[兩宋元明] 明王首輔 作者:陳證道(連載中)

 
Babcorn 2019-8-29 13:20: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15 80128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1:43
第930章 先下手為強(四)
               
    燭光下,徐晉坐在書案後,右手食指輕叩著桌面,面上露出思索的表情。金彪和司馬轅兩人肅立在案前,靜靜地等候著徐晉的下一步指令,緊張中帶著一絲興奮,因為若能證實郭勳私通韃子,那將是他們的大功一件,而且是挽救大明江山社稷的大功,必將載入史策名留後世。

    徐晉思索了良久,忽然抬起頭來問道:「郭勳這兩天有沒有異常?譬如都見了些什麼人?幹了些什麼事?」

    司馬轅自從接到徐晉的秘密命令,這兩天幾乎十二個時辰盯緊了郭勳,所以立即答道:「回大人,郭勳這兩天並無異常,不過卻見了英國公和靈璧侯兩次,噢,應該是三次了,因為今日落黑之前,郭勳、英國公和靈璧侯三人在醉紅樓共同約見了北鎮撫使陸炳,約莫半個時辰才各自散去。」

    徐晉聞言心中一動,再次陷入了沉思當中,這四人都與自己不對付,現在竟然聚到一塊去了,倒有點意思哈!

    正所謂時危知臣節,世亂識忠良,危難就是一面照妖鏡,在它面前,所有人都會現出原形來。譬如京城現在的局勢,韃子十幾萬大軍圍城,外城已經被攻破了,形勢岌岌可危,而明天就是韃靼大汗給出的三日之期了,在這個節骨眼上,郭勳、張倫、湯紹宗和陸炳四人私下頻繁串聯,這就有點耐人尋味了。而且,郭勳極有可能與廣寧門失守之事有關,如此一來,張倫、湯紹宗和陸炳三人與郭勳搞到一處,圖謀不軌的可能就極高了。

    金彪見徐晉皺眉劍眉思索良久,忍不住提醒道:「大人,郭勳如今已經被削了爵位,身上又無一官半職,咱們只要直接闖入郭府抓住那個耀武營的逃將李沫一審,那就什麼都清楚了,到時該抓的抓,該砍的砍,豈不是乾脆利索。」

    「不妥!」徐晉搖了搖頭,果斷地否決了金彪的提議,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雖然行之有效,但也容易打草驚蛇,甚至把其他幾位逼得狗急跳牆。

    要知道陸炳父子幾乎掌控了整個錦衣衛,而英國公張倫也執掌著十二團營中的敢勇營,二者加起來的總兵力近萬之眾,委實不能小瞧,關鍵是徐晉如今只帶了二十名親兵混入京城,手底下根本無兵可用,若把陸炳和張倫逼急了,無疑自討苦吃。

    所以,徐晉需要制訂一個萬無一失的計畫,把郭勳這些魑魅魍魎一網打盡,幸好,郭勳等人今晚還在串聯,並無明顯的人手調動,也就是說他們不太可能在今晚發動,徐晉還有時間去準備。

    徐晉取出懷錶打開蓋子看了一眼時間,時針正好指向晚上八點,於是果斷地吩咐道:「司馬百戶,你負責繼續監視郭勳等人,只要他們一有異動,特別是人手上的調動,立即回報,去吧!」

    「是!」司馬轅凜然答應了一聲便轉身離開了房間,執行徐晉的命令去了。

    徐晉站了起來,對著金彪道:「老金,與本官一一道去一趟小時雍坊。」

    現在是宵禁的時辰,禁止一切閒雜人在街上走動,徐晉不想暴露身份,只有借用金彪的錦衣衛身份了。

    稍頃,徐晉帶著趙大頭等四名親兵離開了悅茶居,坐上馬車,在金彪的引領下往小時雍坊而去。

    話說宵禁之後,各個坊之間的街道會拉上閘禁止通行,好在金彪的錦衣衛千戶身份好使,只要腰牌一亮便暢通無阻。

    黃華坊距離小時雍坊的距離有些遠,再加上各個坊之間開閘耽誤了時間,所以半個小後,馬車才來到了費府門。

    徐晉親自上前敲了敲門,片刻之後,裡面才傳出一把警惕的聲音:「誰?」

    「是我!」徐晉答道。

    裡面立即傳出咦的一聲,估計是聽出了徐晉的聲音,門槓一陣響動後,府門緩緩打開,一隻燈籠和腦袋警惕地伸了出來,正是費家負責看門的門房。

    當這名門房看清門外的徐晉時,不由大吃了一驚,急忙把門完全打開,道:「我就說聲音咋那麼熟悉呢,原來還真是姑爺您!」

    「進去再說!」徐晉壓低聲音道。

    門房神色一凜,連忙把徐晉等人讓了進去,然後迅速把府門關上,以姑爺如今的身份,大晚上的突然跑來,肯定是有天大的事情了,所以也不用吩咐,他便領著徐晉急急往後院而去,一邊道:「老爺今晚睡在書房,姑爺請跟小的來。」

    ……

    魏國公府也在小時雍坊,倒是距離費府不遠,魏國公徐鵬舉今晚睡在一名小妾的房中,摟著溫香軟玉般的身子,魏國公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明日就是韃靼大汗給出的三日期限了,而皇上昨日才把刑科給事中周玉蠅給斬了,顯然是不會接受韃靼大寒提出的條件,那麼明日之後,韃靼大汗肯定會下令攻城的。韃靼大汗和俺答的大軍加起來多達十七八萬,一旦發動全力猛攻,內城還能守得住嗎?

    雖然天津那邊已經派來了信使,說大軍已經啟程北上勤王救駕,但要後天才能抵達通州,京城能堅持到徐晉的大軍到來嗎?

    一旦內城被攻破,徐鵬舉實在不敢想像那種後果,像魏國公府這種勳貴大家族,估計會被韃子當城大肥豬一般宰掉,最後吃得連骨渣子都不剩!

    一想到閤府上下家破人亡的慘象,徐鵬舉便如墜入了冰窖之中,寒切心肺,幸好,懷中姬妾的身子是溫軟的,於是他下意識地摟得更緊了,只是後者被他勒得有點透不過氣來,但又不敢抗議,只能強忍著。

    這時,外面竟然傳來了急速的腳步聲,緊接著管家的聲音傳了進來:「老爺,老爺!」

    徐鵬舉一個激凌,神色慌張地坐了起來,那名姬妾倒是大大鬆了口氣,立即爬下床點上油燈,並上前打開房門。

    只見老管家就恭立在門外,神色十分凝重,徐鵬舉不由忐忑地問道:「可是韃子打進來了?」

    老管家搖頭道:「那倒沒有,是費閣老派人來請老爺過府。」

    徐鵬舉做生意無疑是一把高手,不過卻是個十分怕死的,當年在南京擔任守備將軍,正好遇上麾下的軍卒作亂,竟嚇得自己先溜了,從此得了個徐草包的外號,此時聽聞不是韃子殺入城,不由鬆了口氣,爬起床趿上韃子,皺眉道:「都這麼晚了,費閣老找本國公何事?」

    老管家答道:「對方沒說,不過費閣老三更半夜的派人來請,估計事情不會小!」

    徐鵬舉雖然有些不樂意,但也不敢怠慢,立即讓小妾給他更衣,帶著一幫隨從出了門。

    剛剛走出魏國公府的大門,一陣寒風雜著細碎的雪花迎面打來,徐鵬舉不由打了寒顫,那一點丁的睡意也瞬間消失了,緊緊了狐裘大麾,快步往費府行去。

    費府與魏國公府離得並不遠,盞茶的工夫便到了,早有下人在費府門前等候,見到魏國公後立即把他往屋裡領。

    徐鵬舉一肚子疑問地邁進了費家的前廳,此時的大廳中燈燭通明,只見兩名老者居上首而坐,其中一人正是費宏,而另一個竟是內閣首輔楊一清。

    徐鵬舉不由暗吃了一驚,內閣首輔和次輔竟然夜間密會,偏偏又把自己這個富貴閒人找來,這是怎麼回事?

    正當徐鵬舉忐忑不安時,目光忽又發現廳中還坐著一名年輕書生,不過當他看清書生的面貌時,立即眼都直了,脫口道:「徐子謙!!!」

    其實徐鵬舉剛進屋時就看到三人了,那名書生打扮的他還以為是費宏的兒子費懋中,或者費懋賢呢,結果一看,竟然是徐晉!

    「這麼晚驚擾魏國公的好夢,實在抱歉!」徐晉站起來微笑著道。

    徐鵬舉這一驚非同小可,吃吃地道:「徐總督不是在天津領軍北進嗎,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此事說來話長,魏國公不妨坐下來慢慢聊!」徐晉道。

    費宏亦淡道:「魏國公看座吧!」

    徐鵬舉連忙在茶几旁坐下,估計是有點緊張,差點就把茶几上的茶杯給打翻了,茶水濺了一地,不由窘得臉色通紅。

    這也難怪,徐鵬舉雖然貴為國公,但只是世襲的富貴閒人,而此刻坐在這裡都是大佬,兩名閣老,一個總督,關鍵他還不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大事,緊張在所難免。

    徐晉很自然地提起茶壺給徐鵬舉重斟了一杯茶,微笑道:「這麼晚把魏國公請來,是有個忙要您幫一幫的。」

    魏國公下意識地道:「徐總督客氣了,不知需要本國公幫什麼忙?」

    「麻煩魏國公走一趟朝陽門,明日寅時(凌晨三四點),神機營將會抵達,屆時煩請魏國公下令開城放行,但切記不可聲張,任何人都不允許透露。」徐晉微笑道。

    徐鵬舉聽聞只是這種忙,不由鬆了口氣,下意識地道:「沒問題!」

    只是話一出口,徐鵬舉臉色便變了變,不聲張?任何人都不能透露?徐晉這是想幹啥?

    徐鵬舉下意識地掃了楊一清和費宏一眼,要不是這兩人都是德高望重的內閣大臣,他都有點懷疑徐晉想圖謀不軌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1:43
第931章 先下手為強(五)
               
    明朝中後期,全球開始進入小冰河時代,冬季相對漫長而寒冷,北方的雪下也十得更早更頻繁,即使是江浙一帶,十月(農曆)飛雪也是常事,甚至連兩廣地區,冬天也會下大雪,非常之變態。

    嘉靖四年十月初六凌晨,京城上空的雪越下越大,從零星的雪屑變成了紛揚的大雪,西北風在歇斯底里地怒吼著。

    此刻已接近丑時,費閣老的書房還亮著燈,儘管房間內擺放了兩隻火爐,但嚴寒還是讓人覺得手足發麻,臉皮和耳朵也是冷嗖嗖的,呼氣成霧。

    楊一清側耳傾聽了一會窗外的風雪聲,打了呵欠,捋鬚微笑道:「天公作美,這一場風雪倒是及時。」

    徐晉點了點頭,這一場風雪確實很及時,因為大風大雪是很好的掩護,只是辛苦了連夜趕路的神機營眾將士了,但願一切平安。

    徐晉、楊一清和費宏三人是圍著書案而坐的,書案上攤開了一幅圖,正是京城的平面構造圖。魏國公徐鵬舉離開後,三人已經商量了一個多時辰了,如今所有計畫都已經敲定,接下來便是執行了。

    「子謙,這樣子會不會太過冒險了?」費宏皺著眉,有點不放心地道。

    楊一清畢竟是七十多歲的老頭,熬到現在顯然有些精神不濟了,又打了個呵欠,老眼渾濁地插嘴道:「徐子謙此法確實有些冒隊,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正好值此時機把京中的魑魅魍魎一網打盡。」

    徐晉胸有成竹地道:「門生明日便秘密入宮見皇上,確保所有安排得到落實,以保證萬無一失,費師且放心,最遲後天下午,王公將率二十萬大軍抵達京城。」

    費宏點了點頭不再多言,打仗並非他所長,便交給徐晉和楊一清好了,這兩位都是身經百戰的常勝將軍。

    ……

    朝陽門位於內城的正東方向,由十二團營的振威營負責鎮守,而坐營都督正是魏國公徐鵬舉。

    魏國公徐鵬舉是個富貴閒人,一門心思都在做生意賺錢上,雖然是振威營的坐營都督,但平時基本不理營務,一年到頭也不入幾次營地。不過今晚,徐鵬舉卻是冒著大風大雪來到了朝陽門,並且登上了城樓,就在城樓中一邊烤火,一邊等候。

    城頭上的風雪更大,西北風像鬼哭狼嚎似的,魏國公徐鵬舉渾身貂毛狐裘,活像一隻蜷縮成球的狗熊,身邊擺了三隻火盆,依舊冷得瑟瑟發抖。

    大晚上的被徐晉「請」到城頭,徐鵬舉卻不敢有任何怨言,因為他有預感,徐砍頭秘密潛回京城,估計京城之中很快就會有一場腥風血雨了,也不知多少人要人頭落地了,而值得慶幸的是,這顯然不關他魏國公的事,畢竟徐晉找他「幫忙」了,所以,在城頭上風涼水冷地待上一天,對他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了,約莫丑時末,城外終於傳來了動靜,未等徐鵬舉有所動作,一隻鋥亮的大光頭便走了進來,正是徐晉的親兵隊長趙大頭,他對著徐鵬舉拱了拱手道:「神機營的弟兄已至城外,有勞國公爺下令開城。」

    徐鵬舉點了點頭,出示令牌命振威營打開城門放行。

    城門已經被冰雪凍住了,守軍折騰了近半炷香時間,朝陽門的城門才總算緩緩打開,一支彪悍的騎兵頓時從風雪中靜靜地開了進來,赫然正是神機營的三千悍卒,還有三千騎江西軍,一共六千餘人馬。

    神機營自是由王林兒帶隊,而江西軍則是余林生帶隊,余林生同樣是曾經跟隨徐晉出生入死的老部下了。

    眼前這三千江西軍與神機營一般,人人都配備了一桿鐩發槍,這些鐩發槍都是王守仁從南京軍器局帶來了。為了這次入京勤王,老王幾乎把南京軍器局都搬空了,除了剛剛製造出來的八千桿鐩發槍,還有三百門全新的佛郎機炮也帶來了,另外還有各式火器不計其數。

    王守仁顯然也明白,光靠數量上的優勢是難以戰勝戰力強大的韃靼騎兵,必須充分發揮火器的優勢,所以他把能用的火器都搬來了。

    或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吧,今晚這場大風雪把城外遊走巡邏的韃子探馬都逼回了營地中躲避,所以神機營和江西軍得以順利潛入城中。

    神機營和江西軍的六千人馬潛入城後,王林兒立即下令控制了朝陽門,從振威營手中接過了城防,振威營所有將士,包括魏國公徐鵬舉在內都不得擅自離開朝陽門。

    ……

    十月初六一早,雪停了,大地一片銀裝素裹,天空竟然藍得出奇,只是天氣尤寒。這一夜的風雪肆虐,宮裡宮外均積雪過膝。

    壽寧宮,太監宮女們正忙碌著清掃庭院和走廊中的積雪。永福公主和永淳公主一大早便起床向母親蔣太后請安了,兩位公主今日均穿上了正式的公主服裝,容貌俏麗,膚白如雪,儀態萬方,宛如一對璧人。

    看著眼前這一雙美麗的女兒,愁眉不展的蔣太后才稍稍露出了歡顏,命宮人傳膳,然後與永福和永淳二人共進早餐。蔣太后明顯胃口不好,只是吃了幾口小米粥便不吃了,眼神不時往門外飄。

    永福公主聰慧,自然明白母親在擔心什麼,輕道:「皇上也該下早朝了,估計不用多久就會過來向太后請安。」

    蔣太后嘆了口氣道:「今天是韃子給出的最後期限,也不知皇上是怎麼回覆韃子的。」

    永淳公主兩條柳眉生動地挑了挑道:「那還用說,皇兄肯定是嚴厲拒絕了韃子的無禮要求了,蠻夷之國還想娶我大明公主,簡直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異想天開!」

    「唉,要是韃子十幾萬大軍發動攻城,該如何是好呢!」蔣太后憂心忡忡地道。

    作為母親,蔣太后自然不願把女兒送去和親,但她更擔心大明江山陷落,兒子成為丟掉江山的千古罪人,假如沒有勤王兵馬,她估計會選擇韃靼妥協。

    永福公主心中五味陳雜,咬了咬櫻唇輕聲安慰道:「母后,假如和親能保住大明江山,永福願意嫁給那個博迪大汗。」

    「胡說八道!」永福公主話音剛下,便見嘉靖帝朱厚熜面帶怒色地走了進來。

    「參見皇上!」一眾宮女太監連忙跪倒行禮。

    永福和永淳公主也站起來福身行禮道:「見過皇兄!」

    「免禮!」朱厚熜擺了擺手,又向蔣太后行禮,這才板著臉教訓道:「永福姐姐。不和親,不割地,不賠款,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這太宗立下的祖訓,難道你忘了。朕雖然不俏,亦做不出這種有為祖訓,而且喪權辱國的事來,還請永福姐姐莫要再羞辱朕。」

    永淳公主吐了吐舌頭,永福俏臉脹得通紅:「皇上教訓得是,永福在此向皇上賠不是。」

    蔣太后見到兒子如此有骨氣,既欣慰又糾結,想說一句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最後話到嘴邊還是吞了回去,微笑道:「皇兒有此志氣甚至好,永福亦是為大明的江山社稷著想而已,皇兒千萬莫要生她的氣。」

    朱厚熜嘆了口氣道:「朕哪裡是生永福姐姐的氣,朕是生自己的氣啊,都怪朕自以為是,不相信徐晉的話,以至招至今日亡國之大禍,一切都是朕的錯!」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皇上快別自責了,如今之計是準備好如何應對韃子的進攻,等候勤王兵馬到來。」永福公主連忙安慰道。

    朱厚熜聞言精神一振道:「昨夜一場大雪,真是天祐我大明,現在城牆結了冰層,猿猴難攀,韃子要攻破內城便難上加難了,最遲明日下午,徐晉便會率大軍抵達,到時京城可保無虞!」

    蔣太后聞言喜道:「如此甚好,天祐我大明!」

    這時,一名小太監走了進來稟報導:「太后,御用監的黃公公來了,帶來了十隻蜂窩煤爐,說是太后吩咐要的。」

    蔣太后愕了一下:「哀家沒有要蜂窩爆爐啊,也罷,既然送來了,就讓他拿進來吧,正好天氣也冷。」

    片刻之後,太監黃錦便領著十名太監進來了,這些太監每人都提著一隻蜂窩煤爐。

    話說黃錦當初由於薛冰馨被查出是安化王之女的事,差點被嘉靖下令杖斃,幸虧他機靈才撿回一命,後來徐晉鹹魚翻身,黃錦也恢復了御用監太監的職位。

    「參見皇上、太后和兩位公主!」黃錦進來後撲通的跪倒在地。

    然而,這時朱厚熜這小子卻像中了定身咒似的,眼直直地盯著黃錦身後那名英俊的太監。

    這名「太監」手裡提著一隻蜂窩煤爐,臉上帶著熟悉的微笑,分就是徐晉啊!!

    徐晉脫掉太監的帽子,把蜂窩煤爐放下,一撩衣服下襬跪倒在地上,朗聲道:「臣徐晉,參見皇上,太后,兩位公主!」

    「啊!」永福和永淳掩住了小嘴輕呼出聲,蔣太后亦是傻了眼。

    朱厚熜臉色脹得通紅,一個跨步上前把徐晉扶起,幾乎是掐著後者的脖子激動地道:「徐卿……真的是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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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2章 先下手為強(六)
               
    看著眼前一身太監裝扮的徐晉,嘉靖激動得面色通紅,聲音都有點抖了,永福公主掩住了小嘴,那吃驚的模樣有種說不出來的美態,而蔣太后的表情卻是驚疑不定,倒是永淳公主雙眼撲閃撲閃的打量著徐晉身後另一名「小太監」,像發現了新大陸似的,表情忍俊不禁。

    徐晉身後這名「小太監」身量高大,長得虎頭虎腦的,眼神狡黠,赫然正是謝三槍,永淳公主顯然認出他來了,畢竟之前兩人見過很多次面了。

    謝三槍的這小子雖然今年才十八歲,唇邊的黃色小絨毛還沒完全褪去,不過這小子類其父,個頭已經超一米八,偏偏臨時找來的太監服太小了,穿在身上繃得緊緊的,褲褪高高地吊起,冠帽也恰恰能頂在腦袋尖上,看上去不倫不類的,讓人忍不住想發笑。

    謝三槍這小子被永淳公主盯得竟然有點臉紅耳熱的,把臉轉到一邊去暗翻了個白眼。

    這時,嘉靖終於在激動中平靜下來,疑惑地問道:「徐卿為何穿成這樣子來見朕。」

    徐晉正容道:「事急從權,萬望皇上和太后不要見怪,另外,臣入宮之事切不可聲張。」

    嘉靖和蔣太后聞言都不由心中一凜,前者對著屋內的宮女和太監們喝斥道:「可都聽好了,徐卿入宮之事絕不可聲張,誰若敢走漏風聲,當場杖斃,絕不姑息!」

    那些太監宮女面色發白,凜然跪倒遵旨!

    徐晉又對著蔣太后施了一禮道:「太后,臣有個無禮的請求,懇請太后務必答應。」

    蔣太后聞言輕皺了皺眉道:「晉哥兒且說來聽聽!」

    「臣希望明日之前,壽寧宮所有人都不得離開宮門半步!」徐晉鄭重地道。

    蔣太后驚疑不定:「包括哀家?」

    徐晉面不改色地點了點頭,蔣太后頓時面色一沉,這個請求還真是很無禮。

    嘉靖和永福永淳三人都變了面色,四周的太監宮女更是凜然地低下頭,嘖嘖,徐大人好膽子,這不是要軟禁太后嗎?

    蔣太后顯然極為不悅,冷聲道:「理由呢?總得給哀家一個理由吧!」

    「徐卿,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朱厚驚疑不定地問,他料定徐晉秘密潛入城,又打扮成太監入宮見自己,肯定有極為重要的事情,但觀徐晉眼下的舉動,事情似乎比自己預料中還要嚴重。

    徐晉也知道如果不坦白告知,讓蔣太后明白事情的嚴峻性,蔣太后顯然不會情願配合自己的行動,於是道:「臣斗膽請太后準備一間密室,臣再向太后和皇上稟明原因。」

    蔣太后點了點頭道:「那去後面的暖閣談吧!」

    「謝太后!」徐晉連忙道。

    蔣太后轉身往後面行去,只有老太監胡大海跟著,其他宮人都識趣的留下來。徐晉看一眼欲語猶止的永福公主,道:「兩位公主也不妨一起來聽聽。」

    永福俏臉微熱,露出一絲欣喜之色,目光望向朱厚,見後者點了點頭,於是蓮步輕移跟在徐晉身後。

    眾人到了後邊的暖閣,朱厚立即迫不及待地問:「徐卿,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城中有內鬼!」徐晉道。

    在場眾人均駭然變色,朱厚脫口道:「誰?」

    徐晉直言:「臣初步懷疑郭勳、英國公張倫、靈璧侯湯紹宗,還有……陸炳!」

    「什麼!」嘉靖和蔣太后盡皆失聲。

    嘉靖面色陰晴不定,現在,他終於明白徐晉為什麼要扮成太監掩人耳目的,但是他不是很相信,也接受不了陸炳會背叛自己,其他人還好說,陸炳可是他的發小,同吃一個人的奶長大,而且陸家本來就是興王府的家臣,彼此關係密切,怎麼可能背叛自己呢?

    「徐晉,你可有證據?」蔣太后神色極為不善地問,他可不像兒子朱厚那般,對徐晉有著一種近乎盲目的信任,所以有點懷疑徐晉是為了報復陸炳才如此說的。

    徐晉自然感受到蔣太后的怒意,還有嘉靖的懷疑,不過他問心無愧,神色坦然地道:「臣的確沒有確切的證據,但也不會無的放矢。廣寧門之所以被韃子輕易攻破,十有**就是郭勳搞的鬼,據查,耀武營的一名逃將如今就藏匿在郭府,只要抓來一審問便可水落石出,而這幾天郭勳與英國公張倫、靈璧後湯紹宗、陸炳均有秘密會面,疑似在串聯圖謀不軌!」

    朱厚的面色變得極為難看,前幾天廣寧門突然失守,他亦覺得有點不可思議,而且已經派陸炳暗中調查了,只是如今還沒有結果。

    蔣太后又驚又怒地道:「那你還在等什麼,立即把藏匿在郭府中耀武營抓來審問,將這些吃裡扒外的亂臣賊子繩之以法?」

    「母后甭著急,想必徐大人是擔心打草驚蛇,這才秘密入宮的吧。」永福公主輕聲道。

    蔣太后冷哼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正所謂夜長夢,這種情況就該快刀斬亂麻,免得釀成大禍。」

    嘉靖看了一眼從容的徐晉,心中一動道:「徐卿,你打算怎麼辦?」

    徐晉便把自己的計畫和盤托出,嘉靖和永福都陷入了沉思,蔣太后的眉頭卻是緊皺起來,至於永淳這樂天派,顯然根本不用心聽,反正天塌下來也輪不到她去頂著。

    「晉哥兒,你這計畫好是好,就是太過冒險了。」蔣太后搖了搖頭道。

    朱厚卻是擺手道:「不,朕反而覺得徐卿這計畫很好,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朕正好借此機會看清朝中大臣的面目,將所有魑魅魍魎掃清。」

    蔣太后嘆了口氣道:「也罷,但願炳哥兒不要犯糊塗才好。」

    蔣太后與陸炳之母範氏感情不錯,而陸炳也是她看著長大的,幾乎當成半個兒子,她實在不願意相信這孩子會通敵圖謀不軌。

    「晉哥兒,哀家會配合你的安排,不過你得務必保證皇上的安全,倘若有個不測,哀家饒不了你!」蔣太后厲聲警告道。

    徐晉鄭重地道:「太后還請放心,倘若皇上真有個不測,那臣必然已經身死!」

    永福公主俏臉刷的白了,脫口道:「徐大人切莫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朱厚心中感動,伸手搭著徐晉的肩頭道:「永福說得對,徐卿切莫說這種不吉利的話,咱們君臣二人同心,其利斷金。別忘了蒸氣機,咱們大明的版圖還太小呢。」

    徐晉聞言不由豪氣頓生,微笑道:「臣本以為南倭的問題解決了,再等幾年大明國力強盛了再解決北虜,沒想到北虜反而先犯我京城了,既然如此,來而不往非禮也,那這次咱們便摟草打兔子,順勢把韃靼給滅了,一勞永逸!」

    徐晉的語氣平靜,卻透露出強大的自信和氣概,讓蔣太后和永福永淳都為之側目。朱厚振奮地揮了揮拳頭,一改近日的頹喪,沉聲道:「徐卿所言甚是,不滅掉韃子,實難雪今日之恥,實難消朕心頭之恨也!」

    ……

    午朝,嘉靖帝宣佈了一系列的軍事部署,譬如把御馬監的騰驤左衛調到皇宮西華門防衛;又把騰驤右衛調到皇宮的東華門防守;五城兵馬司則交給楊一清直接率領,不過京營十二團營仍然由原坐營都督率領,只是防區互有調動。

    對於嘉靖帝突然大規模調整軍事部署,心裡無鬼的官員自然不覺得有什麼不妥,而心裡有鬼的人則不踏實了,譬如英國公張倫,他所率領的敢勇營就鎮守在內城西則的阜城門,正好對著皇宮的西華門,如今皇上把騰驤左衛調到西華門,頓時便對敢勇營形成了箝制,要知道騰驤左衛可是騎兵。

    所以午朝一下,張倫、陸炳、湯紹宗、郭勳四人便秘密碰頭了。陸炳是四人中最不堅定的參與者,乘機道:「皇上突然大規模調動軍隊部署,會不會是有所警覺,要不這次行定還是取消吧!」

    郭勳冷笑道:「取消?咱們現在干的是滅九族的事,你以為小孩子過家家呢,開弓沒有回頭箭啊。依我看,這只不過是為了應付韃子攻城的正常調動罷了,你不見十二團營的坐營都督都沒更換嗎?更何況,皇上要是收到了風聲,你以為咱們還能好好的坐在這裡說話?」

    張倫點了點頭道:「老郭這麼一說倒是有點道理,皇上要是獲悉咱們的企圖,估計趁著午朝時就把咱們一網成擒了!」

    「富貴險中求,甭管那麼多了,今晚按計畫行事!」郭勳道。

    陸炳眼中厲光一閃而過,如今上了賊船,也輪不到他不幹了,沉聲道:「那就按原計畫行事,不過醜話說在前,只有城破了我才會行動!」

    郭勳冷笑道:「那是自然的,不過炳少最好也別存僥倖心理,一旦事發,你也跑不掉,所以大家還是一條心的好,首鼠兩端沒有好下場!」

    陸炳冷哼一聲沒有接話!

    四人又商量了些細節,半個時辰後才相繼散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1:43
第933章 一網打盡(上)
               
    夜幕降臨,黑夜開始主宰大地,整座京城陷入了蒼茫的夜色之中,這一晚注定是個難眠之夜,因為今日皇上已經正式向韃靼大汗回了國書,並措辭嚴厲地回絕了靼靼大汗所提的無理要求,所以內城的官民都擔心韃子大軍今晚會連夜發動進攻,因而難以入眠。

    夜越深,天氣便越發寒冷了。小時坊,徐府的門外掛著兩盞燈籠,昏黃的燈光在寒風下搖曳不定,而對面的郭府卻烏燈瞎火的,不過,這時若是有細心的人經過,定然會發現郭府門外的牆縫處插了一面不顯眼的三角小旗。

    此刻,郭府中院的景象委實讓人大吃一驚,但見夜色籠罩之下,有數百名壯漢聚在一塊,清一色黑衣勁裝,人人攜刀帶劍,殺氣騰騰。

    這些黑衣人主要由三部份組成,其中約五十人是李大義所率領的彌勒教徒,這些都是長期潛伏在城中的暗樁;第二部分是郭勳召集起來的族人和家丁,差不多有三百人,畢竟武定侯一脈傳承了百多年,分支不少,族人自然也不少;第三部份則是靈璧侯湯紹宗的手下,主要也是族人和家丁,由於湯家的根基在南京,所以湯紹宗組織起來的人手並不多,只有五十來人而已。

    所以,此時聚集在郭府中院的三部份人馬加起來大概四百人左右。另外,英國公張倫的府邸也在小時坊,距離宣武門並不遠,因此張倫所組織的人手並未到郭府集合,而是隱匿在英國公府,等信號發出後再聯合行動。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氣溫也越來越低,郭府中院的數百人冷成了狗,只得擠在一塊兒抱團取暖了。

    中院的大廳內亮著燈,還燃起了幾隻爐子,炭火熊熊的,倒是比室外溫暖多了,只見郭勳、湯紹宗、李大義三人正坐在廳之中,前兩者明顯十分緊張,李大義則淡定地把玩著一枚黃澄澄銅錢。

    靈璧侯湯紹宗瞥了一眼李大義,禁不住道:「李二公子武藝高強,手下弟兄亦身手了得,不如對面徐府就交給本侯料理吧,你與老郭前往偷襲宣武門!」

    按照原本的計畫,待發動後,李大義將率彌勒教眾拿下對面的徐府,而郭勳、湯紹宗、張倫三人則負責偷襲宣武門,接應俺答的大軍入城,隨後陸炳率錦衣衛詐開宮門,控制住皇上和太后。

    不過,湯紹宗顯然對安排有異議,這貨估計還惦記著要蹂躪徐家的女人,所以提出跟李大義交換任務。

    李大義曲指一彈,手中那枚銅錢滋的一聲從湯紹宗的頭頂上方劃過,只聞啪的一聲輕響,那枚銅錢竟然鑲進了屏風的實木中,幾乎陷進去一半,要知道那可是堅硬的黃花梨木。

    湯紹宗倒吸一口冷氣,臉都白了,這一下要是射在自己腦袋瓜上的話,估計得開蓋子了。

    李大義語帶戲謔地道:「此刻徐府中至少有一個高手的身手不在我之下,湯侯爺確定要交換任務?」

    湯紹宗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連忙擺手陪笑道:「那還是算了,本侯還是與老郭偷襲宣武門吧!」

    李大義沒再理會湯紹宗,手腕一翻便又多了一枚銅錢,繼續把玩起來,眼底下分明隱藏著一絲戰意。

    話說那晚李大義試圖潛入徐府擄走徐晉的兒子徐康,結果正好遇上了謝擎,不僅沒有得逞,最終還吃了虧,這貨陰險狡猾還特別記仇,所以正打算今晚趁機找謝擎報仇,又怎麼可能跟湯紹宗交換任務呢。

    李大義手下的五十名彌勒教眾均是身懷武藝的好手,所以他並不怕謝擎,要是真打不過,大不了並肩上,他可不是講江湖規矩的人,這些年來翻牆無數,也不知有多少黃花閨女遭了他涂毒。

    梆梆梆……咣!

    外面傳來了打更的聲音,三更了,郭勳和湯紹宗條件反射般跳了起來,齊聲道:「時間到!」

    咣當……

    郭府的大門打開,郭勳和湯紹宗手執鋼刀,率著三百多名黑衣人走出府門,來到了大街上。這些黑衣人個個屏息靜氣,手中的刀劍在夜色中泛著冰冷的寒芒。

    郭勳狠狠地瞪了對面徐府一眼,湯紹宗也狠狠地瞪了徐府一眼,還不甘地吞了吞口水,暗道:「算了,反正煮熟的鴨子也飛不走,等大事成了,本侯再好好享用徐晉的女人,可惜王翠翹此女也不知跑哪去了!」

    郭勳和湯紹宗一揮手,帶著近四百人向宣武門的方向摸去,當經過英國公張倫的府門外時,又有數百名黑衣人加入,人數已接近千人了。

    這麼多人一起在街上走動,自然不可能再隱藏行蹤,他們干脆點起了火把,直撲宣武門而去……

    且說郭勳等人離開不久,李大義也率著五十名彌勒教眾走出了郭府,來到了對面的徐府門外。

    李大義盯著徐府門外兩盞燈籠,心中竟然剎那間生出一絲不安,搖了搖頭暗暗自嘲:「李大義,你越活越回去了,一群待宰羔羊而已,有什麼好擔心的!」

    李大義一揮手,四名壯實的彌勒教徒立即沖上前去,齊齊吐氣開聲,全力一腳踹在府門上,只聽得卡嚓一聲,顯然是裡面的橫槓折斷了,緊接著兩扇厚重的大門轟隆一聲倒下。

    沒有任何廢話,李大義身形一閃便撲了進去,其身後五十名教眾也提刀兇猛地撲入,彷彿殺入了羊圈的一頭頭惡狼

    然而就在此時,本來黑漆漆的前院突然光芒大作,十幾根火把同時燃起,熊熊的火光把整個院子照得亮如白晝。

    突然如其來的火光讓李大義等人失了失神,當他們回過神來時定眼一瞧,頓時駭得心膽俱裂,只見對面正有上百桿黑洞洞的槍口對著他們,為首那名大光頭還獰笑著,露出白森森的厲牙。

    「不好,中埋伏了!」李大義只覺一股徹骨的寒意從脊樑瞬間直衝腦門,不過這傢伙反應極快,探手便將一名彌勒教徒扯到自己的身前。

    砰砰砰……

    爆豆般的槍聲幾乎同時響起,可憐這些彌勒教的好手,空有一身好功夫,還沒來得及施展就被無情的鉛彈干翻在地,最前面的十幾人更是被打成了馬蜂窩,瞬間血流成河,淒厲的慘叫聲響徹夜空……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再厲害的武藝在熱武器前都是渣渣,此刻的李大義便深有體會,他躲在同伴血淋淋的屍體後冷汗直冒。

    李大義本來還想等對面換彈藥時逃走,可惜他面對的是身經百戰的神機營悍卒,三段擊早就玩得滾瓜爛熟了,幾乎是無間斷地射擊,很快,五十名彌勒教徒便基本被射殺清光了。

    「撤!」李大義大喝一聲,以同伴的屍體為盾牌,急飆出院門,剩下的五六名彌勒教徒也有樣學樣,可惜身手不及李大義,有三人腿上中彈倒在院門附近。

    「既然來了,那就都留下吧!」

    李大義剛退出徐府大門,身後便傳來一聲冷喝,黑暗中一道匹練般的凜烈刀光直劈而下。

    李大義急忙舉起同伴的屍體擋格,刷的一聲,屍體便被刀光斬為兩半,而李大義則乘機橫移開去,定神一看,只見兩名大漢成犄角之勢封住了自己了退路,其中一個正是那晚遇到的高手,鐵塔一般的個頭讓人過目難忘。

    李大義心中大凜,若是單打獨鬥,他自問未必打不過謝擎,可是謝擎身邊那個提刀的年輕人(謝一刀)身手顯然也不差,更何況院中還有上百名持槍的神機營軍卒。

    「並肩上,幹掉他們!」李大義厲一聲,飛身便撲向謝一刀,另外三名彌勒教眾則撲向謝擎。

    「來得好!」謝一刀冷喝一聲,凜烈的刀光疾斬向李大義,後者以刀相迎。

    噹的一聲大響,兩刀兩碰,頓時火星四濺,李大義竟然被劈得倒「飛」了出去,騰騰騰倒退出五六米,然後一轉身就跑。

    謝一刀把李大義一刀劈飛,不由愕了一下,待見到後者調掉逃跑,這才反應過來,不由大怒:「無膽匪類,哪裡走!」提氣急追。

    謝擎正被另外三名彌勒教徒圍攻,見狀急忙提醒道:「一刀,小心此人暗器!」

    謝擎話音剛下,便見李大義右手一揚,三道黃芒直取身後追來的謝一刀。謝一刀手疾地橫刀一封,叮叮叮,三枚銅錢盡數被擋下,不過就這樣緩了一下,李大義已經奔出了十幾米,縱身一躍便上了附近的一座建築的屋頂。

    砰……

    一聲清脆的槍響,李大義身體晃了晃,眼看就要掉下來了,卻突然加速翻過了屋頂,消失在黑暗之中。

    「他奶奶的,定是沒打中要害!」趙大頭懊惱地破口大罵,一邊招呼手下的弟兄追殺下去,自己則帶著一部分弟兄直撲對面的郭府,把郭勳的家眷給全部抓捕起來。

    此時,謝擎已經把另外三名彌勒教徒打翻了,其中一人當場擊殺,還有兩人被活擒。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1:43
第934章 一網打盡(中)
               
    徐府這邊的戰鬥只是持續了半炷香時間就結束了,除了李大義負傷在逃外,其餘的彌勒教徒不是被擊斃,就是被活擒,隨後趙大頭帶人迅速控制了對面的郭府,將郭勳的家眷親屬盡數抓捕。

    郭勳作夢也想不到自己剛離開不久,家裡就被神機營抄了,他和湯紹宗還作著陞官發財的美夢,帶領上千黑衣人殺奔宣武門。

    負責鎮守宣武門的,正是十二團營中的奮武營和練武營,外加兩千名五城兵馬司的軍卒,合計兵力萬餘,若是再加上協防的民壯,約有一萬五千餘人。

    乍一看,鎮守宣武門的兵力如此雄厚,郭勳和湯紹宗只帶千人不到偷襲宣武門,即便是偷襲,無疑也是以卵擊石的愚蠢行徑!

    但是別忘了,宣武門外面就是俺答的大軍,所以郭勳等人剛發動偷襲,聽到城內傳出動靜的韃子軍也立即對宣武門發動猛攻,驚天動地的喊殺聲把寒夜的寧靜撕得粉碎,火把的光芒照亮了半天邊天。

    「殺啊!」郭勳和湯紹宗振臂高呼,指揮手下的黑衣人往城門衝殺。

    宣武門的守軍腹背受敵,顯然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頃刻就被黑衣人殺傷了十數人,慌亂地節節後退。郭勳和湯紹宗見狀大喜,大喝:「快衝過去,快打開城門!」

    那些黑衣人也是精神大振,只要順利打開了城門,那他們的任務就完成了,滾滾富貴逼人來,至少也能撈個小官噹噹吧。

    「殺啊,殺啊……」

    黑衣人像打了雞血般,揮舞著手中的鋼刀,往城門洞橫衝直撞,試圖搶奪城門的控制權,結果城頭上一排利箭攢射下來,衝在最前那一排黑衣人當場倒在血泊當中,更有甚者身中十幾矢,死得面目全非。

    這些黑衣人大部份都是家丁護院,說得難聽點就是一群烏合之眾,見到同伴中箭慘死,差點便嚇尿了,紛紛裹足不前,甚至往後面縮。

    郭勳不由大怒,揮刀斬殺了兩名退縮的黑衣人,神色猙獰地厲喝:「後退者死,想活命的,統統給給老子沖上去!」

    那些黑衣人只得硬著頭皮繼續往前衝,奇怪的是,城頭上的守軍竟然不再放箭,一隊守軍更是迎上前與黑衣人展開了近身搏鬥,而且一個個喊得賊起勁,喊殺聲震耳欲聾,只是有點光打雷不下雨的嫌疑。

    宣武門這邊的戰鬥剛剛打響,距離這裡不算太遠的阜城門自然也聽到了動靜,早就侯在城樓內的英國公張倫驀地站了起來,快步走出城樓,站在城頭上往宣武門的方向眺望,只見宣武門上空火光大作,喊殺聲震天,顯然戰鬥非常激烈。

    張倫見狀既興奮,又有點緊張,郭勳那邊顯然已經發動了,現在該輪到自己登場了,他揮了揮手大喝:「傳本國公號令,宣武門受到韃子攻擊,情況危急,敢勇營立即發兵馳援宣武門。」

    話說張倫雖然是敢勇營的坐營都督,但是十二團營除了都督,還有監軍太監,所以張倫並不能完全控制敢勇營,於是便以馳援宣武門為藉口忽悠監軍太監。

    敢勇營的監軍太監名叫宋棋,六十多歲的老頭了,老眼昏花,腦袋似乎不怎麼靈光,張倫說要帶兵馳援宣武門,他想都不想就答應了。

    於是乎,張倫便順利率領三千名敢勇營的軍卒離開阜城門,往宣武門殺去,而監軍太監宋棋則率剩下的千餘名敢勇營軍卒留守阜城門。

    且說張倫率著三千名敢勇營的軍卒「馳援」宣武門,結果沿著大街走到半道時,卻被斜地裡穿插出來的一彪人馬攔住了去路,這支人馬約莫兩千人,但都是騎兵,人人披肩執銳。

    「騰驤左衛!」張倫面色不由變了變,心中頓生不安,上前厲聲喝道:「本人乃英國公張倫,正率敢勇營馳援宣武門,爾等何故阻攔?」

    這時,騰驤衛的隊伍分開,一名臉白無須的乾瘦太監策馬上前兩步,皮笑肉不笑地道:「賴義見過英國公爺!」

    馬上這名太監赫然正是太監賴義,賴公公之前是在兵仗局掌印的,燧發槍製造出來後受到嘉靖的賞識,調任御馬監掌印太監。御馬監的實權無疑要比兵仗局要大得多,地位僅次於司禮監和內官監,而且還手握兵權,因為御馬監屬下有四衛人馬,分別是騰驤左右衛,武驤左右衛。

    張倫見到賴義,心中暗叫不妙,沉聲道:「賴公公這是什麼意思?」

    賴義反問道:「英國公爺這是要何往?」

    「宣武門告急,本國公正率兵馳援,賴公公最好讓你的麾下讓開,若是宣武門有個閃失,賴公公擔當不起!」張倫色厲內荏地喝斥道。

    賴義呵呵一笑道:「宣武門穩如磐石,英國公爺還是請回吧,鎮守阜城門才是英國公爺的職責,萬萬不可顧此失彼了,免得中了韃子的調虎離山之計。」

    英國公張倫面色變幻不定,如果不是白痴,此刻都應該察覺不覓了,但是張倫已鬼迷心竅,再加上宣武門那邊火光衝天,喊殺聲一浪高似一浪,張倫便更加存了僥倖心理,他暗咬了咬牙,喝道:「賴義,宣武門告急,你卻攔住不許本國公救援,莫不成你私通韃子造反?」

    賴義面色一變道:「好教國公你得知,東西可以亂吃,但話可不能亂說,您這是血口噴人,憑空污人清白!」

    張倫冷笑一聲道:「賴公公是心虛了吧,敢勇營所屬聽令,但有敢阻攔者,以謀反論處,當場格殺!」

    張倫一聲令下,麾下三千敢勇營士兵紛紛抽出腰刀,向著騰驤衛緩緩逼近。

    「嘿,好良言難勸該死的鬼啊!」賴義好整以暇長嘆一聲,迅速打馬後退,騰驤衛的一千騎兵則拔出了腰刀。

    張倫好歹是武勳之後,沒吃過豬肉都見過豬跑路了,所以也明白對付騎兵要用長槍兵,立即命麾下的長槍兵壓上,試圖強行闖關。

    然而,這時後方傳來急如驟雨的馬蹄聲,一支騎兵竟從街道的後方包抄上來,三千敢勇營頓時腹背受敵。

    張倫不由大驚失色,此時此刻,他就算是頭豬都明白自己落入圈套了,今日的行動十有**已經暴露,宣武門那邊打得如此慘烈,估計也只是假像,郭勳和湯紹宗他們凶多吉少了。

    張倫越想越是心驚,不知不覺已經出了一身冷汗,不過如今已經勢成騎虎,他已經沒有退路了,只能希望能殺到宣武門助韃子入城,否則不止他的下場會很慘,他的全族都會下場很慘!

    崩……

    一支利箭從張倫手中的軟弓中射出,登時把對面一名騰驤衛軍卒射落馬下。

    張倫雖是享受慣了的勳貴紈袴,但這小子喜歡蹴打獵,體能和騎射的本領都不錯,一箭射殺了對面一人後,立即掛弓抽刀大喝:「賴義謀發作亂,敢勇營所屬聽令,隨本國公殺過去!」

    張倫這一箭無疑提振了氣勢,三千敢勇營略猶豫了一下,還是向著對面的騰驤衛騎兵掩殺過去,一場血戰隨即便在長街上拉開了序幕……

    此時的皇宮大內燈火通明,羽林四衛,金吾四衛、武驤左右衛,層層把守各處宮門,防衛之森嚴,只能用五步一崗,十步一哨來形容,其中乾清宮和慈寧宮更是防守的重點。

    這個時候,乾清宮的養心殿內,嘉靖帝朱厚沉著臉坐在御座上,司禮監太監畢雲、御用監太監黃錦等人肅立在殿中,連大氣都不敢透,宮外傳來的喊殺聲和槍炮聲清晰可聞。

    這時,一名羽林衛急急走進了養心殿,跪倒稟報導:「啟奏皇上,郭勳、靈璧侯湯紹宗率千人偷襲宣武門,西華門那邊也傳來消息,英國公張倫率敢勇營前往宣武門,已被賴公公率騰驤衛攔阻,雙方於安富坊大街激戰。」

    朱厚一拍御案怒不可遏地罵道:「一群亂臣賊子,統統該死!!!」

    朱厚頓了頓,又問:「北鎮撫司可有異動?」

    「現在還沒收到消息,似乎並無異動!」羽林衛答道。

    朱厚聞言稍感欣慰,他雖然對徐晉十分信任,但內心卻希望徐晉的猜測是錯誤的,陸炳並沒有參與圖謀不軌,並沒有背叛自己!

    不得不說,朱厚有點一廂情願了,要是陸炳不曾參與圖謀不軌,這時肯定已經跑進宮來保護他表忠心了,之所以一直沒有動靜,正是在等候宣武門被韃子攻破。

    所以說,陸炳按兵不動便是最大的異動,本來以朱厚的聰明,應該能想到這一層的,只是他感情上自欺欺人罷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1:44
第935章 一網打盡(下)
               
    錦衣衛北鎮撫司衙門就在皇宮的右安門外面,僅隔了一條長安街,此時,鎮撫使陸炳正端坐在衙門大堂之中,一身鮮亮的飛魚服,那柄繡春刀便橫擱在身前的案面上。

    陸炳側耳頃聽宣武門方向傳來的慘烈廝殺聲,面色變幻不定,心中焦灼如同火燒,他在等待著,等待著宣武門被攻破的消息傳來。

    就在不久前,小時坊的方向傳來密集的槍聲,雖然持續的時間很短,但卻引起了陸炳的警惕,因為據他所知,郭勳他們不太可能搞到這麼多火器,所以他派了一名心腹前往小時坊查探。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宣武門方向的廝殺聲一浪高似一浪,顯然戰鬥十分之激烈,但陸炳的不安之感也越來越強烈,因為派去小時坊查探的那名心腹至今還沒回轉。

    正當陸炳焦灼不安時,那名被派去小時坊查探消息的心腹便回來了,腳步匆匆地來到陸炳面前稟報導:「大人,情況有點不妙,郭勳派人對徐府動手了,但是正好被五城兵馬司的巡邏隊發現,郭勳手下的人被擊斃了部份,一部份逃掉了,五城兵馬司封鎖了附近幾條街道,正在全力搜捕,徐府也被五城兵馬司派兵保護起來了。」

    「一群廢物,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陸炳冷冷地罵道,不過無形中卻是鬆了口氣,因為由此看來只是巧合,並不是計畫敗露了,瑪的,徐晉一家倒是好運氣,這都能逃過一劫,不過,等韃靼大軍破城,徐晉一家的好運氣也就到此為止了,橫豎不過是多安逸個半天而已。

    「對了,五城兵馬司哪來這麼多燧發槍?」陸炳有點不放心地問,從剛才聽到的密集槍聲判斷,絕對不是老火銃發出的,而是新式燧發槍,而且是上百支燧發槍。

    這名心腹搖了搖頭道:「屬下也不清楚,不過屬下看到五城兵馬司的軍卒手中確實有燧發槍。」

    這時,旁邊另一名心腹張環插嘴道:「大人,今日白天的時候,皇上不是下旨把五城兵馬司交由楊閣老統率了嗎,這些新式燧發槍估計也是從兵仗局撥給的。」

    陸炳皺了皺眉低罵道:「楊一清這頭老狐狸雞賊得很,好東西都往自己兜裡扒拉,他奶奶的。」

    陸炳話音剛下,宣武門方向突然傳來一聲驚天巨響,地面彷彿也搖了幾搖,緊接著呼喝哭喊聲直衝雲霄,火光隨之大作……

    「城破了,快逃命吧!」

    「城破了,快逃命吧!」

    混亂的嘈雜聲,有人扯開喉嚨大喊,緊接著,街上傳來雷鳴般的馬蹄聲和喊殺聲,陸炳不由一個激凌,駭然站起來:「宣武門破了?郭勳和張倫他們成功了嗎?」

    正在此時,錦衣衛千戶金彪手執繡春刀闖了進來,神色凝重地大聲道:「鎮撫大人,屬下剛剛收到消息,宣武門被韃子和逆賊郭勳等裡應外合攻破了,如今練武營和奮武營正拚死阻擋韃子騎兵進城,楊閣老命錦衣衛火速前往支援。」

    陸炳眼珠一轉,沉聲道:「錦衣衛乃皇上的親衛軍,只負責辨盜緝奸,以及保護皇上的安危,戰場廝殺退敵乃十二團營的職責。」

    金彪急道:「可是如今靼子鐵馬已經打進城來了,情況岌岌可危,當務之急是把韃子的騎兵殺退,然後把城門重新堵上。」

    陸炳板著臉道:「正是情況危急,更加要把皇上的安危擺在第一位,張千戶,馬上召集所有弟兄入宮保護皇上。」

    「是,屬下領命!」張環答應了一聲便下去召集錦衣衛。

    陸炳瞥了一眼滿頭大汗,一邊喘著白氣的金彪,故作沉吟道:「楊閣老的命令也不能置之不顧,不如這樣吧,金千戶便帶領所屬弟兄火速支援宣武門,本鎮撫則進宮保護皇上,這樣兩方面都可兼顧!」

    金彪雖然是錦衣衛千戶,但由於與徐晉關係近,一直不被陸炳重用,這時陸炳進宮「幹大事」,自然不方便帶上金彪這個外人,正好找個藉口把他打發掉。

    金彪眼底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戲謔,拱手無奈地道:「屬下遵命!」說完一拂衣袖,「憤憤」地走了出去。

    陸炳不由暗怒,不過這時他也沒空與金彪計較,畢竟正事要緊。

    張環很快便將北鎮撫司所屬的三千餘錦衣衛召集起來,然後陸炳親自帶隊趕往皇宮的右安門。

    且說,陸炳剛帶隊離開了北鎮撫司,消息便被送到了朝陽門。這時,總督大人徐晉正在朝陽門的城樓上與魏國公徐鵬舉喝酒閒嘮。

    朝陽門離宣武門比較遠,但是喊殺聲和槍炮聲還是清晰可聞,特別是剛才那一聲巨響,把魏國公嚇得不輕,他臉色蒼白地道:「徐子謙,是不是宣門被破了?」

    徐晉今晚依舊是一身書生的打扮,面帶微笑,一副穩坐釣魚台的淡定模樣,舉杯道:「魏國公爺且安,不過是放了個大炮仗而已,夜深寒重,喝了這杯暖暖身子,預祝大明萬勝!」

    「噢噢!大明萬勝,吾皇萬勝!」徐鵬舉驚疑不定地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心裡卻是直打鼓,直到如今他還不清楚徐晉的具體計畫。

    此時,神機營指揮使王林兒裹著一身寒風走了進來稟報導:「大帥,剛收到消息,陸炳開始行動了,正率眾往右安門,要不要收網?」

    「陸炳?收網?」徐鵬舉心頭狂震,敢情徐晉今晚要對付的人竟是陸炳啊!

    徐鵬舉猜得不錯,徐晉之所以冒險布下一張大網,目的是為了把京中的魑魅魍魎一網打盡,但是,最主要對付的人卻是陸炳!

    陸炳此人相當危險,徐晉早就想把他除掉了,只是苦於他與朱厚熜的密切關係,一直沒有機會,誰料陸炳卻是搶先出手了,前不久利用冰妞兒的身份,聯合張璁等人發難,差點就把徐晉置於死地,最後徐晉不得不祭出興王朱祐杬那幅《雨荷鳴蛙圖》才保住了一命。

    經過此次死裡逃生,更堅定了徐晉除掉陸炳的決心,正好現在有機會,徐晉哪裡會錯過,所以不惜冒著極大的風險將計就計,布下今晚這張巨網誘陸炳入坑。

    陸炳是朱厚熜的發小,其母範氏更是朱厚熜的乳娘,彼此的感情是何其深厚,偏偏朱厚熜這小子又極重感情,所以徐晉要置陸炳於死很難,除非讓朱厚熜對陸炳徹底死心失望吧!

    不過,徐晉這時聽聞陸炳竟然率錦衣衛往右安門去了,頓時便知妥了,陸炳這次十死無生,因為朱厚熜那小子就算再重感情,也不可能容忍陸炳謀反弒君的!

    陸炳這是在自掘墳墓啊!

    徐晉將杯中黃酒一飲而盡,這才從容地站起來微笑道:「魏國公爺,徐某暫時失陪了!」

    徐鵬舉看著徐晉臉上和煦得像春風般的笑容,竟然是有些發冷,連忙陪笑道:「徐大人請便,正事要緊,預祝徐大人旗開得勝!」

    「承魏國公爺吉言,只願天祐我大明!」

    徐晉和王林兒行出了城樓,前者臉上像春風般的笑容瞬間變成了肅然,淡淡地道:「收網吧,速戰速決,俺答和趙全還等著入甕呢,不過,務必要確保皇宮的安全,皇上不容有失!」

    王林兒凜然道:「屬下明白!」

    「萬勝!」徐晉一拂衣袖,大手揮落。

    「萬勝!!」

    三千神營和三千江西軍騎兵吶喊著從朝陽門殺出,勢如猛龍過江,直撲向宣武門,蹄聲仿似那驚天炸雷,震得地動山搖……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1:44
第936章 一網打盡(四)
               
    陸炳與張環等幾名心腹手下,率領北鎮撫司所屬的數千名錦衣衛,舉著火把直奔右安門而去。

    前文便提到過,大明的京城是城中套城,大體分為外城、內城、皇城、紫禁城四個部份。嚴格上來講,內城與外城呈「呂」字形,內城居北,外城居南,並不是包含與被包含的關係,內城、皇城、紫禁城三者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城中套城。

    正陽門、宣武門、崇文門屬於內城正面的第一排門戶,而右安門、承天門、左安門則是皇城正面的第一排門戶,陸炳此時便欲通過右安門進入皇城。

    言歸正轉,且說陸炳率眾穿過長安街,通過外金水橋,來到了右安門外,亮明身份,要求入宮保護皇上。

    今晚負責鎮守右安門的正是羽林前衛,見到門外來的是錦衣衛,帶隊的還是皇上身邊的紅人陸炳,於是毫不猶豫便打開了右安門,把陸炳等人放了進去。

    「見過鎮撫大人!」羽林前衛的指揮使何津來到陸炳面前行禮,看上去應該毫無防備。

    陸炳鬆開按住刀柄的右手,強行將一刀斬殺何津的念頭壓下去,點了點頭,沉聲道:「何指揮勉禮,皇上現在何處?」

    「皇上在乾清宮養心殿中!」何指揮如實答道。

    陸炳不由目光一閃,這個時候他完全可以突然發難殺了何津,然後控制住右安門,但他擔心激戰會引起其他門戶的親軍警覺,這樣不利於他直入皇宮大內控制皇上和太后,於是便道:「宣武門已被韃子攻破,何指揮一定要嚴守城門,韃子退去之前,絕不允許任何人進入,本鎮撫這便帶人進宮保護皇上。」

    何津拱手凜然道:「陸大人放心,除非羽林前衛所有弟兄全部戰死,否則,就連一隻蚊子都休想飛進來。」

    「好!」陸炳拍了拍何津的肩頭,眼底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譏諷,然後率著數千錦衣衛往午門急奔而去,進了午門便是皇宮大內了,即是所謂的紫禁城,否皇帝及家人平時起居飲食的地方。

    看著陸炳率領錦衣衛直奔午門,羽林前衛的指揮使何津嘴角泛起一絲冷笑,一副看戲的表情。

    很快,陸炳便輕車熟路地來到午門外,鎮守在此的是正金吾前衛。

    「來者何人?立即停下,再敢前進一步,格殺勿論!」陸炳等人剛接近午門,門樓上便射出一支警告的響箭。

    陸炳站定腳步,亮出腰牌高聲叫道:「本人乃北鎮撫司鎮撫使陸炳,韃子已攻破宣武門,本人特意率錦衣衛進宮保護皇上,爾等速速打宮門放我們進去。」

    這時,只見門樓上方探出一人的身形,正是金吾前衛的指揮使馬武,此人約莫四十歲許,身量魁梧,他拱手大聲道:「原來是鎮撫大人,想必陸鎮撫也是知曉規矩的,宮門落鎖後鑰匙會被司禮監收走,只有天亮了才能開啟,所以恕難從命了!」

    陸炳面色一沉,喝道:「馬武,規矩是死的,如今事態緊急,速速把鎖砸開,否則皇上若是出了差池,你等百死莫贖!」

    孟武臉色一沉,冷道:「保護皇上是金吾衛和林衛的職責,陸鎮撫要是不放心,可率錦衣衛在午門外值守,但要進來卻是萬萬不何,這是規矩!」

    陸炳按耐住怒火百般勸說忽悠,可是這個馬武顯然是個很守原則的人,就是不肯砸鎖開門,氣得陸炳直咬牙。

    這時,早有羽林衛把消息報往乾清宮養心殿,其實,陸炳剛剛帶隊離開了北鎮撫司,消息便傳到了朱厚熜的耳中。

    此時,只見嘉靖帝朱厚熜臉色難看地坐在御座後面,雙拳緊握,似乎已經瀕臨爆發的邊緣。

    御用監太監黃錦之前差點被皇上下旨杖死,所以對害他的陸炳恨之入骨,此時禁不住陰陽怪氣地道:「皇上,陸炳還真是忠心耿耿呀,知道宣武門被靼子攻破後,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進宮保護皇上,而且還讓金吾衛給他砸鎖開門,嘿,真是保護皇上心切啊!」

    朱厚熜面色更加陰沉了,厲聲喝道:「畢公公,你這便去把宮門打開放陸炳進來,朕倒要看看這混賬東西想幹什麼!」

    此言一出,黃錦和畢雲都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後者顫聲道:「皇上,萬萬不可啊,若是陸炳真有謀逆之心,那豈不是要置皇上於險境,此事萬萬不可!」

    「廢話少說,馬上去打開宮門,他陸炳若敢謀反弒君,朕的羽林衛和金吾衛也不是擺設!」朱厚熜厲聲喝道,那張英俊的臉由於憤怒,都有點扭曲了。

    畢雲和黃錦對視一眼,兩人均明白,皇上此刻雖然表現得十分憤怒,實則還是不願意相信陸炳會背叛他,打算進一步冒險試探陸炳啊。

    畢雲和黃錦自然不願意冒這個險,後者眼珠一轉,勸道:「皇上如果只是想知道陸炳的真實意圖,其實並用打開宮門的,皇上只需傳一道口諭,命陸炳守在午門外即可,如果陸炳遵從皇上的口諭,證明他確實沒有異心,如果他不聽,繼續衝擊宮門,那絕對是想謀反。」

    畢雲聞言不由暗豎起大拇指,黃錦這小子上次差點被杖死後,竟然變聰明了,他立即附和道:「皇上,小黃言之有理啊,正所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皇上乃萬乘之軀,更不應該以身犯險,更何況,皇上不為自己的安危著想,也得為太后和公主的安危著想啊。」

    朱厚熜聞言倒是慢慢冷靜下來,稍沉吟了片刻道:「好吧,黃錦,你到午門傳朕口諭,命陸炳率錦衣衛把守在午門之外。」

    黃錦竊喜,連忙喳了一聲,帶著幾名跟班太監離開了養心殿,一路急急腳往午門跑去。

    再說陸炳,他費盡口舌都沒有忽悠金吾前衛打開午門,耐心正一點一點地消磨殆盡,偏偏這個時候,遠處的街上傳來雷鳴般的馬蹄聲,陸炳只以為俺答的騎兵已經殺到皇城附近,於是更加著急了。

    陸炳的任務是騙開宮門,抓住嘉靖和蔣太后,若是俺答殺入皇城,他陸炳還沒完成任務,那他的功勞自然就泡湯了,背叛了本朝皇帝,最後俺答這邊也不討好,裡外不是人,那可就虧大了!

    陸炳心念電轉,咬了咬牙準備下令強攻午門,卻見城樓上亮起了幾根火把,一名太監出現在上面,赫然正是黃錦。

    黃錦手搭涼棚,裝模作樣地往午門外張望,一邊尖聲吆喝道:「陸炳何在,皇上口諭!」

    陸炳吃了一驚,下意識地上前跪倒:「屬下在!」

    黃錦居高臨下地盯著陸炳,好整以暇地輕咳一聲道:「皇上口諭,命陸炳率錦衣衛把守在午門之外御敵!」

    陸炳心裡咯噔一下,面色變幻不定,一股恐懼從心底油然而生,皇上竟然不讓自己入宮,難道他知道了什麼?

    黃錦陰笑道:「陸炳,你久不回話,難道是想抗旨不遵?」

    陸炳眼底閃過一抹厲色,突然跳起來大喝道:「黃錦,你膽敢假傳皇上口諭,本鎮撫懷疑你已經控制了皇上圖謀不軌!」

    陸炳說完突然一揚手,手中的繡春刀竟然脫手飛出,化作一道寒光直奔城樓上的黃錦。

    陸炳出手十分之突然,擲出去的刀勢大力猛,眨眼就到了黃錦跟前,後者根本來不及反應,眼看就要被捅個透心涼,這時,旁邊的金吾前衛指揮使馬武手疾眼快揮出一刀,間不容髮地把那柄繡春刀格開。

    死裡逃生的黃錦這才反應過來,臉色刷的白了,尖叫著一屁股跌坐在地。

    這時,陸炳已經下令強攻,錦衣衛潮水般往午門撞去,刀砍腳踹,試圖把午門劈開。

    「反啦,反啦,陸炳造反啦!」黃錦厲聲尖叫:「還擊,快,殺死這幫亂臣賊子!」

    金吾衛前衛立即展開還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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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7章 一網打盡(完)
               
    嘉靖把黃錦派出去後,沉著臉在養心殿中來回走動,時而攢拳怒目,時而側耳傾聽,一副幻得幻失的糾結模樣。

    畢公公見狀暗嘆了口氣,皇上未及弱冠之年,偏偏又極為看重感情,離成為一名真正成熟的君王還有一段距離啊,此時心中定然不希望陸炳被證實參與謀逆,只可惜怕是要失望了。陸炳一直按兵不動,早不進宮晚不進宮,偏偏在得知宣武門被韃子「攻破」後才進宮,還要求宮衛給他砸鎖開門,這便絕非正常。

    果然片刻之後,便見一名羽林衛快步進了養心殿稟報導:「啟稟皇上,陸炳拒不遵從聖諭,悍然出手偷襲黃公公,幾乎要了黃公公性命,如今陸炳正指使錦衣衛攻擊午門,請皇上定奪!」

    朱厚熜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無比,繼而抓起御案上那塊鎮紙狠狠地摔斷在地上,厲聲咆哮道:「來人啊,擺駕午門,朕要親自滅了這個狼心狗肺的煞才。」

    「皇上,萬萬不可,皇上乃萬乘之軀……哎喲!」

    畢公公正要出言勸阻,卻被盛怒的朱厚熜一把推開,老胳膊老腿的,當場便摔了個四腳朝天,當他爬起來時,朱厚熜已經腳步生風般走出了養心殿,只得哀嚎一聲追了出去。

    朱厚熜顯然憤怒到極點,他不顧一眾宮人的勸阻,在數千名羽林軍的護衛之下離開了乾清宮,殺氣騰騰地直奔午門而去。

    當朱厚熜來到午門時,陸炳正率數千錦衣衛猛攻午門,金吾前衛則在奮力抵擋,那兩扇厚重的銅皮宮門已被刀砍斧削得傷痕纍纍。

    皇城的宮牆,無論是高度還是厚度都遠不及外面的城牆,這時已經有部份錦衣衛利用勾索攀上了城樓,與金吾衛的軍卒捉對廝殺,慘叫聲此起彼伏。

    朱厚熜看到眼前的情景,更加火冒三丈了,錦衣衛連勾索之類的攀爬工具都準備了,顯然是早有預謀的行動!

    這時,黃錦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道:「皇上,陸炳反了,奴才差點就死在他的刀下,要不是馬指揮反應快替奴才擋下,奴才怕是見不到皇上您了。」

    黃錦這貨渾身血跡斑斑,看上去觸目驚心,也不知這些血是自己的,還是別處沾到的,估計是故意往身上抹的居多。

    朱厚熜又驚又怒,沉著臉喝道:「傳朕命令,令武驤衛掃滅午門外的反賊。」

    徐晉既然敢撒開網引陸炳入坑,自然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所以的朱厚熜一聲令下,一股信號焰火便衝天而起,埋伏在附近的武驤左衛和武驤右衛立即便殺了過來,把陸炳所率的三千錦衣衛團團包圍住。

    武驤衛和騰驤衛均是御馬監屬下的武裝,平時負責保護皇帝出行,相當於儀仗隊的性質,戰力稀鬆平常,但好歹也是騎兵,對付錦衣衛倒也綽綽有餘,再加上兵力佔據絕對優勢,所以殺得陸炳手下的錦衣衛落花流水。

    陸炳越戰越驚,知道今日事不可為了,立即下令突圍,調頭殺向右安門,試圖接應已經「破城」的韃靼騎兵,殊不知宣武門被攻破只是假像,韃子根本還沒破城,所以孤立無援的陸炳注定要悲劇了。

    且說陸炳率著殘餘的錦衣衛奮力殺出重圍,急急退往右安門,結果鎮守右安門的羽林前衛早就嚴陣以待,未等錦衣衛的潰兵抵近,迎面就是一波箭雨,錦衣衛登時又死傷數十人,就連陸炳小腿上也中了一箭。

    這時,武驤左右衛也追殺上來,頓時把錦衣衛包了餃子,然後展開了一邊倒的屠殺,即使扔掉兵器投降的錦衣衛也照殺不誤。

    嘉靖顯然動了無上真火,已經下了全殲的命令!

    很快,右安門附近便屍橫遍地,血流成河,半個小時後,跟著陸炳造反這批錦衣衛幾乎被屠戮一空,陸炳和手下的骨幹人物盡數被擒獲。

    卡嚓,午門的石鎖被打開,兩扇厚重的大門緩緩開啟,渾身血污的陸炳,以及張環等幾名骨幹被押到了嘉靖帝的面前。

    嘉靖面色冷沉,目光複雜地盯著陸炳,後者面如死灰,頹然地跪倒在地上。

    「阿炳,為什麼要謀反?為什麼要背叛朕?」嘉靖帝冷冷地問,字字如同冰粒,墜地有聲。

    陸炳又故技重施,咚咚地猛叩起頭來,一邊辯解道:「皇上,陸炳沒有謀反,陸炳沒有背叛你啊,韃子攻破了宣武門,屬下只是想進宮保護皇上罷了,陸炳自小便跟隨皇上,怎麼可能背叛皇上呢!」

    黃錦冷笑道:「陸炳,你違抗聖諭,率錦衣衛強行衝擊午門,明明就是謀反無疑,休得再狡辯!」

    「皇上,這一切都是誤會,黃錦不久前才差點被皇上杖死,所以屬下懷疑黃錦懷恨在心,假傳皇上口諭,屬下十分擔心皇上安危,這才下令衝擊午門的,求皇上明鑑啊。」陸炳一邊把頭叩頭通通直響,一邊悲聲辯解。

    陸炳這個理由乍聽起來還說得過去,實則卻是漏洞百出,不過朱厚熜卻是皺起了劍眉,似乎有些被說動了。

    黃錦見狀不由暗暗著急,忽然靈光一閃,冷笑道:「陸炳,你到死到臨頭了還敢狡辯欺騙皇上,嘿,韓大捷沒死,如今就在徐府之中。想當初韓大捷已經查到張寅有問題了,但你為了陷害徐晉,竟然硬是把事情壓下去,還逼使韓大捷在皇上面前作假證,害得皇上誤會了徐大人,這才釀成今日韃子圍城的大禍,險些斷了我大明國祚,光是這一條罪狀,你就百死莫贖了。」

    黃錦此言一出,朱厚熜本來猶豫的表情立即又變得冷沉起來,厲聲喝道:「來人,把陸炳打入死牢,陸家上下盡數抓捕待罪!」

    朱厚熜說完一甩衣袖轉身離開,再也沒看陸炳一眼。

    「皇上饒命,世子殿下饒命啊!」陸炳驚恐地高呼,額頭上鮮血如注,可惜朱厚熜徑直走遠,始終沒有回過頭來。

    「世子殿下饒命,世子殿下……」陸炳試圖站起來追上去,卻被兩名軍士死死按住動彈不得。

    黃錦冷笑一聲道:「陸炳,咱們雖然都是自小服侍皇上的老人,但是呢,你犯下了誅九族的大罪,就別痴心妄想皇上會饒過你了,別說喊皇上世子殿下,嘿,就是讓你老母跪下求皇上開恩,也不可能再饒過你了。

    嘖嘖,有句話叫什麼來著……風水輪流轉,古人誠不欺我啊,陸炳,沒想過你自己也會今日吧?想當初咱家差點被杖死時,你是怎麼說的?讓我黃錦別惹你,否則連怎麼死都不知!

    沒錯,你陸炳是厲害,但跟徐晉徐大人比,你連提鞋都不配,我黃錦治不了你,但是徐大人治得了你。

    嘿嘿,別不服氣,你知道徐大人現在何處嗎?他此刻就在京城之中,今晚京中的一切都是他在佈局!

    沒錯,這就是一個局,陸炳,你和郭勳、張倫、湯紹宗都進了徐大人的局,被玩弄在股掌之中,哈哈!」

    陸炳心中大駭,又驚又疑地道:「黃錦,你少來虛張聲勢了,老子不信!」

    黃錦哂笑道:「你陸炳如今已經是死囚一個,咱家犯得著在你面前虛張聲勢,嘿嘿,不怕告你吧,神機營昨日凌晨下大雪時就進了朝陽門,郭勳今晚派去偷襲徐府的人馬剛進院子就挨了槍子,還有宣武門被韃子攻破也只是假像,就是為了引你出洞,你還傻乎乎地帶人衝擊宮門,真是白痴呀!」

    陸炳臉色漲得通紅,胸中血氣翻湧,噗的噴出一口鮮血,然後像一隻漏氣的皮球般癟了下去,恨啊!

    黃錦見竟然把陸炳氣得吐血,不由心情大快,一揮手道:「來人,把陸炳押進死牢!」

    黃錦命把了陸炳押走後,立即帶人興沖沖地趕往大時雍坊的陸府抄家,總算是報了一箭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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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8章 請君入甕(上)
               
    宣武門被攻破雖然只是假象,但此時宣武門的形勢危急卻是真的,因為俺答麾下的韃靼大軍正在宣武門外面發動猛攻,而守軍一邊抵禦城門外進攻的韃子,一邊還得裝腔作勢地應付郭勳和湯紹宗這伙內賊,腹背受敵,壓力不是一般的大,稍有差池便會弄巧成拙。

    幸好,郭勳和湯紹宗所率的人馬並不多,才千人不到,守軍暫時還能應付得了,約莫半小時之後,神機營和江西軍終於殺到了。

    神機營就不必說了,江西軍也是戰力強橫的存在,更何況現在也是全火器,所以兩支勁旅一殺到,立即便摧枯拉朽般把所有黑衣人盡數掃滅了,郭勳和湯紹宗二人亦被當場活捉,像兩條死狗般扔到了王林兒的腳下。

    夜深寒重,北風凜冽,王林兒一身甲冑騎在馬背上,手中的腰刀還在滴著鮮血,他目光冰冷地注視著腳下的郭勳,淡道:「郭都督,久違了!」

    郭金雕、皮十一、盧得水、李暮等神機營將士手持燧發槍,同樣神色不善地盯著郭勳,渾身上下散發著如有實質的殺氣,想當初大帥身陷囹圄,郭勳接管了神機營,大家可沒少遭罪,差點沒被整死,現在總算出了一口惡氣。

    郭勳見到王林兒等神機營將領,瞬間彷彿明白了什麼,臉色蒼白地問道:「王林兒,徐晉是不是在城中了?」

    皮十一得意地道:「算你還有點聰明,大帥此刻確實就在城中,嘿嘿,你們妄想私通韃子,裡應外合攻破內城,殊不知一切都在大帥的掌握之中。」

    郭勳瞬間面如死灰,湯紹宗那貨更是怕得上下牙咯咯打架,完了,這次徹底玩完了!

    紹紹宗忽然像得了失心瘋一般,一把揪住郭勳的衣領破口大大罵:「王八蛋,你不是說十拿九穩嗎?不是說高官得做,駿馬得騎嗎?老子這次被你害慘了!」

    「老湯,成王敗寇,你就認命吧,橫豎不過一死,黃泉路上咱們兩家人正好作個伴。」郭勳強顏作笑,笑容中滿是苦澀,還有深深的恐懼,他十分明白造反失敗的下場——滿門抄斬,夷三族。

    一股濃烈的尿騷味在寒風中瀰漫開來,原來湯紹宗那貨竟然嚇尿了!

    王林兒皺了皺眉,揮手喝道:「把他們押下去等候皇上發落。」

    宣武門這邊的內賊被掃滅了,但是安富坊那邊的戰鬥顯然還沒有結束,因為打鬥聲還此起彼伏地傳來。

    王林兒對著余林生吩咐道:「余指揮,時間緊迫,安富坊那邊便交給你料理,務必以最快速度結束,以免妨礙大帥的下一步計畫。」

    余林生現在已經升任南昌前衛指揮使了,不再擔任上饒千戶所千戶,所以王林兒稱呼他為余指揮。

    話說余林生這貨自從遇到徐晉以來,可謂是官運享通,短短六七年時間不到,便從一名地方衛所的百戶,一路上升為衛指揮使,還撈了個伯爵,可謂是青雲直上,而此次參與勤王救駕,功勞更是大了去,說不準還能以三十歲不到的年紀封侯呢。

    所以,余林生此時正是意氣風發,幹勁十足,麾下的江西軍也是士氣高漲,一個個磨刀霍霍,剛才郭勳和湯紹宗手下那些土雞瓦狗,幾乎一個照面就被掃滅了,還不夠他們活動筋骨呢!

    「王將軍放心,半個時辰內不搞定,我余林生提頭來見,弟兄們,走,跟老子幹活兒去!」

    余林生豪氣干雲地一揮腰刀,三千江西軍立即殺奔內城西側的安富坊大街。

    此時,騰驤左衛和英國公張倫所率的敢勇營,還在安富坊大街上激戰。

    說來有點窩囊,騰驤左衛明明是騎兵,而且是前後包抄,佔據了地利,結果竟沒能把敢勇營一舉擊潰,最後還讓敢勇營依託周圍的建築反擊了一波,好好的一場包圍殲滅戰,演變成了巷戰,亂成一鍋粥。

    不過這也難怪,騰驤衛的戰力本來就不行,騎兵在街道上也不好發揮,再加上太監賴義並不是指揮打仗的料子,打爛仗就不出奇了。

    好在,驍勇善戰的江西軍一到,形勢立即便扭轉了。余林生率領江西軍棄馬步戰,沿著安富坊大街,由南往北橫掃過去,槍聲如同爆豆此起彼伏,敢勇營三千餘軍卒死的死降的降!

    英國公張倫走投無路,率著數十親兵躲進了街邊一座建築內企圖負隅頑抗,結果被江西軍一把火給逼得逃了出來,最終不得不束手待擒。

    「余老大,反賊英國公張倫被咱們擒獲了。」幾名江西軍興高采烈地押著張倫來到余林生面前。

    余林生哈哈大笑道:「好,給你們記大功,瞧瞧,有句話叫什麼來著,王侯將相……很有種嗎?堂堂國公爺還不是被你們這群小兵給擒住了。」

    擒住英國張倫的幾名江西軍聞言咧開嘴大笑起來,高興得見牙不見眼。

    英國公張倫又驚又氣,堂堂國公爺,幾時受過此等羞辱,厲聲喝道:「放肆,馬上放開本國公,否則仔細你們的腦袋!」

    余林生不屑地道:「張倫,老子看你是還不清楚自己目前的處境吧,該小心腦袋的是你,綁了,押去交給大帥發落!」

    幾名江西立即取來繩子把張倫王花大綁,後者驚疑不同地問道:「大帥?徐晉!」

    余林生得意地道:「沒錯!」

    張倫瞬間石化了,吃吃地道:「徐晉此刻在京城?」

    「大帥前天就到京城了,很意外是吧?噢,忘了告訴你,郭勳和湯紹宗也被擒了,估計陸炳也是,你們幾個可以在死牢裡聊聊各自的遭遇。」余林生嘿笑一聲,命人把張倫壓了下去……

    …………

    京城的北面,德勝門外,韃靼大汗博迪的十二萬大軍駐紮在此,營帳連綿數里地。

    寒夜裡格外的寂靜,遠處的喊殺聲和槍炮聲隱約可聞,德勝門的城頭上,有守軍來回巡邏,嚴密地監視著韃靼軍營的動靜。

    然而,令鎮守德勝門的明軍感到奇怪的是,南邊的俺答部大軍正猛烈地攻打宣武門,而這邊韃靼大汗的軍隊竟然毫無動靜,也不知葫蘆裡賣什麼藥!

    此刻,韃靼大汗的中軍大帳內還亮著燈火,而博迪大汗如同一具殭屍般躺在厚厚的地毯上,一名衣著古怪的老者正在給他把脈,包括軍師巴圖魯在內的將領,一個個面色凝重地圍在四周。

    原來就在前天傍晚,博迪大汗突然病倒了,一開始是口不能言,緊接著是雙手無力,等到了今天晚上,乾脆連雙腳都僵硬不能動彈了,找了軍中所有大夫醫治均無效果,亦找不出病因。

    這時給博迪大汗把脈的正是一名老薩滿,在族人德高望重,極受人尊敬。

    老薩滿神神道道地搗搞了陣子,最後才睜開昏花的老眼沉聲道:「老奴剛才請示過崑崙山神,大汗這不是病,而是中毒了。」

    也不知這位老薩滿是真的問了山神,還是憑經驗蒙的,竟然被他說中了,博迪大汗確實中了毒,中了趙全下的的慢性毒。

    聽聞大汗竟是中了毒,四周的將領均駭然失色,巴圖魯連忙問:「薩滿可有解毒之法?」

    老薩滿搖了搖頭,用沙啞的聲音道::「難,你們最好是找出下毒之人,要來解藥。」

    巴圖魯目光一閃,脫口道:「俺答,毒是俺答下的,前幾天大汗剛和他接觸過!」

    阿勒泰勃然大怒道:「肯定是他,這傢伙今晚擅自發兵攻城,根本不把大汗放在眼內,豈有此理,我現在就去找他要解藥救治大汗。」

    巴圖魯搖頭道:「俺答肯定不會承認,如果毒真是他下的,更加不可能把解藥交出來!」

    「俺答要是敢不交解藥,我便殺了他!」阿勒泰怒氣衝衝地道。

    「俺答麾下有七八萬大軍,又豈是好殺的?」

    「我們有十二萬大軍,難道還怕他不成!」阿勒泰大聲道。

    巴圖魯沉聲道:「明人在天津聚集了二十多萬大軍,正在往京城開來,這個時候,我們若跟俺答開戰,最後只會便宜了明軍。」

    阿勒泰頓時語塞,憤憤然地道:「難道就這樣放過俺答?」

    老薩滿渾濁的雙眼閃過一絲隱晦的精光,淡道:「老奴有辦法替大汗解毒,不過得先回嚓哈爾汗帳。」

    此言一出,包括僵臥在地毯上的博迪大汗都露出了喜色,他雖然口不能言,手腳不能動,但意識卻是清醒道。

    巴圖魯將信將疑地看了老薩滿眼,跪在博迪大汗旁邊低聲請示道:「大汗,撤軍,你同意嗎?」

    博迪大汗吃力地點了點頭,沒什麼比性命還重要的,只要留得命在,以後還大把機會找俺答算賬。

    巴圖魯暗嘆了口氣,自己早就讓大汗先下手除掉俺答的,可惜大汗優柔寡斷,現在……唉,還是俺答這條狼崽子狠啊!

    「大汗同意撤軍!」巴圖魯掃了一眼老薩滿淡道,後者則一副滄桑的表情。

    撤軍的命令下韃,博迪大汗麾下的十二萬騎兵連夜拔營起寨,護送著博迪大汗急急退往古北口。

    德勝門城頭上的明軍一開始還以為韃子要發動進攻呢,立即緊張地戒備,結果見到韃子竟然起營往北撤退,不由傻了眼,連忙飛報給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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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9章 請君入甕(中)
               
    皇城的西南角,即靠近太液池一側的城頭上,有一座角樓,連上城牆樓高超二十五米,視野極佳,可遠眺宣武門,內城西邊和南邊的街道與建築,均一覽無餘。

    如今這座角樓成了徐晉的臨時指、揮部,樓內燈火通明,樓外防衛森嚴,除了兩百名荷槍實彈的神機機營悍卒把守外,金彪和司馬轅兩人還率著千餘錦衣衛駐守在城樓下面。

    角樓內,燭光照得亮如白晝,爐火熊熊。楊一清、費宏和徐晉三人圍席而坐,信使像走馬燈般進進出出,向三人稟報城中各處的實時情況。

    「報,神機營已掃滅偷襲宣武門的內賊,擒獲賊首郭勳和湯紹宗!」

    「報,叛賊英國公張倫被江西軍擒獲!」

    「報,俺答部還在猛攻宣武門!」

    「報,德勝門無戰事,韃靼博迪大汗按兵不動!」

    「報,戶部尚書秦金、都御史金獻民、大理寺少卿張璁、戶部左侍郎嚴嵩、翰林侍讀學士夏言、兵科給事中徐階等人,聚集左安門問詢皇上安危。」

    徐晉不由有些意外,張璁和嚴嵩竟然也來了?

    楊一清瞥了徐晉一眼,捋著鬍子道:「張秉用此人雖然排斥異己,結黨營私,但由此可見,對皇上還是一片忠心的。」

    徐晉點了點頭,據明史上記載,張璁此人確實沒太多污點,雖然有投機取巧,擅權弄政,排斥異己之舉,但確實也幹了不少利國利民的實事,倒是嚴嵩這貨是個不折不扣的奸臣,今晚竟然冒險跑到右安門問安皇上,委實讓人出乎意料!

    當然,出乎意料歸出乎意料,徐晉還是命人把嚴嵩的名字也記錄在名單上,事後,這份名單將逞給皇上過目。

    正所謂時危見臣節,世亂識忠良。在「城破」這種危難時刻還記得跑來問詢皇上安危的,自然都是忠臣,反之則是獨善其身之輩,甚至是搖擺不定的牆頭草。

    可以預見,今日出現在這份「忠臣」名單上的大臣都會獲得皇上的好感,受重用也是遲早的事,當然,像張璁這些與郭勳等反賊關係密切的例外,被追責問罪是必然的。

    「徐子謙,如今城中內鬼已經被肅清,你的第二步請君入甕是否要實施?」楊一清打了個呵欠問道。

    話說徐晉今晚的計畫分兩步,第一步叫一網打盡,主要是用來對付陸炳和郭勳這些內鬼,順便分辨大臣的忠奸;第二步叫請君入甕,就是在收拾了內鬼之後將計就計,把部份韃子騙進內城殲滅之。

    但是,如果說第一步計畫有風險,那第二步的風險更是放大了n倍,稍有差池便會弄巧反拙,甚至是萬劫不復。畢竟城外的韃子大軍加起來接近二十萬,而城內的守軍才四五萬,加上衙役民壯等也就十來萬。

    所以,即使一向處事果決的徐晉也有些猶豫了,反問道:「楊閣老和費師以為呢?」

    楊一清捋鬚微笑道:「如今城中的內奸已經肅清,內患盡除,最穩當的做法自然是固守待援,等王守仁率大軍抵達,再與韃子一決雌雄,但是呢,老夫知道子謙你擅長兵行險著,如今確實也是殲滅俺答的一個絕佳機會。所以老夫也不想左右徐大將軍的意志,一切但憑徐大總督決定好了。」

    徐晉不禁無語,老狐狸不愧是老狐狸,說了等於沒說,壓力倒是都推到我一個人的肩上了,敢情你老小子就耍個嘴皮,太不厚道了!

    費宏皺眉道:「子謙,王陽明很快就率大軍抵達了,實在沒必要貪功冒進,你雖有常勝之名,但俗語有說得好,上得山多終遇虎,小心駛得萬年船啊!」

    徐晉心中一暖,還是費師靠譜,也罷,那便穩妥點兒!

    正當徐晉準備下令取消第二步請君入甕的計畫時,一名信使匆匆走進來稟報導:「報,韃靼大汗起營拔寨撤往古北口方向。」

    「什麼?」徐晉、楊一清和費宏都愕住了,博迪大汗這是什麼sao操作?這個時候腳底下抹油?

    徐晉一雙劍眉深深地皺了起來,今晚俺答部攻打宣武門,打得火熱,而德勝門外的韃靼大汗部十二萬大軍一直按兵不動,這已經讓他疑惑不解了,現在博迪大汗乾脆拔營撤軍,實在令人丈八金剛——摸不著頭腦啊!

    楊一清目光一閃道:「俺答日漸坐大,韃靼大汗對其十分忌憚,二者貌合神離,會不會俺答今晚聯合內奸攻城,根本沒有知會博迪大汗?」

    徐晉點了點頭道:「從一開始博迪大汗按兵不動來看,確實有這個可能,但是……博迪大汗突然撤軍,這就讓人搞不懂了!」

    「會不會是韃靼內部有變故,博迪大汗不得不撤軍?」費宏猶疑道。

    三人討論了一會均不得要領,徐晉乾脆懶得去分析了,命探子出城繼續打探,看博迪大汗是真撤軍還假撤軍。

    結果顯示,博迪大汗顯然是真的撤軍了,因為城外所有輜重物品全部運走,沒有任何東西留下,可見博迪大汗撤軍撤得很果決,而且在佔據絕對優勢的情況下,博迪大汗實在沒必要玩假撤退,這招對城中守軍也沒有作用。

    於是乎,徐晉、楊一清、費宏三人得出了結論,博迪大汗真的撤了,至於為什麼撤的?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如此一來,徐晉便蠢蠢欲動了,楊一清這頭老狐狸也是摩拳擦掌,因為博迪大汗這十二萬大軍一退,城中守軍的壓力大減,城北的威脅解除,可供調防的兵力就多很多了!

    楊一清微笑道:「徐大總督,如何?現在內患清除,後患也去了,你準備的甕,還用不用來捉鱉?俺答可是一隻大鱉!」

    徐晉哈哈一笑道:「自然要捉的,天予不取,天理難容啊!」

    楊一清捋鬚大笑,費宏亦不禁莞爾,但還是提醒道:「子謙萬勿大意,韃子騎兵的戰力不容小視。」

    徐晉點了點頭,取出懷錶看了一眼,發現已經過了凌晨,宣武門方向喊殺聲依舊一浪接一浪。

    徐晉啪的一聲合上懷錶,沉聲道:「傳令下去,按原計畫行事,令各宮衛嚴守宮門,不得有誤。調德勝門顯武營、西直門伸威營協防安富坊大街,調朝陽門振威營、東直門效勇營協防小時坊大街……」

    徐晉的命令有條不紊地下達,一隻張開的口袋也圍繞著宣武門逐漸成形,就等著俺答的麾下的騎兵入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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