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王首輔 作者:陳證道(連載中)

 
Babcorn 2019-8-29 13:20: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15 80107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1:44
第940章 請君入甕(下)
               
    眼下已經是十月初七子時末了,但是慈寧宮內還燈火通明,蔣太后和兩位公主都沒睡,心情忐忑地等候著外面的消息傳來。

    由於受丈夫興王朱的影響,蔣太后早年信道,但近幾年開始改信佛了,此時正雙目微閉,手托一串念珠,嘴裡唸唸有詞,估計是在祈禱佛祖保佑大明。

    永福公主坐在蔣太后右手側,明眸皓齒,氣質優雅端莊,嫻靜似皎花照水,不過輕輕蹙起的淡娥媚還是出賣了她此刻內心的焦灼不安。

    旁邊的永淳公主則是連連打呵欠,打得眼淚汪汪的,差點沒靠在椅背上熟睡過去。

    這時,老太監胡大海一臉喜氣地跑了進來,氣喘吁吁地道:「太后,有消息了!」

    蔣太后停止了唸經,睜開眼睛瞥了一眼胡大海,頓時心中大定,這老貨一臉的喜氣,應該是好消息了,淡道:「怎樣了?」

    胡大海答道:「英國公張倫、靈璧後湯紹宗、郭勳和陸炳果真造反了,不過現在均已被抓捕,城中內患盡除,皇上已派了人過來報平安。」

    永福公主和永淳公主欣喜地對視一眼,蔣太后拍著胸口,面帶怒慍色地道:「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口面不知心啊。這幫亂臣賊子,我老朱家平時待他們並不薄,危難時刻竟然吃裡扒外,勾結外敵圖謀不軌,真該天誅地滅,千刀萬剮。幸好晉哥兒機警,否則我大明江山危矣!!」

    胡大海深以為然地道:「當初老奴在江西上饒縣初見徐晉,便覺這小書生不凡,如今果成我大明之柱石棟樑。」

    蔣太后此刻心情輕鬆,笑罵道:「你這老貨倒是會給自己臉上貼金,不過嘛,晉哥兒確是兒之福瑞啊,當年要不是他救了兒,兒哪有福氣坐上皇位,這幾年晉哥兒更是為大明立下了無數汗馬功勞。」

    胡大海連忙道:「太后言過了,徐晉能遇到皇上亦是他的福氣,說來王爺倒是眼光獨倒,當年便盯囑世子多與徐晉交往,還贈了徐晉一幅手跡,如今想來,那也是王爺在冥冥中保佑皇上,保佑大明江山啊!」

    胡大海這番話純粹是一本正經的扯犢子,但在相信鬼神的古人看來,卻讓人深以為然,因為沒有興王那幅《雨荷鳴蛙圖》的話,徐晉恐怕已經被問斬了,假如徐晉被斬了,還有人能力挽狂瀾,化解大明這場危機嗎?

    「阿彌托佛,一飲一啄,莫非前定,這都是因果啊!」永福公主雙手合拾輕聲道。

    永淳公主噗嗤地笑道:「永福姐姐幾時也開始信佛了?不過徐晉不是說過萬物皆有理,什麼佛呀道呀的都是唯心主義。」

    永福公主臉上微熱,蔣太后白了永淳公主一眼,斥道:「不可對佛祖和道尊不敬!」

    永淳公主吐了吐舌,雙手合拾道:「阿彌托佛,無量天尊,永淳少不更事,有怪莫怪!」

    永福公主差點便失笑出聲,蔣太后無奈地白了女兒一眼寺。

    …………

    宣武門外的韃子仍然在猛攻,城內的「打鬥聲」亦在此起頗伏。俺答騎在馬背上,此刻的心情就跟胯下的馬一樣,煩燥地打著響鼻,趙全騎馬伴在俺答旁邊,眼神狐疑不定。

    俺答和趙全都以為在內應的配合下,輕易就能攻破宣武門,結果打了近個時辰,付出了大量的傷亡,依舊未能破城,這就讓人惱火了。

    「內應是怎麼幹活的,一群沒用了廢物。」俺答看著麾下的勇士前仆後繼,既肉痛又火大,禁不住破口大罵。

    「索多汗稍安勿躁,城中打鬥聲不絕,內應估計還在爭奪城門。」趙全安慰道,不過語氣明顯沒那麼肯定了,偷襲這種事講究速戰速決,拖得越久越不利,內應這麼久都未能打開城門,應該是產生了變故!

    正當俺答和趙全兩人猶疑不定的時候,忽然歡聲雷動,原來宣武門竟然緩緩打開了,一彪手執鋼刀的黑衣人衝了出來,有人還揮動著一面黑色的狼頭旗,只是這名揮旗者十分倒霉,剛揮了兩下旗便咽喉中箭倒地,緊接著,一隊身穿鴛鴦戰襖的明軍撲了出來,一邊砍殺那飆黑衣人,一邊試圖把城門關上。

    俺答見狀不再遲疑,抽出彎刀大喝:「城門開了,草原上的勇士們,衝呀,活捉大明皇帝者,封萬夫長!」

    「衝呀!」

    俺答這邊一聲令下,韃子的騎兵便像潮水般,排山倒海地衝向宣武門,那群試圖關上城門的明軍見狀估計是嚇得心膽俱裂了,調頭亡命奔逃,只恨爹媽少生了兩條腿,那還管得上關城門。

    轟蓬……

    兩扇才關了一半的城門被韃子的騎兵暴力撞開,狠狠地碰在城牆上,發出沉重的巨響。

    宣武門是連接內外城之間的城門,所以沒有甕城,通過了宣武門便是又長又直的宣武門裡街了,可直通安富坊大街,而兩街在中間處正好與長安西街相交叉,只要沿長安西街往東殺去就是皇城的左安門了。

    韃子的騎兵湧進了宣武門後,一部分嚮往左右兩邊,試圖通過石級攻上城頭,控制住宣武門,而一部份則沿著宣武門裡街一直往北殺向長安街,目標自然是皇宮地。

    捉住皇帝封萬夫長,試問誰不心動,更何況皇宮內珍寶無數,宮女妃嬪,美、女如雲!

    轟隆的馬蹄聲如同炸雷,震得整座京城都在搖晃,所掀起的勁風掃得飛沙走石,委實嚇人。

    徐晉此刻就在角樓上,親眼看著韃子騎兵如同狂龍般橫掃而入,亦禁不住駭然變色,蒙古騎兵天下無雙,還真不是吹的,光就是這份聲勢就讓人聞風膽喪,明軍要是在空曠的草原上遇上這樣一支騎兵,估計只有挨宰的份兒!

    旁邊的楊一清和費宏面色了也好不到哪裡,凝重無比,後者還禁不住問道:「子謙,韃子騎兵此等聲勢,你布下的防線能有把握抵擋得住嗎?」

    徐晉這時的心也提了起來,正想回答便聽到身後有人高喊:「皇上駕到!」

    徐晉、楊一清、費宏三人不由大吃一驚,急忙回頭望去,只見朱厚那小子一身明黃的五爪金龍袍,在一眾大內高手的護衛下上了城頭,正往角樓這邊行來!

    徐晉不由無語,你小子來就來吧,幹嘛還要穿成這樣了,是瞧不起韃子的弓箭手咋的?

    楊一清和費宏兩張老臉的臉皮一陣哆嗦,急急迎了上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1:44
第941章 請君入甕(完)
               
    在韃子騎兵殺入宣武門這種關鍵時刻,嘉靖帝朱厚竟然登上了皇城的角樓,而且還極為燒包地穿了一身明黃滾龍袍,這不是給韃子的弓箭手立靶嗎?

    當然,徐晉也能理解朱厚此刻的心情,國都被圍,外城被攻破,這對大明來說無疑是一種奇恥大辱,對他這一任大明皇帝來說,更是畢生難以洗脫的恥辱,這時有機會報仇雪恥,自然恨不得親眼見證。

    另外,皇帝親臨戰場前線觀戰,既可鼓舞明軍士氣,又能提高其自身的威望。試想一下,大明以後的史書上增加這樣一段記載:

    嘉靖四年十月初七丑時,平虜大將軍徐晉將計就計,於宣武門四周設伏,誘使俺答所部進城,帝親臨皇城西南角樓,彈指間盡起伏兵,俺答麾下十萬騎兵灰飛煙滅……

    這樣讀起來是不是很燃,很長臉?

    所以說,朱厚今晚是特來找場子的,穿了一身明黃滾龍袍無疑更威風,增加儀式感,由此也可見其少年心性的一面,畢竟這小子今年還十九歲不到。

    這時,徐晉、楊一清和費宏三人已來到嘉靖帝面前行禮,後者擺了擺手道:「楊先生費先生,徐卿免禮!」

    朱厚說完目光已經往遠處望去,當他見到從宣武門長驅直入的韃子騎兵時,頓時臉色發白,那種千軍萬馬呼嘯而來的震撼,真的只有身臨其境才能體會。

    這時韃子騎兵的前鋒已經將要奔至宣武門裡街的盡頭了,快要抵達與長安西街的交叉點,此刻距離皇城城頭的直線距離不過兩三百米而已。

    費宏急忙道:「這裡危險重重,皇上乃萬乘之軀,國之根本,不宜在此久留,請皇上速速回宮中。」

    楊一清也面色凝重地道:「刀槍無眼,皇上且下樓去,這裡便交給臣等。」

    朱厚今晚就是來找場子的,他要親眼看著韃子是如何中伏的,哪裡肯當縮頭烏龜,堅決不願意離開,還向徐晉暗使眼色求助。

    徐晉乾咳一聲道:「楊閣老,費閣老,下官布下的防線牢固,再加上此地在城頭之上,離戰場還有一段距離,皇上留在這裡理應無礙的,而且皇上親臨前線督戰,亦有利於鼓舞士氣,同時亦可培養皇上的膽略和勇氣。」

    朱厚連忙雞啄米般點頭附和道:「對對對,徐卿所言極是,想當年太祖太宗親率大軍征戰也是常事,朕只是在城樓上觀戰又算得了什麼,朕要成為太祖太宗那樣雄才大略的英主,不磨礪一下怎麼行?楊先生費先生以為然否?」

    楊一清和費宏頓時語塞,朱厚也不等兩人回答,立即舉步走向角樓,徐晉連忙跟上去提醒道:「皇上如果要留在城樓上觀戰,最好還是把龍袍脫了。」

    朱厚生怕楊一清和費宏再來囉嗦,立即讓宮人幫忙把龍袍脫掉,換上一件黑色的大麾。

    楊一清和費宏見狀只有苦笑,也罷,此處在皇城城頭上,假如徐晉在街上設下的防線抵擋不住,皇上也可以從容地撤回大內。

    當下,嘉靖帝在侍衛的層層盾牌護持之下來到角樓前的女牆附近觀戰。

    此時,韃子騎兵的先頭部隊終於抵韃長安西街與宣武門裡街的交匯處了,徐晉目測了一下,此時進城的韃子騎兵約莫有七八千人了,全部充斥在宣武門裡街上,一部份則在試圖攻上宣武門的城頭……

    「可以開始了!」徐晉沉聲命令道,為了穩妥起見,這一步請君入甕,徐晉只打算吃下俺答的一萬騎左右,畢竟貪多嚼不爛,弄不好還會把自己嚥著。

    徐晉一聲令下,角樓上的令旗兵立打出發動的信號,由於是晚上,信號不是用旗語,而是用掛燈的方式,角樓的頂部掛上多少盞燈,就代表一個命令。

    這時,角樓上便掛上了兩盞燈,表示立即施行第二步命令,第一步命令是打開城門放韃子入城。

    角樓上的燈一掛上,驚天動地的炮火便怒吼起來!

    這時,韃子騎兵的前鋒剛好奔到長安西街與宣武門裡街地交匯處,這時他們才駭然地發覺,前方、左方、右方的街道上都擺滿了鹿角和拒馬,而且還以沙包雜物等修築了牢固的工事,而正前方的工事後面赫然駕起了十幾門佛郎機炮,黑森森的炮口正對準了他們!

    韃子騎兵的前鋒駭然勒定馬,還沒來得及發出警報,那十幾門佛郎機炮便發威了……

    轟……

    一發實心彈呼嘯而至,蓬,瞬時血肉炸飛,韃子前鋒連人帶座騎化成了一場固體與液體混合的紅雨……

    轟轟轟……

    炮彈一發接著一發,如同地獄死神降臨,在韃子密集的隊伍中砸出一個又一個的血洞。

    由於街道寬度的原因,即使採取前後數排錯落相間的擺法,街道上也只能架起十五門佛郎機炮,但這已經相當恐怖了,要知道佛郎機炮是後裝彈式的,一炮配六枚子銃,短短幾分鐘便能射出九十發炮彈。

    而且,宣武門的城頭上也架起了十五門佛郎機炮,同樣對準了宣武門裡街,形成南北夾攻之,再加上韃子的騎兵全擠在宣武門裡街上,隊形密集,一發炮彈過去便殺傷一大片。

    轟轟轟……

    南北同時開火,五分鐘不到,近兩百發炮彈便全部砸入韃子的騎兵隊伍中,炸得是百孔千瘡,宛如修羅地獄……

    這一波「當頭兜尾炮」當場把韃子的騎兵炸得天昏地暗的,直接炸死炸傷者過千,若再加上戰馬受驚,互相踐踏造成的死傷,少說也有兩三千人。

    這時俺答和趙全也入城了,看到眼前的情況不由駭得心膽俱裂,均知道中計了,急忙下令撤出城去,只是隊形亂了,人擠馬困,又豈是容易撤退的?

    角樓上,朱厚興得俊臉通紅,哈哈大笑道:「好,轟得好,徐卿,快再來一波!」

    楊一清和費宏捋鬚點頭,這一波當頭炮可把韃子打懵了,著實暢快淋漓。

    徐晉倒是神色平靜,他沒有理會朱厚這小子的催促,下令掛起第三盞燈。

    宣武門的城頭上,王林兒看到角樓上掛三盞燈,立即大喝道:「封鎖城門!」

    早就準備好的民壯和五城兵馬司衙差紛紛搬起磚石雜木等往城下扔去。

    這時,城外的韃子騎兵還在往裡擁入,而街上的韃子則在往外擠,進退兩難,石頭磚塊像雨點般砸下,瞬間砸傷砸死無數,很快,城門附近便被大量的磚石沙包堵死了,進不得退不得。

    「倒油!」王林兒大喝一聲,一桶桶火油兜頭淋了下去,澆得城門附近的街上都濕透了。

    「點火!」隨著一聲冷厲的大喝,軍卒般紛紛把手中的火把扔下城頭,蓬,衝天大火隨即燃了起來,城門附近當場成了一片火海,更加生人勿近了。

    韃子被斷了退路,絕望之下更是瘋狂地往城頭上攻,而城外的韃子為了救援城中的同伴,也在外面發動瘋狂的進攻,一時間,所有壓力都集中在宣武門城頭的守軍身上。

    狂濤怒瀾排馬倒海地拍向宣城門的城頭,慘烈異常!

    徐晉顯然也考慮到這種情況,所以派了戰力最強橫的神機營和江西軍駐守城頭,再加上練武營和奮武營,以及民壯等,人數多達兩萬人。

    砰砰砰……

    槍聲如同鞭炮一般起不停,神機營和江西軍牢牢地守住防線,把試圖沖上城頭的韃子一批又一批的掃落,短短半炷香時間,宣武門兩邊的石級下便屍積如山,鮮血把所有石縫都洗了一遍。

    當然,明軍這邊死傷也不少,韃子的箭法可不是吃素的!

    轟轟轟……

    佛朗機炮第二輪發威了,炸得街上的韃子騎兵人仰馬翻,抱頭鼠竄!!

    俺答和趙全兩人混在韃子的騎兵中絕望地怒吼,促督麾下不要命般猛攻宣武門城頭,他們都明白,今晚要活命必須把城頭拿下,否則就是死路一條。

    此時被困在城中的韃子約莫有萬餘騎,而城外還有五六萬韃子驃兵,神機營和江西軍雖然強悍,但也只有六千人,六千桿燧發槍而已,此時被近十倍的兵力圍毆,壓力就可想而知了。

    好在的是,他們佔據了地利,否則早被韃子的騎兵給撕碎了。

    徐晉自然明白宣武門城頭壓力巨大,所以在第二輪炮轟之後,果斷地下令掛起了第四盞燈。

    角樓上的第四盞燈一掛起,埋伏在防禦工事後的各京營便搬開了雜物,鹿角和拒馬等,喊殺著撲向宣武門裡街。

    徐晉一共調了十二團營中的八個營來組成包圍圈,總兵力超接近三萬,這時從角樓上望去,但見大街小巷上全是火把,各路營兵如同洪流般向宣武門裡街包圍過去,場面震撼之極,比之所謂的大片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朱厚看得熱血沸騰,拍著牆頭激動地道:「我大明雄師,壯哉!」

    楊一清捋著鬍子笑道:「大局定矣!」

    徐晉亦暗鬆了口氣,一切都比他預想中要順利,四面合圍,四五倍兵力圍剿六七千韃子潰兵,要是這樣還打不過,那就真的無話可說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1:45
第942章 橫生意外
               
    宣武門裡街被數萬明軍圍得水洩不通,而宣武門又被磚石等雜物堵上了,兼之大火熊熊,率先入城的近萬名韃靼騎兵正是上天無門入地無路,絕望之下只好狂攻宣武門的城頭。

    宣武門兩側各有一座石級,是供守軍平時登城頭之用的,現在便成了雙方爭奪的焦點,韃子們棄馬沖上石級,往往還沒衝到一半就被亂槍掃翻下去。

    砰砰砰……

    神機營和江西軍居高臨下,把火器的強大殺傷力發揮得淋漓盡致,幾乎槍槍斃命,但是,韃子的利箭也像雨點般飛上城頭,江西軍和神機營同樣死傷不少,畢竟城頭內側的防禦並沒有外側強,再加上時間有限,他們搭起的臨時防禦工事十分簡陋。

    此時此刻,宣武門就像一台恐怖的絞肉機,每分每秒都在死人,一條條鮮活的生命被絞得粉碎。

    再看城外,沒進城的韃子多達五六萬人,他們也在瘋狂地進攻宣武門,練武營和奮武營負責防守,幾乎戰鬥了大半夜的他們已經疲憊不堪了,在數倍韃子的進攻之下疲於奔命,形勢並不容樂觀。

    幸好,此時城中的形勢一片大好,數萬營兵把宣武門裡街圍成了鐵桶,以長槍兵在前緩緩推進,不斷地殺傷殺死街上的韃子騎兵。

    「索多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們必須立即突圍,否則非全軍覆沒不可。」趙全在俺答身旁聲嘶聲竭地吼叫道。

    槍炮聲和喊殺聲太大了,不用吼的話,即使近在咫尺都難聽得清楚。

    俺答此時已經殺紅了眼,怒吼道:「淨說些屁話,沒看到兒郎們正拚命搶奪城頭嗎?」

    趙全湊到俺答耳邊吼道:「索多汗,屬下的意思是放棄城頭,選擇其他方向突圍,城頭易守難攻,再加上明軍佈置了重兵把守,要拿下實在太難,即使拿下了,咱們的人也差不多拼光啦。」

    正所謂一言驚醒夢中人,俺答一味想著從宣武門突圍出去,卻忽略了重要一點,明軍城頭的防守力量是最強大的,看那響個不停的犀利火器便可見一斑了,反觀四周合圍上來的明軍,雖然人數眾多,不過並沒有那麼強大的火力支持。

    俺答能有今日的地位,自然不是庸主,意識到自己失誤的他立即果斷地調整了策略,率著親兵調頭往北殺去。

    「兒郎們,隨本汗往北突圍!」俺答彎刀一揮,街上的韃子騎兵紛紛調頭往北衝殺。

    北邊正是從安富坊圍堵過來的伸威營和顯武營,但見兩千長槍兵在前,放眼放望,密匝匝的長槍在火把的光芒映照下,閃爍著凜烈的寒芒,讓人頭皮發麻。

    不過,正所謂狗急跳牆,街上的韃靼騎兵已經走投無路了,只能向死而生,拚命一搏!

    「殺!」韃靼騎兵在俺答的催促下悍不畏死地衝向長槍陣。

    轟蓬……

    如同飛蛾撲火般,前排的數十騎當場連人帶馬被戳死在槍林之下,不過前排的明軍長槍兵也不好受,衝擊力實在太大了,當場有數十人被震得吐血飛了出去。

    一波……兩波……三波!!

    在韃子騎兵不要命般的反覆衝擊下,伸威營和顯武營的槍陣出現了鬆動,陣腳明顯開始亂了。

    「殺啊!」

    數十騎韃子騎兵再次奔馳起來,速度越來越快,如同一股狂濤排山倒海,正面的明軍長槍兵露出極度驚恐的表情,也不知哪個慫貨先調頭逃的,這下可壞了,瞬時引起了多米諾骨牌效應,所有長槍兵均收槍躲逃。

    如此一來可不得了,韃子一輪拋射,箭雨當場釘死了一批退卻的長槍兵,緊接著騎兵橫掃而過,直接鑿穿了伸威營和顯武營的防線。

    俺答和趙全見狀大喜過望,大喊:「衝呀,要活命的跟本汗衝!」

    伸威營和顯武營慘了,被俺答率騎兵一沖,頓時七零八落,死傷無數,當然,韃子騎兵的死傷也不輕,僅得兩千餘人突圍而出,其餘的沒能逃掉,被明軍分割包圍蠶食。

    角樓之上,徐晉看到竟然有兩千餘騎韃子突圍而出,往安富坊大街殺去,不由面色微變,朱厚氣得跺腳怒罵:「豈有此理,豈有此理!伸威營和顯武營淨是些飯桶,氣煞朕了,煮熟的鴨子竟也能飛走!」

    再說俺答率著兩千餘騎突出重圍,往安富坊大街亡命飛奔,急急如驚弓之鳥,惶惶似那漏網之魚!

    距離安富坊大街最近的城門自然就是阜成門了,俺答和趙全正是打算從阜城門衝出城去。偏偏負責鎮守阜成門的又是敢勇營,由於英國公張倫帶走了三千敢勇營造反,所以此時鎮守阜成門的只剩下千來人。

    正所謂百密一疏,徐晉千算萬算,竟然漏了這一點,或許這也是俺答命不該絕吧!

    然而,正當俺答逃至阜城門大街時,右手側的西安門突然殺出一支騎兵截斷了去路。

    前面便提到過,阜成門幾乎對著皇城的西安門,由騰驤左衛負責把守,目的是為了箝制英國公張倫的敢勇營,在英國公張倫被擒下後,騰驤左衛便退回了皇城的西安門內繼續鎮守。

    騰驤左衛的指揮使叫牛繼紅,在抓獲了英公張倫後,太監賴義便回宮覆命了,所以騰驤左衛現在由牛繼紅統率。

    牛繼紅此人是比較貪功的,聞報有一股韃子突圍往這邊逃來,這貨頓時便心思活泛起來,當他得知突圍的韃子只有兩千多騎時,更是起了痛打落水狗,順便撈一筆功勞的心思。

    於是乎,牛繼紅便打開了西安門,率著麾下三千餘騎,打算攔截俺答這支漏網的潰兵。

    再說俺答,眼看就要逃到阜成門了,竟然突然被一支騎兵截住了去路,不由大吃一驚,只以為明軍還有後著,不過此時他也無暇多想,舉刀便率先衝殺過去!

    兩千餘韃靼騎兵如今可謂是被逼入了絕路的困獸,他們高舉利刀,神色猙獰地向騰驤左衛殺去。

    牛繼紅本以為有便宜可撈呢,但當他看到眼前這支狂、暴的韃子騎兵時,笑容慢慢凝固了,繼而變成了恐懼,但是如今已經勢成騎虎,要撤回西安門內已經太遲了。

    牛繼紅只能硬著頭皮大喝:「弟兄們……呀!」

    牛繼紅剛喊出三個字便慘叫一聲,一支勁箭正中胸口,當場墜落馬下~身死當場!

    趙全一箭射殺了騰驤衛指揮使牛繼紅,隨手把弓一掛,然後抽~出長劍,當兩軍接近時長劍連揮,輕鬆又斬殺了兩人。

    轟蓬……

    三千騰驤左衛和兩千韃子騎兵相撞,幾乎一觸即潰了,被殺得屁滾尿流,紛紛打馬逃往西安門。

    俺答逃命心切,也無意追殺騰驤衛,正要撥轉馬頭往阜成門,趙全卻是心中一動,指著騰驤衛逃進去的西安門道:「索多汗,那是西安門,進了西安門就是皇城內部,萬壽宮的所在,然後就是太液池,通過太液池便是西華門了,從西華門攻進去便是紫禁城!」

    俺答目光一閃道:「趙先生的意思是?」

    趙全面有喜色地道:「只要咱們攻入皇宮抓~住嘉靖和太后,說不定能反敗為勝!」

    俺答眼中閃過一抹狂喜,今日敗得不明不白,折損了上萬騎兵,他如何甘心,如果能直~搗大明心腹反敗為勝,那簡直不能再美妙了!

    俺答越想越是興奮,他本來就是一頭膽識過人的野狼,千里而來就是為了吃肉,如此絕佳的機會就在眼前,如何肯放過?當場拍板道:「好,兒郎們跟本汗殺入皇宮活捉大明皇帝和太后!」

    俺答說完一馬當先,拍馬撲向西安門,揮刀便將一名跑得慢的騰驤衛斬為兩段。

    這時騰驤左衛完全亂套了,正爭先恐地逃進西安門,城門因此也大開,兩千韃子騎兵一路追殺著進了西安門!

    這下可壞了,正是人算不如天算,再周密的計畫也容易出現各種意外,被打敗往往不是對手有多強大,而是因為自己的隊伍中有豬隊友!

    騰驤左衛無疑是妥妥的豬隊友啊!!!

    角樓之上,徐晉一直用單筒望遠鏡關注著這支突圍的韃子騎兵,當他看到騰驤左衛打開西安門出去攔截時便覺不妥了,然而接下來的一幕更是讓他心膽俱裂,禁不住直接爆粗!

    徐晉雖然明白騰驤衛騎兵的戰力遠不及韃子騎兵,但沒料到竟然只是一個照面,人數佔優的騰驤左衛竟然直接就崩潰了,最要命的是這些王八蛋竟然不關上西安門,只顧著自己逃命,瑪賣批!

    徐晉本來還存了一絲僥倖心裡,韃子會著急逃命,誰料韃子非但沒有選擇阜成門逃命,竟然還直接殺入西安門,目標不言而喻了!

    「不好,韃子殺進了西安門,大頭,三槍!」徐晉大叫一聲往城下衝去,趙大頭和謝三槍急忙率著兩百名神機營的親兵便衝下城頭。

    金彪和司馬轅也率著千餘錦衣急急追上,直撲皇宮大內!

    朱厚的臉色也瞬時蒼白如紙,失聲道:「母后有危險,快,命羽林衛和衛金吾火速支援西華門,快!!!」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1:45
第943章 慈寧宮之危
               
    俺答和趙全兩人率著兩千餘騎兵從西安門殺入皇城,仿似一把銳利無匹的尖刀一般,殺得騰驤左衛哭娘爹喊娘,丟盔棄甲的,端的是如入無人之境。

    進了西安門,靠左手則挨著宮牆有一排整齊的建築,那是內務府諸庫,皇家日常使用的物品皆出自這裡,其中不乏各種奇珍異寶,但是,俺答顯然志不在此,而且目前也沒時間給他掠奪,只有直~搗紫禁城,擒獲大明皇帝和太后,他才有機會反敗為勝,否則連性命估計都難保。

    所以,俺答殺散了騰驤左衛後,讓人破壞了西安門的大門,便馬不停蹄地趕到了太液池畔。太液池雖然叫池,但實際卻是一面湖泊,面積甚至比紫禁城還要大,水面遼闊,由南到北,幾乎從皇城的北城牆延伸到南城牆,只有在中間最狹窄處有一條橋通過,名曰金海橋。

    趙全雖然做足了功課,但畢竟沒有親身入過皇宮,現在身臨其境,看著滿眼的遼闊的湖水,還有四周鱗次櫛比的建築,竟然迷路了,找不到金海橋的所在。

    「趙先生,西華門到底在哪裡?」俺答焦急地問道。

    趙全也是暗暗焦急,忽見遠處有一名宮人提著燈籠連滾帶爬地逃跑,於是飛身下馬,提氣幾個縱躍便追上那名宮人,像老鷹捉小般便提了起來,寒聲問道:「快說,金海橋在哪裡,不然擰斷你的脖子!」

    那名宮人是個小太監,聞到趙全身上濃烈的血腥味便差點嚇尿了,哆哆嗦嗦地指著一方向道:「在……在那邊!」

    「敢騙老子你就死定了!」趙全提著小太監返回上馬,帶頭往金海橋方向策馬奔去。

    很快,一橋石橋果然出現在眼前,趙全大喜,策馬過了石橋,俺答率著兩千騎兵陸陸續續地過橋,由於擔心橋會塌,所以並不敢直接馳過,韃子不習水性,十分怕水。

    就這樣,過橋耽擱了近燭香的時間,當俺答等人殺到西華門時,宮衛早就收到消息嚴陣以待了。

    然而,西華門和東華門都是供宮人和大臣平時出入用的,處於皇城的內部,防禦力又低了一個檔次,所以一輪猛攻後,俺答只是付出了數十條人命的待價便硬生生把西華門砍開了。

    幸好,西華門並不大,騎兵難以逃過,俺答只能命人下馬步戰。韃靼人一半的戰力都在馬背上,下了馬等於自廢了一半功夫,不過,依然不是養處尊優的宮衛能抵擋的。

    很快,宮衛便被殺得節節敗退,鮮血染紅了紫禁城外圍的筒子河。

    趙全顯然也明白不能拖太久,倘若明軍反應過來,那他們要殺入紫禁城,活捉太后和皇帝便絕無可能了,所以他一馬當先,運劍如飛,往往一劍揮出便是一條人命,簡直擋者披靡。這傢伙能與謝二劍打個旗鼓相當,武藝自是頂尖的。

    終於,鎮守西華門的一百多名宮衛支撐不住了,發喊一聲四散逃命。俺答又讓人破壞了西華門,只留了兩百人看守馬匹,然後直撲慈寧宮,因為慈寧宮距離西華門是最近的,只要抓~住太后為人質,至少可以保命!

    此刻的慈寧宮依舊燈火通明,蔣太后和兩位公主,還有所有宮女太監都聚在大廳之中,一個個驚恐萬狀,因為韃子從西安門殺入的消息已經傳到這裡了。

    正在此時,太監胡大海連滾帶爬地跑了進來大叫道:「太后,大事不妙啦,韃子攻破西華門了,正往這邊過來,太后和公主趕緊撤往乾清宮,一刻不可耽擱!」

    這條消息就如晴天一個霹靂,永福公主只覺兩耳嗡的一下,腦袋頓時一片空白,蔣太后直接跌坐在座位上,渾身瑟瑟地發抖,語無倫次地顫聲道:「怎麼會這樣,韃子打進來,怎麼會這樣,不是說形勢一片大好嗎?」

    胡大海焦急地道:「太后,現在來不及跟您解釋,快走,韃子馬上就殺過來了!」

    「噢噢,永福永淳,快走!」蔣太后急忙站起來,在宮女太監的簇擁下急急往慈寧宮外面走去,準備撤往乾清宮。

    永福和永淳兩人緊張兮兮地跟上,兩張俏~臉蒼白得沒有半點血色。

    蔣太后等人剛行來到慈寧宮門前,便見到遠處一條火龍正往邊急撲過來,火光之下,分明見到利刀寒光閃閃,還有提刀者猙獰的臉容。

    「是韃子!」永福和永淳公主失聲驚呼,渾身如墜入冰窖之中,那些人的長相與漢人異,一看就是韃靼人。

    老太監胡大海面色急變,尖聲叫道:「來不及了,大家快退回去屋裡,快,保護太后和公主!」

    瞬時如同炸開了的油鍋,一眾宮女太監哭喊著往屋裡逃,永福和永淳公主只覺兩條腿軟-綿-綿的,都不聽使喚了,渾身不可抑制地顫抖,要不是被宮女扶著,此時估計已經軟倒在地上。

    這時從遠處撲來的正是韃子的一支先頭部隊,見到這邊的動靜,頓時眼前一亮,怪叫著跑過來。

    「保護太后和公主!」宮衛首領大喝一聲,率著三百宮衛層層把守在宮門口。

    那些韃子衝到慈寧宮前揮刀砍殺,與宮衛戰在一處。一開始,宮衛還佔著上風,不過隨著趕到的韃子越來越多,宮衛便開始抵擋不住了,漸漸落於下風。

    慈寧宮中,蔣太后和兩位公主聽著外面的廝殺慘叫聲,嚇得六神無主,一些膽小的宮女甚至哭了起來。

    這時,永福公主也不知從哪裡拿出來一把旨首,臉色蒼白地攥在手裡。永淳公主吃吃地道:「永福姐姐,你想幹什麼?」

    「永淳,待會韃子要是殺進來,我就用這把匕首先殺了你,然後自殺!」永福公主顫抖著道。

    永淳雙眼驀地睜圓了,裡面裝滿了恐懼,永福輕輕地摸了摸前者的額頭,輕聲安慰道:「永淳別怕,咱們是大明公主,就算死也不能落入韃子手中受折辱!」

    蔣太后這時倒是鎮定了些許,讚許地點了點頭道:「永福說得對,胡公公,待會韃子要是打進來,你便把哀家殺了。」

    老太監胡大海提著一把刀,紅著眼圈點了點頭道:「老奴遵命!」

    永淳公主哇的一聲便哭了出來:「母后,永福姐姐,人家不想死啊!」

    砰砰砰……

    一陣急促的槍聲忽然傳了進來,同時,一把沉穩而熟悉的聲音高喝:「保護太后和公主!」

    「啊!徐……」永福公主驚喜地摀住了小~嘴,永淳公主公高聲尖叫:「是徐晉,是徐晉那傢伙的聲音,神機營來了,肯定是神機寬葉來了,咱們不用死啦!」

    蔣大後亦是大喜過望,拍著胸口念道:「阿彌托佛,阿彌托佛,晉哥兒來了好,來了好!」

    此刻外面來的正是徐晉,他率著兩百名神機營親兵率先趕到了。趙大頭隔著老遠便抬手一槍,一名韃子當場腦袋飆紅倒地。

    砰砰砰……

    一眾親兵陸續開槍射擊,韃子當場被掃倒一大茬,守在慈宮外的宮衛頓覺壓力大減。

    俺答和趙全不由大吃一驚,轉頭望去,便見一支手持燧發槍的明軍氣勢洶洶地往這邊疾奔而來,一邊奔跑還一邊開槍,自己這方不斷有人中彈倒下。

    火把的光芒映照下,但見這支明軍當中有一名年輕書生,猶如鶴立雞群一樣醒目,書生長得面貌英俊,儒衫飄逸,頭戴四方平定巾,行進間自有一股凜然的氣勢。

    「徐晉!」趙全面色急變,咬牙切齒地吐出了兩個字,心中又恨又怕,他終於明白自己今日是敗在誰手裡了,敢情今晚這局一直是徐晉在操盤,恨啊,姓徐的難道真是老子的剋星,自己做什麼事都被他破不了!

    俺答目光一厲,沉聲問道:「趙先生,此子就是徐晉?」

    趙全神色猙獰地點了點頭,俺答惡狠狠地盯著徐晉,彷彿要把徐晉的相貌深深刻在腦海中。如果眼神能殺人,徐晉此刻估計已經橫屍當場了。

    俺答雖然是第一次見到徐晉本人,但是對徐晉的恨卻是入了骨髓,因為兩千神機營偷襲板升城,搞得草原天翻地覆,讓他顏面盡快,連親~哥麥力艮都死在神機營的炮下。另外,通州城一戰,徐晉又燒死殺死了俺答麾下上萬人,今晚這場大敗也是拜徐晉所賜,試問俺答對徐晉怎能不恨?怎能不忌憚?

    「殺死他!」俺答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了三個字。

    俺答一聲令下,立即便有五百名韃子抽身往徐晉撲殺過去,神機營的火器雖然厲害,但僅得兩百人,俺答自然不懼。

    趙全認出了徐晉,徐晉自然也一眼認出了趙全,不由腳步一滯,當他看到趙全身邊滿臉絡腮鬍子的俺答時,更是愕了一下,繼而心中一動,對左右道:「那個大鬍子有可能就是俺答,抓~住他,奇功一件,旁邊的是趙全,抓~住他,同樣是大功一件!」

    此言一出,一眾親兵無不兩眼放光,一個個跟打了雞血一般,龍精虎猛地迎著五百韃子站殺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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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4章 千鈞一髮
               
    俺答一聲令下,正在圍攻慈寧宮大門的韃子立即分出了五百人,向著徐晉凶狠地撲上去,一邊瞪眉凸眼,呲牙裂嘴地咆哮,十分之嚇人,估計膽小些都得當場被嚇尿。

    徐晉那些神機營親兵身經百戰,無一不是從屍山血海中闖過來的,渾身都是膽,什麼陣仗沒見過,紛紛報以不屑地表情,他們冷靜無比地舉槍勾動了板機。

    砰砰砰……

    燧發槍的擊錘大力地撞在火門上,一股股白煙升騰而起,火紅的鉛彈橫掃而過,衝在最前的韃子就像割麥子般倒下了一大茬。不過,由於雙方的距離不大,神機營眾親兵也來不及重新填裝彈藥了,後面的韃子已揮刀殺至跟前。

    「呸!」趙大頭朝著對面的韃子吐出一口濃痰,三棱軍刺卡嚓一聲按上了槍頭,大喝:「干~他娘的!」

    其他的神機營親兵也熟練地按上了三棱軍棱,其中一百七十人悍然迎向韃子,剩下的三十名親兵在謝三槍的帶領下,警惕地護衛在徐晉的四周。

    神機營的悍卒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銳,作為徐晉的親兵,那更是精銳中的精銳,一個個膀大腰圓的,比韃子還要強壯,儘管人數比對面的韃子少,但氣勢上絲毫也不落下風,上手就干,沒有半點花巧。

    瞬時間,雙方戰作一團,利刃入肉聲,慘叫聲此起彼伏。別看韃子在馬背上戰力強橫,步戰卻是不在行,再加上還是第一次遇上燧發槍配三棱軍刺這種古怪的打法,一時間竟是無所適從,一不留神就被扎出一個血洞。

    三棱軍刺這種玩意號稱放血之王,扎一下的傷口是方形的,傷口內的肉無法粘合,便會血流不止,即使是現代發達的醫療條件,要止血亦是極難,就更別說在古代了,被三棱軍刺在身上扎一下,即使不是要害部位,多半也是沒救了,相當之霸道。

    神機營剛和韃子戰在一處不久,金彪和司馬轅也率著千餘錦衣衛相繼殺到了,紛紛加入了戰團。

    俺答和趙全見到對面援軍越來越多,不由暗暗著急,後者眼珠一轉,湊到俺答旁邊耳語幾句,便帶著十幾名白蓮教的好手繞向慈寧宮的側方。

    徐晉一直關注著戰局,趙全突然消失了,不由打了個突,急忙叫道:「三槍!」

    謝三槍立即會意,脫離開戰場,一個助跑躍上了慈寧宮的牆頭。此時,趙全也帶著白蓮教的十幾名好手從另一邊翻上了牆頭,躍入了慈寧宮中。

    此時,慈寧宮的大殿內,蔣太后和兩位公主正在焦急不安地等候著,宮外面槍聲停止了,不過打鬥喊殺聲卻是更加劇烈了。

    就在此時,宮門外傳來打鬥聲,緊接著兩聲慘叫,兩顆血淋淋的人頭滾入了殿中,嚇得殿內的太監宮女失聲尖叫,蔣太后差點便暈死過去。

    嗖嗖嗖……

    數條人影隨即闖了進來,為首者赫然正是趙全,只見他手裡提著一柄血淋淋的寶劍,渾身殺氣騰騰,剛才守在門口的兩名宮衛應該就是他幹掉的。

    趙全一掃大殿內,目光落在衣著雍容華貴的蔣太后身上,不由一喜,繼而掃過旁邊的永福公主,眼中閃過一絲驚豔,心中不由暗讚:「好一個秋水為神玉為骨的美人兒,這位想必就是永福公主了。」

    「蔣太后?在下趙全,久違了!」趙全微微一笑,伸手就向蔣太后抓去。

    「大膽!」老太監胡大海揮刀削向趙全的手,後者不屑地揮劍一撩,便把胡大海手中的單刀撩飛出去,正要順勢一劍把這名老太監刺死,突然腦後風聲襲來。

    「教首小心!」一名白蓮教徒大喝提醒。

    趙全心頭一凜,側身閃開,一塊飛蝗石恰恰擦著他的臉頰飛過,啪的一聲擊在殿中的石柱上粉碎。

    趙全轉身一看,一條人影已經勢如猛虎地撲到,兜頭就是一刀,刀光仿似那銀河倒瀉而下!

    噹噹噹……

    來人一口氣斬出三刀,趙全也擋了三劍。那人逼退了趙全,立即收劍護在蔣太后身前,赫然正是小舅子謝三槍。

    謝三槍手執腰刀,雙~腿微屈,目光警惕地盯著趙全,如同一頭炸毛的老虎。別看謝三槍剛才那三刀劈得氣勢十足,此時雙手十指卻是隱隱作痛,不由心中駭然,暗道:「難怪二哥當初被此人打成重傷,端的是厲害,至少內勁遠在自己之上。」

    「你跟謝二劍是什麼關係?」趙全盯著謝三槍冷問,顯然從謝三槍的身手中看出了端倪。

    謝三槍雖然忌憚,但也不想在太后和公主面前輸了氣勢,大聲道:「謝二劍是我二哥!」

    趙全獰笑道:「原來如此,難怪小兔崽子年紀輕輕倒是有一身好本事,不過跟你二哥相比還差了點火侯,死!」

    趙全說著突然一劍,疾刺謝三槍小腹,端的又狠又快。謝三槍急忙揮刀擋架,喝道:「未必!」

    「愣著幹什麼,快把太后和公主拿下。」趙全一邊進攻,一邊喝斥道。

    跟隨趙全進入大殿的三名白蓮教好手立即獰笑著向蔣太后母女三人行去,幾名忠心護主的太監和宮女當場就被斬殺。

    謝三槍大急,想抽身救援,奈何卻被趙全牽制住!

    「想救人?先救你自己吧!」趙全冷笑一聲,左掌突然穿出,竟然以極刁鑽的角度拍向謝三槍的肋側,火光下,只見他整隻手掌赫然變成墨黑色。

    謝三槍大驚,此時他招式已經用老了,避無可避,只能硬著頭皮以手臂相架。

    嘭……

    謝三槍當場被拍得橫衝出數米,手臂上赫然多了一塊黑色的掌印,整隻左手都軟了下來,肋部劇痛,哇的便吐出一口鮮血。

    趙全正想乘勝追擊結果了謝三槍,殿面外卻衝進來十幾名神機營悍卒,舉槍便打!

    趙全大吃一驚,也顧不上追殺謝三槍了,身形一閃便躲到一根柱子的後面。

    砰砰砰……

    那三名白蓮教徒正把蔣太后和兩名公主逼到牆邊,結果當場挨了槍子,其中一個還被擊中了頭部,鮮血濺了永淳公主滿頭面,後者嚇得發出高八度的尖叫。

    這時,徐晉快步走了進來,帶著十幾名親兵把蔣太后和永福公主三人團團護在身後。

    「徐……大人!」永福公主喜而泣,彷彿到鬼門關走了一遭。

    「臣來遲,讓太后和兩位公主受驚了!」徐晉歉然地道。

    蔣太后確實受驚了,此刻臉色蒼白,胸~口急劇地起伏,如同離水後缺氧的魚。

    永福公主急忙扶住蔣太后替她撫背順氣,後者好一會才慢慢平復下來,一把抓~住徐晉的手顫聲道:「晉哥兒,快……快……快抓~住那個白蓮逆賊!」

    這時不用徐晉吩咐,親兵們已經向柱子後面包抄過去,然而,當十幾名神機營親兵繞到柱後面時,卻沒了趙全的身影,正愕然間,頭頂上方忽然一暗……

    原來趙全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順著柱子爬到樑上,乘著一眾神機營親兵愕然之際,突然從樑上撲下,目標正是下方的徐晉。

    趙全這一撲蓄力已久,簡直是石破天驚,雙手十指如同鋒利的鋼鉤,此刻的徐晉就像暴露在蒼鷹利爪之下的一隻小白兔,下一秒恐怕就要被撕得粉碎。

    「姐夫小心啊!」謝三槍絕望地怒吼,趙全這一撲即使是平時的他也沒把握能救,更何況此時還受了傷,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永福公主抬起頭,眼眸中儘是驚恐,微張著小~嘴似要大聲呼喊,俏~臉由於驚恐而凝固了。

    徐晉感到頭頂上方勁風撲來,只覺渾身汗毛倒豎,急忙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右手迅速抽~出腰間的雙筒燧發槍,看都不看,抬手就往上方開了一槍砰!

    趙全人在半空,眼看就要抓爆徐晉的腦袋了,結果徐晉一屁~股坐倒,他凌厲的一抓頓時抓了個空,緊接著徐晉抬手就是槍,子彈滋的一聲掠著他的耳畔射過去。

    趙全嚇了一跳,下意識地一個前空翻,從徐晉上空翻過去落地,然後一摸耳朵,頓時沾了一手血,原來徐晉剛才盲開的一槍雖然沒打實趙全,但也削掉了他的半隻耳朵。

    耳朵上的劇痛讓趙全又驚又怒,正要再次撲上前扭斷徐晉的脖子,卻見坐著的徐晉猛地躺下仰面朝天,槍口一甩又向自己指來。

    趙全大驚失色,就地一個懶驢打滾,與此同時,徐晉的槍也響了,倒是恰恰被趙全避過。

    「死!」趙全獰叫一聲,再次欺身撲上。

    「徐大人小心!」永福公主這時才從驚恐中回過神來,一俯身就撲到徐晉的身上。

    徐晉此時正仰面躺著,只覺一陣香風撲面,永福公主已經撲到自己身上,不由愕了一下。趙全本來正要一腳踩塌徐晉的胸骨,見狀不由遲緩了一下,徐晉已經猛翻身,抱著永福公主翻滾開去。

    正在此時,大殿內呼啦地湧進來無數大內侍衛,兩人更是快如電閃地急撲而來。

    趙全心頭大凜,果斷放棄了擊殺徐晉,手一伸便抓向蔣太后。

    「賊子敢爾,撒手!」一聲霹靂大喝,一隻沙鍋大的拳頭已經砸到趙全的腦後。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1:45
第945章 趙全就擒
               
    趙全捨棄了擊殺徐晉,轉而抓向蔣太后,試圖將其扣作人質保命,誰知說是遲哪時快,趙全還未曾碰到蔣太后,一隻沙鍋大的拳頭已經砸到他的腦後,拳風呼呼作響,隱有風雷之威,可見這一拳力道之強橫。

    趙全固然可以繼續把蔣太后抓住,但腦後這一拳若是挨實,腦袋瓜子鐵定要報廢了,無奈之下只能收手,腳步橫移,身體嗖的滑出近米遠,避過腦後那一拳。

    身後那人如影隨形,欺步上前又是一掌拍來,同樣虎虎生威,趙全眼底閃過一抹凌厲,右掌黑氣驀地湧起,迎著對方來掌拍去。

    嘭的一聲悶響,兩掌相交,趙全只覺一股沛然的巨力如排山倒海般撞來,手掌仿似被燒紅的鉻鐵狠狠地燙了一下,不由心中大駭,倏的往後滑出數米,胸中血氣翻湧,差點便噴出一口鮮血來。

    「赤陽掌!」趙全驚駭地往這名突然殺出的對手望去,只見一名鐵塔般的巨漢屹立在對面,國之口臉,雙目炯炯如電,超過兩米的個頭,皮膚呈古銅色,彷彿鋼鑄澆鑄一般,端的是威猛無匹。

    與此同時,另一名大漢手持腰刀繞到了趙全的身後,逞前後夾擊之勢把趙全困在中間。這名大漢身形雖然不如鐵塔大漢霸氣,但同樣壯實如山,兩邊太陽穴高高鼓起,雙目神蘊十足,如淵立嶽峙,一看便是名內家高手。

    趙全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僵立在原地不敢輕舉妄動。

    謝三槍見到這兩人不由大喜叫道:「爹,大哥!」

    這兩名突然殺到的大漢不是別個,正是謝擎和謝一刀父子倆人。這時,只見嘉靖也在一眾侍衛的護衛之下急急地行進了大殿。

    原來,在今日落黑之前,徐晉已經偷偷把謝小婉、費如意、費吉祥三女,還有兒子徐康等人轉移到了費府,以免發生意外。

    謝擎和謝一刀在收拾完偷襲徐府的李大義等人後便也去了費家,以防有亂兵闖到費家傷人,不過,謝小婉擔心自家相公的安危,於是便讓父親和大哥趕去徐晉身邊保護。

    當謝擎和謝一刀剛進了宮,準備前往角樓找徐晉時,正好遇上了嘉靖一行,得知徐晉已經趕往慈寧宮保護太后時,兩人便也跟著嘉靖趕來了,倒是恰好救下了蔣太后。

    這時,趙全被謝擎和謝一刀兩大高手圍住,又被神機營十幾名親兵用燧發槍指著,已經不敢稍有異動了。

    嘉靖快步來到蔣太後面前跪倒:「兒臣讓母后受驚了。」

    蔣太后此時臉色還是煞白的,但明顯已經鎮定下來,連忙把兒子扶了起來,心有餘悸地道:「兒快起來,此白蓮反賊凶殘之極,剛才差點便傷了徐晉和永福的性命!」

    這時,另一邊的徐晉剛好狼狽地爬起來,同時順手把永福公主扶起,兩人看上去並無大礙,不過後者卻是俏臉紅撲撲的,神情頗有點忸怩,而徐晉也是神色不自然。

    「咦,永福姐姐你受傷了。」永淳公主忽然驚叫道。

    眾人一驚,目光齊齊往永福公主望去,果然見到後者嘴角邊上有一片血跡。永福公主香-腮如雪,那一塊血跡雖然不大,但卻格外醒目。

    蔣太后驚問道:「永福,傷到哪裡,來人,快傳太醫!」

    「母后,不……不用傳太醫,兒臣沒有受傷,是……徐大人受傷了!」永福公主用手帕擦去腮邊的血跡,臉上燦若晚霞,明眸偷偷地瞄徐晉一眼。

    眾人下意識地往徐晉望去,嘉靖伸手按住徐晉的肩頭,關切地問:「徐卿,你哪裡受傷……噢!」

    朱厚話說一半便止住了,愕然寺看著徐晉那裂開了一道口子的上嘴唇,蔣太后和永淳公主也是傻了眼。

    徐晉臉上有些發窘,原來他剛才情急之下抱著永福公主在地上翻滾,結果兩人碰了一下,徐大總督的嘴唇便被磕破了。

    「咳咳,臣只是不小心磕破了點皮,並不礙事,多謝皇上關心!」徐晉硬著頭皮道。

    「咳咳……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這些點傷應該不用傳太醫了。」朱厚神色古怪地瞥了一眼霞生兩頰的永福公主,輕咳了兩聲道。

    徐晉下意識地舔-了-舔受傷的嘴唇,只覺鹹鹹的,不過還殘留著一絲絲淡淡的芬芳。這時永福公主正好望過來,見到後者的動作,芳心不由撲通的急跳了一下,急急移開目光,用手帕輕掩著小嘴,兩隻門牙好痛啊!

    「皇上,那人就是趙全,臣懷疑俺答也混在進城的韃子中!」徐晉一指被包圍的趙全,順便轉移話題化解尷尬。

    眾人的注意力果然轉移到趙全身上,朱厚聞言臉色一沉,厲聲喝道:「拿下!」

    趙全突然縱身躍起,顯然不打算束手待斃,結果根本不用謝擎和謝一刀出手,神機營的悍卒果斷扣動了板機。

    砰砰砰……

    趙全的雙腿各種了一槍,慘叫一聲從空中墜下,謝一刀刷的一刀斬出,直奔趙全的脖子,刀光宛如一道匹練。

    趙全絕望地閉上眼睛,然而,謝一刀這一刀卻突然收力,只是輕輕地架在他的脖子上。

    徐晉行了過去,居高臨下地注視著趙全,淡道:「趙全,你身為漢人,卻勾結韃子入侵中原,劫掠殺害同胞,為天下漢人不恥,必將遺臭萬年,就這樣殺了你實在太過便宜了,必須明正典刑。」

    趙全冷笑道:「流芳百世如何?遺臭萬年又如何?這都只不過是成王敗寇而已,歷史都是由勝利者書寫的,你徐晉只不過是運氣好罷了,假如今日勝出的是我趙全,你徐晉同樣遺臭萬年!」

    「豈有此理,此等反賊果然都是些執迷不悟,冥頑不靈之輩,活該統統千刀萬剮!」蔣太后寒著臉斥道。

    朱厚立即從母如流,厲聲喝道:「來人,把趙全這白蓮反賊綁了投入死牢,擇日凌遲處死!」

    侍衛立即一擁而上把趙全綁起押下去,同時找來太醫替其醫治,免得傷口流血過多而死亡。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1:45
第946章 俺答撤軍
               
    趙全被擒了,羽林衛和金吾衛也陸續趕到,俺答見事不可為,只得由原路急急退出皇城,率著千餘殘兵殺到阜成門。敢勇營監軍太監宋棋試圖率軍抵擋,但彼此人數相當,敢勇營千餘步兵如何是韃子騎兵的對手,更何況是一支急於逃生的韃子騎兵!

    所以,當徐晉親率追兵趕到阜成門時,俺答已經破門而出了,只餘滿地凌亂的屍體,還有痛苦哀號的傷兵。監軍宋棋戰戰兢兢地跑到徐晉面前請罪,把額頭都叩破了,鮮血如注。

    讓俺答這條大魚逃了,徐晉自然相當惱火,但看著六十多歲的老太監跪在凜風中瑟瑟發抖,叩頭叩得血流滿臉,亦不忍心太過呵責,畢竟數量相當的情況下,敢勇營的戰力與韃子騎兵相比實在差太遠了,換誰來率領,估計結果也差不多。

    甩下了老太監宋棋,徐晉急急登上阜成門的城頭眺望,此時已經將近寅時了,城頭上北風凜冽,寒意蝕骨,黑越越的城外,但見一支約莫千人的騎兵正繞城而馳,往廣寧門的方向奔去,顯然正是剛破門而出的俺答殘兵。

    徐晉見狀不禁暗嘆了口氣,俺答在歷史上名氣這麼大,果然不是平庸之主啊,在這種時候都沒有落荒而逃,而是冷靜地奔往廣寧門,顯然是要與外城的數萬韃靼騎兵匯合。

    別忘了,徐晉的請君入甕之計雖然騙了萬餘韃子騎兵進入內城,但宣武門外面至少還有五萬的韃子騎兵,所以說,俺答今晚的損失無疑極大,但還沒到傷筋動骨的地步,至少以徐晉目前掌握的兵力,在王守仁到來之前,他並不敢開城與俺答正面接戰。

    徐晉本來以為俺答為了逃生會慌不擇路的,這樣自己便可以派神機營出城一路追殺,不過現在俺答跑去跟麾下的大軍會合,那便沒辦法了。

    所以徐晉只能下令關閉阜成門,並重新加固城防,增派人員防守,然後便將重點放在剿滅宣武門裡街被困的韃子騎兵身上。

    差不多天亮的時候,宣武門一帶的戰鬥終於結束了,被困的韃子要麼被殲滅,要麼被俘虜,無一人漏網。

    在一片萬勝的歡呼聲中,徐晉踩著滿地鮮血,在曉風中登上了宣武門的城頭,所過之處,無論是京營的將士,還是五城兵馬司的兵丁,抑或是普通的民壯,無不肅然起敬地立定施禮問好,恭敬地稱呼一聲「總督大人」,又或者「大將軍」。

    嘉靖四年十月初六初七這兩天,注定要載入史冊了,經此一役,更加坐實了徐晉常勝之名,可想而之,徐晉在軍~政兩界的威望將會是何等的如日中天。

    「參見大帥!」王林兒和余林生等一眾將士迎了上來,齊齊單膝著地行禮。

    看著眼前一眾渾身浴血,疲憊不堪的將士,徐晉不由肅然動容,點了點頭道:「都起來吧,諸位將十辛苦了,弟兄們的傷亡如何?」

    徐晉一上來,不先問戰績,而是問弟兄們的傷亡情況,眾將士都不由心中一暖,特別是顯武營和練武營的將士,眼圈都紅了,昨晚一戰,他們負責防衛宣武門,傷亡是最大的,幾乎傷亡了三分之一。

    王林兒答道:「回大帥,昨晚一戰,我方陣亡將士共計兩千三百一十二人,傷者近三千之眾,其中重傷三百零八人。」

    徐晉不禁皺起了劍眉,伏擊的情況下,明軍的傷亡竟然也這麼大,如果以堂堂正正的方式接戰,結果就可想而知了,看來燧發槍得盡快普及才行,否則要討滅韃靼幾無可能。

    「傷者必須盡快救治,至於死傷者的撫卹,本帥會在五日之內落實,不過諸位將士的戰功獎賞就得以後再能慢慢兌現了,值此國難當頭之際,本帥與諸位將士共勉,驅除韃虜,復我大明國威!」徐晉沉聲道。

    這次俺答從殺胡口一直打到京城,甚至攻破了外城,燒殺搶掠,給大明帶來的損失無法估量,最後即使把韃子徹底的擊退,沒個幾年時間恐怕也難以完全恢復元氣,財政吃緊是肯定的。

    「我等願與大帥共勉,驅除韃虜,復我大明國威!」一眾將士慷慨激昂地大聲道。

    「大明萬勝!吾皇萬勝!!」徐晉振臂呼道。

    「大明萬勝!吾皇萬勝!!」一眾將士振臂高呼,呼聲直入雲霄,士氣大壯。

    徐晉微微一笑,這才問王林兒道:「昨晚戰績如何?」

    王林兒滿臉春風地道:「回大帥,昨晚一戰共斬殺韃子七千四百一十七人,俘虜一千七百人,繳獲戰馬五千三百餘匹,兵器近八千把!」

    王林兒話音剛落,又是一片萬勝的歡呼聲,這無疑是一場漂亮的大勝,關鍵還挫敗了敵人的陰謀,將城中的內奸一網打盡。

    接下來,徐晉在眾將的簇擁之下來到宣武門城樓前,此時,外城的韃子已經停止了進攻,而且還在陸續地撤出外城,把營帳駐紮到外城的廣寧門之外。

    余林生舔~了~舔被西北風吹得乾裂的嘴唇,提議道:「大帥,俺答昨晚中了大帥的請君入甕之計,損失慘重,他本人雖然死裡逃生,嘿,估計這會已經嚇尿了,十有八~九是準備腳底下抹油了,紮營在廣寧門外只不過是欺騙咱們的表象罷了,咱們此時若主動出擊,肯定能收到奇效。」

    眾將士聞言均覺有理,紛紛向徐晉請求出戰,就連顯武營和練武營的將領也不例外,看來昨晚這場大捷確實讓他們打出了膽氣,這是個好現象!

    然而,俺答真的會被嚇尿?

    徐晉自然是不信的,這傢伙在逃命的情況下還敢轉頭殺入皇城,並且差點便反敗為勝,試問這樣一頭膽識過人的野狼會被嚇尿嗎?

    所以徐晉嚴重懷疑俺答此時撤出外城的舉動,是在引誘自己出城追擊,經歷了昨晚的慈寧宮危機,徐晉不得不慎之又慎,而且老王馬上就要率大軍抵達了,這個時候實在沒必要再貪功冒進!

    退一步來講,即使俺答真的準備開溜,他麾下有五六萬的騎兵呢,以城中明軍的綜合戰鬥力,出了城與韃子對戰,沒有城牆的保護,被人家打得哭爹喊娘的概率更加大。

    當然,徐晉也不好潑大家冷水,挫傷將士的積極性,於是微笑道:「諸位將士和弟兄激戰了一夜,已經疲憊不堪了,正所謂磨刀不誤斬柴功,大家還是先休息恢復體力,至於殺韃子的機會還有大把,而且,如今城內還未曾穩定,實不宜主動出擊。」

    徐晉話音剛下,皇城中便傳來鐘聲,這是正是召集大臣上朝的鐘聲。鐘聲還未停下,便見太監黃錦屁顛顛地跑上了城樓,對著徐晉道:「徐大人,皇上召見。」

    黃錦這貨昨晚親手把陸炳關進了死牢,又帶人抄了陸家,大仇得報了,心情美滋滋的,此刻正是滿臉春風,桃花朵朵開,雙腿就跟裝了彈簧一樣,走起路來一蹦一蹦的。

    「本官馬上就到!」徐點了點頭,城內初定,是該清算的時候了。

    徐晉又吩咐了諸將幾句,便下了宣武門的城頭,匆匆往皇城而去。

    此時的皇城左安門外已經人滿為患,全是趕來參加早朝的朝官,他們大部份是天亮了,察覺局勢穩定才趕來的,而像夏言徐階這些人則在昨晚局勢未明時就跑來左安門打聽消息了。

    朝官們神色各異,三五成群地圍在一處低聲議論,相互打聽消息,昔日的新貴紅人張璁和桂萼等,此刻站在人群中卻是顯得孤零零的。

    原來,郭勳、張倫、湯紹宗和陸炳四人昨晚造反的消息已經傳開了,而郭勳與張璁關係密切滿朝皆知,此時自然沒人願意觸霉頭,紛紛躲得遠遠的,這就是現實!

    張璁倒是面色平靜,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麼,桂萼和嚴嵩則明顯的神色不安,還有那些參與過彈劾徐晉的新貴派,無不心中惴惴。前不久才差點被他們置之死地的徐晉就要強勢回歸朝堂了,他們能不惴惴嗎?

    噹噹噹……

    鐘聲敲聲了,左安門緩緩打開,一眾大臣列隊魚貫而入,前往奉天門參加早朝。

    此刻的外城,韃子正不緊不慢地從廣寧門撤出,俺答左等右等,均不見城中的明軍趁機追殺出來,不由大失所望。

    正如徐晉所料,俺答佯裝撤出外城,目的就是為了引城中的守軍出城追擊,然後反將一軍,可惜,俺答的企圖落空了,徐晉根本不上他的當。

    見到明軍不上當,俺答不禁大罵徐晉陰險狡猾,膽小如鼠,但也沒個卵用,最後俺答只好下令往良鄉方向撤退了,這次是真正的撤退!

    俺答這次南下共率了十萬大軍,雖然一路勢如破竹,甚至攻破了大明都城的外城,但自身也僅剩六萬兵力不到,損失不可謂不慘重,眼看明軍的二十五萬勤王兵馬就要抵達,他自然不會傻到繼續留下來,與五六倍的兵力硬槓了,撤退是他唯一的選擇。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1:45
第947章 此畫為證
               
    嘉靖四年十月初七,早上,晨光初出,霞彩萬道,京城上空,群鳥環飛,吱吱喳喳地鳴叫不絕,彷彿也在為昨晚那場大捷喝彩叫好。

    嘉靖朱厚一身明黃色的龍袍,頭戴翼善冠,精神奕奕地在奉天門前升座,文武兩班大臣分立在丹陛兩邊,一個個神情肅穆,實則心事重重。

    徐晉此刻已換了一身緋紅的官袍,從容自若地站在武官隊列之首,就連武勳家族中的幾位國公爺都得站在他的身後。

    徐晉現在的身份有點特殊,他是文官出身,但目前身兼直隸總督(加兵部尚書銜)和平虜大將軍兩職,直隸總督是文職,但平虜大將軍卻是武職,相當於全國兵馬大元帥,所以站在武將隊列的首位也無可厚非。

    文官擔任大將軍的,縱觀大明一百五十多年歷史,估計就徐晉一人矣,更何況徐晉還兼著直隸總督一職,此刻晨光照在他身上,亮得分外耀眼。

    毫無疑問,徐晉是今日朝會上最亮的「崽」,一眾朝官看著他的背影,心情複雜莫名,特別是先前參與彈劾過徐晉的朝官,如同坐臘。

    誰又能料到,不久前才差點被殺頭,最後被貶為八品小官的徐晉,短短一個月時間不到便挾著萬丈光芒回歸朝堂,讓人不敢直視!

    此時,關於昨晚的一切都傳開來,所以朝官們都知道徐晉前兩天已經秘密潛回了京中,通過巧妙佈局,一舉挫敗了郭勳、陸炳、張倫和湯紹宗等人的造反陰謀,並且將計就計,滅掉俺答的上萬騎兵,擒獲白蓮反賊賊首趙全,還差點把俺答本人也活捉了。

    可以說,徐晉所立的,是挽救大明江山社稷的天大功勞,挾如此聲威強勢返回朝堂,試問誰與爭鋒?張璁桂萼之流該倒霉了。

    果然,在眾人叩拜完畢後,清算便開始了,身為戶部尚書的秦金赤膊上陣,彈劾張璁和桂萼與反賊郭勳關係密切,恐與昨晚那場造反陰謀有關聯!

    緊接著又有人跳出彈劾張璁和桂萼排斥異己,結黨營私等!

    正所謂牆倒眾人推,更何況張璁和桂萼藉著議禮投機上位,奉迎上意,為正直派官員所不恥。在楊廷和倒台後,張璁桂萼又大肆打壓護禮派官員,護禮派此時逮著了機會,又豈會放過這兩人。

    所以站出來彈劾的張璁和桂萼的人越來越多,張桂二人顯然也知道今日在劫難逃,並不過多爭辯,主動摘下烏紗請辭。

    張璁和桂萼雖然犯了眾怒,但在嘉靖看來,這兩人卻是最先站出來支持自己的,如果沒有張桂兩人,自己現在恐怕都還沒擺脫楊廷和的制肘,父親興王也沒有如今的待遇,所以,在朱厚心裡,張桂兩人雖然有錯,但卻是功大於過,更何張璁昨晚局勢未明便跑來左安門問安,可見確是個忠於自己的臣子。

    當然,現在群情洶湧,再加上張璁牽涉到反賊郭勳,嘉靖只好下令把張桂二人下獄論罪。

    張璁和桂萼二人是新貴派的帶頭大哥,兩位被下獄,新貴派其他成員頓時都不淡定了。

    接下來,護禮派又開始攻擊彈劾其他新貴派,包括嚴嵩在內,所有在楊廷和倒台後被提拔的新貴派官員,不是被削職,就是被降回原職。譬如嚴嵩就被削了戶部左侍郎一職,貶為國子監司業;席書也逼於形勢,辭去了禮部尚書一職。

    朝爭向來如此,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贏者通吃,輸者全賠。

    所以,今日這場早朝只是開胃菜,隨著郭勳和張倫等人被審理,將會有更多的朝官和勳貴被牽連下水,等於重新洗牌,待洗牌完成,朝堂之上將是另一種格局。

    對於護禮派「圍剿」新貴派的舉動,徐晉是樂見其成的,他自問不是睚眥必報的小人,但也不是以德報怨的聖人,前不久才差點被張璁等新貴派聯手整死,所以,即使護禮派不出手,他也會收拾新貴派,不過現在有護禮派代勞,他也樂得省事,同時又能贈個仁義的好名聲,何樂而不為呢。

    另外,新貴派大部份都是些政治投機者,又或者乾脆是阿諛奉承的小人,把這部份朝官清洗掉,對大明來說也是好事。

    這一場早朝持續了一個多時辰,最大的贏家是護禮派,最大的輸家自然是新貴派了,至於徐晉,靖海侯的爵位恢復了,家裡幾位的誥命亦得以恢復,聖旨畢日將會下到徐府。

    早朝剛剛結束,俺答率部往良鄉方向撤退的消息傳來,滿朝文武盡皆歡呼雀躍。撥雲見日,陰霾散去,危及大明國祚的這一場危機似乎終於散去了!

    雖然經過不同,但歷史卻是驚人的相似,八十多年前,瓦刺太師也先在土木堡俘虜了大明皇帝明英宗,兵臨京城之下。最終兵部侍郎于謙挺身而出,擁立新君,擊退瓦刺,挽救了大明的江山!

    八十多年後的嘉靖朝,韃靼土默特首領俺答偷關南下,兵破外城,險斷大明國祚,在此大廈之傾之際,徐晉臨危受命,奇兵連出,屢屢重挫俺答,最終力挽狂瀾,匡扶大明社稷!

    毫無疑問,于謙和徐晉兩人都將光耀大明史冊!

    早散了,大臣們陸續散去,嚴嵩從左安門離開了皇城,只覺恍如隔世,迎面冷風一吹,不由打了個寒顫,不知該慶幸,還是自嘆倒霉了。

    嚴嵩既不是新貴派,也是不是護禮派,不過走了張璁的路子才從國子監祭酒(正四品),升為東洋都護府提刑按察使(從三品),所以這次也受到牽連,被貶為國子監司業(從四品),兜了一個大圈,最後好處沒撈到,官職還比原來降了一品。

    不過,這次沒有被一擼到底,嚴嵩已經很慶幸了,慶幸自己昨晚相信兒子嚴世蕃的判斷,主動跑到左安門問詢皇上的安危,這個忠君的表現讓他大大加了分,要不然,現在恐怕就不是這種結果了,極有可能被一擼到底,甚至是有牢獄之災。

    嚴嵩抹了一把額上的冷汗,腳步匆匆地往家裡趕,如今徐晉重新得勢,他心裡有件事極不踏實,那就是關於王直造反的事,他急著回家找兒子嚴世藩問計。

    ……

    乾清宮的御書房內,只有朱厚和徐晉君臣二人。此刻,朱厚這小子站在御案後,徐晉站在御案前,案上攤開了一幅畫,正是興王朱所作的那幅《雨荷鳴蛙圖》。

    「蓑衣綠盈盈,怒目坐浮萍。誰曉豐年至,夜靜聽蛙聲……獨坐池塘如虎踞,綠陰樹下養精神。春來我不先開口,哪個蟲兒敢作聲!」朱厚輕輕觸摸著荷面上那隻鼓眼青蛙,臉上露出緬懷之色。

    良久,朱厚才抬起頭自嘲般道:「朕這首小詩太稚氣了,還是徐卿的詩詞一如既往的霸氣。」

    徐晉連忙道:「皇上當年才十歲出頭,稚嫩些也很正常,皇上如今御極五載,若再下筆寫詩詞,定是王霸之氣撲面而來!」

    朱厚翻了個白眼道:「徐卿當年也不過十五歲而已,不過,這些年徐卿很少有詩詞面世了,詩詞水準有沒有落下不得而知,拍馬屁的功夫倒是見長了!」

    「皇上過獎了,臣自當更進一步。」徐晉一本正經地道。

    「徐卿莫不成想當那馬屁精?」朱厚看著徐晉哈哈大笑,笑著笑著,眼中卻漸漸盈滿了愧意,歉然地道:「都說伴君如伴虎,徐晉,你心裡怪朕嗎?」

    「皇上還信任臣嗎?」徐晉反問道。

    「朕自然是任信徐卿了!」朱厚道。

    徐晉道:「只要皇上信任臣,臣便不會辜負皇上的信任。君以國士待我,當以國士報之!」

    朱厚心中一暖,拿起御案上的玉璽在《雨荷鳴蛙圖上》蓋上了大印,然後捲起遞給徐晉,語氣鄭重地道:「徐卿不負朕,朕亦不負徐卿,咱們君臣二人永不相負,以父王此畫為證!」

    徐晉不禁悚然動容,朱厚這語氣幾近是在父王朱面前起誓一般,有了這幅畫和嘉靖的這個承諾,自己一家就等於多了一面免死金牌。徐晉一撩下官袍下襬跪在地上,然後才舉起雙手鄭重地接過嘉靖手中的捲軸。

    朱厚把徐晉扶了起來,有些神色訕訕地道:「徐卿,你返京幾天都還沒回過府裡,家裡定然掛唸得緊,你且出宮回府,朕明天再去探望小婉姐姐她們,咳……小婉姐姐她們估計還在生朕的氣,徐卿可要記得替朕美言幾句,要是明天朕受冷落,定然唯你是問!」

    徐晉不禁有些好笑,點了點頭答應下來。

    君臣兩人正說話間,一名羽林衛腳步匆匆地來到了御書房前大聲道:「報!」

    「進來!」朱厚連忙道。

    羽林衛邁進了御書房,跪倒在御案前稟報導:「啟稟皇上,南京兵部尚書王守仁已經率各路勤王兵馬抵達朝陽門,奏請皇上示下!」

    朱厚和徐晉欣喜地對視一眼,老王終於來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1:45
第948章 難言之隱?
               
    徐晉和嘉靖一邊閒聊著行出了養心殿,來到乾清宮外面的宮道上。眼下雖然豔陽高照,但前夜那場大雪還沒完全消融,北風凜凜,寒意猶盛,夾道兩旁的數株早梅已經悄然綻放,宮粉梨白相間,陣陣幽香撲鼻而來。

    正當君臣二人一邊討論著時政國策,一邊信步而行時,迎面便見到一群宮娥簇擁著三名盛裝美人兒往這邊行來。居中那名女子約莫十五六歲的年紀,分外的惹人注目,倒不是因為容貌如何的傾倒眾生,而是那一身耀眼的穿著打扮。

    只見此女頭戴龍鳳珠翠冠,身穿金繡龍紋諸色真紅大袖衣,下身紅羅長裙,腰束金絲帶,行走時滿頭的珠翠輕搖,環珮叮噹作響,自有一股威儀和逼人的貴氣。

    徐晉不由心中一動,這位定然就是吳皇后了!

    徐晉雖然是天子近臣,深受嘉靖的寵信,進宮就跟家常便飯一般,但見過吳皇后的次數卻是屈指可數,印象最深的一次還是當年嘉靖大婚後的第一次大朝會,這位年僅十三歲的皇后一身盛裝,板著臉坐在座上接受群臣參拜,那種故作老成的呆板木訥,實在無趣得緊。

    聽說這位吳皇后日常生活也是一板一眼的,所以並不受嘉靖帝待見,後者一年到頭都不會幸臨坤寧宮幾次。

    如今看來果然不假,這位吳皇后平時在宮裡都穿得如此正式,時時處處講規矩,擺排場端架子,可見與之相處得多麼的無趣,估計也沒什麼閨房之樂可言,也難怪朱厚這小子不喜,反而對賀芝兒這個「工匠少女」情有獨鍾。

    此時站在吳皇后身邊的另外兩名少女正是永福公主和永淳公主二人,這兩位亦是一身盛裝,但遠沒吳皇后那般繁瑣貴氣,讓人自然生出敬而遠之的疏離感。

    這時,一行人已經來到跟前,一眾宮娥率先跪倒行禮,吳皇后屈膝微福道:「臣妾參見皇上!」

    「永福(永淳),參見皇兄!」永福和永淳公主也微微福了一禮。

    朱厚淡淡地道:「皇后免禮,永福永淳免禮。」

    徐晉這才上前行禮道:「微臣徐晉參見皇后和兩位公主。」

    「徐大人不必多禮。」永福公主柔聲道,如水般的目光與徐晉一觸時,俏臉頓時飛起一抹淡淡的輕霞,像觸電了一般迅速把目光移往別處。

    永福公主這種含羞帶怯的美態讓徐晉微恍了恍神,同時心生絲絲不安,其實永福公主昨晚不要命般撲自己身上時,徐晉便意識到不妥了。

    雖說受美人菁睞是男子都渴求的美事,但這位可是公主啊,不是一般男人能消受得起的,徐晉雖然不是一般男人,但卻是取了仨的已婚男,而且還有兩個在外頭放養著。徐晉覺得自己要是稍微對永福公主有所覬覦,朱厚這小子說不定就會拎起菜刀追殺自己十八條街。

    一想到有可能會大頭小頭一起落地,徐大總督不由一個激凌,不敢再正視眼前美麗的永福公主了,轉而望向旁邊的吳皇后,結果正迎上後者略帶敵意的目光。

    沒錯,就是敵意!

    徐晉微不察地皺了皺劍眉,自己統共也沒見過這位吳皇后幾次,她的敵意從何而來?難道是因為芝兒?

    吳氏能被挑選為皇后,相貌自然是上品的,當年十二三歲時便是個美人胚兒,如今長開了,容色更佳,可惜總是板著那張臉裝威嚴,又沒有薛冰馨那種天生的冷豔出塵氣質,實在減分不少。

    「皇后此來可有事?」朱厚不冷不熱地問。

    吳皇后連忙道:「近日天氣寒冷,臣妾給皇上燉參湯補身子……」

    朱厚聞言竟是面色微沉,沒等吳皇后講完便擺手打斷道:「朕正要出宮辦事,參湯你自己留著喝吧,天氣寒冷便待在坤寧宮中,少點出來胡亂走動吹風。」

    吳皇后瞬時變了臉色,黯然地低下頭,氣氛頓時尷尬起來。

    徐晉不由奇怪地瞥了朱厚一眼,這小子吃了槍藥啊?即使不喜吳皇后,人家好意給你送參湯,也不用說話這麼沖吧?

    永福公主連忙打圓場道:「皇后燉的參湯很好喝,剛才也給太后也送了一盅,太后喝完讚不絕口,皇上不妨趁熱喝了,可不要辜負了皇后的一片心意。」

    朱厚聞言神色稍鬆,估計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的態度有點過了,於是點了點頭道:「是嗎,那給朕嘗嘗!」

    吳皇后連忙從宮女提著的食盒中端出一盅參湯來,還是熱的,參味聞起來極重。朱厚一把便接了過來,直接咕嚕咕嚕地喝光,末了卻一言不發,隨手把盛湯的器皿交到宮女手中,這讓滿臉期待的吳皇后大失所望!

    「朕還要出宮辦事,皇后喜歡在乾清宮待著便待著,要不然就回坤寧宮去!」朱厚說完便快步而行。

    徐晉連忙施了一禮:「皇后娘娘,兩位公主,微臣告退!」

    吳皇后卻是面色一沉,鳳目帶寒地質問道:「徐晉,你與皇上出宮何往?」

    徐晉暗皺了皺眉,不過還是客氣地答道:「回皇后娘娘,南京兵部尚書王守仁率各路勤王抵掠,皇上自是召見眾將士,商議軍國大事了!」

    吳皇后冷哼一聲,警告道:「如今韃子雖然退去,但皇上的安危卻不容忽視,若是再發生昨晚韃子兵臨慈寧宮這種事,你徐晉百死莫贖,本後也絕不輕饒於你!」

    徐晉心中不悅,敢情這位在皇上那裡受了氣,現在都撒到自己頭上了,拱了拱手淡道:「皇后還請放心,皇上若掉了一汗毛,徐晉自當俯首伏罪!」

    徐晉說完便轉身離開,此時朱厚那小子已經甩著大袖,腳下生風般行出了老遠,讓人頗為無語!

    吳皇后看著嘉靖和徐晉君臣二人一前一後快步走遠,臉都拉長了,悻悻地跺了跺腳道:「回坤寧宮!」

    吳皇后說完也不跟永福和永淳打招呼,帶著一眾宮娥徑直轉身離去。永淳吐了吐舌頭低聲道:「皇后似乎對徐晉很有意見。」

    永福公主暗嘆了口氣,皇上整天圍著徐晉的「妹妹」賀芝兒打轉,這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皇后估計也是聽到了傳言,這才不待見徐晉的。

    ……

    徐晉加快了腳步才慢慢追上了朱厚,不由打趣道:「看來皇后娘娘的參湯還真管用,皇上喝完之後立即健步如飛,臣使盡九牛二虎之力才趕上來!」

    朱厚放慢腳步,神色有些不自然地問道:「皇后剛才跟徐卿說了什麼?」

    徐晉神色自然地道:「皇后叮囑臣注意保護皇上的安全。」

    朱厚哦了一聲,繼續悶頭前行,片刻之後又停下來問道:「徐卿,如意姐姐和吉祥姐姐快要臨盆了吧?」

    徐晉實在有點跟不上朱厚天馬行空的思維,點了點頭道:「快了,不是冬月就是臘月了!」

    朱厚不由露出羨慕之色,有些糾結地道:「恭喜徐卿又要當爹了,唉,這個時候若派徐卿離京追擊韃子,實在有點不近人情,估計如意姐姐和吉祥姐姐他們也會怪朕,可是不派徐卿出馬,朕又不放心!」

    徐晉連忙道:「如意和吉祥知書達禮,通曉民族大義,須知有國才有家,國寧才有家安,她們會理解的。」

    朱厚感動地道:「要是滿朝文武都像徐卿這般,何愁我大明不興呢!」

    「皇上言重了。」徐晉連忙謙虛道。

    朱厚笑了笑,轉身繼續往前行去。徐晉若有所思地瞥了朱厚一眼,見到這小子眉宇之間似有難言之隱,不由心中一動,已隱隱猜了個大概。

    話說徐晉當初是跟嘉靖同一天大婚的,嘉靖娶了一後二妃,而徐晉則接了費家兩姐妹過門,眨眼便是三年,如今如意和吉祥都快臨盆了,而皇后和兩個妃子均沒有動靜,也難怪嘉靖剛才提到如意和吉祥將要臨盆時,會露出羨慕之色。

    嘉靖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大婚三年都未能添個一兒半女的,難道是身體有問題?

    嗯,一後二妃都沒懷上,那顯然是嘉靖本身有問題的概率更大!

    徐晉忽然有點明白,為何吳皇后煲參湯給嘉靖補身子,嘉靖這小子的語氣反而哪麼沖,畢竟男人都是愛面子的,這個方面最是敏感!

    這個時候,徐晉倒是醒起了史書上關於嘉靖帝的一段記載,叫做「二龍不相見」。

    據說嘉靖成親後十多年都未生育,好不容易生下第一個兒子,卻僅得三個月就夭折了,這時,一個嘉靖所寵信的道士告訴他,二龍不可相見,否則他的兒子都不能成活。

    嘉靖竟然對此深信不疑,於是以後生了兒子都忍住不去看一眼,也不冊立太子,最著名的便是皇儲明穆宗朱載了,這位當了十七年的皇儲,卻只有親王的頭銜,直到他繼承皇位的前一天,依舊還是親王,沒當過一天的太子。

    這說起來委實荒唐,別說是皇家,就算是普通在家庭,兒子一輩子都不能見父親,實在太殘忍了!

    徐晉跟在朱厚身後,默默地琢磨用什麼方式跟這小子聊聊,既不傷其面子,又讓他打開心結接受治療,畢竟這有病還是得醫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1:46
第949章 追擊俺答
               
    嘉靖四年十月初七午時許,南京兵部尚書王守仁率領各路勤王大軍抵達京城朝陽門外,合計兵力二十五萬,對外號稱五十萬,聲勢之浩大,讓全城軍民為之振奮雀躍。

    然而此時,無論是博迪大汗,還是俺答均已引兵退去,各路勤王大軍磨刀霍霍而來,結果連韃子的腿毛都沒撈到半根,委實讓人惱火。王守仁對此也是哭笑不得,連道徐子謙做人不厚道,自己吃肉,卻連湯都不給大家留上一口。

    當然,這只是玩笑之言,誰都知道老王這是對徐大總督的稱讚和推崇,不過,也不排除有部份立功心切的將領感到失落,畢竟這種救駕的大功可不是輕易能有的,如今白跑一趟,功勞卻沒撈著,太喪了!

    然而,這部份感到失落的將領很快又開始興奮起來,因為平虜大將軍徐晉的作戰命令很快就下達了,將兵分兩路追擊博迪大汗和俺答。

    無論是博迪大汗部,還是俺答部均是騎兵,以步兵追擊騎兵顯然不太現實,所以徐晉從各路勤王兵馬中選出了六萬騎兵,分成兩路,再各配以七萬步兵聯合行動,分頭追擊博迪大汗和俺答。

    徐晉自己親率一路兵馬追擊俺答,而王守仁則率另一路兵馬往古北口追擊博迪大汗。

    徐晉和王守仁經過商議後,定下了「敵進我退,敵退我追,敵駐我擾,能吃則吃」的十六字方針。

    所謂的十六字方針,概括起來就是耍~流~氓,敵人跑路,我就吊靴鬼般死咬著不放;敵人要是調過頭來打我,我就立即腳底下抹油;敵人要是停下來喘口氣兒,我就騷擾他們;要是有小股敵人落單了,那就毫不猶豫地吃掉。

    之所以採取如此猥~瑣的策略,正是因為考慮到韃子騎兵的戰力強大,明軍大有不如,這樣子既穩妥,又能給韃子形成有效的壓迫,讓他們不敢偏離路線大肆搶掠,給沿途村鎮的百姓造成死傷和損失。

    十月初八早晨,徐晉和王守仁各率十萬大軍出發了,徐晉往西直取紫荊關,老王則北進劍指古北口。

    徐晉和王守仁所定下的十六字方針無疑相當管用,三萬騎兵在前壓迫,七萬步兵隨後呼應,穩打穩紮地往前推進,給韃子形成了強有力的威脅。

    俺答這次南下伐明雖然差點斷了大明的國祚,但自身也折損了一半的兵馬,關鍵是所搶到的財物,大部份都被他獻給博迪大汗換取信任了,所以仔細一算,俺答這次南下實則是干了一票賠本買賣,唯一得到的好處就是名聲和大量的漢奴。

    正因如此,俺答便打算趁著撤退的時機,在沿途村鎮撈足過冬的糧食物資,否則即使讓他成功撤回長城之外,這個寒季也會相當難熬。

    然而,徐晉率著十萬大軍像吊靴鬼般跟在屁股後面,這讓俺答如同芒刺在背,而最令俺答感到氣憤的是,一旦他派兵四出劫掠,明軍的騎兵立馬就會殺到以多欺少,如此一來,俺答的麾下不僅沒搶到糧食物資,還連連損兵折將。

    俺答一氣之下率主力回頭覓戰,這時明軍的騎兵卻一拍馬屁股遠遁數十里,當俺答好不容易追上,迎接他的卻是防守嚴密的步兵營寨,鹿角拒馬擋路,長槍如林,還有熱情地咆哮的佛朗機火炮……

    俺答試著衝擊徐晉的步兵營地,最終也是老虎咬龜無從下口,只能悻悻地率軍撤離,結果他這邊一撤,明軍的騎兵又屁顛屁顛地躡了上來了。

    俺答勃然大怒,再次率軍殺回,結果跟上次差不多,於是俺答便派人到陣前辱罵徐晉,問候徐晉的祖宗十八代,聲稱要與徐晉的祖宗十八代發生趙友誼的關係,試圖把徐晉罵得惱羞成怒,出營與他正面決戰!

    結果自然是屁用都沒,徐晉淡定地選出了百多名聲音洪亮的大頭兵,在陣前與俺答的兵對罵,最後俺答沒氣著徐晉,自己反而氣得咬牙齒切。

    實在沒轍了,俺答只能率兵繼續撤往山西右玉縣,一路上糧食物資沒搶到多少,反而折了千餘人馬,擄劫到漢民也趁機逃跑了一大半,真是欲哭無淚!

    …………

    山西朔州,凜風如刀,風沙漠漠。朔州城的城頭之上,一面繡有白蓮的大旗迎風獵獵,一隊隊頭纏紅巾的軍卒,正在城頭上來回巡視警戒。

    話說自從打開殺胡口放俺答大軍南下後,李福達也隨即發動了,他搶佔了右玉城,並發兵迅速偷襲了朔州,公開豎起旗幟造反,在朔州城中招兵買馬。

    彌勒教在山西經營日久,座下信~徒眾多,就連邊軍當中也有很多信~徒,李福達之所以能輕易拿下朔州,正是守軍中的信~徒裡應外合。

    所以李福達在朔州城舉起造反的旗幟後,各地的彌勒教徒紛紛來投,短時間內就讓他聚集起數千人,再加上玉林衛原本的三千人,李福達麾下的兵力達了六千餘。

    另外,邊塞苦寒,百姓生活困頓,在威逼利誘之下,一時間投靠李福達的當地百姓亦有數千人,於是乎,李福達的麾下兵力迅速壯大到萬人,聲勢大盛!

    這時,俺答大軍打到大明京城腳下的消息也傳來了,李福達不再猶豫,果斷率軍南下攻打太原府,準備取道西進佔領關中。

    然而卻事與願違,李福達才到太原府忻州,便遭到強有力的阻擊,猛攻大半月均未能拿下忻州城,麾下反而死傷慘重,再加上糧食無以為繼,天氣又越來越冷,大雪紛飛。無奈之下,李福達只好下令撤回朔州城休整。

    此時,朔州城內的府衙大廳中,李福達正與長子李大仁、三子李大禮,還有一眾將領商討再次攻打忻州的辦法。

    然而就在此時,李福達麾下一名教徒慌慌張張地跑進來稟報導:「將軍,大事不妙了,剛收到京城傳來的消息,俺答慘敗在徐晉的手下,正率五萬殘兵往山西右玉縣撤退呢!」

    這猶如晴天一個霹靂,把李福達等人都震懵了,良久,李福達才會過神來,失聲道:「怎麼會如此,上次收到的消息,不是說俺答已經攻破外城了嗎?」

    那名教徒抹著冷汗道:「俺答確實攻破了外城,但是徐晉此獠端的是厲害,前幾天秘密潛回京城,他經過暗中佈置,不僅把城中的內應一舉拔除,還將計就計誘俺答入城,坑殺了俺答麾下萬餘騎兵,就連趙全都失手被擒了,據說俺答本人也差點丟掉性命!」

    廳內一眾彌勒教骨幹無不駭然變色,李大禮脫口道:「不好,二哥(李大義)怕是凶多吉少了!」

    李福達面色鐵青,真後悔自己當初沒把徐晉給殺死,他沉聲問道:「有大義的消息嗎?」

    那名教徒戰戰兢兢地道:「據眼線的消息,那晚大義少爺親自殺入徐府,試圖擒下徐晉的家眷,不過卻中了埋伏,如今下落不明,不知……是生是死!」

    嘭~卡嚓……

    李福達一掌按在桌子上,那張結實的胡楊木桌子當場四分五裂,一眾骨幹無不駭然地站了起來。

    李大禮紅著眼咬牙道:「父親,孩兒一定會殺了徐晉這狗官給二哥報仇的。」

    李福達不愧是個梟雄,一掌拍碎了桌子後,面色迅速恢復了平靜,他淡淡地道:「傳令下去,立即把朔州城中所有物資運往右玉城,全軍撤往右玉城接應俺答。」

    李大禮愕了一下,不解地道:「爹,俺答現在被徐晉追殺得如喪家之犬,咱們為什麼還要去接應他?這不是自找倒霉嗎?」

    李福達目光凌厲地瞪了李大禮一眼,後者心頭一凜,倒是不敢再質疑了。

    李福達掃了一遍在場一眾骨幹,冷冷地道:「就連俺答也不是徐晉的對手,你們以為憑咱們這點兵力能與之相抗衡?」

    眾人無不心頭微凜,確實,俺答麾下有五萬鐵騎都被徐晉追殺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自己這點人手估計還不夠人家塞牙縫,要想活命還真得聯合俺答,實在沒辦法還可以跟隨俺答撤出塞外保命!

    當下眾人不再猶豫,立即命令手下士兵把朔州城的糧食物資裝車運往右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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