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偵探推理] 罪無可赦 作者:形骸(已完成)

 
Babcorn 2019-8-29 14:30:12 發表於 其它小說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90 31191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7:24
第八章 賣女孩的小火柴(2)
               
    「我被電擊過,有段時間失憶。我記得……剛醒過來,是被埋在土裡的,可能是悶得,胸口特別疼……我拚命扒土,把自己刨出來……那是片荒地,我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麼在那兒,之前發生過什麼,就連我是誰,都完全不記得了。

    你們不知道那種感覺,除了眼前的一片黑,幾點鬼火,你找不到一點自己跟這個世界的聯繫,好像……你是個從石頭裡蹦出來的人……

    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被活埋,不知道該去找誰,甚至,我餓了,都不知道該怎麼弄點吃的……」

    有女警插話問道:「你沒報警嗎?」

    「我想過,可……沒敢……」

    張雅蘭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組織語言,生怕引起兩名女警的不滿。

    立即有一名女警道:「有什麼難言之隱,你都可以說出來,就算不相信我們,你總該相信小閆,他會保護你。」

    「嗯……我猜想了很多種可能,無論是怎樣的可能,都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有人要害我,不然我為什麼被活埋?

    而且,我心裡隱隱有個感覺,害我的人很厲害,關係很廣,我怕他們跟警察有關係。

    還有一個最主要的原因,就在我從土裡出來不久,我碰見一個人——我可以先告訴你們,是李建業,亞聖書院的校長。」

    無論張雅蘭對面的兩名女警,還是樓下車裡的吳端、閆思弦,都同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張雅蘭繼續道:「我記得很清楚,我正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有一輛車開上了附近的土路,朝著我這邊過來了。

    荒山野嶺,我顧不上別的,跑過去攔那輛車。

    車裡的人就是李建業,後來我猜他那天晚上去到那裡,可能是為了轉移我的』屍體』吧——呵呵,可當時我不認得他。

    我記得他坐在車裡的樣子,他嚇得臉都白了,哆哆嗦嗦地問我是人是鬼。

    當時我一點都沒起疑心,以為是自己從土裡爬出來的樣子太狼狽,太嚇人,還一個勁兒跟他解釋我是人,不是鬼,我被壞人活埋,還失憶了,我求他幫幫我,至少載我一程,把我放到一個有人的地方。

    他一開始害怕得厲害,後來我好說歹說他就不那麼害怕了,他問我還記得什麼,我說什麼都不記得,他還特意問我:』看你年紀挺小,應該還在上學吧,記不記得在讀哪所學校?』——類似這樣的問題,他問了好多個,後來想想,他在試探我。

    也不知道磨蹭了多久,直到遠處有車燈過來——他肯定是害怕我向別人求助,一旦牽扯到別人,就麻煩了,終於答應讓我上車。

    我能看出來他很害怕,就是那種幹了虧心事,真的害怕遇見鬼,可當時我哪兒能想到這些,我還一個勁兒跟他保證,說絕不給他添麻煩,到一個有人的地方,無論是附近的村子還是什麼,我就下車。

    可能是我的保證起了效果,他不太害怕了,一路上問了我好多問題,關於父母啊老師啊同學啊什麼的,我也很努力地回憶,可是沒用,腦袋好像被人給倒空了,什麼都想不起來,想多了還頭疼。

    很快我們就上了馬路,路過了第一個村子,不過他沒提讓我下車的事兒——他沒提,我自然也不說,一來是希望他能把我捎到就近的城市,二來,他是我醒來以後認識的第一個人,可能當時太無助了吧,心裡有點依賴他,希望多跟他呆一會兒……

    他開了回墨城,我看到路牌,就跟他說這名字有點熟悉,我可能在這兒呆過,他沒說法,可能是在想對策吧。

    等到了墨城,他提出讓我去他家,我一開始不想去,畢竟——一個老男人,我有點害怕。

    可他說他是老師,高中老師,他手機上還有班裡孩子的照片——其實就是亞聖書院裡的一些照片,可惜我當時沒認出來……

    他說我這個年紀應該正在上高中,他可以幫我打聽,萬一我在墨城上過學,興許他能打聽出我的身份,幫我找到父母。

    這也是個辦法,對吧?聽起來還有點靠譜,對吧?……我就答應了。

    跟報警相比,我當時選擇相信他……你們可能沒法理解。剛才我說過了,我其實不太敢去報警,而且,他是我失憶後第一個幫我的人,就跟救命稻草一樣,而且他是老師……你們能理解嗎?」

    女警用儘量溫和的聲音道:「別緊張,那種情況下,對唯一一個可以信任的人,誰都會抓住不放吧,理解,真的,而且……不是你的錯,他故意隱瞞了身份騙你……不是你的錯……」

    張雅蘭道:「真的嗎?你真這麼想?」

    「真的,不僅是我,任何聽說你經歷的人都會這麼想。」

    張雅蘭又問道:「那閆思弦呢?」

    女警毫不遲疑道:「他也一樣,他會認為你是受害者。」

    「那我要告訴他嗎?」張雅蘭的聲音裡充滿了希望。

    轉而,她又低落道:「還是算了吧……算了……」

    閆思弦開口道:「轉移話題吧,別聊我了,繼續說她的經歷。」

    女警通過耳機聽到閆思弦的建議,立即問道:「那……你接受李建業的幫助之後呢?他傷害你了嗎?」

    「他……他……」顯然接下來的內容叫人難以啟齒,張雅蘭遲疑了。

    女警便安慰她道:「你放心,今天的談話不會向任何人洩露。」

    張雅蘭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小聲道:「孩子……是他的……」

    「你是說……你曾經有的那個孩子,是……是李建業的?」女警問道。

    能聽出來,女警在深呼吸緩解自己的情緒。

    「嗯。」

    「他是不是……強迫你?」

    「沒有,」張雅蘭替他解釋道:「他沒有,他把我安置在一套小房子裡,那應該是他背著老婆孩子買下的房產吧。

    他跟我說那房子是他開課外補習班,給學生補課用的,我就相信了。

    我還問過他,為什麼從來沒見他帶學生來補課,他說怕我見著生人害怕,他把好多賺外快的補課機會都給推了。說實話,那時候他對我不錯的……

    我跟他接觸,根本就想不到他是亞聖書院裡那個電擊過我的校長……」

    「所以,你是自願的?」

    「我……我也沒什麼可報答他的……」張雅蘭似乎很痛苦,「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就是校長……我不記得啊……」

    女警急忙摟住她的肩膀安撫道:「沒事了沒事了,都過去了……我們知道你是被騙的,不怪你,你沒錯的……」

    待張雅蘭情緒平復些,女警又道:「可是,你失蹤後不久,亞聖書院就被查封了,李建業也被拘留了,他被拘留之後呢?」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被抓走,也不知道亞聖書院的事——至少當時我不知道。

    只是突然有一天,一個警察開門進屋,說他是李建業的朋友,李建業拜託他照顧我,我是不相信的,那些天除了李建業,我再沒見過第二個人,除了他我誰也不信。

    我想喊,還沒喊出來,就被他打昏了……」

    「你是說……一個警察,把你給打昏了?」

    「是,然後……我不知道,我應該是被那個警察送到那地方去的吧……就是……一家洗頭房……」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7:24
第九章 采姑娘的小蘑菇(1)
               
    女警問道:「你怎麼知道他是警察?他給你看證件了嗎?」

    「看了,不過他沒穿警服,我記得……他給我的感覺就是特別犀利,特別像個警察。」

    「那你還記得他的樣子嗎?」

    「嗯……挺年輕的,大概……跟閆思弦年紀差不多?」張雅蘭道:「說實話,那段時間我記性不太好,可能也是因為電擊吧……而且,我就見過他一面,現在完全想不起他的臉。」

    女警追問道:「如果給你看他的照片,或者見到他人,你能認出來嗎?」

    張雅蘭沉默了一會兒,似是在思索。

    「我……不知道……真不知道……」

    「沒關係,你接著說吧,你說被他送到一家洗頭房,在哪兒?」

    「那地方叫玉園鎮。」

    一名女警道:「離墨城不遠啊。」

    張雅蘭道:「嗯,你們沒去過吧,那地方很小,沿著公路,是個專門給貨車司機服務的地方,好多洗頭房、桑拿房、夜總會,還有些飯館什麼的。

    我在那兒,就是每天接客唄。

    我是被脅迫的,老闆手下養著打手,把我看得很緊,壓根就不能出洗頭房,不過跟其她人一樣,來大姨媽的時候可以休息幾天,也正因為這個,我發現我懷孕了。

    一開始還不明顯,我也沒敢跟人說……我……我想要那孩子的……

    我知道那孩子很可能是李建業的,因為我接客的時候都有措施,應該不會是接客的時候懷上的。

    而且,孩子讓我覺得……怎麼說呢,就是突然跟這個世界上的某個人可以建立起緊密的聯繫……他是我生的,我的孩子……你懂嗎?」

    她那麼在意別人的看法,總是小心翼翼地詢問別人是否理解她,這比問題本身更令人揪心。

    女警聲音裡透出了濃濃的憐憫,「我們懂的。」

    「再後來就是……有一天我碰見一個客人,他是我的初中同學,學習很差的,初中沒畢業就不上了,幾年沒見,也不知他怎麼成了貨車司機。

    他認出我來了,專門選的我,然後……然後他就說了好多羞辱我的話,什麼沒想到我也有今天,淪落到被他……他叫我張雅蘭,他說我叫張雅蘭。

    我知道碰見熟人了,就很激動,也顧不上他羞辱我的那些話,我就一個勁兒問他,我是誰,從前是干什麼的,我家是什麼情況。

    我跟他說我失憶了,他不信——呵呵,正常人都不會信吧,他覺得我是因為沒臉面對老同學,才想了這麼一個爛理由。

    我哭了,那是失憶以來我第一次哭,我第一次覺得自己跟這個世界有了一點聯繫,第一次覺得我要是過錯這個機會,可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是誰了。

    我跪下求他,不是求他救我——我知道他救不了我,只是求他跟我講講我的事。

    我不停地跟他解釋,把我失憶以後的經歷全告訴他,他可能是有點信了吧,開始跟我說以前的事。」

    「他都跟你說什麼了?」

    「其實幫助不大,主要他是我的初中同學,而且他中途退學了,之後就再沒見過,他只能告訴我,初中的時候我成績挺好,幾乎就不跟他們這些差等生說話。

    不過,他說了兩個人,說是初中時候跟我關係挺好的兩個女生。

    可能是因為好奇吧,純粹是想打聽我的事——反正我不相信他真心想幫我——他答應幫我聯繫那兩個女生問問,要是她們願意,就帶她們過來,跟我講講以前的事。

    可她們一直沒來,大概是不願意到這種是非的地方吧,他後來倒是又帶了兩個同班的男生過來,都想打聽我的事。

    他們告訴我,說我考上墨城一高了,還張羅著想幫我聯繫高中同學。

    事情已經變了味兒,你知道嗎?就是每個人都想打聽我的事,但也只是想滿足自己的好奇,跟人聊天的時候能多一點談資,沒一個人真的想幫我……」

    閆思弦攥緊了拳頭,吳端知道他在想什麼。

    當年他們的調查方向錯了,他們把重點放在尋找屍體上,再加上恰逢畢業季,同學們各奔東西,因此警方直接放棄了對同學的走訪。可誰能想到張雅蘭還是個大活人。

    以閆思弦的性格,更是誇張,出國後他斷了跟所有同學的聯絡。

    如果那時候調查面能放得廣一些,或許張亞蘭早就獲救了。

    女警又問道「那之後呢?你怎麼從那兒逃出來的?」

    「我很聽話,他們讓我幹什麼,我就干什麼,而且,我已經去了四個月,他們對我也放鬆了警惕,偶爾也讓我跟其她的女孩兒一起出趟門了。

    我就偷了同住的兩個女孩的銀行卡,還想辦法套話,把密碼問出來了——我們關係還可以,有心套話得話,還是能問出來的。

    她們屬於自願幹這行的,跟老闆五五分成,有錢,不像我,賺多少全歸老闆,自己一分也落不下。

    我選了個機會,逃回墨城了。

    一回去,我就找了個自動取款機,把她倆的錢取出來了。

    我覺得她們不敢報警,只能吃啞巴虧,畢竟自己幹著違法的事,就算他們報警,我也是受害者,被抓就被抓了吧。

    回來以後,我去過當年讀的初中,也去過墨城一高,我也試著聯繫以前的同學。

    可是……名聲不好……你們知道的,有些傳言就是會越傳越誇張……我都沒法想像,我在她們口中有多不堪。

    再加上,肚子一天天大了,要生孩子,我總得多弄點兒錢。

    可我那時的情況,連個身份證都沒有,我只能……不,肚子大了,我連那行都幹不了了,只能去陪酒……」

    女警敏銳地問道「你沒去找過李建業嗎?」

    「我……我根本就找不到他,我連他當初把我安置在哪兒都不知道。

    那天晚上他帶我回家,之後我就一直沒出過門,直到那個警察闖進來,把我打暈,帶走。

    我根本不知道那是哪個小區,哪棟房子,怎麼找?

    哦,對了,我倒跟同學打聽過,知不知道一個叫李建業的高中老師,他們都說不知道。」

    「那你的父母嗎呢?你沒去找過他們?」

    「我……沒有……我這個樣子,有什麼臉去見他們?

    而且,因為我不記得以前的事,對父母……其實感覺很陌生的。我那時候一心想著我的孩子,我打算好了,我這輩子大概也就這樣了,稀里糊塗過著吧。哪怕一直去賣,我也認了。

    但我要把孩子養大,他是唯一跟我有血緣關係的人,我好好愛他,他將來長大了也會愛我,保護我,那是真真正正的親人。

    可我沒想到的是,分娩的時候……可能是因為太疼了,腦子受了刺激吧,我……想起來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7:24
第十章 采姑娘的小蘑菇(2)
               
    什麼?!

    警用專線的耳麥裡,每個人都沉默著,但大家又心照不宣地感受到了其他三人的吃驚。

    「我想起來了,」張雅蘭繼續道:「我想起來自己是誰,想起來是怎麼被送到亞聖書院,想起來他們是怎麼折磨我的,還想起來,我一直惦記的孩子的爸爸,就是那個電擊我、折磨我的人……

    可是……呵呵,可能是老天爺可憐我吧……我一下子就又想開了。

    你們可能沒法理解,太疼了,即便想起來了,我當時也來不及有什麼特別的情緒,疼到……不允許你有別的情緒和想法,除了疼,什麼也感受不到。

    後來,孩子生出來了……我是在一個黑診所生了孩子,生完我就在那兒睡著了,睡了好長的一覺。

    可能是那時候年輕,身體底子好吧,是真能抗住折騰啊,要是擱現在,八成得死那兒吧。

    診所大夫是個大姐,人挺好,幫我把孩子收拾得乾乾淨淨,我在她診所裡住了幾天,她幫我催奶,直到我能喂飽孩子,才回家。

    ——這些都是後話了。

    生完孩子,等我睡醒,腦子空空的,我就那麼睜眼看著天花板,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又想起來那些事兒了……太累了,真的,生完一個孩子,累得就感覺……那口氣兒好像沒了,想不想得起來都不重要了,我自己怎麼樣也都不重要,就還按原先的計畫,好好養孩子吧,我……我再也禁不起任何折騰了。」

    「你還是不想回家找父母嗎?」女警問道:「還有李建業,你想起了以前的事,應該很容易就能打聽到李建業被捕的情況,沒想過報案,給自己討個說法嗎?」

    「我說了,禁不起折騰了……呵呵,算了,說實話吧,也不怕你們笑話,我去家裡找了,可是父母已經搬家了——他們都沒想過有一天我可能會回去,直接就搬家了——我心就涼了一大截。

    不過,我還是找到他們了,我看到他們住進新房子,還買了一輛車。

    我喊我媽,我媽看見我,沒敢認——剛生完孩子,那會兒變化太大了。

    他們一開始特激動,二話不說拽著我就回家,呵呵,可惜,回家後我媽首先問的不是我這一年怎麼過的,而是學校裡學的課程還記得多少,要是回去讀高三,會不會跟不上,要是去高二蹲一級,年紀會不會太大了,讓人笑話……

    可笑吧?沒事,你們可以笑,我早就習慣了……

    我家條件一般,父母都是工人,打我小時候他們就特別要面子,自己沒本事,只能拿我的成績跟別人家小孩比。

    我學習好,他們臉上就特有光,走路都是昂著脖子的,後來玩了一陣子遊戲,成績下來點,他們就怕得要命,直接把我送亞聖書院去了。

    這樣的家長,以前我還能忍,可我已經經歷了那些事……怎麼說呢,我跟以前完全都不一樣了,可他們還是老樣子,我怎麼忍?

    我跟他們講了這一年的遭遇,毫無保留——我都是被迫的,沒覺得丟人,我希望他們能理解我,接納我,也接納我的孩子。

    呵呵,他們被嚇得不輕……一年了,對我的遭遇,我不相信他們沒做過最壞的考慮,可他們就像兩隻鴕鳥,即便有那些念頭閃過,也立馬趕出腦海。

    他們做了妥協,我』死了』,他們選擇跟亞聖書院私了,跟李建業私了,他們讓人拿錢買斷了我這些經歷,拿人手軟。

    現在我又』活了』,他們怎麼面對?……呵呵,對他們來說,可能我死了更乾淨吧。」

    與幾名刑警相比,張雅蘭的情緒反倒顯得十分平靜,歷經磨難的她本該在家裡得到親人的安慰和支持,顯然,並沒有。

    張雅蘭繼續道「我在家住了三天,帶著孩子,這三天裡,我的父母一直暗戳戳地商量著,我只能等待他們商量的結果。

    第四天,他們把我叫到飯廳,我們坐在餐桌前,那是一次特別正式的談話。

    真是諷刺,以前家裡住小房子的時候,我想像過,什麼時候能像電視劇裡一樣,一家人坐在一個正兒八經的餐桌前,而不是吃飯也要在茶几上湊合。

    現在倒是都有了,就是變了味道。

    他們是來通知我最終決定的,主要有三點

    第一,孩子必須送走,他們覺得孩子是我的污點;

    第二,這一年的事不准提,他們嫌丟人,同時也害怕已經到手的房子、車、錢出什麼岔子。我爸連理由都幫我編好了,就說我這一年抑鬱了,看病去了;

    第三,我必須從形象上做出改變,瘦下來,不再濃妝豔抹,用他們的話來說,『像原先一樣,有個學生樣子』,然後就是回學校,考大學。

    他們讓我跳過這一年,就當什麼都沒發生。

    這話說出來好簡單是不是?有點可笑是不是?

    可我真的考慮過,我真的,真的試著按他們說的來。

    我還年輕,就算荒廢了一年,很多事情真的還可以撿起來重來的。

    唯獨送走孩子,我不能同意。

    我最難的時候,他是我的精神支柱,我誰都不記得的時候,他才是跟我血脈相連最親的人,而我的父母……他們只會計較利益,我怎麼可能為了他們的計較拋棄這個孩子?

    我跟他們商量,只要把孩子留下,我就這一個條件,其他的什麼我都可以答應,我甚至連考清華考北大這樣的事,都敢承諾。

    可是,不行,死活不同意。

    他們跟我擺事實,講道理,說了一大堆,什麼帶個孩子以後無論上學,工作,還是結婚,尤其是結婚,肯定要受影響,什麼我沒法想像今後日子有多艱難……

    我知道,他們說的都有道理,拋開面子不談,他們的確也在為我打算,但我就是不同意。」

    張雅蘭苦笑一下,「僵持不下的結果,我們都耗盡了耐心,可能就像所有離婚的人一樣吧,一開始是一件事意見不合,升級到惡語相向,再升級到相互憎恨,恨不得殺了對方。

    總之,家裡雞飛狗跳了一通之後,我帶著孩子走了,算是斷絕關係了吧。

    家裡就是這麼個情況,至於你說報警,向李建業討說法什麼的……說實話,我那會兒……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會兒的感覺,好像對他也恨不起來。

    該怎麼說呢,大概就是……已經發生的事,恨誰都沒用,我不願意再花精力去恨誰,太累了……而且,我父母收了李建業的錢,我去討說法,家裡收錢私了的事兒就瞞不住了,到時候……以我父母的個性,又要跟我鬧。

    我真的不想折騰了,可能是失憶那段時間,讓我習慣了什麼都不想,只想眼前,只想怎麼活過今天吧。

    我就想簡簡單單地賣個身,把孩子養大,其餘的我什麼都不管,都跟我沒關係。」

    「可是……你的孩子還是……死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7:24
第十一章 小王子
               
    張雅蘭嘆了口氣,「是啊,是啊。」

    短暫地沉默片刻,張雅蘭繼續道:「那時候孩子剛過完兩歲生日,能跑能走,話都能說得很清楚了,正是特別可愛的時候。

    對了,他叫閆文達,門三閆,文化的文,達到的達,我給他起的名字……」

    聽到這個姓氏,閆思弦莫名出了一身冷汗。

    他知道張雅蘭的意思,她沒忘了自己,始終心有念想,或許是因為年少時的一點幫襯,令她唸唸不忘,就連孩子的姓氏,都用了自己的。

    這報答來得太突然,太重,這念想太過深沉,讓閆思弦喘不過氣。

    他伸手鬆了松領帶,又挽起了襯衫袖子。

    「你沒事兒吧?」吳端道。

    閆思弦搖搖頭,不想說話,他喉嚨裡彷彿卡了個東西,上不去也下不來。

    張雅蘭繼續道「我是怎麼養活他的,就不用多說了吧,總之,那時候我認識了一個香港老闆,說是包養也好,怎麼都行。

    那個老闆對我說不上多好,也說不上多差,大家就是各取所需。

    我住在他的一套房子裡,他每月給我六千塊錢,唯一的好處是,只要孩子不打擾我跟他相處,他就同意讓我帶著孩子一起住。

    可他有個毛病——吸毒。

    我也說不上他有沒有癮,反正偶爾會吃一些藥片。

    他讓我跟他一塊吃,我不同意,他也不勉強。

    可是那天……」

    張雅蘭的聲音突然抖了一下,緊接著就是壓抑的哭聲,「他……給孩子……吃藥……」

    擠出這幾個字,她終於嚎啕大哭起來。

    這個經歷過無數磨難,無論遭受虐待還是淪落風塵,都沒被擊垮的女人,終於暴露出了心中無法癒合的猙獰傷口。

    她的哭聲太過淒慘,猶如杜鵑啼血。女警們不斷地在旁安慰,也只是徒勞。

    「你要不要上去看看?」吳端問道。

    閆思弦搖頭,「我去了更尷尬,讓她哭吧,她在我面前從沒這麼哭過,發洩一下也好。」

    吳端摘下耳機,欲言又止。

    閆思弦瞟了他一眼,「你想說什麼?」

    「想好接下來該怎麼辦了嗎?」

    閆思弦揉著眉心,搖頭,「我不知道。」

    「你喜歡張雅蘭嗎?你愛她嗎?」

    這兩個問題接連從吳端嘴裡問出來,讓人聽了覺得十分彆扭。

    閆思弦此刻就很彆扭。

    吳端才懶得管他的情緒,只道:「你能不能像個爺們兒?張雅蘭的意思很明顯,人家連孩子都跟了你的姓了,可她那種情況,能跟你直說嗎?你閆公子身邊的鶯鶯燕燕,想必隨便哪個都比她強吧?

    她不能說,你要是也裝傻,那你就是個臭流氓。

    問題是,你喜歡她嗎?喜歡,你就好好問問自己,能不能做到不計前嫌。不喜歡,你就不該繼續把她留在你身邊,你又不缺女人,為什麼還要給張雅蘭念想?……」

    吳端還想再嘮叨兩句,發現閆思弦看他的目光實在古怪,只好問道:「我哪裡說得不對?」

    閆思弦搖頭,挑起嘴角笑了一下,「沒有,你說得很對,我只是沒想到你會跟我說這些……呃……其實,你問我接下來怎麼辦,我以為你問的是案子。」

    吳端摸了摸鼻子。

    閆思弦繼續道:「我把她留家裡,最主要原因是她身上有疑點……好吧我承認,那天晚上見到她的時候,我相當失態,還有剛才,她說她孩子姓閆,的確……有點嚇著我了,喜當爹什麼的,我可從沒想過。

    跟她裝傻是不道德,但你可別忘了,那天從大灣派出所出來,她就立即失蹤了,我,笑笑,還有你,都沒能把她找出來。

    我之所以能再見到她,是她主動聯繫我的。

    就從這一點,我有理由懷疑,她比你我道行都要深,所以,究竟誰裝傻,誰順水推舟,現在還不好說。

    悲慘事蹟已經講得差不多了,我相信,大部分都是真話,一些關鍵環節的人物——諸如她那位初中同學,還有她的父母,包括她剛剛提到的港商,有心找得話,都能找到,求證,她不會傻到在這些問題上撒謊。

    問題是她沒講的事兒,七年了,她再沒用過張雅蘭的身份,不然你早找到她了,她一定有假身份,假身份是哪兒來的?

    還有,如你所說,既然她還惦記我,連孩子都跟了我的姓,為什麼從沒試著聯繫我?——我跟她那對奇葩父母不一樣,我可沒搬家,連手機號都沒捨得換。

    可是偏偏就在胡志明出事前後,她出現了,最近的巧合是不是也太多了點?

    我是濫情了點,必要的時候,我也不介意出賣一下色相,跟張雅蘭發生點什麼,但這不意味著智商下線任人利用。

    接下來的詢問才是關鍵,所以,吳隊,收起你氾濫的同情心吧。」

    閆思弦有些玩味地看著吳端,輕輕搖了搖頭,笑道:「你還真是一朵奇葩?」

    「我?我怎麼了?」

    「干咱們這行,同情心是奢侈品,留著那玩意,只會干擾你的理性判斷,沒有任何好處。

    你這麼富有同情心,很容易抑鬱的,要不要給你介紹個美女心理醫生?提我的名字可以打5折。」

    「你滾!」

    對這狼心狗肺的玩意兒,吳端不想說話。

    這時,閆思弦的手機響起,他將來電顯示亮給吳端看了一眼,是張雅蘭打來的。

    閆思弦無奈道,「看來,她不打算給我們詢問的機會了。」

    說完,閆思弦接起了電話,他拿捏著語氣,表露出恰到好處的緊張擔憂。

    「你還好吧?她們沒問什麼刁鑽的問題吧?」

    「沒,挺好的,有些事說出來心裡就暢快些……謝謝,謝謝你,你的同事人很好的。」

    「怎麼哭了?」閆思弦當然聽出了對方的哭腔,焦急道:「我這就回去,你別哭了。」

    閆思弦指了指車外,吳端點頭,閆思弦下車,回頭打了個「回見」的手勢,小跑進了公寓一樓大廳。

    吳端看著他的背影,心中有了種莫名的期待——要是真能看到閆思弦棋逢對手,那應該相當有趣。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7:24
第十二章 小閆不慫
               
    入夜後,吳端家中。

    馮笑香抱著筆記本電腦,一會兒看看閆思弦,一會兒又看看吳端。

    吳端率先開口道:「金屋藏嬌的感覺怎麼樣?」

    「麻煩。」閆思弦的回答十分精煉,「倒是你找來的兩個女警,靠譜嗎?」

    「我帶出來的人,當然靠譜,不過……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如果事情真如我們想像的那樣,有人採用了一些極端手法,對當年亞聖書院的加害者發起了報復,當年的事勢必要重新調查,如果真是那樣,無論張雅蘭跟案件有沒有關係,她遲早得出來見見陽光。」

    「我沒意見,你公事公辦吧,」閆思弦聳聳肩,轉向馮笑香道「真是巧了,咱們三個算是在亞聖書院認識的,誰知道七年後湊到一起,又是為了同一件事兒。

    我記得,當年吳隊可是把笑笑當成小男孩兒來著。」

    馮笑香抽抽鼻子,以示不滿。

    吳端趕緊轉移話題道:「別扯那些沒用的,今天叫你來,主要是笑笑的調查有了發現,笑笑你說說吧。」

    馮笑香低頭看著平板電腦道:「從數據來看,你們的推測是對的,只是太片面了。

    有個人——或者說這些人——的報復對象可不僅僅是亞聖書院的校長、教官。」

    「還有誰?」閆思弦問道。

    馮笑香將平板電腦遞給閆思弦,「看這個。

    徐龍,就是當年將杜珍珠的女兒樊莊莊騙進傳銷組織的人,因為他,樊莊莊墜樓喪命,可他只被判了四年三個月……」

    馮笑香沉默了一下,似乎是等待著兩人對刑期的評價。卻沒想到,吳端和閆思弦都沒開口。

    過了一會兒,吳端才反應過來,解釋道「不好意思,我習慣了只管抓人,不對法院判決做任何評價。」

    閆思弦笑道「怎麼?怕得罪兄弟單位?」

    「沒空關注而已。」吳端一本正經地繼續道「樊莊莊的案宗我看過,量刑比較少主要有三方面的考慮

    第一,雖然他們有虐待行為,但沒有證據證明樊莊莊是被推下樓的,如果是被推下去的,那是故意殺人,如果是自己墜樓,那是虐待和拘禁致人死亡,在量刑上有本質區別;

    第二,三名嫌疑人的口供中,都提到了『發現樊莊莊翻越窗戶時,伸手施救』,且三人描述的施救細節,可以相互印證,可信度還是比較高的;

    第三,這個徐龍本身也是被騙進傳銷組織的,只是後來表現好,被吸納進組織,變成了組織成員,這中間有一個從受害者到施害者的身份轉變。

    有這三點原因,我不覺得對徐龍的量刑有失偏頗。況且,傳銷組織的頭目還沒抓到,說來說去被判刑的三個不過是小嘍嘍。」

    「有人可不這麼想,」閆思弦道「徐龍出獄後的第三天,就被一個瘋子砍死了。跟胡志明情況不同,砍死他的瘋子到現在都沒抓到。」

    吳端也湊上前來,看著平板電腦上的資料,「徐龍是在深夜遇襲——出獄後,有幾個狐朋狗友給他接風,晚上喝完酒,跟朋友一塊兒回住處,走在一條小巷子裡,突然躥出來個瘋子,沖徐龍頸部、胸部捅了幾刀,徐龍當場死亡。」

    「遇襲的事兒暫且不說,我有一點不太明白,」閆思弦道「這傢伙為了保全自己,把女朋友都騙進傳銷組織了,人性這麼差,還有朋友?」

    「不好說啊,秦檜還有三個朋友呢。」吳端道「不過,朋友只是這哥們兒自己說的,也不嫌臊得慌,他當時可是丟下徐龍自己跑路了。

    從筆錄來看,瘋子衝出來行兇的時候,他掉頭就跑,事後又怕惹事上身,連個110都沒打,還是警察找上門去,他才說明了當晚的情況……

    對了,之所以知道行兇的是個瘋子,一來是對方蓬頭垢面,行兇的時候又吼又叫,根本不在意是否會驚動周圍的住戶——這跟正常人的行為邏輯可不相符——走訪調查,也的確有周圍的住戶反應當晚聽到了喊叫聲。

    二來,據徐龍這位朋友反應,那幾天他在家附近見過一個瘋瘋癲癲的流浪漢,當時沒留意,可事後回想起來,越想越覺得當晚行兇的就是那個流浪漢。

    一些居民也表示見過那個流浪漢,不過……案發之後,流浪漢就失蹤了,再沒人見過他,片區分局也組織警力進行過調查跟進。

    可是,因為凶手精神不正常,本身就不按常理出牌,查無可查,再加上受害人有個前科,有那麼點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意思,案子最終也沒能偵破……」

    閆思弦插嘴道:「這是好事,凶手是流浪漢,還有精神問題,對警察來說,想隨便找個人頂罪,來提高破案率,太容易了,沒這麼幹,就是進步。」

    「你今天怎麼老是話中有話?」吳端道,「對我國法制建設不滿意?」

    「不不不,我是為法制建設進步由衷感到高興。」

    「少廢話!」

    「讚揚兩句,抱一抱祖國大腿也不行?吳隊管這麼寬啊?」

    「言多必失,容易封書知道嗎?到時候你親媽也救不了你。」

    閆思弦做了個在嘴上拉拉鏈的動作,「我錯了,請求組織原諒。」

    「咳咳……」馮笑香伸手在平板電腦上劃了一下,切換頁面後,她道:「類似這樣的瘋子傷人案件,擱在五年前,好幾年都發生不了一起,可是最近5年來,每年都有至少兩起類似案件發生,多的時候——比如去年,就發生了四起。

    五年來,此類案件總共發生了16起。」

    「有什麼規律嗎?」

    「但凡被抓住的,在精神鑑定時,T掃瞄全部發現了大腦器質性病變——可以不承擔刑事責任的精神病,大多都有中樞神經系統方面的器質性病變。

    這些人全部脫罪,無一例外。

    還有三名沒被抓住的精神病,情況就不清楚了。

    還有一個共同點,這些被害者都有那種』受到的懲罰過輕,或者並未受到法律懲罰』的前科,顯然,他們是被人報復了。

    但是,我要說的是,這16起案件在我的所有發現中,不過是冰山一角,我接下來要跟你們講的……呃……你們最好有個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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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黃芯蘿莉
               
    馮笑香本就話少,更不懂得誇大其詞,所以,連她都說要兩人做好心理準備,說明她的調查結果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說吧。」閆思弦道。

    「之前吳隊不是讓我查一些數據嗎,關於最近三個月的失蹤人員,我挨個查看了他們的履歷,發現近三分之一有犯罪記錄,而且和徐龍一樣,他們的量刑有爭議。

    比如這個叫李謙謙的,專門給大學女生做裸貸生意,逼得一個大學女生跳樓。裸貸雖然和女生的跳樓有直接關係,但畢竟跟親自上手把人殺死是有區別的,而且借裸貸這種事,女生本身也有一定過錯,所以李謙謙最終只判了5年10個月。

    還有一部分失蹤人員,雖然沒被判刑,但是民事糾紛纏身,而且民事糾紛的後果往往關聯著人命。

    比如這個叫陳強的,救護車司機,賺黑心錢,把病人抬上救護車當他的』人質』,坐地起價,問家屬要高額車費,不給錢就不開車,結果病人被耽誤,送醫途中死亡。

    類似這種欠下『良心債』的失蹤者,最近三個月就有共122個。」

    一百二十二,若是一堆屍體放在一起——吳端無法想像,那將是何等壯觀的場面,古時殉葬的人坑也不過如此吧。

    閆思弦同樣倒抽了一口冷氣,但他很快平靜下來,說道「也就是說,我們現在知道的情況是,有大量曾經欠下』良心債』的人,似乎是遭到了報應,其中16人被精神病捅死——導致這部分人死亡的凶手,關注到了亞聖書院當年的事件,並已經對當年的校長李建業、教官胡志明展開了報復。

    除了精神病殺人的情況,還有122人直接失蹤,下落不明。」

    「沒錯,」馮笑香繼續道「精神病人作案,分佈在最近五年,歷時比較長,而失蹤的情況,則集中分佈在最近三個月,平均一天失蹤一個半人,簡直……」

    馮笑香沒說下去,她本就不擅長用一些修飾形容性的詞句。

    吳端接住她的話頭道:「我們面臨的,可能是史上最有效率的凶手,或者犯罪組織。」

    吳端在屋裡踱著步子,能看出來,他十分激動。

    「作案手法和時間都不一樣,有理由相信,這是不同的兩波人,為了懲治』法律所沒能懲治的犯罪』這一共同目的,而做了類似的事,只是犯罪手法不盡相同。」

    一群瘋子當街殺人,而且看起來背後有組織,有策劃,有接應,這已經夠讓人覺得不真實了,現在又冒出一個神秘組織來,神不知鬼不覺地拿下了122條人命,實在是叫人不寒而慄。

    閆思弦捧著平板電腦,反反覆覆地看著上面的幾頁信息,沉默了足有20分鐘。

    馮笑香從隨身的背包裡拿出一個u盤,遞給吳端,「平板上顯示的,只是我歸納出來的部分資料,具體到每樁案件,肯定漏過了許多細節,u盤裡是我收集到的所有案件資料。」

    「辛苦了,」吳端接過u盤,插在臥室的台式電腦上,一邊等待開機,一邊道「資料太多,咱們得先找一個切入點,不然像沒頭蒼蠅似的,先把自己繞進去。」

    閆思弦深以為然,吳端便繼續道「我建議咱們主要抓兩個案子,第一,就是現在手頭上的杜珍珠砍死胡志明案,抓住杜珍珠,深挖她背後的人,既然這中間有貓膩,她想通過精神鑑定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第二,我建議從最近一個失蹤的人查起,就是……」

    吳端說話的工夫,老舊的台式電腦終於以龜速開機。

    打開u盤裡的文件,又花了近半分鐘。

    連馮笑香這種惜字如金的人都忍不住吐槽道「隊長,你電腦也太破了,賣二手機都沒人要,只能換把剪刀。」

    吳端滿不在乎道「要那麼先進幹嘛?我又不打遊戲,浪費,能用個word就行。」

    馮笑香撇嘴,「你這要求比我奶奶還低,我奶奶還要求玩個連連看對對碰呢。」

    閆思弦噗嗤一笑,抬頭瞄了一眼吳端的電腦,收穫了吳端「你敢吐槽老子就讓你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的眼神,訕訕閉嘴。

    「剛才說到哪兒了……哦,對,最近一個失蹤者,就是笑笑剛才提到的陳強,救護車司機。就從陳強和杜珍珠查起。」

    閆思弦正色道「同意,正好一人抓一個案子吧,笑笑繼續負責分析數據蒐羅證據吧?不過,u盤裡的案宗給我拷一份,我要全部看一遍。」

    閆思弦抬手看了看表,對馮笑香道「都半夜了,走不走?我先送你回家?」

    「那……謝了。」馮笑香連忙收拾自己的設備。

    ……

    坐在閆思弦車裡,馮笑香有些拘謹地低著頭,閆思弦看她這樣也覺得彆扭,主動開口道「怎麼樣?來當警察比進科技公司寫代碼有意思吧?」

    「嗯。」

    「就是薪水低了點,不過,你要是願意做個兼職,掙點兒外快,也可以找我。」

    「哦。」

    「你記得亞聖書院咱倆坐同桌那會兒嗎?我還幫你背書來著,沒想到你成了黑客。」

    「呃……」

    閆思弦「……」

    他後悔找什麼話題了,做個安安靜靜的美男子……呸,是司機,多好啊!何苦跟自己過不去?

    這下可好,平時屢試不爽的搭訕三連接連夭折,信心大大受損。

    不划算,這波虧了。

    就在閆思弦在心裡吐槽時,馮笑香卻突然問道「你是不是把張雅蘭接回家了?」

    這姑娘說話時從不打個鋪墊埋個伏筆什麼的,閆思弦被她問得突然,考慮到她年紀小,還得避諱著點男女之事,一時間竟有點磕巴。

    「咳咳……她只是作為當年的受害者,而且我們曾經有些交情,那個……就是暫時住我那。」

    「你跟她睡了嗎?」

    閆思弦「……」

    閆思弦天啊!這蘿莉切開心芯兒是黃的!還黃的理直氣壯,就差雙手叉腰了!誰來教教我跟黃芯蘿莉溝通的正確姿勢!老天作證啊!可不是我把她教壞的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7:25
第十四章 警察!別動!
               
    「完全無刑事責任能力?」

    法醫辦公室裡,吳端坐在貂芳辦公桌對面,「怎麼可能?搞錯了吧?」

    「受害者是當年亞聖書院的教官,做過一些違法勾當,只是象徵性判了一兩年,這些我知道,你在亞聖書院臥過底,對這個案子格外關注,我也知道,所以,你懷疑他被人報復,我完全理解。

    但是,吳隊,要擱20年前,精神鑑定造假還有可能,可是現在全靠儀器,尤其杜珍珠這種中樞神經細胞受損,腦部已經發生了器質性病變的,做個T一目瞭然,不存在人為造假的可能性。

    當時給她做T檢查的時候,我和八名神經外科專家就在跟前看著,而且……我還留了個心眼,之後又單獨帶她去一家非三甲醫院做過一次檢查,和集體鑑定時的結果一模一樣。」

    吳端看著那一紙鑑定,十分受挫。

    貂芳走到他面前,曲起中指在他頭頂敲了一下。

    「還有,你下次要是再質疑我的工作能力,我就……就……」一時還真想不出能把他怎麼樣。

    吳端接過話頭道:「要不你就以身相許?」

    「呸!臭流氓!」

    「說真的,還有什麼比嫁給我更好的報複方式?以後你就能跟我作天作地,花我卡里的錢,吃我碗裡的肉,心情不好了還能罵我兩句,實在不好打兩下也行……再過幾年你還能打我的娃呢……嘖嘖嘖,真的不考慮一下嗎?我怎麼這麼優秀,我都想嫁給自個兒了……」

    「我去……」

    果然一物降一物,此刻侃侃而談騷話滿嘴的吳端,到了閆思弦面前准蔫頭耷腦,果然閆思弦才是食物鏈頂端的男人嗎?

    正當貂芳為自己在食物鏈底層的位置感慨時,吳端卻言歸正傳道:「鑑定結果是一回事兒,但……咱們私下裡說說,你看有沒有這種可能:

    雖然杜珍珠的那什麼細胞……有病變,T可以掃瞄出來,她病得的確很嚴重,但她的病還是可以通過藥物控制的,不然不可能出院回家,她是在意識清醒,有自主行為能力的時候對胡志明動手的,你們這個鑑定只能說明她現在無刑事責任能力,可說明不了她對胡志明動手時的狀態。」

    「理論上來說有這種可能。」貂芳道。「但我畢竟不是精神科的專家,不好下定論,這樣吧,我幫你約一個——當年我在精神病院進修,帶過我的導師,老資歷了,在業內特別權威,這次做精神。你有什麼問題,可以一次性問個清楚。」

    「行啊,那就太感謝了,你約好人了隨時通知我,看你們這邊的時間。」

    「得嘞。」

    ……

    「站住!」

    閆思弦大吼一聲,能看出來,跑在他前頭的男人比他矮半頭,卻比他胖出一圈,身體素質顯然不如他,可對方拿出了逃命的架勢,好像一旦被閆思弦抓住,就要立馬拉去槍斃。

    窮途末路往往能激發人類的潛能,任憑閆思弦跑得口乾舌燥,上氣不接下氣,前方的男人卻始終能跟他保持勻速運動和恆定距離。

    「媽的!」閆思弦發了狠,「開槍了!」

    他是帶了配槍的,但對方單方面逃竄,且是一打照面就逃,連話都沒說上一句,這種情況並不符合開槍的標準,為避免麻煩,閆思弦只能口頭上嚇唬嚇唬對方。

    這一點令閆思弦有些不習慣,國外對警用槍支使用的要求,可沒有國內這麼嚴格。

    不過,恐嚇還是起到了一定效果。

    跑在他前頭的中年男人嚇得一縮肩膀,貓著腰回頭觀察「敵情」。

    就在他速度稍緩的瞬間,閆思弦腳下猛一發力,追上了幾步,抬手死死揪住了對方後領子。

    「站住!」

    對方如同一匹被猛勒了一韁繩的馬,吱嗷喊叫一聲,差點兒飛起來。

    「還跑?!」閆思弦死死將那男人按在地上,在自己肩膀上蹭了蹭脖子上的汗珠。

    隨行的警員迅速趕到,七手八腳地將那男人押上了警車。

    上了車,閆思弦坐在副駕駛位置上,極力克制著顫抖的雙手——這是他第一次單獨擒拿一個成年男人,事發當時腎上腺素作用,大勢所趨,只顧著一個勁兒往前衝,現在想想,後怕得厲害。

    這大概就是吳端的日常工作吧,閆思弦想道。

    七年前在亞聖書院,兩人曾短暫地赤裸相見了一次,閆思弦記得對方身形修長結實,如今……天熱了,吳端穿過一次短袖,露出了右上臂外側一道足有十釐米的傷疤。

    不知道他受過多少次傷。

    閆思弦今天有些不在狀態,到了市局,下了車,還有點兒神遊天外,也沒注意周圍,差點兒被人撞個趔趄。

    不過很快,就有一雙手扶住了他。

    吳端問道:「你怎麼樣?嚇傻了?還是受傷了?」

    閆思弦翻了個白眼兒,「你就不能盼我點兒好?」

    吳端撓撓頭,「那……沒受傷吧?」

    「嗯。」

    吳端指著從車上押下來的男人,問道「這誰啊?跟陳強的失蹤有關?」

    「陳強開救護車的時候,不是導致一個病人送醫不及時死亡了嗎?這是病人的兒子。」

    「有作案嫌疑?」

    「別提了,奇葩一個,我就是找他瞭解些情況,誰知道我剛亮出來證件,這小子拔腿就跑,我就追唄……一通跑啊……嘖嘖嘖,這輩子在學校長跑偷的懶都給我補回來了。」

    吳端笑道「沒事,我就喜歡遇上這種慫人,越是腫膽小怕事的人,越好審,你不說話他自己先露怯了,隨便嚇唬嚇唬,能吐得乾乾淨淨。」

    不出吳端所料,這陳強還真爆了個猛料。

    審訊室裡。

    「你跑個蛋啊?!」閆思弦少有地爆了句粗口。

    「警察同志,我怕啊,我怕說不清啊……我……我知道陳強死了,我還……我……」他低著頭,肩膀不斷顫抖,「我可能見過殺陳強的人,他給了我幾樣東西,陳強的金項鏈、金戒指,還有錢什麼的……他還……還跟我說過幾句話……那是個瘋子!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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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學雷鋒做好事
               
    在吳端問了兩三個問題之後,男人的思路清晰了些,向兩人講述了那段奇特的經歷。

    「我爸的事兒你們已經知道了?那我就不細說了吧,我就不能提這事兒,提起來我就……哎!太氣人了!

    他們這些開救護車的,原本是救人的,卻反過來草菅人命,出了事兒醫院和陳強一塊推卸責任,警察也不管,沒天理啊!

    我那段時間正籌備跟陳強打官司,可是,有天晚上……

    我家住的是那種——有點類似於老四合院,警官你見過吧?」

    閆思弦點頭。

    「老房子了,院裡沒廁所,方便得去胡同口的公廁……那天晚上,大概11點多吧,我跟平常一樣,睡覺之前想去一趟公廁。

    剛打開院門——門口站了個人,離得太近了,嚇了我一大跳。

    而且,他還衝我笑……他那種笑,弄得我汗毛都豎起來了,我第一反應就是可別碰上個瘋子,我知道,瘋子殺人不犯法……」

    這描述並不準確,但閆思弦和吳端都沒打算糾正他。

    他繼續道「我想關門兒,等瘋子走了再去公廁,我們的院門是朝裡開朝外關的,誰知道他一下子推住了門,勁兒特別大,我鬧不清他想幹啥啊,也趕緊推們,不敢放他進院兒。

    我還打算喊一聲,招呼大家幫忙,可就在這時候,他跟我說了一句話。

    他說『躲什麼,陳強死了』。

    他聲音不大,而且有點含糊,但我聽得清清楚楚。我一愣神,門被他推開了一點,他的臉整個露出來,還是衝著我笑,我感覺——他的牙都快要齜到我臉上了,離得太近了!

    我剛想往後躲,他就衝我吐了個東西。

    那東西吐在我臉上,又彈到地上——後來等那瘋子走了,我找到了他吐的東西……

    我的天!是一節手指頭!太恐怖了!真的太恐怖了!——這事兒我誰都沒說,我老婆孩子都不知道,我怕嚇著他們啊……」

    吳端問道「那你怎麼處理那節手指頭的?」

    「我……我把它……扔公廁糞坑裡了……」

    看來是別想找回來了,吳端有些不甘心地追問道「左手還是右手?哪一根手只頭?」

    「大拇指!是大拇指!哪隻手上的……我可沒留意。」

    吳端點點頭,「他吐了手指頭,然後呢?」

    「然後……對了,他說話聲音就不含糊了,他跟我說那是好東西,重複說了好幾遍『好東西』,還邊說邊笑……」

    閆思弦道「你剛才說他還給了你項鏈戒指什麼的……」

    「對!吐完手指頭,他一邊說』好東西』,一邊就把戒指項鏈什麼的往我身上塞。

    一條金項鏈——我記得那東西,跟陳強打交道的時候,他一直掛在脖子上。

    還有一個金戒指——好像陳強也一直戴著,可能是結婚戒指吧。

    還有錢——特零碎,總共200多塊,有兩張100的,三張10塊的,還有1塊的……

    扔得滿地都是,扔完這些東西,那瘋子就跑了。

    哦,對了,臨走他還說了一句話,他說』不客氣』。」

    手指……

    這東西的出現給男人的講述蒙上了一層恐怖氣氛,和「紅色繡花鞋」「人皮面具」在鬼故事裡的效果如出一轍。

    吳端搖搖頭,將一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從腦袋裡趕出去,問道:「項鏈戒指這些東西你是怎麼處理的?」

    「藏起來了,就在我家……我……那個,我去給你們取,行嗎?你們行行好,千萬別派人去我家搜,我老婆孩子都不知道這事兒,別嚇著她們……」

    「你不用緊張,我們又不是土匪。不過,現在的狀況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陳強失蹤,而他的項鏈戒指在你家,你有重大作案嫌疑,我們一時半會兒不能放你,怎麼跟家裡人說,你好好想想吧。

    你要是沒犯罪,也不用怕,積極配合調查,我們不會隨便冤枉你。

    你把項鏈戒指具體藏哪兒了?等下刑警去你家取,會注意工作方式,不會嚇著你的家人。」

    「這……好吧,東西藏在床頭裡頭,我家那個木床,床頭是空的。」

    「明白了。」吳端繼續問道:「瘋子出現是哪天的事,你還記得嗎?」

    「可有一陣子了……不不,也沒幾天,應該就是上個月吧……禮拜天!是一個禮拜天晚上,我記得我已經準備好材料了,等禮拜一就去法院……」

    吳端打開手機,翻出三月份的日曆,將手機舉到男人眼前。

    「三月有四個禮拜天,你看看是哪個。」

    「是18號。」

    「確定嗎?」

    「不會錯,就是18號。」

    吳端翻看著陳強失蹤案的資料。時間基本對上了,從手指這個細節來看,3月18號當晚陳強已經遇害了,直至3月20號,陳強的妻子去轄區派出所報了失蹤。

    「能描述一下那個人的體貌特徵嗎?他有多高?」吳端問道。

    「跟我一樣高!」

    「這麼肯定?」

    「嗯!因為開門的時候,我最先看到的就是他的眼睛——那雙眼睛……我記得很清楚,他正好跟我平視,所以個頭應該差不多。」

    「是胖還是瘦?」

    「中等吧……有點偏瘦,他下巴挺尖的。」

    「看來你對他的臉印象比較深刻。」閆思弦道。

    「是啊,他往門裡擠的時候,臉真的離我很近,實在是……我後來還夢到那張臉幾次。」

    「畫像。」閆思弦轉向單面玻璃說了一句。

    單面玻璃外,負責審訊記錄的文職刑警很快聯絡了畫像師。

    三小時後,閆思弦回到刑偵一支隊辦公室,一進門就道:「叫陳強的老婆辨認過東西了,項鏈和戒指都是陳強的沒錯。」

    吳端招呼閆思弦到他跟前來看畫像,並問道:「你覺不覺得這人眼熟?」

    「許陽?——福利院那個養含羞草的許陽。」閆思弦道。

    吳端搖頭,翻看起了手頭的案宗,「說不過去啊,福利院對精神病患者的看護還是比較嚴格的,我查了那裡的出入記錄,許陽至少有半年沒離開過福利院了。」

    「那就只有兩種可能了,」閆思弦道:「要麼只是碰巧長得像,要麼福利院的出入記錄動過手腳。」

    「看來有必要再去一趟福利院。」吳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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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吳先生,我會讓你滿意
               
    再次見到許陽時,他正坐在福利院涼亭裡曬太陽,一身藍白的病號服,和他蒼白的臉一起反著光,從遠處看,虛虛實實,竟讓人覺得這人非常的「仙」。

    他腿上放著那盆含羞草,不知是不是被曬蔫了,吳端覺得這盆植物沒有上次看起來精神。

    聽到腳步聲,許陽眼皮微微一動,睜開了一條小縫。

    看到吳端,許陽徹底睜開了眼睛。

    「我認得你。」他對吳端道「上次讓你見笑了。」

    他似乎很樂意跟吳端聊兩句,不是友善的樂意,而是清楚與閆思弦相比,吳端是「無害」的,所以能夠放鬆精神。

    像是逗弄一隻低等智慧的貓狗。

    這讓吳端隱隱不爽,但他還是禮貌地答道「沒關係。」

    吳端在許陽身旁坐下,看著他腿上的植物,「你真的很喜歡這盆含羞草。」

    「是呀,」許陽眨眨眼睛,「杜珍珠送給我的。」

    「上次我們的來的時候,你也提起杜珍珠了。」

    「因為你是來找她的呀。」

    「可這次我是來找你的。」

    「喔……」許陽的眼睛狡黠地轉了轉。

    突然,他雙手在胸前交叉,死死抱住自己。他腿上的花盆差點掉下去。

    吳端被他嚇了一跳,本能地伸伸手,卻不敢碰他,只能問道:「你怎了?沒事吧?……你別激動……」

    「你是不是愛上我了?」許陽突然高聲問道。

    「哈?」吳端懵了。

    「走開!離我遠點!我知道你愛我!你已經無法自拔!……走開啊!你真噁心!噁心!……」

    什麼鬼?

    不待吳端多想,突然,許陽的身體又放鬆下來。

    他的雙手環住了膝上的植物,瞬間恢復了剛才慵懶的狀態,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好玩嗎?」許陽眨著眼睛問道:「以前在精神病院,我見過一個得被愛妄想症的,她就這樣,覺得全世界都愛她,不僅是異性,甚至同性和動物,她好苦惱,覺得自己每時每刻都被人窺伺和騷擾……

    不過,後來她的病治好了,你知道怎麼讓一個人相信你不愛她嗎?」

    吳端討厭這個故弄玄虛的瘋子,是時候拿回談話的主動權了。

    於是吳端問道:「你最近離開過福利院嗎?」

    「你真不該轉移話題,真的。」咕噥了一句,許陽決定不跟眼前的低等智慧計較,「離開?為什麼離開?這兒不好嗎?每個人都是瘋子,只有在這兒一個瘋子才能得到』普通人』的待遇,只有這兒才是避難所……」

    吳端扯了扯T恤的衣領,跟許陽交流讓他渾身不自在,他似乎有點理解上一次閆思弦為何會抓狂。

    瘋子的身份就是免死金牌,無論他幹嘛,你都拿他沒轍,打不得罵不得抓不得。

    他沒注意到,許陽的目光若有若無地在他脖子上劃過。

    「喂,我給你看個好東西吧。」許陽笑道。

    ……

    院長辦公室。

    不僅院長,還有兩名護工一同證實,許陽絕不可能離開福利院。

    可是,僅有證詞,並不足以打消閆思弦的疑慮。

    監控錄像?不存在的,福利院雖然每個房間都有監控,十分完備,但監控內容只保留七天,超過七天自動覆蓋。

    就在閆思弦皺著眉,盯著最近七天的監控錄像,試圖從中發現一些蛛絲馬跡時,窗外突然傳來一聲大喊。

    啪——

    器皿摔碎的聲音自窗口傳來。

    閆思弦一個箭步衝到窗前,視線被涼亭頂子擋得七七八八,他只能看到兩雙小腿。

    一雙穿著藍白條紋的病號服,另一雙穿牛仔褲,一盆含羞草掉在地上,花盆已經摔碎,泥土散了一地,被兩人踩在腳下。

    看來剛才的聲音正是花盆落地。

    從兩雙腿的移動和步幅來看,它們的主人此刻正扭打在一起,而且,病號服更主動一些。

    只看了一眼,閆思弦回身就衝出院長辦公室,衝下了樓。

    吳端倒沒什麼生命危險,就是頗為狼狽。

    他的兩隻手跟許陽的手互相抓著,像四條纏在一起的藤曼。甚至,許陽還伸出一條腿,想纏住吳端的腿。

    許陽正伸著腦袋大張著嘴,試圖去咬吳端的下吧,而吳端的手臂和脖子上,已經有兩處被他咬出了血。

    脖子上的傷口有些恐怖,直接被咬掉了一塊皮,血流下來,吳端的T恤領口被血染濕了一小塊。

    他想盡辦法,試圖騰出一隻手來,將那張危險的嘴推得遠一些。能看出來,即便如此,他還是不願傷著許陽。

    閆思弦皺起了眉,上前,毫不猶豫地一個擒拿。

    咔——

    兩人都聽到了許陽手臂脫臼的聲音。

    「啊啊啊啊——」

    這次換許陽鬼叫了。

    院長和護工也衝了下來,院長幹練冷靜地指揮道「把他弄回屋,叫大夫!叫大夫去!實在不行就上安定!」

    五大三粗的護工熟練地給許陽戴上了一個牙套,防止他亂咬,一通蠻力,人很快被抬進了屋。

    「咿咿呀呀呦~」

    屋裡,許陽似乎又哼起了小曲。

    院長嚴肅地轉向兩人「杜珍珠從我這兒跑了,你們想查她,隨時歡迎,但其他病人——我希望你們別再騷擾其他病人了。

    許陽的情況你們也看見了,對付他,最好的辦法就是別去招惹他。」

    吳端鬱悶地想爭辯幾句,閆思弦卻道「是我們欠考慮了,抱歉。」

    說完,他拽著吳端就回了車上。

    車上備有一個急救箱,閆思弦將急救箱塞給吳端,吳端嫻熟地將酒精倒在藥棉上,拿藥棉擦拭著傷口。

    疼痛很快讓他出了一身汗,但他已經習以為常,眉頭都沒皺一下,還對閆思弦道「你知道剛才許陽說什麼了?他說……」

    「有受虐傾向是嗎?那你可以加入我們的聚會,我保證讓你滿意。」閆思弦冷冷地打斷他「我只知道,讓一個比自己弱的對手咬成這樣,可恥!」

    「我……」

    「別對著我說話,」閆思弦再次粗暴地打斷他「鬼知道你有沒有染上狂犬病……」

    吳端撓撓頭,「狂犬病好像不會通過說話傳播吧?」

    他已經盡力緩和氣氛,閆思弦卻還是擺著一張臭臉。

    「我故意讓他咬的,我們商量好的……只有這樣,他才能名正言順地被』抓走』啊。」

    「你要抓他?」

    「是他自己要求的。」

    「為什麼?」

    「有人要害他,他希望得到我們的保護。」

    「呵,這種鬼話你也信?」

    「我信,因為他給我看了這個。」吳端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把藥丸。

    「這是……」閆思弦眯眼看著他手裡的東西。

    「許陽偷偷藏在花盆裡的,自從我們那天來過,他日常吃的藥就被福利院換了。」

    「因為他那天提起亞聖書院了?」

    「只有這一個原因。」

    「說不定只是因為他那天犯病了,藥物才做了調整。」

    「我不否認,任一個瘋子擺佈的確蠢得可以。

    把這些藥拿去做個分析鑑定,就都清楚了,只是……萬一他沒撒謊呢?萬一他的懷疑是對的呢?一旦今天我們離開,他還能活嗎?」

    閆思弦突然拿起一塊沾了酒精的藥棉,狠狠按在吳端脖子的傷口上。

    突如其來的劇痛讓吳端倒吸了一口涼氣。

    似乎是解了恨,閆思弦終於道:「走吧,抓人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7:25
第十七章 八月!八月!
               
    許陽打量著周圍。

    一路上,他的眼睛始終透過車窗向外看,對他來說,似乎一切都是新鮮的。

    閆思弦和吳端也在用目光交流。

    吳端:你看他的樣子,應該很長時間沒離開過福利院了吧?

    閆思弦:不好說。

    直到進了市局的小會議室,許陽還在四處張望,眼睛都不夠用了。

    吳端敲敲桌子,讓他集中注意力。

    「可以說說你的事了吧?他們為什麼害你?」

    「因為……我聽到……他們要殺人!」

    「誰要殺人?」

    「就是……他們……他們讓瘋子去殺人,瘋子要是不聽話,就要被秘密處死……我不想杜珍珠死……」

    「所以,杜珍珠殺人,是有人逼迫的?」

    「嗯。」

    「是誰逼她的,你知道嗎?」

    「一個……女的。」

    吳端追問道:「是福利院的院長嗎?」

    「院長……院長……她只是個小丑。」許陽狡黠地一笑「和你一樣。」

    吳端當然不會被他的一句挑釁激怒,繼續問道:「你在哪兒聽到這些消息的?」

    「喔……在雞冠花旁邊……陽光下面……」

    算了,不能對瘋子要求太高。吳端暗暗搖搖頭。

    閆思弦卻拿出一沓照片,遞給許陽,「你看看,逼迫杜珍珠殺人的女人,在這些人裡面嗎?」

    吳端注意到,張雅蘭的照片也在裡面。而且許陽似乎對張亞蘭的照片很感興趣。

    許陽把其餘的照片一把全扔了,天女散花一般,他揮舞著張雅蘭的照片,看著飄落的「花瓣」傻笑。

    閆思弦努力克制著想揪住許陽領子問個清楚的衝動,吳端趕緊替他問道:「是她嗎?你為什麼拿著她的照片?」

    許陽突然尖叫著將手中的照片撕得七零八落。

    「她來了!她來報仇了!……都得死!你們都得死!……」

    他的聲音尖利,刺得人耳膜生痛。

    在這淒厲的聲音之下,吳端「老司機帶帶我」的手機鈴聲,甚至都有了種雅緻之感。

    李八月打來的。

    自從那天在醫院錯過見面,兩人各自忙著,一直沒聯繫過。

    吳端摀住左耳,用右耳接聽了電話。

    令他始料未及的是,電話那頭的呼喊聲並不比吳端這邊的情況更好。

    那種喊叫聲吳端並不陌生,幾乎每個受害者的女性家屬都會那麼喊叫——有時候,她們甚至都沒了眼淚,只剩下嘶啞的喊叫。

    吳端已經聽出,發出喊叫的正是李八月的老婆,這讓吳端的心驟然縮緊。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怎麼了?孩子怎麼了?」吳端焦灼地大聲問道。

    「孩子……被搶……了」電話那頭突然換了李八月的聲音,「灰色……面包車,往江北……路……車牌號……703……」

    「八月!八月啊!……你不能死啊……孩子!孩子啊……」又換上了女人的哭喊。

    聽著電話那頭的聲音,吳端只覺得頭皮發麻,拿著手機的手已經不聽使喚了。

    ……

    半小時前,李八月家。

    這十天來,李八月學會的東西,比以往半個月還要多。

    從面對一個柔軟新生命時的手無足措,到能熟練地抱著孩子,響應這個小生命的一切需要。

    他不僅要忙著照顧妻兒,還要想方設法協調因為突如其來的大家庭生活,而時不時發生的摩擦——為了照顧產婦和孩子,李八月的母親、丈母娘、老丈人都搬了過來。

    他的父親也想來的,可是……每天早晨大家排隊用衛生間都成了家裡的一個難題,老爺子忍住了。

    就在剛才,李八月的妻子還跟兩位母親就「孕婦能不能洗頭」發生了爭執,李八月陀螺一般,一會兒勸這邊,一會兒又讓那邊少說兩句。

    終於,在妻子提出「出門轉轉」這個更大膽的想法後,兩位老人終於妥協,準備了熱性的生薑水,讓她洗頭。

    頭才洗了一半,又因為李八月的媽母親提了一嘴「二胎」,還沒從疼痛陰影中走出來的妻子委屈地大哭起來。

    妻子的父母雖然沒說什麼,但毫不掩飾眼中的埋怨,李八月的母親臉上一下子掛不住了,訕訕地讓兒子去勸。

    他能怎麼勸?原本通情達理的老婆現在變得喜怒無常,他都快不認識了。

    李八月真是深刻感受到了做為女人的不容易,生產不僅讓她們身體上承受痛苦,還在某種程度上摺磨著她們的心理。

    他甚至有點慶幸,幸好同事們都忙,沒時間來參觀他的家庭此刻有多狼狽。

    他哄了自己的老媽兩句,將孩子塞給老媽,又幫哭泣的妻子把頭髮沖乾淨,扶她回臥室,拍著妻子的背低聲道:「誰說要二胎了,咱不要,一個小祖宗我現在都供不過來。」

    李八月還不忘補充一句:「再說,我也舍不得再讓你受罪啊,你太不容易了。」

    李八月決定,妻子要是還哭,他就再加上幾句諸如「做牛做馬」「一心一意」的保證。

    好在,妻子聽了軟話,哭聲漸弱,李八月又勸慰道:「我知道,兩家老人都是老觀念,總跟你有摩擦,人多也讓你心煩,但他們總是為了咱好,就相互理解理解。你前陣子懷孕的時候,不是還總想你媽,也想我媽做的糖醋排骨嗎?

    人都這樣,不見面了想,見了面又恨得慌,這才是一家人嘛……你要實在不爽,我就……讓我媽回家去。」

    妻子抽著鼻子道:「你媽也不容易。」

    李八月笑道:「我就知道,我老婆最懂事了。」

    妻子在他肩上打了兩下,「你也就敢嘴上說說,真把你媽趕走,你不得跟我急啊?」

    「呦,誰敢跟你急,我現在就恨不能把你當老佛爺供起來。」

    妻子聽足了軟話,態度已經緩和下來,嘴還硬道:「那你去跟老太太說清楚,我可不生二胎,以後咱家少提這事兒。」

    「成,我馬上就去做老太太的思想工作,首長還有什麼指示?」

    妻子終於破涕為笑。就在這時,敲門聲傳來。

    外面有三位老人,所以夫妻倆並沒有過多關注。

    「誰啊?」李八月是母親將孩子放在客廳地毯上的嬰兒床裡,走到門口問道。

    另外兩位老人,一個在衛生間收拾兒媳婦洗完頭之後濕漉漉的地面,另一個則在廚房準備午飯。

    「快遞。」

    李八月沒少在網上採購孩子的一應用品,最近家裡常常收到快遞。所以,他母親也沒多想,就開了門。

    「您好。」

    「您也好。」老太太一邊回應門外小夥子的問好,一邊在心裡琢磨:不是送快遞嗎?手裡怎麼沒拿東西?

    就在這是,那小夥子一把將老太太推了個大屁股蹲。

    「哎呦——」

    老太太大叫一聲,與此同時,小夥子已經眼疾手快地撈了孩子,奪門而逃。

    李八月從臥室衝出來的時候,腦子轟地一聲。

    縱然他有著好幾年的一線辦案經驗,卻還是愣了三秒鐘。

    「操!」

    他大罵一聲,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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