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偵探推理] 罪無可赦 作者:形骸(已完成)

 
Babcorn 2019-8-29 14:30:12 發表於 其它小說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90 31169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6:44
第八章 狂花(8)

  初春。

  雖說入夜以後還有些涼意,卻擋不住人們對美食的熱情。

  平安東路充斥著滿滿的人間煙火氣息,燒烤、油炸、蒸煮、熬燉的味道交織在一起,空氣也變得甜絲絲、香噴噴。

  閆思弦和吳端來到九燕市後,可謂吃不好,睡不好,此時被這味道一刺激,不禁胃口大開。

  閆思弦在王幼萱曾經駐足的燒烤攤跟前停下了腳步。

  吳端嚥了嚥口水,「我去買幾串,咱們邊吃邊走吧。」

  閆思弦也嚥著口水,卻搖了搖頭,「我不要,你最好也別吃。」

  吳端:「?」

  「你說,那會不會是用地溝油做的?」

  一句話,吳端便沒了胃口,他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閆‧人艱拆‧思弦。

  閆思弦被他瞪得噗嗤一笑,「這樣吧,從現在起,24小時內要是能把王幼萱找回來,我請你吃頓好的。」

  「別,你們有錢人吃的玩意我可受不了,好傢伙,一頓飯用一排刀叉,我可沒那麼多手。」

  閆思弦大笑,「行,不吃一排刀叉的,就吃一雙筷子的。」

  說著話,他不斷朝著一個方向張望。

  「看什麼呢?」吳端問道。

  「最後一處監控裡,王幼萱至少朝這個方向張望了三次。」

  吳端的注意力立馬回到了案子上,跟閆思弦朝著同一方向張望。

  「那是個……小區?」吳端道。

  前方是一個五岔路口,地形十分複雜,閆思弦只管朝那個方向走,也不答話。

  除了平安東路兩邊的商業區,被五岔路口分割開來的其餘三塊地方,有兩個小區,還有一片休閒綠地。

  到了岔路口,閆思弦一邊四下張望,一邊道:「小區門口有監控,查過了,沒拍到王幼萱。不過,小區門口的監控存在盲點。通往綠地的方向就是監控盲點。

  所以,不難推測,王幼萱從網吧出來後,去了那片綠地。」

  「可這也……她為什麼要去那兒?」

  「那得去了才知道。」

  ……

  綠地不大,或許是沒有路燈的原因,吳端總覺得樹木密集處陰森森冷颼颼的。

  閆思弦突然抽了抽鼻子,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吳端警惕地停下,壓低了聲音問道。

  「某種……荷爾蒙的味道。」

  「哈?」吳端抬頭看了看,今天陰曆不是十五,就是十六,月亮又大又圓,「兄弟,你該不會是要變身了吧?」

  閆思弦拽了吳端一把,兩人蹲下身,閆思弦指了指遠處的一片草叢,「你看那兒。」

  黑黢黢的。

  吳端閉了一會兒眼睛,適應了黑暗,再睜開,方才看清。

  無風,別處的草都是安安靜靜規規矩矩,唯有那處的在動。

  「我擦,你屬夜視眼睛的?」吳端低聲道。

  「還有那兒。」閆思弦饒有興致地指著另一個方向道。

  果然,他指的地方也有一簇草叢在動。

  「該不會是……」

  「就是你想的那樣。」閆思弦果斷道。

  吳端搓了搓胳膊,把雞皮疙瘩搓掉,又挪了挪有點蹲麻了的腿,「喂,你該不會是有什麼奇怪的癖好吧?」

  閆思弦:「?」

  「比如,看別人野戰之類的……」

  閆思弦:「滾。」

  吳‧不知所措‧端:「所以,現在怎麼辦?」

  閆思弦看了一眼扶不上牆的吳端,搖了搖頭,「注意點腳下。」

  「腳,腳下?」

  吳端又挪了挪腳。

  「握草!」

  他腳下,赫然是某種超薄持久型氣球,還是被用過的。

  吳端幾乎炸毛蹦起,愣是被閆思弦按住了,「別激動了,就咱們走這幾步我都看見仨了,看來這片地方不一般……你在這兒呆著,別讓人發現,我去找個人。」

  「找人?喂……你……」

  吳端話還沒說完,閆思弦已經起身走出去好幾步。

  就在吳端幾乎看不清他的時候,他停住了腳步,迎面來了一個人,看身形,是個女人。

  大約交談了幾分鐘,兩人竟然徑直離開了。

  吳端又在草叢裡蹲了約莫半小時,正在他從關心閆思弦會不會回來,變成擔心他會不會有危險時,他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閆思弦發來兩條消息,一個定位,定位地址是附近一家快捷酒店,以及一個房間號。

  吳端迅速朝著快捷酒店跑去,一路上還驚動了幾對野戰正酣的男女,吳端便一路邊跑邊道歉,還要留神腳下別踩到什麼奇怪的東西,著實狼狽。

  510房間。

  房門是虛掩的,吳端謹慎地推門進屋,一進屋,先是聽到了衛生間傳來的水聲,應該是有人在裡面洗澡。

  是閆思弦嗎?這傢伙又搞什麼幺蛾子?

  酒店房間相對比較正常和保守,不是那種透明玻璃房的衛生間,吳端心裡稍安。

  過了衛生間門口的過道,卻見閆思弦正站在窗邊,看樣子是在向外張望。

  不是他,那衛生間裡的……?

  聽到動靜,閆思弦沖吳端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並示意他將房間門關好。

  吳端指了指衛生間,一臉困惑地用口型問:「你幹嘛呢?」

  閆思弦咧嘴笑了笑,也用口型回答道:「等。」

  「等什麼?」吳端依舊是以口型回話。

  「等……」

  不等閆思弦回答,衛生間的門開了。

  一個染了黃色頭髮,渾身上下只裹了一件浴巾的姑娘從衛生間走了出來。

  她身上的浴巾很短,大有「遮住上頭就遮不住底下」的意思,但她也不太在意,一邊用毛巾擦頭髮,一邊道:「老闆說實話,你長得真帥,我好久都沒遇見過你這麼帥的客……呦,這是……兩個人啊?兩個人得加錢啊老闆,你也不提前說一聲……」

  吳‧窘死算了‧端:CPU正在重啟中……我是誰?我在哪兒?這是要干啥?……

  就在這時,突然有人敲門。

  「草!打擾老子好事!」

  閆思弦罵了一句,幾步跨到門口,中途還不忘把自己的外套給那姑娘披一下,很是貼心,那姑娘大概既沒見過這麼帥的客人,也沒見過如此謙謙有禮的客人,臉上竟有幾分嬌羞的神色。

  下一刻,閆思弦開門,四名大漢不由分說一起湧了進來。

  「都別動!」他們亮出證件,叫嚷道:「警察!掃黃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7:16
第九章 狂花(9)

  吳端的內心是崩潰的,他身體下意識的反應就是跳窗逃,甚至,他已經往窗口奔了一步。

  卻又一個急剎車。

  他對自己的身手還是有信心的,可惜賓館房間在五樓,他記得很清楚,外牆沒有空調機箱、雨蓬等可以做為緩衝的東西。

  在「墨城警務人員辦案期間異地嫖娼」和「墨城刑警掃黃現拒捕,跳窗,當場身亡」兩個頭條標題之間,吳端選了前者。

  吳‧生無可戀‧端:好死不如賴活著,對吧?怎麼著也得把閆思弦那小子揍個半死再說,對吧?

  他在心裡向去年中過一次風的墨城公安局長道了個歉,伸手讓人給自己戴上了手銬……

  在吳端完成這一系列複雜的心理活動時,閆思弦則如一個腦殘一般,連珠炮地承認了自己花錢購買特殊服務的犯罪經過。

  從怎麼談價錢,到跟服務提供者討論技術問題,再到如何想到叫朋友一起來玩,那也是一套十分複雜的心路歷程。

  不僅吳端恨,裹著浴巾的姑娘也是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明明什麼都沒幹,錢色交易還沒進入實質性階段,硬扛著不承認,警方其實也不能把三人怎麼樣。

  閆思弦卻第一時間拉著隊友跳坑,能不恨嗎?

  一名警察要求姑娘把衣服穿好,去局裡完成調查,那姑娘毫不避諱,當著滿屋子大老爺們兒的面換起了衣服。

  但也正因如此,閆思弦和吳端都注意到,她的臂彎、腿彎處有青紫的痕跡。

  那是常年注射留下的痕跡。

  三人很快被警方押下了樓。

  姑娘單獨被押上一輛車,閆思弦和吳端被押上了另一輛車。

  一上車,只見何隊坐在副駕駛位置上,兩人的手銬也被第一時間打開。

  何隊長問閆思弦道:「咱們大動干戈抓一個三流妓女,真能對破案有幫助?」

  閆思弦不想把話說得太滿,便道:「那要審審看。」

  何隊長給兩人遞上耳機,「已經開始訊問了。」

  「多謝。」閆思弦直接將耳機遞給了吳端。

  吳端問道:「你不聽聽?」

  「我再等等,」閆思弦道:「她毒癮犯了,你再叫我。」

  果然,一路上負責訊問的刑警試圖問出她上面組織賣淫的人,她就是不說。

  這行有這行的規矩,反正不是什麼大罪,被抓了自己扛著,要是敢把上頭的人供出來,出了局子那才真是有罪可受了,輕的丟了飯碗,挨一頓揍,重的被折磨死也不是沒可能。

  姑娘顯然是個中老手,知道輕重,大包大攬,就是不肯把別人咬出來。

  好在,癮君子的意志力總是很薄弱,剛到市局,她便開始哈欠連天,還沒進審訊室,她就已經渾身顫慄,躺在走廊裡直打滾,口中不斷哀求著:「給我一口吧,給我一口吧……」

  閆思弦蹲在她身邊,一把揪住她的頭髮,讓她面對著自己。

  「我問你,你們的組織者叫什麼名字?」

  「於,於……」

  「全名。」

  「於……於……於……」

  她的腦袋不可抑制地顫抖著,聲音是從喉嚨裡一點點擠出來的。

  閆思弦一手揪住她的頭髮,一手按著她的肩膀,提高了聲音繼續問道:「怎麼找到姓于的?」

  「車……車……公園北……北……寶馬……紅……紅……」

  「車牌號!」

  「不不不……記……不……」

  何隊長立馬佈置任務道:「去公園北邊找一輛紅色寶馬車。」

  沉吟片刻,他又補充道:「找到車先別抓人,先查車主信息。」

  「得嘞。」

  ……

  夜深,起風了。

  風一吹,小公園的草叢隱隱約約露出幾片白花花的屁股。

  不多時,便有衣衫不整頭髮凌亂的女人,和偷偷摸摸東張期望的男人鑽出了公園。

  男人們四散逃開,賊似的。

  女人則先去到一輛紅色寶馬車跟前,與車內的人簡單交談幾句。

  寶馬車駕駛位置一側的車窗開著一道小縫,不遠處的刑警們可以清晰地看到,女人們將剛剛賺來的嫖資遞給寶馬車裡的人,裡面的人則遞出一些小東西。

  太小,看不清楚。

  但根據被閆思弦和吳端「抓」回局裡的妓女的情況來看,車裡遞出來的很可能是供癮君子們解決不時之需的東西,具體的種類卻沒法判斷。

  「何隊,收網嗎?」負責蹲守的刑警透過耳麥問道,「我們查了車主信息,是個叫于畫的女人,無業。」

  何隊跟閆思弦商量了幾句,答覆道:「再等等,你們負責盯住於畫,找到她的落腳點。」

  「好嘞,這就跟上。」

  ……

  九燕市公安局。

  在遵照專業醫師處方,給抓來的姑娘服用了一些替代藥物後,她的毒癮症狀終於得到了控制,人雖然還微微發著抖,神志卻已經清晰了些,能跟人正常交流了。

  吳端問道:「你跟於畫熟嗎?」

  「熟?呵呵,」姑娘有些自暴自棄地垂下頭冷笑一聲,「我把上家供出來,反正以後別想在九燕市混了,不如都告訴你們,興許你們還能幫我報仇。」

  「洗耳恭聽。」

  「我那會兒剛從農村來九燕市,就是來投奔於畫的,她是我初中同學,老家人都說她有本事,能賺錢。

  我跟她說想進工廠,她就介紹我到一家包裝廠上班,一天干12個小時,忙的時候干16個小時,沒休息,每天都睡不夠,一個月下來工資才兩千多。

  賺得太少了,活又累,我跟她抱怨幾回,她就推薦我試試別的行業——我那會兒已經知道她在賣肉,當然也知道她說的』別的行業』是什麼。

  我其實沒怎麼猶豫,全是自願的,我那會兒也想明白了,我在工廠裡累死累活,還總被老闆吃豆腐,才就賺那麼點錢,憑什麼她於畫輕輕鬆鬆就能賺那麼多錢?

  你們別以為這行都是被人強迫什麼的,願意賺快錢的人多了去了。

  我不恨她帶我入行,至少我用賺來的錢孝敬了父母,也攢了一點錢,想著換個城市,開家服裝店。

  可是,我恨她讓我染上毒品。

  我的生意都是她介紹的,她從中抽成,空手套白狼,就相當於老鴇子。

  我要是洗手不幹,她不就少了一棵搖錢樹嗎?

  她就把我關起來。

  於畫有個吸毒的男朋友,之前她出去賣,就是被男朋友逼的,男朋友把她送出去賣,倆人還一起沾上毒癮了。

  她為了控制我,就給我打針……」

  前因後果已經清楚,吳端不想再在這個姑娘的回憶中浪費時間。

  他打斷了她的回憶道:「昨天,於畫有沒有抓回去一個小女孩?」

  「不知道,我又不跟她住一起。」

  「那你看看這個,」吳端遞上監控拍到的曾經給過王幼萱20元錢的女人的照片,「你看看,這是於畫嗎?」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7:16
第十章 狂花(10)

  「你看看,這是於畫嗎?」

  姑娘只看了一眼,就道:「是她!」

  監控拍到的畫面沒有正臉,所以吳端又追問了一次:「看好了,你確定嗎?」

  「她今天好像也穿的這身衣服,我認得,不會錯。」

  一直沒開口的閆思弦此時插話道:「你說於畫曾經囚禁你,在哪兒?」

  「就在她家。」

  耳麥裡傳來何隊的聲音:

  「負責跟蹤紅色寶馬車的偵查小組傳回消息了,紅色寶馬駛進了一處迷你公寓,那正是於畫的落腳點。

  聽了地址,負責審訊記錄的年輕女刑警輕輕說了一句:「是那兒啊。」

  閆思弦問道:「怎麼?那兒有什麼特別的嗎?」

  女刑警偷偷看了一眼審訊室外,似乎是怕何隊長聽到她的八卦,小聲道:「迷你公寓是我們九燕市出了名的』小三樓』。」

  「哦?」

  「前兩年有開發商效仿北上廣的小戶型住宅,開發了兩棟,就叫迷你公寓,原本是想賣給一些丁克家庭,或者單身族,可惜我們這小城市,房價本身也沒多誇張,人的觀念也沒那麼前衛,大家還是覺得大房子住起來比較舒服,聽說賣得不好。

  倒是陸陸續續被一些有錢人買來金屋藏嬌了……小戶型嘛,相對便宜點,買一套送小三也不會太心疼……

  沒想到,於畫也在那兒有一套房……」

  耳麥裡,馮笑香的聲音傳來:「我查了這個於畫,她名下沒有房產,那公寓可能是她租的。」

  閆思弦敲了一下耳麥,以示感謝,又問被抓來的妓女道:「當初於畫就是把你囚禁在迷你公寓的?」

  「不是啊,怎麼……迷你公寓……」妓女搖頭,「我不清楚。」

  看來她並不知道於畫還有這麼個落腳點。

  閆思弦也不多解釋,只道:「具體位置,我需要她當初囚禁你的具體位置。」

  妓女報出了地點,閆思弦和吳端二話不說便向外奔去,何隊立即點了幾名刑警跟上,配合行動。

  ……

  嘉匯園小區,距離市公安局大約15分鐘車程。

  3號樓五單元,2樓,4號。

  刑警們趕到時,已是深夜,小區裡十分靜謐。

  吳端試圖用夜視望遠鏡觀察屋內的情況,可每扇窗戶都被窗簾死死擋住。

  閆思弦則第一時間找到了小區物業。

  物業的值班工作人員是個謝了頂的大叔,睡得一臉迷糊,看到閆思弦的警官證,不敢怠慢,打起精神,手腳麻利地翻看著住戶信息。

  「3號樓是吧……等會兒我看看啊……找到了,你們要查的那戶不是業主,是租戶……你看,這兒有登記信息,租房的人叫于畫……

  嗨,我想起來了,就是那個寶馬女吧?

  天天深更半夜才回來,怕不是干什麼不良職業的吧?

  對了,還有她男朋友,要不是那個事兒,誰知道她還藏了個男朋友?」

  「哪個事兒?」

  「喝酒了,也不知道怎麼的沒關水管,水漫金山,把人家樓下的屋頂給泡了,賠了一萬塊錢才了事。

  那次樓下的跟她吵架,吵得很凶的,左鄰右舍一大幫人圍觀,投訴到我們這兒來,我們過去一看,發現她是跟一個男的一塊住,據說是她男朋友。

  那男的……嘖嘖嘖,沒法說,不像個男人,站沒個站樣,弓腰駝背……像是天天在家打遊戲的,讓女的養活……他們搬來這麼長時間,那男的就沒出過幾次門。

  那話怎麼說的來著?……吃軟飯,小白臉……對,他肯定是個吃軟飯的小白臉……」

  閆思弦一邊聽物業大爺絮絮叨叨,一邊快速瀏覽了自前一晚王幼萱失蹤以後的小區車道入口監控。

  王幼萱失蹤後大約一小時後,於畫的紅色寶馬車出現在了監控畫面中。

  駕駛位置上坐著於畫,副駕駛位置空著,光線關係,後排位置看十分模糊,只能看見一些影影綽綽。

  吳端對耳麥另一端的馮笑香道:「我這兒有一段監控視頻,你能給做個清晰處理不?」

  「發來。」

  幾分鐘後,馮笑香發回了幾張照片,並道:「注意後座上那塊白色。」

  經過清晰化處理的照片,的確能看到後座位置的一塊白色。

  閆思弦拿出了王幼萱在墨城上黑車時的監控照片。

  她穿著校服,傳統的中國式校服。

  說白了,就是一套號碼偏大的運動服。

  深藍色褲子,衣服的下半截也是深藍色,上半截和袖子則是白色。

  後座上那片白色,會是王幼萱的衣服嗎?

  閆思弦將照片翻過來調過去地看,最終,清晰度實在是差強人意,只能說疑似。

  回到停在目標住戶樓下的車裡,閆思弦看了看表,四點了。

  沒人說話,車裡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擺在大家面前的是一個僵局,王幼萱可能在上面,可能不在,不確定;如果她在,有沒有受到傷害,不確定;屋子裡有幾個人看著她,不確定;負責看守的人是醒著還是睡著,不確定。

  最終,還是吳端打破僵局道:「無論如何,得保證王幼萱的生命安全。」

  幾名負責協助的刑警深表贊同,但終究沒大家也沒想到什麼萬全的策略。

  「要不這樣吧,」閆思弦敲了一下耳麥,對馮笑香道:「你能暫時屏蔽於畫的手機嗎?讓她接收不到任何電話和信息。」

  馮笑香瞬間明白了閆思弦的意思。

  「你要假扮於畫的身份,給她男朋友……打電話?」

  「嗯。」

  「太冒險了吧……打電話啊……」

  閆思弦道:「放心,我儘量不直接跟他說話……既然我們不敢貿然進去,總得想個辦法讓裡面的人出來,先抓住一個摸摸情況。」

  吳端思忖片刻,點頭道:「試試看吧。」

  十幾分鐘後,馮笑香交代道:「於畫的手機已經屏蔽了,我現在鏡像了一份虛擬手機卡,發你們一個程序,吳隊你把這程序在你手機上安裝一下。

  安裝好,用你的手機向外發短信、打電話,就會顯示於畫的號碼。」

  按照馮笑香的指導操作完,吳端先給閆思弦打了個電話,來電顯示上果然顯示的是於畫的號碼。

  「那我就打了。」閆思弦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7:16
第十一章 狂花(11)

  「等等,」吳端緊張道:「咱們先合計合計?」

  「沒什麼可合計的,你就負責把車開到小區門口吧,停樓底下不保險,萬一抓人的時候被樓上的同夥看見,我就白演了。」

  說完,閆思弦就撥通了電話,車裡瞬間安靜下來,刑警們大氣不敢出。

  吳端啟動車子,如他所說,將車開到了小區門口。

  電話響了十餘聲,就在閆思弦即將按下掛斷按鍵時,被接起來了。

  「喂?」

  聲音裡帶著濃濃的睏意。

  閆思弦不答話。

  「喂?……怎麼了?」對方的聲音聽起來依然迷迷糊糊,有雜音,似乎是翻了個身,又繼續道:「還沒回來呢?幾點了?」

  閆思弦先是將手機湊到車內的空調出風口,還用衣角不斷蹭手機話筒,口中還發出「咯咯……咯咯……」的聲音。

  車裡的人都懵了,這傢伙作什麼妖?

  電話那頭的人顯然也懵了,沉默了大約三秒鐘道:「你……怎麼……信號不好,有事回來再說……」

  對方掛了電話。

  吳端張嘴欲問,他有一大堆問道。

  閆思弦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再次撥通了電話。

  吳端只能用眼睛瞪他,當真是吹鬍子瞪眼睛,閆思弦覺得好笑,故意不看他。

  這一次,電話接通的速度比以前快多了。

  像是為了測試信號究竟如何,對方一連「喂?」了好幾聲。

  閆思弦立馬答話,「就是你!就是你!你來,趕緊來啊!」

  他神色焦急,語速很快,說起話來有些顛三倒四。

  電話那頭突然聽到陌生人的聲音,不知該如何接話。

  「她出車禍了!太嚴重了!剛剛她最後是給你打的電話,你快來啊!」

  「這……」

  電話那頭的人顯然十分不知所措,閆思弦聽到一些雜音,應該是起床了。

  「你說什麼?」

  閆思弦確定,對方聽清了自己剛才的話,所以並未回答他,而是繼續道:「臥槽兄弟你可以啊好多錢啊。」

  「什麼錢?」

  「一箱錢!這女的抱了一箱錢!」

  「什麼?!」電話那頭的聲音明顯生動起來,「一箱錢?」

  對癮君子來說,得到錢是最重要的,至於錢是哪兒來的,是不是真的有一箱錢,都不在考慮範圍內——至少現在他沒工夫考慮。

  閆思弦也不給對方反應的機會,大喊道:「哎!哎哎!你!你回來!……握草!肇事逃逸!」

  閆思弦又去拿衣角蹭手機話筒,製造雜音迷惑對方,並加快語速道:「兄弟你趕緊報警人,趕緊來,我幫你追肇事車輛去,我就能幫到這兒了,你的錢……你自己來看著吧……江南路,趕緊的……」

  「喂!……喂喂!你別……喂……」

  閆思弦直接掛電話。

  幾乎在他掛電話的同時,目標住宅的窗簾裡透出了燈光。

  閆思弦所拿的手機響起,他調了靜音,不接,眼睛始終盯著亮燈的方向。

  普通的多層住宅樓,亮燈的客廳窗戶旁邊,就是樓道窗戶。

  大約過了十幾秒,樓道燈亮了。

  車裡的刑警們血都沸騰了。

  吳端帶領兩名刑警悄悄下了車,貓在綠化帶裡觀察目標住宅的方向。

  沒看見人,先聽見腳步聲和喘息聲了。

  對方的身體素質顯然很差,還沒跑兩步就大口喘著氣。

  有聲音指引,刑警們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就將人按進了車裡。

  那是一個骨瘦如柴的男人,因為太瘦,顴骨高高凸起,兩頰深深凹陷,眼睛挺大,雙眼皮,鼻子也算挺。

  要是臉上有點肉,這人的長相應該能算得上帥。

  他眼神渙散,本能地想喊,吳端卻一把將警官證貼在了他的臉上。

  「警察!」為了不給對方反應時間,吳端的語速比平時要快,「姓名?」

  「陳開。」

  一張口說話,陳開露出了一嘴的黑色的牙床,他的牙已經嚴重脫落,看來吸毒很長時間了。

  「你跟於畫什麼關係?」吳端繼續問道。

  「女,女朋友,她是我女朋友。」

  找對人了。

  吳端繼續問道:「知道為什麼抓你嗎?」

  「不知道啊。」

  「想清楚了再回答,等會我們去你家,要是發現什麼不該出現的東西——」吳端停頓了一下,「或者人,是你自己交代,還是等我們去搜?」

  陳開連一秒鐘猶豫都沒有,便嚷道:「是於畫!都是於畫!我什麼都不知道!」

  「於畫都幹什麼了?」

  「她吸毒!是她帶著我吸的!我真的愛她啊,我吸毒,就是想跟她一塊戒,讓她有戒毒的動力。」

  癮君子嘴裡就沒句實話,就吸毒、售賣毒品、組織和強迫他人賣淫等罪行,吳端此時根本不想多問,他知道那將是一次鬥智鬥勇的漫長審訊。

  他亮出王幼萱的照片,開門見山道:「這個小姑娘現在在哪兒?」

  「你們……你們是來找她的?」陳開十分詫異,「我可沒強迫她,都是她自願的……」

  刑警們心裡咯噔一聲,閆思弦問道:「她在哪兒?」

  「屋裡。」陳開老老實實遞上屋門鑰匙。

  「還有別人嗎?」

  「沒,就我跟她。」

  閆思弦一把抓過鑰匙,率先衝向了目標住宅,吳端怕有詐,摸出槍來,帶著刑警們緊隨其後。

  到了門口,閆思弦不免有些緊張。雖說跟陳開確認過屋裡的情況了,可除非親眼看見,誰也說不準門後究竟有沒有危險。

  吳端貼著門邊的牆站好,低聲道:「放心,開了門我先上,相信我的槍法。」

  閆思弦深吸一口氣。

  門終於開了。

  有人在唱歌。

  一邊唱歌,一邊跳舞。

  屋裡的燈沒關,刑警們一眼就分辨出來,正是王幼萱。

  此時的王幼萱校服已經不知道哪兒去了,穿了一身不倫不類的露肩裝超短裙,踩著一雙高跟鞋,正瘋狂地扭動身體。

  自嗨得都沒了人樣,一看就是嗑了藥。

  吳端雙手扶住她的肩膀,大聲喊她的名字,王幼萱卻只是傻笑,目光呆滯。

  閆思弦衝進衛生間,打開淋浴,放了涼水,將王幼萱拖到淋浴下方,瞬間她就被澆了個透。

  淋了兩三分鐘,她有些清醒了,看到幾個陌生男人,驚恐地後退,貼著牆,顫聲問道:「你們是誰?你們……要幹嘛?」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7:16
第十二章 狂花(12)

  對這種好賴不分的熊孩子,吳端又恨又可憐又心疼,閆思弦卻沒有那麼多情緒。

  他關了淋浴,亮出警官證,問王幼萱道:「除了嗑藥,他們還讓你幹嘛了?」

  看到警官證,王幼萱一下子哭了出來,一邊哭一邊喊道:「我不回去!混不好不回去……你們走啊,別讓我爸來……」

  她這麼一鬧,刑警們都覺得十分頭大,可讓無端沒想到的是,王幼萱不過哭了幾秒鐘。

  很快她就收了聲,低下頭,一點聲音都不敢出了。

  吳端一轉頭,正好看見閆思弦收起冰冷的目光,臉上結了冰一般的冷意,也正在回暖。

  不是吧?

  這貨擺張臭臉,就把小姑娘給嚇住了?

  見吳端看他,閆思弦笑了一下,「交給你了,這種熊孩子離家出走落入虎口的爛事兒,我沒興趣聽。」

  說完,他真的獨自回車上睡覺去了。

  刑警們在屋裡搜了一圈,找到了王幼萱的校服,校服已經被扔進了垃圾桶,上面沾著外賣殘湯,她表示不想要這身校服了,吳端卻還是幫她收了起來。

  吳端將自己的外套給她披上,帶她出門上車。

  天已經濛濛亮了,度過黑暗,明亮讓吳端的心情變好了一點,他將車窗打開一條縫,吹著晨風。

  回九燕市公安局的路上,吳端不斷地安撫王幼萱,告訴她父親已經趕來了,只是心疼她,想帶她回家,想跟她好好聊聊,以後會尊重她的意思。

  王幼萱畢竟還是個小孩,很吃這一套,吳端哄著她,她就安安靜靜,一路上倒也相安無事。

  警車剛在市局停車場停下,王幼萱的父親就衝了過來。

  他拉開車門,幾乎是一個猛子扎進了車裡,一把摟住了王幼萱,邊哭邊念叨:「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跟爸回家吧,以後什麼事咱們都商量著來……你不想上學也行,爸爸養你……」

  王幼萱臉上雖然看不出什麼特別的情緒,但她並不抗拒父親的擁抱,可以看出,她挺享受被人重視的感覺,大家人心惶惶,讓她心情不錯。

  吳端不想過多責備,只希望這孩子以後別走上什麼歪門邪道,過個十年二十年,等她真的成熟起來,回想起這段經歷,知道父親的苦心,知道自己錯了,那這三天的煎熬就不算白挨。

  吳端對王幼萱的父親道:「我們還需要做一些簡單的詢問。」

  「沒問題,」王幼萱的父親放開女兒,轉而一把握住了吳端的手,「吳警官,謝謝你們了,太感謝了,你們就是我的大恩人……」

  吳端將兩人安置在一間小會議室裡,他卻被趕來的貂芳拽到了外頭。

  貂芳低聲道:「我需要給小姑娘做個檢查,看她有沒有被……呃……那個,如果有,得儘早做一些疾病的防禦阻斷工作,還有心理疏導。」

  「我能理解,」吳端道:「你去跟她溝通,沒問題吧?」

  「嗯,我自己去就行,你們這些大老爺們兒在,反倒不方便。」

  吳端點頭,「那我在外頭等你……哦,還有,她嗑藥了。」

  貂芳一愣,「那後續還需要安排戒毒,家長得配合。」

  「家長那邊問題應該不大,經過這一件事,我看她爸膽都被嚇破了,沒主意了。」

  「真可憐,」貂芳道:「我小時候要是敢這麼作……呵呵呵……」

  「你媽準得把你找回來,打斷腿吧?」

  「找回來?呵呵,並不會,我媽八成會讓我直接死外頭,敢回家才是打斷腿。」

  「呃……」吳端表示無法理解貂芳的家教,不過一轉念他又想明白了,「你父母真聰明。」

  「哦?」

  「孩子作妖都是作給大人看的,想博關注罷了,一開始就讓你明白錯誤的作妖姿勢並不會引起關注,頂多讓大人鄙視,自個兒自己心裡有分寸了,就不容易衝動犯錯。」

  「呦,你這一套一套的,好像自己養過孩子似的。」

  「可不是,爹把你們拉扯大容易嗎?」

  「你滾!」

  貂芳進了小會議室,吳端的心又揪了起來。

  其實兩人都害怕那個檢查結果,害怕小姑娘真的受了什麼傷害,越是擔憂害怕,越是相互調侃,不說破,也算是兩個共事七年的人形成的默契。

  不多時,王幼萱的父親也從小會議室裡出來了。

  男人眼睛通紅,因為熬夜和殫精竭慮,臉色很差,是蠟黃青灰色的。

  他點了根菸,又將煙盒向吳端一遞,吳端擺擺手,「我正戒呢,你也少抽點,孩子能找回來就是好,別那麼大壓力。」

  「嗯。」男人悶悶地應了一聲,真沒去點煙。

  他靠牆,仰頭看著天花板,眼角的淚水似墜不墜,聲音裡卻已經帶了哭腔。

  「你說,我究竟造了什麼孽?」

  吳端沒法回答他,只能陪著他沉默。

  等待的時間十分漫長,吳端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靠在牆上小憩了片刻。

  貂芳從小會議室出來時,男人向她沖了一步,又很快收了腳。

  他想問結果,又害怕。

  貂芳道:「她沒事。」

  「沒事?」男人不太敢確信。

  貂芳以一個眼神表達「就是你想的意思」,這回,男人深深舒了一口氣。

  貂芳繼續道:「我給她做了檢查,沒事。

  而且,據王幼萱自己說,她是自願想加入這個賣淫團夥的,不是被逼的,所以於畫和其男友陳開並沒有脅迫和過多管束她,對她還不錯。

  於畫這兩天還在聯繫客戶,談價錢,想讓她賣個好價錢,她才得以保全自己。」

  縱然王幼萱安好,可貂芳的描述依然讓人心裡十分不適。

  「你跟我一塊詢問吧,有個女性在場——而且是她熟悉的女性,對詢問有好處。」吳端對貂芳道。

  「沒問題啊。」

  ……

  小會議室裡,不等吳端開始詢問,王幼萱先道:「我想見我媽。」

  「可是……你媽她……」

  王幼萱直接打斷了父親的話,「我知道,你都跟我說了八百遍了,是她不要我了。」

  「是。」

  「你以為我會死乞白賴地讓她認我?呵,她也配?我就是想告訴她,我去賣,就是從她身上遺傳的,她個賤人,就是算養別的小孩,肯定也跟我一樣,不是好東西。」

  若不是親耳聽見,吳端根本不能相信,如此惡毒的話,竟出自一個13歲的小女孩之口。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7:16
第十三章 狂花(13)

  吳端對王幼萱的父親道:「能聯繫上她母親嗎?」

  「聯繫不上,好多年都沒消息了。」

  吳端轉向王幼萱:「你要噁心她,抱歉,我不是單親家庭,沒法理解你的想法,但如果我是你,我就好好努力,爭取早日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讓她後悔。

  說不定到那時候,當年拋棄你的母親會主動來找你,認你,有求於你。

  那個時候你再噁心她,豈不是更有資本?

  恕我直言,你的墮落根本噁心不到任何人,頂多讓人鄙視你。」

  「放屁!你丫放屁!站著說話不腰疼……」一看吳端不再順著她,王幼萱又開始急,胡言亂語,滿嘴髒話。

  恰逢閆思弦進屋,聽到,他便皺起了眉,王幼萱看到他,喊聲一滯,她似乎很害怕這個面色不善的年輕刑警。

  閆思弦指著吳端開口,語氣冷得似乎他說出的每個字都裹著一層冰碴子。

  「是,我們拿著納稅人的錢,保護老百姓安全是我們的義務。

  可是,小姑娘,你還沒開始納稅,誰都不欠你的。為了找你,他已經三天沒闔眼了,我懶得跟不懂感激的熊孩子計較,但再讓我聽到你罵他一句,我不介意先教教你做人——我想,你爸應該沒意見吧?」

  他看了一眼王幼萱的父親,不等對方答話,便繼續幾乎是一字一頓道:「能好好說話嗎?」

  王幼萱翻著眼皮看閆思弦,一副小太妹的樣子,但她也真的安靜下來,至少言語上不敢繼續造次。

  吳端便開始問道:「我們查了你的聊天記錄,你來九燕市,是跟主播丁飛約好了見面的,為什麼沒在網吧等到他去找你?」

  「你們查我聊天記錄?……呵呵呵……」王幼萱轉向她的父親,「怪不得,你找來的警察也跟你一個毛病,偷看別人隱私……我要去告你們!」

  吳端開始懷疑,這孩子不是心智不成熟,簡直是腦殘吧?

  「隨便。」他簡短地答道,「我再問一遍,為什麼沒等丁飛?」

  吳端的態度讓王幼萱十分難受,彷彿一拳打在棉花上。

  她求助地看向父親,父親則故意忍著不去看她。

  王幼萱瞪了父親一眼,低聲呸了一句。

  會議室裡陷入了短暫的沉默,許是想通了,意識到不回答問題就要繼續在這兩個不太好相與的警察跟前待下去,王幼萱終於答道:「為什麼不等丁飛,我改主意了,我又不想找他了。」

  「改主意?」

  「我本來就沒多想找他,結果他還讓我在網吧等那麼久,他不重視我,我還上趕著幹嘛?男人,你就得吊著他,你越是犯賤,找他倒貼,他越不重視你。」

  吳端覺得,這個小姑娘還能繼續拓寬他的視野,他打算把所有的驚訝都攢下來,回頭一起表現。

  吳端繼續問道:「你跟於畫第一次見面,她都跟你說什麼了?」

  「我的錢全賠給別人了,我沒錢,她給了我20塊,還跟我說要是有困難讓我去找她。」

  「上哪兒找?」

  「她說晚上都可以去街心公園找她,她有輛紅色寶馬,就停在路邊。她說能帶我賺錢。」

  「她沒有具體說怎麼賺錢吧?」

  「她沒說我也能看出來,我又不傻。」王幼萱有些洋洋得意。

  吳端不敢相信,「你看出來了,還去找她?」

  「多正常,我們班有個女生就去賣了,人家吃的用的都比我們好,手機兩三個月一換。不走這條路,我的苦日子什麼時候才……」

  王幼萱的父親終於忍無可忍,他一步上前,掄起巴掌。

  啪——

  這一巴掌直把王幼萱打得七葷八素,整個人都從沙發上摔了下來,半邊臉腫起老高。

  吳端和閆思弦本可以攔住他,但兩人默契地只做了做樣子。

  王幼萱發出了嗷的一聲慘叫。

  「你打啊!有本事你打死我——」王幼萱吼道:「要麼被主播白睡,要麼賣點錢,我選後一個怎了——」

  ……

  審訊如一場鬧劇,草草收場。

  王幼萱像瘋子似的吼叫,在聽父親說要帶她回家之後,她甚至在地上打滾耍賴。

  最終,這場鬧劇以她的毒癮發作告終。

  戒毒醫生為她注射了代替藥物,她被折磨得再也折騰不動,被刑警們抬上了車。

  終於能回墨城了。

  李八月開車,貂芳坐副駕駛位置,閆思弦和吳端坐在後排。後面兩輛特警的車,分別負責押送嫌疑人,以及護送失蹤的王幼萱。

  幾乎是剛一沾上座位,兩人就睡著了。入睡的最後一刻,吳端迷迷糊糊地問道:「八月來了?還沒休假呢?」

  「今天最後一天班,我想著你們肯定累壞了,就來接你們……我的調動已經批下來了,文職,以後寫案宗之類的事兒統統交給我……」

  李八月確信,他的回答吳端一個字都沒聽見。

  這一路上,吳端睡得十分踏實,沉沉的睡意讓他直接忽略了脊椎和頸椎因為睡姿不當而發出的抗議。

  直到車子開進墨城公安局地下停車場。

  李八月和貂芳自後視鏡裡看著兩人的睡姿,李八月道:「那個……是口水嗎?」

  貂芳:「我看是。」

  「嘖嘖嘖,你說,小閆要是發現吳隊流了他一身口水,會發飆嗎?」

  貂芳則將手機遞給李八月,「我剛查過,他那件T恤,限量款的,上萬塊……」

  李八月又是一番嘖嘖感嘆,「他那麼有錢……應該不會因為一件衣服記仇吧?」

  「呃……應該吧……」貂芳已經拉開車門下了車,丟下一句「叫醒他倆的任務就交給你了,我的精神與你同在。」

  一溜煙跑向了電梯。

  「喂喂!你……」

  李八月拉開車門,大喊一聲「醒醒!到了!」

  溜之大吉,在電梯門關上的前一刻,李八月也擠了進去。

  緊接著,電梯裡的兩人聽到了一聲怒吼。

  「握草!姓吳的!狗頭伸過來!我要砍死你!」

  「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是故意的呀!小閆你聽我說……握草別打了……我賠!我賠你一件……呃……不一樣的行不行?」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7:17
第十四章 論問題少女進了大學以後(1)
               
    李八月休假的第二天,他老婆住進了醫院待產。

    沒案子,刑偵一支隊的幾人約好了一起去探望。

    吳端趕到時,其他人已經到了好一會兒了,貂芳正拽著馮笑香好奇地摸孕婦的肚子,馮笑香摸到了胎動,驚訝地想叫,又怕嚇到肚子裡的孩子,便捂著嘴,臉都憋紅了。

    吳端拎著兩兜水果剛一進門,貂芳就道「隊長你也太不厚道了,來這麼晚……你幹嘛去了?」

    吳端然後大大方方地答道「相親。」

    貂芳的八卦之血立即燃燒起來,「呦,快說說,什麼情況。」

    要不怎麼說女人是天生的八卦動物,孕婦挺著大肚子,也伸脖子等著聽吳端的下文,還附和道「你們別瞧不起相親,我跟八月就是相親認識的,現在不也過得挺好?」

    這倒是實話,李八月的媳婦是個初中老師,兩人是親戚介紹,相親認識的,交往了一年多結婚,可謂按部就班。

    「弟妹,我跟八月情況不一樣,我運氣差啊,臉黑得跟剛挖完煤似的,一相親准遇見極品,我要碰見個弟妹你這麼賢惠的,早就不單著了。」

    貂芳和李八月同時翻起了白眼。

    李八月道「叫嫂子!」

    貂芳道「你丫連八月的媳婦都敢調侃……嘖嘖嘖,什麼人性啊……隊長我才知道你是這種人。」

    轉而,貂芳又對李八月道「你那是什麼關注點?」

    吳端退後兩步,躲開貂芳。

    李八月問道「你幹嘛?」

    吳端挑起下巴「指了指」貂芳,「我怕這傢伙的蠢傳染給我。」

    貂芳佯怒道「我要砍你狗頭!」

    自從前一天吳端睡覺流口水弄濕了閆思弦的衣服,閆思弦罵出了那句「砍你狗頭」,這句話就在刑偵一支隊裡流行開了,成了大家公用的口頭禪。

    幾人這麼一鬧,孕婦的產前緊張緩解了些,卻還是惦記著八卦,又追問道「吳隊長,快說說你相親的事兒吧。」

    吳端指了指他提來的兩袋水果,「弟妹,本來一袋水果是給你的,另外一袋是打算送給相親對象的。結果……嗯,顯而易見,黃了。」

    「為什麼?」貂芳追問道「你看不上人家,還是人家沒看上你?」

    吳端聳聳肩,「那重要嗎?」

    「你怎麼跟人家聊的?」孕婦問道。

    「實話說說被,我說我是干刑偵的,她表示』好有趣哦,好刺激哦』,還非讓我說幾個案子,我不想說,她非要求,我就說了,說完人家就要走,讓她把水果帶回去吃,也不要。」

    貂芳噗嗤一聲笑出聲來,「我還以為只有法醫相親的時候會受到這種待遇——你是沒遇到過我的情況,一聽說我是跟死人打交道的,飯桌上直接開吐,我的天,那叫一個尷尬,我是生怕別人以為我把那男的弄懷孕了。」

    眾人大笑。

    吳端在隔壁的空病床躺下,伸了個懶腰,拉長聲音嘆道「真——沒——勁——」

    閆思弦道「我們公司有幾個小姑娘,人漂亮,又積極上進,要不給你介紹一個?」

    「別別別,」吳端道「我是扛不住家裡長輩三天兩頭催婚,才去應付一下。

    就咱這忙起來一個月都不著家的情況,人家嫁給我跟沒嫁似的,我還是別禍害別人了。

    咱們就適合自產自銷,要不,貂兒,哪天咱倆去領個證兒算了,皆大歡喜,吃住都在市局,連房子都不用買了。」

    「我看行,不過……」貂芳似乎真的在思考吳端的提議,「我還是更喜歡死人。」

    「哈哈哈哈……」閆思弦指著吳端道「某人自作多情了。」

    吳端不語。

    貂芳道「不對勁……」

    她踱著步,來來回回地打量吳端。

    吳端抱臂,故意女裡女氣道「別看了,賣藝不賣身。」

    貂芳不理他,抓住馮笑香問道「你發沒發覺,他不對勁兒。」

    「嗯。」馮笑香點頭,回答得十分簡短。

    嗯完她就縮回了角落,不想被任何人注意。

    貂芳繼續道「吳隊這張嘴多毒啊,誰能損得過他,今兒怎麼在小閆同志這兒甘拜下風了?說,你倆是不是就那件衣服達成了什麼不可告人的交易。」

    閆思弦掏掏耳朵,「交易?不存在的,吳隊那是拜服在我的人品之下了。」

    吳端咬牙切齒「閆——思——弦——」

    ……

    探望的時間,大家儘量開啟逗逼模式,哪怕只是鬥鬥嘴,孕婦能一起樂呵樂呵就行。

    最終還是吳端怕打擾孕婦休息,又對李八月囑咐幾句,諸如「有困難儘管說」,便帶著一行告辭了。

    出了醫院大門,貂芳提議道「找地兒擼串去?」

    吳端深以為然,「走著啊,開春了,一想到冰啤酒,我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閆思弦道「今天可是四月一號,愚人節。」

    對崇洋媚外過洋節這種行為,吳端露出了一個鄙視的眼神。

    閆思弦直接忽略,繼續道「不是什麼重要日子,但不妨礙遊樂場藉機搞美食活動,也不妨礙咱們去湊個熱鬧,連吃帶玩,不是挺好嗎。」

    貂芳第一個響應,馮笑香不說話,往貂芳身後一站,意思是她持相同意見。

    吳端剛要說話,閆思弦大手一揮,「三票通過,你的意見不具備參考價值了,上車!」

    傍晚的風微涼,幾人一路有說有笑。

    刑警們很少有這般愜意的時候,大家十分珍惜。

    吳端正給倆妹子講笑話,只聽遠遠的有警笛聲。車後方有紅白燈光閃爍,是消防車燈。

    閆思弦看了一眼後視鏡,立即靠邊避讓。

    「這是……哪兒著火了?」明輝道。

    消防車風馳電掣地駛過,吳端道「看方向,是奔著東南去的……那兒不是大學城嗎?好多年沒出過什麼事兒了吧……」

    馮笑香在手機上戳了幾下,道「有人傳圖片了,是一所三本的財經院校,女生宿舍著火。」

    「女生宿舍?……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停!打住!」貂芳攔住了吳端的話頭,「你這張開光嘴,少說兩句,啊啊啊啊我今晚只想要美食,屍體暫時退居第二位,老天爺保佑……」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7:17
第十五章 論問題少女進了大學以後(2)

  貂芳的祈禱沒能靈驗,當吳端接到電話,貂芳惡狠狠地盯著他的嘴,一隻手小幅度地轉著圈晃動。

  「你幹嘛?」吳端問道。

  「我在用意念縫你的嘴,不要打擾我。」

  「好的幼稚鬼,明白了幼稚鬼。」

  閆思弦已經調轉車頭朝著吳端剛剛報出來的地址駛去。

  和馮笑香查到的新聞一致,的確是一所三本財經院校的女生宿舍樓失火。

  閆思弦一邊開車一邊問道:「什麼情況?火勢控制住了嗎?有人員傷亡嗎?為什麼聯繫咱們?」

  吳端道:「死了兩個女生。」

  「這麼慘?大家沒有相互幫著往外逃嗎?怎麼會漏了兩個?」

  「正因為有疑點,才讓我們去現場的。

  據消防方面的消息,著火的是一間宿舍,因為有女生在裡面藏了酒——而且是多瓶,導致火勢很大,甚至還發生了小型的爆炸。

  更可疑的是,消防官兵趕到時,發現這間宿舍是從外面鎖起來的——也就是說,有兩個女生被人故意關在了著火的宿舍裡。

  可憐的是,宿舍在六樓,兩人出不去,試圖從窗戶攀爬到別的宿舍,結果,兩人都從六樓掉下來,摔死了。」

  幾人沒想到,火災背後竟然有這麼多隱情。

  閆思弦道:「在宿舍裡藏酒?是有多愛喝,還是女生,不一般啊。」

  「哦,對了,」吳端補充道:「據消防反饋的消息,兩名死者吸菸,所以起火原因——看起來像是醉酒後吸菸,不慎導致失火。」

  「小太妹們就不能讓人省點心?剛把離家出走的小學生找回來,大學的又來,前赴後繼啊。」貂芳一邊罵娘一邊撥著電話,還不忘問馮笑香道:「我讓局裡值班的人把法醫勘驗箱帶過來,用不用把你的筆記本也帶來?」

  馮笑香搖頭,「不用不用。」

  她從手包裡掏出了平板電腦,以及一個巴掌大的便攜式鍵盤,還有兩樣用以聯網的讓人不大能叫得出名字的東西。

  「我用這個就行。」

  三人只能感嘆:不愧是行走的黑客,什麼時候都隨身帶著裝備。

  馮笑香補充道:「我就是覺得,這案子未必用得上我。」

  ……

  這話馮笑香倒是沒說錯。四人趕到趕到失火地點,失火的宿舍樓下是烏泱泱的一片學生。

  因為死了人,大家的興致好像格外高漲,女生們嘰嘰喳喳,刑警們看到,有幾個女生的手裡還夾著煙,大學校園裡並不管這些。

  還有一些小情侶,依偎在一起,純粹看熱鬧。

  被火殃及無處可住的,大約三十來個女生,處於「圍觀」圈兒最中心的位置。

  她們有的只穿著睡衣,踢著拖鞋,有的懷裡抱著筆記本電腦等貴重物品,還有的甚至抱著被縟——那大概是逃命時下意識搶救的東西吧。

  有三名宿管老師正跟這些女學生說著什麼。

  貂芳去看屍體,馮笑香留在車裡,吳端和閆思弦則撥開人群,到了三名老師跟前。

  吳端亮出警官證道:「請問哪位同學住在失火的宿舍?」

  宿管老師一看是警察,便招呼著學生道:「快快快!617的都站出來,警察找你們呢。」

  有兩名女生站了出來。

  一個穿著睡衣踢著拖鞋,手裡端了一盆——看起來像是洗了一半的衣服。

  另一個則穿著校服,拎著熱水瓶,戴眼睛,眼鏡片極厚,一看就是個學霸。她身材瘦小,頭髮發黃——不是染出來的黃色,而是那種營養不良的黃。

  「四人間?」閆思弦問道。

  「不是,六人間,」學霸道:「我們宿舍有兩個女生家在本地,偶爾回家,不在學校裡住。」

  「這棟樓全是六人間?」閆思弦又問道。

  「嗯。」

  閆思弦看了吳端一眼,吳端道:「鑑於火災現場存在疑點,現在需要分別詢問二位,請配合調查。」

  「行,配合。」學霸道。

  「那就先從你開始吧。」

  閆思弦帶著學霸上了車,馮笑香看著平板電腦裝空氣。

  閆思弦道:「那麼——姓名?」

  「彭一彤。」

  「大幾了?」

  「大三。」

  「什麼專業?」

  「工商管理。」

  「你們宿舍全是一個班的?」

  「嗯,一起住了快三年了。」

  「關係怎麼樣?」

  「我跟她們嗎?」

  「當然,你可以先說說你跟其她五個人的關係。」

  彭一彤板起臉,幾乎是有些嚴肅地說道:「我跟她們不是一路人。」

  「哦?」

  「不是一出事就撇清關係,我就是想好好學習,順利畢業,多考幾個證,以後找個穩定的工作……是,這兒是個三本大學,我來了以後才知道,這種三本大學還有個名字,叫野雞大學,文憑不值錢……可我有什麼辦法,我已經拚命學習了,我們縣城的高中,那一屆就我一個考上大學,就我一個啊……家裡條件不好,供我上大學已經讓家裡欠了好幾萬饑荒,好歹我以後得找份像樣的工作還債……

  她們不一樣,她們家裡有錢,隨便玩,整夜整夜不回來,泡酒吧什麼的,交男朋友,喝酒抽菸……」

  閆思弦打斷彭一彤道:「是在宿舍裡喝酒抽菸吧?我想想……最惡劣的情況會是怎麼樣呢?撒酒瘋?順便肆無忌憚地嘲笑你?」

  彭一彤道:「警察叔叔,你不用套我的話,你說的那些情況全都有,我也不騙你,我煩死她們了。」

  閆思弦有點介意被人叫叔叔,畢竟,他才24歲。

  他繼續問道:「那其餘五個人的關係呢?很要好?」

  「也不算吧。」

  「具體說說。」

  「我剛才跟宿管老師說有兩個女生家在本地,我撒謊了。」

  「哦?」

  「她們出去跟男朋友租房子住了,搬出去,絕對有一定的原因是受不了宿舍氛圍,誰想天天吸二手菸啊,還有那兩個酒鬼,半夜推杯換盞連吼帶叫的不睡覺。」

  「她們搬出去多久了?」

  「一學期多了吧……最短也有一學期了。」

  「之後回過宿舍嗎?」

  「有些東西放在宿舍,偶爾回來拿。」

  「看來那兩位跟你們的關係,已經可以劃到』不熟』的範疇裡了。」

  「可以這麼說。」

  「好的,那說說今天去世的兩位吧,她們就是你說的酒鬼菸鬼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7:17
第十六章 論問題少女進了大學以後(3)

  「是。」彭一彤似乎不想多說。

  又或許,死亡來臨得太突然,她一時間不知該如何組織語言,畢竟說死者的壞話不太好。

  閆思弦也不催,他沉默地等待。

  十幾秒後,彭一彤似乎受不了這尷尬的沉默了,又開口道:「反正就是兩個混混,我跟她們不熟,沒法回答你的問題。」

  「那我換個問題,」閆思弦立即變通道:「你清楚起火經過嗎?」

  「不知道,起火的時候我正好出門打水了,不過……我出門前她們就在喝酒,已經醉醺醺的了,還抽著煙,至於起火原因——大家都能猜到吧,就不用我說了。」

  閆思弦又沉默了片刻,他少有地思忖了一會兒,才問道:「你有什麼損失嗎?」

  「我……呃……」彭一彤沒想到警察會問這個。

  閆思弦解釋道:「我的意思是,你有什麼貴重物品,錢物之類的,被燒了嗎?」

  「可能有幾百塊吧,我放宿舍,應該是被燒了。」

  「具體是幾百?」

  「大概……三百。」

  「錢在哪兒放著的?」

  「夾在一本書裡,書就在我桌上,肯定被燒了吧。」

  「我問句題外話,你們學校應該有助學金吧,你沒去申請?」

  「算了吧,每次發助學金都是趁著學校搞活動,還要站到台上去領,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家裡窮。」

  「明白了,我的詢問就到這裡,感謝你提供的信息。」

  閆思弦示意彭一彤可以下車了,她卻猶豫著問道:「我聽說,她們是被鎖在宿舍裡的,是真的嗎?」

  「聽誰說的?」

  「著火的時候,大家都跑出來站在宿舍樓底下看我們宿舍,有個會計班的女生哭了,她說往外跑的時候,路過617,聽見裡面有人踹門,喊救命,她去救人了,但是救不出來。

  那時候——據她說,門板已經燙得厲害了,根本不敢去握外面的門把手。

  反正我是聽那個女生說的,我當時就在跟前。」

  閆思弦道:「能幫個忙嗎?」

  「什麼?」

  「帶我去找那個會計班的女生。」

  「行啊。」

  閆思弦和彭一彤一起下了車,對吳端道:「我去辦點事,死者另外一個室友的詢問工作,就靠你了。」

  ……

  會計班的女生還在哭,那是個紮著丸子頭的胖胖的女生,雖然胖,卻並不丑,倒有種可愛、富態之感。

  此刻她的髮型凌亂,臉上也沾了些灰,顯然是近距離接觸過火場。

  她男朋友在旁,一邊給她遞紙巾,一邊不斷安慰她。

  見到閆思弦的警官證,那女生十分勇敢道:「我要反映情況。」

  閆思弦做了個請的手勢。

  「她們是被人從外面鎖在屋裡的。」

  「說說當時的具體情況吧。」

  「我聽到有人喊著火,就從宿舍往外跑,順便檢查了我們班其它幾個宿舍,還有水房、衛生間,確定我們班女生都跑出去了。

  做完這些,我往外跑的時候,已經算晚的,走廊上已經看不到人了。

  從我們宿舍往樓梯跑,要經過617,我就聽見裡面有人喊,還踹門。

  我當時在外面一看,就覺得奇怪,裡面有人,門怎麼從外頭鎖住了?」

  她男朋友在一旁解釋道:「我們學校的宿舍用的是那種老式的鎖頭,門裡面有插銷。

  所以通常宿舍裡有人的時候,頂多在裡面插上插銷,而不會在外面用鎖頭把門鎖上。」

  女生繼續道:「我看到617門縫裡往外冒著煙,我知道那就是著火的宿舍。

  宿舍門的門框是在外頭的,她們從裡往外撞,沒用的,我就幫著她們從外往裡撞,可那門鎖太結實了,實在弄不開。

  我就跟她們說,讓她們捂著口鼻,趴屋裡等著,我找人去開門。

  我找來幾個男生,回去救人的時候,她們已經翻窗戶出去了……

  門踹開,火太大了,根本進不去,地上有好些酒瓶碎茬子,酒著火了,一地的火,根本沒有能下腳的地方……

  後來,我聽到兩聲……就是人掉下去的聲音……到樓底下一看,才知道,她們墜樓死了。」

  胖女生一個勁兒抹眼淚,「要是早點去救,說不定……」

  閆思弦又問道:「那你們的宿管老師呢?老師難道沒在第一時間組織救人?」

  「宿管老師……」胖女生嘆了口氣,「她可能怕擔責任吧,不去救,最多死兩個人,萬一組織人上去救,救人的也搭進去,那她責任就大了。

  反正她當時一直跟學生們一起在樓下,我要上去救人,她還攔了我們一下。

  哦,對了,那兩個女生翻窗戶的時候樓下的人都看見了。宿管老師組織一樓的學生拿出被縟來,鋪在底下,就是怕她們失手掉下來。

  可惜,大家都心疼自己的被縟,不願意拿出來鋪地上,磨磨蹭蹭的,是吧?……」胖女生問身旁的另一個女生道。

  被問話的女生道:「可不是,也就宿管老師和一兩個學生把被子拿出來鋪上了。

  她們掉下來的時候,我看得真真兒的,一個掉在水泥地上,另外一個倒是掉被子上了,可惜太薄了,沒用啊,而且還是頭朝下,腦袋都戳胸腔裡去了……」

  旁邊有人碰了那女生一下,她便不再繼續描述死者的慘狀。

  閆思弦拍了拍胖女生的肩膀,「謝謝你,雖然沒把人救出來,但還是謝謝你。你比其他人做得都好,好太多了。盡力了,不必自責。」

  胖女生不答話,只是一個勁兒抹眼淚。

  這個年紀親眼見證生命流逝,況且又是這樣一個熱心腸的姑娘,因為她比別人更努力地去挽救過那兩個生命,所以她比別人更能體會失之交臂的惋惜。

  閆思弦還想再安慰她幾句,手機卻響了,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吳端打來的。

  閆思弦指了指胖女生的男朋友道:「照顧好她,小子你撿著寶貝了。」

  說完,他接起了電話。

  「什麼事兒?」

  「消防那邊說,火場初步處理完了,明火已經撲滅,他們留了兩個人,以防死灰復燃,咱們現在可以進現場勘驗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7:18
第十七章 論問題少女進了大學以後(4)

  圍觀的學生已經被疏散開來,吳端和閆思弦來到兩名死者墜樓的地方。

  屍體還沒抬走,校保衛科領導正跟貂芳說話。

  「我們一直看著屍體呢,沒動過,就是……太慘了,給蓋了個床單,不過……」保衛科長抹了一下腦門上的汗道:「不過……應該還是有手快的學生拍到照片了,萬一傳到網上……」

  吳端立馬撥通了馮笑香的手機。

  「你問輿情監控的事兒?」馮笑香問道。

  「嗯。」

  「有照片流出來了,不過還算處理得及時,已經刪過了,沒有傳播開,沒什麼大事兒。」

  「那就行。」

  吳端鬆了口氣,掛了電話。

  閆思弦對貂芳道:「屍體情況怎麼樣?死者身份清楚了嗎?」

  「太慘了,」貂芳道:「摔在水泥地上的叫李娜娜,多處骨折,從血跡來看,她並不是墜樓後當場死亡,應該還掙紮了幾下,摔在被子上的叫李雙,大頭朝下,當場死亡,我現在發愁的是,怎麼把她的頭從胸腔裡拔出來。」

  吳端還不清楚具體情況,本想掀開蓋在屍體上的床單看一眼,聽貂芳這麼一說,登時放棄了。

  貂芳繼續道:「兩名死者身上有不同程度的燒傷,以足部、小腿的燒傷最為嚴重,身上還有一些玻璃碴——我想應該是酒瓶炸裂時受的傷。更具體的信息得等屍檢結果了。」

  說話間,兩人已經幫著貂芳把屍體抬上了車。

  「辛苦了。」吳端對貂芳道。

  「彼此彼此。」

  貂芳和一名同組刑警駕著運屍的車子離開,閆思弦和吳端進了宿舍樓。

  上樓時,閆思弦道:「跳樓真慘。」

  「可不是,跟李娜娜似的,掉下來沒死,還得等著慢慢死掉,太恐怖了,也不知道那時候她還有沒有意識。」

  閆思弦繼續道:「哎,你詢問那名死者室友,有什麼線索嗎?」

  「線索一大堆,得挨個篩查。」

  「哦?」

  「死者李娜娜——至少在這棟女生宿舍樓裡,絕對是個霸王,帶著一群跟班,指哪兒打哪兒,沒少欺負人,而李雙就是跟她最親近的跟班。

  能把倆大活人鎖在著火的宿舍裡,準是有仇,我覺得可以從她們欺負過的人裡開始排查……

  對了,她還給我畫了一張平面圖,標明了六個人在宿舍裡的床舖位置。」

  「這麼細心?我都忍不住想誇你了。」

  「趕緊誇,我不會驕傲的。」

  ……

  說話間,兩人已經上到了六樓。

  樓梯在宿舍樓正中間,這棟樓很長,所以樓梯左右兩側的走廊都很長。

  此時整棟樓都沒電,一片漆黑,只有一些手電的冷光,一眼望不到走廊盡頭,如同進了鬼屋。

  兩人循著消防兵的手電燈光,找到了著火的617宿舍。

  氣味複雜,有東西燒焦的味道,有灰燼經水沖刷後的味道,還有股淡淡的酒味。

  如果給刑警最不喜的現場做個評比,火災現場準能排在第一位。

  很少有證據能經受高溫灼燒的考驗,還有燃燒過程中的坍塌、物品變形,燃燒後的灰燼覆蓋,取證難度巨大,再加上,救火本身就是一個破壞現場的過程,消防官兵一番操作下來,無跡可查是常態,要是有倖存的證據,簡直就是走了大運,出門就該去買彩票。

  縱然如此,吳端還是要認真對待。

  他最先觀察的,是留守的那名消防兵。

  消防兵穿著厚厚的防火服,臉上有灰,不過還是能看出,面容稚嫩,還是個十八九歲的孩子。

  吳端亮出警官證,那消防兵立即立正站好,竟莫名給人一種乖巧的感覺。

  學校的住宿條件並不好,宿舍不大,左側靠牆有兩張上下鋪,共四個床位,右側靠裡也有一張上下鋪,安置了另外兩個床位,靠門的位置則是一個格子衣櫃,總共六個格子,每人佔一個。

  中間是一個長條書桌,將本就逼仄的過道填得滿滿噹噹,只能側著身通過。

  床板、衣櫃、書桌都是木質的,再加上被縟、衣物,可以說這一屋子滿滿噹噹全是易燃物。

  除了三個上下鋪的鐵架子,其餘的東西幾乎全數燒成了灰,只有少量諸如一塊櫃門板、半截桌子腿的東西,讓人能判斷出那裡原本擺著什麼。

  當真是付之一炬。

  吳端問道:「著火點在哪兒?」

  「這裡。」

  消防兵指著右側那張單獨的上下鋪,「這個下舖位置碳化最嚴重,木質床板整個燒成灰了,初步判斷著火點就在這裡的下鋪,可能是菸頭點燃了被縟——但目前還沒找到菸頭灼燒殘留——八成燒乾淨了,沒戲。

  可以確定的是,這張床下放了至少十瓶高濃度的洋酒……」

  「這麼多?」

  「可不是,威力不亞於一個小炸彈,要不是這些酒助燃,就算被縟全點著了,也不會燒得沒地方下腳,她們也不至於跳窗。」消防兵的語氣裡滿是惋惜。

  閆思弦道:「這是李娜娜的床吧?」

  「不是,是李雙的。」吳端指著右側單獨的上下鋪道:「這兩張床挨著桌子,拿東西方便,位置相對比較好,被李娜娜和李雙佔了。

  李娜娜這人,據說有點潔癖,不喜歡別人碰她的床,就選了上鋪,李雙在下鋪。」

  閆思弦「哦」了一聲,蹲下身觀察起倒在地上的木門。

  學校統一的黃色木門,合葉部分的合金零件和門一樣敦實,不美觀,但絕對結實,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女生撞不開門。

  木門倒下後直接被火包圍,已經燒得黑黢黢。

  門框倒還立在門口,一把鎖頭掛在門框側面的鎖鼻上,閆思弦問道:「當時在外頭把門鎖住的,就是這把鎖吧?」

  不等別人回答,他已經取下鎖頭,將鎖舌向鎖身裡按了幾下,鎖不上。

  「就是它,被學生們暴力撞門弄壞了……問題是,誰鎖的門?」

  黑燈瞎火的,實在是對取證工作不利,兩人稍一商量,決定等天亮了再來取證。

  上樓總共呆了5分鐘,帶下來一把壞掉的鎖頭。

  閆思弦晃晃手中的鎖道:「我要是憑這個把案子破了,你會不會特崇拜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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