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偵探推理] 罪無可赦 作者:形骸(已完成)

 
Babcorn 2019-8-29 14:30:12 發表於 其它小說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90 31196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20
第二十八章 暗流(3)
               
    「我好像聞見陰謀的味道了。」

    「狗鼻子失靈了?要不要幫你找個獸醫?」

    「明白了,原來某人都是看獸醫的,」口頭上扳回一城,吳端大度地問道:「你想我答應什麼事?」

    「讓我去看看李八月。」

    「不行!」

    「緊張什麼?你們不是一直瞞著他的嗎?他應該還不知道孩子已經死了,至少,不知道孩子死在我家,我去看看他難道還能……」

    「他已經知道了。」

    閆思弦:「……」

    閆思弦:「誰告訴他的?」

    「誰也沒告訴,反正他就是……知道。」

    「明白了,」閆思弦點頭,「刑警的經驗和直覺,隱瞞本身就夠可疑的了。」

    「是啊。」

    「那他瞭解到什麼程度了?

    「一開始只知道孩子死了,然後……哎!向我以死相逼,拿我們11年的交情威脅、賭咒……我實在……他躺床上那個樣子,太可憐了,而且……他需要仇恨成為他的支撐。

    我告訴他孩子被送到過你家,也說了一部分張雅蘭的事……」

    閆思弦扶額,「你就這麼把我豁出去了?真捨得。」

    「我替你解釋了,你跟這件事沒關係。」

    「我不信。」

    閆思弦的神態十分認真,這讓吳端有些摸不著頭腦。

    「為什麼?」

    「那天我在車裡問你相不相信我,你沒給出答案,說明你根本就不信我,你給我看你的總結,又不把我寫在本子上,你想試探,又怕打草驚蛇。」

    吳端有些侷促地合上本子,閆思弦卻一轉話鋒,又道:「你不信我,這是好事,可惜能力還差點,你實在太慢了。」

    「我?……慢?」

    「李八月和張雅蘭,他們倆中間,一定有一個人撒謊,既然張雅蘭這兒找不到突破口,那就從李八月這邊下手,在我看來,這是捷徑,也是必須的——你還沒意識到嗎?李八月可能是本案的第一個突破點。

    李八月已經知道孩子死在我家,死在張雅蘭眼前,那他知不知道,他自己也成了嫌疑人——協助李建業隱匿證據,並把張雅蘭劫持到淫穢場所——這些他知道嗎?」

    「沒敢告訴他,傷那麼重,孩子又沒了,就別給他雪上加霜了。」

    「僅僅是這樣?」

    吳端皺起眉頭,「你想說什麼?」

    「你不告訴李八月,就沒有一丁點兒怕打草驚蛇的意思?就跟你試探我一樣。」

    吳端捏緊了拳頭,「沒有證據之前,我不懷疑八月,至少——針對他的所有調查,是為了證明他的清白。」

    「無所謂,你肯查他就行,」閆思弦喝了口果汁,「我想去看他,其實也是幫你的忙。」

    「幫我?」

    「有些問題你不好問,你問了傷交情,但我可以——我甚至都不用問,他自己會告訴我。

    因為他恨我,他急於知道我跟這件事的關係,他一定有一堆問題。

    有時候,成為處於劣勢的被詢問者,反到能得到更多信息。」

    「可我擔心……」

    「難道不成他能用針頭紮死我?——呵呵,我可能有點自戀了,你更擔心我刺激到病號吧?

    我保證,跟他談話的時候把他的身體承受能力考慮在內。

    你難道不想快點證明李八月的清白?」

    無疑,這個問題對吳端頗有誘惑力。

    ——————————

    醫院,李八月的病房。

    他的妻子不在,來的路上,閆思弦得知,李八月的妻子也病倒了,而他的母親心梗住進了醫院。

    幾天之內,原本幸福的家庭分崩離析,現在只能靠三個病痛纏身的老人硬撐著。

    要不是局裡的同事輪流來守著,老人們恐怕也都要累出病來。

    閆思弦是趁著老人們剛剛把飯送來,又趕去照顧另外兩個病號的時候來的,病房裡只有李八月和貂芳。

    看到閆思弦,貂芳一愣,端著保溫飯盒的手抖了一下。

    閆思弦還從未見過這雙摸慣了屍體的手發抖,李八月也一樣。

    「沒事,我們聊聊。」李八月率先開了口。

    「哦,」貂芳抬了抬手裡的保溫飯盒,「吃完飯吧,或者……邊吃邊聊?」

    她在想辦法,避免讓兩人單獨相處。

    「沒關係。」

    「不要緊。」

    兩人倒是共同擺出了「請」她出去的架勢。

    「那……」貂芳只好起身,把保溫飯盒放在床頭櫃上,「你們……心平氣和,千萬心平氣和,都不許激動。」

    臨出門,她還拉了拉閆思弦的衣袖。

    閆思弦回之以「放心」的眼神。

    「他們好像都害怕讓我們見面。」李八月先打破了僵局。

    閆思弦在貂芳剛才坐的椅子上坐下,「是啊。」

    「那你還來?」

    「讓病人懷揣著一堆問題,恐怕對康復不利,我還是來一下比較好,我就在這兒,你儘管問吧。」

    「好,夠直接。」李八月沉默了一會。

    「你們暗地裡查亞聖書院的案子有一陣子了吧?——你和組長。」

    「是,那是吳端從警生涯裡接觸到的第一件案子,至於我,張雅蘭是我的朋友,當年我混進亞聖書院找過她。」

    「你們保密工作做得不錯,至少,我昨天才知道你把張雅蘭接到自己家了。」

    「涉及到私事,沒有張揚的必要。」

    「你的意思是,張雅蘭在你家的消息,你和吳隊都沒向外透露過?」

    李八月開始盯著閆思弦的眼睛,能感覺到,這是個關鍵問題。

    閆思弦回看著他,毫不躲閃,「是。」

    「那瘋子團夥是怎麼知道她在你家的呢?要麼是她主動透露的,要麼這個團夥派了人跟蹤監視她。

    我覺得後者的可能性不大,跟蹤監視需要人力、物力成本——甚至可能是大量的成本。

    團夥有什麼理由耗費成本去跟蹤監視一樁舊案的受害人?」

    閆思弦點頭,「我得承認,你都快要說服我了。」

    「我有什麼必要說服你?」

    「出於……某種你還不知道的原因,我會認為你在說服我——別問,你最好不知道,真的,那樣對你的病情更有利。」

    「你們都這樣,私自決定我應該知道什麼,不該知道什麼。」李八月有些頹廢地垂下眼簾。

    「我能問你個問題嗎?」閆思弦道。

    「嗯。」

    「跟我想得不太一樣,你好像不是那麼懷疑我,甚至……我感覺你甚至都不太生我的氣,為什麼?」

    「我不習慣懷疑身邊的人,一個案件,除非真到了必須走這一步不可的時候,我不回去懷疑同事,可能是因為……我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吧,刑偵一支隊從沒出過懷疑自己人的事兒。」

    閆思弦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那你想過沒有,那個專門向作惡之人復仇的瘋子團夥,為什麼會找上你?」

    這次,換閆思弦盯著李八月的眼睛。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21
第二十九章 暗流(4)
               
    「我想到了,」李八月遲疑著答道:「你們在查我吧?吳端也在查我,他不承認。」

    「那不重要,他盡他的職責而已,問題是……你有什麼怕被他查到的事兒嗎?」

    「我沒有!」李八月的表情跟吃了蒼蠅似的,「呵,你是故意來膈應我的吧?我的孩子死在你家,我還沒問你,你倒先……你有什麼立場懷疑我?!」

    「我……」閆思弦身子向前傾了傾,語氣也輕柔緩慢下來,「我不是那個意思,老李你別激動,咱先別生氣……好吧,你不懷疑我,我是感激,但你要是指望我投桃報李,抱歉,不行。

    我能做到的是,幫你證明你沒問題——我真的希望如此。」

    李八月沉默了片刻,一開始他的胸口劇烈起伏,閆思弦真擔心他有個三長兩短,見他漸漸平復下來,才放下心。

    「好吧,你怎麼幫我?」

    「七年前,就是你們警校畢業的那年,吳端去亞聖書院臥底,這件事你知道嗎?」

    「不知道,」李八月看傻子似的看著閆思弦,「臥底任務都要簽保密協議,這是常識。」

    「那時候你在幹嘛?」

    「一大堆雜事,論文、實習面試、報考市局……對了,我……」李八月遲疑了一下,「我還回了一次老家。」

    「回老家?」

    「也是為面試的事兒,那會兒我還沒想好去留……你應該看出來了,我不大有主見……」

    閆思弦點頭,儘量委婉道:「你心軟,心軟的人的確更喜歡參考別人的觀點。」

    「原本我跟吳端說好了,一塊留在墨城,哪怕先下基層派出所,苦點也沒關係。

    可他突然回老家了——他是這麼跟我說的,但其實是去執行臥底任務了——可我不知道啊,人也聯繫不上,我哪兒知道他是不是回家找工作去了。

    再加上,我爸媽一直勸我回老家,畢竟家裡比較安逸,我爸原先在檢察系統工作,托關係幫我在老家找了個很不錯的實習崗位,我就回了趟家,去試試。」

    「試試?意思是……你到崗實習了?」

    「對,大學離家四年,我想陪陪父母,而且,實習地域對最終的工作單位留人雖然有影響,但影響不是特別大,我就回家實習了。」

    「你的履歷上可沒提過這段實習經歷。」

    「因為……因為……」李八月的手攥緊了長出一截的病號服袖子,「出事了。」

    閆思弦:「?」

    「我在老家實習的時候,一個案子出了差錯——要命的差錯——而且,可以說是因為我的原因出了事……在那之後,我爸求爺爺告奶奶,託了不少關係,花了不少錢,才消掉了我那段時間的實習記錄……

    污點被抹去,我回墨城,跟吳端一塊找了工作,假裝墨城才是我的。

    那件事,我連吳端都沒告訴,如果有人要報復我,一定是因為那件事。」

    「我能理解你不想舊事重提,所以……咱們先說說時間吧,你在老家實習,從什麼時候開始,到什麼時候結束,我需要具體的時間。」

    「這……一時半會兒我想不起來啊……對了,訂票時間!我來回都是從網上訂的車票,在我手機……」李八月打住話頭,訕笑了一下,「家裡老人怕我老躺床上玩手機,就沒收了……」

    這可難不倒閆思弦,他道:「你不介意馮笑香查查你的訂票記錄吧?」

    「隨便查。」李八月答應得十分爽快。

    閆思弦當著他的面給馮笑香打了電話,並讓她跟李八月說通了話。

    說清楚狀況的同時,馮笑香已經將李八月2010年的兩次訂票記錄截圖發到了閆思弦手機上。

    7月14號出發去宛城老家,8月26號從宛城出發回到墨城。

    看到這兩個日期,閆思弦暗暗鬆了口氣。

    他細細看了當年的案宗,幾乎能夠背下來了。

    2010年8月19日,亞聖書院被查封,校長李建業及相關涉案人員悉數被警方控制,經過一輪審訊後,8月21日警方搜查了李建業名下的所有住宅,其中一處就與張雅蘭所描述的房屋戶型一模一樣。

    這說明,張雅蘭被打昏並送到淫穢場所,就在8月19日至21日之間。

    如果能證明在這期間李八月一直在宛城,根本沒回過墨城,那張雅蘭的謊話就不攻自破了。

    好消息是,至少李八月的車票信息是這麼顯示的。

    「這期間你一直在宛城?」閆思弦問道。

    「嗯。」

    「吳端會去查。」

    「隨便吧。」

    他的反應也很自然,這令閆思弦很滿意。

    同樣是被朋友背叛,好像吳端會更難過些,閆思弦想著:李八月,你小子可千萬別有什麼事兒。

    至於張雅蘭,閆思弦仔細想了想,他好像沒有想像中那麼在意這個女人。重逢時的情難自已,更多因為當年的案子終於有了轉機,張雅蘭個人帶給他的欣喜有多少,他也有點說不準。

    人心難測,有時候,人連自己的心思都未必能琢磨清楚。閆思弦暗暗感慨了一下。

    「理論上來說,我已經不用問你當年的事了,但吳端一定會去你的老家調查,以他鑽牛角尖的勁頭,遲早會知道,好好想想吧,你是自己告訴他,還是等他去查。」

    「我……」

    「他就在門外,提心吊膽著呢,我們這次談話,他可嚇得夠嗆,我出去換他,你們聊吧。」閆思弦決定推李八月一把。

    「哎,你先別……」

    閆思弦已經出了門。

    不知兩人在門外說了幾句什麼,幾秒種後,吳端大步進了病房。

    「你沒事吧?……你們……沒事吧?」吳端緊張地問道。

    李八月露出一個微笑,示意他坐下。

    吳端侷促地解釋道:「你還不知道他嗎,紈褲子弟都那樣兒,拿自個兒當天王老子,一點不顧及別人感受,咱不跟他一般見識。」

    「你怎麼跟哄小孩而似的?」

    「病號都是小孩。」

    「你這兩天一見我,就是幫他說好話。」

    「我……」這吳端真沒法反駁,他嘆了口氣,「一個戰壕裡的兄弟,不然我能怎麼辦?讓你倆掐架?我也不瞞你,你倆現在都是這個案子的關係人,一個負傷,一個停職避嫌,最對不起你的還是……哎……孩子太可憐了……」

    一提起孩子,病房裡的氣氛一下變得十分壓抑,李八月失了一會兒神,吳端便沉默陪著他。

    「我跟你說件事吧,」李八月終於回了神,道:「一件很不光彩的事,你知道了一定會鄙視我。」

    「我不……」

    「別急著下結論,你先聽我說。」

    李八月靠在枕頭上,調整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開始了講述。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21
第三十章 暗流(5)
               
    「我老家,我跟你講過吧?」

    「嗯,宛城,你說那兒的臭豆腐很好吃。」

    李八月苦笑一下,「警校畢業那年,你去做臥底,我回了趟老家,還差點留在宛城工作。」

    「也是在警局?」

    「對,但跟墨城不一樣,小地方沒那麼多案子,惡性案件年也未必碰上一件,大多都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東家丟個貓西家跑隻狗啊,摩托車搶劫已經算是大案重案。

    不過,像宛城那樣治安良好警備鬆懈的地方,正適合逃犯藏身。」

    「追逃任務?」吳端問道,顯然他已經提起了興趣。

    李八月道:「務必別對我抱什麼希望,我把任務搞砸了。」

    吳端思忖了幾秒道:「即便你實習的時候犯了什麼錯,這些年你破的案子,難道還不夠彌補?我保證,無論你做了什麼,我不會對你失望。」

    「如果是殺人呢——我的意思是,致人死亡。」

    「這些年來,你想起過那件事嗎?」

    「經常想,備受煎熬。」

    「這就是懲罰,與之相比,外界的苛責恐怕不值一提吧?所以我沒必要鄙視你。」

    「你這麼說,我心裡踏實了不少。」

    吳端做了個「請繼續」的手勢。

    「的確是追逃。

    那是個男性逃犯,45歲,年輕時候在老家村裡跟村民發生口角,晚上偷偷拿著鐮刀潛到人家家裡,砍死了一家四口,之後逃逸,一逃就是20多年。

    逃到宛城後定居,他先是在工地干活兒,有前科嘛,怕被發現,不敢跟人起矛盾,夾著尾巴做人,見人讓三分,幹活兒也不敢偷懶耍滑,倒是給自己贏了『老實本分』『誠實守信』的名聲。

    後來倒騰些工地上用的材料,自己當個小老闆,也賺了點錢。

    在宛城娶了老婆,還生了孩子。

    那會兒正趕上全國範圍人口普查,戶籍部門的民警發現,這男人在當地沒有父母、親戚,而且,他跟他老婆一塊生活了十幾年,都沒領結婚證——有追逃經驗的民警都知道,這種人應該格外留意。

    戶籍民警也的確發現,他跟網上的一條追逃信息比較吻合。

    我們立即聯繫了追逃地的派出所,當天那邊的人就出發,來我們這兒確認情況——畢竟是四條人命的案子啊!

    經過觀察辨認,嫌疑人很可能就是當年的逃犯,大家制定了抓捕計畫。

    那時候是三伏天,特別熱,嫌疑人家住的是平房,有個小院兒,院門白天都不關的,空閒的時候——通常是傍晚吃完飯——嫌疑人就坐在院裡的樹蔭底下乘涼。

    我們決定趁這時候直接衝進院子展開抓捕。

    可是,偵查工作疏忽了,誰也沒發現,嫌疑人在躺椅下藏了把砍刀——後來據嫌疑人交代,這20多年他心裡一直不踏實,不僅躺椅下頭,屋裡枕頭下面也有把刀,他平時還隨身帶一把彈簧刀。

    四條人命,抓進去就是個死,他已經打定主意,與其被抓,不如拼一把。

    所以,我們衝進去的時候,他反應特別快,像是……就像受過專業訓練一樣——警察抓捕他的情景,他一定在腦海裡演練了成百上千遍了吧……」

    「等等,」吳端道:「我記得,你從墨城回來的時候受傷了,我問你怎麼傷的,你說碰見打群架的,上去制止……」

    「我騙你了,就是那次抓捕任務受的傷。」

    吳端點點頭,李八月繼續道:「我剛剛衝到院子門口,還沒進去呢,就看見嫌疑人已經從躺椅上一躍而起,還把砍刀抽出來了。

    我是第三個往裡沖的,前面兩個,一個是我師傅——特別沉穩的老刑警,一個是追逃地趕過來的帶隊刑警,張得挺壯。

    他倆很有經驗,反應也快,看到這情況,趕緊停下腳步掏槍,兩人一左一右閃開了,正好把後頭的我露出來。

    而我……我反應就慢了一步……等我反應過來,已經被嫌疑人劫持了。」

    「你?被劫持了?」吳端深吸了一口氣,「這些事你都沒跟我說過。」

    「我……丟人啊!我當時被嚇得——一點兒不誇張,就差尿褲子了。

    嫌疑人一隻胳膊勒住我脖子,只留一點兒呼吸的餘地,砍刀架在我肩膀上,離脖子上的動脈1釐米都不到。面前是兩個警察黑洞洞的槍口。

    我當時……真的特別慫,直接開口求我師傅,讓他救我,我還求嫌疑人,千萬別傷我。

    我應該還說了類似『放你走』『保證你安全』『他們不會追查你了』這樣的話……」

    吳端張了張嘴。

    李八月擺擺手,示意他別插話。

    一旦被打斷,李八月不確定自己是否還是有勇氣說出真相。

    「當時,我師傅看我實在太害怕了,怕出什麼意外,就跟嫌疑人談判,他們收了槍,讓出了門口的路,甚至,還聽從要求為嫌疑人準備了一輛車。

    只有一個條件,我師傅要求換我——他去當人質,把我換下來。

    我真不是東西,當時滿心裡想的都是趕緊換,我一秒鐘都受不了了,巴不得趕緊逃回家大哭一場去。

    現在想想,我師傅都五十多歲了,一輩子不知抓了多少壞人,原本再幹幾年就該退休了,可是……就因為我,我膽小懦弱,他……他就……犧牲……

    他是替我去死的啊!你說,我是不是最差勁的人?」

    吳端問道:「怎麼就犧牲了?」

    他只希望這講述能快點結束,好讓李八月少受些折磨。

    「我師傅想趁換人的時候把他制服,可是……畢竟年紀大了,身手沒那麼快了。

    而我……我當時嚇得站都站不住,別說跟師傅配合了……

    最後,嫌疑人是抓住了,師傅也受了傷,腹部被捅了兩刀。

    送醫院的時候,師傅還跟我說沒事兒,以前受過更重的傷。

    我真以為不會有事兒,可誰能想到……他在搶救室裡,沒挺過來……可能……可能是我們那小地方醫療條件差吧。

    我真的……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老婆半癱,好多年了,他是家裡的頂樑柱,憑著那點死工資,照顧老婆,拉扯孩子,好不容易——他兒子跟我一樣大,大學剛畢業——好不容易熬出頭,總算能享一享後輩的福了,卻被我害得……」

    明白了大致經過,吳端道「你的履歷裡沒有這件事,家裡花錢了?」

    李八月點點頭,「賠了錢,又托關係把我的實習記錄給消了,我回墨城,假裝什麼事兒都沒發生,跟你一塊兒找工作。」

    李八月肩膀劇烈顫抖著,他抬手捂著臉,似乎是無法面對,眼淚從指縫裡往外淌。

    吳端給他遞上紙巾,「想聽聽我的看法嗎?」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21
第三十一章 暗流(6)
               
    「不用安慰我,真的,我清楚,太丟人了,警察的臉都讓我丟完了。

    我經常想,要是換成你,你怎麼做?你八成跟電視劇裡的英雄一樣,讓同事們別管你,以抓捕逃犯完成任務為主,我知道你會這麼幹。

    你看,咱們的學校、工作履歷都差不多,可我就是不如你……

    你知道咱倆的差別嗎?

    你有信仰,亞聖書院的案子,你能惦記這麼多年,說明你心裡還相信著點什麼。

    可我不一樣,我就是個——用現在的話來說,大概就是個考試型人才。

    我讀公安大學,僅僅因為考了能讀公安大學的分兒,我當警察,僅僅因為讀了公安大學。

    我就是個普通人,你明白嗎?上了個自己不太瞭解的大學和專業,參加工作,到了一定年紀就結婚生孩子,跟所有渾渾噩噩的普通人一樣。

    跟你說實話吧,其實,孩子沒了,我心裡……我說不上來,可我清楚,沒那麼難過,真的,因為生孩子對我來說更像個任務。

    任務完成了,之後還有一大堆麻煩事,我根本就沒做好準備,也不知道該怎麼準備,只能……只能模仿著想像中好爸爸的樣子……

    孩子沒了,除了難過、可惜,我還……我還覺得如釋重負……

    你看,我就是個人渣!沒錯!人渣!我根本就不配有一個幸福的家,老婆孩子……我怎麼配?我把別人家搞得分崩離析……」

    能看出來,這些話真的在李八月心裡憋了很久,他的語速越來越快,傾訴的慾望在這時得到了充分滿足。

    無疑,吳端是個好聽眾,等李八月說完了,他才道:「11年了,我以為自己有點瞭解你。」

    吳端搖搖頭,「誰不怕死?我也怕,我死了,農村的老爹老娘怎麼辦?

    同樣的情況發生在我身上,我也不可能好到哪兒去,電視裡的英雄……呵,反正不會是我。」

    吳端伸手拍了拍李八月的肩膀,「我不知道怎麼勸你,或者說,該不該勸你,你有責任……一條人命,一個家庭,因為你毀了……我拿你當兄弟,就跟你說實話,我覺得,無論你受多少良心譴責,都是應該的。」

    「也就你會這麼說,聽兩句實話,真踏實。」

    「可話說回來,去替你,終究是你師傅的選擇。」

    李八月痛苦地閉上眼,搖了搖頭,「我要是勇敢點,師傅就不用換我了,說不定……會有更好的抓捕時機。

    再或者……我能跟師傅配合一下,畢竟兩個人的力量……」

    吳端打斷他道「那是七年前的事,你師傅已經死了。」

    「是啊,是啊……」李八月喃喃地重複著。

    「我認識的李八月,雖然每次抓捕行動不會沖在第一個,但絕對第一個給我支援,我可以放心把後背交出去。

    跟我的冒進相比,你更能拿捏那個『度』。

    你不是不如我,而是我們本來就不一樣,所以才能配合默契。

    你應該早點告訴我,我不知道那件事讓你如此糾結,如此自我否定,也不知道……每次抓捕行動,都是往你心裡捅刀子吧?」

    「正如你說的,那是我該受的。」

    「有時候時間也不能改變什麼,你師傅的事,別忘了它,記住其實挺好,它會提醒我們:別再犯錯了。」

    李八月深吸了幾口氣。即便生性懦弱,有了這麼長時間刑偵工作的鍛鍊,他也摸索出了一套辦法,迅速控制情緒。

    他沖吳端點點頭,意思是他沒事了。

    吳端便繼續問道「你還記得是什麼時候出的事嗎?」

    「7月30號,2010年7月30號,當天傍晚8點一刻出的事兒,過了12點,31號凌晨的時候,我師父宣佈死亡。」

    「那之後呢?你在宛城一直停留到8月26號,這期間你都在幹些什麼?」

    「出了事以後……嗯……當晚追逃地趕過來的刑警突審嫌疑人,什麼都招了。第二天那些刑警做了事故報告,就把嫌疑人押走了——本來我師傅受傷,也不是人家的責任。

    然後……局裡一輪又一輪的調查。

    刑警犧牲,這是大事兒,省裡還下了份文件,所有相關人員挨個述職。

    我作為主要相關人,不知道被問了多少遍話……還有那麼幾天,我被單獨隔離,勒令呆在市局不准回家……反正我印象裡,每天都有談話。」

    吳端的眼睛裡有精光閃過,「這些事都有記錄嗎?」

    「當時是有的,可是……我接受調查的時候,我父母也在托關係……最後的結果你也知道,能把我的實習記錄都消了,恐怕那些文件……」

    「證人總會有,我打算去一趟宛城,走訪當年的知情人,」為了調節氣氛,吳端又加了一句:「終於能嘗嘗你推薦的臭豆腐了。」

    李八月笑笑,像是配合吳端為了調節氣氛而做出的努力。

    「我能問問嗎,」李八月道:「為什麼查這些事?」

    「不在場證明,我要找到你七年前的不在場證明。」

    「看來我真被牽扯進案子裡了,哪件案子的不在場證明?跟亞聖書院有關?」

    「你還是不知道的好,那罪名可比膽小失職嚴重得多,但我保證,查清事實,誰也不能冤枉你,你現在唯一的任務就是放寬了心好好養病。」想了一下,吳端又道「還有,這次去宛城,是我的個人行為,我只偷偷的調查,伯父花錢幫你抹去實習記錄的事,應該不會曝光。」

    「你……打算幫我瞞著?」

    「你是個好警察,不該被毀了,至少,不該被我毀了。」

    李八月突然抓住了吳端的手,搖頭道「別,別這樣,以破案為主。我已經犯過一次錯,因為我個人原因害我師傅送命,不能再錯一次啊!」

    吳端點點頭,「某人剛才還說別人是英雄,自己不也一樣?糾錯需要的不是一時的勇氣,你或許要為此付出代價。」

    「我知道。」

    ……

    病房外的長椅上,閆思弦靜靜玩著手機,吳端從屋裡出來,他抬頭笑笑,問道:「要去宛城嗎?」

    「沒必要。」

    「哦?」

    「我記得上大學的時候,有個低一屆的學妹,是李八月老鄉,畢業以後聽說是回宛城工作了,找她幫忙打聽,比咱們人生不熟的瞎跑要好。」

    閆思弦大了個哈欠,「沒勁,我還以為能公費出差呢。」

    「你那麼有錢,想去哪兒還不是說走就走?用得著在意局裡那仨瓜倆棗的?」

    「勤儉持家嘛,我的原則是,能佔公家便宜,絕不自己花錢,畢竟還要攢老婆本呢。」

    「握草,你這是赤裸裸的炫富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21
第三十二章 逆水行舟(1)
               
    三天後,吳端所說的學妹發來消息,消息內容只有十幾張照片。

    照片所拍的是一些文件,讀下來卻讓吳端十分振奮。

    那是一份詢問筆錄,被詢問人正是李八月,而日期是2010年8月20日。

    筆錄的最後一頁還有李八月的簽名。

    除此以外,學妹還向一位當年負責做筆錄的文職警員打聽了消息,據稱,事發後李八月幾乎每天都在接受審查。

    「離開?怎麼可能?他得保證隨叫隨到。」

    這是那位文職警員的原話。

    「沒事了吧?是不是能證明……八月沒事了?」吳端生怕有什麼紕漏,緊張地看著閆思弦。

    「沒事了。」閆思弦道。

    吳端給學妹回覆道:欠你個大人情,什麼時候來墨城,招呼一聲,請你吃飯。

    等吳端放下手機,閆思弦道:「八月沒問題,那張雅蘭……」

    吳端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張雅蘭也未必就有問題,畢竟,她曾經是受害者,還失憶了,她一定恨死那個將她送到蛇窩子裡的人了,所以,復仇、孩子這些事很容易讓她聯想到那個壞警察,你知道,人的記憶有時候是具有欺騙性的……」

    「你這是在安慰我?還引用理論?」閆思弦毫不掩飾一臉的嫌棄。

    吳端無奈地攤手,「八月說,我一點也不擅長安慰別人。」

    「我看也是,」閆思弦笑笑,「不過還是謝了。」

    閆思弦想了想,又道:「不用擔心,其實張雅蘭的事對我的打擊沒有想像的大,可能……連她死了的心裡準備我都做了那麼多年,眼下無論什麼事,我都能接受。」

    吳端道:「可是,最壞的結果未必是死。」

    「我明白,只憑一句話,她就把局裡攪了個底朝天,如果她真跟那些瘋子有關係,那太可怕了。」

    「你想過她的目的嗎?」吳端道。

    「是接近我,還是……?」

    「所有,自她出現以後,她的所作所為……」

    「太籠統了,她的一切都太籠統,而且,不能僅僅聽她說……我需要一個切入點,不過,已經有方向了。」

    「什麼?」

    「胖子,我之所以跟張雅蘭重逢,是因為胖子組織的那次聚會,他把張雅蘭介紹給我的,他倆是怎麼認識的,我要去問問。」

    吳端表示費解:「這麼長時間了,我以為你早問過那胖子了。」

    「沒機會啊,」閆思弦道:「也不知道誰把消息透露給娛樂記者的,嫖娼被抓的照片上新聞了,胖子出國躲風頭去了,電話不接,消息也不回,估計是——因為連累了我,怕我找他麻煩吧。」

    「你這麼厲害呢啊?」吳端道:「那你上新聞了沒?」

    「主要就是我啊,那死胖子,誰樂意報導他,他是蹭我熱度。」

    握草!吳端只覺得心中一萬頭某獸呼嘯而過,不要臉!這小子太不要臉了!

    「有人給我透露消息,胖子今兒回國,我打算好好給他接風洗塵,怎麼樣,吳隊長,有興趣嗎?」

    「你這是……讓我參加你們資本主義的腐朽聚會?」

    「可以理解,吳隊長賞光嗎?」

    「賞什麼光啊?」貂芳走進重案一組辦公室:「你倆越來越神秘了,人也見不到,不帶這樣的,搞小團體啊?」

    這次換吳端一臉嫌棄「誰跟他搞小團體,貂兒,說實話,是不是想我了?」

    貂芳:「滾滾滾。」

    閆思弦「我無所謂,女士高興就好。」

    貂芳立即對吳端道「你看看人家小閆,思想覺悟多高,再看看你,注意你的言行啊,對得起你這張娃娃臉嗎?」

    吳端氣不打一處來,這倆人故意的吧?

    貂芳適時打住了調侃,「我來找你們有正事兒,你從許陽那兒搜來的藥,化驗結果出來了。

    不過是一些抑制躁狂的常用藥物,我核對了許陽的藥物處方,發現這些藥就是他從日常藥物裡省出來的。」

    「你的意思是,福利院想害他什麼的,全是撒謊。」

    「也不能這麼說,他本來就有多重人格障礙合併妄想症,究竟是妄想還是故意撒謊,可不好判斷。」

    「明白了,多謝。」

    ……

    夜幕降臨。

    墨城的地標性建築,白天鵝酒店。

    說是地標建築,不過12層,跟動輒好幾十上百層的超高建築相比,有些不起眼。

    之所能成為地標,是因為它的歷史價值。

    清末時期,它由一名姓威廉的歐洲權貴組織建造,威廉是個知名的「文化侵略論」倡導者,一生致力於將歐洲的好東西帶到中國。

    據說,當時為了建成這座名為白天鵝的建築,他包了三艘最大的貨船,不僅運送來了大型建造器械,還有數以百計的勞工、石匠,這還不算隨威廉一同前來的多位著名設計師、雕刻師。

    功夫不負有心人,白天鵝的確將奢華的哥特式建築風格體現到了極致,頂樓外沿的一排雕像,活靈活現,生動到叫人有些不敢直視,據說是出自某位雕刻作品動輒上千萬的大師之手。

    到了抗戰時期,日本人佔領墨城後,當時的最高指揮官一眼看中了白天鵝,它成了日軍的臨時指揮所,因此得以在燒殺搶掠中保全。

    再後來,解放,文革來了,紅色浪潮中,白天鵝因為是被日本人用過的「污點」建築,而經歷了大火洗禮,還差點被搗毀。

    據說,是老威廉的兒子動用在國內的關係,走上層路線,跟當時中國的最高領導人說上了話,才將白天鵝保了下來。

    後來歐洲經歷金融危機,威廉家族迫於經濟壓力,不得不賣出白天鵝,這棟建築幾經轉手、改造、重新裝潢,成了現在的白天鵝酒店。

    超五星級,吳端還是第一次來這樣的酒店,不過,看閆思弦十分隨意,甚至在大廳等人的時候還問服務員有沒有免費的白開水,吳端很快就放鬆下來。

    胖子的接風宴就安排在頂樓的露台,那裡通常不對外開放,顯然,閆思弦在他們的可開放名單上,選這麼個地方,吳端總覺得帶著點鴻門宴的意思。

    胖子倒不在乎,兩人眼看著他吆五喝六,左擁右抱,在幾個小弟的簇擁下進門,上樓。

    吳端問道:「他不是怕你嗎?還敢來你攢的局?」

    「我傻啊?當然不能以我的名義,」閆思弦道:「他以為我也在國外躲著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21
第三十三章 逆水行舟(2)
               
    喝完第二杯免費的白開水,閆思弦看了看表,「差不多了,走吧。」

    吳端不多話,只是跟著。

    頂樓,如果單看裝飾風格,絕對透著大氣沉穩,可此時的畫面稱得上群魔亂舞。

    胖子一手夾著煙,一手端著一杯雞尾酒,大臉正往一個衣著暴露的女子懷裡鑽,女子笑得花枝和身上某處一起亂顫,吳端出於生理性的想閉眼。

    辣眼!媽的怎麼會這麼辣眼!閆思弦都交的什麼朋友?!

    閆思弦倒是視若無睹,一邊徑直走向胖子,一邊低聲對吳端道:「快點,這傢伙八成已經喝高了。」

    胖子的確喝高了,以致於一看見閆思弦,他一把抓住對方,迷迷糊糊地笑道:「閆哥來了?……哈哈,閆哥真賞臉……都閉嘴!都別嚷嚷!我給你們介紹個大……握草閆哥!……」

    胖子終於意識到了什麼,一屁股跌進沙發裡。

    閆思弦淡定道「你不是要介紹我嗎?我等著呢。」

    他在胖子身邊坐下,並示意吳端也坐。

    看不出此刻閆思弦的情緒,但胖子知道,這才是最可怕的,剛才喝的那點兒黃湯,瞬間都從腦門兒上蒸發出來了。

    「閆思弦,閆少,都聽說過吧?沒機會見著真人吧?都他娘的長長見識,今天你們算是來著了!」

    胖子故意誇張地大喊,頗有拍閆思弦馬屁的意思。

    在場眾人哪個不是賊精賊精的,看胖子神色變化,就知道這倆人有事兒,自覺地不往跟前湊,胖子懷裡的妖嬈女子以已去衛生間為緣由開溜,偶有一兩個不太長眼色的小妖精想往跟前湊,被胖子一瞪眼,嚇得落荒而逃。

    胖子堆出一臉諂媚的笑,「閆哥,上回的事兒對不住,我真不知道那小子設了個套搞我,牽連到你,真不好意思……」

    閆思弦嗯了一聲,意思是客道的話差不多了。

    胖子繼續道「我是要收拾那小子的,那種人,不能輕饒,對吧?可閆哥你搶了先,今兒兄弟我敬你一杯,謝謝閆哥收拾爛攤子,以後有什麼事兒……」

    閆思弦端起桌上的酒,跟胖子碰了一下,又將酒杯放回桌上,「還真有個事兒用得著你。」

    「儘管吩咐。」胖子點頭如搗蒜。

    「上次你給我介紹那個妞兒,從哪兒找的?」

    胖子一愣,喜上眉梢,「我就說嘛!肯定合閆哥口味……」

    閆思弦咳了一聲,「少廢話。」

    「好好好,人……人是別人給我介紹的……」

    「誰?」

    「呃……」胖子晃著那顆灌滿了酒精的大腦袋,「是……是一個……好像聚會認識的人……」

    吳端投給閆思弦「你們真不靠譜」的目光。

    閆思弦則回之以「不包括我」。

    閆思弦乾脆一把按住胖子的後脖領,讓他停止搖晃腦袋,「你好好想想,那人是男是女,長什麼樣?」

    「男的……男的……嘿嘿……嘿嘿嘿嘿……」

    閆思弦猛然把胖子的腦袋掰向自己這邊,「靠!」

    胖子一臉傻笑,目光渙散,流著哈喇子,不知墜入了怎樣的幻象中。

    吳端有火沒處撒,指著閆思弦道「嗑藥!這你也敢帶著我看!你!你膽子真大!」

    「不是!他從來不……」閆思弦飛快地掃視了一圈,「別人都沒事兒,他被人下藥了!」

    「先救人!涼水!催吐!」

    兩人一左一右架起胖子,往衛生間走,邊走,吳端邊喊到「誰都不准走!」

    眾人哪兒肯聽他的,眼看場面已開始變得混亂,閆思弦一把拽過一名男性侍者,塞了幾張錢給他。

    「看住出口!」閆思弦道「一個都不准放走!」

    那侍者一愣,一邊朝電梯口跑,一邊不知通過對講機跟上級經理講著什麼。

    三百多近的胖子,加上他還不老實,嗨起來了又要扭又要蹦,真是夠嗆。

    閆思弦和吳端抬了幾步,便知道這辦法不行,乾脆把他往地上一扔。

    吳端拿起一旁桌上的冰桶,嘩啦啦朝著胖子兜頭澆了下去。

    瞬間的冰冷,讓胖子打了個激靈,人也安靜了,愣愣地坐在原地。

    閆思弦罵道「不會成腦殘了吧?!」

    要是一語成讖,他還真沒法跟胖子家交代,畢竟對方和他一樣,也是根獨苗。

    吳端又澆下了一桶冰水,胖子終於有了反應。

    他一躍而起,大叫道「別澆了!涼死了!閆哥我錯了!」

    還行,恢復神智了,兩人鬆了口氣。

    剛剛被閆思弦塞了錢的侍者,此刻已拿上來三瓶冰水,還有一張毛毯,看起來對處理此類問題頗有經驗。

    吳端接過冰水,擰開,遞給胖子。

    「喝。」

    胖子看看閆思弦,閆思弦點頭,他便咕咚咕咚將一瓶冰水灌下了肚。

    吳端又遞給他一瓶,等到第三瓶時,胖子苦著臉道「真不行了,閆哥……」

    閆思弦皺著眉,用最後一點耐心道「自己去洗手間吐。」

    「哎哎……」

    胖子跌跌撞撞奔向洗手間,那侍者不太放心,趕上前去扶住了他。

    頂層有一半是露台,衛生間在另一半有大片落地窗的屋子裡,電梯入口也在屋裡。

    胖子一走,兩人有心觀察滯留在頂樓的紅男綠女們。

    吳端問道「你們平時……不會這麼開玩笑吧?」

    「絕對不會!」閆思弦道「胖子是好色,愛玩,但畢竟以家族接班人自居,底線在哪兒心裡有數。他不樂意,沒人敢這麼跟他開玩笑。」

    「他喝過的東西……」吳端想去找胖子用過的酒杯,可那傢伙也不知喝了多少,面前桌上擺了兩排雞尾酒杯子,兩排方形酒盅,林林總總將近三十杯,全是空的。

    究竟是哪一杯出了問題?

    進屋一看,吧檯上足有數百杯已經倒好的各色酒水。

    都有誰給胖子拿過酒?

    頂層露台沒有監控,要搞清楚這兩個問題,無疑需要時間,吳端已經找到陪過胖子的妖豔女子,展開了詢問,閆思弦緊隨其後。

    半小時後,詢問沒有任何進展,閆思弦道:「怎麼還不出來?胖子死衛生間了?」

    「你去看看吧。」吳端不願停止手邊進行了一半的詢問。

    又過了三分鐘,閆思弦陰著臉回來了。

    「那小子……他娘的不見了!」閆思弦少有地爆了句粗口。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21
第三十四章 逆水行舟(3)
               
    吳端猶豫了一下,理論上來說,富二代聚會裡的低俗情節不在重案一支隊管轄範圍內,況且,嫖娼被抓的事,閆思弦收拾了背後搞鬼的人,卻不跟他細說,也不透露對方身份。

    顯然,閆思弦有心瞞他,這讓吳端起了消極怠工的心思。

    閆思弦卻黑著臉,沖守在電梯口的侍者道:「我說了,一個人都不准走。」

    「可是……不是您說的送那位先生下樓,找個房間休息嗎?」閆思弦銳利的目光讓那侍者垂下了目光,「我這就幫您找人去!」

    可是,詢問了前台及其他侍者,哪兒還有胖子的影兒?

    與胖子一同消失的,還有那個收了小費的侍者。

    幾分鐘後,閆思弦在保安室裡看著監控畫面,只見那侍者扶著胖子穿過酒店大堂,出了門,之後兩人便消失了。

    酒店經理得體地解釋道:「說不定您朋友想回家,我們的人代駕,這種事經常有的。」

    「那就把人叫回來。」

    說話時,閆思弦第6次撥打胖子的電話,關機。

    經理也撥打著那名侍者的電話,同樣是關機。

    經理知道,諸如「他們的手機碰巧都沒電了」這樣的解釋,不必說給閆思弦,站在一旁,禮貌地沉默著,等待閆思弦的下一步指示。

    閆思弦一邊踱步一邊道:「胖子奇懶無比,又愛享受,真是他自己要走,一定不會回家——他怕我急眼了上家堵他去……

    也不會住高級酒店,墨城高級酒店就那麼幾家,我熟……

    他會選……附近的中檔酒店——帶會所的那種……

    附近的……」他轉向白天鵝酒店經理,「那你們的人應該已經回來了!為什麼還不露面?」

    他當然不指望經理給出答案。

    一名侍者下樓,在經理耳邊低語幾句,經理面色有些凝重,道:「兩位,樓上的客人……要是還扣著不讓走,恐怕不合適,我們畢竟是開門做生意。」

    吳端心中莫名煩躁,就因為一時疏忽,同意了閆思弦的提議,此刻被捲入這無聊的鬧劇中,實在是令他懊惱。

    閆思弦似乎看出了吳端的心思,解釋道:「以前我也幫胖子收拾過爛攤子,好幾次,他是會躲著我,可我瞭解他那德行……他心寬體胖的,躲也就是做做樣子,見了面,打個哈哈就過去了,今天……他明顯是想瞞我張雅蘭的事,必須找到他。」

    末了,閆思弦又道:「不會花太長時間,要不你先回去?有進展了我電話跟你匯報。」

    ……

    第二天清晨。

    竹林四合院小區,16號。

    一對穿著考究的夫婦坐在客廳的紅木沙發上,女人哭紅了眼睛,男人摟著妻子的手不住地發著抖。

    「警官,他們要多少錢我都給,無論如何,要保證我兒子的安全啊。」男人道。

    女人哭得說不出話,只能附和地點著頭。

    吳端手中拿著照片,心裡百感交集。

    胖子找到了,綁匪來電話要錢,才找到的。

    確切來說,還不算找到。

    吳端給閆思弦去了消息,對方很快趕到。

    一進屋,喊了一聲「叔叔阿姨」,女主人一把拽住閆思弦的手。

    「小閆你來啦,可怎麼辦啊……就屬你跟我們家凱凱關係最好……阿姨就這一個孩子,怎麼辦啊……」

    他們還不知道閆思弦已經當了警察,閆思弦和吳端也默契地沒提昨晚給胖子「接風」的事。

    「要錢,500萬,還要求不讓報警。跟綁匪說沒那麼多錢,綁匪給了12小時,讓籌錢,揚言到時候籌不到錢就撕票。」兩人來到屋外的車裡,吳端簡要介紹了情況。

    「那看來只是為了錢?」閆思弦道。

    「你覺得呢?有可能是因為矛盾過節綁架嗎?」

    「他們家的事兒我也不大清楚,我們平時不聊生意上的事兒,你沒做背景調查嗎?胖子家有沒有仇人什麼的。」

    「說是沒有,向來與人為善。」

    閆思弦不置可否,「我只知道,昨天白天鵝那個服務生也失蹤了。」

    閆思弦將手機遞給吳端,「我讓笑笑幫忙查了他的資料。

    賈文虹,25歲,半個月前剛剛應聘進入白天鵝酒店,沒有讀書、社保、醫療、銀行信息,這是個劣質的空殼身份……他很可能參與了這次綁架。」

    「照片比對過了嗎?」

    「畫像出來了,跟咱們數據庫的有前科犯的照片做過對比,沒找到他。」

    吳端問道:「胖子經常去白天鵝酒店嗎?」

    「算是比較經常吧,畢竟……我家在白天鵝也有一部分投資,算是比較熟的地盤吧。」

    「那是不是說明,綁匪的目標一開始就是胖子,而不是在有錢人出沒的白天鵝隨便綁架一個人敲詐勒索。」吳端道。

    「反正綁匪早有準備,昨晚給胖子下藥就是證明。」閆思弦皺眉思索了一會兒,「你不覺得綁架我能要到更多錢嗎?」

    吳端瞪了他一眼,「我倒希望被綁架的是你。那我就不用操心了,你總有辦法自己脫險吧。」

    「嚯——」閆思弦長笑,「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吳端似乎覺得玩笑開得有點過,糾正道「你有什麼危險,我會救你的。」

    「我知道。」閆思弦又問道「綁匪來電話的時候,叔叔阿姨有沒有要求跟胖子通話?」

    吳端遺憾地搖頭,「沒有,當時是她媽接的電話,嚇蒙了,綁匪說什麼就答應什麼。

    好在,她還知道以準備現金為由拖延一點兒時間。」

    「那也就是說,沒法確定胖子的死活?」

    「是啊,只能寄希望於下次通話,我已經把思路和話術都寫下來了,讓阿姨和叔叔背會,下次無論如何得要求跟胖子通話。」

    就在這時,車後座上始終沒說話的馮笑香道:「有發現。」

    「什麼?」

    「綁匪對路況很熟悉,開車出白天鵝酒店後,很快就在交通監控裡消失了,不過……他們開的是胖子的車,而胖子的車……因為那車很貴,配套很齊全……」

    「他車上有定位!」閆思弦道。

    「沒錯,」馮笑香道:「我查到他的車昨晚七拐八繞,最後停在了清水河灘附近……不出意外的話,車應該是被推河裡去了,綁匪希望以此擺脫警方的追蹤。」

    「換車了?」吳端道。

    「沒錯,所以我調取了昨晚胖子失蹤1小時候,靠近棄車地點的所有監控探頭,然後……你們看我發現什麼了。」

    馮笑香將平板電腦遞給兩人。

    電腦上顯示著一張交通監控畫面截圖,其上所拍的是一輛白色面包車。

    車玻璃上的貼膜奇黑無比,前擋風玻璃上的交強險標誌、年審標誌——閆思弦眯起眼睛,看得十分仔細……

    「那輛面包車!搶走李八月孩子的面包車!車牌號換了,但絕對錯不了!就是那輛車!」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21
第三十五章 逆水行舟(4)
               
    吳端和閆思弦同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為什麼?這輛幽靈一般的面包車怎麼會出現在附近?它跟綁架案有關嗎?

    不會……吧?

    閆思弦狠狠拍了幾下方向盤,「先是李八月,現在又是胖子,這些混蛋究竟想幹嘛?!」

    令幾人最焦慮的,還是胖子的安全。

    如果是為了謀財的普通綁匪,在拿到贖金之前,他們通常會保證人質安全,可如果是那群瘋子……此刻胖子還活著嗎?幾人壓根不敢想像。

    吳端問馮笑香道:「能查到面包車的行駛軌跡嗎?」

    「正在查,好消息是,面包車雖然也在躲避攝像頭,但不像之前那麼小心了,沿路有些探頭拍到了它,我正在追蹤它的行駛路線,需要點時間。」

    「好。」

    「不是瘋子。」閆思弦自語了一句。

    「不是瘋子。」吳端重複一遍,明白了他的意思。

    無論是把胖子帶走的那名侍者,還是打來索要贖金電話的人,都行為正常邏輯清晰,這些人絕不是瘋子。

    難道真是巧合?

    閆思弦煩躁地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今早7點多接到索要贖金的電話,還有8個小時,難道就干等著?」

    「不,我們還有別的任務,」吳端道:「昨晚文件終於下來了——你知道,抓香港人有點麻煩——我抓了那個港商,就是保養過張雅蘭,害死她孩子的那個,還沒來得及審這邊就出事了,你或許有興趣跟他聊聊。

    畢竟他是張雅蘭的講述中,最後一個跟她有穩定關係的人,或許能告訴我們一些線索。」

    「可是……」閆思弦朝著16號四合院的方向看了一眼。

    吳端立即道:「當然,眼下的第一任務是營救胖子,你我都不能走,以防綁匪突然打電話,不過……我能扣押他的時間有限……我叫協警幫忙把那他押過來了,咱們就在這兒審問,現在……」

    吳端伸著脖子,向小區門口的方向看。

    「來了來了!」他伸手指著一輛便衣警車。

    那港商是半夜突然被抓回來的,身上穿著睡袍,腳上套著棉拖鞋,稀疏的頭髮十分油膩凌亂,見了吳端,港商有些木訥地說道:「我要求請律師,除非我的律師在場,否則我什麼都不會說。」

    顯然,這句話他昨晚已經重複了許多遍。

    「找律師,可以啊,」吳端將對方的手機遞出去,「你現在就可以打電話委託律師,但你要是指望律師來審訊現場,當著我的面兒教你怎麼避罪,那不可能,法律可沒給律師這個權利,至少中國的法律現在還沒給。」

    吳端指了指自己胸前的執法記錄儀,「也別想倒打一耙,從抓你的那一刻起,每一秒都有記錄,你可以選擇就這麼耗著,對我們來說絕對是好事,無非準備幾張拘留延長說明,就能多出大把時間,蒐集更多你的犯罪證據。

    證據鏈完整的情況下,不需要口供也能判刑,這你應該知道吧?」

    對方原本已經接過了手機,聽兩人如此一說,又猶豫了。

    終於,港商試探性地問道:「什麼事兒?」

    閆思弦亮出張雅蘭的照片,「還記得她吧?」

    見那港商謹小慎微瞻前顧後,生怕暴露什麼警方還不知道的罪行,閆思弦乾脆繼續道:「據她說,你跟她存在包養關係,有一年多。」

    港商猶豫著點了點頭,「怎麼了嗎?」

    「你們現在還有聯繫嗎?」

    「沒,好幾年前就斷了。」這次對方的回答十分乾脆。

    「為什麼斷了?」

    「這……」港商又陷入了糾結,沉默了一會兒,意識到這問題沒那麼容易糊弄過去,便又試探性地答道:「就是……膩了嘛。」

    「哦。」

    見兩名警察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港商鬆了口氣,暫時放下心來。

    「不過,據她說,你送了她一套房子,還有15萬存款,我們還查到你先後包養過的其她5個情人,可都沒這個待遇,怎麼?情有獨鍾?」

    港商剛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他畢竟已年近六十,受不了這個刺激,下意識地抬手揉了一下心口位置。他心裡當然清楚給張雅蘭送這些錢物的原因。

    他害死了張雅蘭的孩子,那些錢物是他給張雅蘭的封口費,反正那孩子沒上戶口,消失了也沒人注意,只要張雅蘭不往外說。

    問題是,張雅蘭說了沒?

    細密的汗珠冒了出來,很快佔領了港商的腦門。

    吳端將一張犯罪記錄展示給對方,並道:「你曾因為參與聚眾吸毒,在一家KTV被捕,跟張雅蘭在一起的時候,你也在吸毒吧?」

    對方的屁股不自在地扭了扭,辯解道:「我吸的那個……不厲害,沒癮的,那不算吸毒,在國外是不算的……」

    「可能吧,你吸了問題不大,」閆思弦頓了一下,繼續道:「要是給一個兩歲的孩子吸呢?我們查到,張雅蘭曾經有一個2歲的兒子。

    孩子雖然沒上戶口,但給她接生的診所醫生、她一起工作過的姐妹、她租過房子的房東……這些人都能證明孩子的確存在。

    直到被你包養,又跟你斷了關係以後,再沒有人見過她的孩子。

    你能解釋一下嗎?那孩子哪兒去了?」

    能感覺到,港商渾身每個細胞都打著激靈。

    看他的反應就知道,張雅蘭所說不假,孩子的死的確跟他有關。

    「我要求請律師!」

    對他來說,這要求就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吳端指指他手裡的手機,「隨時。」

    閆思弦補充道:「據張雅蘭說,是你害死了她的孩子,你自己嗑藥後——或許是出於神志不清,你給孩子喂食了毒品。」

    「胡說!我沒有!明明是她自己把孩子弄死的!她恨死孩子了!我親眼見過,她虐待孩子!」

    吳端和閆思弦對視一眼,故事的走向似乎要發生變化了,從前只有張雅蘭的一面之詞,可現在,就孩子的死,要出現不同版本了。

    「說說你知道的情況。」吳端不動聲色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21
第三十六章 我不記得我殺過人
               
    「我剛跟她在一起的時候就發現,她不是個好媽媽。

    那會兒孩子一歲多,已經可以吃點大人的飯了,她一頓可口的飯菜都沒給孩子做過,都是點外賣。

    外賣的飯,你們也知道,大部分都是重口味的,辣的,再說那些粉啊皮啊的,只有小姑娘喜歡吧,在我看來就是零嘴,沒什麼營養。

    孩子就跟著她吃這些,有時候——我親眼見過啊,孩子吃不下那些不合胃口的外賣,或者被她騙著吃了兩口,辣得直哭。

    她懶得燒水,就拿自來水——涼的啊——直接給孩子沖奶粉,哪兒沖得開啊?可沒辦法,孩子餓極了,只能喝那個。

    對了!還有!……她還經常罵孩子,她給孩子幹點啥,無論沖奶粉還是換尿布——她嫌髒,嫌得厲害——從來都是一邊罵,一邊幹活。

    孩子一兩歲,正是學說話的時候,嗨呀,別提了,跟著她那樣的媽,學了一嘴髒話,還衝我說過髒話呢……」

    「她都罵些什麼?」吳端問道。

    「多著呢……她那張嘴,罵人都不帶重樣的,我可記不住,不過……總的意思就是:小孩拖累她了,死了才好呢……對對對,她天天把詛咒掛嘴邊,一會兒說要把小孩扔了,一會兒又說要掐死他……老是死死死的。

    根本不是我,警官,我事後想想,孩子不是我害的啊,肯定是她自己把孩子給弄死了,栽贓給我,就是想要錢!」

    吳端道:「那說說孩子死的那天吧,把你記得的每件事都說出來。」

    「那天我是嗑藥了,神志是有點不清,但隱約又記得……我沒動過孩子啊,反正最後我睡著了……

    半夜她又哭又叫的,突然撲上來打我,我讓她嚇醒了……她說孩子死了,我害的。

    我才要嚇死了好吧?!

    我壯著膽去看,看見孩子……就這裡,」港商指著自己鼻子下方人中的位置,「這裡,還有臉上,的確有點白粉。

    孩子已經沒氣了,她說我趁她不在給孩子喂藥……我記得沒有啊,而且,孩子畢竟兩歲多了,會哭會鬧,我喂他就吃啊?一點動靜都沒有?可我……哎!我就吃虧在不敢確定上了。

    她說要報警啊什麼的……我怕啊,當時我腦子轉不過來,只顧著求她別報警,有話好說,最後她說了,要一百萬。

    我說沒那麼多錢,分期給她行不行,她……她很急著拿錢,不同意。

    後來,我又提出,給她一套房子——就是當時她住的那套房子。

    她跟我討價還價,最後我們說好了,一套房子,再加十五萬現金。

    哦,房子她其實不要的,第二天我們就找中介賣房,那套房子80多平,地段也好,正趕上房子漲價,賣個八十萬絕對不成問題,可她很急著要錢,要求買家必須一次性付清房款,為此她願意讓點價錢,只賣75萬。

    那會兒買房熱啊,一點不誇張,第二天就有人付定金,一個禮拜不到,75萬就到她手了,再加上我付給她的15萬,總共90萬。

    事後,我其實……越想越不對勁,感覺是被騙了,可畢竟有個孩子死了,我總不能報警給自己找麻煩吧?而且,她消失了,我找不到她,只能……吃了這個虧。

    這就是全過程。」

    閆思弦問道:「孩子的屍體你們怎麼處理的?」

    「是她處理的。她不讓我插手,我……我正好也害怕……可能找地方埋了吧,我不知道。」

    車裡短暫地沉默了片刻,閆思弦心中百感交集,他既希望獲得更多線索,盡快解開張雅蘭身上的謎團,又不想她人設崩塌。

    就目前來說,理智上閆思弦更願意相信港商的描述,因為他的描述中涵蓋了不少細節,諸如拿涼水給孩子沖奶粉。

    相比之下,張雅蘭只是強調自己有多愛孩子的描述,就略顯單薄了。

    可從情感上,閆思弦多希望不是這樣啊。

    吳端拍了拍他的肩膀。

    港商道:「警官,我被人算計了,你們可不能冤枉我。」

    「孩子的死,我們會查清楚,不會單單以任何一方的陳述為準。」吳端指著照片道:「現在,說說這個女人吧,她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有沒有什麼反常。」

    「什……什麼?她……反常?」

    港商的眼珠轉了轉,所以,她也有問題?警察在查她?

    他可太喜歡這樣的話題了。

    見他不說話,吳端將張雅蘭的照片往港商眼前湊了湊。

    「哎哎……」港商回過神來,答道:「她叫張宛蘭,她……」

    「張宛蘭?!哪幾個字?」

    「弓長張,宛如的宛,蘭花的蘭。」

    張雅蘭的假身份,名字只改了一個字。

    「你見過她的證件嗎?身份證之類的,」吳端道:「證件上就是這個名字?」

    「嗯,見過身份證。」

    「你好好想想,這個張宛蘭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有沒有什麼反常的地方,或者……」吳端想給他提個醒,「或者她有沒有跟你提過從前的事,還有她家裡的情況……」

    港商搖頭,「我認識她的時候,她在一家KTV裡陪酒,再之前的事,我就都不知道了,家裡得話……嗯……哦,她好像跟我講過,家在農村,條件差到吃不起飯,父親殘疾,母親癱瘓,還有弟弟妹妹要上學,都靠她養著,所以才幹這行……」

    那港商說普通話原本是有點費力的,這段描述卻十分流暢。

    吳端正覺得奇怪,他又道:「可能是張宛蘭說的,也可能是別人,記不清了……嗨,都差不多,人人都編個差不多的故事,誰知道真假呢……不過……不過……」

    怪不得,吳端暗暗感慨,都是套路啊。

    那港商覺得自己也想不起什麼了,但就是不願結束這個話題。

    只要別問孩子,聊聊「張宛蘭」他還是相當樂意的。

    也不知是不是急中生智,還真叫他想起了一個反常之處,一時間港商激動得都有點熱淚盈眶了,顫著聲音道:「我想起來了……她……那個……」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22
第三十七章 漲姿勢
               
    「她從來都只用現金。」

    「哦?」

    「也不是……她也用銀行卡,轉賬啦、網購啦、點個外賣啦……都用我的,她自己好像連張銀行卡都沒有,反正我沒見過。

    還有啊,她不是拿到90萬嗎,也全是現金,我幫她從銀行取出來的——當然嘍,是她要求的。一大袋子錢啊。

    我跟她在一塊的時候,就覺得她這個人奇怪了,可一直沒往那方面想……現在想想,她是不是犯過罪,故意隱姓埋名的啊?警官你們可得好好查查……」

    「還有嗎?」吳端問道。

    「還有……嗯……」那港商真恨自己的腦子不夠用的,巴不得立即給警方提供一個關鍵性的證據,趕緊把張雅蘭定了罪。

    吳端怕他狗急了亂咬人,對他道:「你好好想想吧,我還會找你聊。」

    「哎哎。」

    「還有,」吳端沖負責押送那港商的刑警道:「滿足他的要求,讓他請律師。」

    「得嘞。」

    港商被押回市局,兩人剛走進胖子家,就聽桌上的手機響起。

    是女主人的手機。

    只看了一眼號碼,女主人害怕地摀住了嘴。

    沒錯了,是綁匪的號碼。

    吳端伸手敲了敲桌上密密麻麻寫著應答話術的三頁紙,看著男主人。

    男主人深吸一口氣,點了下頭,接起了電話。

    與此同時,負責監聽的三名刑警和吳端、閆思弦一同戴上了耳機。

    「喂?我兒子還好麼?你們沒傷害他吧?」男主人的語氣十分焦急。

    接電話的人換了,但綁匪顯然預料到了這一點,沒表示什麼,只道「少廢話,錢準備了多少?」

    對方用了變聲軟件,聲音十分機械冰冷,加上次緊張的氛圍,聽起來叫人毛骨悚然。

    「300多萬了……放心,我肯定在規定的時間籌到你要的金額,我正問人借錢呢,周轉需要點時間……」

    「最好一分不差。」

    「大哥,大哥……求你了,讓我跟孩子說句話,你們要錢,我們只要孩子安全……求你了。」

    「行吧。」

    只聽那冰冷的聲音交代道「敢偷偷傳遞消息,弄死你!」

    緊接著,一陣短暫的手機傳遞聲之後,胖子的聲音終於響起。

    「爸!媽!爸!……救我啊!」

    「凱凱!凱凱!……」男人也很激動。

    吳端立即拿起寫了話術的紙,指著其中一行,男人瞄了一眼,立即道「他們有沒有傷害你?你怎麼樣?受傷了沒?」

    一開始,電話那頭的胖子情緒失控,只知道大叫著「爸媽」「救命」「給錢」之類的字眼,聽到父親沉穩的聲音,胖子雖然怕到了極點,卻也儘量壓抑情緒回答了一句「我沒受傷,他們沒傷我。」

    屋裡眾人短暫地一同鬆了口氣。

    「差不多得了。」綁匪搶過了電話,又是那個機械冰冷的聲音。

    「我們只要錢,知道不?想讓你兒子活命,就老老實實籌錢,敢報警你兒子死定了!」

    「哎哎!不敢不敢,不報警,」男人應著,又道「大哥,求你了,再讓孩子說兩句話吧,讓他跟他媽說兩句,他媽都暈過去兩次了……」

    女主人再也抑制不住哭聲,對著電話「兒啊兒啊」地嚎起來。

    「不行。」綁匪堅決道「別耍花樣,好好籌錢,你沒多長時間了,等我電話吧……嘟嘟嘟……」

    「怎麼樣?」

    吳端沖負責偵聽的同事道。

    「不行啊,對方很有經驗,49秒就掛電話,時間根本不夠定位。」

    「大致位置也出不來嗎?」

    「在城西,」那刑警攤開一張地圖,並在地圖上圈出一片足有全市1/4那麼大的區域,「這片兒。」

    吳端看著那地圖,著實覺得無從下手。

    「我們這就開始分析錄音,看看對方那邊有沒有什麼標誌性的背景音,也許會有收穫,但需要時間。」負責偵聽的刑警道。

    「辛苦了。」

    就在這時,馮笑香進了屋。

    她在人多的地方不自在,一直躲在車裡,此刻一進屋,就看著閆思弦。

    顯然,她的調查有了收穫。

    吳端和閆思弦立即隨她出門,吳端問道「有什麼發現?」

    「我好像……查到綁匪的落腳點了。」馮笑香將平板電腦遞給兩人。

    這消息令人振奮,兩人立即低頭去看平板電腦上的畫面。

    第一眼,沒看明白。

    第二眼,還是不甚真切……

    「這……」

    馮笑香道「我能黑到的像素最高的衛星了。」

    黑……衛星……

    吳端不知所措地抬頭看著閆思弦,眼神裡滿是「你不是科技公司的老總嗎?給個解釋啊!」

    閆思弦回之以「搞不定黃心蘿莉啊!我方已陣亡啊!」的眼神。

    馮笑香面無表情道:「你們在搞什麼?」

    吳端組織了一下語言,問道:「你……黑了誰的衛星?」

    「一家做地圖測繪的美國公司,」馮笑香顯然懶得跟兩人討論技術問道,只道:「他們不會發現的,衛星運行正常,只不過剛剛恰好在墨城上空附近經過,我暫借它拍了幾張照片,入侵路徑已經做了刪改,他們就是查,也只能查到一個日本IP。」

    吳端忍住了想說一句「幹得漂亮」的衝動,板起臉道:「下次別再幹這種事兒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還是有風險的……呃……這圖片究竟是啥意思,能看出是俯瞰圖,這些地方是房子?」

    「看這個,」馮笑香指了一下地圖上小拇指甲蓋大小的一塊長方形白點,「這個很可能就是你們追查的面包車。」

    「很可能?」

    「我查到了面包車最後出現的一處監控,發現已經到了郊區,顯然,這群綁匪就藏在城西郊區的某個地方。

    你們撒網式的去搜,得浪費多少時間啊,所以我先劫持一隻『天眼』,讓它幫咱們找找,結果真找到一個形似面包車的東西。

    郊區的房子本來就不多,能藏下車的地方就更少了,所以我判斷,這兒就是綁匪的藏身之處。

    當然了,究竟是不是,還得現場偵查。」

    「分頭行動!」吳端道。

    閆思弦已經走向了自己的車,並對兩名待命的刑警道:「你們跟我走。」又轉向吳端道:「再派幾個人……5個吧……跟我去探探虛實,你留守,萬一綁匪再打電話來。」

    「哎不是……你……」

    擅自行動的吳端見過,擅自行動並且反過來指揮上級的,吳端還真是頭一次見。

    漲姿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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