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偵探推理] 罪無可赦 作者:形骸(已完成)

 
Babcorn 2019-8-29 14:30:12 發表於 其它小說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90 31201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1:46
玉台空

第一章 獨釣寒江(1)
               
    因為瘋子團夥和北極星的案子,整個墨城市局,乃至省廳的警力,都忙得熱火朝天。吳端和閆思弦成了賦閒的難兄難弟。

    吳端是養傷,閆思弦則是停職。

    一開始吳端還打聽案件進展,隨著主犯們的審訊陸續結束,細枝末節中已經沒有什麼值得他關注的。吳端的日子開始無聊了。

    好在閆思弦家書多。

    讀書這件事真是非常奇妙,一開始,吳端覺得自己好幾年沒碰過書了,早就沒了讀書的狀態,肯定看不進去。抱著試試看的態度,他翻了翻閆思弦推薦的一本小說。

    沒想到,卻看進去了。

    自那之後一發不可收拾,吳端空閒的時候都在看書,就連晚上睡覺都要閆思弦催了又催,才肯讓關燈。

    與吳端的學霸模式相比,閆思弦就是個純粹的學渣了。空閒時間幾乎都在打遊戲做直播。吳端甚至一度懷疑他都不用打理公司嗎?怕不是破產了?

    這天,吳端慢慢悠悠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端著水杯正往臥室走,聽見閆思弦打遊戲的聲音,能聽出正到了包抄敵方的關鍵時刻。

    吳端忍不住好奇,走到書房去觀戰。

    這一觀戰,閆思弦的直播間炸了。粉絲們紛紛猜測這個出現在閆少爺家裡娃娃臉少年——鏡頭裡看去,少年感確實很足——究竟是誰。

    有說是閆少爺朋友的,有說兄弟親戚的,還有說是好基友的。

    閆思弦故意逗吳端,大方地給粉絲解釋道:「這是我大侄子。」

    吳端:???

    粉絲們當然看出了吳端的詫異,卻還是連連起鬨,一時間喊閆思弦叔叔的,想要給閆思弦生孫侄的呼聲刷滿了彈幕。

    閆思弦護崽地關了直播。

    吳端沒力氣跟他較真,只道:「你玩唄,是我打擾你了,我就是……路過。」

    「那就在這兒待著吧,我正想問你……」閆思弦站起來,把椅子讓給吳端,待吳端坐好了,他自己又拽過一把椅子坐下,繼續道:「你說,前任要是邀請你去參加她的婚禮,你去嗎?」

    吳端搖頭,「我沒有前任。」

    「就比方說。」

    「比方說……」吳端想了想,再次搖頭,「不去。」

    「為什麼?」

    「掛著尿袋呢,不太好吧。」

    閆思弦差點噴出一口老血。

    「你是不想回答這個問題,跟我裝糊塗呢吧?」

    吳端笑了,反問道:「怎麼?你前任邀請你了?」

    「嗯。」

    「真的啊?!」

    「至於那麼驚訝嗎?你當我跟你似的白紙一張呢?」

    吳端不理閆思弦的挖苦,他現在滿心八卦。

    吳端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椅背上,問道:「快說說,你們啥情況?她為啥邀請你?」

    「用不用給你來點瓜子?」

    「我不介意。」

    閆思弦道:「算起來,我倆是發小,門當戶對那種,她父母都是高知,爸爸在谷歌那個級別的互聯網公司,管著整個亞洲區的業務,媽媽弄了個珠寶品牌……」

    吳端打斷道:「背景介紹直接略過吧,反正你們這些豪門都差不多,重點!重點呢?」

    閆思弦無奈地笑笑,「重點啊……她小學就被送到國外了,比我早很多年,所以我出國的時候,雙方父母都讓她多關照我——我倆父母認識。

    事兒挺老套的,照顧來照顧去就在一起了唄。

    後來因為我當警察,就分手了。」

    吳端「嘖」了一聲,像是在表達「警察怎麼了?」

    閆思弦笑笑,「其實我挺感謝她提分手的。」

    「你還感謝?」

    「那麼喜歡,只不過是因為熟悉,就像你和貂芳,和笑笑,那種熟悉。在一起吧,未嘗不可,可是真在一起了,又好像缺了點什麼。」

    吳端一臉迷茫,「算了算了,你們成年人的社會太複雜了。」

    「所以啊,在你們未成年看來,我該不該去呢?」

    「還是去吧。」吳端道。

    「為什麼?」

    「我聽你講的,感覺你倆沒什麼深仇大恨。」

    「的確沒有。」

    「而且你們雙方父母不是認識嗎?我想,她邀請你,應該是出於這層關係吧。」

    「嗯。」

    「所以啊,我覺得可以去。」

    「我也覺得該去,不過我跟你的理由不太一樣。」

    「哦?」

    「我得露露面,讓那幫人精知道閆家還沒誇呢。」

    這話讓吳端莫名有些心酸,他問道:「以前的朋友,疏遠你了嗎?」

    「那些人不重要。頭疼的是有人趁機調動資本,想在閆氏的股價上做文章的。

    也正常,資本市場嘛,哪兒有什麼人情味。

    主要是,一些跟我父母有交情的長輩都會出席,我應該去這樣的場合多露露臉。」

    提起父母,吳端又問道:「那你媽呢?她還不知道嗎?」

    「前幾天就回郊區老房子陪我爸去了。」

    「你不去看看?」

    「算了,尷尬,我媽夾在這破事兒中間,最尷尬。」

    吳端猶豫了一下,道:「按說這事兒我不該多嘴……」

    閆思弦立即給了他一個「你說什麼都不算多嘴」的眼神。

    「連案子都快結了,無論張雅蘭曾經做過什麼,她這個漩渦中心的當事人都死了,你也該放過自己了。

    現在無論你有多彆扭,總好過父母去世後再後悔,為什麼當初不邁過這道檻,抓緊時間對他們好。」

    閆思弦笑道:「吳隊,你給人做思想工作的水平突飛猛進啊。」

    知道閆思弦是在故意岔開話題,吳端不想把他逼得太緊,也用開玩笑的口吻問道:「那這一回我說服你了嗎?」

    「讓我想想吧。」閆思弦道。

    「好,那繼續說前女友婚禮的事兒……聽你說那意思,好像是鴻門宴啊,要實在嫌自個兒去撐不住,你就叫上貂兒陪你唄,貂兒什麼場面沒見過,放心,關鍵時刻幫你撐場子沒問題的。」

    閆思絃樂了。

    「還撐場子,你當拆台去呢?」

    吳端聳聳肩,「我不是怕你形單影隻,到時候看見人家成雙成對的,再哭出來。」

    「你滾!」

    閆思弦可不敢讓吳端滾,他自己拿起桌上的水杯去倒水了。

    吳端對著他的背影大聲喊道:「小閆你別哭啊!別哭啊小閆,單身狗不丟人啊!」

    閆思弦:「戲精你夠了!」

    一個月後。

    吳端為他給出的提議感到無比懊悔,因為最終陪著閆思弦去參加婚禮的是他。

    貂芳原本想去的,可就在婚禮前一天,瘋子團夥的最後一處埋屍地點被發現了,大量屍體運至市局,貂芳肯定抽不出時間了。

    剛剛拔了管,能夠稍微出門活動的吳端當然並不適合去人多的場合,不過他對閆思弦的前女友還是有些好奇的。

    吳端隨口提了一句,沒想到閆思弦卻痛快地答應帶他去。反倒讓吳端有些手無足措了。

    「這……不太好吧?」

    「帶大侄子去有什麼不好的,大不了我紅包多包點。」

    「滾滾滾,你才大侄子。」

    閆思弦認真道:「我沒打算留那兒吃飯,露個面,給了紅包,咱們就撤。」

    「啊?」吳端有點摸不著頭腦,「你不是要去做戲嗎?見長輩什麼的……」

    「那不重要,今天還有別的事兒。」

    「別的事?」

    「你的傷恢復得不錯,我跟主治大夫聊過了,西醫能夠解決的問題,已經到頭了,接下來無非就是繼續用抗感染類的藥物。

    你這次元氣大傷,最好能配合著中醫的調理。

    我託了好多人,找到一位很厲害的中醫,是中醫世家,祖上當過御醫呢……」

    吳端不禁咂舌,「真不用這麼麻煩,沒你想得那麼金貴,不值當的。」

    閆思弦可就不樂意了,對著桌子瞪了下眼道:「我說值就是值。」

    桌子:你瞪我幹什麼?有本事你瞪吳隊啊!

    閆思弦:「反正,費了好大勁兒才約到老中醫的時間,今天就得帶你過去,好好瞧瞧。」

    吳端拗不過,只好坐上了閆思弦的車。

    兩人先趕往婚禮場地,到了地方,只遠遠一看,吳端算是明白了什麼叫土豪。

    婚禮地點並不是酒店,而是某處古建築內。

    那建築雕樑畫棟,張燈結綵,到處都是喜慶的紅色,乍一看,像是一座古代酒樓。

    停車時,吳端注意到周圍都是些豪車,有些車裡還坐著司機,想來參加婚禮的人非富即貴。

    閆思弦有些擔憂道:「要不我自己去,你在車裡稍微等一會兒。」

    吳端想了想道:「來都來了,去看看吧,我還從沒進過這麼漂亮的地方。」

    「那你可別瞎跑。」

    「我跑得了嗎?」

    兩人的談話雖然輕描淡寫,可閆思弦卻繃緊了渾身的神經,巴不得拿玻璃罩將吳端罩起來,但凡有人走到吳端周圍兩米之內,閆思弦便如臨大敵。

    兩位新人立在門口迎接賓客,大紅的中式婚服,漢唐風格。

    也不知是衣服和妝容選得好,還是兩人本身就好看,反正很像一對從畫卷中走出來的璧人。好看。

    閆思弦上前跟新娘寒暄幾句,吳端注意到,新娘給新郎介紹閆思弦時,只說了閆思弦是自己的發小兒,好哥們兒。

    看來新娘並未跟新郎說起過自己跟閆思弦的那段戀情。

    閆思弦很配合地以朋友哥們兒的身份送上祝福。

    新郎對閆思弦非常客氣,握著閆思弦的手,不斷到:「哎呀呀,閆氏的太子爺啊……久仰久仰,以前老聽我媳婦提起你。」

    閆思弦微微皺了下眉,他並不喜歡「太子爺」這樣的稱呼。

    雖說有吹捧的意思,但吹捧得十分敷衍。熟悉的人開玩笑這樣叫還說得過去,初次見面就這樣稱呼別人,有那麼點不拿自己當外人的意思。閆思弦並不喜歡這樣。

    閆思弦試圖用目光詢問新娘:「什麼情況?你確定嫁給他沒問題?」

    新娘也不知是沒意識到閆思弦的意思,還是故意不接茬,只是看著幾乎被閆思弦用手臂圈住的吳端道:「這位是……」

    「我朋友。」閆思弦拿出一副不願意多談的樣子。

    寒暄得差不多了,就在閆思弦想要告辭的時候,一個伴娘打扮的女孩跑到了新娘跟前,湊在新娘耳旁低聲說了幾句什麼。

    新娘的臉色十分不好看,問那伴娘到:「你們哪兒都找過了?」

    「真找過了。」伴娘十分焦急,又低聲問道:「太貴重了,要不要報警?」

    這次兩人說話的聲音沒那麼小了,吳端和閆思弦都聽到了。

    吳端看了閆思弦一眼,那意思是「問問吧,肯定出事兒了。」

    閆思弦知道,吳端是聽見「報警」二字,破案的癮被勾起來了。

    閆思弦無奈地笑笑,開玩笑地對新娘道:「你忘了嗎?我就是警察,出什麼事兒了?」

    新娘看了一眼正在一旁招呼其他客人的新郎,猶豫了一下,低聲道:「還真碰到一件難事,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說說看。」

    「我的項鏈丟了。」

    「項鏈?」

    「嗯,是我媽送我的結婚禮物,本來打算婚禮上戴的……」

    一個做珠寶生意的女人,送給女兒在婚禮上佩戴的項鏈,恐怕其價值根本沒法用錢衡量。吳端又露出了好奇的目光。

    能理解,小老百姓對價格還是十分好奇的。

    於是閆思弦換了個委婉的問法,他道:「前陣子看拍賣資訊,一顆埃及法魯克國王的紅寶石拍出了2700萬的天價,我記得有將近30克拉,不會是你媽媽買給你的吧?」

    「就是那個。」

    閆思弦幾乎要噴血。

    他只是隨口找了個話題,想要問出那項鏈的價值。

    好傢伙,現在不用問了,反正就是老值錢了。

    閆思弦猶豫了一下道:「你還是報警吧,我今天的確有事,就不多待了。」

    說完,不顧吳端一個勁兒的使眼色,他硬是攙扶著吳端離開了。

    走遠了幾步,吳端低聲道:「那麼值錢的東西,咱們得……」

    「跟咱們一毛錢關係沒有,」閆思弦道:「你沒看見嗎?人家當事人都不慌,婚禮照舊,你急什麼?」

    「可是……」

    「別可是了,看病重要,先看病去。」

    待兩人上了車,閆思弦問道:「你說,項鏈丟了這個事兒,她跟新郎說了嗎?」

    吳端想了想,搖頭道:「我覺得沒說。」

    「她為什麼不說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1:48
第二章 獨釣寒江(2)
               
    老中醫的住處位於老城區的一座古宅內,是個四合院。來時的路上,吳端還問閆思弦:「那片的老宅子,我記得都做為什麼文化遺產,被政府保護起來了啊?」

    「他那間除外。」閆思弦道。

    「哪兒來的特權?」

    「也不算特權,是那個特殊時期……」見吳端饒有興趣的樣子,閆思弦便解釋道:「至少有20年了吧,那應該是咱們國家最早的拆遷,當時圈定保護老宅子的時候,大家還沒有』拆遷就能變暴發戶』的概念,人比較樸實。

    我有個朋友,以前家裡有個四合院,被圈進文化遺產範疇了。

    那會兒的政策哪兒有什麼規範可言,你知道不規範到什麼程度?你去辦手續,就是憑領導批條子,給你補償幾套房子,條子上隨便寫,你啥也不送,領導可能就給你補償兩套房,你送條煙,送瓶酒,就給你補償個三五套,你要是跟領導有關係,那可就沒邊兒了。

    我那朋友家裡,就屬於跟領導有點關係的,補償了十幾套房。後來補償給他們家的房子又拆遷,一下子好幾千萬,瞬間完成原始資本積累。」

    吳端不禁咂舌,「我們這種無房可拆的人,還真是……不敢想不敢想。」

    閆思弦繼續道:「咱們這位神醫,就屬於跟領導特別有關係的,領導的命就是他給救回來的,這種情況下,他想保一套四合院,當然有辦法。」

    「原來如此」

    提起房子,閆思弦問道:「你不是買了市局的集資房嗎?」

    「嗯,積蓄全付了首付款,每月還貸,我算是體會到當房奴是個什麼感受了……」

    閆思弦道:「呃……我其實還有個更壞的消息。」

    吳端咳嗽幾聲,閆思弦給他遞上保溫杯,他喝了兩口,才問道:「還有比我現在更差的情況?」

    「承建市局集資房的地產商,破產了。」

    「破產?」吳端似乎明白了閆思弦的要表達意思,但又不甚清楚。

    「總體來說,就是你的錢有可能要打水漂。」

    「握草!」吳端大罵,罵完轉念又問道:「承建商不是你家?」

    這次換閆思弦咳了。

    「我家破產對你有什麼好處?」

    吳端岔開話題道:「所以……錢……真的就……?」

    吳端心痛啊,心痛得話都說不囫圇了。

    「首先,集資房短期內肯定是沒戲了。

    即便還有戲,市局要追回那筆工程款,還頗費些工夫,好多債主都向法院遞交了相關材料,等著清算分錢呢。

    一套程序走下來,就算錢能追回來,你的房子能重新動工,也不知要到猴年馬月了。

    然後就是,萬一追債的事兒黃了,你交的首付款能不能追不回來,能追回來多少,也都不一定。」

    吳端如同五雷轟頂。他愣了片刻,撫著自己的胸口道:「我不生氣,我一點都不生氣……破財消災……對對對,一定是破財消災,能撿回一條命,就是因為破財擋災了……」

    閆思弦從方向盤上騰出一隻手,探了一下吳端的額頭,「怕不是傻了。」

    接著他又道:「你也別太擔心,我家在墨城有好幾個已經開盤的小區,我讓助理把戶型圖送家去,有空了你選選。」

    知道吳端會拒絕,閆思弦便做出一副無奈的樣子道:「沒辦法啊,誰讓我家出了這檔子事兒,我現在見人了人就推銷房子,能賣一套是一套吧,興許以後真破產了,空房子被清算多可惜……」

    吳端立即道:「呸!誰說你要破產了。」

    閆思弦眼含笑意,「是啊,也不知道剛才誰說的。」

    吳端知道閆思弦是好意,為此這個驕傲的人還故意擺低了姿態,再拒絕就太扭捏生分了,便答應下來。

    「不過先說好,我可不能讓你賠錢,我現在的錢肯定不夠,我就……」吳端認真想了想,「給你打欠條吧。」

    閆思弦未置可否,只給了吳端一個「你說了算」的眼神。

    一路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終於到了老中醫家的四合院門口。

    院門沒有關,兩人剛一下車就聽到了笑鬧聲。

    一進院子,只見角落裡有只泥爐,一個老人正指揮兩個年輕人用那泥爐烤地瓜,三人皆是滿手爐灰。

    老人已到了耄耋之年,鶴髮童顏,仙風道骨。下巴位置蓄著鬍子,鬍子用一隻小皮筋束了起來,一側臉上有三道黑手印,像只花貓,可愛極了。

    仔細看這老人,吳端發現他臉、脖子,還有手上露出的皮膚,一丁點老年斑都沒有,腿腳也很靈活輕便,有蹦有跳,並無暮氣沉沉之感。

    看那兩個年輕人的樣子,應該是老人的孫輩,不,也有可能是重孫。

    單看眼前的畫面,吳端便知道,老人定然十分懂得調理身體,還很有生活情趣。能找到這麼一位奇人,看來閆思弦是真的費了大工夫。

    見到訪客,老人並不打招呼,而是叫正在擺弄泥爐的一個後生,給閆思弦遞了一塊烤地瓜。

    吳端看著閆思弦不知所措的樣子,忍笑忍得很辛苦。

    閆思弦愣了一下,掰開地瓜,也不去撕皮,直接就著斷口咬了一點。

    「真甜!好香!」

    這稱讚倒不是虛的。

    於是老人放心道:「看來熟了,可以出爐了。」

    閆思弦:「……」

    吳端:「噗……」

    開完這個玩笑,老人狡黠地衝兩位客人眨了眨眼,這才招呼道:「進屋吧……你們就是來找我瞧病的?」

    閆思弦趕忙恭恭敬敬地答道:「是我託人請您,實在叨擾了,還請您給我朋友瞧瞧。」

    進了屋,老人一邊給吳端把脈,一邊道,「治病救人,分內之事,你言重了,只不過……老啦,我自己也才大病初癒,五感不准,怕有什麼差池,所以才閉門在家,不再行醫。」

    閆思弦道:「您真是醫者仁心。」

    「我是聽說患者受了外傷,只需要調理,這才應承下來。」

    閆思弦忙道:「沒錯沒錯。」

    老中醫依舊把著吳端的脈,道:「傷得不輕吧?五臟皆虛弱,尤其以脾、肝、胃最為虛弱,脾氣不順,肝火淤積……」

    可不是,吳端正是這三個器官受了傷。

    閆思弦有些緊張地問道:「您有調理的法子嗎?」

    「虛,但還不算糟糕。」老中醫道。

    閆思弦的緊張緩解了些。

    「腎乃是先天之本,只要腎臟無礙,其它的都可以調理,不過要費些工夫,你胃受了傷,只可用性溫的藥,效果沒那麼快。」

    閆思弦忙道:「只要能調理好,多久都行。」

    老中醫沖閆思弦點點頭,「你們有耐心,那是最好不過。我去抓藥,兩位在此稍坐。」

    待那老中醫走了,吳端低聲對閆思弦道:「我還是頭一次讓人把脈呢。」

    閆思弦挑挑眉,「感覺怎麼樣?」

    吳端聳聳肩,「有點……小緊張吧。」

    「緊張什麼?怕把出來個喜脈啊?」

    吳端:「……」

    閆思弦道:「別慌啊吳隊,我會負責的。」

    吳端:「滾!」

    老中醫回來取一把小秤,一進門正聽見吳端罵閆思弦,囑咐道:「不可動氣,心平氣和。」

    閆思弦應了一聲,低頭忍笑。

    吳端只好尷尬而不失禮貌地衝老爺子笑,「我記住了。」

    老爺子一走,吳端立即又小聲吼道:「姓閆的,我要砍你狗頭!」

    拿了藥,閆思弦千恩萬謝,又給院子裡的後生塞了個極厚實的紅包,這才和吳端一起上車。吳端已經不想去估算那紅包裡有多少錢了,反正他欠閆思弦的錢越來越多,退休前八成都還不上了。

    一上車,吳端便迫不及待道:「你剛才可說好了,只要拿完藥,項鏈的事……」

    閆思弦道:「你把心放回肚子裡,那麼貴的一條項鏈,我也很感興趣,我不會錯過的,只是婚禮現場就不用去了。」

    「哦?」

    「我讓笑笑幫忙查了新郎的背景資料,你想看看嗎?」

    當然要看,不過吳端先是「咦」了一聲。

    「怎麼?」閆思弦問道。

    「你每次談戀愛的時候,不會都要調查前任背景吧?」

    閆思弦:「我看起來有那麼變態?」

    「還不止。」吳端自顧自笑了,又將話題扯回來道:「笑笑查到什麼了?」

    「新郎叫蘇景,也算事業有成吧,有一家創業公司,剛剛拿了B輪融資,1500萬人民幣。」

    吳端立即露出「1500萬啊,那是相當事業有成,怎麼叫算是呢?你能不能稍微顧及一下我們小老百姓的感受啊?」的表情。

    閆思弦將保溫杯遞給吳端,示意他喝幾口,解釋道:「對個人來說,1500萬可能挺多,但對一個有30多人的公司來說,頂多夠支持一年,你想想看啊,人員薪水,水電房租,再加上運營成本……這還是在不考慮公司擴張的情況下。

    問題就在於,蘇景的公司還沒有盈利。」

    吳端問道:「幹啥的公司啊?」

    「做軟件的。」

    「哦……」

    吳端還想再問問詳細情況,又怕自己並不是很懂這個領域,閆思弦解釋起來太麻煩。

    閆思弦倒是很有耐心,循循善誘地解釋道:「簡單來說,就是個閱讀軟件。」

    「呃……起點?」

    閆思弦:「你在作死?」

    吳端:「不敢不敢。」

    「是一個可以發佈短文的手機軟件,官方每天推送一些文章,叫』一頁』……」

    「情?」吳端接道。

    閆思弦被氣樂了,「是一頁書那個一頁,不是一夜情那個!」

    「哦。」

    「你被黃心蘿莉洗腦了?」

    「你怎麼知道她不是我帶壞的?」

    趁等紅綠燈,閆思弦好整以暇地扭頭看著吳端道:「你敢當著笑笑的面這麼說?」

    吳端一愣,立即認慫,「不敢不敢,大俠饒命,男人何苦為難男人。」

    他又趕忙轉移話題道:「這個手機軟件,一頁,怎麼了?」

    「倒也沒怎麼,就是……從投資的角度來看,我不看好。不看好的原因有兩個:

    第一,他們還沒找到贏利點,而且現在探索的盈利方向我並不看好。

    他們在軟件裡賣書。書這種極度標準化的商品,價格非常透明,跟成熟的圖書類網站相比,他們並沒有什麼價格優勢,品類又不夠齊全,很難殺出自己的路。

    這是其一,我不看好他們的盈利點。

    第二,我也不看好他們推薦的內容。我讓投資團隊評估了一頁推薦的文章內容質量,發現以雞湯為主,很少有觸動人心的文章。這就反應出了蘇景團隊整體的審美水平。

    一家做內容的公司,如果僅僅靠給人灌雞湯,是很難生存的,用戶或許一開始願意被打雞血,因為新鮮嘛,但新鮮感過後,是無法留住用戶的。」

    團隊整體審美,是他們的致命傷,說白了,你要給別人推薦文章,那你起碼得比別人高出兩個段位,否則,你推薦的東西在別人眼裡很可能是垃圾。」

    「我明白了,」吳端點頭道:「總體意思就是,蘇景的公司不太行……呃……是不是文化或者說審美也不太行?……總之就是配不上你前女友。」

    「咱能不能別老強調前女友?」閆思弦苦笑。

    「那就叫名字吧,她叫什麼?」

    「馮輕月,輕柔的輕,月亮的月。」

    「好,記住了,馮輕月,她又是做什麼工作的?」

    「她是一家公益組織的中層管理者。」

    「公益組織?」

    「她以前跟我提起過,是一家保護野生動物的組織。這工作掙得很少,當然了,她家裡也並不需要她賺錢,做些她喜歡同時又有意義的事就好了。」

    吳端沉思片刻,問道:「蘇景家又是什麼情況?」

    「家庭條件一般,父親是教師,母親無業。蘇景大學保送了本校研究生,在讀研期間開始創業。」

    「還挺懸殊。」吳端道。

    「是啊。」閆思弦道:「其實單看蘇景的經歷,是個很有才華的年輕人,白手起家,能帶著公司熬過天使輪、A輪、B輪三次融資。

    這就是一層層地篩選啊,不知道多少公司沒熬到B輪呢。真的很優秀了。

    可他偏偏遇上的是馮輕月這樣一個家世顯赫的姑娘……」

    吳端問道:「壓力會很大吧?」

    「反正我跟她在一起的時候,就挺有壓力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1:48
第三章 獨釣寒江(3)
               
    吳端詫異地瞪大了眼睛,「你?當紅女歌手都做過你女朋友,你還會有壓力?」

    見吳端上當,閆思弦嘴角挑起一抹狡黠的笑意。

    「差點忘了,我這麼優秀呢。」

    吳端:「滾滾滾,湊表臉!」

    罵完,吳端又總結道:「好吧,從對蘇景的調查來看,他的條件比馮輕月差了很大一截,這段婚姻……或許是所謂的女強男弱吧。但這跟項鏈丟失有什麼關係?」

    閆思弦道:「單看婚姻背景,說明不了什麼問題,但要是再加上一條:丟失項鏈這件事,馮輕月和沒有告訴她的新郎,這就耐人尋味了。

    新婚丈夫難道不應該是她最最信任的人?她為什麼不告訴蘇景?

    我認為,她壓根就懷疑蘇景跟項鏈失竊有關。」

    吳端沉默了。

    他去過婚禮現場,雖然只是短短一面,但在伴娘跟說起項鏈不見了這件事時,她們的確有防止被新郎蘇景聽到的意思。

    吳端嘆了口氣。

    「搞不懂啊,跟一個還要與其鬥智鬥勇的人結婚,不累嗎?」

    閆思弦聳聳肩,「界限哪兒有那麼清楚,相愛相殺麼,你想想看啊,要是哪天你非正常死亡了,越是跟你親近的人,越是最先被警方懷疑。」

    「那接下來怎麼辦?你有什麼想法?」

    「我啊……」

    閆思弦的口袋裡傳來微信鈴聲。

    他很隨意地掏出手機扔給吳端,自己則專心開著車。

    「你念,我聽聽。」

    吳端打開最新那條微信消息。

    「是馮輕月發你的,她想……單獨跟你見一面。」

    「呦,新婚當天單約前男友,你說這消息夠不夠上社會新聞的?」

    吳端一臉鄙視,「你還挺喜歡被人誤認為插足者啊?」

    閆思弦知道再聊下去話題就比較危險了,於是正色道:「跟她說一聲,時間她選。」

    「好……說了,然後呢?」

    「等等看吧。吳隊,有點耐心。」

    馮輕月是在臨近傍晚時打來的電話,電話剛一接通,她便急匆匆道:「我時間不多,你在哪兒?我找你去?」

    「好。」

    閆思弦報出了自家地址,便掛了電話。

    一旁的吳端有些侷促。

    「人家姑娘家的……還是咱們去比較好吧?」

    「我不想再讓你跑一趟了。」閆思弦的回答不容置疑,「讓她來。」

    這還是馮輕月第一次來閆思弦家,一進門,看到吳端,馮輕月楞了一下,顯然沒想到還有陌生人在。

    吳端趕緊自我介紹道:「我也是警察,是小閆的同事,最近在他這兒養傷。」

    馮輕月更加摸不著頭腦了。為什麼要在別人家養傷?

    閆思弦對馮輕月道了一聲「隨便坐」,自己則是先在吳端身邊坐下,擺出了一副「還是說說你的事兒吧,我這兒的情況你沒必要打聽」的表情。

    馮輕月便進入正題道:「那條項鏈的確丟了。」

    說著,她從自己的手機相冊裡打開了幾張照片,將手機遞給了閆思弦。

    只看了一眼,閆思弦便「嘶」了一聲。

    一整隻的黃金鳳凰,若戴在脖子上,那鳳凰能鋪滿佩戴者的脖子和前胸。

    鳳凰每一根羽毛都纖毫畢現,羽毛尾端用紅寶石點綴。

    而鳳凰所飛向的方向,綴著一塊鴿子蛋大小的紅寶石,顯然正是馮輕月母親天價拍回來的寶石。

    項鏈整體看去,既精巧,又熱烈,正適合婚禮這種大場合佩戴。

    寓意也好,用一句非常非常土鱉的話來概括就是:展翅飛向更美好的明天。

    即便見慣了好定西的閆思弦,看了這項鏈的照片,也不禁咂舌。

    他調侃道:「這玩意兒戴著不沉啊?」

    「沉死了,都快被壓出來頸椎病了。」

    吳端算是知道這倆人為啥能走到一起了,心都大啊。

    要是他弄丟了這樣一條項鏈,別說開玩笑了,不知得在馬路邊哭暈多少回吧。

    反正,吳端看著那項鏈的照片,半天說不出話來。

    閆思弦問道:「你最後一次見到這條項鏈是什麼時候?」

    「昨天,從銀行保險櫃取回家,我試戴了一回,戴完取下來,項鏈就被收進家裡的保險櫃了。

    昨晚我是在酒店住的——就是婚禮現場旁邊那家酒店——為了早上接親時能避開高峰期,這樣留給我化妝準備的時間,就更充裕一些。」

    「明白。」閆思弦點頭。

    馮輕月繼續道:「我覺得項鏈放在酒店不安全,就囑咐家人一早幫我帶到酒店。所以一大早,我堂妹是帶著項鏈來酒店找我的。」

    「等等……你堂妹?」

    「哦,就是我的伴娘——你們見過的那個伴娘。」

    那個跟馮輕月說悄悄話的姑娘,閆思弦記得。

    「不過,她來的時候我還沒穿好婚服,也沒有化妝,所以沒有立即戴上項鏈。她把放項的提兜放下以後……」

    「等等。」閆思弦道:「提兜?這麼貴重的東西,你就放一提兜裡?」

    「當然還有一個固定項鏈的首飾盒——收拾和也是定做的,裡面的硬海面跟項鏈的形狀一模一樣。

    之所以用個提兜裝著首飾盒,也是出於安全考慮——保險箱太招搖了,提兜就不太引人注意。

    而且,我妹考慮得也比較周全,專門用兩件衣服把首飾盒包起來了,從外面看,絕對是看不出來的。」

    「明白了,你繼續,放下提兜之後呢?」閆思弦道。

    「之後,我堂妹就去酒店餐廳吃早餐了——我知道伴娘們,還有一些親戚,因為給我的婚禮幫忙,一大早就來酒店,顧不上吃早餐,所以就安排他們在酒店解決早餐。

    中間有不少人進出過我的房間,化妝師啦,親戚朋友啦……婚禮麼,就是比較亂。

    反正,等我要戴項鏈的時候,一打開首飾盒,就發現項鏈不在裡頭。」

    「我需要一份名單,」閆思弦道:「在項鏈送去以後,都有進出過你的房間。」

    馮輕月早有準備,立即遞上了一份名單。

    閆思弦接過,掃了一眼,見那名單上足有三四十人,只能感慨馮家家大業大。

    閆思弦將那名單放在茶几上,「我會挨個排查這上面的人。」

    他換了個姿勢,面朝吳端,跟吳端商量道:「除了在酒店房間被盜,還有兩種可能。」

    吳端點點頭,但他知道馮輕月拿自己當外人,便沒有接閆思弦的話。

    閆思弦只好繼續道:「剩下的兩種可能,其一,項鏈是在路上被盜的;其二,你堂妹根本就是給你送了一隻空首飾盒,項鏈在你家的時候,就已經不見了。」

    馮輕月搖頭,「不可能,我媽親手把項鏈裝進首飾盒,交給我堂妹的,我問過了,不相信誰,也得相信我媽。」

    站在局外人的立場,閆思弦當然誰都不會信,但他不想在這個問題上跟馮輕月爭短長。

    閆思弦道:「我想跟你堂妹聊聊,她有空嗎?」

    「行啊。」

    「你這趟咋沒把她帶來?」

    「她知道那項鏈值錢,嚇壞了,哭得怎麼都止不住,我覺得……還是等她情緒平復一些再見你比較好。」

    「好吧,」閆思弦又問道:「怎麼不告訴你丈夫?」

    馮輕月低了低頭,沒答話。

    閆思弦從桌上拿起馮輕月剛剛給他的名單,搓著名單一角道:「你丈夫的名字在這上頭嗎?」

    他故意問了這麼一句,不想讓馮輕月知道他已經查過了蘇景。

    「他叫蘇景,不在這上面。」

    「所以說,他沒進過你的房間嘍?」

    「結婚前新郎新娘不能見面,不吉利。」馮輕月道。

    的確有這個習俗,這解釋倒合情合理。

    「不告訴你丈夫,也不選擇報警,我已經聞到不同尋常的味道了。」

    馮輕月仍是低著頭。

    閆思弦一攤手道:「你究竟想不想讓我幫你?」

    吳端也算是奔波了一天,該休息了,今天抓回來的藥,也該熬上了,晚上好喝。所以閆思弦有些急躁。

    「你既然找我幫忙,就別讓我在那些你已經知道的事情上浪費時間,不然就去找別人吧。」

    馮輕月沒說話,吳端倒是先著急道:「誒別啊……人家丟了這麼貴的東西,心裡得多亂,忘事也是正常的,你容人家想想,催個什麼勁兒的?」

    閆思弦被數落,心裡憋屈,乾脆起身,走到窗邊,向外眺望。

    馮輕月感激地看向吳端,吳端打心裡同情她,新婚之日趕上這麼糟心的事兒,是夠倒霉的。

    吳端便又安慰馮輕月道:「你好好想想,別理他那臭脾氣,他就那樣。」

    閆思弦氣結。

    馮輕月終於猶猶豫豫道:「我不是不跟你說,而是……不知道該怎麼說。」

    她思索了片刻道:「是,我不相信我的丈夫,我不相信蘇景。」

    閆思弦重又坐了回來。

    「為什麼?」

    「我跟他結婚,是被要挾的。」

    「你?被要挾?誰能要挾你?」閆思弦十分詫異。

    轉而,他又道:「你不會是玩大了吧?果照?」

    一旁吳端剛剛端起保溫杯來想要喝一口,被閆思弦一句話說得,差點嗆到。

    吳端一手握拳,擋住自己口鼻處,咳了幾下,閆思弦趕緊伸手撫著他的後背幫他順氣。

    馮輕月道:「比那個還嚴重。」

    「原諒我想像力有限,」閆思弦道:「比那種情況還要嚴重,那我只能想到犯罪了,他抓到你犯罪的把柄了?」

    吳端和閆思弦都注意到,在聽到這個問題時,馮輕月的身體向後靠了靠。

    典型的迴避姿態,她雖沒回答,卻已經給出了答案。

    「嘖,」閆思弦也沉默了片刻,嘆道:「怪不得你不報警。」

    馮輕月擔憂道:「你會幫我嗎?」

    閆思弦反問,「你來向我求助,看來你覺得我會幫你。」

    「賭一把而已,你家最近不是也出了事嗎,就看你會不會看在通病相鄰的份兒上……」

    「你就不怕我拖著你們家一塊墊背?」

    「你不是那樣的人,我知道。」馮輕月回答得十分篤信。

    「呦,這麼看得起我?謝了啊。」

    閆思弦嘴上這麼說著,卻一點嬉皮笑臉的意思都沒有,他話鋒一轉道:「可是,犯了罪,就不單單是人情問題了。

    連我家都出事了,你更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所以……你不幫我?」

    「項鏈失竊,我會查下去。如果查到了其它你不想讓我知道的事,我不保證幫你保密。」

    馮輕月不知所措地看向吳端。

    吳端覺得她有點可憐,但更知道閆思弦說得沒錯,只好浮於表面地安慰了一句:「應該沒事兒,你放心吧。」

    他都不知道自個兒在說啥。

    閆思弦道:「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你跟蘇景怎麼認識的?」

    待馮輕月離開,吳端靠在沙發上嘆道:「最近是怎麼了?老天爺要吃大戶?怎麼你們這些豪門有挨個出事兒?」

    閆思弦露出自嘲的笑,「大概我們這些豪門原本就不乾淨,不查還則罷了,只要一查,準得出事兒。資本積累,誰還沒黑過心啊?」

    吳端不滿道:「少扯犢子,我看啊,你們這些搞心理學的自己心裡最陰暗,有點挫折就鑽牛角尖。

    自己有心理疾病,怎麼不去治治?」

    「那吳大夫,您看看我這病還有救嗎?」

    「有啊,多吃腦殘片。」

    吳端一邊跟閆思弦鬥嘴,一邊看著馮輕月留下的名單。

    「得把這些人都過一遍篩子。」吳端一邊思忖一邊道:「幸好她選的是高檔酒店,監控應該比較完善。」

    「我倒是對這個蘇景越來越感興趣了。」閆思弦道。

    待馮輕月離開,吳端靠在沙發上嘆道:「最近是怎麼了?老天爺要吃大戶?怎麼你們這些豪門有挨個出事兒?」

    閆思弦露出自嘲的笑,「大概我們這些豪門原本就不乾淨,不查還則罷了,只要一查,準得出事兒。資本積累,誰還沒黑過心啊?」

    吳端不滿道:「少扯犢子,我看啊,你們這些搞心理學的自己心裡最陰暗,有點挫折就鑽牛角尖。

    自己有心理疾病,怎麼不去治治?」

    「那吳大夫,您看看我這病還有救嗎?」

    「有啊,多吃腦殘片。」

    吳端一邊跟閆思弦鬥嘴,一邊看著馮輕月留下的名單。

    「得把這些人都過一遍篩子。」吳端一邊思忖一邊道:「幸好她選的是高檔酒店,監控應該比較完善。」

    「我倒是對這個蘇景越來越感興趣了。」閆思弦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1:48
第四章 獨釣寒江(4)
               
    馮輕月的辦事效率還不錯,閆思弦在第二天就見到的她堂妹,婚禮上那個伴娘。

    馮輕月堂妹名叫馮星輝,剛剛20歲,還是個大學生。

    小姑娘的確嚇得不輕,能看出眼睛還有些紅腫,的確是哭過。

    約見地點同樣是閆思弦家。

    彼時,閆思弦家裡有著一股淡淡的中藥味兒,初聞會覺得不適應,可是聞久了,就會覺得那味道比任何高檔的香薰都要來得舒服。

    進屋落座後,不等閆思弦開口,她倒是先問道:「你就是我姐前男友啊?」

    小姑娘的口無遮攔,讓吳端樂了。

    閆思弦好脾氣地問道:「她跟你提過我?」

    「嗯。」

    「沒說什麼好話吧?」

    「也不是。」小姑娘道:「就說你是個怪人,家裡那麼大公司你不管,去當警察。」

    「我要是不當警察,她找誰幫忙?」

    小姑娘趕緊道:「所以啊,我就不覺得你怪,做自己喜歡的事又不是什麼錯。」

    這話當然沒錯,但說話時,馮星輝分明帶上了討好的意思,彷彿在說「你跟我姐雖然沒走到一起,但我能夠因此認識你,真是老天給的大好機會,我可得好好表現。」

    又一個想靠傍富二代躺贏的,可惜演技不太行。

    閆思弦什麼樣的女人沒見過,當即就在心裡給這姑娘打了個不及格的分數。

    不喜,但沒有表現出來。

    「言歸正傳吧。」閆思弦道:「婚禮當天,為什麼讓你單獨去送項鏈?」

    閆思弦這話裡其實還有一層意思沒挑明:

    他很能理解馮輕月和馮星輝之間微妙的關係。打個比方來說,馮星輝做為家族企業的合法繼承人,就跟太子似的,其他旁系兄弟姐妹,有巴結討好她的心,但要是逮著能給她使絆子的機會,也肯定不會放過。畢竟,馮輕月要是沒了,誰當太子那就不一定了。

    如此微妙的關係,馮輕月的情況應該跟閆思弦差不多,跟同輩的兄弟姐妹界限分明,但又保持著禮節性的親近。

    所以,這麼貴重的項鏈,沒理由讓堂妹單獨持有,這不合常理。

    也不知馮星輝聽出弦外之音沒有,她只是答道:「那天大家都忙,大伯和大伯母忙著招呼去家裡道喜的客人,其她的伴娘都只是我姐的朋友,連家裡人都不是,送項鏈的事兒就只能我去了啊。

    我明明親眼看著大伯母把項鏈裝盒子裡的,路上也沒有任何差池……是大伯家的司機直接把我送酒店的,你們可以查啊……我……我真不知道項鏈哪兒去了。」

    「你是親眼看著你大伯母——就是馮輕月的母親——把項鏈放進首飾盒的?」

    「是啊,我本來就想見識一下那條項鏈,因為我媽就見過,見過以後成天叨叨那項鏈多好看,各種羨慕……

    那天看見,真嚇了一跳,我從沒見過那麼……霸氣的首飾。

    大伯母千叮嚀萬囑咐,讓我路上千萬別耽擱,到酒店直接去我姐的房間,先把項鏈放下再說。

    我是完完全全按大伯母說的啊,我敢保證,那個手提袋送到我姐房間的時候,項鏈肯定還在。

    當時我心裡其實覺得不太妥……怎麼說呢,就是……應該打開首飾盒讓我姐看一下吧,確認項鏈確實交給她了。

    可我又沒好意思那麼幹,一來面子上過不去,原本就是一家人,大伯母把這麼貴重的東西交給我,讓我捎過去,他們都沒防著我,我卻防著他們,不好吧。

    二來當時房間裡還有外人,就是婚慶公司來幫忙準備的人,這麼貴重的東西,當著外人的面展示,不太好吧,從小家裡就教育我財不外露啊。

    所以我把裝首飾盒的提兜放在床上了,只跟我姐說裡面是她婚禮上要用的重要的東西。

    我姐看了我一眼,反正我覺得她眼神裡的意思就是:她知道那是項鏈。

    然後我就去餐廳吃飯了,等我吃完飯回來,在我姐的房間裡幫了一會兒忙。等到要戴項鏈的時候,還是我去開的首飾盒,結果……」

    馮星輝握緊了拳頭,嚇得不輕。

    「那麼貴重的東西,萬一找不回來可怎麼辦啊?」

    閆思弦思索片刻,問道:「你大伯母把項鏈裝進首飾盒的時候,還有誰在跟前?」

    「就我們兩個。」馮星輝解釋道:「畢竟那條項鏈非常的……驚豔,大伯母當然希望我姐第一次戴著它亮相就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所以除了關係特別好的長輩,比如我爸媽,她沒跟幾個人展示過那條項鏈。

    畢竟,見的人多了就不稀罕了。」

    「所以,只有你和你大伯母能夠相互證明,項鏈的確被放進首飾盒了。」

    「確實就是放了啊。」馮星輝快要急哭了,「難不成我大伯母還會誆她的親閨女?」

    吳端安撫她道:「不用緊張,我們又不是以警察的身份介入調查,只是幫你姐的忙而已。」

    馮星輝木訥地點點頭。

    閆思弦又問道:「那在酒店房間裡,你們打開首飾盒的時候,旁邊有人在嗎?」

    「沒有,只有我和我堂姐。」

    「那些親戚朋友呢?還有婚慶公司的工作人員,都哪兒去了?」

    「我們故意把那些人支開了啊,因為……緊張嘛,畢竟那麼貴的一條項鏈。」

    「說不過去,」閆思弦道:「項鏈戴了就是給人看的,怕它貴重,那別拿出來啊,都那個節骨眼了,還怕人看?

    而且,你們自家親戚都得這麼防著,就太不像話了吧?我認識的馮輕月不是這種人。」

    馮星輝一愣,低了頭,最終,她囁嚅道:「我……不知道啊,是我姐讓把那些人支開的。她結婚,她說了算啊,我只是照做。」

    「好吧。」

    馮星輝這麼說,無論是真的還是推脫,閆思弦都不打算就此糾纏下去。

    識破謊言的方法有許多種,最笨的就是追問撒謊者。

    「那你說說,發現項鏈不見了以後,你們姐倆是怎麼應對的?」

    「應對?我當時就慌了啊,東西是我送進房間的,現在不見了,他們懷疑我怎麼辦?

    趕緊解釋唄,我當時話都說不清楚了,還是我姐勸我別多想,說她不懷疑我……真是害怕啊。

    後來,我好一點了,跟我姐捋了一遍,都有誰進出過房間,有可能趁亂拿走項鏈……」

    「她給了我一份名單,」閆思弦將馮輕月留下的名單遞給馮星輝,「這上面的人都在項鏈送過去後,進過你姐房間吧?你想想看,有沒有要補充的?」

    馮星輝接過名單,認認真真地挨個看過,又認認真真地思索了十來分鐘,搖頭道:「應該已經齊全了吧。不過,我只能確定家裡這些親戚,婚慶公司的人我沒打過交道,認不全,所以不能確定。」

    「明白了。」

    「你們為什麼不報警?」

    「這……」馮星輝囁嚅道:「不報警的原因有很多。」

    「那就一條一條說吧。」

    「先說我吧,我就是害怕,感覺項鏈經過我的手,而且我拿了一路……雖然一路上有司機跟我同行,可他畢竟得把主要精力用在開車看路上……我就是感覺自己說不清楚,所以害怕報警。

    然後是我姐,她可能怕婚禮被弄砸了吧,反正她讓我暫時別聲張,先好好找找——我覺得我姐也懵了吧,上哪兒找去啊,那麼大的項鏈,又不是小東西,不見了,那肯定就是被人偷了唄,我上哪兒找去?

    至於我大伯母——發現項鏈不見了,我姐第一時間就給我大伯母打電話確認,所以我大伯母也知道項鏈丟了。她可能是怕丟臉吧,畢竟那麼多有頭有臉的人來我姐的婚禮,這種時候要是弄出一堆警察查來查去的……不太好吧。

    反正,最終的結果就是先把事情壓下來,不報警。」

    「好吧,知道了。」

    閆思弦看向吳端,意思是「你就沒什麼要問的?」

    吳端回看了閆思弦一眼,意思是「人家又沒報案,你前女友純粹是私人名義請你幫忙,我一個外人不好摻和吧?」

    閆思弦繼續看吳端,還挑了一下眉毛,意思是「所以你能忍住不摻和?」

    吳端敗了。

    他給了閆思弦一個認命的眼神,問馮星輝道:「你那個提兜裡都有什麼?」

    回答問題前,馮星輝著實迷茫了一把:這兩個人剛才是不是在默默對視?……沒錯吧?可是為什麼啊?果然是怪人,藥不能停啊。

    馮星輝答道:「除了首飾盒,提兜兒裡還有兩件衣服——為了讓人以為那就是個裝衣服的普通提兜,財不外露嘛。」

    「這麼說來。」吳端繼續追問道:「你應該是用衣服把首飾盒包得嚴嚴實實,不知道內情的人,肯定看不出首飾盒就在提兜裡頭,對吧?」

    「對。」

    「而你們姐倆也從沒有當著旁人的面,明說過那條價值連城的項鏈就在提兜兒裡,對嗎?」

    「對。」

    「所以說,能穩准狠地偷走項鏈的人,要麼是知道你會送項鏈到酒店,所以雖然你做了偽裝,也能立即確認項鏈一定就在你拿來的提兜裡,要麼是有充足的時間搜索房間,最終確定項鏈的位置。

    我認為後一種可能可以忽略不計。」

    馮星輝點頭道:「我們也這麼覺得。」

    「好。」確認清楚了先決條件,吳端開始問道:「除了你,你堂姐馮輕月,以及你大伯母,還有誰知道你要去給你堂姐送項鏈嗎?」

    「姐夫!我其實一直懷疑他,我覺得他肯定也知道的。」

    「你覺得?」

    馮星輝聳了聳肩膀,「項鏈原本就是我堂姐結婚時候戴的,試戴的時候姐夫也在,所以他知道項鏈的事兒。而且……」

    馮星輝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說出實情。

    「而且,雖說結婚之前新郎新娘見面不吉利,但他們其實見面了。不僅見面了,據我所知,新婚前夜他們在酒店是住一塊的。

    圖方便嘛,那酒店離他們結婚的地方確實近。

    只不過,第二天一大早,我姐夫就老老實實到旁邊房間去了,做出了一副兩人各睡各的的樣子。騙騙長輩嘛,只要長輩以為他們守著規矩,皆大歡喜就好。」

    馮星輝沉默片刻,才想起自己為什麼要說這些,便又總結道:「所以說你想啊,頭天晚上倆人就是住一塊兒的,屋裡有沒有項鏈,我姐夫肯定知道啊。

    項鏈在哪兒,什麼時候送來,誰送過來,那還不是問一句就能知道的事兒嗎?」

    「所以,這些只是你的推測吧?」吳端追問道。

    「推測是推測,可我有依據啊。」

    「什麼依據?」

    「說起來只是我的感覺啊……不不不,我還是告訴你們吧,哎!你們要是當時在跟前就好了……」馮星輝組織了一下語言,講述道:「項鏈一丟,我不是慌了嗎,後來回過神來,我第一個就懷疑我姐夫。

    也沒有什麼原因,大概就是覺得他倆不太配吧,我姐夫條件本來就一般,他娶我姐能一點目的都沒有?我不信。

    再說了,條件一般就死心塌地對我姐好啊,他不,他成天可要面子呢,自尊心強得……怎麼說呢,我覺得過分敏感了。

    反正……我就是不喜歡他,出了這種事,我第一個就想懷疑他。

    所以我就問我姐了啊,我姐夫究竟知不知道我送項鏈的事……我姐當時是說的不知道,但我能看出來,她撒謊呢,我姐夫肯定知道。

    你讓我說個所以然來,我是真說不清楚,就是個感覺麼……熟悉了就能感覺出來她撒謊……」

    「這就有意思了。」吳端看向閆思弦。

    閆思弦挑了挑眉毛。

    「我比較好奇的是,」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1:48
第五章 獨釣寒江(5)
               
    看到那個多出來的名字,吳端滿腦袋問號,但他知道閆思弦不希望被拆穿,所以他忍住了什麼都沒問。

    也正因如此,吳端的思路被攪得七零八落,再想不到什麼問題了。

    短暫的不知所措後,吳端陷入了自省模式。

    一開始,他只是覺得「是不是最近的養病休息讓我的思想懈怠精神放鬆,以至於專業能力有所下降?」然後他決定「找個熟人送些案宗來,多看看案宗總不會有錯,即便下了火線,也要保持專業敏感性。」

    再後來,不知怎的,就想到了諸如「養病也有一段時間了吧?啥時候才能回去工作啊?」「我這樣成天無所事事對得起誰?三十歲的人了工作工作不順,對象對象沒有……」

    如此一發不可收拾,當那個終極問題躍入腦海,吳端就那麼突然地……宕機了……

    終極問題其實也不算太難,只不過是:我是不是成了傳說中的米蟲?

    等到吳隊的大腦重啟時,閆思弦已經吧馮星輝送到了門口。

    一關門,閆思弦便道:「我看你都累傻了,要不你歇會兒去,吃飯了喊你。」

    問題得到了驗證。

    吳端有些呆滯地看著閆思弦。

    閆思弦被他看得有點發毛。

    「幹嘛?我臉上有飯粒兒?」

    吳端搖搖頭,終於想起了那個最開始的問題,指著名單問道:「你把蘇景的名字加上去的?」

    閆思弦「哈」了一聲,似乎在問「我是不是賊聰明?你是不是賊佩服我?」

    吳端在心裡「呸」了一聲。

    「為什麼?」

    「你不覺得很有意思嗎?姐姐明確地表示了,這段婚姻是她被威脅的結果,縱然這樣,蘇景的名字也並沒有出現在名單上。你覺得這是為什麼?」

    「因為沒必要撒謊,這謊言太容易被拆穿,」吳端道:「那麼多人進過新娘的房間,新郎身邊想必也都是親戚伴郎,他們沒有時間單獨行動,所以,想要問清楚在項鏈送過去以後,新郎究竟有沒有去過新娘的房間,很容易。

    沒去就是沒去,無論這段婚姻是否有問題,在這件事上都沒法撒謊。」

    閆思弦挑挑眉,「你對我前女友的邏輯性還挺有信心。」

    「總不會太差吧。」吳端道:「所以,我錯了嗎?」

    閆思弦搖頭,「錯倒沒錯,但你可能低估了女人究竟能有多瘋狂。」

    「那老天爺可千萬保佑,別讓我看見她們瘋狂的一面。」

    閆思弦嘆了口氣,拍了拍吳端的肩膀,「兄弟,你是注孤生本人吧?」

    吳端認真想了想,「我覺得你說得對。」

    閆思弦噴出一口老血,「你是假的吧?都不帶掙扎一下的?」

    吳端指了指自己曾經插著尿管的側腹位置,「掛過尿袋的人不配掙扎。」

    閆思弦:「……」

    閆思弦低咳一聲,將話題拽回來,繼續道:「那你再想想看,妹妹看了我給她的這份名單——這份把蘇景加上去的名單,她一點都沒有提出異議,這又是為什麼?」

    吳端道:「這很容易理解啊。

    首先,馮星輝一上來就把矛頭指向了蘇景,她原本就帶有主觀偏見——暫且不說她的偏見有沒有道理——她都可以跟我們咬定姐夫蘇景有問題,自然不怕順水推舟地』漏掉』一個原本可能不該出現的名字。

    況且,我很懷疑她究竟知不知道真相。

    人多會自欺啊,討厭一個人的時候,所有壞事你都會腦補成是那個人幹得,還能對腦補內容堅信不疑呢。」

    「說得很對。」閆思弦道。

    不待閆思弦解釋,吳端又道:「所以你這波試探簡直莫名其妙,啥都說明不了。怎麼?你也休假休得退化了?」

    面對嘲諷,閆思弦露出了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急什麼,後面自然有用。」

    「好啊,我等著看你的後招。」

    閆思弦繼續道:「姐倆都見過了,該去見見新郎了吧?」

    吳端打了個哈欠,「怎麼?你就捨得讓妹子跑路,把她們都叫家裡來問話,到了男人就要親自去了?這區別對待得有點明顯吧?」

    「就是對他的公司有點興趣,想去看看,正好馮輕月牽線搭橋,讓我以投資人的身份去看看。誰不喜歡當金主爸爸,被人跪舔呢?」

    吳端砸了咂嘴,「尤其是被前女友的現任……那啥……是吧?」

    「握草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要幹嘛?!」

    吳端:「沒有……那什麼……我跟你一塊去。」

    然而,還沒等兩人商量好去見蘇景的時間,趙局的電話來了。

    是打給閆思弦的。

    閆思弦丟給吳端一個「你說趙局要是給我復職,我是立馬答應好呢,還是欲拒還迎扭捏一下好呢」的眼神,接起了電話。

    剛說了一句話,看閆思弦挑眉,吳端便知道,真讓他猜中了,趙局的確要給他復職。

    不過,得意不出三秒,到了第二句話,閆思弦便噌地一下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什麼?!」

    他一邊詫異地回應趙局,一邊沖也想往起站的吳端擺手,連忙坐回吳端旁邊,按下了免提鍵。

    「我跟你說啊,真是忙中添亂,豪門婚禮就是鋪張浪費,鋪張也就算了,那是婚禮嗎?那不成珠寶展銷會了嗎?……這下可好,丟了吧……

    現在市局多忙啊,但凡不是人命案,都得往後壓,知道不?可那玩意兒也忒貴重了,幾千萬,還是美金,換算成人民幣就上了億。

    這下可好,咱們市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團夥犯罪,撞上咱們市有史以來金額最大的盜竊案……」

    聽著聽著,吳端便不由自主張大了嘴。

    閆思弦覺得他這樣挺好笑,咳嗽一聲,對電話那頭的趙局道:「所以,您是想讓我負責盜竊案?」

    「這不是實在抽不出人手了嗎。」

    閆思弦沉思片刻,問道:「報案人是誰?」

    「蘇景,就是新郎,丟的項鏈是他老婆的。」

    閆思弦一愣,「就只有他?」

    「是啊,我也覺得納悶,你說那項鏈好歹也是婚前財產吧,就是找回來了,蘇景也從項鏈裡撈不到什麼便宜,他急個什麼勁兒的?人家丟了項鏈的娘家人都沒著急呢。

    不過啊,再具體的事,我就不知道了,你自己查吧。

    我先說好啊,市局沒人手,頂多分配半個馮笑香給你用,不能更多了。」

    閆思弦忍住了「半個怎麼用?」「是左半個還是右半個?」「上半個還是下半個」之類的貧嘴,只道了一句「保證完成任務。」

    剛要掛電話,趙局又囑咐道:「小吳在你那吧?讓他好好養傷,別摻和案子,他想參與破案,等能跑能顛了再說吧。」

    正在喝水的吳端瞬間噴了。

    閆思弦應了一聲「知道」,掛電話的同時,給吳端遞了一把紙巾。

    「我怎麼總覺得趙局是故意的。」

    「故意刺激我?」

    「不,故意把這個案子給我,明面上是人手不夠,不得不給我復職,實際上是讓你解解饞。」

    吳端:「不管怎麼樣,能復職,你就偷著樂吧……對了,半個馮笑香,你打算怎麼用?」

    兩人相視一笑。

    吳端輕鬆了很多,對這個案子再也沒有之前偷偷摸摸爭分奪秒之感。他不得不承認,薑還是老的辣,趙局把案子交給閆思弦,還真是一箭三雕。

    「蘇景這一步走得還真讓人有點摸不著頭腦,你說他為什麼來報警?」

    「嗯,是個好問題,」閆思弦聳聳肩,「跟他見面以後我會問一問的。」

    眼下,閆思弦打算讓半個馮笑香好好發揮一下作用。

    他當即給馮笑香去了個電話,請她幫忙查一查蘇景的信息。

    掛了電話,見閆思弦面露疑惑之色,吳端問道:「怎麼了?」

    「沒事兒,就是覺得……笑笑好像情緒不太高。」

    「累得吧?最近市局不都是女人當男人使喚男人當牛使喚嗎?」

    閆思弦聳聳肩,「可能吧。」

    兩人又商量了一會兒細節,閆思弦便不願再多說,催著吳端去休息。

    第二天半上午時,聽說馮笑香要來,吳端很是開心,他至少一個禮拜沒見過除閆思弦以外的同事了,很想見上一面。

    可惜馮笑香話少。

    令兩人覺得無法適應的是,他們本以為通過這段時間的朝夕相處,馮笑香在他們面前已經沒那麼自我封閉了,可是這次見面,她彷彿又回到了一開始的狀態。

    能不說話則不說話,非說不可就用一個單音節答應。最後乾脆把筆記本電腦往兩人面前一推,意思是查到的信息都在這兒了,你們自己看吧,可千萬別問我了。

    這讓兩人無所適從,看著電腦屏幕時,閆思弦數次給吳端遞眼色,意思是「你不是苦練了做思想工作的本事嗎?終於有用武之地了,兄弟上啊別慫。」

    也不知道吳端有沒有接收到他的意思,反正吳端最終還是開口問道:「笑笑,最近有什麼事兒嗎?」

    馮笑香搖了搖頭,緊接著便低下頭,用劉海擋住自己的臉。

    「是工作上的事兒?」吳端問道:「有人欺負你?」

    馮笑香又是連忙搖頭。

    「肯定是貂芳吧?我還專門囑咐她,讓她多照顧著你點,結果呢?她是不是光顧著自己浪?」

    解剖室裡的貂芳:「阿嚏——阿嚏——天兒還真是涼了……」

    馮笑香雖然脾氣怪了點,可終歸心地善良,不忍讓不相干的貂芳背鍋,終於道:「不是她,不是工作的事。」

    「呦,感情啊?」閆思弦道。

    吳端狠狠瞪了閆思弦一眼。閆思弦知道自己嘴欠了,不該跟好不容易多說了幾個字的馮笑香開這種玩笑,容易把她下回去。

    「不用理我,不用理我,我就隨便……」

    誰知,馮笑香卻突然道:「不想搞技術了。」

    哈?

    吳端和閆思弦大眼瞪小眼。

    幾秒鐘後,吳端問道:「呃……你是說,不想吃計算機這碗飯了?你是要……出外勤?」

    「都行。」

    「發生了什麼嗎?如果你願意跟我們講講,我們絕對保密。」

    馮笑香嘆了口氣,「就是……上當了。」

    兩人沉默等待著馮笑香的講述。

    馮笑香道:「我有一個男朋友……」

    這下,兩人再也沒法淡定了。閆思弦突然起身,開始在客廳踱步。

    他心中瞬間迸發出了太多問題,太想按著馮笑香的肩膀挨個兒問清楚了,但又怕嚇到她,因此只能靠走動緩解。

    吳端倒是也想起來走,但身體狀況影響了他的發揮,他只能坐在沙發上百爪撓心。

    「我們打遊戲認識的,沒有見過面。」

    吳端和閆思弦的心情猶如坐了一趟過山車,前一秒還是「啊啊啊你能相信嗎笑笑有男朋友!」後一秒就變成了「切,網友啊,那也能算數?」

    馮笑香當然也感受到了兩人態度的變化,於是道:「據統計,90後結婚夫妻中,有34%是通過網絡認識的,三分之一,而且這個數據還在逐年上升。」

    「可是離婚率也高。」閆思弦道。

    馮笑香直接忽略了他的反駁,繼續道:「反正就是認識了很長時間,有三年了。」

    這倒出乎了兩人預料。

    要是單說網戀,他們會覺得不靠譜,可要是加上個三年,那就有了沉甸甸之感。

    三年啊,那總要有點感情吧。

    閆思弦做了個投降的手勢,請馮笑香繼續。

    「他一直說來見我,我都沒答應,我在遊戲裡跟現實裡特別不一樣……」

    這一點,兩人倒是可以證實,馮笑香打遊戲的時候相對比較「正常」,這大概就是所謂的馬甲效應吧,隔著屏幕更自在些。

    「可是最近,我覺得……我大概能見他了,可能就是……跟你們認識以後,話多了點吧。

    他再說要來見我,我就答應了。

    可是,臨到來之前,他就突然提了一嘴錢的事兒。」

    「錢?」

    「就是說他最近手頭緊,來一趟怕錢不夠,讓我借給他點。」

    閆思弦「嘖」了一聲,問道:「你借了?」

    馮笑香搖搖頭。

    「那就好。所以,沒借錢你們就分手了?」

    「不是因為那個。」

    「那是為什麼?」

    「因為……我查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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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獨釣寒江(6)
               
    吳端和閆思弦這下明白了馮笑香的意思。

    吳端指著桌上的電腦問道:「你……」

    馮笑香點點頭,「用專業把他查了個底兒掉。」

    說完,她又解釋道:「其實也沒有查很多,就是……看了一些聊天記錄。」

    閆思弦好奇道:「那你都看見什麼了?」

    「專業騙子,光是還跟他有聯絡的,就有十幾人被他開口借過錢。我又還原了一些被他刪除和拉黑的聯繫人,那可就多了去了,最近一年被他騙過錢的,不少於30人。」

    「金額大嗎?」吳端問道。

    「單筆金額倒是不大,少的才幾塊錢,最多的一筆是七百。」

    「幾塊?」閆思弦沒弄明白這波操作。

    馮笑香解釋道:「我也特別留意了那些幾塊的,挺沒意思的,就是跟人哭窮,說連吃飯的錢都沒了,或者是讓對方給他點外賣或者送禮物。」

    「外賣和禮物……這麼說起來,他向受害對象公佈了自己的地址?」

    「地址、姓名、工作這些都是真的。這人的高明之處,就是在真話裡頭攙著謊言。」

    「他還有工作?」吳端詫異道。

    「嗯,是個小公司裡的小員工,工作沒什麼技術含量,也沒什麼前途那種。」

    「生活太無聊了,所以找點刺激嗎?」閆思弦道:「那你打算怎麼辦?向那男人所在的當地警方報警嗎?」

    馮笑香搖搖頭,「我還沒想好。」

    馮笑香的話有些遲疑,讓人聽了覺得很是落寞,她更在意的或許是被騙這件事。她還沒從失望受傷的情緒中走出來,現在還不是騰出手來對付對方的時候。

    她沒這個心思,閆思弦和吳端卻是不甘心她受委屈。

    開玩笑,人見人慫的黃心蘿莉被欺負,還有天理嗎?

    閆思弦道:「給我看看他那些個聊天記錄。」?馮笑香便在電腦上打開了一個文件夾。文件夾內有數十個文檔,是馮笑香複製下來的聊天記錄還配有相應的截圖,她的證據保存意識讓她留下了這些東西。

    閆思弦一邊查看聊天記錄,一邊問道:「你沒跟他說你是警察吧?」

    「沒。」簡單回答過,馮笑香又補充道:「我不喜歡跟人透露警察的身份。」

    「呦,吹牛不用上稅啊。」閆思弦指著一條聊天記錄道:「看這裡,答應人姑娘情人節互送禮物呢,還截圖了一條幾百塊的項鏈。」

    「沒送吧?」吳端問道。

    「肯定啊,等人姑娘的禮物都寄到了,他又說手頭緊,往後拖一拖,正好又就勢借了一波錢……」

    對這樣的人,吳端和閆思弦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抱有什麼樣的態度,說鄙視,那是肯定鄙視到了地心,可是見慣了大凶大惡的殺人犯,這樣的罪犯又讓他們覺得有些小兒科。

    閻王好送,小鬼難纏。

    吳端分析道:「要給他定罪,還是有難度的,我看他在要錢時都是打著借的名義。如果是借得話,他頂多被劃分到老賴的範疇,責令還錢而已。況且,他還有一張』你情我願』的擋箭牌,我懷疑就算報案,兄弟單位也沒法拿他怎麼樣。」

    吳端問道:「除了這些聊天記錄,你還查到什麼?」

    「還查到此人有過醉駕歷史,被判了兩個月。這一點他倒是跟我坦白過,我當時好奇,就查了一下,的確查到判決書了。

    再者得話……他家還有一個哥哥,兩個姐姐,父母開養牛場的。」

    「養牛場?」

    「他跟我說過養牛場的裡的活兒又髒又累,很心疼父母,還說過最後悔的事兒就是酒駕進監獄,他媽去探望他的時候大哭,看著他媽他覺得後悔了。

    好像他還有點孝心,不過這也有可能是他故意編出來的人設。」

    「那就查查看。」閆思弦道:「查查他跟家人還有兄弟姐妹的通訊記錄。」

    馮笑香一愣,拿過筆記本點電腦,敲擊了一會兒鍵盤。

    三人一同湊在顯示器前,看著其上的聊天內容。

    「還真是個大家庭啊,家庭群裡夠熱鬧的。」吳端評價道。

    向上翻看了幾十頁,閆思弦道:「這傢伙還真是溫良恭儉讓,在父母那兒賣得了萌耍得了寶,單看聊天記錄還真是溫良恭儉讓啊。」

    閆思弦又看了幾段聊天記錄,挑起嘴角一笑,道:「我倒是有個損招兒。」

    「通知這些妹子,讓她們群起而攻之?」

    「這也算損?這種沒臉沒皮的人,把戲被拆穿頂多就是換個馬甲接著騙。我的辦法多管齊下,保準讓他以後再也不敢犯了。」

    「你說說看。」

    「首先是經濟制裁,他不是騙錢嗎?那就讓他損失錢啊,最直接的就是丟工作。

    就案件性質來說,當地警方確實不能拿這條賴皮狗怎麼樣,不過虛張聲勢地去抓人問話總可以吧?把他那些齷齪事兒弄得公司裡人盡皆知總可以吧?

    這他要是都不丟工作,除非公司是他家開的。而且,即便只是以老賴的身份處理他,也是可以留下案底的。

    這案底涉及經濟問題,正規的入職前會對員工進行背景調查的公司,肯定是不可能用他了,要是沒那麼正規的小公司……我不介意人為介入一下。

    總之,要傳遞給他一個信號,除非去工地搬磚,要麼去黑煤窯挖煤,其它但凡稍微需要確認身份的工作,他都沒戲。」

    「搬磚挖煤是不可能的,倒是很可能逼良為娼。」吳端道。

    「娼?你當那行那麼好幹呢?是個人都能在床上把錢賺了?對他有沒有那個能力,我覺得應該存疑。」

    說這話時,閆思弦一臉嚴肅,似乎在一個他們在討論的是某個學術問題。

    一直沒沒說話的馮笑香「嗯」了一聲,算是認可這一辦法。

    閆思弦繼續道:「僅僅是丟工作,那也太便宜他了,他騙了那麼多錢,不至於一點存款都沒有吧?」

    「真就沒有,」馮笑香道:「反正我沒查到他名下有什麼存款,他的錢應該都砸遊戲裡了。」

    能理解,畢竟他跟馮笑香是在遊戲裡認識的,想來網癮不小。

    「什麼遊戲?」閆思弦問道。

    馮笑香報出了一個遊戲名,並道:「雖然算不上頂尖,但他在遊戲裡也算比較厲害了,我看聊天記錄發現,他跟很多姑娘都是在遊戲裡認識的。」

    「組隊任務?」閆思弦問道,顯然對這遊戲也有些瞭解。

    「是啊,每天都有組隊任務,他可以靠這個認識新人。」

    閆思弦打了個電話,打電話時並未背著兩人,因此,只聽了幾句,兩人便知道他這是在給那遊戲公司打電話,拜託朋友以涉嫌詐騙為理由封了他的號。

    上層路線辦事效率果然高,除了跟遊戲賬號較勁有點幼稚,其餘都沒毛病。

    掛了電話,閆思弦道:「這都是小菜,接下來的才是重頭戲。」

    說著他還沖馮笑香眨了眨眼睛,馮笑香被他帶動著,終於不那麼灰心喪氣了。

    「人有失手,馬有失蹄,墨城監獄裡關了不少詐騙犯吧?我沒記錯得話有個女騙子當初還引起了小範圍轟動。」

    「你是說……那個人?」

    馮笑香疑惑地看著兩人。吳端便解釋道:「以前抓過一個靠組織詐騙買了別墅跑車的女人,好多被騙的受害人為了給她錢,背上了巨額高利貸。

    後來抓了人一審,一片嘩然,這騙子竟然是祖傳的手藝。」

    「祖傳?」

    「她老爺生在那個不太平的年代,是個江湖騙子。她媽媽也是做這行的,玩得一手好仙人跳。她是耳濡目染啊,從小就跟這些事物打交道,測謊儀都測不出來她撒謊,你說是不是個影后?

    最神的是,她之所以落網,根本就不是被害人報警,而是被害人為了給她弄錢攔路搶劫,搶劫犯被捕後,還口口聲聲說自己是為了愛情呢……」

    馮笑香滿臉的不可思議。

    「……在審訊這個搶劫犯時,刑警發覺不對勁兒,留了個心眼,查了一下這女人的往來賬目,她這才露出馬腳。」

    解釋完,吳端又問閆思弦道:「你是想讓她……」

    閆思弦聳聳肩膀,「這男人騙了這麼多人,也輪到他掉一回鏈子了吧?他不是喜歡騙嗎?那咱們就看看誰更壞。

    在警方介入之前,咱們就先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不符合規定吧?萬一那女騙子……」

    「她會同意的,誰被判了20年,都會無聊得要死,我想,她很樂意重溫一下手藝。

    況且,除了她,我還打算多找幾個詐騙犯,多管齊下。」

    「會不會……很麻煩?」馮笑香問道。

    見她只是擔心麻煩,而並非同情那騙子,閆思弦便放心了。

    他笑道:「麻煩也得這麼幹,單人詐騙金額不能超過2000,2000就到詐騙罪起刑點了,人家雖然是犯人,但幫了咱們忙,咱不能給人添麻煩不是。」

    吳端不禁咂舌,「你還真是……周到。」

    「多謝誇獎,我會繼續努力。」說完,閆思弦拍了拍馮笑香的肩膀道:「好點沒有?」

    馮笑香悶悶地「嗯」了一聲。

    閆思弦又道:「打起精神來,不就是一次失敗的網戀嗎,好歹你沒受騙啊,看看你哥我,從小到大被女人騙去的LV愛馬仕不知道有多少,我要為這個哭一場,長城都得哭倒了……」

    吳端噗嗤一聲笑了,「看不出來啊,你還有地主家的傻兒子屬性呢。」

    閆思弦聳聳肩,「誰還沒個年少無知的時候。」

    轉而,他又對馮笑香道:「我還是不明白,笑笑你為啥要網戀啊?……哎!我還以為我是你的首選戀愛對象呢……你一定是不好意思跟我說吧?沒事啊,哥可以追你啊,明兒就給你承包一片魚塘怎麼樣?」

    馮笑香:「……」

    吳端拿胳膊肘杵了一下閆思弦,他是真怕閆思弦嚇著馮笑香。

    誰知馮笑香卻道:「我不喜歡魚塘,換成VR設備吧。」

    閆思弦開始戰戰兢兢,「那個……姑奶奶,你是認真的?」

    這下,就連馮笑香也笑了。

    「嗯,24K純認真。」

    玩笑過後,三人言歸正傳,馮笑香指著她的筆記本電腦道:「蘇景的資料都在這兒了,你們是拷一下還是……」

    閆思弦擺擺手,「不用,我都看過了。」

    他又轉向吳端道:「你要是沒看完,回頭我跟你講。」

    吳端點點頭,他已經習慣了閆思弦過目不忘的本事。

    馮笑香離開後,吳端笑道:「真想不到,這小妮子還有網戀差點被騙的時刻。」

    「有點意思。」閆思弦看了看表:「同事也見了,坐這麼半天,你趕緊回屋歇著。」

    吳端急道:「那什麼時候去見蘇景?你復職了,總不好再這麼成天閒晃,得以案件為主。」

    「呦,我這兒剛復職你就開始高標準嚴要求了?」

    吳端低頭咳嗽一聲,繼續臉不紅心不跳道:「我這是身在病床,心繫同志。」

    「你放一百個心,這案子我肯定全程帶著你,行不?」

    閆思弦這麼說,吳端便放下心來,嘴上卻還說著:「案子重要,不用顧及我。」

    閆思弦的辦事效率還是很高的,兩人在當天下午去了蘇景的公司。

    和一開始的想法一樣,閆思弦是以投資人的身份去的,吳端自然是他的好友兼合作夥伴。

    蘇景的公司位於一處創業孵化園內,是敞開式的辦公空間。

    一層之中有近10家創業公司,有些比較小的公司,不過兩個人。像蘇景這樣手下有三十人的,已經算是創業園區裡的大老闆了。

    吳端注意到,在跟蘇景一同走進會議室的路上,許多人側目。會議室的兩面都是玻璃牆,三人進入會議室後,仍然有人偷偷朝裡觀望。

    大概是閆思弦做為投資人也頗有名氣。業內公認的金主親臨,自然引人注意。

    蘇景非常重視這次見面,他是真的需要錢。

    可以看出,在閆思弦面前,他整個人都是緊繃的。

    他先是對閆思弦去參加婚禮表示了感謝,順便以此套了一波近乎。

    閆思弦軟硬不吃,一見面就打起了太極。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1:49
第七章 獨釣寒江(7)
               
    一波太極打下來,閆思弦基本弄清了兩點情況:

    其一,蘇景現有的資金夠他的公司支撐約6到9個月。

    其二,雖然資金狀況不算好,但蘇景對公司接下來拿投資還是比較有信心的,這信息便是來自於他和馮輕月的婚姻。

    甚至,蘇景已經開始將馮家女婿的身份做為招攬投資的優勢。

    這也正常,畢竟,對一個創業者來說,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不過,閆思弦實在不能苟同蘇景本人的文字審美,從純投資人的角度來看,閆思弦並不會投他。

    蘇景洞察到了閆思弦對軟件「一頁」的內容並不滿意,乾脆將公司裡主抓內容的運營主管也叫進了會議室。

    運營主管是個海歸,二十七八歲的樣子,戴一副銀邊眼鏡。

    他一開口,便給人一種謙遜有禮又自信滿滿之感,這大概是高知人群特有的氣質。

    運營主管張口閉口的專業詞彙,總體意思就是給讀者推送雞湯文是有科學依據有數據支撐的。

    閆思弦更加不能苟同,但為了案件,他還是裝出了饒有興致的樣子,最後甚至提出分別跟運營、市場、設計及技術主管單獨聊聊。

    這要求並不過分,投資人在考量一家創業公司時,除了關注公司運營狀況,未來前景,公司核心成員的能力也在考察範圍內,因此通常會有這樣一個類似面試考核的環節。

    但不會這麼快。

    一般是在雙方基本確定了投資意向,針對投資金額、投資人持股份額基本達成了一致之後。

    閆思弦在此時提出這樣的要求,唐突了。

    但誰讓他是金主呢,蘇景縱然覺得唐突,也並未提出異議,反倒是暗想著難道因為閆思弦是老婆的朋友,因此一切從速從簡了?那敢情好。

    因此,蘇景跟運營主管交代兩句,便離開了會議室,大該是去跟其他幾名主管溝通等下面對考核的注意事項了。

    蘇景一走,閆思弦終於問出了第一個他感興趣的問題。

    「蘇景的婚禮你去了嗎?」閆思弦問道。

    運營主管一愣,他沒想到閆思弦的問題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但還是得體地回答道:「我們公司,除了必須留下維護的人,都去參加婚禮了。」

    「那蘇景是怎麼跟你們介紹公司老闆娘的?」

    「介紹?倒是沒介紹過?」

    「沒介紹過?」

    「對,蘇總很少提起家事。當然,他也不用介紹,老闆娘家很有錢,我們都知道。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吧,蘇總肯定不想讓人覺得他是靠老婆的。」

    「這是他跟你說的?」

    「不不不,是我個人的猜測而已。」

    「他創業也有5、6年了吧?我聽蘇景剛介紹,這軟件還是他讀研究生的時候寫的。」

    「是啊,我跟蘇總是大學校友,那會兒他就是學校裡的風雲人物了,他代表我們學校計算機學院參加過全國的編程比賽,還拿了獎呢。

    後來他在本校讀研,我出國留學,我回國以後偶然跟他重逢,那會讓已經拿了一家奢侈品品牌的offer,年薪30往上……」

    這個30,指的是30萬。

    「……但我還是被蘇總的熱情感染,放棄了高薪工作,跟他一塊創業……」

    能聽出來,這是在變相給蘇景臉上貼金,凸顯其個人魅力。

    閆思弦想聽的當然不是這些,但他也很快抓住了重點。

    他打斷運營主管,問道:「你們大學那會兒就是同學?」

    「是啊。」

    「你說蘇景是學校裡的風雲人物?」

    「沒錯。」

    「有才又有顏,肯定好多小女孩喜歡這貨吧?」

    閆思弦問這話時,語氣裡滿是輕鬆隨意,他還故意用「這貨」來稱呼蘇景,以顯示他跟蘇景十分熟絡,可以開這樣的玩笑。

    運營主管顯然覺得這問題超綱了,但因為閆思弦本就拿出了一副沒事閒扯淡的態度,他只好陪著閒扯,並儘量凸顯蘇景的個人魅力。

    「肯定有啊,我們班就有女生喜歡他。」

    不愧是拿數據說話的運營主管,誇人的時候用詞也十分嚴謹,全校範圍內情況不清楚,那就圈定在自己班級範圍內,這樣可信度就高了很多。

    不過,閆思弦此刻並不希望聊天對象如此嚴謹。

    於是假模假樣地問了幾個運營相關的問題後,閆思弦開始向運營主管打聽其他幾名主管的情況。

    在得知市場主管是個能說會道的姑娘,且也是較早加入公司的人後,閆思弦立馬決定跟這個姑娘聊聊。

    市場部主管的口紅和粉底都是新補的,在進入會議室前,閆思弦曾粗略地留意了一下蘇景公司裡諸位員工的情況,他清楚地記得,所有女員工都是素面朝天的。

    能理解,創業公司往往忙得兵荒馬亂,每天一睜眼就是工作,直到閉眼,工作才能放一放,沒有時間化妝,很正常。

    妹子抽空補了個妝,說明還是比較講究職場禮儀,想要給閆思弦留個好印象的。

    如此一來,閆思弦倒覺得有點對不起這妹子,彷彿自己是個欺騙人家感情的渣男。

    但問話還是要繼續,他很快調整好了情緒。

    「聽說你也是很早就加入公司了?」閆思弦問道。

    市場主管點頭道:「是第一批,我加入的時候,公司總共只有4個人,我是第五個。」

    「那你算是見證了蘇景的成長嘍?」

    姑娘笑了,露出兩個酒窩,「這麼說,好像也沒毛病。」

    閆思弦也笑道:「那也見證了他的感情史嘍?」

    姑娘有點詫異,但還是打算認真回答問題。

    在她張口回答之前,閆思弦又問道:「他前兩天結婚,聽說你們都去婚禮了。」

    這下,姑娘便沒那麼詫異了。她點頭道:「我們都去了,畢竟一起奮鬥這麼多年,私底下關係也很好的,蘇總結婚,我們當然應該去。」

    「那你覺得你們蘇總結婚前後有沒有什麼變化?」

    「變化?」

    「就是……他顧家嗎?他是怎麼平衡工作和生活的?」

    市場主管露出了一個「原來你是怕他耽誤工作啊」的表情,並答道:「當然能平衡了,即便是籌備婚禮的時候,蘇總也一點沒耽擱工作呢。」

    「那就是說他不太顧家嘍?」

    閆思弦故意挖了一個十分拙劣的坑,他並不在意對方會不會認為這個投資人腦殘,只要能把話題扯到蘇景的家庭上就行。

    果然,市場主管開始維護自己CEO。

    「我覺得一個人是不是顧家,不能光用花在家庭的時間來衡量。

    你得看他有多少閒餘時間,一個人有大把閒餘時間,卻都用來花天酒地,只留下一點時間給家庭,和一個人只有那麼點閒餘時間,卻全部留給了家庭,這個概念當然不同。

    蘇總很顧家的,要是家裡有點什麼急事,我相信他一定會第一時間去想辦法解決,但這跟他專心工作並不衝突。

    就好比……

    好比花錢吧,蘇總自己的薪水不過一萬來塊,但他捨得花幾萬塊給女朋友買一個奢侈品包,這跟那些有錢人給女朋友買奢侈品肯定不一樣啊……」

    「你說他花幾萬塊給女朋友買包,」閆思弦問道:「是真事兒嗎?」

    「真事兒啊,直男哪兒懂那些啊,買之前就跟女同事打聽,最後還是通過運營主管的關係,以優惠價買的,這事兒我們公司的人都知道。」

    「那他女朋友就是現在的老婆嗎?」

    「是啊。」

    妹子雖然這麼說,但明顯遲疑了一下。

    閆思弦和吳端對視一眼,兩人都注意到了她的不自然。

    閆思弦當然不放過對方的任何破綻,也不看那妹子,只是跟吳端說閒話道:「呦,你們女人也忒心口不一了,老馮嘴上跟我埋怨老公天天忙工作不顧家,讓我看著幫襯一把,我還以為她受了多大委屈,鬧半天挺好,還讓人家買包,回頭我得好好臊一臊她。」

    他這麼一說,妹子意識到謊言要露餡,滿臉懊悔。

    但她也不傻,趕忙補救道:「您這麼一說,我還真有點拿不準了,那包是送老婆的還是送前女友的,您還是跟我們蘇總再確認一下,免得……是吧?」

    姑娘留了個白。

    閆思弦趕緊點頭,做出善解人意的樣子,「是是是,家庭和睦最重要,我就那麼一說,你別擔心。」

    姑娘暗暗鬆了口氣。

    閆思弦又道:「那如果這個創業項目失敗了呢?」

    閆思弦只是隨口問了一句,以免自己的問題全部跑偏,不像一個人投資人,沒想到姑娘卻對這個冷門問題有所準備。

    她從容答道:「創業本身就是一種事業,要是前幾年我們都還嫩的時候,肯定會說拼盡全力啊之類的,根本不敢想失敗的結果,但現在不一樣了,現在我們知道失敗也是創業過程中的一個環節,這個項目不成,那就換一個項目繼續唄。」

    對這個回答,閆思弦倒也並不意外,他問道:「從書上看的吧?我記得前陣子有本書挺火,裡面就有這樣的觀點。」

    「是,蘇總先看了那本書,推薦給我們,好的理論當然應該成為公司文化的一部分,而且……」妹子遲疑了一下,還是道:「而且,我認為蘇總現也有本錢這麼想。」

    「本錢?你的意思是,他娶了個有錢的妻子?」

    「不,這只是表象,蘇總值得被支持,他肯定能幹成事兒,即便』一頁』不行了,別的項目也肯定行。

    他就是適合創業,就像是……李安導演,成功之前不是都靠老婆養的嗎……」

    兩人算是聽出來了,市場主管對蘇景有一種盲目崇拜,而在投資人面前,為了凸顯蘇景有能力,這種盲目崇拜又被她在不經意間放大了。

    看著眼前侃侃而談的姑娘,不知為何,吳端想起了一句話:上帝要其滅亡,必先讓其瘋狂。

    也不知這蘇景是的確有個人魅力,還是有一套洗腦的辦法,在接下來對技術及設計主管的問答中,閆思弦同樣感覺到了崇拜之情,不過,因為這兩人從事著技術類的工作,情感比較內斂,因此他們的崇拜之情不像市場主管妹子那般溢於言表。

    直至詢問結束,再沒有問出什麼來。

    不過這也在預料之中,因此閆思弦並未覺得灰心。

    趁著設計主管離開而蘇景尚未回來,閆思弦問吳端道:「我覺得可以亮一下警察身份了。」

    吳端點頭,「嗯,看看蘇景什麼反應吧。」

    蘇景滿臉堆笑地回到了會議室,一進門他就問道:「怎麼樣?我們公司的骨幹還行吧?」

    「相當行啊,」閆思弦道:「他們對你這個老闆評價可不是一般的高呢。」

    蘇景故作輕鬆道:「畢竟我給他們開工資啊。」

    說完,他自己先大笑起來,好像講了一句很幽默的話,吳端和閆思弦只好配合地也笑了幾聲。

    笑聲還未收起,閆思弦突然亮出了警官證。

    「投資的是說得差不多了,我回去會認真考慮,咱們再聊點別的。」

    蘇景的表情變得很好看,故意扯出來的笑還沒收起來,臉上便又添了震驚和尷尬。

    震驚是,他怎麼也沒想到閆思弦竟然是警察,尷尬的是,突然有種被耍了的感覺,想要發作,又想到了對方投資人的身份,不好發作。

    最終,蘇景沉著臉道:「別的是什麼?」

    「就是你老婆丟項鏈那個案子,你不是去報的案嗎?我正好負責那案子。」

    蘇景倒想到了這一條,不太詫異,但還是有些不滿地問道:「所以你剛剛跟我們公司的骨幹聊天,是想調查我?」

    「當然,」閆思弦回答得理直氣壯,「無論是以投資人,還是以警察的身份,我都應該對你做些基本調查吧?」

    蘇景只覺得十分憋屈,斟酌半天來了一句:「我覺得你這樣有點不尊重人。」

    閆思弦壓根不跟他掰扯,只問道:「你怎麼發現項鏈丟失的?」

    蘇景雖還十分不滿,卻也知道跟警察死磕不是辦法,尤其對方還不是一般的警察。

    他只好答道:「婚禮當天其實就發現了,我老婆原本應該戴那條項鏈的,結果沒戴。」

    「那她為什麼不跟你一塊來報警?」

    蘇景嘆了口氣,「你當我願意摻和這事兒?我報警,不過是為了自保。」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1:49
第八章 獨釣寒江(8)
               
    「什麼自保?」閆思弦道:「你細說說。」

    「我知道他們家本來就對我有成見,丟了那麼貴重的東西,他們不報警,動動腳趾頭也能想明白啊,這幫人不是在懷疑我,還能是啥?

    與其讓他們猜來猜去,最後弄得場面尷尬,不如報警,讓你們警察把小偷抓出來。只有這樣我才說得清楚。而且,我總覺得……」蘇景猶豫了一下道:「就算她家再有錢,那麼貴的項鏈,這都丟了幾天了,也不說報警……心也太大了吧?還沒有錢到這種程度吧?我總覺得……會不會是賊喊抓賊?」

    閆思弦並不否認蘇景提出的可能性,但他不該跟蘇景討論這些。

    他只是問道:「說說你跟馮輕月是怎麼認識的吧。」

    「在一次公益活動,我參加了她們那個公益機構組織的活動,她做為帶隊的工作人員,我做為志願者……」

    閆思弦打斷他道:「這一點我們已經知道了,問題是,你為什麼參與那次活動?

    據我們調查,在那之前,你從未參與過公益活動,在那之後你也再未參與過。」

    「不是的……」蘇景道:「輕月單位的活動,我其實經常陪著她。」

    「你也說了,是陪她,所以你自己並沒有參與公益活動意識和習慣,而且,據我瞭解,你也不具備那個條件,創業公司的節奏有多快我還是知道的,不說錢,光是時間上就不允許。」

    「是,我承認。」

    蘇景點了一下頭,便不再說話。他甚至不做出任何解釋。

    閆思弦只好繼續道:「那不如我把話說得再明白點。在你跟蘇景戀愛的過程中,應該有遭到過這樣的質疑吧,就是……你是帶有目的故意接近蘇景的。」

    「呵呵,」蘇景直視著閆思弦的眼睛,「所以,我要說這是緣分,你肯定不信嘍。」

    「存疑吧,你自己也知道蘇家不信你,連老婆家裡都還沒搞定,你拿什麼說服我這個外人?」閆思弦反問。

    蘇景不卑不亢道:「那是我的家事,我用不著說服你吧?報警只是想證明項鏈不是我偷的,其它的跟你一毛錢關係沒有。當然,最終能不能證明,不在於我,而在於你們的本事。」

    「所以,你唯一的一次主動參與公益活動,究竟是出於怎樣的動因呢?」閆思弦不依不饒。

    蘇景低頭沉默片刻道:「的確是為了接近一個人。」

    「誰?」

    「白鯨中國的廖皓軒,你肯定知道吧?」

    白鯨中國是一家成熟而龐大的投資機構,算是投資界中的老大哥,甚至,僅它一家的資本走向就可以成為投資圈的風向標。

    它的確有這個資歷,因為國內好幾家成功的互聯網公司,其股東名單上都有白鯨中國,而廖皓軒是白鯨中國比較知名的投資人,以眼光獨道被人所知,投資圈的老前輩了。閆思弦當然知道這個人。

    蘇景繼續道:「我是聽說廖皓軒要去參與那次公益活動,所以才報名的。

    那時候實在沒辦法了,員工薪水都是我透支信用卡發的。

    我沒想到,也不知道是消息不准,還是廖皓軒臨時改了計畫,反正我沒在公益活動裡見著他。

    可我報名了啊,總不好半途而廢吧。

    我記得那次公益活動的是為什麼全球野生動物基因庫做服務的。大致情況是有一些專業的生物學家、動物學家為了完善這個基因庫,而深入深山老林。

    我們的任務就是給這些科學家運送物資,在他們的研究站點停留幾天,做一些幫他們打下手的活兒。

    當時我還安慰自己,就當是去散心了,反正沒錢,回來了公司也要垮。先去把自己放空一下,從各種瑣事裡抽離,等到宣佈項目失敗的時候,會不會就比較容易接受一點?

    現在回想起來,那次參與公益活動,我其實是抱著一種報復曾經的苦苦堅持,報復那些堅持卻沒有結果的心態,有點破罐子破摔。

    但我也的確感受到了輕鬆,享受到了幫助別人的樂趣,也被大自然所陶冶……這麼說你肯定覺得假吧?跟小學生作文似的。」

    蘇景苦笑了一下。

    沒想到這次閆思弦卻搖了搖頭。

    「我倒覺得,每個創業公司的CEO都應當學會調節,你們就是弦崩得太緊,恨不能把自己給崩斷了。」

    吳端看向閆思弦,露出了「你這就有點站著說話不腰疼了,誰都跟你似的有花不完的錢啊?」的表情。

    閆思弦忽略了吳端的嘲諷,繼續道:「你跟馮輕月在那時候就相互喜歡了嗎?」

    「算是吧,反正交換了聯繫方式,之後因為我們都是墨城人,就一直保持這聯絡。

    只不過,我們很長時間都沒再見過面。我其實想過約她出來,又沒什麼合適的理由。

    我們再一次見面,還是因為幫她做了一個手機頁面的設計——那次她又負責了一個公益活動,是一次講座性質的,恰好那段時間又很流行手機上的H5頁面,這個我熟啊,就抽空幫她做了一個。

    對我來說很簡單的活兒,半小時就能搞定,真的是舉手之勞。但她很感激我,說請我吃飯,我們就這樣又見面了。

    之後她幫我引見了幾個投資人,A輪融資的事兒完全就是託了她的福。

    但那時候她沒告訴我她家的情況,只說跟這些投資人是在做公益活動的時候認識的,她只是跟人家提了一下我的創業項目,人家願不願意投錢,還是得看我的能力。

    我當然很感激她,而且那時候真覺得她就是我的賢內助。

    我其實也問過她的家庭情況——當然,前提是我已經把我家裡的情況坦誠告知了她——我怎麼也沒想到,她刻意迴避了這個問題,只說家裡做點小生意,不愁吃穿。

    我哪兒能想到她家那麼有錢。要是那個時候就知道,我可能根本不敢多跟她說話。」

    閆思弦挑了下眉,「怎麼,你要走偶像劇套路,老子就是不能接受你有錢這個缺點?」

    蘇景聳聳肩,「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現在算是體會到了,老婆太有錢了,就算她本人特別溫柔賢惠,可你在面對她的時候,還是自然而然會有一種面對投資人的壓力。

    尤其她又幫我拉到了投資,我就會覺得,要是公司幹不好,特別對不起老婆。

    整個都變味了,她不是我的賢內助,而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只是……在我以往的想像中,家應該是一個即便我失敗了,也能收容我包容我的地方,可是因為妻子的顯赫,我的家好像是一個我不能失敗,否則會被嫌棄的地方。

    其實直到結婚前一天,我都是猶豫的。只是我的心思沒人關心罷了。我能跟誰說呢?說了也只會顯得我矯情吧?我有什麼權利挑挑揀揀?」

    必須承認,蘇景所說的世俗偏見是客觀存在的。

    因此閆思弦也收斂起了想要激怒蘇景的想法,認真道:「說說婚禮當天吧,不,應該是婚禮前一天,你和馮輕月入住酒店後,你們都做了些什麼。」

    「那天,我們是約好了一塊住進酒店的,前一天下午大概3、4點吧,我去酒店開好了相鄰的兩間房,就去了婚禮現場。

    我跟輕月約好了在婚禮現場見面。因為她是個細節控,一些佈景她要最後再確認一下。

    對婚禮現場做了幾處小調整,又跟婚慶公司又過了一遍流程,就到了下午飯時間了。

    之後我們在酒店一起吃了飯,那會兒大概是……六點半吧。

    等飯的時候,我們跟各自的伴娘、伴郎確定了一些時間上的細節——都是手機上聊的。

    在這之前我一直沒有關注過項鏈在哪兒,瑣碎的事兒太多了,根本想不起來。直到我們回房間。

    我知道婚禮之前見面不吉利,長輩們都有這個講究。可白天我們就一直在一塊啊。都是成年人了,都在一起睡了多少天了,感覺沒必要做這個表面工夫。所以我那天晚上是在她房間住的。

    我看到她的婚服掛在房間裡,就隨口問了一句準備得怎麼樣,明天要用的東西可千萬別落家裡了。她也就隨口回了一句除了項鏈,什麼都齊全了。因為那項鏈太貴重,放酒店她們家裡不放心。

    我也是沒忍住獵奇——你知道的,那麼貴的東西,就光沖價錢,很難不讓人關注,可能我就是沒出息沒見過世面吧——所以就又囑咐了一句,可得找個靠譜的人送項鏈,別出什麼差錯。

    輕月只說讓我放心,說她媽會操心項鏈的事。

    這就是關於項鏈的所有事情,只有這麼兩句談論而已。」

    「她沒告訴你送項鏈的人是誰嗎?」閆思弦問道。

    「沒說,而且說實話,我感覺她自己都不知道那會是誰。反正她當時給我的感覺就是,送項鏈的事被她媽包攬了,她不用管不用問。

    就算她知道,我也不可能問那麼細。她們家本來就懷疑我是圖錢,我再可勁兒打聽那條貴重的項鏈,不知道避嫌,不更給他們把柄了嗎?

    對這種事兒,我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吧。」

    「明白了。」閆思弦點點頭,「繼續吧,問完了項鏈之後呢?」

    蘇景露出了一個不大情願的表情,看向閆思弦的眼神也滿是不屑,似乎閆思弦是個打探別人床幃之事的宵小之輩,道德低下,只顧滿足自己的八卦之心。

    這樣的警察實在可惡。可閆思弦卻是那樣的平靜。

    蘇景只好繼續講述道:「我們基本一整晚都沒睡,聊了很多,關於今後的生活,關於眼下的阻力,關於我的顧慮。

    我覺得,如果我不能在那個晚上告訴她我的想法,大概以後也不大可能有機會去說了吧。

    我先提起來,她大方地回應,她的理解讓我心裡舒坦多了。

    其實我們都知道她的家人在懷疑我另有目的,就連她也心有顧慮,但正因為我們把這件事攤開了聊,我們才更像一家人了。

    她讓我看到,我們是可以相互理解,可以好好相處的,我們至少可以一起想對策來維護自己的小家庭,這讓我放心了不少。

    等到了早上,我們的心結——至少解開了一些吧。

    那天早上,我回房間的時候,還信心滿滿地對她說,我會在婚禮現場等她,今後每一天,我都會像今天那樣待她,我要努力工作,請她給我點時間,我會用事業上的成功回報她。

    她也很開心,我看她的樣子,是真的放寬了心的。

    那天一大早,天還沒亮,約莫著6點多吧,趁著親戚們還沒來,我回到了我的房間——因為怕被長輩們挑理,我們還是做出了沒有住在一起的樣子。

    我原本以為,經過前一晚的徹夜長談,我們的關係更牢靠了,沒想到第二天偏偏就出了丟項鏈的事,而且偏偏輕月還沒有告訴我。

    我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辦了,真的,我遇到過各種困境,之前的幾年,我每天的工作可以說就是解決問題,從一個困境走到另一個困境,從沒停止過。

    可是至少我不必被人當成賊,不必遭到這樣無端的懷疑。

    我自認為人還可以,沒幹過什麼損害別人利益的事,他們那樣對我,難道不知道是在羞辱我嗎?」

    蘇景苦笑了一下,「以前我總覺得,只要他們別太過分,大家面上過得去,我就不去計較,只做好自己的事兒,遲早有一天我要拿事業上的成績說服他們。

    可是不行了,那層窗戶紙就要被捅破了,他們的鄙視已經毫不遮掩。我是真不知道該怎麼招架了。

    那就報警吧,不然誰知道暗地裡還要搞出什麼幺蛾子來。」

    吳端有點能體會他的感受,畢竟,跟富豪相處這件事,他還挺有發言權的。

    閆思弦卻不以為意,繼續問道:「回到你自己的房間之後,直到婚禮開始,這段時間裡你去過新娘的房間嗎?」

    「沒。」蘇景的回答非常肯定,他道:「我說過了,一大早離開就是為了不讓任何人知道我們晚上是住在一塊的,免得事兒傳到長輩耳朵裡,又要嫌我這種普通家庭長大的人不守規矩。

    做戲還不做全套嗎?我幹嘛要去輕月的房間給他們話柄?」

    「你的朋友呢?比如……伴郎?」

    蘇景瞬間站了起來。

    「你們怎麼可以這樣?!」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1:49
第九章 獨釣寒江(9)
               
    蘇景的情緒啟動,起身時太過猛烈,碰倒了身後的椅子。

    椅子倒地,發出不大不小的聲音。慌忙去扶椅子的同時,蘇景下意識地透過會議室的玻璃牆看向外面。

    幸好沒人注意。

    他怕被週遭的人看自己狼狽的樣子。

    這裡或許是唯一能夠讓他從壓力山大的家庭生活中得以解脫的地方。他雖也不算成功,但在他的員工面前,在其他更加不成功的創業者面前,他已然是最成功的。在這裡,他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崇拜和尊敬。

    閆思弦在他的員工那裡也的確看到了盲目崇拜的意思。

    蘇景不希望自己的狼狽被這裡的任何人看到。他不能讓這裡安放自尊的地方垮塌。

    他扶起了椅子,然後像一頭憤怒的困獸在會議室裡踱著步。因為害怕被人發現他的氣急敗壞,蘇景放低了聲音質問閆思弦道:「懷疑我就算了,連我朋友也是賊嗎?」

    他雙手撐著桌子,俯身直視著閆思弦的眼睛,「我沒想到會是你,你讓我後悔去報警了。」

    「想要傷口癒合,就得揭開傷疤,割下腐肉,擠出膿血。我只是問清前因後果,看看這塊傷疤而已,還沒動手去揭呢,你也太敏感了吧?」

    閆思弦回懟得不咸不淡,蘇景一時間接不上話來。因為他的確有太過敏感的嫌疑。

    蘇景只能調整好情緒繼續道:「我的朋友們有什麼理由在我之前見到新娘?他們為什麼要去她那裡?」

    緊接著蘇景揣測出了一層意思,他被氣笑了,他笑著對閆思弦道:「你難道懷疑我還有同夥?哈,那你可好好查。」

    吳端覺得這場詢問應該以事實為依據,而此刻他們已耽擱了太多時間在猜測和聆聽想法上,他決定糾正一下,於是開口問道:「報警之前你有沒有跟你老婆溝通一下?」

    蘇景搖頭,「我是該問問她的,可我那時候……有點賭氣。

    我就是不說,看她什麼時候主動跟我說。可是她也一直都不說,我越等越生氣,就感覺,什麼信任啊,都是假的。他們有錢人欺負起我們來,往往是無聲的,他們甚至連話都不用說,只要一個眼神,或者沉默……」

    蘇景撇了一眼閆思弦,顯然是覺得閆思弦也在此行列之中。

    見閆思弦面無表情,蘇景只好繼續道:「就算我問了,她也解釋了,可我根本就不想聽那些解釋。我其實是在一氣之下報警的。」

    閆思弦和吳端同時腦補出了一個歇斯底里的女人的形象,捂耳大喊著「我不聽我不聽……」

    這形象竟然和眼前的蘇景發生了重疊。

    看來進豪門這種事的確實應該小心,其伴隨而來的壓力不是每個人都能應對的。

    蘇景的神色有些氣急敗壞,又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他認為閆思弦是在故意為難他,可自己又已經暴露了面對投資人時有些諂媚的面目,現在又開始講究骨氣,總有那麼點裝蒜的意思。

    蘇景的情緒很複雜,他感到自己被夾在兩難的境地,最終他只是道:「反正我報警了,你們能查成什麼樣算什麼樣吧,就是以後別再來問我了。」

    「行,最後一個問題。」閆思弦倒也痛快,「我聽說你給女朋友買過一個包,哪個女朋友?」

    蘇景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

    他比剛才還要氣急敗壞地問道:「怎麼,等不及去跟輕月告狀了?」

    「看來不是馮輕月。」

    「那又怎麼樣?!我就不能有個前任,我跟前任在一起的時候就不能對人家好?」

    閆思弦起身,向蘇景告辭。

    吳端一邊跟閆思弦一起往外走,一邊感慨道:「你覺不覺得蘇景有點可憐?」

    「不覺得。」閆思弦回答得十分乾脆。

    他一邊發動車子,一邊道:「他的確得到了實質性的好處,至少馮輕月幫他介紹了投資人,救了他公司,這可是他自己承認的。

    天上不會白白掉餡餅,他既要享受一個女人帶給他的實際的好處,又不肯承受這個女人的家庭帶給他的輿論壓力,哪兒有這樣的好事?

    如果他真的如此熱愛自己的事業,也咬緊牙關無論如何要把事業做好,令那些鄙視他的人刮目相看,我實在不知道他有什麼好自怨自艾的。

    況且,你別忘了,馮輕月曾經表示過,這段婚姻裡,她是受了脅迫的。」

    「看來這兩個人裡,肯定有一個撒了謊。」吳端道:「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還原真相。」

    「哦?」

    「我要來了馮輕月的婚禮上的所有圖像資料,包括照片和視頻——當然,是他們離開酒店之前的。我要把圖像內容仔細過一遍。」

    回到家,吳端才發現,除了婚慶公司拍攝的錄像,閆思弦還蒐集了新郎新娘的親朋好友用手機拍攝下來的視頻、照片。

    吳端很是詫異地問道:「你什麼時候蒐集的?」

    「不是我,我聯繫了他們的婚慶公司,要求婚慶公司配合調查。

    婚慶公司為了洗脫自己這邊工作人員的嫌疑,當然要大力配合,我讓他們以蒐集婚禮素材唯由,聯絡了當天到過酒店的馮輕月和蘇景的親朋好友,收集這些人拍攝的視頻和照片。

    我也沒想到這家婚慶公司的辦事效率這麼好,吳隊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考慮什麼?」

    「以後結婚也找這家婚慶公司啊。」

    吳端鬱悶道:「我得先有女朋友,即便有女朋友也不一定有錢結婚,就算有錢結婚……馮輕月這種富豪家庭找的婚慶公司肯定很貴吧?」

    閆思弦:「你放心,到時候我肯定給你包一個讓你請得起他們的紅包。」

    吳端笑笑,「我還是對你的支付寶密碼更感興趣。」

    閆思弦裝出一副深沉憂鬱的樣子道:「我知道控制財政大權只是表象,你就是想佔有我的才華。」

    「滾!」吳端搓了搓手腕,想要搓掉手臂上的雞皮疙瘩。

    回家,兩人開始了為期一整天的閉關,所有精力都拿來查看視頻。

    說是兩人一起看,實際情況是一回家閆思弦就以吳端不適宜體力勞動為由,把他趕進臥室休息,就差把門鎖起來再放兩條狼狗看守了。

    安置完了吳端,閆思弦則獨自窩在沙發上,抱著筆記本幹起了圖偵工作。

    從馮星輝在酒店門口下車開始。

    酒店門口是高清監控,所以兩人十分清晰地看到她提著那個環保牛皮紙質地的提兜兒走進了酒店大堂。

    提兜兒最上方露出一件白色的——似乎是毛衣。總之單憑藉錄像肯定看不出其內藏著個首飾盒。

    酒店的監控相對比較密集,而馮星輝選擇的上樓路徑也很正常:穿過大堂進入電梯間,上電梯,直達10層,下電梯,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拐角處的1017號房間。

    1017號正是新娘馮輕月的房間。

    這一路上,馮星輝始終處於視頻監控範圍內,一秒鐘的死角都沒有。閆思弦和吳端清晰地看到了她的一舉一動。

    整個過程中,她只是單手拎著牛皮紙提兜兒,甚至連換一下手都沒有過,更不用說去動提兜兒裡的東西了。

    她踩著恨天高的尖細高跟鞋,走路時挺胸抬頭目不斜視,給人的感覺是個十分驕傲正統的姑娘。

    閆思弦仔細觀察著馮星輝手中的提兜兒,似乎試圖從它輕微的晃動中估算出重量,以評估那條可以稱得上沉重的項鏈是否在裡面,失敗了。

    在閆思弦最後一遍查看這段視頻的時候,吳端湊到了跟前。這回閆思弦沒趕他,他知道吳端肯定是睡不著的。

    吳端跟他一起看了最後一遍,道:「如果偷竊項鏈的是馮星輝,那就只能選在車上的時候了,可惜車上沒有監控。」

    「或許可以跟司機聊聊。」閆思弦道。

    吳端覺得他只是隨意接了一下自己的話,並不是真的想要去跟司機聊聊,或許閆思弦認為這是個有點笨的主意。

    這讓吳端有些沮喪。

    閆思弦在查看1017號房間裡拍攝的視頻、照片,大概有些圖像資料的拍攝角度不那麼友好,他時不時就會皺一下眉頭,顯得很專注。

    吳端問道:「怎麼樣了?房間裡有發現嗎?」

    「情況不太好,有一段空擋。」

    「什麼意思?」

    「從酒店10樓走廊的監控來看,婚慶公司的一名女性工作人員是最早進入馮輕月房間的。

    工作人員帶著一隻化妝工具箱,在7:46敲門進入了馮輕月的房間,而馮星輝7:49帶著提兜兒進入房間,這倆人是前後腳。

    5分鐘後,7:54,馮星輝空手從房間出來。

    之後酒店的監控視頻顯示,馮星輝的確去了三樓餐廳吃了早飯。

    她吃早飯大約花了20分鐘,吃完便立即返回了1017號房間。在她吃早飯的時候,陸續有幾個——應該也是伴娘,去過1017號房間。有的和馮星輝一樣,出了房間直奔3樓吃早餐,有的——應該是自己解決過早餐了吧,就一直待在1017號房間裡。

    這個過程中,伴娘們應該是跟新娘一起準備,換上了禮服。

    到了8:40,所有伴娘——總共8人,都已經準備妥當,新娘也化好妝,穿好了禮服。

    有一張拍攝於8:40的照片,正是伴娘們簇擁著新娘一起拍的。能看出屋裡並無其他閒雜人等。

    婚慶公司的工作人員也證實了,那張照片是她幫著拍的,當時新娘還沒有梳好髮型,昂貴的黃金頭飾也還沒戴上。

    吳端伸著脖子看了一眼照片,評價道:「眾星捧月啊,新娘挺漂亮。」

    說完又想到自己評價是閆思弦的前女友,似乎不妥,便用餘光去看閆思弦,發現對方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於是放下心來。

    閆思弦繼續道:「等到9:30,婚慶公司又來了兩名工作人員,扛著攝像機,顯然是專門來錄影的。

    這時候馮輕月這邊陸續來了一些無關痛癢的親屬。

    據馮輕月說,其實大部分親屬她都不熟,大概這些人是想等馮輕月的父母來,好獻慇勤吧。畢竟,他們本人或者他們的子女,要麼在馮輕月母親的珠寶公司任職,要麼與珠寶公司有著千絲萬縷的業務往來。總之,這些人都要仰仗馮輕月一家生活。

    相比之下,新郎蘇景這邊就冷清了許多,除了幾個伴郎,幾乎沒什麼親友來探望。

    這一點馮輕月也做了解釋,她說新郎的親友都直接去酒宴場地了,畢竟酒店房間裡聚集太多人不太好,亂哄哄的。

    哦,對了,新郎的房間就在隔壁,1019號。

    從當天的照片來看,兩邊的親友涇渭分明,至少在照片上沒發現互串房間的情況,直到新娘馮輕月將親友們請出了房間……」

    「請出去?為什麼?」吳端又湊了個腦袋來看閆思弦的電腦顯示器。

    閆思弦乾脆往旁邊挪挪,給了吳端足夠的位置。

    閆思弦解釋道:「只是暫時請出去,我問了馮輕月,她說那時候她想要戴上項鏈,因為等下要跟父母合照全家福,她希望那時候是戴著那條項鏈的。

    但又不想當著親朋好友的面佩戴,畢竟佩戴的過程要是被看到,亮相時的驚豔感恐怕就沒那麼強烈了。」

    吳端撇撇嘴,「真麻煩。」

    「誰說不是呢。」閆思弦繼續道:「反正,馮輕月以整理禮服為由,把大家暫時支開了,只留下了馮星輝。酒店走廊的監控中可以看到,這些親友魚貫而出後,有的乾脆離開酒店,可能是去了附近的婚禮現場等待吧,有的去到新郎蘇景的房間打招呼,有的則在酒店走廊上三三兩兩地交流談話。

    酒店應該也通過監控看到了這一情況,可能是怕他們的喧嘩打擾周圍其它房間的住客吧,所以有兩名服務員也來到了10層,給這些新娘的親友提供了糖果之類的小零食。」

    「酒店倒挺人性化。」吳端道。

    「一晚上好幾千,可不是得想盡辦法讓住客都滿意嗎。」

    吳端咂了下舌,問道:「那之後呢?她們應該就是在那時候發現項鏈不在了吧?」

    「應該是。不過房間裡的堂姐妹當時究竟有過怎樣的對話,我們無從得知。

    只能知道她們兩個總共在房間裡待了7分鐘,從9:34到9:41。這期間馮輕月給她母親去過一通電話,電話只講了不到一分鐘,據馮輕月的描述,那通電話沒有什麼重要內容,只是一個她們一起焦急,不知道該怎麼辦。

    最後,他們慌慌張張地有了一個結論,那就是再好好找找,然後等他們來了再說。

    他們,是指馮輕月的父母。」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1:49
第十章 獨釣寒江(10)
               
    吳端點點頭,「我明白。」

    閆思弦便繼續道:「於是馮輕月也很快冷靜下來,她先戴上預備敬酒時候佩戴的項鏈。

    之後1017號房間的門就打開了,馮星輝探出半個身子來,招呼親友們回房間和新娘待在一起。

    再然後,到了10:13,隨著新娘的父母來到1017號房間,婚慶公司正式開機錄製視頻,錄製的內容主要是新郎在伴郎們的起鬨下,來到新娘的房間,給丈母娘老丈人問了好,敬了茶,就是那種傳統的婚禮接親的流程……」

    閆思弦和吳端翻看著每一張新人敬茶時的照片,又看了婚慶公司拍攝的視頻,試圖從當事人的表情裡看出一些丟失項鏈的端倪,可令他們詫異的是,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極其自然的幸福神態。

    父母看孩子的目光中,滿是孩子長大了的驕傲,又有對女兒即將出嫁的疼惜。當然,在看向蘇景時,驕傲中又透出了些許傲慢,大概是覺得這小子能娶到自家女兒,簡直是上輩子拯救了銀河系。

    馮輕月總是半低著頭,讓人聯想到新娘特有的嬌羞。

    蘇景也是開心的,沒睡好的緣故,他的眼睛裡有紅血絲,從影像資料裡看他,覺得他有點傻。

    一個被新婚沖昏了頭腦的傻小子。

    那大概是他刻意的偽裝吧,只有這樣他才能自然而然地假裝忽略來自妻子親人們帶有偏見的目光吧。

    最終,閆思弦和吳端的目光都落在了馮輕月的臉上,因為只有她是半低著頭的,不大能看出眼中的情緒。

    「我不明白。」吳端連連搖頭,「這一家子心也忒大了吧,他們怎麼會在那麼短的時間裡就達成了不報警的默契?

    而且,他們怎麼知道警察來調查項鏈的下落,就一定會破壞或者影響馮輕月的婚禮呢?這樣的推測沒有任何邏輯。

    退一萬步來說,好歹馮輕月的爸爸管理著一家世界500強企業的亞洲業務,媽媽自己經營知名珠寶品牌,而馮輕月本人也在公益組織做了個不大不小的領導……就算不相信警察,也總該相信自個兒的溝通能力吧?」

    閆思弦伸出兩根手指,「有兩種可能。

    第一,家裡的大事其實是由一個人說了算的,而這個說了算的人恰好有某個不想報警的理由;

    第二,因為某件不希望被曝光的事,馮輕月一家很快達成了這種不去報警的默契。」

    閆思弦收回手指,繼續盯著視頻。

    「我們來理一下吧,馮星輝7:49將提兜兒送進酒店房間。8:40新娘和伴娘門拍了第一張照片。

    在這之前,伴娘們自房間裡進進出出,但沒有任何可參照的影像資料。

    我們無法判斷8:40之前有沒有人動過床上的提兜兒,據馮輕月和她的化妝師回憶,沒人動過那提兜兒。但我認為這說法的可信度有限。

    在8:40之後,陸續有了一些照片和短視頻。我在其中找到了一條視頻,就發現有一個伴娘動過提兜兒。」

    說完,閆思弦便開始播放那段視頻。

    視頻裡新娘正在搞怪,她將紅蓋頭當二人轉的手絹,頂在指尖上要轉卻轉不起來。

    一邊假模假式地「擦玻璃」,一邊問旁邊的伴娘道:「誒誒那個咋唱的來著……就是那個……那個……」

    一名機智的伴娘道:「白雲,別瞎整了,快蓋上吧,黑土等會兒就來了。」

    新娘被她逗得向後躺倒笑著,她一往後,腦袋就要碰上那牛皮紙提兜兒,於是一名伴娘伸手將那提兜兒往邊上挪了一下。

    兩人將那一小段視頻反覆看了幾遍,吳端覺得沒什麼頭緒,有點病急亂投醫地問道:「要不咱們再分別跟伴娘們聊聊,就從這個碰過提兜兒的開始。」

    閆思弦揉著因為長期坐在電腦前而有些痠痛的脖子,「好。」

    閆思弦是通過婚慶公司記錄的聯繫方式聯絡到那名伴娘的,她聽說對方是警察,又聽說在調查馮輕月婚禮上丟失的項鏈,很是詫異,顯然這是伴娘姑娘第一次聽說項鏈失竊的事兒。不過她立即表示願意配合,隨時可以跟閆思弦見面。

    有貴重首飾丟失的消息,令她既誠惶誠恐又有些興奮。

    八卦之魂熊熊燃燒的那種興奮。

    閆思弦聯絡對方時,他已經到了這伴娘的單位門口,那是一家國字打頭的企業。

    既然對方肯配合,閆思弦便要求立刻見面。

    一開始他還擔心姑娘不能在工作時間出來開小差,顯然,他多慮了。

    在說好了立即見面後,閆思弦又叮囑姑娘務必對馮輕月保密,以任何形式向馮輕月洩露他來詢問過她的事兒,都可能有非常嚴重的後果。

    姑娘很快便出現在了單位門口。

    從她的穿著打扮來看,顯然生活條件十分優渥,但還沒法跟馮輕月比,來之前她應該已經對馮輕月婚禮當天丟失的珠寶有了個大概估計。

    三人來到了附近的一家咖啡館。

    一落座,閆思弦便單刀直入地播放了那段他與吳端反覆看過的視頻,並問伴娘姑娘,「你動過這個提兜兒,還有印象嗎?」

    「嗯。」伴娘的大眼睛裡滿是迷茫,「怎麼了?」

    「還有誰動過這提兜兒,你記得嗎?」閆思弦問道。

    「怎麼可以有印象,誰會留意那個啊。」

    倒也在理。她又問道:「不會吧?小月月丟的項鏈就那這裡頭?」

    小月月自然是指馮輕月,她的朋友們喜歡這樣叫她。

    「嗯。」閆思弦道。

    伴娘的大眼睛裡更加迷茫了,還有不可思議。

    「開玩笑的吧?」她微微提高了聲音,「這麼隨意的嗎?她那種酒店房間,我沒記錯得話,衣櫃裡應該有保險櫃啊,怎麼不放進去?」

    這顯然也是閆思弦想要知道的。

    他問過馮輕月同樣的問題,馮輕月覺得馬上就要戴了,這麼一會兒難道還能丟?再說真的很難看出那個普普通通的提兜兒裡裝著項鏈啊。

    總結起來就是,馮輕月壓根沒想那麼多。

    當然,警方沒有義務滿足這個姑娘的好奇心。

    閆思弦思索了片刻,問道:「你拿起這個提兜兒的時候,覺得重量怎麼樣?」

    「重量?」姑娘想了想,「挺輕的啊,我還問小月月呢。家裡給她帶的防寒衣物跟她的禮服也太不搭配了,怎麼著也得弄個古代樣式的披肩大氅之類的。當時還有別的伴娘開玩笑,說搞什麼大氅,以為小月月是座山雕啊?」

    閆思弦問道:「你們還就那個提兜兒討論過?」

    「也不是討論吧,就是說笑了一兩句。」姑娘啜了一口咖啡,見閆思弦沒接話,便講述起了細節:「當時,我一進小月月的房間就看見那兜兒衣服了,我以為是家裡給她帶的——其實我出門的時候還猶豫過,要不要幫她帶一件衣服,畢竟她要站在門口迎接參加婚禮的親朋好友,那天多冷啊,對吧?

    她當時已經穿上禮服了,中式的,特別好看,我有點好奇她等會兒回穿個什麼禦寒,就湊到提兜兒跟前看了一眼,然後就問了她衣服的事兒。

    特別簡短,說笑兩句而已。

    那個提兜兒,我也只是稍微拿起來一下,小月月說別管它,我就放下了,再沒想過看裡面的東西,畢竟……亂翻別人東西挺沒教養的,對吧?」

    閆思弦點頭,他眼中閃過了些許興奮的光芒。

    伴娘繼續道:「在那之後,直到你在視頻裡看見的,我怕那紙袋把她髮型弄亂了,就挪了一下。就這樣而已啊。」

    「所以你總共動過那個提兜兒兩次?」閆思弦問道。

    他的手在桌下摩挲著自己膝蓋處的褲子。

    「是。」

    「第一次是你剛一進入酒店房間的時候。」

    「對。」

    「第二次是新娘的父母馬上就要過來的時候。」

    「差不多吧,我記得……那之後可能也就過了幾分鐘吧,小月月父母就來了。」

    「那這前後兩次,你有沒有感覺到牛皮紙袋的重量有什麼變化?」

    「嗯……」姑娘皺眉仔細回憶著,「應該沒有……我覺得沒有。」

    閆思弦的目光變得熱切,不僅是他,吳端的身子也向前傾了傾。

    「請你務必仔細回憶一下。」吳端開口道。

    「真的沒有……當時……反正給我的感覺就是個挺輕的裝衣服的袋子,我實在感覺不出來重量有什麼變化。」

    「輕?」閆思弦道:「你第一次提那個提兜兒的時候,也覺得輕嗎?」

    「是啊。不過我是真沒留意,畢竟……關注點不在那上面,反正現在回想起來沒覺得重量有什麼異常,但也有可能是我感覺不准,要不……」伴娘姑娘猶豫了一下,又搖頭道:「算了算了。」

    閆思弦敏銳地察覺到了她在迴避的內容,「還有別人也動過那個提兜兒,要不我們再去問問那個人……你想說的是這個吧?」

    不等姑娘回答,閆思弦便追問道:「那個人是誰?」

    年輕的伴娘當然是有顧慮的。她不清楚將好友「供述」出來是對是錯,這讓她有種出賣朋友之感,進退兩難。她不想給朋友添麻煩。這樣的想法當然有情可原。

    於是吳端耐心地問道:「你跟那個人關係還不錯吧?」

    「是啊。」

    「你相信你的朋友嗎?」

    「當然。」

    「相信她絕不可能是偷竊項鏈的賊?」

    「當然。」

    「那你怕什麼?」

    是啊,有什麼好怕的。

    於是伴娘咬了咬牙,從閆思弦亮出的照片裡指出了另一個伴娘。

    「她叫李玫。」

    「你倆是一塊去酒店的吧?」閆思弦問道。

    他的確在酒店的監控裡看到,這兩個姑娘是一起由地下停車場上樓的。

    「是啊,我們跟小月月是在健身房認識的,覺得能聊得來,沒事就一塊約個飯啊什麼的。

    哦對了,小月月不是在公益組織工作嗎,自從認識她,我們也開始參與公益活動,感覺還挺好的。

    其實我跟李玫早就認識了,我們是大學同學,小月月是後認識的。所以那天去給小月月當伴娘,我開車正好順路,就先把李玫接上了,之後跟她一塊來的酒店。」

    「所以她是跟你一塊進了馮輕月的房間,然後你們一塊動了那個提兜兒,對嗎?」

    「差不多吧,」伴娘皺眉思索了片刻,道「我記得她應該也拿了一下那個提兜兒——還是有一個湊上來看提兜兒裡面衣服的動作?——我真記不太清了,反正就在我第一次動它,我們開玩笑的時候。」

    「好的,感謝你的配合。我們會去詢問一下李玫。就和詢問你差不多,只要她沒盜竊項鏈,我們就可以保證,她不會有任何麻煩。所以你大可以放心。」

    閆思弦的保證多少讓這個緊張的姑娘情緒鬆弛了些。

    閆思弦又叮囑道:「在破案之前,還請你繼續保密,我們今天來詢問你的事兒,誰也別說起,尤其不要告訴馮輕月。」

    姑娘點頭,也向閆思弦保證道:「我不想惹麻煩,所以如果小月月知道了,肯定不是我說的。」

    到了中午,閆思弦和吳端已經詢問過了名叫李玫的伴娘,並回到了家中。

    餐桌旁,兩人面對面吃著飯。一邊吃一邊討論今天的收穫。

    吳端對口味偏寡淡的病號飯實在喜歡不起來,再加上他最近喝中藥,口中總是有種淡淡的苦味,所以胃口總是不太好的。

    不過,自從投身破案,他的胃口倒是好了很多。

    閆思弦先是開玩笑道:「沒想到案件還能下飯。」

    「不僅能下飯,還能充飢呢,不沒見小賴他們忙起來飯都顧上吃?」

    閆思弦苦笑一下,「好像你自己不是這樣似的。」

    吳端沒工夫跟他貧嘴,而是分析道:「兩個動過那提兜兒的人都表示,提兜兒很輕,可我總覺得輕重這樣的感覺太主觀了,不具備參考價值吧?至少不準確。

    我知道你想證明提兜兒被拿進酒店房間的時候,裡面壓根就沒有項鏈,可是……」

    閆思弦放下筷子,用指關節敲了一下桌面。

    「喂,吃飯,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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