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台空
第一章 獨釣寒江(1)
因為瘋子團夥和北極星的案子,整個墨城市局,乃至省廳的警力,都忙得熱火朝天。吳端和閆思弦成了賦閒的難兄難弟。
吳端是養傷,閆思弦則是停職。
一開始吳端還打聽案件進展,隨著主犯們的審訊陸續結束,細枝末節中已經沒有什麼值得他關注的。吳端的日子開始無聊了。
好在閆思弦家書多。
讀書這件事真是非常奇妙,一開始,吳端覺得自己好幾年沒碰過書了,早就沒了讀書的狀態,肯定看不進去。抱著試試看的態度,他翻了翻閆思弦推薦的一本小說。
沒想到,卻看進去了。
自那之後一發不可收拾,吳端空閒的時候都在看書,就連晚上睡覺都要閆思弦催了又催,才肯讓關燈。
與吳端的學霸模式相比,閆思弦就是個純粹的學渣了。空閒時間幾乎都在打遊戲做直播。吳端甚至一度懷疑他都不用打理公司嗎?怕不是破產了?
這天,吳端慢慢悠悠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端著水杯正往臥室走,聽見閆思弦打遊戲的聲音,能聽出正到了包抄敵方的關鍵時刻。
吳端忍不住好奇,走到書房去觀戰。
這一觀戰,閆思弦的直播間炸了。粉絲們紛紛猜測這個出現在閆少爺家裡娃娃臉少年——鏡頭裡看去,少年感確實很足——究竟是誰。
有說是閆少爺朋友的,有說兄弟親戚的,還有說是好基友的。
閆思弦故意逗吳端,大方地給粉絲解釋道:「這是我大侄子。」
吳端:???
粉絲們當然看出了吳端的詫異,卻還是連連起鬨,一時間喊閆思弦叔叔的,想要給閆思弦生孫侄的呼聲刷滿了彈幕。
閆思弦護崽地關了直播。
吳端沒力氣跟他較真,只道:「你玩唄,是我打擾你了,我就是……路過。」
「那就在這兒待著吧,我正想問你……」閆思弦站起來,把椅子讓給吳端,待吳端坐好了,他自己又拽過一把椅子坐下,繼續道:「你說,前任要是邀請你去參加她的婚禮,你去嗎?」
吳端搖頭,「我沒有前任。」
「就比方說。」
「比方說……」吳端想了想,再次搖頭,「不去。」
「為什麼?」
「掛著尿袋呢,不太好吧。」
閆思弦差點噴出一口老血。
「你是不想回答這個問題,跟我裝糊塗呢吧?」
吳端笑了,反問道:「怎麼?你前任邀請你了?」
「嗯。」
「真的啊?!」
「至於那麼驚訝嗎?你當我跟你似的白紙一張呢?」
吳端不理閆思弦的挖苦,他現在滿心八卦。
吳端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椅背上,問道:「快說說,你們啥情況?她為啥邀請你?」
「用不用給你來點瓜子?」
「我不介意。」
閆思弦道:「算起來,我倆是發小,門當戶對那種,她父母都是高知,爸爸在谷歌那個級別的互聯網公司,管著整個亞洲區的業務,媽媽弄了個珠寶品牌……」
吳端打斷道:「背景介紹直接略過吧,反正你們這些豪門都差不多,重點!重點呢?」
閆思弦無奈地笑笑,「重點啊……她小學就被送到國外了,比我早很多年,所以我出國的時候,雙方父母都讓她多關照我——我倆父母認識。
事兒挺老套的,照顧來照顧去就在一起了唄。
後來因為我當警察,就分手了。」
吳端「嘖」了一聲,像是在表達「警察怎麼了?」
閆思弦笑笑,「其實我挺感謝她提分手的。」
「你還感謝?」
「那麼喜歡,只不過是因為熟悉,就像你和貂芳,和笑笑,那種熟悉。在一起吧,未嘗不可,可是真在一起了,又好像缺了點什麼。」
吳端一臉迷茫,「算了算了,你們成年人的社會太複雜了。」
「所以啊,在你們未成年看來,我該不該去呢?」
「還是去吧。」吳端道。
「為什麼?」
「我聽你講的,感覺你倆沒什麼深仇大恨。」
「的確沒有。」
「而且你們雙方父母不是認識嗎?我想,她邀請你,應該是出於這層關係吧。」
「嗯。」
「所以啊,我覺得可以去。」
「我也覺得該去,不過我跟你的理由不太一樣。」
「哦?」
「我得露露面,讓那幫人精知道閆家還沒誇呢。」
這話讓吳端莫名有些心酸,他問道:「以前的朋友,疏遠你了嗎?」
「那些人不重要。頭疼的是有人趁機調動資本,想在閆氏的股價上做文章的。
也正常,資本市場嘛,哪兒有什麼人情味。
主要是,一些跟我父母有交情的長輩都會出席,我應該去這樣的場合多露露臉。」
提起父母,吳端又問道:「那你媽呢?她還不知道嗎?」
「前幾天就回郊區老房子陪我爸去了。」
「你不去看看?」
「算了,尷尬,我媽夾在這破事兒中間,最尷尬。」
吳端猶豫了一下,道:「按說這事兒我不該多嘴……」
閆思弦立即給了他一個「你說什麼都不算多嘴」的眼神。
「連案子都快結了,無論張雅蘭曾經做過什麼,她這個漩渦中心的當事人都死了,你也該放過自己了。
現在無論你有多彆扭,總好過父母去世後再後悔,為什麼當初不邁過這道檻,抓緊時間對他們好。」
閆思弦笑道:「吳隊,你給人做思想工作的水平突飛猛進啊。」
知道閆思弦是在故意岔開話題,吳端不想把他逼得太緊,也用開玩笑的口吻問道:「那這一回我說服你了嗎?」
「讓我想想吧。」閆思弦道。
「好,那繼續說前女友婚禮的事兒……聽你說那意思,好像是鴻門宴啊,要實在嫌自個兒去撐不住,你就叫上貂兒陪你唄,貂兒什麼場面沒見過,放心,關鍵時刻幫你撐場子沒問題的。」
閆思絃樂了。
「還撐場子,你當拆台去呢?」
吳端聳聳肩,「我不是怕你形單影隻,到時候看見人家成雙成對的,再哭出來。」
「你滾!」
閆思弦可不敢讓吳端滾,他自己拿起桌上的水杯去倒水了。
吳端對著他的背影大聲喊道:「小閆你別哭啊!別哭啊小閆,單身狗不丟人啊!」
閆思弦:「戲精你夠了!」
一個月後。
吳端為他給出的提議感到無比懊悔,因為最終陪著閆思弦去參加婚禮的是他。
貂芳原本想去的,可就在婚禮前一天,瘋子團夥的最後一處埋屍地點被發現了,大量屍體運至市局,貂芳肯定抽不出時間了。
剛剛拔了管,能夠稍微出門活動的吳端當然並不適合去人多的場合,不過他對閆思弦的前女友還是有些好奇的。
吳端隨口提了一句,沒想到閆思弦卻痛快地答應帶他去。反倒讓吳端有些手無足措了。
「這……不太好吧?」
「帶大侄子去有什麼不好的,大不了我紅包多包點。」
「滾滾滾,你才大侄子。」
閆思弦認真道:「我沒打算留那兒吃飯,露個面,給了紅包,咱們就撤。」
「啊?」吳端有點摸不著頭腦,「你不是要去做戲嗎?見長輩什麼的……」
「那不重要,今天還有別的事兒。」
「別的事?」
「你的傷恢復得不錯,我跟主治大夫聊過了,西醫能夠解決的問題,已經到頭了,接下來無非就是繼續用抗感染類的藥物。
你這次元氣大傷,最好能配合著中醫的調理。
我託了好多人,找到一位很厲害的中醫,是中醫世家,祖上當過御醫呢……」
吳端不禁咂舌,「真不用這麼麻煩,沒你想得那麼金貴,不值當的。」
閆思弦可就不樂意了,對著桌子瞪了下眼道:「我說值就是值。」
桌子:你瞪我幹什麼?有本事你瞪吳隊啊!
閆思弦:「反正,費了好大勁兒才約到老中醫的時間,今天就得帶你過去,好好瞧瞧。」
吳端拗不過,只好坐上了閆思弦的車。
兩人先趕往婚禮場地,到了地方,只遠遠一看,吳端算是明白了什麼叫土豪。
婚禮地點並不是酒店,而是某處古建築內。
那建築雕樑畫棟,張燈結綵,到處都是喜慶的紅色,乍一看,像是一座古代酒樓。
停車時,吳端注意到周圍都是些豪車,有些車裡還坐著司機,想來參加婚禮的人非富即貴。
閆思弦有些擔憂道:「要不我自己去,你在車裡稍微等一會兒。」
吳端想了想道:「來都來了,去看看吧,我還從沒進過這麼漂亮的地方。」
「那你可別瞎跑。」
「我跑得了嗎?」
兩人的談話雖然輕描淡寫,可閆思弦卻繃緊了渾身的神經,巴不得拿玻璃罩將吳端罩起來,但凡有人走到吳端周圍兩米之內,閆思弦便如臨大敵。
兩位新人立在門口迎接賓客,大紅的中式婚服,漢唐風格。
也不知是衣服和妝容選得好,還是兩人本身就好看,反正很像一對從畫卷中走出來的璧人。好看。
閆思弦上前跟新娘寒暄幾句,吳端注意到,新娘給新郎介紹閆思弦時,只說了閆思弦是自己的發小兒,好哥們兒。
看來新娘並未跟新郎說起過自己跟閆思弦的那段戀情。
閆思弦很配合地以朋友哥們兒的身份送上祝福。
新郎對閆思弦非常客氣,握著閆思弦的手,不斷到:「哎呀呀,閆氏的太子爺啊……久仰久仰,以前老聽我媳婦提起你。」
閆思弦微微皺了下眉,他並不喜歡「太子爺」這樣的稱呼。
雖說有吹捧的意思,但吹捧得十分敷衍。熟悉的人開玩笑這樣叫還說得過去,初次見面就這樣稱呼別人,有那麼點不拿自己當外人的意思。閆思弦並不喜歡這樣。
閆思弦試圖用目光詢問新娘:「什麼情況?你確定嫁給他沒問題?」
新娘也不知是沒意識到閆思弦的意思,還是故意不接茬,只是看著幾乎被閆思弦用手臂圈住的吳端道:「這位是……」
「我朋友。」閆思弦拿出一副不願意多談的樣子。
寒暄得差不多了,就在閆思弦想要告辭的時候,一個伴娘打扮的女孩跑到了新娘跟前,湊在新娘耳旁低聲說了幾句什麼。
新娘的臉色十分不好看,問那伴娘到:「你們哪兒都找過了?」
「真找過了。」伴娘十分焦急,又低聲問道:「太貴重了,要不要報警?」
這次兩人說話的聲音沒那麼小了,吳端和閆思弦都聽到了。
吳端看了閆思弦一眼,那意思是「問問吧,肯定出事兒了。」
閆思弦知道,吳端是聽見「報警」二字,破案的癮被勾起來了。
閆思弦無奈地笑笑,開玩笑地對新娘道:「你忘了嗎?我就是警察,出什麼事兒了?」
新娘看了一眼正在一旁招呼其他客人的新郎,猶豫了一下,低聲道:「還真碰到一件難事,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說說看。」
「我的項鏈丟了。」
「項鏈?」
「嗯,是我媽送我的結婚禮物,本來打算婚禮上戴的……」
一個做珠寶生意的女人,送給女兒在婚禮上佩戴的項鏈,恐怕其價值根本沒法用錢衡量。吳端又露出了好奇的目光。
能理解,小老百姓對價格還是十分好奇的。
於是閆思弦換了個委婉的問法,他道:「前陣子看拍賣資訊,一顆埃及法魯克國王的紅寶石拍出了2700萬的天價,我記得有將近30克拉,不會是你媽媽買給你的吧?」
「就是那個。」
閆思弦幾乎要噴血。
他只是隨口找了個話題,想要問出那項鏈的價值。
好傢伙,現在不用問了,反正就是老值錢了。
閆思弦猶豫了一下道:「你還是報警吧,我今天的確有事,就不多待了。」
說完,不顧吳端一個勁兒的使眼色,他硬是攙扶著吳端離開了。
走遠了幾步,吳端低聲道:「那麼值錢的東西,咱們得……」
「跟咱們一毛錢關係沒有,」閆思弦道:「你沒看見嗎?人家當事人都不慌,婚禮照舊,你急什麼?」
「可是……」
「別可是了,看病重要,先看病去。」
待兩人上了車,閆思弦問道:「你說,項鏈丟了這個事兒,她跟新郎說了嗎?」
吳端想了想,搖頭道:「我覺得沒說。」
「她為什麼不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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