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偵探推理] 罪無可赦 作者:形骸(已完成)

 
Babcorn 2019-8-29 14:30:12 發表於 其它小說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90 31193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1:55
第四十一章 俠盜(1)
               
    刑偵一支隊最近接連有人受傷。有人說是流年不利,吳端不信。

    但他又不得不信,因為這話是靳花花女士說的。

    靳花花幾十年如一日身體力行地告訴吳端一個道理:老娘就是用來哄的。

    「你就是不聽老人言,」電話另一端,靳花花女士掰著手指頭道:「你一個吧,還有小閆,兩個了,現在可好,又多了一個……錢允亮是吧?……不止他,這回受傷的不止他吧?你還不信?」

    「媽你別瞎說,亮子沒啥大事兒,醫生都說了,躺躺就好,那倆就更不叫事兒……」

    靳花花果斷打斷了吳端:「像話嗎?都是娘生爹疼的孩子,受了傷,讓家裡知道,父母不知道多擔心呢……也就是你,沒當過爹,站著說話不腰疼……」

    閆思弦徹底敗下陣來。

    他當然不該那樣輕描淡寫,甚至是滿不在意地講述同事的傷情,這麼做不過是想讓母親放心,卻適得其反了。

    不能否認,靳花花的話有些道理。就拿錢允亮來說,

    錢允亮家不在墨城,單身漢一個,受傷了不肯讓父母擔心,硬是不讓通知家裡。

    或許,的確該順著母親?吳端有些動搖了。

    於是這天,吳端少有地只給自己安排了半天工作,中午去探望過錢允亮,便獨自駕車離開,直到深夜都沒回來,閆思弦打電話詢問,吳端只說明兒早上才能回。閆思弦細問,他只拿家裡有事搪塞,很快便掛了電話。

    不過,第二天他回來得是真早。

    不到六點,天還未亮,吳端躡手躡腳地進了屋。

    門廳的燈一直亮著,因此,一進屋吳端便看到閆思弦睡在客廳沙發上,只蓋了條薄毯。

    茶几上有一些案宗,閆思弦胸口處扣著一本厚厚的《2018新版物權法通解》,不知是不是被書壓得不舒服,閆思弦高聳的眉微微皺著。

    他一隻手垂在沙發旁,沙發旁的地毯上還有一本書,《怪物治癒》,看樣子是本漫畫。

    單看這兩本書,只覺得閆思弦十分分裂。

    吳端躡手躡腳地上前,拿起壓在閆思弦胸口的大部頭,放在茶几上,又撿起地上的漫畫,摞在大部頭上。

    最後,他輕輕捏起閆思弦的手腕,想給他把薄毯往上拽拽。

    閆思弦醒了。

    睜眼看到是吳端,他道:「回來了?」

    「早著呢,你接著睡。」

    看見吳端手上拎著豆腐腦和油條,閆思弦便不太想睡了。

    他坐起來,只覺得一條胳膊酸麻得厲害,不斷揉搓著。

    「你幹啥去了?熬夜了?」閆思弦問道。

    「沒,就是……起得有點早。」吳端從帶回來的紙袋裡掏出一條黑色和金色相交的繩子,遞給閆思弦。

    許是剛睡醒,懶得說話,閆思弦也沒多問,將那繩子拿在手中兀自翻看著。

    「編得不錯。」評價完了,閆思弦轉而又道:「你這……啥時候喜歡上做手工了?」

    吳端打了個哈欠,「給你就戴著,我媽去廟裡求的,叫平安扣,說是能保平安,見者有份,我也有一個……」

    吳端抬了下手,露出自己手腕上的一段繩結。

    「老人迷信,沒辦法,今兒一大早4點不到就往大悲禪院趕,說是有講究,燒頭一柱香才靈……」吳端一邊絮絮叨叨,一邊又從紙袋裡掏出幾個平安扣,「我睡個回籠覺,晚點去局裡,你等會兒帶上這些給大夥兒分一分……」

    閆思弦猜出了吳端昨晚的去處,一邊往衛生間走,一邊問道:「咋不讓阿姨過來住?又不是住不下。」

    「太麻煩你了,她也不自在,我就在市局招待所開了間房,住了一晚上……那兒住得挺好,單位產業,又便宜又乾淨……」

    閆思弦開始刷牙,含糊地接話道:「那也不至於藏著掖著,昨兒問你還不說。」

    「我這不是……搞封建迷信,怕被你鄙視嗎。」

    「吳隊還在乎這個?」

    「主要是……怕封書。」

    閆思弦:……

    待閆思弦洗漱完從衛生間出來,吳端看見他手上也掛了一截繩扣。

    單掛個繩子還沒什麼,可他一戴上那塊好幾十萬的限量款手錶,就有點不倫不類了。

    吳端坐在餐桌邊,喝著豆腐腦,吃著油條,有點沒眼看閆思弦,委婉地表示道:「那個……反正你有主角光環,還是把平安扣給需要的人吧,比如醫院裡的錢允亮。」

    「不好看?」閆思弦滿不在乎地擼起袖子,「主要是表丑,等會兒換一塊。」

    吳端:哈?

    某國際知名腕錶品牌:表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金主爸爸您開心就好……

    洗漱完,閆思弦也坐下來準備吃早飯,出於習慣,他先看了一眼手機。

    轉賬提醒?吳端的?

    閆思弦有點懵。

    他瞄了吳端一眼,本想偷偷點進詳情頁,弄清狀況再說,吳端卻率先道:「我給你轉了2000,以後每個月都給你轉錢,就是……房租。」

    見閆思弦皺眉不語,吳端有些緊張道:「我知道,這個數少了……少得多……那什麼,等發獎金了……」

    「是啊,少得多,怎麼辦呢?」閆思弦打斷了他的話。

    吳端一愣,他沒想到閆思弦真的會計較錢數,乾脆也掏出手機,想要繼續轉賬。

    閆思弦眼疾手快地拿過吳端的手機,看著支付寶裡的餘額「嘖」了一聲。

    吳端知道那點可憐的餘額大概連閆思弦的零頭都不到,心裡更虛了。虛到極致,氣急敗壞道:「大不了我……搬出去。」

    閆思弦挑挑眉,「當初讓你住過來,就是想幫你省點房租,好早日買房,你現在要交租,一開口就給自個兒漲價,怎麼?找著私活兒了?按夜結錢啊?」

    「滾!你當誰都跟你似的,說下海就下海,一晚上好幾萬。」

    「呦,這麼瞭解爸爸的行情?要不要給你打個折?」

    「我看你是欠把腿打折。」吳端翻個白眼,揭過閆思弦的打岔,「主要是,老在經濟上佔你便宜,不像話……」

    「不然呢?你還想在哪方面佔便宜?」

    「你別老打岔……總之,我媽都說了,我受傷的時候就沒少沾你的光,現在……不能因為你有錢就理所應當白吃白住吧?」

    閆思弦指了指自己面前的豆腐腦,「白吃的好像是我。」

    「嗯,就是你。」

    知道吳端拿諧音調侃自己,閆思弦丟出一個「你幼不幼稚」的眼神,直接被吳端忽略。

    「隨便吧,」閆思弦道:「你要真想交房租,就量力而行,錢,我就當是你給我公司投資了,年底給你分紅。」

    說話間,閆思弦就給吳端轉了一筆錢——反正在吳端看來是很大一筆。

    「握草你你你……」吳端直接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年底分紅,現在就是年底。」閆思弦回答得理直氣壯,「怎麼樣?我公司效益還不錯吧?你不用再為破產傳聞擔心了。」

    有錢人都這麼玩的嗎?還有天理嗎?

    吳端默默把錢轉回去,並服服帖帖道:「你正常點,我不提房租的事兒了……以後都不提了。」

    見閆思弦還在笑,吳端不免後怕,又補充一句:「我說真的,你再亂散錢,我就搬走了,以後咱們井水不犯河水……」

    閆思弦這才收起笑容,遺憾地挑了下眉毛。

    天不怕地不怕的吳隊長,竟然被錢給嚇著了,有點意思。閆思弦頗有些意猶未盡,並覺得其實吳端完全不用還錢,這齣戲,值了。

    吃完東西,吳端回到客房睡回籠覺。距離上班時間還早,閆思弦沒了睡意,倒了杯咖啡繼續在客廳看書,間或摩挲一下手腕上的平安扣。

    他幾乎是瞬間就養成了這個習慣。

    上午9點,閆思弦到了一支隊辦公室,將吳端拿回來的平安扣分發給眾人,又給醫院裡的錢允亮和賴相衡留了兩條。

    剛發完平安扣,辦公室電話響了,李芷萱接起,應答兩句,對閆思弦道:「閆隊,趙局讓你去他辦公室一趟。」

    閆思弦不敢怠慢,拔腿就走。

    「來了?」趙局抬眼看到站在門口的閆思弦道,一手端起茶缸子吸溜,一手招呼閆思弦進來坐下。

    「有個案子你看一下。」趙局遞給閆思弦一個牛皮紙袋。

    閆思弦自袋子裡取出案宗,一邊看一邊問道:「挺神秘啊……這案子要求保密?」

    「涉及貪(防止和諧)腐,問題比較敏感。」

    閆思弦粗略翻看一遍案宗,看到最後,他笑出了聲,並拍手道:「奇了!真是奇了!這賊……也算個能人。」

    「能得厲害,劉能都沒他能。」

    閆思弦:???

    顯然,閆少爺並沒有看過某國產鄉村愛情題材大型連續劇。

    趙局玩梗失敗,老神在在地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單看盜竊金額,這位絕對算得上江洋大盜了,再看作案手法,又很有人情味,是不是覺得他是個俠盜?」

    表達完相同的觀點,趙局臉一沉,繼續道:「所以,你應該明白為什麼這事兒不能張揚。

    老百姓多少都有仇官心理,他們會給這個江洋大盜腦補一個劫富濟貧的英雄形象——甭管他究竟有沒有濟貧……要是人民的海洋願意幫這位俠盜打掩護,咱們的工作可就太難了。」

    「我明白。」

    明白歸明白,閆思弦還是不甘心道:「太可惜了,要我說,就應該把這案子公佈出去,公佈完了看哪個當官兒的偷偷換家裡門鎖,偷偷往外轉移現金,一抓一個準兒。」

    趙局瞪了閆思弦一眼,「少在那兒滿嘴跑火車。」

    「行行行,我錯了,您還有別的事兒嗎?沒有小的告退了。」

    趙局揮揮手,示意閆思弦可以走了,又囑咐道:「你們支隊傷員多,先盯這個賊,惡性案件交給其它支隊。」

    「得嘞,多謝您厚愛。」

    閆思弦回到辦公室,開始細細翻看案宗,待他一字不漏地看完了所有內容,吳端來了。

    「有案子?」吳端問道。

    「從去年開始,國家開始重點整治貪(防止和諧)腐,你知道吧?」

    「新聞不是天天報導嗎?」

    「咱們省打了幾隻老虎幾隻蒼蠅,你知道嗎?」

    「好像……在哪兒看見過來著……哎呦,具體數字我可記不清了。」

    「省委班子五個落網,市委班子六個。這還都是大頭兒,犯了上億的事兒,底下小的就不挨個兒例舉了……說個總數吧,光在墨城落網的,總共39人。」

    吳端「嘖」了一聲,沒做評價,這樣的數字,並沒有讓他感到詫異。

    「你什麼時候開始關注這個……」吳端的突然緊張起來,他壓低了聲音,湊到閆思弦跟前問道:「不會是你爸受牽連了吧……他給人送錢了?」

    閆思弦被氣樂了,他轉了轉手腕上的平安扣,道「你就不能盼我家點好?」

    吳端也很無奈,「誰讓你賣關子的?怪我嘍?」

    閆思弦無言以對,只能繼續說案件:「有個賊,專偷這些貪(防止和諧)官。」

    「啊?」

    「這裡有33份審訊記錄。

    落網的貪官裡,有33人家中曾經被盜,丟失大量現金,有的人一次被盜了幾百萬。」

    「幾百萬?」吳端很是詫異。

    閆思弦聳聳肩,「收了現金不敢往銀行存,就放家裡唄,落網時候床底下都被錢塞滿了,這種人不在少數。所以,大量現金被盜一點兒也不稀奇

    關鍵是,這種來路不乾淨的錢,被盜了失主都不敢報警。」

    「確定是一個人幹的嗎?」吳端問道。

    「可以確定,他作案時有幾個很鮮明的特點。

    第一,只拿錢,珠寶首飾名表之類價值更高更容易攜帶的東西,他碰也不碰;

    第二,具備一定的開鎖技能,能開指紋鎖;

    第三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每次偷完東西,他都會留下一張紙條。

    因為受害者被盜也不敢報警,紙條大多也被銷毀了,只有兩張被留下……」

    閆思弦將兩隻裝了紙條的證物袋放在桌上。

    今聽聞你處有人民幣發霉,特幫你拿出去晾曬,無奈風大,刮跑了。錢財乃身外之物,還請節哀,莫問我是誰,我叫雷(防止和諧)鋒。

    借款一百萬元整,今夜12點在人民公園桃樹林奉還,接頭暗號:「你是警察嗎?」不見不散。若不敢去,只好給你燒紙還錢了。

    吳端:……

    吳端:為什麼……對這個賊討厭不起來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3:09
第四十二章 俠盜(2)
               
    看到兩張字條,吳端的第一反應是想笑,第二反應:這哥們兒不會是個段子手吧?

    當然,除了字面內容,吳端還注意到了字條本身的一些特點。

    字條並非手寫,而是由從報紙上剪下來的字拼貼而成。是推理小說中很常見的手法。

    「推理迷啊?」吳端道。

    「紙上談兵。」閆思弦表示不屑,「這種手法雖然在小說裡用爛了,但現實中並不常見,因為現實案件裡會留下訊息的罪犯本身就鳳毛麟角。

    罪犯躲避警方還來不及,怎麼還有心思刻意留下訊息,只有那種特別自大,特別想炫技的罪犯才會選這麼個辦法。」

    「我倒不覺得。」吳端提出不同看法。

    「哦?」

    「紙條畢竟不是留給警方的,他究竟想炫技,還是純粹給貪(防止和諧)官(後文中這兩個字一律用TG代替,給您閱讀造成的不便,十分抱歉)添堵,現在還不好說。

    如果是後一個原因,你不覺得他還挺可愛嗎?」

    吳端說話時,一直饒有興趣地盯著兩張紙條,最後乾脆戴上手套,將紙條從證物袋拿了出來。

    「有發現?」閆思弦問道。

    「沒什麼,一點皮毛。」

    「說說看。」

    「咱們這位大盜,恐怕有強迫症。」吳端從辦公室的打印機紙槽裡拿出一張A4紙,與兩張紙條疊在一起,一邊比劃一邊道:「寬窄一致,用於貼字的白紙是從普通A4紙上裁下來的。一張A4紙被等分成了三份,大小均勻。

    被裁剪的紙張邊緣很平滑,要特別仔細才能看出裁剪痕跡。

    如果這還不能算強迫症,那你再看貼在上面的字。

    字是從報紙上裁下來的,每個字都是貼這邊兒裁剪的,剪下來的小紙塊大小一模一樣。

    粘貼的時候,每個字之間距離均勻,一點翹角都沒有,一點多餘的膠水都沒有。

    我甚至能想像,咱們這位盜賊坐在桌前,衣著整齊,手指甲也修剪得很乾淨。他開著檯燈,用鑷子夾起裁剪好的字,背面抹上膠水,每貼一個字,都要用尺子上下比對,以確保整齊,比對的過程中他可能還要用牙籤之類的東西調整字的位置。」

    閆思弦輕笑一聲,吳端疑惑地看著他。

    「吳隊想像力挺豐富,這人物側寫跟拍電影似的。」

    「你就當我班門弄斧拋磚引玉吧,」吳端聳聳肩,「這方面你是專業的,有不對的地方儘管提。」

    「沒,挺好。我稍微補充一下吧。」

    「洗耳恭聽。」

    「我把最近兩年的盜竊案過了一遍篩子。排除竊賊已經落網的,排除暴力撬鎖的,再排除除了現金以外還有珠寶首飾名表等貴重物品被盜的,剩下的要麼被盜金額實在太少,用偷雞摸狗來形容比較合適,不符合咱們這位大盜的手筆,要麼就是飛賊……」

    「飛賊?」

    「從樓房頂層繫上繩子吊下來,專門盜竊沒安防盜窗的高層住戶。

    這種盜竊手法自成一格,也跟咱們這位技術開鎖的大盜不沾邊。

    所以,首先可以確定的是,已知的有報警記錄的盜竊案,跟咱們面對的這位竊賊沒什麼關係,他只偷TG,適當延展一下,至少他的盜竊對象出於某種原因絕不會選擇報警,他從根源上直接避免了與警方交鋒。

    他很聰明,至少比一般的賊聰明得多。

    同時,他的自控力還很強。從來不拿動輒一件幾十萬的名表珠寶就是證明。

    那些東西看起來值錢,但銷贓是個大麻煩,很容易被警方查到,許多竊賊就是在銷贓環節露出馬腳,最終落網。

    道理很簡單,竊賊們也明白其中的風險,但人啊……人就是那麼難以控制貪慾,人在誘惑面前就是那麼軟弱。

    那些因為銷贓最終落網的竊賊,哪一個不是在面對名表珠寶時動了一下』我哪兒就那麼倒霉了?怎麼可能偏偏就抓住我?』的心思。

    唯有咱們這位大盜,從來不動這個心思。哪怕他的下手目標並沒在家存放很多現金,幾萬塊而已,而和這幾萬塊一同存放在保險箱的,就是價值上百萬的珠寶。

    這種自控力可以說驚人。」

    吳端點頭表示認同,但也僅僅是認同而已,與以往不同,閆思弦這次分析並沒有讓他覺得驚喜。吳端等待著下文。

    閆思弦繼續道:「自控力,以及選擇特定的盜竊對象,畢竟都是主觀因素,個人抉擇,不算什麼,難的是怎麼找到那些TG?

    注意一個概率,墨城這兩年總共打掉了39名TG,其中33人家中有被盜的情況。八成以上啊,準確率都快趕上巡(防止和諧)視組了。

    你想過沒,他怎麼能如此準確地知道哪些人是TG?」

    吳端的面色十分凝重,他沉默了許久才道:「我有一個不太好的想法。」

    「別說!」閆思弦少有地流露出緊張的情緒。

    除了緊張,他還害怕,不寒而慄。

    「有些話不能亂說。」閆思弦道。

    於是吳端低聲道:「天下烏鴉一般黑。」

    他的意思已經非常明了:或許已經沒有乾淨的地方,也沒有乾淨的人,竊賊並沒有刻意挑選TG行竊,只要是個當官的,他就偷,這樣也能達到八成以上的準確率。

    這想法令兩人頭皮發麻,他們猶如舉著火把獨行的人,天地之間一片混沌,不清楚來路,也看不到終點,連一個同類的火把都沒有,隨時可能被不知什麼吞噬。

    閆思弦理解了這案子保密背後的深意,只有他一人理解時,並不覺得有什麼,他對這世界本就不樂觀。可他看出了吳端恐懼。這令閆思弦憂心忡忡。

    但吳端的恐懼只有一瞬。

    「先不說這個吧。」吳端道。

    「好。」

    兩人十分默契地揭過這一篇。他們不能丟了希望。沒了希望,他們所有的智慧角逐,所有的命懸一線,便都沒了意義,他們也不必再去探究任何真相,等待黑暗蔓延至天際,等待滅亡即可。

    吳端起身給自己泡了一杯茶,他又問閆思弦道:「你要不要?」

    閆思弦說「要。」

    於是吳端又給閆思弦泡了一杯。

    他需要做點什麼,讓自己暫時從那個陰謀論的陷阱裡跳出來。甚至,泡完了茶,吳端踱步到窗前,看了一會兒警局大院裡的枯樹,以及警局門口的車水馬龍。

    今天天氣很好,是冬日裡少有的豔陽天。站在窗邊,陽光就能照在身上身上。

    吳端便站在陽光裡胡思亂想著,他想:人是應該多在陽光下曬一曬的,這樣曬著,便很難冒出什麼陰暗的想法,不想去害人,也不大容易把別人往壞處想了。

    這個過程中,閆思弦一語不發地保持著剛剛的坐姿,右手時不時撥弄一下左手腕上黑色金色編成的繩扣。

    有人敲了敲兩人的辦公室玻璃門。

    一支隊辦公室用玻璃幕牆隔成了兩部分,較小的一塊空間是吳端和閆思弦的辦公區域,其餘的敞開空間,則是刑警們的辦公區域。

    此刻,兩人就是關了門,在他們自己的辦公區域討論著這件事。

    吳端開了玻璃門,門外的刑警道:「外賣,用不用你們點上?」

    「不了,多謝,我們出去吃。」閆思弦搶答。

    說完,他已開始穿外套。

    穿好外套,又將案宗悉數裝回牛皮紙袋,夾在胳膊下。

    吳端也穿上外套,兩人一同出門,一言不發。

    直至上了車,同時長吁了一口氣。

    「這件事,你知我知,上面個別人知道,就夠了。對下面,必須完完全全保密。」吳端鄭重道。

    「可是萬一……」

    「沒有萬一。」吳端深深地看著閆思弦,「只有真相還不夠,有時候真相會摧毀希望和勇氣。

    況且我們不是孤軍奮戰,至少還有趙局……」

    平生第一次打心裡佩服趙局。

    如果他們所身處的環境已經打根兒上全爛完了,趙局卻依然能給他們營造一個相對幹淨的空間,讓他們沒有後顧之憂地去做實事,全身心地投入到破案中。這樣的人他不得不佩服。

    「……即便那個最壞的結果就是真相,也要往好處想,上面要求對這個案子保密,或許是出於和我們同樣的考慮。」

    「或許。」閆思弦抓住了關鍵點。

    或許不是。

    或許他們有著不可告人的目的,秘而不宣往往與陰謀陷害殺戮勾連。

    但閆思弦沒將話說完。

    他的車駛出了陰暗的地下停車場。陽光自天窗灑下,路邊積雪的反光刺了閆思弦的眼睛一下。

    吳端自兩人中間的雜物匣裡取出墨鏡,遞給閆思弦。

    閆思弦搖搖頭,「今天不戴了。」

    吳端沉默地收起墨鏡。

    閆思弦將車停在自家酒店門口,輕車熟路地進了一間餐廳包廂。

    他們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

    服務員見到閆少爺,有些誠惶誠恐。

    閆思弦道:「跟後廚說,菜是老樣子,茶我自己倒,你們不用在這兒待著。」

    菜很快便上齊了,待包廂裡只剩他和吳端兩人,閆思弦便道:「繼續說案子吧,我剛說到哪兒來著?」

    似乎是怕氣氛沉重,閆思弦又招呼道:「邊吃邊說,你嘗嘗這個,幫你叫了一杯開胃的甜酒——就一杯。」

    吳端便泯了一口琥珀色的酒。

    醇厚濃郁的酒香從甜絲絲的味道里一點點滲出來,的確令人食指大動。

    吳端送了一口菜到嘴裡,還不忘回答閆思弦的問題:「你剛剛說道,竊賊是如何摸清哪些人是TG的?」

    「這問題……暫時擱置吧,我先說下一個問題,開鎖。竊賊的開鎖水平是業內頂尖的,單是能開指紋鎖,就不簡單。

    多虧跟你學了一陣子開鎖,我對門鎖也算有了些瞭解,現在常用的門鎖有三類,A級鎖芯,就是十幾年前還普遍使用的一字鎖芯和十字鎖芯,互開率極高,運氣好得話,不用學習開鎖技巧,用鐵絲都能直接捅開。當然,A級鎖芯已經逐漸淘汰。

    B級鎖芯稍微高級點,就是咱們辦公室的門鎖,平板鑰匙。

    C級鎖芯,也叫超B級——沒辦法,商家就是喜歡在起名上做文章——咱們的警械庫、槍械庫用的就是C級鎖芯,配套的是月牙多排鑰匙。

    這三種鎖芯,雖說防盜水平不同,但原理如出一轍,鑰匙結構越繁雜、排列越複雜、齒印越深,防盜性能就越好。

    因此,它們都可以被技術開鎖打開,具備開鎖資質的專業人士輕鬆就能搞定,只是難度較大的可能需要多花點時間。

    指紋鎖不同,指紋鎖上雖然也有鎖孔,也可以被鑰匙打開,但鎖孔本身設計得比較隱蔽,找到和打開鎖孔上的遮擋物,要花一些時間。有些鎖具也比較智能,在鎖孔遮擋物被打開時,會給相關聯的房主發送消息,房主即便不在這裡,也可以及時報警。

    你要相信片區民警制度,110的出警到達,已經能夠控制在5分鐘以內。竊賊不會冒這個險,所以,縱然他們能通過技術開鎖的方法打開指紋鎖,他們也不會選安裝了指紋鎖的人家下手。

    咱們要面對的竊賊不同,被他盜竊的33戶TG,有27家安裝的是指紋鎖,其中不乏防盜等級極高價值上萬元的指紋鎖。

    他們中沒有一人收到鎖孔遮擋物被打開的信息。也就是說,咱們要面對的可不是傳統意義上撬門溜鎖的賊,而是真正的高科技,能從指紋和密碼層面破解最目前市面上最安全的門鎖。」

    說完這堆一堆理論知識,閆思弦灌下半杯茶。

    吳端夾了一筷子肉,正要往自己嘴裡送,見閆思弦有點可憐,便將肉送到了他面前的碟子裡。

    「別光顧著說話,吃點東西。」吳端嚥下口中的食物,擦擦嘴,道:「會不會是咱們想複雜了?如果竊賊能搞到他們的指紋呢?

    比如,他是這幫TG身邊的某個小人物,誰也沒注意到……或者他自己本身就是個官兒。

    這就能解釋得通為什麼他一偷一個準兒了,他或許本來就有辦法去瞭解那些TG。」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3:09
第四十三章 俠盜(3)
               
    閆思弦點點頭,「可以從這個方向著手查一查。」

    將盤中的肉送進口,細細咀嚼,嚥下,他又搖了搖頭,「不過,我覺得這個可能性不大。」

    「為什麼?」

    「這些TG來自不同的單位,各有所貪,並非來自同一莊貪(避免和諧)污案件,他們之間的關係也錯綜複雜,有些甚至來自不同的政治陣營,是相互競爭、傾軋的關係。

    即便同朝為官,也很難同時掌握這麼多TG的信息。」

    「那……你有什麼想法?」

    吳端問得很猶豫,他害怕說來說去又繞回那個令兩人憂心忡忡的可能性。

    閆思弦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放心。

    「從開鎖技術上著手吧,」閆思弦道:「我記得你之前教我開鎖的時候提起過,當年教你這門技術的人,在偷盜圈子裡可是個響噹噹的人物。」

    「你想見他?」

    「罪犯知道的小道消息,警察永遠別想打聽到,除非你有一個罪犯朋友。」

    吳端猶豫了。

    「可我當年跟他有過君子約定,他金盆洗手,再也不干偷盜的事兒,我則保證自己不去找他的麻煩,若是有警察找他麻煩,適當給他一些庇護。」

    「所以,現在有警察找他麻煩了,他正需要你的庇護。」

    吳端一愣,「你幹什麼了?!」

    「也沒什麼,無非讓民警就幾樁懸案對他展開調查,他既有前科,又沒有不在場證明,自然就成了重點嫌疑人,所以……」閆思弦看了一下表,「這個時候,他應該剛剛被抓進地方派出所。」

    見吳端皺眉不語,閆思弦又道:「我知道你臉皮薄,絕不肯單方面違背承諾,那我只好讓他先開口求你,這也算沒辦法的辦法。

    我倒有點好奇,你怎麼會跟賊有這樣的淵源,從案宗上完全看不出他有什麼特別的,不介意跟我講講吧?」

    吳端是有些生氣的,他覺得被閆思弦擺了一道。

    但轉念想想,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若是閆思弦事先跟他商量,說不定他也會同意。

    如此,吳端便又沒那麼生氣了。

    他又接連往嘴裡塞了幾塊肉,想用吃大戶的快感來平息怒氣。待兩人走出酒店,吳端便真的不生氣了。

    他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眯著眼睛道:「你想聽聽他的故事?」

    這回閆思弦戴了墨鏡,因此別人看不到他帶著笑意的眼睛。

    「洗耳恭聽。」

    「他叫紀山枝,道上人給他起了個外號——書記。」

    「知道,」閆思弦點頭,「我看過他案宗裡的照片,挺溫文爾雅的一個人——或者說斯文敗類更加合適?反正跟這個外號很相稱。」

    「確實相稱,而且,這不光是外號,更是大家對他的敬稱。

    案宗裡不過是些無關痛癢的小案子,看不出什麼的,若不是要尋求警方庇護,他絕不會故意露出馬腳。」

    「你的意思是,如果他不想被抓住,警方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抓住他的。」

    吳端點點頭,又搖搖頭,「之前是這樣,不過現在我認識了你,又不太確定了。」

    閆思弦笑出了聲音,「你要借錢啊吳隊?」

    「啊?」

    「哈哈哈……我是說,別突然拍馬屁,雖然我很爽,但也心裡發毛。」

    吳端瞪他一眼:「你再打岔我不講了啊。」

    「好好好,」閆思弦做了個給自己嘴巴拉上拉鏈的動作,「我不說了。」

    吳端繼續道:「他專偷達官顯貴,還特別喜歡炫技,而且還有那麼點仗劍江湖路見不平的氣度。

    比方說,他就曾在下手前給一名失主發過預告信函。

    那是個老外,帶了一件中國汝窯碗來國內見買家。那一年恰好有一件汝窯在國際上拍出了億元天價,又趕上國內收藏熱,一大堆手裡有錢卻不懂行的土老闆,爭相搶購這件國寶。

    老外剛入鏡不久,就接到了書記的預告信函。跟咱們今天見到的紙條倒是很像,也是A4紙剪裁的背板,報紙上剪下來的文字。

    不同之處在於預告信函上有落款,落款也是報紙上剪裁下來的文字,正是「書記」二字。

    老外選擇了不報警。一來他那件汝窯瓷器的來路本身就不光彩,他怕跟中國政府打交道,怕因此惹上麻煩,二來他對中國人抱有一種輕視心理,而對自己的計謀信心十足。」

    閆思弦丟來一個疑惑的眼神,吳端便解釋道:「也不是什麼複雜的安排。

    那老外不是獨自入境的,還帶了兩名據說是從國際知名安保公司雇來的保鏢——光看樣子挺像那麼回事兒,墨鏡西裝,總統保鏢似的。

    他們的主要任務,是在每次買家看貨之前,把那件汝窯碗從銀行保險櫃裡取出,送到老外的酒店房間——他通常都是在酒店房間裡跟買家見面。

    看貨之後,保鏢還要把東西送回銀行保險櫃。

    簡言之,保鏢主要負責東西從酒店房間到銀行保險櫃這段路的安全。」

    閆思弦挑挑眉,他似乎已看出了其中關鍵,吳端卻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繼續道:

    「可是,那件瓷器還是丟了,而且是在酒店房間丟失的。

    一個老外失魂落魄又哭又喊地跑到派出所報案,在十年前絕對是件新鮮事兒,我當時還沒從警校畢業,這些都是後來在片區派出所實習的時候聽前輩說的。

    案發後,刑警們當然很重視,詢問了老外很多細節。

    老外在這時候說出了真相,原來真正的汝窯碗根本沒出過酒店房間,一直都在他的行李箱裡。如此大動干戈,又是保鏢又是銀行保險櫃,無非想吸引別人的目光,以防萬一。

    萬一有人想偷,就去對重重安保下的仿品下手吧。

    只有那老外一人知道真品所在的地方,連他帶來的保鏢都被蒙在鼓裡,所以他怎麼也沒想到,竊賊竟然精準地進入他的房間,偷走了真品汝窯碗。

    甚至,他都沒法確定東西究竟是什麼時候被盜的,警方最終只能把被盜時間圈定在三天內——也就是那老外本人最後一次見到真品汝窯碗之後。」

    閆思弦勾起嘴角,似乎在說「跟我的推測差不多」。

    吳端看他老神在在的樣子,覺得奇怪,這個向來以推理為樂的人,是怎麼忍住不去親自闡述推理結果的?

    見吳端發愣,閆思弦做了個「請繼續」的手勢。

    吳端便道:「這案子一直沒破,因為沒有任何線索。

    酒店走廊的監控可以清晰地拍到老外的房門口,在那三天裡,沒有任何人進出過他的房間,即便是酒店的保潔,也只是在門口將替換的洗漱用品遞給了那老外本人。走窗戶就更不可能了,那房間在三十多層,窗戶有報警裝置,有人撬壓、破壞窗鎖,會立即報警。

    總之,當時的刑警窮盡了所有辦法,他們甚至去查了那三天裡進出過酒店的所有人的身份,將他們一一排除。

    沒有嫌疑人,那件稀世珍寶,就好像是自己憑空消失的。

    甚至,當時辦案的刑警曾經討論過報假案的可能性……」

    閆思弦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你有問題?」吳端饒有興致地問道。

    閆思弦點頭。

    閆少爺少有地拿服從命令的一面示人,吳端便很想捉弄一下這樣的閆思弦。

    「說實話,我很想看看,要是一直不讓你說話,你得急成什麼樣兒。」

    閆思弦笑道:「你不著急就行。」

    「我?」

    「我知道那汝窯碗是怎麼丟的。」

    吳端驚訝得長大了嘴巴,半天沒合上。

    「喂,午飯露出來了。」閆思弦道。

    「你說什麼?你知道……怎麼回事?東西是怎麼丟的?你怎麼會知道?就憑我剛跟你講的那些?」

    閆思弦並不急著回答吳端問題,而是問道:「爸爸不能說話,究竟是誰著急?」

    吳端吃癟。

    果然,坑人者仁恆坑之。老話就是有道理。

    吳隊長當即決定以厚臉皮應萬變。

    他捂著側腹部傷口的位置道:「我不管,我是傷員,傷員干什麼都對。」

    「吳隊……你這西子捧心……嘖嘖嘖,太陽剛了點吧?」閆思弦大笑。

    吳端也跟著笑,兩人這才終於從那惶恐中換過了神,放鬆了神經。

    「你騙人的吧?」吳端道:「你根本不知道案件汝窯瓷碗怎麼丟的。」

    「不能算騙,」閆思弦道:「我已經有思路了,等見過咱們這位書記,再具體跟你說。」

    「好。」

    「不過現在,我有幾個問題。」

    「你說。」

    「凶手沒有留下任何痕跡——至少警方沒找到痕跡,所以,這案子裡唯一能指向書記的證據,就是那封預告信函,對嗎?」

    「沒錯。」

    「那老外是在什麼情況下,如何拿到那張落款是』書記』的預告信函的?」

    「他說不清。那封信裝在一個牛皮紙信封裡,就是……突然出現在他的大意口袋裡。」

    「突然?」

    「他晚上10點多下了飛機,下飛機時候他曾把手揣在口袋裡,可以確認那時候口袋裡還沒有東西。

    下飛機後老外沒出航站樓,而是戴著一個直奔酒店,回到酒店脫掉外套的時候,他發現有一邊口袋有點鼓,一摸,是一個捲起來的信封。打開一看,正是那封信。」

    「可以排除出租車了,賊不會為了送一封信而假扮出租車司機長時間跟目標相處,會被記住臉,風險太大,只可能是在機場,或者酒店大堂送信。時間很短,機會轉瞬即逝。

    這說明什麼?說明老外入境之前,就已經被盯上了。

    所以,知道他要來中國,知道他是來賣古董的,有多少人?」

    「很多。」吳端嘆了口氣,「至少這消息在收藏圈兒裡傳開了,就連國家級的博物館都有關注這件寶貝。」

    這顯然超出了閆思弦的預料。

    「國字頭的單位一露面,直接下了一份禁止個人買家抬高物價的紅頭文件……雖然並沒有明令禁止個人買家參與競價,但有些事兒不用明說對吧?

    說難聽點,這就是大著讓國寶回家的名義,占人家便宜唄,個人買家話自己的錢把國寶買回來,難道就不是讓國寶回家了?

    反正,這做法的效果著實不怎麼樣。據老外自己說,他當時已經有了不賣的念頭。

    東西肯定是好東西,全世界現存的汝窯不過數十件,能夠流通的鳳毛麟角,你只要能拿出一件來,只管漫天要價吧,真有愛這玩意兒的人,砸鍋賣鐵也要買。賤賣,實在虧得慌。

    可要是不賣,一來,已經露了東西,不知道會不會惹上麻煩,二來,東西真要帶回去,也有風險——咱們國家對文物出境的管控相當嚴格。帶進來容易,想帶出去,那可有得一番鬥智鬥勇了。

    進退為難,老外在國內耽擱了有十幾天吧。這十幾天裡他當然也沒閒著,私下裡還是見了那麼一兩位個人買家。

    然後就如你所知,東西莫名其妙不見了。」

    閆思弦又問道:「警方應該圍繞書記開展了一些列調查吧?」

    「並沒有。」

    閆思弦有點懵,不過很快他便反應了過來。

    「這不會是書記的開山之作吧?那時候警方根本不至少書記是誰,僅僅根據一張紙條,查無可查,是嗎?」

    吳端點頭,閆思弦「嘖」了一聲。

    「一個賊,有這樣的開山之作,起點是真的高,怪不得能聲名赫赫。」

    「是啊,他不僅聲名赫赫,還很神秘,獨來獨往,之後他又做過幾樁大案,因為現場實在沒有線索,警方只好動用一些特殊手段,諸如讓線人打聽消息,或者跟獄中的罪犯打聽消息,結果沒有一個人知道書記的存在。

    甚至,書記之所以在江湖上聲名赫赫,正是因為警方的打聽,他的存在根本就是從警方口中傳到道上去的。

    自那以後各種傳聞不斷,這個書記被吹上了天。」

    「有點意思,」閆思弦有些興奮地交替著將兩手拿下方向盤,在褲子上蹭著手心,「很久沒接過這麼有挑戰的案子了……那麼,接下來說說他是怎麼落網的吧?我對這個比較感興趣。」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3:09
第四十四章 俠盜(4)
               
    「都告訴你了還有什麼意思。」吳端靠在椅背上,眯著眼睛,看樣子是吃飽了要犯困。

    這麼靠了一會兒,他掙紮著坐直了,拍拍肚皮,沮喪道:「不行,這傷養得我生活奢侈精神腐化,得改,明兒開始我跟你一塊健身……那什麼,不用勸,我心裡有數,劇烈運動做不了,簡單的復健運動還是沒問題的。」

    閆思弦「哈」了一聲。

    「你笑什麼?」

    「我就是……一想到你在健身房做廣播體操……哈哈哈……用不用給你放一首時代在召喚……」

    「這都被你發現了,我還有個絕招呢。」

    「絕招?」

    「按太陽穴輪刮眼眶。」

    閆思弦:……

    吳端兀自笑了兩聲,提起些精神,繼續剛才的話題道:「不是我不告訴你,主要是……當年案發的時候,我不過是趙局手底下一個小兵——那時候他還不是趙局,是趙隊,那案子的許多細節我並不清楚……」

    「但最後你還是跟這位書記扯上了淵源。」閆思弦道。

    「你倒讓我把話說完。」吳端不滿地嘀咕道:「還說沒憋著篡位。」

    閆思弦擺出一臉苦相,「我這不是想著盡快架空你這個支隊長的權利,好讓你提前過上退休生活,爭取30歲之前實現財務和時間雙重自由。」

    「我謝謝您。」

    「不客氣,叫爸爸就行。」

    閆思弦再次給自己嘴巴拉上了拉鏈。

    吳端不理他的調侃,繼續道:「我跟書記扯上淵源,是在他入獄之後,跟之前的案子沒什麼關係。

    那時候他已經判了,我為了另外一樁盜竊案件去找過他,確切來說,我去監獄找了好幾個在道上有口碑的竊賊,給他們看了現場照片,又描述了被盜的物品,希望他們能看出來端倪,在作案手法上給警方一些啟發。

    當時大概找了十個人?七八個總有的,只有書記看出了端倪。

    他很配合,毫不吝嗇地說出了他的發現,沒有任何附加條件。

    正因如此,可能是出於某種好感——還有感謝,我後來又去探望過他幾次……」

    「不好意思,我插句話。」閆思弦道。「把』好感』這個詞換了——直接去掉也行——罪犯永遠是狡猾的,對他們的同情、欣賞,會成為你的弱點。」

    「我承認,嚴格來說,他算得上我的一個弱點。」

    閆思弦沒想到吳端會承認得如此痛快,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接話了。

    吳端繼續講述道:「後來我們開始談論一些跟案件不想幹的事,他教我開鎖技術,自己也從中獲得鍛鍊技能的機會——他大概不想這門手藝生疏吧。

    我不知道他用了什麼辦法,反正監獄方面也給他提供了一些便利,比如他的牢房裡有像棋、書,甚至還有一套油畫畫具。

    哦,對了,我忘了跟你說,他是個才華橫溢的人,繪畫水平能夠以假亂真。有些獄警專門拿他的畫掛回家做為裝飾……他還懂得古董鑑賞……」

    「我明白了,」閆思弦若有所思道:「個人魅力真是個神奇的東西,他能得到這些,除了積極配合你們,為警方破案發光發熱,還因他博得了你們的欣賞。

    人們總願意給自己欣賞的人行各種方便。

    你這樣描述他,我就放心了。」

    「放心?」

    「這趟不虛此行,我已經很久沒聽說過這麼有趣的人了。」

    「那你真該關小黑屋,讀上三個月案宗。」

    「這主意不錯,我會考慮的。」閆思弦道:「繼續,我還是想知道他是怎麼落網的。」

    「他偷了不該偷的東西,那東西是一些人的命,那些人比警察狠毒多了,消息也比警察靈通多了……」

    「你的意思是,那些人找到了書記,並且威脅到了他的性命?」

    「不止威脅,是實質性的傷害。」

    「警察都找不到的人,那些人卻能找到,看來他們真的很厲害。」

    吳端不置可否。

    閆思弦便繼續道:「我猜猜看,是那種小說里根本不能出現,一出現就有封書風險的人?」

    「當然。」

    「我非就那麼幾類,我大概能猜到,你繼續。」

    吳端並沒有繼續的意思,靠在車窗邊,目光看向窗外道路兩旁光禿禿的樹。

    樹雖禿了,盤虯的枝丫有種袒露鋒利的美感。

    這樣的枝丫自然是擋不住陽光的,一條條陰影快速從吳端臉頰上掠過,陽光被切割成了小份,像是金燦燦的芒果慕斯蛋糕。

    想到甜食,人的心情便會好一些。

    吳端輕聲道:「應該是你出國的第三年吧,也是冬天,墨城發生了一起特大爆炸案。

    一間製毒倉庫發生爆炸。

    僅僅爆炸不算什麼,關鍵是,二十餘名警察葬身火海。

    那次行動,緝毒、刑偵聯合辦案,趙隊帶隊,一早就摸清了犯罪分子的窩點,原本是穩操勝券的行動,誰知情報有誤,那窩點裡竟然藏了爆炸裝置……那些警察……那些幾天前還跟我並肩作戰,在一輛便衣車上蹲點,一起啃乾巴面包,喝同一瓶礦泉水的人,瞬間全沒了,有兩個人,至今連屍骨都沒找到。

    一支隊犧牲了5人,而且全是骨幹力量,全是帶過我的老警察。

    趙局原本要親自進廠房的,被緝毒隊長勸了一句。

    緝毒隊長說:我們對製毒環境更熟悉些,還是我們去,萬一有什麼事兒,你在外頭統籌,我放心。

    緝毒隊長犧牲了,跟在緝毒警後進去的五名去固定證據的刑警也犧牲了,趙局撿了一條命。跟著趙局在外頭準備接應的我,也撿了一條命。」

    閆思弦的手用力握著方向盤,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他少有地沒去思索這一切跟書記的關係,而是全身心地關注吳端所講的事情本身。

    他當然知道那次震驚了全國的爆炸,也當然知道吳端保住了命,卻不知吳端曾離葬身火海那樣近。

    吳端拍拍閆思弦的肩膀,「都過去了。」

    「嗯。」

    吳端繼續道:「我跟你說這些,因為這些事兒跟書記有關。他從我們要抓捕的那個團夥老大那兒偷了東西。確切地說,不能稱之為東西——他偷了一個化學分子式。」

    「新型毒(手動分隔)品?」閆思弦問道:「他偷那東西幹什麼?」

    「據說是想一勞永逸,跟毒(再次手動分隔)販分成,結果栽了個大跟頭。那些不要命的主兒,怎麼可能坐下跟你談判?更不會講利益拱手相讓。」

    「能讓你欣賞的人,我以為有多聰明,看來不過如此。」

    「是不過如此,還是另有隱情,我始終想不明白。」吳端道。

    「另有隱情?」

    「他不該去幹那樣的事,那不是他的風格,也不是他的興趣所在。我總覺得他藏了一些事,雖然後來我旁敲側擊,但他對過往始終三緘其口。

    不僅他,就連案宗都被上頭調走封存,趙局也不再提起那件事了。」

    閆思弦挑挑眉,「意思是,你現在把希望寄託在我身上了唄。」

    「你好像很得意。」

    「是有那麼點。」

    吳端輕笑一聲,「見過書記本尊再說吧……我提醒你一件事,他挺嚇人的。」

    「嚇人?」

    見到書記本人時,閆思弦覺得吳端的提醒還是很有必要的。他瞬間想到了巴黎聖母院的敲鐘人。

    紀山枝,書記,幾年前赫赫有名的大盜,看照片算得上帥的一個中年人,此刻的樣貌不用化妝就能扮演卡西莫多。

    他的背佝僂著,臉上的皮膚抽抽巴巴,一隻眼睛沒了。

    是真的沒了。

    上眼皮和下眼皮粘連在一起,眉骨下只有一整塊凹陷的皮膚。

    凹陷著,那裡面並沒有眼球。

    一隻耳朵沒了,只有頭側的一個小洞。

    這副面貌,是大火灼燒的結果。

    他左側的褲管空空如也,兩手倒都在,只不過指頭也被灼燒地粘連在一起。

    他拄著枴杖的左手只有一個抽抽巴巴的拳頭,右手也只有半截大拇指還能活動。

    這樣一個人,無論出現在哪兒,都會迅速在人群中形成一圈真空。他的外形已是個怪物。

    所以他離群索居,在一處鄉鎮邊緣的農舍裡居住。

    雖然他的外形十分可怖,閆思弦卻並不覺得反感。

    因為他乾淨,周正。

    紀山枝穿著一條咖啡色條絨褲子,亮堂的皮鞋,空著的那條褲管打了一個整整齊齊的結。

    上身是黑色圓領毛衣,領口露出了酒紅色的襯衣領子,頭上戴著一頂樣式經典的老頭帽。

    見閆思弦盯著自己的衣領,紀山枝道:「他們都說我穿紅色好看。」

    他雖沒有表情——或者說,閆思弦還不習慣去看他的臉,更看不出他臉上扭曲的肌肉組織所傳達的表情——但話裡是有笑意的。

    那種讓人如沐春風的笑意。

    閆思弦便也跟著笑了一下。他大概也領略了紀山枝的魅力。

    兩人是在縣公安局見到紀山枝的,吳端輕車熟路地辦了手續,將人「提走」。

    縣公安局的警察們顯然也不想讓這位面貌奇葩的嫌疑人久留,跟這樣的人共處一室,總會渾身不舒服。於是手續辦得很快,比以往任何一次提人手續辦得都要快。

    直到吳端帶著紀山枝上了車,兩人才總算有機會寒暄。

    「最近怎麼樣?」吳端問道。

    「還行,活著。」

    「身體呢?」

    「熬過這個冬天,應該沒問題。」

    吳端沉默出神片刻,不過很快他就想起了閆思弦。

    他給兩人做了簡單的介紹。

    紀山枝透過後視鏡看著正在開車的閆思弦,道:「真是麻煩你了,讓你跑一趟。」

    「不要緊。」

    「去我家坐坐,歇歇腳?」

    「好,去坐坐。」

    吳端彷彿感覺到了什麼。

    有那麼一瞬間,氣氛微妙,兩人好像是槓上了,但又好像是錯覺。

    閆思弦明明神色如常,紀山枝……紀山枝的臉就更看不出情緒了。

    一路上,三人都沒什麼多餘的話,只有紀山枝偶爾給閆思弦指個路。

    地方不大,很快就到了紀山枝家。

    他家周圍三面是莊稼地,一面是樹林。獨門獨院。

    單從地理位置來看,這裡不該有像樣的房子,有個看守莊稼的窩棚倒是可以理解。

    偏偏這裡就有房子,而且被紀山枝侍弄得有模有樣。一個小院,兩間瓦房。

    院子一角,一支紅梅開得正盛。

    院子裡有幾口大缸,紀山枝介紹道:「夏天這裡是荷花。」

    「不是還有魚嗎?」吳端問道:「你把魚挪屋裡了?」

    「沒,死了。」

    「都死了?」

    「都死了。」

    吳端不語,紀山枝道:「可能我身上死氣太重,但凡動物,養什麼死什麼,只能養點花花草草。」

    紀山枝請兩人進屋,黑瓦白牆的屋子,簷角翹起,頗有徽派建築風格。閆思弦注意到,屋前兩側翹起的簷角下垂著兩隻很有質感的銅風鈴。

    進得屋內,閆思弦的第一感覺是冷,屋裡屋外一個溫度。

    不過,待紀山枝三下兩下將爐火撥弄得紅彤彤,屋裡很快便熱乎起來,又熱又幹燥。

    人在乾燥的地方待著,便會想要喝水。

    紀山枝很注重做主人的禮數,侍弄好了爐火便開始煮茶。

    他一個手腳殘疾的人,做起這些事來竟然比正常人還要麻利,閆思弦幾次想要插手,卻又實在不知該從何幫起。

    紀山枝用獨眼看了閆思弦一眼,道:「坐著吧,這些活兒你幹不慣。」

    閆思弦看著穩坐在矮塌上的吳端,大概能想到吳端也曾如自己這般侷促,此刻他淡定地坐著,必然是已經習慣了紀山枝的麻利,並接受了幫忙只會越幫越忙的現實。

    閆思弦便也在矮榻上坐了,打量著屋內。

    屋內的裝飾既簡單又復古。

    簡單的是水泥地和白牆,粗糲,沒有任何裝飾。雖然粗糲,但很乾淨。

    復古的是家具,包括兩人此刻坐的矮榻,屋裡的家具有一樣算一樣,都是老物件,窗戶也是老物件,應該是從古建築上整體取下來,又鑲在了這間房子的牆上。現代人早就不用複雜的榫卯結構去做繁複的鏤空雕花了。

    閆思弦開始相信吳端的描述了,這傢伙或許真的對古董有些造詣。

    裡屋的門開著。

    總共有兩間房,顯而易見,矮塌既是待客的坐處,也是紀山枝睡覺的地方。

    那裡間是干嘛用的?

    注意到閆思弦的探究的目光,紀山枝道:「不用拘束,有興趣得話可以到處看看。」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3:09
第四十五章 俠盜(5)
               
    主人應允,閆思弦也不客氣,起身便進了裡間。

    沒什麼特別的,不過有一個巨大的書櫃,書櫃連著書桌,書桌上有一台筆記本電腦。

    屋子正中間有一個畫架。

    那畫架上有半副油畫,畫的是窗外蕭索的樹林,構圖簡單,卻惟妙惟肖。調色盤上五彩斑斕。

    屋子一側的地上是一副副碼放得十分整齊的油畫,閆思弦伸手巴拉著,一張張看過去,竟全畫的是窗外那片樹林。

    四季分明的,全景的,局部的,寫實的,抽象的。

    畫很簡單,難的是用不同的手法將同樣的風景畫出截然不同的樣子來,你甚至很難相信這些畫出自同一人之手。

    紀山枝站在門口道「做賊終究是做賊,上不了檯面,跟藝術品作假一樣,仿得再像,手法再高明,行家還是一眼就能看出來,感覺不對。」

    閆思弦聳聳肩,「我沒什麼藝術細胞,只能看個熱鬧。」

    「覺得熱鬧,可以選一副。」

    「無功不受祿。」

    閆思弦轉身往外屋走,紀山枝便也不勉強,只道「閆少爺太謙虛了,怕是看不上我那些不值錢的東西。」

    閆思弦不去看紀山枝,只對吳端道「吳隊介紹得不全啊,怎麼把書記最大的本事給漏了,要我看,畫畫鑑賞古董什麼的,不過彫蟲小技,書記最擅長的應該是看人。」

    三人都笑。

    各有各的笑法,各有各的心思。

    吳端笑得小心、尷尬,他的目光在閆思弦和紀山枝之間逡巡。他終於確定,這倆人果然槓上了!

    閆思弦笑得暢快,他開始有點欣賞這個面目醜陋的傢伙了。他已很久沒欣賞過什麼人了。

    紀山枝的笑聲最是與眾不同。他的聲帶被燒壞了,無論說話還是笑,嗓子裡都會帶出些特殊的尖利的聲音。但他顯然對自己的氣息、發音進行過嚴苛的訓練,因此,當他發出聲音時,聽的人只會覺得彷彿有一隻鵝毛棒刮蹭著自己的耳朵,說不出的舒服愜意。

    一個將偽裝完全融入了聲音的人,一個臉上的樣子永遠古怪的人,即便是閆思弦也很難從他的隻言片語中揣摩出他在想什麼。

    閆思弦少有地率先開口道「難得您知道我,我早該來看望您。」

    「哦?」

    「吳隊說,他開鎖的本事是您教的,而我又從他那兒學到了這門手藝,這不等於是從您這兒偷藝了嗎,於情於理我都該來拜訪您。」

    紀山枝臉上的肌肉抽動了幾下,好像在笑。

    「那倒不用。」他道「手藝能傳給你們這樣的人,能被你們用來做好事,我可不敢居功。」

    「您倒是淡泊。」

    閆思弦的評價不咸不淡,聽起來既像誇讚,又像挖苦。

    吳端拿手肘碰了碰閆思弦,意思是讓他別陰陽怪氣的。

    閆思弦回拍了一下吳端的肩膀,道「淡泊可是件奢侈品,比如像您這樣,日日睡在古董家具上,不用付出勞動也能吃穿不愁。

    據我所知,絕大多數刑滿釋放的犯人都過不上這樣的日子。

    我還知道,您經手的東西,隨便賣出一件,後半輩子都能衣食無憂,不知您賣的是哪一件?」

    這話已經非常露骨,讓吳端覺得難堪。

    他答應過紀山枝,不再追究從前的案子。閆思弦這樣,無異於讓他公然毀約。

    吳端愛惜自己的信譽,他認為,人若言而無信,那是無論如何都不能立足的。哪怕暫時飛黃騰達,也終會斷了自己的路。

    所以,即便在罪大惡極的犯人面前,他也是言出必行的,況且紀山枝還是他欣賞的人。

    紀山枝卻對吳端擺擺手,示意他不必有壓力。

    「閆少爺比傳聞中還要鋒芒畢露一些,你這脾氣當警察倒是剛好。」

    「多謝誇獎。」

    「你們找我來,難道不是有比翻舊賬跟要緊的問題嗎?」

    「不急。」閆思弦道。

    紀山枝感慨「健康真好,要是有一天你有過我的遭遇,只剩下這麼一副隨時可能撐不住的皮囊,就會和我一樣,無論什麼事都要急斯忙慌。」

    「我只希望離您的遭遇越遠越好,連指頭尖兒都別碰上。」

    不知是紀山枝的感慨觸動了閆思弦寥寥無幾的同情心,還是閆思弦不過是在試探,本也沒想得到一個具體的答案。他終於有所妥協,順著紀山枝的話道「我們的確有求於您。」

    「我看不止吧。」說這話時,紀山枝的一隻獨眼看向了吳端,「只是讓我幫忙,吳隊自己偷偷地來一趟就是了,帶上你,怕不是因為你們在懷疑我。

    吳隊總說看不穿我,原來不是客套,這是找個人來幫你掌眼?」

    吳端低頭咳嗽一聲,以遮掩尷尬。閆思弦那番明顯的旁敲側擊,讓他著實不好辯解。

    吳端只好瞪閆思弦默契呢?

    閆思弦對不起,您所呼叫用戶暫時不在服務區,留言請先叫爸爸……

    吳端滾!

    閆思弦倒是理直氣壯,他將兩張從tg手裡拿到的紙條攤在了桌上。

    紙條裝在證物袋裡,證物袋有反光,紀山枝伸出抽抽巴巴的右拳,按住證物袋,將他們拽到自己眼前,低頭看了片刻。

    「嗯,跟我當年給人留的紙條有點像,比我粘得整齊,寫的內容也比我有趣。」他心平氣和地評價完,又問道「怎麼?因為這個,你們懷疑我?」

    「是我,我懷疑你。」閆思弦包攬下了責任,「所以我才出了個損招,逼吳隊帶我來見您。」

    「一般損吧。」紀山枝評價道。

    「多謝多謝。」閆思弦繼續道「我懷疑您當然不止是因為這兩張字條,還因為這賊的作案手法跟您有些相似。」

    「哦?」

    「您當年盜竊之所以能屢屢得手,有這麼兩個原因——我姑且分析,有不對的地方,您指點。」

    「不敢不敢,探討探討。」

    「第一,您手法乾淨,從來不給警方留任何線索,至少,無論是指紋、腳印,還是影像資料,什麼都沒有,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線索,警方自然是沒法查的。

    第二,您選擇下手對象,也是有講究的。他們懷璧其罪,因為』璧』的來路本就不正,他們活該被盜。東西丟了,即便報警,也是膽顫心驚。甚至,他們根本無法證明從自己手裡被盜的東西是價值連城的真品。

    警方面對這樣的案子,也比較尷尬。鋪大量人力查吧,萬一最後抓著的不過是個偷了仿品的毛賊,不值當,還有那麼多更緊急更要命的案子呢,對吧?不查,被盜的萬一是真品,心疼。

    就在這尷尬中,警方的偵查一次次不了了之。

    說實話,一想到這些,我就要懷疑第一條結論,您真有那麼神乎其神嗎?究竟是您的手法乾淨到沒有留下任何痕跡,還是警方壓根就沒仔細偵查?

    當然,您金盆洗手多年,這很難考證。」

    「有點意思。」紀山枝評價道。

    被搶了台詞,閆思弦皺了下眉。

    他繼續道「從您第一次出手盜走老外的汝窯瓷碗,到之後盜竊清代皇帝的親筆畫……那些不夠轟動的案子我就不一一列舉了,總之,全是些來路有問題不敢示人的東西。所以,我想,報案的應該只是少數,還有一部分人,尤其那些手裡還有其它來路不正的寶貝的人,被偷了也只能吃啞巴虧。

    您留下預告犯罪的字條,正是一種試探,您要看看他們收到字條後的反應,若他們報警,您也好及時收手。

    可惜,被您選中的人不僅心虛,還盲目自大,在收到您的預告信函後,竟沒一個人報警。」

    「這確實是人性中共通的毛病,人都覺得自己特殊,別人逃不過的厄運,自己總能逃過的。」

    「被您盜走的東西能在黑市的頻繁交易中保存下來,實屬不易,我不否認,東西到了您手上,一直妥善保存,直到最後您落網,東西被悉數——哦,我忘了,不一定是悉數——總之,有過報案記錄的東西全部歸還了國家。有人認為您做了好事,不然那些東西的結局就很難說了……

    我卻認為不必往您臉上貼金,畢竟最後落網和歸還東西並不是您的本意。」

    「的確,把心愛之物拱手讓人,誰都不甘心的。但人要是連命都快沒了,卻還要守著寶貝,那就是傻子。」

    「您當然不傻,您利用手裡的東西,以交出那些價值連城的國寶為條件,的確得到了警方的嚴密保護。

    我想,您的條件是要警方打掉那個折磨過您的犯罪團夥。

    在那之前,您要受到嚴密的保護,在那之後您就會交出手裡的國寶。」

    「差不多就是這樣。說起來,你們警察佔了個大便宜,我既了一個犯罪團夥的線索——足以將這個團夥一網打盡的線索,又把那麼多價值連城的國寶拱手相送。」

    紀山枝臉上的肌肉又抽動了一下,他又在笑。

    「你分析了半天,難道是想說,你們現在要找的賊也懂得挑選下手的目標?」他問道。

    「正是。」閆思弦點頭。

    「閆少爺啊閆少爺,」紀山枝的語氣有些無奈「我可要開始輕視你了。」

    他雖然並不比兩人大幾歲,但他一這樣說話,便有一種長輩教育小輩之感。

    這感覺可讓天不怕地不服的閆少爺難受極了。

    他想發火,卻又不知道這火該沖誰發。

    最後,他卻笑了。他想到自己此行的真實原因,便有些想笑。

    他終於承認,破案只是一方面,他早就想來看看這位書記了,早在吳端幾個月前第一次提起這位教會他開鎖的師傅,並流露出欣賞之意時,他就想來了。

    好奇心害死貓。

    閆思弦實在很想知道,如吳端這樣嫉惡如仇的人,怎麼可能去欣賞一名罪犯。

    現在想來,吳端的為人還是十分正派的。

    因為正派,所以能夠將犯罪之人和改過自新之人一分為二地看待。對罪犯,他不會手軟,對改過自新的服刑人員,他也不會戴有色眼鏡。

    茶煮好了,銅爐上的水壺咕嚕嚕地冒著熱氣,讓談話的氛圍輕鬆了些。

    閆思弦率先提起水壺,為三人都添上茶。

    吳端吸溜了幾口茶水,三言兩語便向紀山枝講清了案情。閆思弦則始終觀察著紀山枝的神色變化。

    他那張完全沒了人樣的臉上,實在是看不出什麼,但他那隻獨眼裡的目光卻越來越亮堂。

    待到吳端講完,紀山枝甚至做了一拍手的動作。

    「妙,這想法的確妙,那確實是一群無論如何都不會報案的人,若不是國家的反(手動間隔)腐政策,你們怎麼可能只要還有這樣一個賊……哈哈哈,妙!真是妙!」

    因為興奮,紀山枝臉上的肌肉抽動得十分頻繁,就連習慣了他這副尊容的吳端,此刻也不大敢去看他的臉了。

    紀山枝繼續道「可惜我當年只對藝術品感興趣,不然我也要用這個法子,也要去偷那些tg的。」

    「你非但沒去偷那些tg,反而去招惹了一群窮凶惡極殺人如麻的惡鬼,這更不是你的風格,」閆思弦好整以暇道「一個只對藝術品感興趣的人,卻去偷了一個化學分子式,實在風馬牛不相及。」

    閆思弦的話彷彿對著紀山枝兜頭澆下一盆涼水,使得剛剛還興奮的人迅速緘默下來。

    吳端於心不忍,紀山枝已受了太多苦,一個人若是已經遭受了常人數倍的苦頭,但他開心的時候,像吳端這樣心軟的人便總是希望他的開心能持續得久一些。

    但他忍住沒去拿胳膊肘碰閆思弦。因為他同樣對這個問題好奇。已經好奇了挺長時間。

    誰說吳隊是迫於無奈來見紀山枝的呢?

    或許他也很想有個人能來逼問一下紀山枝,可這樣的想法不能表露出來,傷交情。

    他還是在意像紀山枝這樣特別的朋友的,一個人一生怕是不會有第二次機會結交這樣特別的朋友。

    紀山枝眨了眨可憐的獨眼。

    「你說得對,我當然不該去那些人手裡偷東西。所以你應該能想到……」

    「當年去偷那個分子式的不是你。」閆思弦十分篤定。

    「我又不想輕視你了。」

    這次,紀山枝拿出了長輩表揚小輩的口吻。閆思弦只是「嗯」了一聲,並不買賬。

    「我是直到被那些人抓去,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你說對了,他們是魔鬼,他們有無數種辦法折磨你,讓你說出真相,讓你恨不得自己真的是那個偷了他們東西的人,真的能交出他們想要的東西。」

    紀山枝抬了一下自己的手。

    「你以為我的手指頭是被燒掉的?不,是他們一根根割掉的,還有我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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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俠盜(6)
               
    在這一瞬間,閆思弦和吳端都沒能管理好自己的表情。

    吳端雖然早有心理準備,知道那必然是十分殘酷的折磨,卻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竟然會這般殘酷。

    紀山枝繼續道「至於火燒……那是最後一步,他們以為我死透了,放火燒屍……誰能想到我的生命力那麼強,我不僅活了下,還找到了保護自己的辦法,更把害我的人逼得狗急跳牆,不惜跟警察魚死網破來保命。

    據我所知,他們一個也沒保住性命。那麼多警察不會白死,那麼大的爆炸,墨城老百姓需要一個交代。

    警察雖然笨了點,可真拼起命來,還是能辦成事的。」

    「這麼評價保護過你的警察,可不厚道。」閆思弦道。

    「實話實說。」

    閆思弦確定,此刻的紀山枝是真的在笑,揶揄的笑。

    吳端接過話頭道「是,最後他們的確死得很慘。

    兩名主犯沿西南邊境逃到鄰國,以為出了國境,又到了一個時不時在邊境對我國政府挑釁的小國,就安全了。

    結果政府層面正面施壓,外交部態度也相當強硬。

    那小國往日仗著背後的靠山尋釁滋事,卻也並不敢真的跟我們撕破臉,誰會甘心平白讓人當槍使呢?弱小,沒辦法,虛與委蛇罷了。

    我們的態度一強硬,他們就軟了下來,乖乖交了人。

    押解途中,那兩名主犯還企圖逃跑,當場擊斃。

    究竟是逃跑擊斃,還是發生了其它更加大快人心的事,沒人知道。反正最後人死了,瞭解真相的只有那麼幾位高層,連趙局都不清楚其中細節。」

    紀山枝點頭,「看來趙局跟我們說的是同一個版本。」

    「您覺得有不同版本?」吳端問道。

    「誰知道,那隻老狐狸。」

    這一點倒是頗能跟閆思弦產生共鳴。

    「言歸正傳吧,」閆思弦伸手敲了一下桌上的證物袋,「關於這個專門盜竊tg,只盜竊現金的賊,你有什麼想法?」

    「很聰明。」

    僅三個字,紀山枝沒了下文。

    「就這樣?」

    閆思弦雖然在追問,卻一點都不著急。

    「就這樣。」

    紀山枝的獨眼盯著閆思弦,他知道閆思弦還有底牌。

    「這樣的作案手法倒是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果然,閆思弦說了下去。

    「誰?」

    「你的搭檔,或者說助手——當然,稱呼不重要,你明白我的意思就行。」

    紀山枝獨眼的瞳孔驟然放大。

    吳端也詫異地看向閆思弦。閆思弦沖吳端挑了一下眉,有些得意。

    「你的故事裡缺了個人啊。」閆思弦道「除了那些折磨你的惡鬼——甚至他們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難道不是把你出賣給惡鬼,陷害你的人嗎?

    自始至終那個人都沒出場,無論是當年參與過那起案件的警察的講述中,還是你本人這裡,都不曾提起這樣一號人物,為什麼?」

    說出推論令閆思弦十分暢快,他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又給自己添了一杯,並隨手給其餘兩人續上熱茶。

    閆思弦繼續道「當然,你可以說那人選中你不過因為你在道上的名聲,你其實是被名聲所害。

    如果是這樣,就不必刻意抹去那個人的存在了,相反,在你的復仇中,他應該是濃墨重彩的一筆。為什麼要隱瞞?」

    「有意思。」紀山枝又拍了一下拳頭,「你覺得我認識他?」

    「不僅認識,就如我之前說的,他是你偷竊時的助手、夥伴,他對你十分瞭解。

    正因為瞭解,才能讓你有難言之隱,讓你不能拿他怎麼樣。他手上還有你的把柄?還是說,即便是此刻他依然控制著你?」

    吳端一下坐直了,他只覺得彷彿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被一雙無形的眼睛盯著。

    他探身拉近與紀山枝的距離。用力過猛,撞在矮幾上,使得自己和閆思弦面前茶杯裡的茶水撒出了一些。

    閆思弦第一時間伸手攔住了他,怕他扯到傷口,因此他的袖口被茶水潑濕。見吳端並沒有流露出痛苦的樣子,他才松了手。

    「真的嗎?」吳端情緒激動地追問道。

    紀山枝不答話,只是在第一時間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茶杯,動作快得任誰都不會認為他是個手有殘疾的人。

    他不答話,吳端便又看向閆思弦。

    「躲在暗處的人之所以可怕,是因為你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出手,可他也有弱點。」閆思弦道。

    「哦?」

    「既然他見不得光,那我就將他拖到陽光下,暴曬個幾天,讓他也難受一下。」

    「這主意不錯。」紀山枝道,「如果真有這麼一個躲在暗處的人,我倒是很樂意看看你的表演。」

    「不要緊,反正我不需要你承認。」

    閆思弦以不在意的態度宣告這輪談話結束。

    紀山枝嘆了口氣,喃喃道「都過去了……該報復的人早死了,我這條命本就是撿回來的……」

    「對了,說到這兒,我還有一個疑問。」閆思弦直接打斷了他,「你這條命究竟是怎麼撿回來的?

    按你的描述,他們燒你,丟棄你,然後你就出現在警方的視野中,受到了嚴密的保護……

    這中間也少了一段,你怎麼就搭上警方的船了呢?

    那些魔鬼把你折磨得不成人樣,那時的情景,我想,你恐怕連動一下都不能。

    一個只剩一口氣的人,是怎麼做到聯絡警方尋求庇護的呢?

    這顯然不是你自己完成的,是誰救了你?是誰把你送到警方手上的呢?

    助手這種事可不是我憑空猜測的,這個故事裡的漏洞和空白恰好需要一個人來補上。」

    「我明白了。」紀山枝指了指桌上的證物袋「你帶來的這個案子,你們懷疑的不是我,而是你假想的那個跟我有淵源的人。」

    「不是假想,是推理。」閆思弦糾正道。

    他伸手指了指紀山枝面前的茶杯。吳端和閆思弦的茶杯旁均有水漬,唯有紀山枝的茶杯旁乾乾淨淨。

    閆思弦老老實實道「看到您的第一眼,我的確打消了懷疑的念頭。完完全全打消了,任誰看了都會覺得您的身體條件已經無法作案了。

    但人不可貌相,現在我倒覺得您的身手依然敏捷,至少與常人不相上下。」

    「借您吉言吧,但願這能讓我多活幾天。」紀山枝道。

    紀山枝拿出打太極的態度來,他已經不去正面回答閆思弦的任何問題。

    閆思弦當然也明白,不可能簡單粗暴地拿下紀山枝這樣一個對手。

    今天的試探已經夠多了,該說正事了。

    他看向吳端,意思是他已經問完了問題。吳端方從詫異中回過神來。

    「其實今天來,是有件事求您的。」說這話時,吳端紅了臉。

    他實在不好意思,剛剛還夥同閆思弦試圖拆穿別人,現在卻又求人辦事。哪有這樣的道理?若換了他自己被人這樣對待,恐怕早就下逐客令了。

    偏偏紀山枝一點兒不惱,只示意吳端繼續說下去。

    「就是……關於開指紋鎖,您怎麼看?您有辦法破解指紋鎖嗎?」

    「什麼樣的指紋鎖?」

    吳端遞上一張鎖具名單,那是警方統計出來的被盜tg家裡所用的鎖具,詳細記錄了品牌及型號。

    紀山枝細細看過名單,「嗯」了一聲。

    「怎麼樣?」

    「問題不大。」

    「哦?」

    「有一兩處想不明白,你容我兩天。」

    「那……過兩天我再來看您。」

    「不好意思,淨讓你跑趟了。」

    「哪裡哪裡,是我麻煩您了,我該多來看看您的。」

    ……

    談話的最後,氛圍和諧得讓人懷疑剛剛究竟有沒有發生過試探和猜疑。就連閆思弦也是面露微笑,臨走甚至還向紀山枝拱了拱手。

    待到兩人上了車,閆思弦直接笑出了聲。

    吳端瞪了他一眼,「你發什麼神經病?」

    「有意思,這人真有意思,就是他那樣子……可惜了……反正我覺得不虛此行。」

    「你倒是不虛,我虛,以後再見面我多尷尬。」

    「虛了你補補。」閆思弦一邊看手機一邊道「就今兒吧,正好,貂兒和笑笑叫咱們吃飯。」

    「好啊,難得最近沒什麼惡性案件……」

    想到自己靈驗了無數次的開光嘴,吳端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乾脆伸手摀住了自己的嘴巴,眼睛不安地四處瞅,彷彿在看有沒有過路神仙聽到他這話——阿彌陀佛,大冷天的您就別顯靈了,走好不送。

    許是神靈聽到了吳端的祈禱,回程的一路兩人手機一直很安靜,沒有接到有案件的通知。

    中途,吳端要求跟閆思弦換換位置,由他開一會兒車。

    閆思弦「你行嗎?」

    吳端擼胳膊挽袖子,「行!」

    閆思弦「不行別硬撐啊吳隊,誰還沒個不行的時候,我一點都沒鄙視你真的……」

    吳端我是誰?我在哪兒?這特麼好像不是開往幼兒園的車……

    最終,兩人還是在一處休息區域停車換了位置。

    受傷近兩個月後,吳端再次摸上了方向盤。

    剛開始不免有點手生,吳端開得很小心,閆思弦也緊張地幫他看著路況。

    吳端便開他的玩笑「閆少爺後悔了?」

    「可不是,我多惜命啊,你還不知道?」

    「可惜啊,來不及了。」

    閆思弦佯裝嘆氣,「早知道應該多買幾份保險。」

    吳端噗嗤一聲樂了,「你還在乎那點保險金?」

    「話不能這麼說,死麼,機會就一次,當然不能白死,多少得賺點,蒼蠅也是肉。」

    「我去。」吳端咂舌,「我特麼這個禮拜都不想吃肉了。」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吳端慢慢找到了駕駛的感覺。

    然後,他就超速了。

    「我剛是不是被拍下來了?」

    在路過一處交通探頭後,吳端問閆思弦。

    「好像是。」閆思弦強忍住笑意道「你還有幾分兒?」

    「應該是12分滿的吧,還沒被扣過。」

    「那還行。」

    吳端好奇道「你呢?今年違過章沒?」

    「沒,我可是遵紀守法的好青年。」

    ……

    兩人回市局,接上貂芳和馮笑香後,在貂芳的指點下,來到了一家養生火鍋店。

    四人翹了一會兒班,提前趕來吃午飯,這個時間段火鍋店裡的客人寥寥無幾。

    落座後,貂芳對吳端道「我前兩天跟朋友在這兒約飯,覺得挺不錯,一直想叫你們來嘗嘗……不過,看你最近被小閆養胖了一圈,不知道嘴是不是也跟著變刁了了……」

    吳端全程只聽到「胖」這一個字,不禁流下兩條寬面條眼淚。

    倒是閆思弦替他答道「聽說過這家店,新開的,網紅,是吧?」

    「嗯嗯。」

    「墨城搞酒店餐飲的圈子就那麼幾個人,這家老闆人挺講究,店又是新開的,想來不會差。」

    合著表面沒事人似的閆思弦已經提前做了功課,貂芳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吳端。

    該!你就該胖!

    只要閆副隊的愧疚感一直在,你怕是別想瘦回來,變身大腹便便的油膩中年男指日可待。

    吳端領會到了貂芳目光中的深意,更加鬱悶了。

    不能化悲憤為食量,絕對不能……克制克制……

    倒是馮笑香放下筷子問道「是不是有什麼案子?」

    「沒啊。」

    「沒有!」

    閆思弦和吳端反應一致。

    馮笑香「哦」了一聲,不再說話,繼續埋頭吃東西。

    幾分鐘後,她再次放下筷子,狐疑道「真沒案子?」

    「真沒啊……」

    「呵呵哈……」

    吳端覺得這樣不行,便反問道「二支隊忙壞了吧?趙局不是說惡性案件暫時都交二支隊那邊嗎?最近有什麼新案件嗎?」

    「閆隊沒跟你說?」

    這次,貂芳也狐疑起來。

    「我幹嘛告訴他,讓他幹著急?」

    「你不告訴,他就不急了?」貂芳反問。

    不得不承認,兩人低估貂芳和馮笑香了。本以為偷偷地查案不會被人發現,誰是還是被她們看出了端倪。太瞭解了,她們篤信吳端肯定是閒不住的。

    有時候,直覺這東西還是很準的。

    而且,這兩人對破案的熱情也不容小覷,貂芳還好,畢竟在市局法醫科,墨城轄區範圍內,包括下面的鄉鎮,總會報上來疑難的屍檢、傷情鑑定工作,足以填滿她的時間,讓她無暇估計其它。

    馮笑香則不同,她現在隸屬刑偵一支隊,每天僅幫著同組刑警調一調監控,查一查嫌疑人信息,顯然並不能滿足她挑戰疑難案件的慾望。

    無聊的馮笑香隱約覺得隊長和副隊在暗戳戳地搞事情。

    吳端撓了下後腦勺,「那什麼……」

    感謝老天爺,有人給他解了圍。

    就在幾人邊吃邊聊時,一群手執棍棒的年輕人魚貫而入。

    一進門,他們不由分說,對著收銀台就是一番打砸。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3:09
第四十七章 俠盜(7)
               
    閆思弦第一個發現了這群人,他的目光瞬間變得銳利。

    那銳利的目光掃了馮笑香一眼,低聲道:「報警,現在!」

    說話間,閆思弦已經給自己盛了大半碗滾燙的湯。餘下三人心領神會,也紛紛往自己碗裡盛湯。貂芳和馮笑香回身,從鄰桌各拿了一隻長柄湯勺。

    寥寥幾桌食客,此時逃竄的逃竄,尖叫的尖叫,唯有吳端這一桌幾人手上忙著盛湯,根本顧不上流露什麼情緒。

    貂芳和馮笑香也短暫地閃過一個念頭:要不要裝一下柔弱以混淆視聽?

    最終覺得太不符合人設,算了。

    歹徒已注意到了四人,並朝他們喊道:「吳端!誰叫吳端?自己站出來!」

    「吳端是吧?叫你不會吱一聲?你他媽啞巴了?……」看來有人見過吳端的樣子。

    吳端也看向盯住自己的人,卻並不認識他。

    那人顯然是歹徒們的頭目,一邊叫嚷,一邊朝著幾人走來。

    他手中的鐵棍所向披靡,沿路所有桌子都被他狠狠砸過。

    這樣一個氣勢如虹的歹徒頭子,彷彿隨時可以用手中的鐵棍將一桌四人開瓢,可當他走到距離閆思弦約兩米的位置時,閆思弦飛快地端起湯碗,毫不猶豫地潑了出去。

    只有手腕間不容髮的一動,又快又隱蔽。整個過程閆思弦一聲未吭。

    最前方的同伴突然倒地,一邊打滾一邊慘叫,只見他頭上臉上紅彤彤的一大片,活像一隻被燙熟了的豬。

    這情形著實慘,使得他身後的歹徒們停下了腳步。

    閆思弦擋在吳端身前,道:「誰還想來?」

    他聲音不大,尤其腳邊有一個慘叫的人,叫聲又將他的聲音蓋住了些,但每個人都知道他是個狠主兒,於是每個人都豎起了耳朵聽他說話。

    於是,雖然他聲音不大,但每個人都聽清了。

    「誰還想來?」閆思弦又問了一遍。

    歹徒們竟齊刷刷地後退了一步。

    畢竟,那中招的兄弟看起來十分痛苦,要說被砍一刀兩刀,這些小混混們或許不當回事兒,可是毀容……這樣的結果任誰都得掂量掂量。

    再而衰,三而竭。

    就在四人一邊期盼著110快點趕到,一邊為對方的退卻而稍稍鬆口氣的時候,不知誰喊了一嗓子:

    「咱們也潑!」

    歹徒們如夢方醒,紛紛奔到不遠處一個沸騰的火鍋前,也開始盛湯。

    那桌客人早就被嚇得躲在了角落。

    閆思弦罵了一聲「草!」

    四人當即起身,端起湯碗就朝聚在一起盛湯的歹徒們潑了過去。

    瞬間歹徒們做鳥獸散,剛剛盛了湯的人哪裡還顧得上端,甚至出現了自己人燙傷自己人的情況,真真是亂作一團。

    趁著亂,馮笑香和貂芳在前,吳端緊跟兩人,閆思弦斷後,四人麻溜地鑽進一間包廂,並關上了門。

    「桌子。」貂芳道。

    包廂正中的圓桌是固定在地上的,挪不動,四人便動手去挪房間一角擺放茶具、酒杯的一隻斗櫃。

    急匆匆地搬動之下,斗櫃上的杯子掉落,碎了一地。

    終於,在歹徒們趕來踹門之前,幾人將櫃子挪到門口,堵上了門。

    「開門!」

    「吳端!滾出來!」

    「你小子完了!」

    門撞在斗櫃上,發出嘭嘭的聲響。

    閆思弦拿身體頂住斗櫃,以免門被撞開。

    「警察怎麼還不來?」吳端也加入了頂門的行列。

    馮笑香和貂芳哪兒敢讓他出力,兩個姑娘不由分說便將吳端拽到了一邊,自己頂了上去。

    貂芳還開玩笑道:「這是來報復警察的?陣仗挺大,可也太不專業了吧?」

    吳端提議道:「什麼來路的?問問?」

    閆思弦贊成:「嗯,問問。」

    於是他對門外喊道:「哎哎!你們!找吳端啥事兒?」

    「你他媽瞎?!老子來取他狗命!」

    閆思弦氣樂了,吳端的狗命是旁人能取走的?開玩笑。

    他又問道:「他是警察,我們都是警察,你們知道嗎?」

    外面的聲音明顯停頓了一下。透過門縫,閆思弦看到了幾張面面相覷的臉。

    但很快,那答話的人又道:「草!殺的就是警察!」

    顯然,這群烏合之眾受人指使,且指使他們的人並未告訴他們實情。他們是剛剛才知道自己跟警察槓上了。

    烏合之眾的可憎之處在於,膽子往往很大。

    比如只有一個人的時候,讓他去襲警,他是萬萬不敢的,可若是糾集了一群人,那便沒有什麼不敢做的。

    但烏合之眾也有可愛之處,一群處於低智商水平的人所構建的群體智慧,總是蠢得驚人。

    比如現在,閆思弦語重心長地對門外喊道:「你們可想清楚!警察快來了!襲警不是鬧著玩的,別被個別人帶跑偏了!」

    這句話成功將門外的烏合之眾分割成了兩個陣營。

    個別人和大多數。

    個別人為了穩定軍心,大聲叫嚷著。

    「別聽他的!他騙咱們呢!」

    「把他們救出來!好好收拾一頓!」

    ……

    大多數人已經萌生了退意。他們就是再傻,也能算過一筆賬來:為一件不明狀況的事坐牢,不值得。但礙於哥們義氣,他們不能退縮。

    畢竟,混社會靠的是口碑,認慫,尤其是當眾認慫,以後還怎麼混?

    所以,大部分人選擇硬撐著。

    硬撐的結果就是,混混們雖然還杵在門口不肯退卻,但撞門的力道和頻率明顯降低了,一些一開始叫得很凶的人,此刻叫聲依舊不減,但撞門的時候不過象徵性地把自己砸在門板上,動作誇張。

    僅限動作誇張而已。

    「警察!警察來了!」

    不知誰喊了一聲。

    有那麼一兩秒,火鍋店完全安靜了下來。於是眾人真真切切地聽到,確實有警笛聲。

    「走走走!」

    「快上車!」

    一群人呼呼啦啦地離開,跑得要多快有多塊。

    路人看到了十分荒誕的一幕。

    十幾個手持棍棒的人,被一男二女三名手無寸鐵的青年追得滿大街跑。

    吳端倒是沒跟他們一起追,他蹲在火鍋店大堂裡,查看那個被閆思弦用熱湯燙傷的倒霉蛋的傷勢。他顯然是這些人的頭兒,可逃跑時竟沒有一個人將他扶起帶走。

    不久,追出去的三人回來了,貂芳喘著大氣也蹲了下來。只見剛才還在打滾的倒霉蛋已經昏了過去。

    「塑料兄弟情,說的就是這幫人吧。」貂芳道,「還好,燙傷不嚴重。閆隊潑他的時候,他拿手擋了一下——這不,裝酷用的皮手套管了大用了。

    至於臉,雖然半邊臉紅彤彤的,也起泡了,但在燙傷裡實在不算重,及時治療,好好保養,不至於毀容。」

    吳端清楚閆思弦的行為並不構成防衛過當,可畢竟防衛的一方是警察,而輿論對警察總是不太友善的。

    此刻明確了對方傷勢,吳端終於放下心來。

    閆思弦本人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道:「那就送醫院吧,早點把他叫醒,我已經迫不及待詢問他了,究竟是誰讓他來找吳隊麻煩的?」

    可惜,事情並沒有預期的順利。

    人很快醒來了,問話卻是不行的。

    一群家屬守在病房前,男人們虎視眈眈,門神一般,婦女則席地而坐,哭天搶地,要警方給出說法。

    但凡有警察上前,婦女便在地上滾成一片,形成一段人肉障礙,叫人無法下腳。就連周圍病房的病人和家屬都受到了影響。

    倒也不是完全沒有刑警能夠接近受傷的歹徒。

    外面的人進不去,裡面的人也出不來,閆思弦和吳端就被困在了病房裡。

    他們正問著問題,突然就被圍堵在屋裡了。那被詢問的歹徒似乎也突然開了竅,生生將呼之慾出的答案嚥了下去,愣是改口說自己失憶了,啥都不記得。

    「不記得?」閆思弦冷笑一聲,「沒關係,你們來了那麼多人,也不是非問你不可,那些蠢貨已經被陸續押回市局,你的罪行會有人替你說……」

    就在這時,門口又來了第三波人。一群長槍短炮的記者。

    門外的刑警見勸說無果,正要採取強硬措施,將閆思弦和吳端「救」出來——所謂強硬措施,不過是一些迫不得已的身體接觸,抬走賴在地上的婦女之類。

    這一舉措自然引起了婦女的一片哭嚎。被記者們看了個正著。

    見到記者來了,婦女們哭得更慘了,一個個大喊著要記者給他們公道,黑的都被說成了白的。

    「哎呀……沒法活啦……警察打人啊,直接拿熱水潑呦……給我們孩子燙得呦……」

    「我們孩子年輕輕的,還沒成家呢,臉燙毀了,以後可咋辦呦……家裡條件差,連醫藥費都交不上,警察要是不賠錢,我們就去跳樓……」

    「家裡老人身體不行,啥都指望他,現在他這樣……完啦!好好的一個家,完蛋啦……」

    縱然身經百戰的刑警,也被這些人的一波操作打蒙了。

    也不知記者們是有備而來,故意跟刑警作對,還是卻是被這些空口白牙之人的說辭說服了,記者們詢問那群無賴時輕聲細語,而向刑警們求證時則是一波接著一波的刁鑽提問。

    病房內的吳端皺起了眉頭,「幕後的人不簡單,能這麼快調集無賴,還能想到找記者,製造輿論攻勢。」

    「我看是只紙老虎。」閆思弦道:「虛了,怕咱們把他查出來,所以搞這些麻煩事兒,試圖靠這個分散咱們的注意力。」?「你可別胡來。」吳端提醒道。

    「胡來?」

    「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你家跟許多媒體關係不錯,想要引導輿論走向並不難,但這次你不能管,咱們得走市局的正規闢謠途徑。

    火鍋店有監控錄像,能證明這些人的確有過打砸、襲警行為,我們是正當防衛;跟到醫院的刑警都佩了執法記錄儀,能證明我們按規矩辦事,並沒有越線辦事。

    兩件事情都有切實的影像證據,縱然市局的公關經驗不如你厲害,但要辟這個謠還是沒問題的,所以你不要插手。

    你也看到了,沒錯的情況下對方都能給咱們編出錯來,要是真犯了錯,還不知道要被怎麼窮追猛打。從現在開始,咱們的一切工作必須嚴格按照程序。」

    「有道理,我聽你的。」

    10分鐘後,病房門打開了。

    吳端站在門口,閆思弦在他身旁。閆思弦目光有些陰鷙,他緊盯著門口的無賴和記者,誰要是敢打吳端的主意,他會毫不猶豫地下狠手讓那人瞬間失去行動能力。

    吳端開口道:「一小時後,墨城市公安局會召開一次記者會,介時我會詳細說明案件細節,並公佈一些與案件相關的影像資料。

    這樁案件會由我們局長趙正親自督辦,歡迎記者朋友監督。

    不過,醜話說在前頭。我們不怕監督,但要是有人試圖利用不實報導煽動輿論,對警方辦案造成麻煩,後果自負。

    既然你們報導的是社會新聞,就別給我整娛樂新聞那一套,刑事案件由不得任何人搧風造謠。」

    吳端的強硬態度是記者們始料未及的。

    說完這些,他的目光越過擋在面前的閒雜人等,看向了人群最外圍的刑警。

    「愣著幹嘛呢?」吳端換上訓斥下屬的態度,厲聲道:「就跟這兒眼看著他們擾亂正常醫療秩序,警服還想不想穿了?穿不了現在就脫!」

    刑警們配合地擺出挨罵時特有的臭臉,並開始吆喝著驅趕堵在病房門口的人。

    他們雖然趕人,卻並不阻攔記者採訪,也並不制止無賴們繼續滿嘴跑火車。

    自然,也有記者趁機向吳端提問,吳端只道:「想要瞭解案件情況,就去市局的記者會,現在我無可奉告。」

    這一回答成了刑警們的模板,但凡再有記者追問,刑警們統一口徑,顯得縝密而專業。

    又是亂哄哄的十幾分鐘,醫院走廊終於恢復了應有的安靜。

    吳端對守在病房門口的刑警道:「再有人來鬧事,直接聯絡指揮中心,請求武警支援。」

    「明白。」

    安排妥當,兩人急匆匆往市局趕,閆思弦將車開出了醫院,打趣吳端道:「我才發現,咱們組全是戲精,都跟你學的吧?……你剛訓人那段還挺像那麼回事兒嘿。」

    「我再給你來一遍?」

    「不了不了,消受不起。」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3:09
第四十八章 俠盜(8)
               
    見玩笑並不能讓吳端皺起的眉頭舒展,閆思弦也不掖著了,只道:「那些人是衝你來的。」

    「嗯。」吳端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可我沒什麼頭緒,我抓過的人上百號,有理由報復我的……感覺應該挺多,可現在讓我想,一個都想不起來……腦子亂得很……」

    閆思弦打斷他道:「那就別想,你只要知道兩件事。

    第一,這幫弱智不難對付,很快就能審出來害你的人是誰……用不用我給你立個軍令狀?」

    吳端沒接話,閆思弦輕咳一聲掩飾尷尬,繼續道:「第二,我們會保護好你,不會讓對方的陰謀得逞。」

    「我知道,我知道的……」吳端緊繃的身體稍微鬆弛了些,後背靠在了座位椅背上。

    「是不是特感動?」閆思弦一副欠揍的樣子,「不客氣。我積極保護你,主要是不想給你陪綁。畢竟,古時候戰場上主帥要是有閃失,其餘大小將領都得殺頭。」

    吳端終於笑了一下,「你還能找到更清奇的理由嗎?」

    「我試試?」

    「別,消受不起。」

    ……

    記者會很順利。闢謠消息幾乎是跟無良媒體的不實報導一同發出來的。

    一些報導中掛出了吳端的照片,還有路人拍攝的吳端在病房門口義正言辭的講話,許多女性網友紛紛表示「這小警察真是秀色可餐」「這麼年輕就是支隊長了,帥一臉血」「小狼狗」……

    她們幾抱著看偶像劇的態度圍觀了此事,在這番的攪局下,輿論方向少有地中性客觀且百花齊放,並難得地展現出了往警方這邊傾斜的趨勢。

    無良媒體頃刻被打臉,一些底氣不足的媒體,發文還不到2小時就主動撤了文,調轉筆鋒就是一通對鬧事無賴的批判。

    人嘴兩張皮,咋說咋有理。

    當然,眼下吳端和閆思弦可沒工夫關注輿論走勢。開完記者會,兩人便直接進了審訊室。

    在火鍋店的追逃行動中,民警總共抓住了4名嫌疑人。

    第一個被提審的是名矮個子青年。

    那青年圓臉,一臉的小雀斑,長得像個土豆。

    大冬天的,褲腿下露出一截腳脖子,讓人看了就覺得冷,恨不得回家添一條秋褲。反正,閆思弦和吳端不大能欣賞這種時尚。

    兩人在土豆對面落座,吳端笑了一下,開口道:「我就在這兒,還想要我的命嗎?」

    土豆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尬笑。

    「不不不,您聽我說,誤會,都是誤會啊……我我我就是被人叫去充數的……凱哥說你惹事兒了,讓我們去平事兒,收拾你,我就是……」

    「編,接著編,」閆思弦一拍桌子:「他惹事兒你砸人家火鍋店?出門沒帶腦子?」

    土豆被閆思弦的拍桌嚇得一縮脖子,低頭不再說話。

    吳端繼續道:「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麼,到了這兒還不說,無非兩個原因。

    一,對方許給你好處了,只要你嘴巴嚴實,出去了就能拿到一筆錢;

    二,你怕被人報復,萬一他們知道事兒是從你這兒漏出來的,恐怕會讓你吃些苦頭……」

    吳端觀察著土豆的反應,他雖還是不說話,卻在吳端說到第二點時抬起了頭。

    「……看來你是怕被報復。」吳端道,「你不相信我們,覺得我們會洩露消息?」

    「這……」土豆當然不敢直說不信,他囁嚅道:「我真就是個小嘍囉……那什麼,不是還抓了別人嗎,問他們吧……我……哎!」

    「不用你提醒。」閆思弦道:「現在說你的事兒。」

    「我真不能說,總不能讓我拿命試吧。」

    「這麼嚴重啊?連命都賭上了,看來對方真是個狠主兒。」

    土豆張了張嘴,又閉上嘴,似乎無法用語言將他假想中的危險形容出來。

    吳端耐心等著。

    許是受不了無聲的尷尬,土豆終於道:「我聽說……聽說啊……那什麼……他們有關係。」

    「關係?」

    「就是……在公安局——你們這兒,有認識的人,還是個大官,有人罩,明白吧?……我真就是個打醬油的,能說的我都說了……」

    吳端「哈」了一聲,重複了一遍:「有人罩?那為啥沒人保你們?」

    「這……這……我……我哪兒知道啊……」

    土豆都快哭了。

    「怎麼混混都一個德行,」吳端用手肘碰了碰閆思弦的胳膊,「誒你記得不?今年審過的混混,一半以上不拿自個兒當外人,都在局裡有關係。」

    閆思弦一臉不屑,「不還是該抓的抓該判的判,吹牛要是能脫罪,要法官幹什麼?」

    「就是說啊,這幫人吹牛吹習慣了,自個兒還真信了。」吳端問土豆道:「你說他們蠢不蠢?」

    土豆扯起嘴角,想陪一個笑,卻怎麼也做不出笑的樣子來。

    「有關係,還搞襲警的事兒,這不是自相矛盾?」吳端繼續道:「退一萬步來說,就算雇你的人真在局裡有關係,他敢公然襲警,關係就保不住了。

    刑警們義憤填膺,恨不得給他上一次滿清十大酷刑,這種情況下,無論誰跟他有關係,都巴不得立馬劃清界限。

    你害怕的那個人,現在正自顧不暇,沒工夫找你麻煩。但你自己什麼情況,你要清楚……」

    閆思弦接過話頭道:「襲警雖然未遂,但你們打砸了人家的店面,還是聚眾打砸,這事兒就可大可小了,往』黑(手動間隔)社會性質團夥』這方面靠一靠,隨便就能判個幾年……」

    閆思弦話沒說完,讓土豆自己掂量。

    土豆隨大流去打砸的時候,自然沒考慮這麼多,此刻被閆思弦突然點明嚴重後果,瞬間慌了神。

    吳端又語重心長地勸道:「你現在幫那些人隱瞞,自個兒真判進去了,過幾年出來,年齡也大了,要工作沒工作,要手藝沒手藝,成家都困難,你難道指望那些人反過來幫你?太扯了吧?」

    土豆焦慮地抖著腿,目光游移。

    「那……那我……」

    他就是反應慢了些,說起話來支支吾吾。

    吳端又問道:「是誰指使你們來襲警的?」

    「這……」

    土豆腦門和鼻尖上全是汗珠,他的目光游移,全無主意。

    閆思弦抱臂,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道:「不是吧?你不會真要把立功機會讓那些人吧?」

    閆思弦摸了一下自己的耳麥,繼續道:「不過,也不見得需要你讓,很快就會有人來搶這個立功機會了。」

    閆思弦和吳端不再說話。兩人只是在審訊室裡安靜地坐著,閆思弦甚至拿手機玩起了遊戲,吳端在旁觀戰。擺明了「你愛說不說,我們不稀罕」的態度。

    人有逆反的天性,你越是說盡好話歹話,對方越是疑神疑鬼,覺得你試圖操控他的判斷,你不在乎,對方就要開始為自己考慮,仔細掂量利弊了。

    果然,幾分鐘後,土豆開口了。

    「那個……我告訴你們……」

    閆思弦又拖了幾秒鐘,才放下手機。

    他們不再開口詢問,只是看了土豆一眼。

    土豆低下頭,拿被手銬拷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擦了一下腦門上的汗。

    「是凱哥,凱哥專門接這樣的活兒,我們都是給他幹活的。」

    「凱哥大名叫什麼?」吳端問道

    「不知道……沒人跟我說過啊。」

    「哪兒能找到他?」

    「可能……在公司?」土豆此刻才發覺,自己對凱哥的瞭解實在是有限。

    怕被警方輕視,怕記不上立功表現,土豆趕忙補充道:「那個……我知道凱哥的公司在哪兒,就是……平安南路,市職校斜對面那條岔路上,有個門面房,搞廣告創意的,就是凱哥的公司,他也不弄廣告,主要就是捉姦啊收賬啊,還幫人平事兒,到處當中間人,收好處費……

    呃……那什麼……我聽說他還幫人找過殺手呢……就是……有人想買兇殺人,他幫著介紹……

    不過這些都是聽說,誰也沒見過……可能……可能也是吹牛?我也不知道……」

    「你是怎麼跟凱哥扯上關係的?」

    「我啊……就是……朋友介紹,說凱哥那兒有活兒……我就是,上回凱哥帶人去收賬,我跟著一塊去了……我可啥都沒幹,就是……站那兒充個人數,以壯聲勢……」

    吳端和閆思弦對視一眼,對土豆能否起到壯聲勢的作用表示懷疑。

    土豆繼續道:「這是我第二回跟著大夥辦事……砸店我可沒上手,你們可以看監控……」

    吳端道:「我還沒問,你們不是去找我麻煩的嗎?幹嘛砸人家的店?」

    「不知道啊……」土豆囁嚅道:「我……也不知道誰喊了一聲,開砸,然後……然後我還沒回過味兒來,前面的人就砸上了……」

    這說法讓吳端和閆思弦哭笑不得。

    吳端繼續問道:「你們幹這個,有報酬嗎?」

    「有,每次幹完活兒凱哥都給發錢。」

    「發多少?」

    「不一定……這回錢不是還沒拿上嗎……上次得話,給了我三百,還請了所有人一頓飯……我聽說有的人能拿到一兩千,四五千的時候也有過……主要還是看活兒,還有出力的程度。」

    閆思弦點點頭,「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有活兒的時候,凱哥怎麼聯繫你們的?」

    「我們有個群,QQ群,像今天這樣的事兒——需要撐門面充人頭的——凱哥都是直接在群裡問話,去的人越多越好。

    還有些活兒——聽說啊,就是殺人之類的——凱哥是跟個別人單聊。」

    ……

    接下來的審訊,土豆沒再提供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而其餘三人對凱哥的瞭解程度跟土豆差不多,不同的是,他們又供述出了一些參與打砸的同夥。

    對吳端和閆思弦來說,這些不過是細枝末節,他們此刻關注的重點是凱哥。

    在土豆剛一說出凱哥的公司地址時,便有兩組人馬行動了起來。

    一組人立即趕往凱哥的公司,不久便傳來消息,凱哥的公司人去樓空,掛著鎖呢。

    調取隔壁店舖的監控發現,凱哥大約在半小時前離開了公司。

    他低著頭,行色匆匆地上了自己的車……

    刑警們馬不停蹄地調取裡面監控,發現凱哥的車消失在了一段視頻盲區中。

    到了這一步,接下來的調查不僅需要時間,還需要一點運氣。總之,凱哥的下落一時半會兒怕是不會有結果了。

    另一路人馬只有馮笑香一人。

    他查了凱哥的所有電子信息,並向閆思弦和吳端介紹道:

    「凱哥,原名周凱,曾因為猥褻婦女和聚眾鬥毆被判過兩次,一次兩年半,一次三年半。兩年前剛被放出來。

    他一直是無業狀態,但有一個女朋友,叫姜梓雅,姜梓雅名下倒是有一間廣告公司,跟剛剛問出來的地址一致……」

    吳端問道:「能找到姜梓雅嗎?」

    馮笑香道:「已經把她的地址和電話給到賴相衡了,他正帶人住處趕……」

    「通訊記錄查了嗎?」閆思弦問道。

    馮笑香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答道:「我剛查了周凱的通訊記錄,今天一整天他都沒聯繫過姜梓雅。

    如果他沒通風報信,姜梓雅應該跑不了。」

    閆思弦十分滿意地點頭,跟聰明人說話果然省事。

    吳端道:「我需要一份周凱的聯繫人清單,那裡面興許能找到真正針對我的人……從現有的信息來看,周凱應該只是個接活兒的中間人。」

    「沒錯。」閆思弦深以為然。

    「先說你們剛剛審出來的那個QQ群吧,我的確查到一個群,從聊天記錄來看,這個群可以說……」馮笑香組織了一下語言,「雄性荷爾蒙爆棚。」

    吳端「噗」了一聲,閆思弦臉上也有點繃不住了,兩人沒想到馮笑香會用這麼個形容。

    馮笑香面無表情,繼續道:「群裡的人平時喜歡曬一些跟健身相關的短視頻,大家都喜歡曬自己的肌肉,還有紋身,幾乎人人都有紋身……總之就是崇尚暴力。

    凱哥在群裡發佈的,基本都是帶著一幫人尋釁滋事的任務。這很容易查到。不過關於凱哥幫人雇兇殺人的事,卻沒查到,不知是不是他們吹牛……」

    吳端有些急切地打斷貂芳道:「這些問題有待進一步查證,先不要去管。」

    貂芳繼續不緊不慢道:「我還要說一個細節,我現在所查到的周凱的手機號是匿名號碼,並未經過備案,用這個手機號申請的微信、QQ號我都查到了。

    這一套聯繫方式裡,只能查到他聯絡那幫聚集在他手下的無業游民。而查不到任何他與上家聯繫的記錄。」

    「兩套號碼?」閆思弦皺眉道,「或許還不止兩套。」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3:10
第四十九章 俠盜(9)
               
    「我懷疑是這樣,周凱畢竟是個二進宮的老油條,有一定的反偵察意識。

    他將自己的身份一拆兩半,準備了兩個匿名號碼,或許還有兩套由手機號延展出去的通訊軟件賬號。

    這兩套聯繫方式分別聯絡給他任務的上家,以及由他組織的社會閒散人員——也就是具體執行任務的下家。

    這樣得話,事情可就難辦了,沒有他用來聯絡上家的手機號碼。我這裡沒法開展工作,什麼都查不出來。」

    「沒關係,」閆思弦拿手指骨節敲了兩下桌子,「你只需要列一份被周凱聚眾找過麻煩的人員名單——尤其被他收過債的人,至少給我找出三個來——我需要他們的聯繫方式、住址、工作單位。」閆思弦抬手看了下表,「就今天,我會把周凱其他的手機號碼問出來。」

    「好,我五分鐘後把名單發你。」

    閆思弦還沒收到名單,吳端倒是先接了個點電話。

    賴相衡打來的。

    「姜梓雅——就是周凱女朋友,我們找著了,人就在家呢……剛剛突審完。」

    「怎麼樣?」

    「她知道周凱手底下有一群小弟,也知道周凱一直在干幫人平事兒的活兒,老是帶人打架嘛。但周凱的下落她完全不知道。總體來說就是……他們沒在一塊住,所以周凱平時的生活細節她並不清楚。

    那什麼……頭兒,用不用把這女的帶回來你們再問問?」

    吳端略一思忖,道:「帶回來吧,先安置在會議室,對她態度要好,別讓人抓住把柄,現在是非常時期,有媒體盯著呢,都小心點。」

    「明白。」

    「那就這樣,我和閆隊可能要出去一趟,回來跟她聊。」

    掛了電話,吳端問閆思弦道:「去跟被周凱要過債的人聊聊?」

    「走。」

    兩人上了車,閆思弦馬不停蹄地朝馮笑香給出的一個地址駛去。

    「你不用那麼緊張,沒有人被你連累。」閆思弦道。

    「這次是沒有——虧得你眼疾手快,潑了那一碗湯,才扭轉了局面,要是你不在,我一個人,真沒信心護住貂兒和笑笑。」

    趁著等紅路燈,閆思弦將手搭在吳端後脖頸處,捏了幾下,「你需要放鬆,崩太緊了反而要出錯……」

    「我知道……」

    閆思弦繼續道:「我自己就曾經拖累過你,我最清楚那個感覺,那種自責和自我懷疑,恐怕會影響一個人很長時間,我不會讓你去體會那個感覺。」

    吳端深呼吸,希望自己能夠放鬆下來,他不想白瞎了閆思弦的勸慰。

    紅燈轉綠,閆思弦收回了手。

    「不要緊的,不會出事,我們會把那個人揪出來。」

    「嗯。」

    一個老舊的居民小區裡,兩人找到了他們此行的第一個拜訪對象。

    李平。

    起這樣一個名字,父母對他的要求大概並不高,只希望他能平安、中庸地度過人生。莫要惹事。

    可惜,李平的人生一點都不平凡。

    16歲輟學,父母幫他托關係,找門路,好不容易在一家國企單位拿到正式工人的名額。誰知李平工作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倒是經常混跡於各處賭局、棋牌室。

    工作當然是丟了,丟工作的時候欠了一屁股債,能借的人他都借了個遍。

    從此李平就成了個專業賭鬼。他父母的噩夢開始了。兩個老人不僅被他常年啃老,還要經常替他還賭債。總是有債主賭在李平家門口。

    比如現在,吳端和閆思弦就看到三個人在敲李平家的門。

    那三人看到吳端和閆思弦,面面相覷了一下,為首的一人「操」了一聲道:「你們不會也是來要債的吧?按規矩,先到先得,排隊……」

    吳端亮了一下警官證,那人登時就換了副腔調,結結巴巴道:「那什麼……警官您聽我說,我們真沒把他怎麼樣,就是……正常要錢……文明禮貌……」

    吳端問道:「人在裡頭嗎?」

    「在!」債主拍著胸脯,「人絕對在!我們剛拿望遠鏡看過,從窗戶看得真真兒的,人就在屋裡呢,就是不出來,敲門不帶吱聲的……」

    「行,知道了。」

    吳端倒是有些感激這個債主,雖然他的行為並不可取,但他終究幫警方省了一步偵查工作。

    「不好意思,」吳端道:「這回恐怕你們得上後頭排隊了。」

    「誒誒誒……應該的,你們請。」

    三人側身從閆思弦和吳端身邊走下了樓,迅速溜走了。

    吳端上前,敲了下門。

    「警察!開門!」

    如預料一般,屋裡沒有任何動靜。

    吳端毫不猶豫地從口袋摸出兩截鐵絲,三下五除二便撬開了門鎖。

    開門的瞬間,屋內飛撲出了一個人,手持尖刀,直刺向吳端。

    「別逼我!我跟你們拼……」

    他說出第一個字時,閆思弦跨出一隻腳,飛身擋在了吳端身前,第二個字時,閆思弦的另一隻腳已經準確無誤地提上了他持刀的手,尖刀脫手,飛向天花板。

    第三個字時,閆思弦已換腿,側踢,這回是直踢向歹徒的。

    他出手太快,以至於那歹徒根本來不及收音,餘下的幾個字不清不楚地從嗓子眼裡擠了出來。

    歹徒跟尖刀一起落了地,一落地便摀住一側肋骨哼哼唧唧地呻吟。

    閆思弦撿起尖刀,那是一把水果刀。他順手將刀遞給了吳端,進屋,對那歹徒道:「你就是李平?」

    歹徒呻吟著「嗯」了一聲,並囁嚅道:「你們……討債的?還是真警察?」?看來,剛才門外發生的事他聽得真真兒的。

    吳端也進屋,關了門,和閆思弦一起在沙發上落座。

    閆思弦眯了下眼睛,對李平道:「坐起來聊聊,別跟那兒裝了,我使了多大勁兒,心裡有數。」

    李平張了張嘴,本想反駁一句,看到閆思弦氣定神閒的樣子,終究心裡沒底,慢慢爬了起來。

    他在兩人對面的一把塑料椅上坐下,三人呈等邊三角形。

    吳端將水果刀插進桌上的刀鞘裡,開口問道:「有人上門討債,你就動刀子?」

    「我……也沒……這不是給逼急了嗎,我就想嚇唬嚇唬他們,沒想真傷人……這不是沒來得及收手,就讓你給踹地上了嗎……我可再也不敢了。」

    閆思弦:怪我嘍?

    吳端又道:「總欠債也不是辦法。」

    李平滿不在乎地擺擺手道:「這都不叫事兒,過兩天就能還上點錢了。」

    過兩天,他父母就要發退休工資了。

    老賴不歸刑警們管,況且可能還牽涉本就不合法的高利貸。刑警們通常不會去淌這樣的渾水。

    可是,從李平剛剛的行為來看,這個人很危險。

    雖說他委屈巴巴地辯解了一番,但兩人還是有些後怕。

    萬一他真想拚個魚死網破呢?剛剛的債主或許已經倒在血泊裡了。

    在刑警眼皮子底下出了這樣的事,刑警不能不管。

    閆思弦指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小心點,我們會盯著你。」

    李平唯唯諾諾點了下頭,似乎並不太在意。

    進入正題。吳端問道:「我們來,是想詢問你點事兒……」

    他將周凱的照片遞給李平,「你看一下這個人,大家都喊他凱哥,他有沒有帶人來向你討過債?」

    李平並沒有仔細看照片,只是聽到凱哥的名頭,便立即道:「來過來過,數他陣最大。」

    李平指了一下客廳中間破了的玻璃茶几道:「這就是他砸的……烏泱泱一片人,說是我要是不還錢,就要割我的腎。

    那天晚上我給我爸打電話,老爺子找朋友借錢——借了有一萬多,都拿來了,他們才走。」

    說到父親為了他四處借錢,李平絲毫沒有愧意,天經地義。

    要擱在剛從警的時候,對這樣的老賴,吳端自然是要氣惱的。但現在他已沒什麼情緒了,這世上的醜惡,比這種程度惡劣的,吳端見得太多了。

    他繼續問道:「凱哥是替誰討債的?我們需要知道那個債主的信息。」

    「好像是……」李平翻著眼睛想了半天,「我……我忘了。」

    吳端臉上沒表現出來,心裡已經開始罵娘了。

    「那就把你所有債主都列出來。」

    閆思弦可不是說著玩玩的,話音落下時他已經將一隻鋼筆拍到了茶几上,吳端也將自己的筆記本遞了上去。

    「就寫這上頭吧。」吳端道。

    李平的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別別別……」

    一看就是個學渣,讓他寫字就如同要他的命。

    李平終於相信了,這兩個警察絕不是好糊弄的,今兒要是不給出個結果,他們輕易不會離開。他眼珠滴溜溜轉了一圈。

    可惜,不待他實施剛剛想到的主意,閆思弦便來堵他的路了。

    閆思弦道:「想不起來就老老實實列名單,敢隨便說個人來糊弄事兒……」

    他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晃了晃,「殺人未遂事兒咱們就好好說道說道。」

    李平卻並未被他的話震懾住,眼珠子仍在滴溜溜地轉,似乎在掂量被抓進去幾天倒也不賴,正好躲債了。

    閆思弦便補充大道:「你以為我們會抓你?想太美了。雖然那麼幹有點缺德,但我們不介意把你試圖殺死債主的事兒透露出去。

    這麼一來,你說那些威脅要挖你腎的人會不會真那麼幹?」

    李平一愣,隨即便掂量出了個中厲害。

    牌桌上放貸不受法律保護,所以那些人總在氣勢上武裝自己,討個債要搞得驚天動地,放各種狠話。說穿了,那無非是一種震懾,暗示欠債的自己很有「勢力」,讓對方不敢耍花樣。

    雙方心裡都有那麼一個尺度,欠債的是不是多少還點錢,擺明自己有錢就立馬乖乖「上供」的態度,而債主也僅限於放狠話,並不會真的威脅對方人身安全。

    如今李平試圖殺人,這明顯越線了,對方會不會也有什麼越線行為可真不好說。

    「沒說要騙你們啊……讓我想想……」李平趕忙改口道。

    閆思弦和吳端便等著他想。

    掰著手指頭想了兩三分鐘,李平道:「應該是花二爺——花二爺找凱哥來跟我要債的。」

    「花二爺?」閆思弦對李平給出的結論抱有懷疑態度。

    「我挨個算過了,老葛和兵哥自己手底下有人,平頭阿光一般不出來討債,都知道他殺過人,正兒八經判過,狠得要命,沒人敢欠他的錢不還……想來想去,就剩一個花二爺。」

    「你說的這些,都是在牌桌上放高利貸的吧?」吳端問道。

    「嗯嗯。」

    「那被你借過錢的親戚朋友呢?會不會是他們……」

    吳端的話還沒說完,便被李平打斷道:「不會不會,不可能是他們,我不欠他們的錢。」

    見兩名刑警不解,李平繼續道:「早就鬧過了,去我爸媽那兒鬧了一通。老爺子說幫我還錢,那些人就再沒找過我,應該是老爺子替我把錢還上了吧。

    後來……我也試過再問他們借……不接我電話啊,走路上碰見了也都低頭躲著……至於嗎,不就借點錢,我又沒說不還,有我就還了……」

    吳端實在是好奇,一個人混到這種程度,信譽完全破產,竟還能大言不慚地說出這番話來。他究竟是如何一步步不認得廉恥二字的?

    閆思弦卻是依舊淡定,他將本子和筆往前推了推。

    「以防萬一,你還是把債主的信息列一列吧……沒事你慢慢寫,我們等著。」

    李平絕望了。

    拿起鋼筆時,他渾身的每個細胞都在抗拒,讓他寫東西簡直比讓他去工地扛水泥還要難幾十倍。

    但有閆思弦監督,他也不太敢偷懶,對照自己的手機通訊錄,列出了一份有二十多個人的名單。

    臨走時,閆思弦晃了晃名單,對李平道:「你最好別耍花樣,不然,我們有得是耐心讓你三天兩頭練字。」

    「沒沒沒。」李平苦著臉連連擺手,「都在這上頭了,真的。」

    吳端坐在副駕駛位置,偶爾低頭看一眼名單,最終給出了結論:「字真他娘的醜,連我小學二年級的乾兒子都不如。」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3:10
第五十章 俠盜(10)
               
    閆思弦用餘光掃了一眼吳端鬱悶的表情,道:「你還有乾兒子?」

    「一個同村哥們兒家的小孩兒,認乾兒子的事兒是我媽幫著張羅的,可能因為兩家大人關係好吧。

    我純屬討我媽開心,每年回家都給那小孩帶點吃的用的玩的。」

    「可愛嗎?」

    「啊?」

    「我是說,你乾兒子,可愛嗎?」

    吳端詫異地看向閆思弦,無法理解他怎麼會關心這種事,卻還是答道:「小孩不都那樣,不熊的時候都挺可愛的,熊起來你恨不能給他來一套軍體拳。」

    「你現在這身手,怕是只能來一套廣播體操。」

    「你滾!」

    閆思弦兀自樂完了,評價道:「你這人還挺有意思,好像有數不完的新鮮事兒。」

    「你就別說風涼話了。」吳端道:「閆少爺難得體察一次民情,見什麼都新鮮,你才有意思吧。」

    閆思弦又探究道:「那……乾兒子以後會給你養老嗎?」

    「別扯了,這什麼年代,親兒子都沒有社保靠譜。」

    「也對,那乾兒子有什麼用?」

    「也沒什麼用,就是兩家關係好嘛。」

    顯然,吳端這一解釋並不能讓閆思弦滿意。但不等他再提問,吳端便繼續道:「就跟咱倆似的,爸爸不是一直對你很照顧嗎?」

    閆思弦拿出危險的語氣道:「看來你傷是真好了。」

    吳端不理他的威脅,嘚瑟地抖了抖肩,「是不是感覺到被爸爸支配的恐懼了?」

    閆思弦認輸,拿出專心開車的樣子,任憑吳端言語上挑釁。

    他知道吳端是過意不去。

    剛剛在李平家門口,又被閆思弦救了一回,向來在危險狀況下衝在第一個的吳隊心裡過意不去,嘴上不說,卻在用打趣的方式遮羞。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閆思弦將車停在了一家棋牌室門口。

    「就這兒了,根據李平的描述,這家棋牌室是花二爺開的,表面上是個社區活動室,實則幹著聚眾賭博的勾當,花二爺還在背地裡放高利貸,盤剝那些賭鬼。」

    兩人走進棋牌室時,正是日落時分,人們下了班正往家趕。

    棋牌室裡初具人聲鼎沸的氛圍。麻將聲嘩啦啦,撲克牌甩在桌上,發出啪啪的聲響,當然還有賭鬼的囂著聲。

    幾乎每個人嘴裡都叼著煙,屋裡空氣混濁得叫人睜不開眼。兩人剛掀起門簾,差點被撲面而來的二手菸嗆個跟頭。

    閆思弦擔憂地看向吳端,意思是讓他在外面等著。

    吳端搖了下頭,低聲道:「走吧,一起,速戰速決。」

    閆思弦便率先進了棋牌室。

    泡在這裡的大都是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油膩感十足,閆思弦和吳端一進門,明顯拉高了整間屋子的氣質和顏值,引得幾名賭鬼側目。

    有一兩名中年女賭鬼的目光在他們臉上多放了幾秒,便被同桌的夥伴打趣道:「呦!看見帥哥牌都不會打了。」

    女賭鬼也不示弱,嘴上不乾不淨地回擊道:「嫉妒吧?就你那熊樣兒,脫光了老娘要是看一眼算我輸!」

    棋牌室裡的人哄堂大笑,吳端看到一張張張開的嘴,以及一口口被煙燻成黃色的牙。

    他忍不住後退了一小步,彷彿這些都是會吃人的。

    一名濃妝豔抹的女人起身,笑著對同桌的三名麻友道:「規矩點哦,莫要我發覺你們偷牌。」

    也不知她口音中帶著哪裡的方言,像是吳儂軟語,又不完全是。

    跟牌友笑鬧幾句,她已如一隻花蝴蝶般飄到了吳端和閆思弦面前。

    「第一次過來?來,先坐,有熱湯哩,剛煮的薑湯,喝口吧?」

    女人熱情地拿起一隻一次性杯子,就要去盛薑湯。

    薑湯在一口鍋裡,鍋不大,和閆思弦家的牛奶鍋大小差不多。那鍋坐在電磁爐上,電磁爐擺在門口吧檯的檯面上。?又有人開女人的玩笑道:「老闆娘偏心了嘿!咋不給我們喝一口你的薑湯?」

    「你想喝的怕不是薑湯呦!」有人模仿這老闆娘說話的語氣調侃,眾人又是笑做一團。

    閆思弦趕忙去攔那女人。

    「不用了,我們啥也不喝。」

    他麻利地搶過女人手裡的一次性杯子,又把湯勺按回鍋裡。

    女人便作罷,招呼道:「那坐,坐啊……玩什麼啊?你們是約了人還是……」

    閆思弦打斷她道:「你是這兒的老闆娘?」

    他問題剛一出口,便又有人起鬨。從眾人七嘴八舌的叫嚷中,閆思弦和吳端得知,這女人並非什麼老闆娘,只不過是花二爺的一個姘頭。

    被人起鬨,女人不羞不臊,張口就懟道:「咋?沒見過男的女的睡覺?沒見過回家問你媽去!」

    好厲害的一張嘴。

    知道她不好招惹,閆思弦客客氣氣道:「我們是來還錢的,花二爺在嗎?」

    「呦,還錢啊——」女人拖了個長音,並伸出一隻手,搭在閆思弦胸口,「頭一次知道呦,我們家花二有給這麼帥的小夥子借錢……」

    她轉過頭去,問另一名中年女人,「是不啦?」

    那女人連連點頭,「哎呦,小帥哥呢。」

    吳端心中一陣惡寒,閆思弦卻是不動聲色,任由那女人的手在自己胸口摸來摸去。

    他還笑著對那老闆娘道:「姐姐,你就別開我的玩笑了,要是讓花二爺知道,還不得做了我。」

    女人終於把手拿開,嬌嗔道:「那你等一會兒哦,弟弟。」

    閆思弦連連點頭,「麻煩姐姐了。」

    女人從吧檯內拐進裡間,不一會兒探出個頭來,問閆思弦道:「你是哪個?」

    問話時,她耳朵旁貼著手機,顯然正在跟花二爺通話。

    閆思弦道:「我來替我爸還錢的,金額不少,還牽扯到欠條,還是面談吧。」

    女人將閆思弦的話轉述給電話另一端,不多時,她掛了電話,對閆思弦道:「花二這就過來哩,片刻,弟弟先坐會兒呀……來啊別客氣,抽菸嗎?」

    閆思弦和吳端連連後退。

    「不用了,我們正好在附近有點事兒,一會兒回來。」

    兩人逃也似的出了棋牌室。

    一出來,不由深吸幾口氣,讓二手菸從肺裡排出去。

    上了車,吳端感慨道:「你說那些大叔大媽圖個啥,有時間去跳跳廣場舞不好嗎。」

    閆思弦做捂心狀,「你這是什麼關注點,我才受傷好嗎,想爸爸掛牌下海一夜八萬,竟然在這兒被人佔便宜……」

    吳端樂了,「我看你還挺享受。」

    「人心不古啊……我還以為只有我這種階級成分不好的人才撒謊,你吳端濃眉大眼的,怎麼也滿嘴跑火車……」

    兩人相視大笑,一掃心中陰霾。

    不多時,只見一個膀大腰圓的光頭男人急匆匆往棋牌室的方向趕。

    他身上裹著貂,腋下夾著個筆記本。因為天冷,整個人都呈一種瑟縮的狀態。

    最引人注意的是他腳上的一雙棉拖鞋,拖鞋是粉色的,還帶個貓頭,一看就是女款的,穿在他腳上有種反差萌,讓人看了想笑。不過,這也說明此人就住在附近,從家到棋牌室只有幾步路。

    「花二?」吳端道。

    「我看像。」

    說話時,兩人飛快地下了車,擋住了來人。

    閆思弦問道:「是花二爺嗎?」

    那人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來還錢的就是你倆?」

    「是我們。」

    那男人想繞過兩人進棋牌室,「進來說吧,怪冷的。」

    閆思弦亮了一下警官證,「還是您上車說吧。」

    男人「啊」地一聲驚呼,轉身就跑,被閆思弦一把抓住,又使了個絆子,那男人腳底一滑,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哎呦……別別別……」

    他的叫嚷驚動了棋牌室裡面的人,老闆娘自然熟悉花二爺的聲音,第一個衝了出來,「哎呀」一聲,想要繼續往前衝,卻被吳端的警官證擋住了。

    「你們……是警察?」女人十分詫異。

    花二爺氣不打一處來,指著那女人的鼻子,眼睛都要噴出火來了:「臭婊子,你他媽坑我。」

    「沒有沒有……我不知道……」

    閆思弦打斷了兩人的囉嗦,給花二爺戴上手銬,拎起領子,直接將人推到了車後座,自己也跟著上了後座,坐在花二爺旁邊。

    「不用緊張,我們就是跟你打聽點事兒,只要你老老實實回答問題……」閆思弦伸手在花二爺緊緊抱著的筆記本上拍了一下,「這裡面都是欠條吧?——只要你老實回答問題,非法借貸的事兒,我們可以當做沒看見。」

    「那……你們問吧。」花二爺謹慎地試探著,他決定先探探兩人的目的。

    他看起來有點慫,跟剛才向著女人叫囂的模樣判若兩人。

    吳端問道:「李平問你借過錢吧?」

    「李平……李平……」花二爺猶豫著翻開了筆記本,看了一會兒,確定道:「是有個叫李平的從我這兒借過錢,借了三萬。」

    吳端亮出手機上李平的照片,「你確認一下,是他嗎?」

    「沒錯,就是他。」

    「所以你僱人向他討債?」

    花二爺一愣,連連搖頭,「沒沒沒……怎麼可能,我這正經生意,能幹那種事兒嗎?真沒有……」

    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兩名警察的神色,卻什麼都看不出來,最終只能道:「那小子……怎麼了?」

    他心虛了,怕自己僱人討債的行為引起了什麼嚴重後果。

    吳端登時就看穿了花二爺的心理,寬慰他道:「你不用擔心,李平現在好得很,我們不是為他來的,我們在找一個曾經上門向他討債的中間人,叫周凱,外號凱哥,就是這個人。」

    吳端又亮出了周凱的照片,並觀察著花二爺的神色,只見在聽到「周凱」這個名字時,花二爺的太陽穴突突跳了兩下,照片他也沒仔細看,似乎是不太敢看。

    他有顧慮。

    「你托周凱向李平討債,有這回事兒吧?」吳端又追問了一遍。

    花二爺不回答。他不敢回答,不知道說出那個答案會給自己帶來怎樣的後果。

    吳端攤牌道:「我們只想要一個手機號碼,你這裡記錄的用以聯絡周凱的手機號碼。

    給我們那個號碼,你就可以下車了,其餘的……」吳端指了一下花二爺的筆記本,「我們一概不問,在官方記錄裡,你只是一個提供線索的熱心市民。」

    「真的?」

    吳端自然不會再跟花二爺囉嗦一遍承諾,因為對方已經開始翻手機了。

    「就是這個。」

    他將手機遞給身旁的閆思弦,閆思弦掃了一眼,只見那是一個備註名為「凱哥」的手機號,與警方已經掌握的凱哥的手機號不同。

    閆思弦沖吳端點了下頭,意思是自己已經記下了號碼,吳端卻不放心,拿過花二爺的手機,拍了張照片,直接發給了馮笑香。

    「你可以走了,今天的談話內容,不要讓第四個人知道。」

    「哎哎,一定。」花二爺點頭哈腰地下了車,甚至都沒敢轉身,倒退著走了兩步。

    關車門前,閆思弦衝他補充了一句:「回去別打女人。」

    花二爺一愣,旋即連連點頭,「哎哎,記住了。」

    一直在棋牌室門口翹著腳向這邊張望的女人聽到這話,一愣,旋即向閆思弦拋了個媚眼。

    待車門關上,吳端「嘖」了一聲,又打趣道:「閆少爺還真是紳士。」

    閆思弦下車,換到了駕駛位置上,挑挑眉道:「反正即便我不說,你也會提出這個要求。你就當……我搶了你的好人卡吧。」

    吳端「呸」了一聲,「你才好人卡,你全家都收好人卡!」

    「吳隊,別那麼大怨念啊,好人卡麼,除了我誰還沒收過,收著收著就習慣了。」

    「滾!」

    兩人驅車回市局時,已是華燈初上,閆思弦提議道:「先吃飯?」

    吳端肚子已經咕嚕嚕叫了起來,連連贊成。

    仍是閆思弦家酒店的包廂,吳端養傷期間,一應餐食都是這間酒店供應的。來的路上閆思弦已經打過招呼,因此菜上得很快。閆思弦一邊吃東西,一邊看著手機,吳端見他嘴角帶笑,忍不住問道:「看什麼呢?」

    「你。」

    「我?」

    「吳隊,你要火了。」

    吳端拿過他的手機,手機上正在播放一段短視頻,是吳端在醫院病房門口對記者和無賴們講話的片段。

    視頻是路人拍的,不太穩,下方的評論裡一群叫帥的妹子。

    閆思弦開玩笑道:「考慮一下出道啊吳隊,我真的可以當你金主爸爸。」

    吳端卻是臉色凝重。

    「這樣不行,」他道:「我們還是儘量避免對個人的過度曝光,免得給以後開展工作造成麻煩……況且,我看底下的評論,有人提到墨城刑偵一支隊……實在是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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