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偵探推理] 罪無可赦 作者:形骸(已完成)

 
Babcorn 2019-8-29 14:30:12 發表於 其它小說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90 31189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3:11
第六十一章 一諾千金(1)
               
    吳端是在剛完成熱身時接到市局電話的。

    他拿著手機,低頭看看自己身上所穿的散打練習專用服裝,別說,還挺像那麼回事兒。

    他心中略感遺憾,但還是迅速接起了電話。

    市110指揮中心,值班領導的聲音響起。

    「吳隊,有個比較緊急的事件,關乎人命,初步研判後我覺得還是轉你這兒比較妥當。」

    吳端丟給閆思弦一個「抱歉了,讓你準備白忙活半天」的眼神,閆思弦則搖頭,迅速回了一個「沒事,下次還有機會」的眼神。

    兩人一起向更衣室走去。一邊走,吳端一邊問道:「什麼情況?」

    「110剛接到一通報警電話,有個人求救,說有人要殺他,說話聲音很小,一句完整的話都沒有——從電話那頭的聲音來看,他打電話報警好像是被凶手發現了,然後電話就斷了。

    總之,我們的研判結果是,有一個人正命懸一線。」

    110指揮中心的值班領導是名女警,聲音聽起來有種讓人安心之感覺,顯然受過多年專業訓練。

    她簡明扼要地說了情況,吳端略一沉吟,便道:「電話錄音,還有那個來電號碼,你全發給我,我馬上處理。」

    「好。」

    吳端這邊還沒掛電話,閆思弦已經在刑偵一支隊的微信群裡發了有案件的通知,讓在墨城的人立馬到崗,又單獨@了馮笑香,讓她留意110指揮中心轉過來的案件,可以直接就報警的手機號碼展開調查。

    兩人迅速換了衣服,風馳電掣地趕到市局。

    元旦假期,刑偵一支隊辦公室裡只有兩名值崗的警員,略顯空曠。

    見吳端和閆思弦進門,一名較為年長的警員下意識地問道:「有案子?」

    「嗯。」吳端答應一聲,拍拍兩名警員的肩膀,道一句「辛苦了」。

    刑警們陸續趕到,閆思弦給來的人簡要說明了情況。

    有人提出質疑,「會不會是報假警?惡作劇?」

    「有可能。」閆思弦並不否認,但他話鋒一轉繼續道:「不過咱們還是要相信同行的業務水平,110那邊的研判還是比較細緻的。

    他們對手機號碼的機主進行了調查,是一名前科人員,叫林放,有持刀入室搶劫致人重傷的案底。

    110那邊試過三角定位,想找出報警人所在的位置,可惜對方有一定的反偵察意識,查的時候已經關機了。

    前科人員,人命關天,咱們仔細點,總不會錯。」

    閆思弦這樣說,便沒人提出異議了。

    他掃視了一眼眾人,重點看了一眼提出異議的警員。又是瞿源,那個曾在案情分析會上有過消極怠工思想的警員。

    被閆思弦一盯,他像是挨了燙似的,縮了縮脖子。

    這時,馮笑香走進了辦公室,進門時她並未抬頭,而是緊盯著手中的平板電腦。也不去看眾人,徑直就往自己的位置走。

    「有發現嗎?笑笑。」

    知道她不喜被人關注,吳端便走到她跟前,壓低了聲音詢問著。

    「嗯。」馮笑香將平板電腦遞給吳端,「號碼這條線,我覺得不用繼續查了,是個假的號碼。」

    「假的?可110那邊發來的信息是……」

    「我知道,林放,」馮笑香擺擺手,示意吳端稍安勿躁,「110查到林放這個前科人員身上了,可再查下去,我發現這個前科人員在運營商黑名單上,原因是他有多個手機號碼拖欠話費。」

    「就是這些號碼?」

    吳端滾動查看著平板電腦上的手機號碼清單,清單上多達76個手機號碼,均被標記了欠費,欠費金額從幾塊到幾百不等。

    「是。」

    吳端明白了情況。

    一個人自然不會同時使用這麼多手機號碼,只有一種情況,林放的身份被無良的手機號代辦點冒用了。

    吳端揉著太陽穴,他有點頭痛。

    「還有別的發現嗎?」吳端問道。

    「關於報警的手機號碼,暫時沒有,至於電話錄音,我需要一點時間對音頻進行分層處理,希望能從背景音裡發現一些端倪。

    你們要不要先聽聽錄音?」

    「當然。」答應的同時,吳端對竊竊私語的刑警們道:「大家安靜一下,聽錄音了。」

    辦公室很快靜了下來,馮笑香通過電腦調取出錄音,按了播放鍵。

    接電話的是一名女警員。

    女警員的聲音率先響起,「這裡是墨城110指……」

    她的話還沒說完,便被打斷了。

    「快來救我!有人要殺我!有人殺我!有人殺我啊!」

    人類在極度驚恐的時候便暴露出了復讀機的本質。

    求救之人說話完全用的是氣音,似乎害怕被人聽到,那份要命的緊張,讓在場的每位刑警都揪起了心。他語速極快,給人一種語無倫次之感。聽著他不斷強調同一個對警方來說不太重要的信息,有人皺眉,有人惋惜,有人著急。

    接到報警的110女警試圖幫他緩解情緒,可剛說了一個「你」字,就被打斷了。

    「有人要殺我……救我,快來啊……」

    「你叫什麼名字?」女警終於問出了一個完整的問題。

    「我叫西——」

    就在這時,那邊的聲音戛然而止,大約一秒鐘後,一聲慘叫傳了出來。

    慘叫尚未結束,電話就被掛斷了。

    整個通話歷時14秒。

    馮笑香又將電話錄音重放了一遍,聽完,有人道:「他說他叫什麼?西?」

    有人附和道,「對對對,好像說出來了一個字——還是半個音來著?」

    馮笑香不再使用電腦播放錄音,那樣聽起來音質比較差。

    她將錄音發到了一支隊的微信群裡,大家拿著手機各自聽著錄音,不時有兩三個人湊在一起討論幾句。

    最終,大家一直認為,報警人所說的那個字,應該就是他的姓氏。

    他的姓氏可能是類似「西」的發音,也可能是拼音以「X」開頭的某個字。

    實在太過短促,無法明確分辨。

    吳端叫了賴相衡一聲。錢允亮的傷已無大礙,兩人都歸了隊伍。

    「小賴,帶你們組的人去查電話號碼的來源。看能不能找出來這號碼是從哪兒辦出來的。」

    「明白,」賴相衡道:「那用假身份給人辦號的代理點最好記得機主的特點,否則我非上綱上線給他辦了。」

    說完,他便帶人離開了辦公室。

    吳端繼續道:「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去走訪一下林放,主要取他最近半個月的時間線,以後好做不在場證明比對,畢竟有前科。」

    「我帶人去。」錢允亮道。

    吳端囑咐一句「注意安全」,錢允亮便點了兵馬,也帶人出了門。

    「你們倆,」吳端繼續道:「篩查最近10天墨城的失蹤男性,看有沒有姓氏符合線索特徵的,順便看看有沒有綁架報案。

    對了,最近各轄區派出所的人都在忙著打擊兩搶一盜,快過年了嘛,很多事兒顧不上,錄入信息這塊,可能比較滯後。別光在系統內查,最好挨個派出所打電話問問。」

    「明白。」

    吳端又對馮笑香道:「手機號碼雖然是套用他人的身份,但通話記錄裡應該還是有些線索的,這號碼都聯繫過誰?最常聯絡誰?」

    「還沒顧上查,我現在看……」馮笑香拿過平板電腦,操作一番後道:「通話記錄只聯繫過一個人,大概一個月前開始比較頻繁的聯絡,不過……」

    她又將平板電腦遞給了吳端,「你自己看吧,上禮拜天兩人通了最後一個電話,剛好過了一個禮拜,再這一個禮拜裡,兩人就再沒聯繫過了。

    確切地說,在這一個禮拜裡,報警號碼沒聯絡過任何人。直到今天,疑似被劫持的受害人撥打了110。」

    「能查出跟報警號碼有過聯絡的這個……」

    吳端話還沒說完,馮笑香已經給出了答案。

    「余越,29歲,無業,一年前離婚,離婚前,他的妻子曾多次因為家暴問題報警……」

    「打老婆?」吳端問道。

    「最嚴重的一次,他老婆肋骨被打斷兩個。」

    「靠!」

    吳端拍了下桌子,對這樣的人男人,他很是看不上眼。

    馮笑香繼續道:「受害人的妻子最後通過讓出兩人共有的房子,才換得離婚這一結果。」

    「讓?」

    馮笑香面無表情道:「倆人協議離婚,房子和大部分存款歸男方所有,這還不是讓嗎?很多家暴離婚案件都是這樣的,施暴者知道對方急於離開自己,開始新的生活,就獅子大開口,提出各種不合理的條件,而受害者為了盡快擺脫泥沼,最後總會選擇妥協。」

    沒辦法,面對家庭矛盾,尤其未達到致命程度的家庭矛盾,法律很難做出制裁。家暴家庭離婚難,這是一普遍現狀。

    馮笑香繼續道:「離了婚,余越還經常去騷擾前妻,問前妻要錢,為此,他的前妻還曾經報過警。我能查到的暫時就這麼多。」

    「多謝,保持聯繫吧,錄音上要是有什麼發現,隨時通知我。」

    「好。」

    吳端繼續佈置任務,他先對閆思弦道:「在群裡說一聲吧,沒趕過來的不用急著往市局來了,暫時永不了那麼多人。」

    「好。」

    吳端又對辦公室裡還剩下的兩名刑警道:「余越和他前妻,咱們分開走訪,務必問清電話的事兒。」

    「行,那我們走訪余越?」

    「好,我跟小閆就去走訪他前妻。笑笑,把地址電話發我們。」

    「好。」

    幾人很快便出了門,閆思弦開車,直撲余越前妻工作的地方。

    吳端坐在副駕駛位置上,在收到馮笑香發來的信息後,給閆思弦念道:

    「余越的前妻,名叫李佳雯。墨城本地人,娘家有個大她3歲的哥哥,也在墨城……」

    「父母不在了?」閆思弦問道。

    「李佳雯10歲那年父親因為車禍去世了,母親一個人將她和哥哥拉扯大,兩年前,母親癌症去世。

    她在一家藥店工作,是藥店的收銀。工資不高,一個人拉扯兒子,經濟應該比較拮据。」

    「他們的房子呢?父母給買的嗎?」

    「一個無業,靠老婆養,一個普通打工仔,單憑這倆人肯定買不起房。」吳端一邊說話,一邊給馮笑香發著消息,看樣子是在轉述閆思弦的問題。

    不久他便得到了答案。

    「房子是李佳雯父母的,她母親去世後,房子便留給了她。

    李佳雯的大哥並未跟她搶這套房子,大哥的經濟比較寬裕,自己買了房。

    鳩佔鵲巢啊。」吳端感慨道:「你說,這世上還真就有不要臉的人,媳婦兒父母留下的房子,舔著臉只管佔。會打人算什麼男人?」

    「你今兒火氣有點大啊,吳隊。」閆思弦道。

    吳端嘆了口氣,「早上接了一通趙局的電話,說是紀山枝和趙翊彥的事兒不太好辦,因為不符合線人標準,得走特殊程序。」

    「意思是那案子還要查下去?非得抓他倆去坐牢?」

    「有這個可能性,不過趙局還是會申請。」吳端道。

    「但願能申請下來吧,我還有些問題呢。那兩個人精,用審訊的方式肯定啥都問不出來,只有在他們的自由獲得了保障的情況下,恐怕才會說出那些秘密。」

    「那案子可真夠讓人頭疼的,」吳端道:「先放放吧,等等看趙局那邊的結果,我確實需要一個新案件來換換腦子。」

    不多時,兩人便趕到了李佳雯工作的藥店。

    那是一間三四百平米的藥店,中等規模往上,收銀台就在藥店門口。

    一進門,兩人就注意到,收銀台內一個女人正是李佳雯,她化了妝,本人比照片看起來要年輕開朗一些。

    一位老太太慢慢悠悠地拿醫保卡結了賬,以至於後面排隊結賬的人等得都不耐煩了。

    李佳雯便幫老太太將藥品裝進提兜兒,笑呵呵地囑咐道:「東西我都幫您裝好了,不放心您就到那邊再清點一遍,喏,那邊有個空的桌,您放那兒慢慢清點。」

    她又對後面排隊的客人道:「一個一個來啊,別急,快著哩!」

    對每個人,她都是面帶笑容,她似乎很喜歡笑。

    單看這個女人,任誰也不會想到,這是一個好不容易擺脫了家暴,即便是現在,也會時不時受到前夫騷擾和威脅的女人。

    閆思弦擠到收銀台前,有排隊的人不樂意了,剛想表達不滿,閆思弦亮了一下證件,那人便不開腔了。

    閆思弦問道:「李佳雯?」

    李佳雯愣了一下,卻也並不太意外。

    「我是。」

    「市局刑偵隊的,想跟你瞭解點情況,到我們車上聊吧。」

    「行,稍等一下。」

    李佳雯叫來了兩名同事,細細交接了收銀工作,閆思弦聽到她跟兩人說「打印機最近不好用,卡紙,要這樣……看到了嗎?這樣放,斜著點,就不卡了……」

    待一切交代妥當,她脫下藥店給配發的白大褂,從容地跟著吳端和閆思弦上了車。

    一上車,吳端率先問道:「以前警察也來店裡找過你?」

    「找過,社區的也找過。」

    怪不得李佳雯和她的同事都是見怪不怪的樣子。

    「我們想跟你瞭解點關於余越的事兒。」

    「他?懶到極致,好吃懶做,脾氣差,但凡有一點不遂他心願,就……」

    吳端打斷了李佳雯,「這些,你在家暴報警記錄裡面都說過了吧?我們想問你點別的。」

    「你問。」

    吳端亮出報警號碼,「這個手機號,你認得嗎?」

    「我看看。」

    李佳雯掏出自己的手機,進入通訊錄,搜索了吳端出示的號碼。

    她將手機亮給吳端看,「不認識,我沒存過這人的號碼,怎麼了嗎?」

    「沒什麼。」

    鑑於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李佳雯只是案件中的邊緣人物,吳端並不打算向她透露案件細節。

    吳端繼續問道:「離婚以後余越還經常來找你嗎?」

    「一開始經常找,他坐吃山空,那點存款哪兒夠揮霍的,離婚沒幾天就吃不上飯了。

    我心軟,總覺得畢竟做過夫妻,總不能真讓他餓死吧,就給點,不多,幾十,有時候我也拮据,給十幾塊的時候也有。

    他就是欺負我心軟,三天兩頭來。

    後來同事們都說這樣不行,都離婚了還養著這麼個蛀蟲,算怎麼回事兒。

    同事們幫著我,我也狠下心來,余越來了,我就把他趕走,同事們也幫著攆他,還報過警呢。

    趕了幾次,他看我態度堅決,就不怎麼來了。」

    「不怎麼來?意思是只不過沒以前頻繁?」

    「嗯。」

    「你最近一次見到余越是什麼時候?」

    「大概……有一個禮拜了吧?一個多禮拜,他又來問我要錢,還是大家一塊把他趕走了。」

    「他每次都來藥店找你嗎?」吳端問道。

    「只能來這兒,我一般不出店裡。平時白天在這兒上班,晚上就帶孩子住二樓倉庫。

    我們老闆人挺好的,知道我離婚了,房子被霸佔,租房子吧,隨便交交房租,一個月就剩不下仨瓜雜倆棗了,我跟孩子可真就沒法過了,老闆讓我住在店裡,平時把二樓倉庫收拾乾淨就行。」

    倒真是個好人。吳端想著。

    他又問道:「那余越最近來找你的時候,有什麼反常?」

    「反常?」

    「或者……他有什麼提起什麼新鮮事兒?不如認識了某個人之類的……」

    「認識人倒沒有,不過……我可有點說不準……」

    「沒事,您知道什麼就說什麼。」吳端耐心引導著猶豫的女人。

    「是這樣,上次我們趕他的時候,他急了,說讓我等著,有我後悔的時候,說他馬上就要混出頭了……反正那意思就是……我感覺啊,他可能要發財了。

    我當時還想,這人漲本事了,還學會吹牛了。以前他是懶,脾氣是差,倒沒有吹牛的毛病。

    晚上我躺床上想想,他不會真找著什麼賺錢的門道了吧?又覺得不太可能,就他,別開玩笑了。走路上看到錢,都得指使我撿,腰都懶得彎呢……」

    在李佳雯徹底陷入對余越的討伐之前,吳端趕緊把話題往回扯:

    「見面,咱們還是說你倆最後一次見面,他要飛黃騰達了,對吧?麻煩您再好好想想,他有沒有明示或者暗示,他最近是不是認識了什麼人?」

    「人……沒有啊……真沒提人。」

    吳端看了閆思弦一眼,示意自己問完了。

    閆思弦便問道:「你們平時電話聯繫嗎?」

    「不。」李佳雯回答得十分篤定,「我肯定是不會給他打電話的,至於他,當然不會來要錢之前還電話跟我說一聲,他每次都想打我個措手不及,有幾次還是專門等著店裡人分撥去吃中午飯的時候過來,這樣能幫我趕他的同事就少了嘛。」

    「我沒問題了。」閆思弦道。

    「那就謝謝你的配合了,」吳端道:「我們可能還會來打擾你,先說聲抱歉。」

    李佳雯沒急著下車,而是問道:「他……咋了嗎?」

    「沒事。」吳端拿出了不想多說的態度。

    李佳雯只好下了車。

    她一離開,吳端便道:「沒問出什麼,但願走訪余越的人能有收穫吧。」

    可惜,天不遂人願。

    負責走訪余越的刑警很快傳回了消息:

    「余越家沒人,打他的手機,欠費,幫他交話費復機,再打,又是關機。

    去他平時常常閒晃的檯球廳,也沒人,而且,據檯球廳裡跟他臉熟的常客講,余越有好幾天沒來了。

    只能在他家和檯球廳分別派人蹲守了……」

    閆思弦一邊開車,一邊通過免提跟電話那頭的同事道:「余越失蹤具體有幾天了?」

    「檯球廳的人說是六七天,一個禮拜左右了。」

    又是一個禮拜,這個時間點今天出現了好幾次。報警的手機號碼最後一次聯絡余越,是在一個禮拜前,所有人——包括余越的前期——最後一次見他,也是一個禮拜前。

    這個平時無所事事,只喜歡在家附近遊蕩,雷打不動的人,一個禮拜前突然失蹤了。

    「先留下盯守吧,我等下再調倆人過去,」吳端道:「要是見到余越了,隨時聯絡。」

    「好。」

    掛了電話,吳端道:「會不會是余越被綁架了?」

    「余越……余越……」閆思弦重複了幾遍這個名字,搖頭道:「至少打電話求助的不是他,你還記得吧,打電話的人說了半個音。」

    「嗯,發音為『西』,或者拼音以『X'開頭的姓氏,余越不符合這條件。」吳端又問道:「那會不會,這個余越是實施犯罪的人呢?」

    「圖財?」閆思弦思忖片刻,搖頭道:「現在真不好說,線索太少了。」

    兩人趕在午飯前回了市局。

    馮笑香抬頭看看一前一後走進辦公室的兩人,扭了下脖子示意他們過來。

    「有一些發現。」

    閆思弦和吳端立即湊了過去,只見她的電腦上全是音頻線條。

    馮笑香乾脆合上了電腦顯示器,「這個看不懂的,我跟你們說吧——我儘量說得直白點。」

    閆思弦給自己和吳端搬了凳子,兩人坐在馮笑香辦公桌一側,猶如被老師留下做作業的小孩。

    馮笑香道:「我先說結論,他們在一個十分空曠的建築內,類似底下車庫那樣的地方。」

    說完結論,停頓了一下,馮笑香繼續道:「我從音頻中提取到了回聲,尤其那一聲慘叫,回聲圖譜尤為鮮明。

    回聲不僅響亮,而且有多重回聲,符合空曠建築內的回聲圖譜。

    另外,除了回聲外,整個通話過程中沒有任何背景雜音。

    他們所處的地方,要麼隔音特別好,要麼周圍特別空曠,本身就沒什麼雜音。當然了,畢竟整段錄音才14秒,很短暫,也可能他們身處鬧市,只是恰好那實際秒中周圍沒有雜音。這一點僅做為參考吧。」

    「好的,明白你的意思了。」

    「暫時我這邊只有這些發現。」馮笑香道。

    「辛苦了,大假期的還讓你跑來加班。」吳端道。

    閆思弦問道:「這些活兒你在家也能幹吧?回吧,有什麼事兒電話聯繫,咱們遠程寫作。」

    馮笑香聳聳肩,「無所謂了,市局網快,我來打遊戲。」

    閆思弦表示電競馮的這波操作真是666。

    吳端沒工夫關心這些細枝末節,他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距離接到報警電話已經過了三個小時。

    人質解救工作有一個7-3-1定律。意思是24小時內找到人質,成功解救的可能性為7成,若是不過夜,成功率還要更高一些,可若是過了24小時,在48小時內找到找到人質,則成功解救的可能性就只有3成了,過了48小時,9成的可能人質已經喪命,只有1成的可能成功解救。

    這也就是為什麼110指揮中心不敢有絲毫耽擱,初步研判後立即將案子轉到了市局。

    閆思弦拍拍吳端的肩膀,然他別太擔心。

    吳端道:「以往的人質劫持案,或者綁架案,凶手劫了人之後,往往會找一個相對比較狹小的空間,而不會去選空曠空間。

    凶手想要那種可以後背靠牆,背後不會被人窺探的感覺,空曠的空間可給不了這樣的安全感。

    可是這次,凶手選了個又大又空曠的地方,你說……會不會真是個惡作劇?」

    閆思弦聳聳肩,「這問題不用我回答吧,按你的尿性,責任心很快會說服你繼續查下去。」

    吳端:「話是沒錯,查當然要查下去,但我怎麼覺得……這案子有點無從下手,狗啃刺蝟似的。」

    閆思弦笑道:「你哪兒來這麼多俏皮話?」

    「我媽常說。」吳端聳肩,顯然已經習以為常,倒是對閆思弦的大驚小怪嗤之以鼻,覺得閆少爺在某些方面很沒見識。

    「等吧,」閆思弦兩手一攤,「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看小賴那邊能不能找到影像資料。」

    賴相衡這邊還真有進展。

    他不僅回來,還抓了兩個人。

    經營手機店的夫妻倆。

    十來平米的小店,店裡只有兩個櫃檯,二三十部手機。

    除了賣手機,還可以辦理手機號碼。顧客留了身份證複印件等資料,店家統一將資料提交到運營商的營業廳。

    這些人往往在營業廳有熟人,對他們提交的資料,審核十分寬鬆。

    賴相衡一同帶來的,還有一個文件袋,文件袋裡有十幾張身份證複印件,有男有女,林放的身份證複印件也在其中。

    「就是這些混蛋。生意做得心都黑了,濫用別人的身份信息,給不方便提供身份證的人辦理手機卡。」賴相衡轉向那被抓來的男女,指著兩人道:「當實名制是放屁呢?讓你們隨便鑽空子?」

    那兩人哪兒見過這陣勢,知道自己大概攤上事兒了,一時想不出究竟多大的事兒,直接懵了。

    「押走押走。」賴相衡擺擺手,他組內的刑警便將兩人分別押進了留置室。

    賴相衡向吳端匯報導:「吳隊,我們查到報警的手機號碼就是從這兩口子的店裡辦出來的,假扮成辦號兒的人進店一套話,拿不出身份證的,他們也有辦法把號辦下來。

    正好抓個現行,人就直接帶回來了。」

    「他們能記得辦那個手機號的人嗎?」吳端道:「我記得笑笑查的,那號碼是一個多月之前辦的。」

    「肯定是記不得了,這麼長時間,他倆就算說記得,咱也不敢信啊,好在有監控。

    附近有個交通監控,正好能拍到他們店。我已經從交管那邊把監控考過來了,剛送圖偵辦公室,正看著呢。

    咱們只要看看辦號的當天誰進過他們的店就行。」

    吳端很欣慰,賴相衡最近一年進步巨大。對於工作積極的下屬,他從來不吝讚揚。

    「太棒了!」吳端道:「我們的調查方向全是死路,就指望你這兒能開花呢,你還真沒讓大夥兒失望。」

    賴相衡撓撓頭,「還是吳隊你指揮得好。」

    閆思弦撇嘴道:「你倆的商業互捧能不能等破案了再繼續?」

    賴相衡腳打後腦勺地忙去了。

    待他離開,閆思弦又道:「小賴最近脾氣很爆啊,看把那買手機的兩口子嚇的。」

    「盜用他人身份信息,確實可恨。」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3:11
第六十二章 一諾千金(2)
               
    賴相衡腳打後腦勺地忙去了。

    待他離開,閆思弦低聲對吳端道「小賴最近脾氣很爆啊,看把賣手機那兩口子嚇的。」

    「盜用他人身份信息,給刑事案件偵破造成了巨大障礙,確實可恨。」吳端看了一眼賴相衡離開的方向,低聲道「再說,錢允亮受傷那件事,小賴心裡憋著火呢。」

    說完,吳端拿胳膊肘捅了閆思弦一下,低聲嚴厲道「不要背後議論同事,注意團結。」

    閆思弦「啊?」

    閆思弦「剛剛誰跟我一塊議論的?不帶這樣的,爽完穿上褲子就不認了。」

    吳端「滾!」

    圖偵科辦公室。

    閆思弦進門時,幾張照片已經被貼在了白板上。

    那是交通監控拍到的,客人進出一家手機小店的照片。

    因為距離較遠,有些人是低著頭的,只能看出身形,而看不到正臉。還有一部分人,雖能看到正臉,卻也是模模糊糊。

    閆思弦數了數白板上的照片數量,問道「總共七個?」

    有圖偵刑警答道「沒錯,辦理號碼當天,總共七個人進出過這家手機店。」

    圖偵刑警起身,走到白板前,指著其中一人道「這位把車停在路邊,進店匆匆待了不足1分鐘,就出來了,據老闆回憶,他是來買充電線的,可以排除。」

    說著,他將所指的照片拿到了白板另一邊,單獨貼起來。

    「還有這個老大爺……去買手機保護套,又是挑挑揀揀,又是講價,搞了半天最後也沒買,店家對他也有印象。」

    那刑警又將一張照片放到了一邊。

    「這個穿校服的,學生,手機店老闆說他是來賣手機的——這家店還回收舊手機。

    老闆說這孩子的手機幾乎全新,要的價也低,好像是在學校裡欠了別人錢,反正就是急著把手機賣了。他都替這孩子心疼。

    然後他就狠宰了一筆。」

    閆思弦伸手將那孩子的照片也貼在了一旁。

    商業世界的冷血殘酷,他從小耳濡目染,早就習以為常,手機店生意雖小,但並不會跳出那個本質。

    幸好是閆思弦來圖偵科打聽消息,如果換成揣度起事物來總是第一時間想到悲劇情景的吳端,現在指不定已經開始擔心學生被社會青年攔截要錢,要麼就是校園欺凌。

    閆思弦垂了一下眼皮,收斂情緒,只一瞬,他便又抬起眼皮,指著剩下的四張照片道「也就是說,辦理報警號碼的,就在這四個人中間。」

    「沒錯,可惜看不清面部特徵,我們正在調取沿路的交通監控,希望這四個人進店前或者離開後,有監控拍到他們的面部特徵。不過這需要點時間。」

    閆思弦點點頭,「把你們截取的視頻,還有電子版照片,給我和馮笑香各發一份,多謝了。」

    「得嘞,這就發你。」

    與此同時,分頭行動的吳端走進關著手機店男老闆的留置室。

    那男人緊張得一頭瀑布汗,都快尿褲子了。為了盡快得到想要的消息,吳端先安撫了他兩句,說他的問題不嚴重,只要積極配合警方調查,就不會有事。

    男老闆連連點著頭,「配合,您讓幹啥我就干啥。」

    吳端便問道「說說顧客去你們店裡辦號的流程吧。」

    「流程就是,那什麼……其實跟在營業廳辦號是一樣的,先選號,選完了就是填單據,表上填些基本信息,姓名啊,所選的號碼啊,什麼樣的花費套餐啊,身份證號啊之類的。然後留一張身份證複印件……」

    男人嚥了下口水,支吾道「那什麼……要是客人沒帶身份證,我們就……就用我們收集到的身份信息給客人辦號……」

    一說起這事兒,男人就一個勁兒地流汗,緊張得聲音都發著顫。

    「收集完信息之後呢?」吳端問道。

    他決定跳過冒用他人身份信息的事兒,以免詢問無法順利進行。

    果然,講完這段,男人的情緒就好多了。

    「然後……然後得話,就是把收到的單據和身份證複印件送到附近的營業廳,他們往系統裡一輸,號就算成功開通了。」

    「每辦一個號你們就跑一趟營業廳嗎?」吳端問道。

    「那不會,太麻煩了,一般都是看情況,要是上午辦號的人比較多,那就中午、下午各跑一趟營業廳。

    要是上午辦號的人少,就一兩個,中午那趟就不跑了,下午一次性去營業廳把號辦了。

    總之,當天的當天清,不過夜。」

    「明白了。」吳端點了下頭,「我問句題外話,你們辦一個號能賺多少錢?」

    「10塊。」

    吳端很無奈。網購發達的今天,對一個一天都未必能賣出一部手機的小店來說,辦號、貼膜、賣配件是他們的主要收入來源。眼看著有錢賺,卻因為缺少一張身份證而賺不到這個錢,店老闆當然不甘心。

    所以他們為了保全自己的利益,就置那些被盜用了身份信息的人的利益於不顧,更不會想到自己的行為可能給一些凶手了幫助。

    吳端知道,這樣的小店不在少數,與運營商工作人員在審核關係戶提交的資料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很大關係。

    哪兒來那麼多大是大非,這無非是人性中的小貪財小自私。但很多時候,大錯正是由小處的不注意鑄成。

    走進辦公室時,吳端搖了搖頭,將彎彎繞的哲學問題趕出腦海,現在可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有個命懸一線的人正等著他們去解救。

    閆思弦湊在馮笑香電腦前,見吳端進屋,便衝他招手道「有結果了。」

    吳端快步上前。

    馮笑香解釋道「根據你們倆收集回來的信息,我試著篩出你們要找的目標。

    從監控視頻來看,報警號碼辦理的當天,上午一個辦號的都沒有,所以手機店是在下午將辦號的單據和身份複印件送到了就近的營業廳。

    視頻中也的確能看出,手機店的老闆娘下午6點多騎電動車離開,離開時確實隨身帶著一個透明文件袋。

    二十多分鐘後她便回來了,回來的時候文件袋空了。

    我調取了這個時間段內,目標營業廳所辦理的所有手機號碼。

    總共22個,咱們查的報警號碼就在其內。

    刨除報警號碼,再刨除使用女性身份辦理的號碼,還剩下14個手機號。我調取了這14個號碼的機主身份,與出入手機店的4名目標人物的照片一一比對。

    雖然監控拍攝的畫面人物五官比較模糊,但終究能看出大致輪廓,銳化處理後,比對長相還是沒問題的。

    有三個人對上了。」馮笑香將電腦轉向兩人,指著屏幕上的三組照片道「這三個人,使用自己的身份辦理了手機卡。而餘下的這位無名氏先生……」馮笑香切換了一下電腦屏幕,屏幕上顯示著一大張照片,「這位冒用林放身份辦理了報警的手機號碼,正是咱們要找的人。」

    「能查到他的真實身份嗎?」吳端問道。

    馮笑香搖頭,「就一張模糊的照片,難。」

    閆思弦幾步奔到辦公室門口,沖圖偵科辦公室的方向喊道「其餘的監控,不用四個人都盯了!盯一個就行!」

    兩秒鐘後,圖偵辦公室也有人喊道「哪個?」

    「笑笑這就發你!」

    「好。」

    距離報案過去了4小時,警方鎖定了一個與案件相關的人物,調查持續進行著。

    等待總是異常煎熬,吳端根本坐不住,他不斷地在辦公室裡踱著步。閆思弦看他實在焦灼,便建議道「有照片了,要不咱們再去問問李佳雯,讓她辨認一下。」

    「也好。」

    吳端需要有事做,只做些事分散注意力。

    藥店。

    李佳雯領著個三四歲的小男孩,正準備出門去吃飯,看到兩名刑警返回,她疑惑地四下看看,還以為這兩名刑警落了東西。

    「兩位,你們這是?」

    「不好意思,請你辨認一下,有沒有見過這個人。」吳端亮出了無名氏先生的照片,並解釋道「他可能認識你的前夫余越。」

    能看出李佳雯確實想要幫助警方,她的確認認真真看了照片。

    「我真沒見過這人。」

    就在吳端收斂失望情緒時,李佳雯懷裡抱著的小男孩卻伸手指著照片,小聲道了一句「叔叔」。

    「你見過他?」吳端詢問孩子時,目光看向了李佳雯。

    李佳雯也很詫異,愣了一下後,也問孩子道「寶寶,你認識這個叔叔嗎?」

    寶寶的一根手指放在嘴裡,哈喇子流了出來。

    「我見過,在舅舅家。」他的回答十分篤定。

    吳端求助地看著李佳雯。

    學齡前的孩子極度依戀家長,有的孩子還十分怕生,詢問這樣的小孩,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警方會將問題告訴孩子的家長,由家長代為詢問。

    李佳雯明白了吳端的意思,試著問孩子道「你啥時候在舅舅家見著這人的?」

    「就……就上上次,玩蹦蹦床那次。」

    「哦哦,」李佳雯柔聲道「那次媽媽有事,把你送舅舅家待了半天,是不是?舅舅給你做魚魚吃了?」

    「嗯,吃魚魚了,還有蛋糕。」

    提到吃的,孩子的哈喇子流得更快了。

    李佳雯繼續道「你就是那次見到這個叔叔的?」

    「嗯。」

    「他去舅舅家了,是不是?」

    「他去找舅舅……他們說話,不讓我聽……嗯……也不讓我看。」

    「怎麼不讓你看了?」

    「他們在書房,關門了。」

    「把你一個人留客廳玩啊?」李佳雯問道。

    「沒,舅舅讓我睡覺,只能躺床上,不能下地。」

    見孩子怯怯地看著吳端和閆思弦,李佳雯乾脆將他抱了起來,「寶寶不怕,他們是警察叔叔,專門打壞蛋的。」

    「打壞蛋——」孩子做了個伸手打的動作,小拳頭很是可愛。

    李佳雯繼續問道「大舅跟這個人說了啥,你聽到沒?」

    「沒有,」孩子將頭搖得撥浪鼓一般,「我躺著玩,一會兒就睡著了。」

    「哦——一會兒就睡著了?寶寶真乖——」

    李佳雯哄了一會兒孩子,對吳端道「小孩就知道這些,你們……還有啥要問的嗎?」

    「他能確定在舅舅家看到的就是照片上的人嗎?」吳端問道。

    不等媽媽回答,那孩子搶著道「就是的!我確定!」

    「那就謝謝你了。」吳端伸手,拉了拉孩子的小手。

    閆思弦又對李佳雯道「麻煩你一下你哥哥的住址和聯繫方式。」

    被問起這個,李佳雯有些六神無主。她怕情況對哥哥不利。

    「怎麼了嗎?」李佳雯問道。

    吳端晃了晃照片,解釋道「這個人可能有危險,我們正在找他,聯絡你哥哥也只是向他打聽這個人情況,就和詢問你一樣,不用擔心。」

    「那好吧。」雖然有些將信將疑,但李佳雯還是報出了哥哥的地址和電話。

    臨走,閆思弦向她囑咐道「我們要去找你哥哥的事,希望你保密,不要去跟他通風報信。」

    「好……吧。」

    回到車上,吳端問閆思弦道「你說,這小孩的話可信嗎?」

    「可不可信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要是不給你找點事做,辦公室的地就要被你踏出坑了。去問問李佳雯的哥哥吧,反正手頭就這麼幾條線索。」

    李佳雯的哥哥,名叫李東,未婚,一名公眾號寫手,自媒體人,自由職業者。愛好只有一個,那就是宅。由宅又延伸出了諸如買手辦、追直播之類的愛好。

    令吳端和閆思弦沒想到的是,這樣一個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出門的人,竟然讓警方撲了個空。

    李東不在家,電話也是關機狀態。

    吳端和閆思弦心中隱隱覺得不好。

    李東和余越竟然都失蹤了。

    閆思弦翻看著手機,道「這個禮拜五,也就是三天前,李東的公眾號應該更文章的,卻斷更了,難道他週五就失蹤了?」

    吳端抱臂看著樓道里的電表箱,「是不是失蹤我不知道,但只要查一查用電情況,就能知道這位宅男是什麼時候離家的。」

    數十分鐘後,一名電力公司的工作人員趕到。工作人員將一台讀取信息的專用設備接入李東家的電表,不多時便有了結果。

    那電工道「從週四晚上23點開始,這家住戶的用電就非常平緩,看用電量,家裡應該只剩了一台冰箱在走字兒。也就是你們懷疑的家裡沒人。

    之前的用電量就比較多了,看樣子是用著電腦呢,有時候可能還會使用電水壺啊、電熱寶啊之類大功率的電器。」

    「多謝你了,大冷天的讓你跑一趟。」閆思弦給那電工遞煙。

    電工接過,笑呵呵道「沒事沒事,你們也是為人民服務嘛,那……要是沒啥事兒,我就先走了。」

    「辛苦了。」

    三人一通忙碌,驚動了隔壁鄰居。

    一個五十來歲的男人開了門,警惕地問道「你們是什麼人?動電表幹什麼?」

    他緊握著手機,拿出一種「如果我覺得你們不是好人,我就立即報警」的架勢。

    吳端亮了一下警官證,對那鄰居道「我們是警察,在查案子。叔叔,您跟對門的熟嗎?」

    「不怎麼熟。」鄰居大叔搖了搖頭,又補充道「他都不出門的,面都見不著,倒是經常聽見快遞敲他的門,我看啊,一日三餐都用的外賣,現在的年輕人啊,四體不勤五……」

    吳端打斷老頭的絮叨,問道「他是一個人住,對吧?」

    「是啊,就他自個兒。」

    「平時有來串門的親戚朋友嗎?」

    「沒。」

    回答完,鄰居大叔似乎覺得如此絕對的答案不太好,便又補充道「我真不知道,不熟的。」

    「您不用緊張,咱們就是隨便聊聊,」吳端道「獨居的大齡青年,這個單元的退休老人們,大家沒事遛彎的時候,肯定聊過他吧,都是怎麼聊的?」

    大叔沒想到吳端這麼直白地表達對八卦的興趣,愣了一下。

    他先撇清自己道「我可沒說過他,都是女人們說的,老太太最愛說閒話。」

    「那老太太們都說些啥?」

    「就說……他這個年紀了還不結婚,怕不是有病呦……反正吧,那幫老太太嘴是夠損的。」

    「還有嗎?」

    大叔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我真不知道了。」

    閆思弦拿出無名氏的照片,問道「這個人您見過嗎?他近期或許來找過您的鄰居。」

    大叔根本沒看照片就搖了頭。

    「我沒見過什麼人,不過,前兩天倒是有個人來找他,可能是朋友?夜裡十一二點,我那會兒準備睡了,一關電視,屋裡靜下來,就能聽見外頭的動靜了。

    不過,我可沒有趴牆根的習慣,不知道來敲門的是不是照片上這個人。」

    「您說是夜裡十一二點?」吳端再次確認道。

    「應該還沒超過十一點吧,快到十一點的樣子。」

    電工剛說過李東家的用電呈現出無人在家的態勢,就是從週四晚上11點開始的。

    「具體是哪天您記得嗎?」

    「那可想不起來了,就這幾天的事兒。」

    「那李東給客人開門了嗎?」吳端問道。

    「開了,不僅開了,還說了幾句話呢。」鄰居大叔道「不過,說的啥我可沒聽見,就是隱隱約約知道有人說話了,你明白吧?」

    「明白。」吳端點頭。

    鄰居大叔繼續道「就是很簡短的一兩句話,說完就關門了。」

    「您怎麼知道那是親友來串門,而不是夜宵外賣呢?」吳端問道。

    「什……什麼?」鄰居大叔面露尷尬之色,彷彿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被拆穿。

    「您之前說了,對門鄰居很愛叫外賣、收快遞,您又說前兩天晚上來敲門的,可能是對門的朋友。

    您怎麼知道是朋友,而不是夜宵外賣?

    根據您的描述,敲門,只說了一兩句話,很簡短,關門,怎麼看都像是取了份外賣啊。

    還是說,您其實不小心看到了當時的情況,就是透過這個。」吳端指了一下門上的貓眼。

    他故意用了「不小心」這樣的形容,盡力想給對方一個台階下,好讓問話能繼續下去。

    鄰居大叔顯然明白吳端的意思,借坡下驢道「我怎麼忘了,我當時想著那麼晚了,怕有小偷,就看了一眼。所以嘛,我才知道不是送外賣的。」

    「您看到那個人了?」

    鄰居大叔連連擺手道「就一個背影,一眼,我哪兒知道是不是你這照片裡的人啊。」

    「那體型呢?」吳端道「麻煩您再仔細看看。」

    「體型得話……有點偏瘦,倒是跟這個照片裡的人有點像——我還是那話,就看了一眼,我啥也不能確定。」

    「我們理解,您不用緊張,」吳端道「那之後呢?那個人離開了嗎?離開的時候……」

    「我真不知道,看完我就回臥室睡覺了。」大叔有些煩躁地將門合上了一些,「我就多餘看那一眼。」

    吳端見已經問不出什麼了,便道「多謝您的消息,耽誤您時間了,您關門吧。」

    大叔卻沒有立即關門,而是問道「誒誒……那個,警察同志,不會是對門的犯事兒了吧?你這弄得……我住著也不踏實啊。」

    「您踏踏實實的,什麼事兒都沒有。您快回去吧,樓道里涼。」

    見打聽不出什麼,鄰居大叔悻悻關了門。

    他剛一關門,吳端便給閆思弦使了個眼色。

    閆思弦會意,站在吳端身後幫他擋住窺探,吳端從口袋摸出了兩截鐵絲,伸進李東家的鎖孔中。半分鐘後兩人進了門。

    一關門,閆思弦便道「錢允亮那組人剛查完林放,沒什麼發現,要不要讓他們過來幫忙?」

    吳端沒急著回答,先環視了一圈屋內的情況。

    首先映入他眼簾是一個陳列櫃。陳列櫃上擺著各種各樣的手辦,吳端粗略估算一下,有小一百個。

    他走近看看,只認識一兩個,便問閆思弦道「這些……你認識嗎?」

    閆思弦也湊過去看,「認識的……差不多有一半?」

    「那也很多了啊!看來你是個資深動漫迷啊。」

    「呃……追過一個在二次元圈子裡小有名氣的妹子,當初買過不少這玩意兒送她,算是……做功課吧。」

    「我就說吧!」吳端露出一個「我可逮住你的小辮子了」的表情,「你肯定跟網紅有關係。」

    「吳隊,你這是偏見。」

    「我這是玩笑。」吳端正色道「總之,這位李東還真是個死宅……誒,還有漫畫呢……我去好多啊!」

    不僅吳端驚訝,閆思弦也十分詫異。

    這房子的客廳是狹長形狀的,主人便用陳列櫃將客廳分隔成了兩個區域。

    繞過陳列櫃便能看到書房。

    書房內除了一張電腦桌,便全是漫畫書。

    全是漫畫書的意思是,除了一整個書櫃的漫畫書,地上還摞著一大片一人高的漫畫書,粗略估計,再來倆書櫃也裝不下。

    吳端戴上手套,翻看了摞在最上層的幾本,並不能看出什麼名堂來,但他卻道「我可能有點理解了。」

    「理解什麼?」

    「一個人喜歡一樣東西,又有能力把把它買回家,大概就不太想出門了吧。」

    「你這個思路倒是挺……有趣。」閆思弦也戴了手套,已經開始檢查電腦桌,「不過眼下,對咱們來說,最重要的是找到李東本人。他的愛好倒是可以往後放放。

    先是一個家暴的男人余越,現在又失聯了一個宅男

    ,這倆人還曾經是大舅哥和妹夫的關係。

    還有那個報警的手機號碼,那手機號碼曾經跟余越頻繁聯絡,而辦理手機號碼的人,疑似來過

    家裡。

    這位無名氏先生在中間究竟扮演著怎樣的角色呢?失蹤的人現在怎麼樣了?會是誰打了那通報警電話呢?」

    分析了一長串,閆思弦嘆了口氣,揉了揉太陽穴道「人物關係真夠亂的。這要是寫成小說,光把這個說清楚,都得累死一片腦細胞。」

    「說得好像你寫過似的。」吳端也湊到了電腦前。

    「反正我就是能感同身受。」

    兩人動手清理著電腦桌上的東西。

    確實是清理,電腦桌上堆了太多零食。各種垃圾食品,琳瑯滿目,跟個小超市似的。

    其中一些零食已經拆封,東倒西歪,兩人將零食挪開後,桌上依舊是一片狼藉,薯片、餅乾等膨化食品的碎渣,瓜子皮,橘子籽,甚至還有一節鴨脖骨頭。

    露出的桌面黏糊糊的,用戴著手套的手一摸,直粘手套。

    除了這些垃圾,水杯、半瓶沒喝完的可樂、香菸、打火機、菸灰缸……也從零食包裝下被清理了出來。菸灰缸的位置周圍,桌面上有一層陳年累月積攢下來的污垢,是落在外面的菸灰不知被什麼水果的汁水粘在了桌上。

    總之,這樣的個人衛生要是擱在集體宿舍裡,那肯定是要被撤走流動紅旗,並全校點名批評的。

    就在一堆雜物和鍵盤交界的地方,有個黑色硬皮筆記本。

    吳端拿起了筆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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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吳端算是看明白了,

    微信公眾號上所發的內容,正是風靡老年人朋友圈的「震驚體」標題,要麼就是「無下限體」標題。

    總之,內容不重要,能吸引人點開就行。

    早就知道有些人靠生產垃圾內容賺錢,是否會拉低大眾審美水平,無所謂,有沒有把讀者當傻子耍,不重要,是不是造謠傳謠危言聳聽,沒關係。反正他們是靠廣告流量賺錢的。

    吳端還是頭一次近距離接觸這類作者……的住處。

    吳端一頁頁翻著本子,一些腦洞著實顛覆了他的三觀,令他不住地咂舌。一旁的閆思弦倒是淡定。

    吳端便一邊翻看一邊問道「你看過這種內容的朋友圈嗎?」

    「我不玩朋友圈,謝謝。」

    吳端噴出一口老血,第一輪就被ko,這天沒法聊下去了。

    閆思弦繼續道「我就是玩,也不會允許朋友圈裡出現這樣的內容,誰發了,立馬友盡絕交分手離婚。」

    「噗……」

    翻了約莫二三十頁,本子上的內容全部檢查過了,只有些奇怪的標題。

    吳端實在看不下去了,乾脆將本子塞給閆思弦。

    「你接著看吧,我實在是……辣眼睛,我檢查電腦吧。」

    「行。」

    吳端開了電腦,用馮笑香給的u盤破解了開機密碼。電腦屏幕上的漫畫背景看起來朝氣蓬勃。

    電腦一開機,便彈出了qq的登錄窗口,qq密碼是自動記錄的。

    吳短點了「登錄」按鈕,剛一登上qq,便冒出了一堆消息,全是qq群。

    看名字,全是二次元內容分享,以及角色應援的群。

    吳短大致查看了一下

    在群裡的歷史發言,發現這傢伙在網上和在現實裡一個樣,賊愛潛水。接連查了幾個群,均是如此。吳端便開始查看對個人的聊天記錄。

    有一個備註暱稱為「做圖」的人,與

    的交流最頻繁,點開聊天記錄,足有幾百頁。

    吳端粗略翻看了一下,發現對方是個畫手,兩人有著比較頻繁的交流和合作。

    除了寫垃圾朋友圈,還寫過幾篇打色(手動分割)情擦邊球的言情小說,還出了所謂的「冊子」——就是沒有出版刊號的,作者自己印刷的書,大都在網上售賣,購買者一般是粉絲。

    而這個備註暱稱為「做圖」的人,正是給這些「冊子」設計封面和插畫的人。

    一個寫手,一個畫手,似乎挺合得來,聊天內容從討論構圖、討論配圖細節,到吐露心聲,抱怨生活的不容易,用自嘲的方式取樂。

    總之,看了這倆人的聊天記錄,便會覺得是那種挺不錯的網友。

    直到吳端看到其中一段對話。

    他「嗯?」了一聲。

    「怎麼了?」閆思弦問道。

    「這個畫手,也在墨城,而且他倆見過面,就是最近的事兒」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3:11
第六十三章 一諾千金(3)

    「最近?」閆思弦也湊了上來。

    「最近的意思就是,10天前,這倆人一起吃過飯。

    當然了,他們早就面過基,只是從聊天記錄來看,最近一次見面是在10天前。」

    「這個畫手,他知道李東家的地址嗎?」閆思弦問道。

    「我看看啊。」

    吳端在聊天記錄的搜索欄裡輸入「地址」二字,果然迅速鎖定了畫手詢問李東家地址的對話。

    「前不久,11月13號的時候,李東提起過,想要學習繪畫,而這位畫手兄也表示有一個淘汰下來的舊數位畫板——就是連接在電腦上畫圖的工具——可以送給李東。

    他還讓李東發了地址,說是郵寄給他。」

    「明白了。」閆思弦點頭道。

    「不過……」吳端有些遲疑道「從這倆人整體的聊天記錄來看,他們就是關係比較要好的網友,沒有矛盾,也沒有利益衝突——至少在分賬』本子』盈利的時候,倆人客客氣氣,相互謙讓。

    咱們總不能因為他有李東的地址就懷疑他吧。」

    閆思弦不語,拉開電腦桌的抽屜,翻找一番後,似乎並無收穫,又去其它地方翻翻找找。

    「你幹嘛呢?」吳端問道。

    「畫手一個月前問了李東的地址,說把數位畫板同城快遞過來。畫板呢?」

    吳端一愣,和閆思弦一同搜索起來。

    不多時,閆思弦道「沒有的,那玩意兒不可能當金疙瘩藏起來,有得話,在明面上就能找到。

    要麼這位畫手兄食言了,要麼他問李東的地址另有目的。」

    「那還是查一查吧。」吳端道「我把qq號發給笑笑。」

    兩人繼續在屋裡尋找著蛛絲馬跡,直到馮笑香打來電話,再沒有什麼新發現了。

    電話那頭,馮笑香道「吳隊,你剛發來的qq號,我查過了。」

    「你說。」

    「號碼的主人名叫徐沖之,26歲……」

    「他姓徐?」吳端道。

    徐的拼音以「x」開頭!

    吳端的心登時揪了起來,他當然希望快點找到那名報警的受害者,可當一個具體的人出現,他又希望這人是安全的,沒有受到侵害。

    好在,馮笑香很快打消了他的顧慮。

    馮笑香道「報警人應該不是徐沖之,他今兒——就剛才,還發了微博呢。」

    「那玩意兒不是能定時嗎?」

    「他發了跟粉絲的聊天記錄截圖,聊天記錄上的時間就是剛才。」

    「明白了。」

    馮笑香繼續介紹道「這個徐沖之,在網上是個小有名氣的畫手,因為畫畫好,而且成功減肥後還有點小帥,微博粉絲三十多萬。參與過幾部動漫製作……」

    吳端覺得「有點小帥」這個形容十分有趣,那「有點大帥」是不是閆思弦這樣的?

    雜念一閃而過,只聽馮笑香還在繼續道「從履歷來看,徐沖之沒什麼特別的,讀了個二流美院,沒有犯罪記錄,在網上也很理智,曬曬畫,曬曬自拍,曬曬跟逗逼粉絲的聊天,從來不跟人撕。

    我剛還在看他的微博,每天發個十幾條,雷打不動。」

    看來,做網紅還挺需要自制力。吳端如是想著。

    閆思弦則湊過來道「把徐沖之的地址和聯繫方式發我吧,我可能要聯繫他詢問點情況。」

    「好,這就發你。」

    兩人離開李東家之前,將一堆零食又還原到了電腦桌上。

    出了李東家,來到物業辦公室調取監控,值班的物業工作人員面露尷尬之色。

    「小區監控壞了,一直沒修。」

    「什麼時候壞的?」

    「有……差不多倆月了。」

    「這麼久?」

    吳端和閆思弦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老設備,本來監控探頭就壞得七七八八了,能用的也就剩下兩三個。

    前段時間全壞了,估計是電路老化。

    修是沒法修了,只能換新的,還得重新布線。要花不少錢呢。

    物業肯定不出這個錢,社區一直說要給補貼,一直沒動靜,雷聲大雨點小……讓業主掏錢,業主們可不干……一直扯皮,別說倆月了,我看這事兒得往半年上拖。

    不過,小區裡大部分都是住家戶,租房的人少,治安各方面都挺好的,我看有沒有監控都差不多,沒出事嘛,上頭當然不著急。」

    吳端和閆思弦對視一眼,看來從監控上取得突破是不大可能了。

    「走吧,去見見那位網紅畫手。」

    兩人上車後,吳端掰著手指頭算道「先是報警電話,那號碼聯繫過余越;通過余越發現曾經被他家暴的前妻李佳雯,還有一個兒子;通過走訪李佳雯,獲知辦理報警號碼的無名氏先生可能曾經去過李佳雯的哥哥李東家裡;通過秘密搜查李東家裡,又發現了一個跟李東關係親密的畫手徐沖之……嘖嘖,一個報警電話,我們查了……」

    吳端看了下手機上的時間,「查了6個小時,就拎出來一串人……我怎麼覺得這事兒沒完沒了的……會不會調查方向出了問題?」

    開車的閆思弦沒有回答吳端的問題,只是皺眉道「要變天了。」

    要變天了。

    烏雲陰沉沉地壓了下來,已經有雪粒子砸在擋風玻璃上。看這情景,很快就會變成鵝毛大雪。

    「這個假期不好過啊。」閆思弦又道,「那通帶電話是在一個空曠寬敞的建築裡打來的,類似地下車庫,我現在比較擔心的是,那樣的地方總是讓人聯想到供暖不好,或者沒暖氣。

    六個小時了,零下十幾度,如果真沒暖氣,不用凶手動手,受害者已經堅持不了多久了。」

    閆思弦加快了車速,吳端將一盞警燈架在了車頂,嗚哇嗚哇地響著,周圍車輛紛紛讓路。

    快到徐沖之家時,吳端給他打了電話。在電話裡簡短溝通,說明了情況,徐沖之表示很願意和警方聊聊。他就在家等著他們。

    徐沖之很用心,提前為冒雪趕來的兩人準備了熱咖啡,還有小點心。

    他一開門,吳端便聞到了一股香甜味。這樣的味道總是能緩解緊張焦慮,吳端原本應該感激的。

    可在看到徐沖之那張臉的時候,緊張感瞬間迸發,吳端只覺得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吳端確定,徐沖之就是那個辦理了報警手機號碼的無名氏先生。

    顯然,閆思弦和他一樣激動。

    閆思弦將手在吳端肩膀上搭了一下,意思是先穩住,進屋聊聊再說。

    三人落座,吳端不繞彎子,直接亮出了無名氏先生的照片。

    「這個人是你吧?」

    原本好整以暇的徐沖之,在看到照片時一愣,滿臉的不可置信,「這……你們在哪兒拍的?你們怎麼會……」

    「是你吧?」吳端又問了一遍。

    徐沖之始終盯著照片,他的目光在照片中的人和手機店之間不斷游移著。

    「是我,沒錯。」

    吳端繼續道「一個月前,你去這家手機店,辦了一張手機卡,用來辦卡的身份證複印件是店老闆的,對吧。」

    「我幫朋友辦的。」

    「朋友?」

    「網友,寫本子的,我幫他畫過插畫,挺能聊得來……」

    吳端亮出了李東的照片,「是這個人嗎?」

    「對對,就是他。」

    「你為什麼幫他幫他辦假號?」

    「一塊吃飯的時候聊天,他說想辦個號,又不想用自己身份證——具體原因我沒問啊,他那麼宅,我猜是用來買片兒吧。

    反正,正好我知道一個手機店,可以辦出這樣的卡,我就答應幫他辦一張。」

    「就是這樣?」吳端道。

    「話趕話嘛,也不是什麼大事兒,我就是隨口答應了。」

    閆思弦道「你還隨口答應送李東一個數位畫板,還記得嗎?」

    「李東?」

    顯然,網友之間並不清楚彼此的真實姓名。

    吳端便指了一下李東的照片,「就是他,他叫李東。」

    「哦哦……呃……你剛問的啥來著?哦!數位畫板。我是答應過啊,老想著收快遞的時候順便寄給他,又老是忘。」

    「為什麼不見面給?」

    「見面啊……那個……恐怕……不太方便,那玩意兒有點大。」像是怕兩名刑警不相信,徐沖之起身,不多時便拿出了一隻數位畫板。

    那東西和筆記本電腦大小差不多,加上包裝盒得話,攜帶確實不那麼方便,可要說沒法攜帶,還不至於。又懶又不在乎錢的人,當然可以選擇郵寄,活得比較仔細的人,見面的時候給對方帶過去,也沒什麼問題。

    徐沖之攤手笑道「手機卡比較小,我裝錢包裡隨時帶著,見面了給他就行,這玩意兒我可想不起來。還是快遞吧,快遞還老忘呢。」

    「你們經常見面嗎?」閆思弦問道。

    「經常?這個要怎麼算?」徐沖之想了想,又點頭道「在我看來,不算經常,在他看來得話,應該就很頻繁了吧。

    畢竟,我閒不住,沒事就愛去外頭逛,跟朋友約個飯啊唱個歌啊什麼的。他就比較宅了,平時都不出門,我老叫他出來玩。大部分時候他都是在家宅著,不怎麼出門的。

    而且他這個人吧——不是我說他壞話啊,我就是有啥說啥——那麼大人了,還認生,要是我的朋友也在,他就不出來,只能單約。」

    講完,徐沖之又道「出什麼事兒了嗎?」

    吳端搖搖頭,「沒什麼。」

    閆思弦又問道「徐沖之跟你聊起過他的家庭情況嗎?」

    「家庭?他不是一個人住嗎?」

    「我的意思是父母兄弟姐妹之類的。」

    「那個啊,可沒少說。他有個妹妹,被老公家暴,費了好大勁兒才離的婚,離完了還經常被家暴的前夫糾纏。一說起這個,他就恨得牙癢癢,恨不得親手宰了……誒?」

    徐沖之停頓了一下,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不會吧……他不會真的……」

    徐沖之沒敢將餘下的話說完,他只是瞪圓了眼睛,目光在吳端和閆思弦之間不斷游移著,似乎在觀察誰能給他一個答案。

    吳端和閆思弦都沒回答他。

    沉默了幾秒鐘,吳端道「我們還在調查。」

    徐沖之很快收斂了情緒,「那什麼,我知道的就這些。」

    本以為找到辦卡人,問題就能迎刃而解,誰知徐沖之真的只是個辦卡人,他所的信息,不過是閆思弦和吳端通過之前走訪李佳雯就能做出的初步猜測。

    吳端很是失望。他看了看閆思弦,意思是你要沒什麼問題了,咱們就走吧。

    閆思弦想了想,還是問道「星期四晚上,10點到12點,這兩個小時你在幹什麼?」

    「在家睡覺。」

    「這麼早?」

    這回答讓閆思弦有些詫異,這作息可夠養生的。

    徐沖之苦笑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熬夜熬得,記憶力衰退得厲害,這不,寄個快遞都忘了多少回,我怕再肝下去會猝死啊,最近在調整睡眠,十點鐘準時躺下聽輕音樂,爭取11點之前睡著。」

    好習慣,閆思弦還真沒法問下去了。

    「行吧,」閆思弦起身道「後續再有問題,可能還要麻煩你。」

    「沒問題。」

    兩人出門時才發現,已經是半下午了。大半天的忙碌奔波,連午飯都沒顧上吃。

    兩人在徐沖之家小區門口的麵館要了兩碗牛肉麵。

    吳端一邊大口吃麵,一邊道「你說,會不會就是圍繞家暴問題的報復?大舅子李東不想讓余越再來騷擾自己的妹妹,就把人劫持到了某個地方,展開……警告或者報復?

    或則李東去找余越,警告他遠離自己的妹妹,反被余越劫持報復。」

    「那通報警電話怎麼解釋?報警人雖然話沒說完,但畢竟說出來一半,他的姓氏是『西』這個發音,或者拼音為『x'開頭的字。」

    「外號呢?」吳端道「會不會是外號?」

    靈光乍現之下,吳端撥通了李佳雯的電話,向她詢問哥哥和前夫有沒有外號,得到了否定答案。

    「說不定是情急之下沒說清楚呢?」吳端道「我覺得吧,不能讓一個不清不楚的字把咱們限制住。」

    「假設如你所說,」閆思弦道「那你打算怎麼查?」

    「根據以往的辦案經驗,歹徒通常會把被害人劫持到熟悉的地方。讓笑笑查他們的成長和生活軌跡,無論誰劫持誰,說不定能從他們以往的生活軌跡中找到犯案地點。」

    說完,吳端又聯絡馮笑香,將這裡指令傳達過去。

    他忙活的時候,閆思弦只管吃麵,吃了幾口,似是嫌稀湯寡水的面條不好吃,乾脆找店家買了30塊錢的牛肉,把其中大半一股腦兒倒進了吳端碗裡,自己碗裡則倒了小半。

    「多吃點,晚上不知道要熬到幾點,要不你……」

    「我不回家。」吳端堅決道「我已經好了,案子什麼時候破,我什麼時候回家。」

    兩人風捲殘雲地吃完飯,上了車,閆思弦開車往市局趕,副駕駛位置上的吳端打了個飽嗝,感慨道「我還是頭一次吃豪華加肉版的牛肉麵,太尼瑪紮實了。」

    閆思弦笑道「跟著爸爸有肉吃。」

    「滾!」

    兩人調侃幾句,吳端通過微信群彙總了各路人馬的工作進展,眉頭越皺越緊。

    「趙局也知道這事兒了,問我情況呢……哎!沒進展,我都沒臉跟他匯報。」

    「有什麼的,」閆思弦道「讓老趙擺正心態,這不是正在查嘛,只是沒那麼順利。」

    「說得輕巧,辜負前輩期待的又不是你。」

    「是是是,您是乖巧懂事的學霸,老師殷殷期盼,我這種學渣沒人指望……」

    「哎我不是那意思……」吳端覺得自己話說欠考慮,沒有照顧到閆思弦的感受,趕緊解釋。

    誰知閆思弦自己又把話帶了回來,「所以我還是老老實實當爸爸。」

    吳端「……」

    不多時,吳端舒了一口氣,看樣子匯報工作告一段落了。

    他顧不上繼續跟閆思弦調侃,正色道「我來說說我的想法吧。我現在……亂得很,你幫我理一理。」

    「你說。」

    「現在的情況,說複雜,其實也沒多複雜,無非就是牽扯的人多一些。

    說糟糕,那是真糟糕,人多,可這些人要麼失蹤,要麼邊緣化,根本接觸不到案件核心。

    一圈查下來,所有路都堵死了,好像只能用笨辦法,把希望寄託在鋪人力的工作上。

    我讓人調取了最近半個月餘越家附近的監控,包括小區的,路面的,他常常去的檯球廳的。

    還調取了李東家附近的監控,雖說李東家小區監控都壞了,但周圍路面監控總還有一些。李東家的用電情況在星期四晚上11點左右呈現出無人在家的平緩勢態,圖偵會圍繞這個時間對李東家周圍的路面監控進行研判。

    再者就是,全市範圍內發佈協查通告,調動轄區、片區的基層警力,立馬對空曠、閒置的建築進行地毯式搜查。這要鋪的人力就更多了。」

    吳端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思考還有沒有其它辦法。

    幾秒鐘後,他嘆了口氣,煩躁地在自己膝蓋上拍了一下,「我現在只能想到這些。算了……」吳端擺擺手,「我知道這些想法有多笨,多糟糕,你還是別評價了。」

    「那幫我個忙吧。」閆思弦道「我想看一下徐沖之的身份證照片。」

    「哦。」

    吳端從馮笑香發來的資料中調取了徐沖之的身份證照片,遞到閆思弦面前。

    那應該是高考前夕辦理身份證時拍攝的照片,一個滿臉稚氣的孩子,而且是個小胖子。

    「笑笑不是說徐沖之很喜歡在微博上曬照片嗎?你再看看他的微博。」

    「看照片嗎?」吳端雖然不解,但還是照做了。

    看到徐沖之的自拍照,吳端簡直瞠目結舌。

    「這……這尼瑪……是一個人?」

    閆思弦抽空瞄了一眼吳端的手機,點頭道「這我就明白了,為什麼笑笑明明看過徐沖之的照片,卻沒認出他就是x先生。

    身份證上的照片太胖,而微博上的照片……得跟換了個頭似的。」

    弄明白了心中的疑惑,閆思弦又問道「剛才徐沖之讓咱們看的那款數位畫板,你還記得嗎?」

    「記得啊。」

    「品牌。」閆思弦道。

    吳端支支吾吾地搖頭,「都是英文,我……」

    閆思弦道「我說,你查。」

    閆思弦報出了一個英文品牌,又單個字母拼寫了出來。

    吳端一邊往搜索引擎中輸入信息,一邊問道「你是早就知道這牌子?還是剛剛記下來的?」

    「剛記的。」

    吳端不說話了,他感覺到了來自閆思弦的智商碾壓。

    「查到了……我去!這麼貴!」

    吳端將手機向閆思弦的方向伸了伸,意識到對方不方便看,手又縮了回來,解釋道「就他剛剛給咱們看的,是最新款啊,老貴了,將近一萬。」

    「你沒看錯?」閆思弦減慢了車速,「我的意思是,有些科技產品,同樣的外觀設計可能好幾代產品共用,比如蘋果的筆記本電腦。」

    「我明白。」吳端道「所以我特意對比了一下,外形上還是有差別的,這是新款,今年10月剛上市,我不會看錯。」

    閆思弦將車停在了路邊。

    「他在聊天記錄裡說的是送一個淘汰下來的舊數位畫板給李東這個外行玩玩。」閆思弦道。

    「是。」吳端點頭。

    「可他給我們看的是全新的東西。」

    「是。」吳端接過話頭道「是因為舊的收起來了,懶得拿,隨手拿了一個放在明面上自用的,還是說……」

    還是說徐沖之手頭根本就沒有什麼舊的數位畫板,他壓根就是找了個藉口打聽李東家的地址。

    吳端的後半截話沒說完,閆思弦已經找準空擋,一臉嚴肅地調轉了車頭。

    有一輛被他阻礙的小轎車,車主滿臉幽怨地看著為所欲為的豪車,接下來八成要在心裡問候閆思弦祖宗了。

    「靠!當時犯蠢了!」閆思弦拍了一下方向盤洩憤。

    吳端卻問道「你怎麼想起這個漏洞的?那玩意兒……不就是塊塑料板子嗎?反正我看不出好壞。」

    「是啊,就一塊板子,看起來異常簡潔,對不對?

    人類的設計本就趨於極簡化,往往看起來越是簡單——甚至讓你看不出來究竟是個啥——的東西,越是高端的,創新的。

    可惜,剛在徐沖之家的時候,只顧著衡量數位畫板的大小,是否適合攜帶,完全沒往新舊的事兒上想。我真是……蠢炸了。

    但願,但願咱們沒有打草驚蛇。」

    吳端沒敢接話,要是閆思弦這也叫蠢,那他算什麼?是不是已經沒救了,只能回爐重造?

    吳端表示瑟瑟發抖。

    閆思弦仍在叨唸著「如果他與此案有關,警察都找上門了,他應該跑……」

    結果證明,閆思弦完全多慮了。

    徐沖之不僅沒跑路,對兩名刑警再次拜訪的間隔時間竟然如此之短,還感到十分詫異。

    「您二位這是……」徐沖之道「那個……其實你們可以打電話,不用一趟趟地跑……」

    閆思弦不說話,逕自進了屋,去找徐沖之的電腦。

    「哎!你!……你們怎麼……」

    徐沖之不滿地去攔,閆思弦更快了一步。

    他站在電腦前,伸手一指連在電腦上的數位畫板,徐沖之登時就語塞了。

    「淘汰下來的?舊設備?」閆思弦道,「解釋一下吧。」

    徐沖之擠出一個尷尬的笑容,「那個……警官,那個……你們先坐。」

    「人命關天,還是不坐了,倒是你,不妨跟我們去局裡坐坐。」

    徐沖之尷尬的笑也掛不住了,「別別別……警官你別開玩笑啊……嗨呀,那什麼……就是我吹了個牛。我沒有可送給他的數位畫板,可當時聊天就說到那個了,我就是……沒管住嘴,隨口禿嚕了一句……

    後來他也沒再提起過,我估計是覺得有點貴,不好意思要吧。

    我……我是真沒想到警察會為這個找上門來……哎!我真是……干的什麼事兒啊……早知道這樣,打死我也不吹這個牛啊……」

    閆思弦和吳端都不接話。

    大哭大鬧卻沒有得到家長關注的孩子,過會兒自己就會止住哭。徐沖之也是一樣,見吳端和閆思弦不接話,很是沒勁。

    他生硬地轉移話題道「那個……吹牛總不犯法吧?究竟咋了啊?警官咱們有話好說,你們可別嚇我啊。」

    吳端開口道「吹牛還要問清對方的住址?」

    「那不就是一句話的事兒嘛。」徐沖之眨著眼睛,拚命想要多獲得一些認同感,「是,我現在知道吹牛不對了,可當時……嘴上一出溜,只想把這牛吹得逼真點兒。真的啊。」

    閆思弦道「你跟李東無話不談,那你應該知道,他是個死宅。」

    「知道知道。」

    「我們查了他的所有聯繫人,包括電話、qq、微信,知道他家地址的,除了他妹妹、前妹夫、外賣、快遞,就只有你了。」

    「啊?我我我……」

    還真是榮幸?

    徐沖之沒敢把這話說出來,他已經意識到自己攤上事兒了,攤上不好的事兒了。

    閆思弦繼續道「上星期四晚上,疑似有人去李東家拜訪,之後李東就失蹤了,而上星期四,你說早早就睡覺了,沒有不在場證明。」

    「我真睡覺了啊。」徐沖之一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委屈樣子。

    「好說。」閆思弦道「你的手機和電腦,我們帶回去做個使用記錄檢查。如果真像你說的,最近一直在調整睡眠,那10點鐘以後應該基本沒什麼使用記錄了,至少沒有爆肝人群的使用記錄那麼頻繁。」

    「電腦也要帶走?」徐沖之道;「我還要畫畫呢,明兒就要交稿了,能不能……」

    「那你就跟我們一塊去市局吧,檢查完東西就還你,很快的。」

    徐沖之已然成了驚弓之鳥,聽到「市局」二字連連搖頭。

    「不了不了,還是你們拿去查,我……拷一下畫稿,我自個兒想辦法……對了,那什麼,中間可能有幾天,通宵趕稿來著,具體哪天我忘了。」

    說著他打開了筆記本電腦,在吳端的全程監督下,插上u盤,拷貝了一些半成品的畫稿。

    待拷貝完,合上電腦,徐沖之又問道「警官,你們查完就能排除我了吧?我真是……哎!我就是個打醬油的啊,可冤死我了。」

    從徐沖之家出來時,吳端有點哭笑不得。

    「這徐沖之……」吳端斟酌著恰當的形容,「他要麼就真是個打醬油的,沒做虧心事,所以撒起謊來底氣十足,都能以假亂真了,要麼就是心理素質巨好,咱們還沒找到漏洞。」

    閆思弦道「所以啊,鑑於上過一次當,雖然他一副隨便查沒在怕的樣子,保險起見,還是把他的電腦手機都拿回去看看吧。」

    吳端道「錢允亮往這邊趕了,他會帶人盯緊徐沖之,順便查查監控,看週四晚上這傢伙究竟出小區了沒。」

    「夠嗆,我看這小區監控也夠舊的……」不想給吳端澆冷水,他今兒已經夠焦灼了,閆思弦改口道「查查還是好的。」

    錢允亮帶人趕來,吳端給他交代了工作。

    雪越下越大,車子只在徐沖之家門前停了十來分鐘,便落了一層薄雪。

    這樣的天氣裡蹲點盯人條件最艱苦,難度最大。

    吳端知道錢允亮也帶著傷,便道「換個人來盯守吧,你……」

    錢允亮搖頭道「能到崗的,都去篩查空曠建築了,我帶傷,所以才把這美差留給我的。」

    閆思弦本想著,若到了晚上還沒有進展,自己就來跟錢允亮換班,可一想到吳端肯定也要跟來,話到嘴邊,又嚥了下去。

    吳端和閆思弦趕回市局時,距離報案已經過了7個半小時。吳端恨不得將每一分鐘都掰開了用。

    刑偵一支隊和圖偵科,幾乎所有人都到崗了,圖偵的刑警們目不轉睛地盯著監控畫面,一支隊的刑警則分散到各轄區,和轄區民警一同開展摸排工作。

    見兩人回來,馮笑香遞給吳端一份名單。

    「這是墨城近一個月所有失蹤人口,余越和李東不在其中。當然了,這兩個獨居男人,突然消失了恐怕也要很久才會有人發現吧。大家又提出了一個懷疑,會不會有人專門劫持殺害獨居者,因為不容易被發現……

    截止目前還是無法確定報警人身份。」

    閆思弦接過名單,掃了一眼,指著其中一個叫邢海的人道「查查他,這傢伙的姓氏拼音是以x開頭的。」

    馮笑香一愣,拍了下腦門,似在感慨真是亂中出錯,怎麼把如此直觀的信息給漏掉了。

    「我這就查。」

    幾分鐘後,馮笑香突然站了起來,「你們來看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3:11
第六十四章 一諾千金(4)

    邢海。

    若只看這名字,無人知道。

    但要提起他的網名,或者說筆名,在動漫或者二次元的圈子裡,那可是響噹噹的畫手,無數年輕畫手的榜樣。

    要是把每年最受歡迎的國產動漫排個序,前三名絕對都是邢海監製的。更重要的是,他曾與徐沖之共事。

    就是這樣一個人,四天前被家人報了失蹤。

    「具體的報案情況呢?」吳端問道。

    「星期三早上,邢海沒去公司,他的助理直等到中午,去家裡找,發現邢海也不在家。而邢海的老婆以為他在公司加了通宵的班。

    倆人一合計,打電話問了所有能問的人,大家都沒見過邢海,於是去轄區派出所報警。

    據邢海的助理說,前一天晚上,因為趕稿大家下班比較晚——加班已經是他們的生活常態,誰也不會當回事兒。

    臨走前,邢海說要一個人去喝兩杯。」

    「一個人?」吳端看著報案記錄,皺起了眉。

    「很正常,」閆思弦道,「也算是一種流行吧,今年開始,墨城突然冒出好幾家一人食的餐館,還有一人喝的酒吧。專為那些一個人也想把生活過得有儀式感的人服務。」

    「比如我這樣的光棍?」吳端道。

    「狹隘理解得話,是這麼回事兒。」閆思弦看著報案記錄,繼續道「轄區派出所接到報案後,調取了相關監控,從監控中看到,週三晚上1049邢海獨自駕車離開公司。

    25分鐘後,他抵達了一家名為雪國春天的一人酒吧,據助理說,邢海經常獨自去那家酒吧。酒吧的監控拍到了他進店喝酒的全過程,一切正常。

    邢海在酒吧停留了大約30分鐘後離開。」

    「等等。」吳端道「他沒叫個代駕什麼的?」

    「這就不得而知了,酒吧門口沒有監控,看不到他離開時的情況。」

    馮笑香一邊敲打鍵盤,一邊道「我來查路面監控。」

    「還有邢海的通訊記錄,我要知道他跟徐沖之究竟有哪些交集。」

    「查好了叫你們。」馮笑香不再說話,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手頭的工作上。

    吳端和閆思弦來到白板前,吳端拿起記號筆道「理一下人物關係吧。」

    「好。」

    只見吳端先在白板上寫下了「徐沖之」這個名字。

    「這傢伙看起來無害,可這案件跟他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僅是辦理報警號碼這一項,就足夠讓人懷疑的了。

    況且,三名失蹤者都直接或間接地跟他有關係。

    首先是邢海,曾經跟他共事。」

    吳端在徐沖之的名字下方又寫了「邢海」,將兩人的名字用一條線連起來,線旁寫了「共事」二字。

    「然後是李東,李佳雯的哥哥,寫手,跟徐沖之的關係是合作。這倆人一個寫一個畫,本子賣了一塊賺錢。

    當然,不僅僅是商業方面的合作,從聊天內容來看,他們還是朋友。」

    吳端又在徐沖之的名字右側寫了李東,連線,並在線旁寫了「友」字。

    「接著是余越,李東的前妹夫,因為家暴問題,遭到李東記恨——這是徐沖之的信息。」

    吳端將「余越」的名字寫在李東下方,並在兩人名字中間的連線處寫了一個「恨」字。

    四個名字被他在白板上排列成了長方形。

    吳端繼續道「除了徐沖之,其餘三個人都失蹤了。我再理一理他們的失蹤時間。

    家暴丈夫余越,一週前就再沒人見過他,他最後一次出現在監控裡,是在12月20號。他是三個人中最早失蹤的。

    然後是知名畫手邢海,他在星期三晚上,也就是12月26號最後一次出現在酒吧的監控中,之後便不見了蹤影。

    一天以後,星期四,也就是12月27日晚11點左右,寫手李東疑似被一個人進家拜訪,之後他家的用電情況趨於無人在家的狀態,因此推測李東在12月27日晚離家,從此便失蹤了。」

    吳端一邊說,一邊在三個人的名字旁標記了時間。

    標記完,他繼續道「回歸最開端吧,我們查了一大圈,是因為最開始的一通報警電話。

    而現在能跟那通電話沾上關係的,勉強算三個人。其一,辦了報警號碼的徐沖之,他就不必多說了;其二,邢海,他的姓氏是以拼音『x'開頭的;其三,李東,據徐沖之說,他其實是幫李東辦理的號碼。」

    「你不相信徐沖之的說法?」閆思弦問道。

    「也不是不相信吧,」吳端想了想,道「失蹤的人沒有發言權,徐沖之想怎麼說就怎麼說,死無對證,我更願意持謹慎態度。」

    「做得對。」閆思弦點頭,又轉向馮笑香道「邢海和徐沖之的關係,僅僅是合作過這麼簡單?」

    問完,他又搖頭道「算了,查到什麼發我就好,我去跟邢海的助理聊聊,工作上的事兒助理應該比較清楚。」

    事不宜遲,閆思弦這就撥通了邢海助理的電話。

    那邊聽到警方要瞭解情況,而且是市局刑警,先是認為警方十分重視,連連道謝,接著就表示立即放下手頭工作,趕到市局配合調查。

    市局,小會議室。

    邢海的助理此刻就坐在閆思弦和吳端對面,他是個剛剛20出頭的年輕人。戴著一副黑框眼鏡,其貌不揚。

    據他本人說,從小就喜歡動漫,想要從事相關的職業,也一隻自學畫畫,苦於家裡觀念比較傳統,覺得孩子學藝術沒前途,被逼考了一所商學院,學了工商管理。

    畢業後總算擺脫家裡束縛,可以幹點自己喜歡的事兒了,給無數動漫公司投過簡歷和畫稿,竟然一個面試機會都沒得到。

    在網上接一些小活兒飢一頓飽一頓地熬了半年,看到邢海招助理,要求管理相關專業,有一定的統籌能力,最好對動漫行業有一定的瞭解。

    這個年輕人覺得自己非常適合,投了簡歷,面試也很順利,大概是他的一腔熱情打動了邢海,最終他成了邢海的助理。

    這是他正式工作的第三個月,還未度過與工作的「熱戀期」,凡事都衝在前頭,特別積極。

    剛一見到吳端和閆思弦,他便問道「有什麼進展嗎?是不是找到老師了?」

    助理稱邢海為老師。

    能看出來,他是發自內心地位心目中的大神擔憂。

    閆思弦率先問道「邢海最近有沒有惹什麼麻煩?或者說,有沒有得罪人?」

    助理搖頭,「不會啊,老師人很好的,對後輩雖然嚴厲了點,有時候還罵人,可那是為了他們好啊,他們不該記恨老師……」

    閆思弦決定拋一些干貨出來。

    「我們調查邢海,發現他有一些——一些比較耗錢的愛好。他喜歡收集古書古畫,還喜歡賽馬,經常去香港、澳門參加賭馬活動,而且,他最近一次去香港還帶了你,看來你已經通過考核期,獲得了他的信任。」

    「這……」助理遲疑了一下,「我是……去過一次。」

    「因為賭馬,邢海的財物狀況也出了問題。」閆思弦道。

    「這個……我不清楚。」

    「沒關係,這個不需要你來告訴我們。邢海的個人賬號是空的,可見錢都輸光了,至於輸光了以後是不是又欠了債,只要把近期跟邢海有過分賬合作關係的人都叫來問問,看邢海有沒有拖欠他們的薪水,再找甲方的項目負責人問問,看邢海是不是在催促對方提前付款。

    想查還是能查清楚的,不過要費些時間。這麼耽擱下去,對尋找你的老師,可是大大的不利。」

    閆思弦不在說話,他更擅長扮演白臉。循循善誘的事兒還是吳端更加熟練。

    於是吳端接過話頭道「失蹤案,我們總要查明誰跟邢海有過節,誰可能會對他下手,你這樣光撿好聽的說,可幫不了我們。」

    年輕的助理沉默片刻,終於點頭道「好吧,老師確實欠了一些債,我見過他給別人還錢。

    他是還錢了的,沒想著賴賬,而且,一個人能借來錢,說明為人還是可以的吧……」

    粉絲濾鏡真可怕。吳端想道,邢海本人還沒表示呢,這助理倒是給他把台階都找好了。

    「這個人你見過嗎?」閆思弦拿出了徐沖之的照片,「也是個畫手,跟邢海合作過。」

    在閆思弦亮出照片的瞬間,那助理便愣住了,他緊盯著照片,直到閆思弦將話說完,他的目光都沒有移動一下。

    幾秒種後,那助理終於低下頭,抿起了嘴。

    他似乎陷入了某種糾結,不知該不該將心中的秘密透露給警方。

    閆思弦不打算給他太多時間思考。

    「你要知道,」閆思弦道「一個大活人失蹤了,找人這事兒爭分奪秒,能說你就說,不能說就別耽誤時間了,你慢慢猶豫吧。」

    閆思弦起身就要走,吳端遺憾地看了一眼那助理,跟著起身。

    「哎哎,好吧好吧!」助理終於做出了決定,「我見過這個人,他跟老師吵架。」

    「吵架?」

    「因為錢。」

    「你具體說說。」閆思弦的身體向前探了探。

    「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他們吵架是為了錢。

    他倆合作是在我給老師當助理之前了。都是圈裡的職業畫手嘛,我是聽說過這個徐沖之的。

    他跟老師吵架之後,我挺生氣的,又就上網查了這人的信息,翻了他的微博……」

    「他們的吵架內容你還記得嗎?你剛剛說是因為錢,能再具體點嗎?」閆思弦道。

    「老師他……的確欠了一些畫手的錢,這我承認。因為老師在圈子裡比較有名望,又有自己的工作室,他有時候接了活兒,一個人畫不完,就會找別的畫手幫他完成一些場景啊,物品啊——總之就是跟劇情人物關聯不太大的畫面,會交給別人來完成。

    等甲方給老師結了錢,他再給那些畫手結錢。」

    「意思是,邢海扮演的角色類似於包工頭。」

    助理暗自翻了個不太明顯的白眼,顯然不喜歡吳端這一說法。

    吳端裝作沒看到他的白眼,繼續道「徐沖之也是邢海找來幹活的?」

    「是的。」

    「所以邢海拖欠了他的錢?」

    「應該是。」助理囁嚅了一下,「那個……徐沖之想要搞事情。」

    「什麼意思?」

    「老師又不是欠錢不還,有了不就還了嗎,別人都悄悄等著,就這個徐沖之事兒多,一次一次來要,還放狠話要讓老師好看。

    老師……老師他有點生氣,就……就在圈裡放話,說誰要是給徐沖之活兒,以後就別請他。」

    閆思弦「嘖」了一聲,欠債,還用名望壓榨對方,簡直就是現代版的土匪惡霸。

    這樣一個人,竟然有一群擁躉,毋庸置疑,眼前這小助理就是邢海的頭號粉絲。

    「怪不得,」吳端道「徐沖之好歹也參與過幾部動漫的製作,按說應該一步步越來越好,這兩年反倒混得給非法出版物畫插圖的境地,原來有這麼一茬。」

    閆思弦點頭,「斷人出路如殺人父母,看來梁子是結下了。」

    吳端又問道「徐沖之最近一次去找邢海,是什麼時候?」

    「好久沒來過了,有一個多月了吧,」助理道「我就見他們吵過一回架,我唯一一次見徐沖之真人,就是那時候。」

    「好吧。」吳端道「鑑於邢海賭馬、欠債,又幹過恃強凌弱的事兒,我們需要你列一份名單,列出所有和他有過節的人,相信這份名單不會短。」

    ……

    二十分鐘後,吳端拿到了名單。閆思弦則客套著將那小助理送了出去。

    待閆思弦回來,吳端正站在白板前,端詳著四個人名。他將連接徐沖之和邢海那條線上的「共事」二字抹去,換成了一個「仇」字。

    看到閆思弦,吳端指著白板道「徐沖之和邢海有過節,李東和余越有過節,徐沖之又認識李東,你……覺不覺的?」

    「交換殺人。」閆思弦將吳端心中所想說了出來,「這個人員結構,簡直就是給交換殺人量身定製的,兩個好友相約,相互幫對方殺死——是不是殺死還不好說,至少可以說是教訓吧——幫助對方教訓仇人。

    交換殺人的好處在於,容易製造不在場證明。

    與被害人沒有情仇關係的人負責動手,與此同時,與被害人有情仇關係的人在案發時段製造充分的不在場證明,從而逃脫警方的追捕。

    但壞處也是顯而易見的,合作雙方相互牽制掣肘,一邊暴露,另一邊也就沒跑了。這種作案方式,風險來自於同伴。」

    「你好像對交換殺人很瞭解。」

    「自以為是是人類共有的特點,人們總是認為能夠掌控他人,可事實上,人連自己都無法掌控。」閆思弦自嘲地笑了一下,繼續道「不過現在說這些早了點……那個地點……」

    他在屋裡踱著步,「那通報警電話,究竟是從哪兒打來的……」

    信息在他腦海中迅速拆分、重組,重新拼接,換發出新的生機。

    窗外的雪越來越大,天色越發黑沉,陰天,再加上夜幕即將降臨。那顏色讓人看了心裡堵得慌。

    他們很清楚過夜對劫持案來說意味著什麼,心裡著急,嘴上卻說不出來。

    閆思弦沉聲對吳端道「我出去辦點事,你……」

    「你要去替錢允亮蹲點?」吳端直接問道。

    閆思弦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吳端還想再說點什麼的時候,手機響了。

    「說曹操曹操到。」他接起了電話,問道「有發現?」

    電話那頭的錢允亮道「徐沖之家小區的監控內容……有問題。」

    「什麼情況?」

    「他家小區門口的監控拍到,徐沖之星期三下午6點左右出了門,今天早上才回來,中間這四天時間,他一直不在家。」

    「星期三,邢海失蹤那天?」吳端問道。

    「是。」錢允亮繼續道「我們又向前查找監控,發現一週前徐沖之也曾離家,不過那回時間比較短,就一天一夜。」

    「這傢伙撒謊!我們問他週四晚上在哪兒呢,他說在家睡覺。」吳端道「直接把人帶市局來!」

    「得嘞!這就抓人!」

    徐沖之半小時後被關進了市局審訊室。戴了手銬。

    這陣勢令他頗為誠惶誠恐,他又拿出了謊話被拆穿後唯唯諾諾的樣子。

    「你們可別嚇我,這……這是咋的了?」

    吳端想要給徐沖之播放監控錄像,被閆思弦按了一下肩膀。

    閆思弦搶過話頭,率先開口道「全都死了吧?那三個人?」

    徐沖之愣了一下,似乎也並不太意外。吳端心中駭然,這樣開門見山,真的好嗎?

    「都到這份兒上了,」閆思弦指了指徐沖之的手銬,繼續道「你的倚仗無非就我們沒找到屍體,沒有屍體,命案當然就不成立,你自然也就不用為不成立的案子負責。」

    徐沖之沉默了良久,沖閆思弦一笑,「警官,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吳端覺得不能再由著閆思弦胡來了。他拍了一下自己面前的電腦。

    「這是你們小區的監控,週四晚上你壓根不在家,確切地說,你從週三下午出門,今兒早上才回來,為什麼撒謊?」

    「就是想撒謊嘍。」徐沖之依舊滿臉堆笑,「警官,你就當我是……有個小秘密吧。」

    閆思弦一言不發,起身就往審訊室外走,吳端知道,閆思弦說對了,徐沖之這是跟警方彪上了。審訊沒有任何意義,他不會說出那三人——或者說三具屍體所在的地方。

    「這他娘的……」吳端少有地冒出一句髒話,「大海撈針,上哪兒撈去。」

    「至少他幫咱們排除了一些錯誤選項,」閆思弦道「現在開始,所有調查全部圍繞徐沖之本人,他的成長歷程,他熟悉的地方,地毯式搜查……他週三下午離開小區後去了哪兒?挨個查沿路的監控,包括他的……他的鞋子!我記得監控裡他穿了雙白色運動鞋,對吧?不是今兒這雙藍的。」

    閆思弦抓住匆匆出辦公室的錢允亮道「徐沖之家留人了嗎?」

    「留了,正搜著呢。」

    「幫個忙,給你手下說一聲,找到錢允亮的白色運動鞋——就是監控拍到的那雙,拿回市局來,現在就要。」

    錢允亮立即給手下刑警打電話,只說了幾句臉色便沉了下來。

    「沒發現白色運動鞋。不僅運動鞋,他出門那天穿的整套衣服,都不見了。」

    「扔了?呵……呵呵……」閆思弦陰測測地笑了兩聲,「好,很好。」

    他一言不發地走向自己的辦公桌,並順手從吳端辦公桌上拿了一沓紙質資料。

    那是馮笑香查到的,徐沖之、李東、邢海、余越四人的履歷資料,從出生到現在,他們待過的每個地方,做過的每份工作,銀行賬目,就醫情況,全都清清楚楚。

    閆思弦一邊一目十行地查看徐沖之的資料,一邊往圖偵辦公室走。

    進了圖偵的門,閆思弦正好將看完的資料遞給吳端。他大步跨到圖偵科科長身邊,問道「邢海最後去過的那間酒吧,雪國春天……」

    圖偵科科長知道閆思弦要問什麼,迅速接過話頭道「邢海的情況,我們也是剛瞭解,這才開始著手查……」

    閆思弦懶得聽他的理由,隨便找了台電腦,坐下,「路面監控拷我一份,我跟你們一塊……」

    他話還沒說完,坐在他身旁的刑警道「找著了!邢海的車!」

    閆思弦側身看那刑警的電腦屏幕,只見一輛黑色轎車裡,駕駛位置上坐著個戴了口罩、帽子、墨鏡的人,看不出面目特徵。

    但從他的上衣外套還是能看出,那人正是徐沖之。

    後座上似乎躺著個人,只能從前座的空隙裡看到局部,無法確定。

    「這是哪一處監控?」閆思弦道。

    那刑警報了個十字路口的地址,閆思弦轉回自己面前的顯示器,以邢海的車最後一次出現的地方為,開始以16倍速度篩查車輛行駛方向的下一處路面監控。

    很快邢海的車再次出現,以此類推,20分鐘後,閆思弦已標記出了目標車輛在週三晚上的行駛軌跡。

    「出城了,」閆思弦道「方向是奔著徐沖之老家去的。」

    閆思弦起身,對圖偵科目瞪口呆的眾人道「繼續篩查監控,出城後雖然監控探頭少點,但也不是完全沒有。」

    回到辦公室,抓起自己的外套,閆思弦便往外走。

    吳端安排兩名審訊經驗豐富的刑警,繼續「磨」徐沖之。安排妥當,他也拿了外套,跟著閆思弦匆匆到了地下停車場。

    閆思弦開車,吳端便打電話調遣在市區展開排查的刑警,從中抽調了二十餘人,趕往徐沖之老家。

    他的老家叫紅鐮莊,是墨城周邊的一處村子。

    紅鐮莊處於與臨城的交界線上,位置上歸鄰城,但行政管轄歸墨城。

    導航上顯示,從墨城市區到紅鐮莊,車程大約1小時20分鐘。

    眼看著天已經黑了,閆思弦有些擔心吳端的身體,便道「你先睡會兒。」

    「我真沒事兒了,」吳端想讓閆思弦放心,又補充了一句「精神頭好著呢,熬個夜不叫事兒。」

    見勸不動,閆思弦只好放棄,轉移話題道「這回是真麻煩了,人要是真死在村裡,往荒郊野嶺一扔,上哪兒找去?

    眼看這大雪下著,真要被雪一埋,怕是只能等來年開春。」

    「你這倒提醒我了,」吳端又去打電話,一邊撥號一邊解釋道「我從警犬大隊借調幾條警犬,說不定狗鼻子能幫上忙。」

    「但願吧。」

    待吳端掛了電話,閆思弦指了一下後座上一個看起來十分精巧的紙袋道「那裡面有吃的。」

    「誒?」吳端十分詫異,「我記得……從徐沖之家回來的時候……」

    「那會兒確實還沒有,我怕今兒晚上不得消停,讓助理送過來的。」

    「你……這……什麼時候?」

    「不用這麼詫異吧,見縫插針發條消息而已,多大點事兒,」閆思弦道「趕緊拿過來,飢一頓飽一頓,感覺我胃病都要犯了。」

    吳端趕緊探身拿過了紙袋,只見裡面有幾塊面包,兩瓶果汁,還有一個挺大個兒的保溫水壺。

    「你這助理……挺貼心啊。」吳端道。

    「先打開那個看看。」閆思弦努了努下巴,意思他所指的正是那保溫水壺。

    吳端將壺打開,只見那熱水裡竟然溫著兩袋牛奶。

    「我去,真是……貼心啊。」

    閆思弦噗嗤一聲樂了,「吳隊,看不出來啊,你也有詞窮的時候。」

    「實話實說。」

    「看來你很中意我的助理,用不用幫你介紹一下?」

    一想起被閆思弦安排相親的經歷,吳端只覺得平安夜從相親對象那兒受到的傷害至今還令他羞憤難當。

    他連連擺手,「不了不了。」

    「那妹子很人好的,長得還漂亮。」閆思弦繼續道。

    「君子不奪人所好。」吳端給閆思弦遞上了紙袋裡最大的一塊面包,似是想要以此來堵住他的嘴。

    閆思弦一手開車,一手拿著面包吃,吃完又喝了熱牛奶。一邊喝,一邊感慨道「小時候我媽每天晚上都逼著我喝一杯牛奶,說是補鈣,能長個兒。」

    吳端道「那你這個頭兒真對得起奶牛們的努力。」

    「我去……」

    吳端竊笑。

    「你要不要把這事兒說得……唉我去……」

    吳端笑出了聲。

    「別樂了,趕緊喝,等會兒涼了。」

    夜晚的城郊道路上車輛很少,閆思弦將車開得又快又穩,好在導航會提前提示測速監控的位置。到了測速監控附近,閆思弦便將車速放慢。原本1小時20分鐘的路程,他們不到50分鐘就趕到了。

    路上,吳端給紅鐮莊村委會去了電話。兩人的車一到村口,便看到一個人朝他們招手。

    那人似是被車燈刺了眼睛,一手擋在臉前,一手朝他們揮著,口中不斷喊道「是吳警官嗎?是吳隊長嗎?」

    閆思弦放下自己這邊的車窗,也探出腦袋,問了一句「何主任?」

    「哎哎!是我是我!我給你們指路來的!」

    閆思弦打開了車門鎖,招呼道「上車。」

    何主任坐在後座上,不斷地給閆思弦指著方向,三人七拐八繞一番,車子總算停在了徐沖之家門口。

    徐沖之家是座二層小樓,透過鐵柵欄樣式的院門,可以看到一樓一間屋子的窗戶有光閃爍,看樣子有人在屋裡看電視。

    何主任介紹道「徐沖之家不是早就搬進城了嗎?從他爸爸那一輩兒就去城裡住了,村裡就剩一個爺爺。

    老人耳背,得使勁兒敲門才能聽見呢。」

    說著,何主任奮力地去搖晃那大鐵院門,直晃得門上的鎖嘩啦啦地響,在寂靜的夜裡聽得人頭皮發麻,彷彿有一把小刀在耳內翻攪。

    何主任不僅晃門,口中還大喊著「沖之爺爺,開門啦!開門啊!有人找啊!……哎呀這老頭,耳朵真是越來越不好使了……開門啊!聽見了沒?」

    折騰了好一會兒,屋門終於開了。

    只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啊咦……誰啊?那是誰啊?」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慢悠悠地往院門口挪。

    背光的原因,吳端和閆思弦看不清老人的面貌,只能看到一個大致的身形輪廓。

    他披著一件極厚極大的棉襖。那棉襖披在他身上,彷彿背著一座小山。

    這座小山壓得老人步履踉蹌,有一步甚至差點滑倒,讓吳端和閆思弦著實揪心了一把。

    待那老人走到門口,卻是老眼昏花,只能開口問道「是小何嗎?小何?」

    何書記趕忙大聲「哎哎哎是我是我」地應著。他看了看兩名刑警,意思是「你們都學會了吧?跟老頭說話就得用這麼大的聲音」。

    老人又問道「你來幹哈?明兒再來吧。」

    「哎呀你這個老頭兒!」何主任有點著急了,「你快開門,警……」

    「察」字還未出口,迅速被閆思弦接過了話頭。

    「我們是徐沖之的朋友!」閆思弦大聲喊道「您孫子!徐沖之!他讓我們來的!有事兒!」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3:11
第六十五章 一諾千金(5)

    老人嘴上說著讓何主任明天再來,手卻已摸向了掛在鐵門上的鎖。

    他從腰間摸出一把鑰匙。一根一掌來長的繩子將鑰匙栓在他的褲腰帶上,因此,開門時老人得踮起一邊的腳尖,揚起胯骨,靠近門鎖。

    總算顫顫巍巍地開了門,何主任低聲問吳端道「吳隊,還有啥需要我幫忙的不?要是沒有我就先回了。」

    「您可不能回,」吳端道「事情緊急,我們對附近地形又不熟悉,肯定還有需要您幫忙的地方。」

    「那……」何主任倒不著急回家,只是覺得警方問話,自己在跟前待著,不妥,還是別湊整個熱鬧得好。

    於是,何主任提出了一個折中方案,「那這樣吧,我去隔壁待會兒,隔壁是我侄兒家,親侄兒。」

    「行,完事兒我們找您去,多謝您了。」

    村支書和吳端說話時,老人也沒閒著,他拽住閆思弦的胳膊道「你說啥?你認識沖之?」

    「昂!我們是朋友!」閆思弦大聲答道。

    「他咋沒來?……你們找我這老頭子幹啥?……他前兩天上家來,說要接我進城呢,孩子出息啦……」

    老人絮絮叨叨,他似乎已經習慣了單方面說話,聽不到回應。

    吳端和閆思弦跟著他進了屋。屋裡燒著蜂窩煤爐子,可房間太大,只有一個小爐子取暖,溫度比城裡有暖氣的房子差遠了。

    老人開了燈,白熾燈管閃爍一下,瞬間將屋裡填滿了慘白色。

    兩人終於清楚地看到了老人的面目,看到的瞬間嚇了一跳。

    他真的太老了。若只看臉頰,你不會覺得那是一個人的皮膚,那更像一塊腐朽的老樹皮。

    皺紋縱橫交錯,在他臉上形成菱形塊狀。

    他的牙已脫落得七七八八,空空如也的牙床,嘴唇向內凹陷著。眼睛渾濁,當他看向你的時候,他彷彿在盯著一片虛無發呆。

    這整張臉莫名地讓人恐懼,那是歲月的重量,似乎眼前的老人已成了某種妖精。

    只有那絮絮叨叨的話,還讓他帶著幾分人氣兒。

    落座後,閆思弦大聲問道「您剛說徐沖之前兩天回來了?」

    「啊……啊……」

    老人似乎根本沒聽清閆思弦的話,他不得不更大聲地說一遍。

    這次,老人終於聽清了。

    「嗯嗯,回來了……吃胖了一點,挺好的……你們是他的朋友?他讓你們來的?」

    閆思弦只點了一下頭,便繼續大聲問道「徐沖之是哪天回來的?哪天?!」

    「哦哦……他啥也沒帶,我不讓他帶東西,牙不好,帶了也吃不動……」

    ……

    這通對話概括下來只有四個字雞同鴨講。

    不過在閆思弦放開了嗓子喊之後,他們還是瞭解到一些情況。

    徐沖之週三下午離開墨城的家,週五下午才來看望爺爺,不過他回家時並未開邢海的車。

    老爺子也並不知道徐沖之是開車回來的,老人以為跟從前一樣,孫子是坐公交車回來的。

    徐沖之在紅鐮莊長到10歲,便跟著父母去墨城居住了,小時候爺爺的確對他不錯,但要說爺孫倆關係有多好,徐沖之有多孝順,卻也算不上。從他回家的頻率就能看出來。

    不過就是逢年過節和父母一起來看望過爺爺罷了。他絕不會為了看望老爺子專門往紅鐮莊跑一趟。

    這趟突然回來,可以說說破天荒了。

    徐沖之只在爺爺家待了幾個小時,期間給爺爺做了晚飯,並主動提出喝酒,爺孫倆小酌幾杯,徐沖之說了許多以前絕不會說的話,諸如從前太忽視爺爺了,以後要把爺爺接到城裡同住。

    吃完飯他便離開了,離開時說是想念小時候的味道,讓爺爺烙幾張大餅給他帶上。

    直到週六早晨,他回到了自己家。

    閆思弦還想再問問附近有沒有徐沖之熟悉的地方,老人卻一直答非所問,也不知是真的聽不清,還是感覺不對勁兒,想要保護孫子。

    兩人離開老爺子家,走到院門口,吳端低聲對閆思弦道「是來殺人的。」

    閆思弦點點頭,「不止殺人那麼簡單,他消失了挺長時間?」

    「處理屍體?」吳端道。

    閆思弦點點頭,又搖了搖頭,顯然還有其它想法,但他並未多說。

    兩人去隔壁找到了何書記。

    一見兩人,何書記先道「對了,剛才跟我侄兒聊天,才想起來,防空洞!村北坡山上有個防空洞。」

    閆思弦眼睛一亮,示意何書記繼續說下去。

    「你不是問我村裡有沒有又大又空曠又安靜的建築嗎,這可難住我了,我只能想到養牛場那個牛棚。

    不過剛才我侄兒倒是說,還有個防空洞,又大又空曠又安靜……倒是跟你們的要求挺符合。

    哦,對了,那地方各種說法,有說是防空洞的,還有說是日本人當年修建的武器庫,沒人知道究竟是啥,反正裡面可複雜,沒人敢進去。

    前些年,村裡幾個小孩不知天高地厚,結伴進去玩兒,結果走丟一個,好多大人結伴進去找,最後除了找到小孩兒,還找到兩個死人骨頭。

    公安局的也來了,死人骨頭也弄走了,最後查沒查出結果,我可就不知道了……」

    村長跟兩人一起上了車,一邊絮絮叨叨,一邊給閆思弦指方向,帶著兩人往防空洞的方向去。

    「聽說那地方邪門兒著呢,一到晚上沒人敢往附近去,要不你們還是……」

    臨近防空洞,村長打起了退堂鼓。不僅他,閆思弦和吳端心裡也是惴惴不安,車燈照射下,前方的樹影尤為可怖。

    山路又窄又崎嶇,兩邊的樹距離車很近,樹枝刮過車窗玻璃,彷彿纏人的鬼魅。

    吳端乾脆低頭看手機,不多時,他插話道「鄰村的派出所把當年的案件資料發我了——就是您剛剛說的,在防空洞裡發現了死人骨頭的事兒。」

    「哦哦。」

    「根據當時的調查筆錄,帶頭進防空洞的孩子,叫徐沖之。」

    「啊?他啊?」村長搖搖頭,「我記不太清了,不過……沖之從小就是村裡的孩子王,大家都聽他指揮……哦哦,對了,我想起來了,他是故意的!」

    「故意?」

    「我記得,那走丟的小孩兒,家長當時就跟徐沖之家長打起來了,因為平時徐沖之就愛帶人欺負那孩子。

    別的孩子見著警察,一害怕,全交代了,說是徐沖之出的主意,大家一塊把那孩子騙進防空洞,故意把他丟在裡面,嚇唬嚇唬他。

    不過這事兒……畢竟過去那麼多年了,現在誰能說得准啊……」

    眼看著村長想打馬虎眼,吳端很想問一句「您家當年是不是也有孩子參與欺負人的事兒?」

    考慮到接下來還需要村長幫忙,吳端不想表露出自己的惡意揣測,便將話嚥了下去。

    「到了。」

    閆思弦將車停在了一處山坡上,拉了手剎,又撿了兩塊石頭墊在了兩個後輪胎處,防止車子滑坡。

    坡陡路滑,他不敢大意。

    下了車,他更是先掏出手機,確認信號滿格,給正在趕來的刑警們發了定位,這才開始觀察那防空洞的入口。

    眼前的山體上有個半人高的拱形洞,據村長說,像這樣的防空洞入口,其實還有兩個,但都塌方被堵上了。

    吳端打開手電,向那洞裡照著。

    洞壁四周能看到明顯的水泥加固痕跡。洞口處豎著一塊厚厚的石頭,將洞口擋住了一半。原本有半人高的洞,此刻只能爬著進了。

    細看那石頭,像某種類似千斤閘的洞門裝置。

    「這玩意兒擱以前,想拿炸藥炸開都費勁吧?」吳端道。

    「嗯,炸不好塌大片,也是個麻煩事兒。」

    兩人小心翼翼地湊近洞口。只見手電光被黑暗吞噬,根本照不到甬道盡頭,看不出什麼名堂。

    貿然下洞並不明智,兩人決定等待後續支援。

    吳端和閆思弦湊在洞口觀望時,村長站在車旁,默不作聲地抽著煙。

    兩人回來時,村長正好抽完了一根菸,閆思弦又遞過一根,道「我看這一路過來雖然有幾個陡坡,但兩邊始終都有樹。」

    「山還不算太陡嘛,這山,就是個大石頭包包,修不了盤山路,只能硬上坡——我想是這樣吧,我也不太懂,老早以前就有這個路了。」

    「那再往上走呢?」閆思弦問道「有沒有山崖之類的地方?」

    「山崖啊?」村長想了想,「還真有,再往上點,把這路走到頭——前面是死路——到頭就是個山崖。」

    「上去看看。」閆思弦率先上了車。

    車子啟動時,三人明顯感到向後滑了約莫一寸,心裡皆是一緊。閆思弦死死踩住油門,越野車怒吼一聲,終於開了出去。

    待坐穩了,吳端又趕忙給路上的刑警們發消息,讓大家在山下下車,換步行。

    「步行上山應該用不了多久吧?」吳端問村長「咱們這樣慢慢開,也就開了十幾分鐘。」

    「不久不久,走上來三四十分鐘足夠了,還是安全要緊。」

    村長給自己繫上安全帶,手緊緊抓住車窗上方的把手,緊張得渾身肌肉都繃緊了。

    吳端其實跟村長一樣,也想找個最有安全感的姿勢,可他忍住了。他害怕自己在旁瑟瑟發抖會讓開車的閆思弦更加緊張。

    閆思弦緊緊握著方向盤,手指骨節發白。

    他撇了吳端一眼,提醒一句「喂,繫上安全帶。」

    「哦哦。」

    吳端探身,先幫閆思弦繫了安全帶,又給自己也繫上,還不忘道「老司機,我們相信你的技術。」

    後座的村長不不不我不信……

    在這緊張的氛圍中,吳端後知後覺地想到一個問題為什麼要找懸崖?

    他張了張嘴,沒問,怕閆思弦分心。

    閆思弦又瞥了他一眼,解釋道「要是有懸崖,處理起邢海的車,就簡單了很多。試試吧,看能不能找著車。」

    吳端做了個「哦」的口型。

    好在,緊張的氛圍並未持續太久,約莫10分鐘後,所謂的懸崖到了。

    如村長所說,果然是一條死路,死路盡頭便是懸崖。

    三人下車,吳端讓閆思弦往後站,自己拿著手電,站在懸崖邊緣向下照。

    到處都是白茫茫的雪,反射著月光,四周倒也不算太黑。

    「那下面……是輛車吧?」

    積雪下方,似乎隱約有一輛車的輪廓,吳端不太敢確定。

    閆思弦也探過頭來,看了一眼。

    「應該是。」他將吳端往回拽,「走走走,回車上去,等人到了,想辦法下去看看,讓他們帶繩子了吧?」

    「說是要下防空洞,他們把上次追盜墓賊時你買的登山繩全帶過來了。」

    吳端和閆思弦上了車,招呼村長時,村長表示再抽根菸。閆思弦乾脆將半盒煙都給了村長。

    一小時後,刑警們趕到了吳端標記的地點。

    帶隊的賴相衡向吳端匯報導「繩子管夠,照明設備也帶了一些,人已經在洞口準備了,那洞挺深,裡面還有拐彎,我看不用等白天了,就算到白天,裡面也是漆黑一片。」

    「先送點繩子過來,我下去看看。」閆思弦指了指山崖下方。

    很快,繩子便送了上來,閆思弦在腰間打了一個專業繩結,幾名刑警慢慢將他放了下去。

    吳端拿遠光手電幫閆思弦照明。

    「怎麼樣?」見閆思弦下到底,吳端大聲喊道。

    「沒事!」閆思弦也大聲回應,還朝上面揮了揮手。

    他開始清理車上的積雪。很快就看到了四個車輪。

    轎車墜崖後,翻了個兒,底盤朝上。前臉位置著地,已經變了形,閆思弦扒開車前和車後的積雪,發現車牌被摘走了,但從車輛品牌、型號、顏色以及車內掛件,還是能看出這正是邢海的車。

    閆思弦試著去拉車門,但因為車輛框架嚴重變形,人力根本無法打開,他喊道「不行!看樣子只能靠切割機了。」

    吳端也又喊道「上來吧,設備到了再說。」

    「好。」

    十餘分鐘後,閆思弦被拽了上去。

    「走吧,找屍體去。」閆思弦道。

    他看著車猶豫了一下,一番估量,發現自己集齊了雪地、陡坡、懸崖三大要命地形,想在這種情況下給車掉頭,恐怕會召喚出災難性結果。

    「車……先擱這兒吧,命重要。」閆思弦做出了決定。

    吳端發愁又心疼地看了一眼那輛限量款越野,戀戀不捨地步行下山。

    防空洞洞口,幾人趕到時,已經有五名刑警腰上繫了繩子,一根長長的直繩子將他們串成了一串,他們正做著進防空洞前的最後檢查。

    閆思弦將自己系在了隊伍最前方。

    「我來帶隊。」他道。

    似是怕吳端也要加入,賴相衡小跑著到了隊尾,一邊把自己往繩子上栓,一邊道「我來斷後。吳隊你在外頭指揮吧。」

    賴相衡說話時,閆思弦也看著吳端。

    吳端哪兒敢讓別人擔心,更不敢拖他們的後腿,只好道「雖說是進去搜救,但情況也不容樂觀。

    我讓笑笑緊急聯絡了相關部門,因為年代實在太久,無論是市政規劃,還是縣一級政府、武裝部,都沒有這處防空洞的內部圖紙,只能瞎子過河——摸走了。

    務必小心,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就一個字——撤。」

    「放心吧,」閆思弦笑道「別的不幸,惜命這事兒我可從沒馬虎過。」

    他向吳端擺了個勝利的v字手勢,第一個爬進了防空洞口。

    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人……每進去一個人,閆思弦便能向前深入一點。

    「空氣質量還不錯。」閆思弦喊了一句,他手腕上戴著一個檢測空氣中含氧量的儀器。

    七人陸續進了防空洞,行進速度明顯提高,很快轉過一道彎去,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眾人只能眼看著連接七人的繩子一點點被帶進甬道。

    這時,吳端的耳麥中傳來閆思弦的聲音,「吳隊,我跟你說,沒事,咱們這趟進去,不是救人,就是找屍體,不會有什麼危險,頂多感官上有點嚇人……」

    吳端沉聲道「少說話,注意周圍。」

    「我這不是想著你在外頭著急嗎。」

    也對,要是耳麥裡沒了聲音,吳端說不定會原地爆炸。

    不過,通話很快便開始斷斷續續,越是深入山體內部,信號越差。

    「等……沒信號了……別瞎擔心……沒事……沒事,聽見沒?」

    「聽見了,感覺不對勁兒就趕緊回頭,無論有沒有危險,半小時後務必回頭,聽見了嗎?確認一下。」

    「半小時,知……」

    吳端「喂」了幾聲,確定通訊徹底斷了。

    他在洞口前踱著步,感到十分懊悔,準備還是不夠充分,至少應該問笑笑要一個信號放大器。

    ……

    防空洞內。

    除了太黑,並沒有其它不適。

    閆思弦注意到地上有一些凌亂的腳印,還有拖拽痕跡,他一邊走一邊對痕跡進行拍照。

    走了一會兒,前方出現了一個岔口,閆思弦毫不猶豫地選了有腳印的一邊。

    一路深入,果然未見到任何危險。

    又走了約莫百來米,前方豁然開朗,到了一處「大廳」。

    大廳呈圓形,拱頂,頭頂全是山石被開鑿的痕跡,山石嶙峋黝黑。

    圓形大廳直徑足有百米,做防空洞用,足以容納數百人。

    眾人的手電光一點點掃過大廳地面,很快便有人喊道「看啊!快看那兒!」

    「小心!安靜!」最後進入大廳的賴相衡也喊了一句。

    他的第一個指令發出時,眾人齊齊縮了一下脖子,擺出防禦姿勢,第二個指令發出時,所有人瞬間屏住了呼吸。

    一靜下來,大家聽到了聲音。

    噗嚕嚕的聲音。

    聽到的瞬間,發出聲音的東西已到了眼前。

    蝙蝠,成百上千的蝙蝠從眾人剛走過的甬道湧了出來。縱然蝙蝠有精準的雷達系統,可實在太密集,明知前方有障礙,卻是躲無可躲避。

    刑警們只覺得無數顆炮彈直往身上撞。一時間。驚叫,拍打,罵娘聲響成一片。

    「趴下!都趴下!」閆思弦喊道。

    眾人依言趴下,以手抱頭。

    這才發現蝙蝠只是路過,而他們恰好擋了路,被「碰瓷」而已,並不是有目的的攻擊。

    「握草!」錢允亮抱頭罵道「亂飛個什麼勁兒?大半夜出來做廣播操啊?」

    閆思弦狂忍著笑,這傢伙不愧是吳端的左膀右臂,這清奇的腦洞絕對是從吳端那兒繼承來的。

    至於破案方面的進步,嗯,一定是繼承了我本人。閆思弦胡思亂想著。

    十幾分鐘後,蝙蝠煽動翅膀的聲音越來越小,閆思弦小心翼翼抬起頭,用手電四下照照,發現「大廳」對面的側壁上還有兩個入口,和他們進來的入口相同,似乎也連著甬道,想來所通向的正是村長所說的已經被山體坍塌掩埋的出口。

    大部分蝙蝠都飛進入了那兩條甬道,只餘下幾隻找不到方向的,在大廳頂一通亂飛。

    刑警們慢慢起身,再次確定那些蝙蝠沒有攻擊性,鬆一口氣的同時,發現自己頭上背上落了一些蝙蝠糞便,只能強忍噁心。

    那一開始有發現的刑警繼續道「我剛看見個……好像是人?就那兒——」

    順著他手電光所指的方向,只見地上趴著個人。

    刑警們湊近,將那人翻了過來。

    「是李東!」

    「胳膊和腿這個角度……斷得也太徹底了吧?」

    「衣服怎麼回事兒?不是穿上的,是……這是裹上的啊……」

    ……

    很快,余越和邢海的屍體也被發現了。

    走近余越的屍體時,閆思弦明顯覺得腐臭味比其餘兩具屍體濃得多。

    「先死的?得比那兩個早個幾天?」閆思弦自言自語道。

    賴相衡還是接了他的話,「看著像啊。」

    最奇怪的要數邢海的屍體,赤條條的只穿了條內褲,因此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身上的數條刀傷,滿地都是血,十分可怖。

    其餘兩句屍體雖也帶傷,卻遠沒有這麼可怖。

    閆思弦點了兩名刑警的名字。

    「你們結伴出去,小心蝙蝠,出去跟吳隊匯報一下里面的情況,可以通知法醫科的過來收屍了,另外,拿三個屍袋和簡易擔架,咱們把屍體抬出去。」

    那兩人剛要順著繩子出去,閆思弦卻又有了發現。

    「等等!回來!」閆思弦從地上撿起一把帶血的匕首,將那匕首裝進證物袋,遞給兩人,「把這個也帶出去,重要物證。」

    屍體被抬出去是在一個半小時後了。

    閆思弦最後一個從那窄小的洞口爬出來,他一邊往外爬,一邊對迎上來的吳端連連擺手「別過來!髒!都是鳥糞!你們都離遠點。」

    爬出來,起身,閆思弦仰頭,對著天,深深吸了幾口氣。

    「唉我去,裡面那陳年空氣真是……」閆思弦想了個形容詞,「媽的,醬香味的。」

    說完,自己先被噁心到,乾嘔起來。

    是真的乾嘔。對心理潔癖嚴重的閆思弦來說,在髒和臭之間,他只想選擇死。

    屍體找到了,吳端招呼眾人下山,留下四名刑警在洞口值守,待大型的照明射燈從墨城運來,白天再第二次進洞,進行第二輪更細緻的現場勘驗。

    法醫科連夜將屍體帶回市局做解剖,其餘眾人則在村裡留宿,等待第二天的工作。

    大家有著同一個明確的目標給徐沖之定罪。皆是干勁十足。

    下山時,吳端對進洞的七人道「我跟村長說好了,你們先去洗澡,村裡有家澡堂子,村長跟澡堂老闆打過招呼了,給你們開門,村長帶你們過去。」

    閆思弦七人心裡噁心得不行,一聽能洗澡,腳下不由開始小跑,恨不得抬著村長狂奔。

    吳端和閆思弦借宿在村長家,村長收拾出孩子的房間給兩人住。

    村長有兩個兒子,一個已經工作,在墨城定居,一個在上大學,放寒假了才回來。

    屋裡兩張單人床,中間隔著個書桌。

    閆思弦洗完澡回來時,頭髮全結冰了,他覺得好玩,伸手摸著刺蝟一般的頭髮。

    看到躺在被窩裡的吳端,他還把腦袋湊上前去,「你看嘿。」

    吳端指了指閆思弦的被窩,「那裡有個熱水袋,放頭上,趕緊讓頭髮開化,擦乾睡覺。」

    熱水袋這東西,對閆思弦來說,也相當新鮮。

    他先是拿在手裡玩了一會兒,才將熱水袋頂在頭上,果然頭髮很快就解凍了。

    他一邊擦頭一邊道「我不冷,熱水袋給你用吧。」

    「我有。」吳端道「村長給了倆,弄完趕緊睡吧,明兒有得忙呢。」

    「好。」

    第二天,吳端先起了床。他向來比閆思弦的睡眠時間短。

    閆思弦也醒了,但沒有暖氣的房子裡,被窩外實在太冷了,他就半眯著眼睛看吳端疊被子,想多賴一會兒床。

    「誒,我說,你沒有熱水袋啊?」閆思弦發現了但你。

    「你醒了?」吳端直接轉移話題道「醒了就趕緊起,村長兩口子一大早起來,給咱們弄吃的呢……」

    閆思弦坐起的瞬間打了個激靈,他迅速去穿衣服。

    吳端道「你穿好趕緊洗漱去,被子我來收拾,咱們在人家家裡借宿,總得像點樣子,不能搞得跟豬窩似的。」

    說著話,他已幾乎把被子疊好了。

    眾人聚在村長家吃飯時,閆思弦低聲問吳端道「這兩天咱們可沒少麻煩村長,要不……等會兒我表示一下?」

    「你……」

    吳端本想說「你錢多得沒地兒花了是吧?」想了想,覺得這話用在閆思弦身上還真不是諷刺,便改口道「你就別操心了,咱們出外勤,有內部經費,我剛拿了2000給村長。」

    「少不少?」

    「我算過了,給澡堂把錢補上,給四戶被借宿的人家一人200,剩下的村長自己留著。保證對方不吃虧就行了,給太多不符合規定。」

    閆思弦不再說話,低頭喝著小米粥,待一碗粥快吸溜乾淨了,才又低聲道「那個……謝謝你把熱水袋給我。」

    「小閆同志,別客氣嘛,我這不是照顧你的風濕性關節胃嘛。」吳端擺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話鋒一轉又道「不過,話說啊,你這輩子第一次進澡堂子吧?」

    「嗯,怎麼了?」

    「感覺怎麼樣?」

    「我應該有什麼感覺嗎?」閆思弦挑了下眉毛,「要不下次一塊?」

    「我覺得……噗……算了,不說了不說了。」

    閆思弦眯了下眼睛,「突然想起來,你好像欠我很多錢。」

    吳端「……」

    吳端「也沒什麼,真的,就是……想起來小時候被我媽帶進女澡堂洗澡。」

    閆思弦瞠目結舌。

    「三歲之前的事兒了,到現在,被村裡好幾個大嬸取笑,」吳端聳聳肩,「不過,跟我同齡的男人幾乎都被她們嘲笑。」

    閆思弦我是誰?我在哪兒?進女澡堂是什麼神仙操作?

    吳端起身,拍拍閆思弦的肩膀,丟出一個「見識真少閆少爺你好可憐」的眼神,瀟灑地出門,奔向現場。

    「不是……你那個……等等我嘿!」

    這次,吳端和痕檢科眾人一起進了防空洞,閆思弦自告奮勇地帶路,跟在吳端身邊,幫他打著手電。

    「總共四組腳印。」吳端道,「同一個人,同一雙鞋,進出了四次。」

    觀察甬道內的腳印情況,吳端得出了結論。進入大廳,架起大功率照明燈,三具屍體所在的中心現場區域被照得十分通透,警方終於能看到這現場的全貌了。

    滿地血跡,吳端一邊觀察一邊道「所有血跡全部圍繞在邢海的屍體周圍,從形態來看,有少量噴濺狀血跡,大量是擦蹭、翻滾留下的。

    拜地上厚厚的灰塵所賜,地面條件很好,腳印清晰,且有大量……這應該是……爬行的痕跡……」

    閆思弦接過話頭道「李東留下的爬行痕跡,他兩條腿全是開放性骨折,右側小臂粉碎性骨折,根本無法站立,只能靠左臂在地上爬行。」

    吳端問蹲在他身旁的閆思弦道「給他留一條左臂,莫非是……」

    就在這時,有刑警喊道「找到一塊餅!」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3:11
第六十六章 一諾千金(6)
               
    一塊帶著牙印的大餅,巴掌大,賣相不太好,看起來是自家做的。

    餅掉在地上,沾了很多灰塵。

    吳端拎著裝餅的證物袋,一邊端詳一邊道「沒有發霉腐壞,就是稍微有點硬,是最近掉在這兒的……徐沖之讓他爺爺做了大餅。」

    閆思弦「嗯」了一聲。

    吳端將證物袋遞給那發現大餅的刑警,「收好吧,等收工帶回市局做dna檢測。」

    除了大餅和匕首,「大廳」內便再沒有發現什麼證物。刑警們採集地上的血樣時,吳端發現有幾排腳印直通向一處甬道——不是刑警們進來時的甬道。

    吳端循著腳印向那甬道走去「一個赤足的,從足跡大小來看是邢海,一個我們見了很多次的鞋印,徐沖之的,步幅大,一個跑,一個追。」

    閆思弦點頭道「一路上有滴落狀的血跡,邢海受傷了。他曾經掙脫束縛,想要跑出防空洞,卻選錯了路。」

    兩人打著手電,沿著腳印進了甬道。

    行進過程中,閆思弦不斷觀察頭頂的岩石,生怕冷不丁一抬頭,發現頂上全是倒吊的蝙蝠。

    直到坍塌的山體擋住前路,也沒發現蝙蝠,閆思弦這才放下心來。

    「打鬥的痕跡,」吳端道「血跡更多了。」

    閆思弦蹲下身,和吳端一起採集血樣,並自言自語道「會是在這兒殺的人嗎?」

    「可能是,」吳端指著地上一大片拖拽留下的血跡道「至少是把人放倒了拖回大廳的,而且,看這個出血量……我覺得懸……誒?找到打電話的地方了。」

    吳端從甬道牆和地相接的旮旯捏起了一樣東西。

    閆思弦打著手電湊上前來觀望。

    「手機屏?」

    「看著像摔碎的手機屏。」

    吳端掏出自己的手機看了一眼,「別說,這兒還真有信號。」

    他向甬道走了幾步,「不行,往裡走個幾步信號就沒了。」

    ……

    搜尋工作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刑警們離開防空洞時,已經是下午4點。

    負責帶隊勘驗懸崖下方車輛的賴相衡向吳端匯報導「路太滑,起重機根本沒法工作,車只能先在下面待著。

    消防中隊派人來幫忙,吧車門切割了,對車內的勘驗已經完成,採集到一些指紋、毛髮,還有一些應該是車主邢海隨便放在車裡的票據,不重要。

    車外有少量血跡,已經採樣準備送檢,不過車外部刮蹭太嚴重,交警大隊的專業痕檢過來看了,沒轍。」

    「辛苦大家了,先這樣吧。」吳端道「防空洞貼好封條,跟鄰村派出所打個招呼,讓他們派個人,每天來洞口和山崖巡視一下,別讓愛湊熱鬧的人破壞現場。」

    「好。我這就去聯絡。」

    「收隊?」閆思弦問道。

    「收吧,」吳端道「貂兒那兒該出屍檢結果了,回去看看。」

    法醫科,屍檢室。

    屍檢室內共有三台屍床。

    在吳端的印象中,三台屍床同時擺滿屍體的情況並不多見。

    躺在屍床上的三個男人,都處於生命中的青壯年階段,讓人看了便會想到「英年早逝」,替他們惋惜。

    人死如燈滅,生前的功過對他們已毫無意義,他們的死,只能成為活人的枷鎖或者傷痛。

    不知臨死前余越可曾後悔過自己對妻子的暴虐,邢海又是否對仗勢欺人的行為悔過。

    掃視了三具屍體,吳端問貂芳道「怎麼樣?」

    「剛收拾完,屍檢報告沒來得及出呢,我先大概跟你們說說吧,」貂芳一邊洗手一邊道「余越,死亡時間20號晚上19點到21點之間——我記得錢允亮之前調的監控,20號徐沖之也曾經離家一天一夜。」

    「是。」吳端點了下頭,「他應該就是那時候下手的。」

    閆思弦則低頭跟馮笑香發著消息,也不知兩人說了什麼,不多時閆思弦「嘿」了一聲,收起了手機。

    貂芳繼續道「屍體身上有束縛傷口,死因是頸動脈破裂導致的失血性休克,凶手照著他的脖子來了一刀。

    值得注意的是,在致命的一刀附近,死者脖子上還有多處較為細小的傷口,這一點比較奇怪,因為……這樣的傷口大多出現在自殺者身上……」

    「也沒什麼奇怪的,」閆思弦道「一個人殺死另一個跟自己沒有任何關係的人,無仇無怨的,總歸下不去手,和自殺者一樣,會有一番糾結。

    可惜,最後徐沖之還是下手了。」

    閆思弦指了一下斷手斷腳的李東的屍體,「他身上這些傷是怎麼形成的?」

    「車軋的,確切地說,是車輛多次撞擊導致的。」

    「跟車外部採集的血跡比對了嗎?」吳端問道。

    「比對了,是李東的血。」

    「所以,徐沖之先將李東撞倒,軋傷,才將他弄進防空洞。」吳端道。

    「徐沖之心裡沒底啊,」閆思弦道「你想,他一個人要對付邢海和李東兩個人,而且,他還要把匕首交給邢海,讓他去殺人,那可不是鬧著玩的,萬一邢海給他來個反殺呢?

    一個殘廢的威脅就大大降低了。」

    「我怎麼覺得,他壓根沒打算放過李東,從徐沖之把李東劫持到防空洞開始,他們就不再是交換殺人的合作關係了,徐沖之用暴力的方式宣告著單方面的權利。」

    「或許吧。」閆思弦看向貂芳,意思是她可以繼續講了。

    「李東的死亡時間在30號清晨9點到10點。因為死亡時間距離現在比較近,可以精確到一小時之內。」貂芳指了一下旁邊屍床上的邢海,「至於這個邢海,他的死亡時間在30號清晨7點到8點……正好是那通報警電話打來的時候,看來報警電話裡的那聲慘叫……應該就是邢海遇害時發出來的。

    邢海和李東前後腳死亡,中間不過隔了1個小時左右。而且,兩人脖子上都有電流斑。」

    「電流斑?」

    「看形狀,應該是同一隻電擊器——就是那種防狼電擊器。」

    見閆思弦沒再多問,貂芳繼續道「邢海的死因比較複雜,他身中數刀,很多刀傷都是致命的,最終死於多器官出血的綜合外傷。

    而李東,李東比較奇怪,除了折斷的四肢,他身上沒有明顯的致命傷,死因是凍餓導致的電解質紊亂。」

    「凍餓?」

    「尤其是凍,飢餓會加速低體溫症死亡的過程。」

    閆思弦咂舌,「倒是讓徐沖之如願以償了,他最開始的計畫應該是逼迫李東殺死邢海,然後讓李東凍餓致死,如此一來,他就不必留下動手的痕跡了。」

    閆思弦又對貂芳道「那個……我有個想法……」

    「你說唄。」貂芳大方道。

    「邢海身上的刀傷,角度深淺什麼的……」閆思弦組織了一下語言道「我這麼跟你說吧,現在有兩種可能,其一,邢海曾經掙脫束縛,並搶了徐沖之的手機,跑進一條甬道,並在甬道盡頭撥通了報警電話。

    徐沖之很快追了上來,兩人搏鬥,手機被摔壞,徐沖之連刺了邢海多刀,導致邢海死亡。

    第二種可能,徐沖之將邢海捅成重傷,讓他沒有還擊之力。他將重傷的邢海拖回大廳,最終殺死邢海的人是李東。」

    貂芳沉默思索了片刻道「你是想從傷口的形態來判斷,殺人的是直立的徐沖之,還是因為四肢折斷而只能爬行的李東。」

    閆思弦點頭,「我想,這應該能看出來吧。」

    貂芳重新戴上手套,來到邢海的屍體旁。

    「雖然我已經看過傷口,可以做出大致判斷,但嚴謹起見,還是來一次更嚴格的傷口角度標記吧。」

    貂芳從工具箱內掏出幾根細細的金屬簽子,將簽子挨個插進邢海身上的傷口,通過簽子的指向,便能看出傷口走勢,

    所有傷口都插完了,一目瞭然便能看出,胸腔的刺傷全部呈現自上向下的形態,而腹部的傷口則是水平的。

    「是徐沖之,他殺的邢海。」貂芳篤定道「先是胸腔處的幾刀,因為徐沖之比邢海高,傷口便呈現這種自上向下的形態,緊接著,徐沖之拉近了兩人距離,對著邢海的腹部又是幾次平刺。

    這幾刀又快又深,因為快,有三刀的刀口還相互交疊。

    我可以確定,這些致命刀傷不是出自李東的手,如果是一個只能趴著的人,他捅出來的刀傷應該是呈現側歪的角度。」

    「好!」閆思弦打了個指響,「這一點很重要,別忘了……」

    貂芳擺擺手道,「我知道,寫屍檢報告裡。」

    「那就等你的屍檢報告了。」

    吳端和閆思弦出了屍檢室,均是慫了一口氣。

    吳端道「我剛去物證檢驗那邊問過了,防空洞裡找到的那塊並上,有徐沖之的dna樣本,那餅是他吃的。估計是一邊讓李東和邢海挨餓受凍,一邊自己吃著東西挑唆,諸如李東只要殺了邢海就能吃到東西之類的……就是不知道餅怎麼掉地上去的。」

    閆思弦聳聳肩,「等會兒審訊的時候爸爸告訴你。」

    說完,他又伸了個懶腰道「一件事兒實在懶得說兩遍。」

    吳端撇撇嘴。

    閆思弦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走吧,吳隊,審徐沖之去,我可是很想看看這傢伙臉上的表情。」

    市局,審訊室。

    吳端和閆思弦並排坐在徐沖之對面。

    桌上有照片,還有幾個證物袋,電腦正在播放徐沖之駕駛邢海的黑色轎車出城的畫面。

    閆思弦伸手在照片上敲了一下。

    他所敲的正是屍體的照片。

    徐沖之那張臉,可以說是相當精彩了。

    看到屍體照片的瞬間,他先是瞪圓了眼睛,盯著照片看了幾秒,目光開始無措地四處游移。

    汗滂沱而下,幾乎瞬間他的劉海就濕淋淋地貼在了額頭上。

    臉色煞白,比那些美白濾鏡開到最高的照片還要白。在這一刻,吳端和閆思弦竟然同時覺得,徐沖之跟他微博上的自拍還是可以有一些相似之處的。

    徐沖之怎麼也沒想到警方會為了一通不清不楚的報警電話,不遺餘力地追根究底,他更沒想到24小時內警方便出現在他家,48小時內就找到了屍體。

    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不!這不是他預估的結果。

    徐沖之甚至使勁兒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背,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要是沒有那通報警電話,可能這案子就真被你瞞下來了,可惜,老天爺不想幫你。」吳端道,「事已至此,是你自己交代,爭取一個好的認罪態度,還是繼續死扛?」

    徐沖之沉默了很長時間,慘然一笑,像是自言自語道「不是說警察都是吃白飯的嗎?為什麼?」

    「不全是。」吳端聳聳肩,「可能你運氣差吧。」

    這話裡多少有些無奈,吳端和閆思弦對視一眼,看出了閆思弦目光中的揶揄。

    吳端你說,咱們這行兒,被人這樣誤解,是好事還是壞事?

    閆思弦被對手低估,雖然會降低破案的難度和樂趣,但終歸是件好事。

    見徐沖之一時半會兒不大容易緩過來,閆思弦乾脆道「要不我來說,我說錯了你糾正。」

    也不等徐沖之表態,閆思弦就道「邢海利用自己在圈裡的威望和關係,對你搞了一次『封殺』,讓你沒活兒可干,幾乎丟了飯碗。

    一方面你懷恨在心,想要報復邢海,另一方面,你又不得不另謀出路。

    青黃不接的時候,你認識了李東,跟他合作出『本子』賺錢。

    合作過程中,你逐漸瞭解了李東的情況,他和妹妹從小就沒了父親,母親也在前些年去世,兄妹倆可以說是相依為命。

    李東眼看著妹妹被家暴,離婚了還要受前夫的欺負和騷擾,心中氣憤。

    可他是個性格內向的宅男,讓他真的去動手實施報復,這事兒還遠沒把他逼到那個程度。當然,他也有自己的發洩途徑,那就是在網上發牢騷,放狠話。跟你的聊天記錄裡,他的確說過諸如『要去教訓余越』『殺了余越』之類的話。

    不幸的是,你卻信了他的抱怨,還自作聰明地搞了一個交換殺人的計畫。

    我無從推斷李東為什麼會答應你的提議,或許他以為你不過是說說而已,又或許他也起了歹意,對你的歹意,騙你去替他殺了余越,而他可不會去幫你殺人。

    若是你想事後翻舊賬,別扯了,他可有你殺人的把柄。

    看似一樁無本買賣,你這個冤大頭主動送上門來,李東動心了。

    當然了,這些都是我的猜測,具體什麼情況……」閆思弦攤手指了一下徐沖之,「只能你來告訴我們了。」

    徐沖之並不接話,只是用眼中的絕望回應著閆思弦。

    閆思弦便繼續道「你這邊熱火朝天地準備著,為此你特地辦理了一個新的手機號碼,一個使用假身份辦理的號碼,專門用來聯絡余越。

    你是如何搭上余越這條線的,我不得而知。但想來,向一個窮人示好並不太難。

    余越窮,窮到連吃飯都是個問題,窮到認為自己爛命添一條,沒什麼好騙的,防備心極低。這樣一個人,只要錢給得足,我相信他很願意跟你建立友誼。

    對了,我剛剛查了一下……」

    閆思弦晃了晃手機,「余越死在20號晚上,我的同事查到,這一天,向來深居簡出的李東有兩筆電子支付的消費。

    他在家附近的貓貓咖啡館,下午4點他消費了一杯咖啡,將近7點又吃了晚餐,雖然還沒來得及調取影像資料,但我想,他一定選了個監控能拍到正臉的位置。

    這是給警方送不在場證明呢。

    你應該沒向他透露過殺人的細節吧,也沒告訴他藏屍地點——如果你夠聰明,計畫交換殺人的時候,這些信息都不該向對方透露,只有這樣,案發的時候對方才真的能撇的乾乾淨淨。

    殺了余越,你發現自己上當了。

    李東沒了動靜。

    他是直接向你攤牌,還是耍賴拖著,你慢慢發現了他的二心?

    好吧,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事先留了一手,你提前打聽出李東的家庭地址,你找到他,決定幫他一把。

    你先是跟蹤邢海,週三晚上,看到邢海一個人從酒吧出來,你覺得機會來了。

    怎麼能讓邢海放下戒心呢?跟他服軟認錯?求他放你一馬?伺機接近?還是趁著周圍沒人,直接用了電擊器?——法醫在邢海脖子上發現了電流斑。

    也對,要在大庭廣眾下帶走一個人,總要有些準備。

    你開著邢海的車,將昏迷的邢海送進防空洞,五花大綁——這一點,他身上的多處束縛傷可以證明。

    這是留給李東的禮物。

    之後你離開防空洞,回到墨城,在第二天晚上登門『拜訪』了李東。同樣的電流斑也在李東脖子上發現了,是在李東家趁他不備下手的吧?之後你直接把人帶上車,和劫持邢海的方式一樣。

    把李東送進防空洞前,你開車軋斷了他的手腳,只剩了一條左臂,夠他用來殺死邢海的了。」

    徐沖之已漸漸平復了情緒,聽到這裡,他苦笑一下道「我……哎我那時候沒想那麼多。」

    「沒想?」

    「就是……看見他就來氣,想撒氣。」

    這話聽了令人膽寒,但在閆思弦看來卻不足為奇。

    畢竟,那時候徐沖之已經殺了余越。殺過人,對待人命,心態便不一樣了。

    「好吧。」閆思弦聳聳肩,「接下來,是你自己說,還是我替你說?」

    徐沖之又不說話了,閆思弦便繼續講道「你把車開到懸崖下,又把重傷的李東帶進防空洞。

    拜這場大雪所賜,你輾軋李東的痕跡全被掩蓋了。

    這些事全部發生在22號晚上。

    直到25號早上,你才回到墨城,這三夜兩天,你都在幹什麼呢?你能幹什麼呢?

    你逼迫李東完成承諾,逼他殺死邢海。

    你用了各種辦法折磨兩個人,飢餓,寒冷。

    我們發現兩人的時候,邢海渾身赤裸,只有一條內褲,李東的衣服也沒穿好,隨便裹在身上而已。

    為了激發他們的鬥志,你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你只給他們一套衣服,讓斷手斷腳的人跟五花大綁的人去搶。

    零下十幾度,即便那防空洞背風,溫度能保持在零上幾度的樣子,沒有衣服,很快也會撐不下去。

    李東正是死於寒冷。

    怎麼樣?他是不是還挺爺們兒的,寧願自己凍著,也不願意去扒掉邢海身上的衣服。」

    徐沖之扭了下脖子,顯然並不贊成閆思弦的說法。

    閆思弦不惱,慢悠悠問道「你有不同意見?」

    徐沖之剛剛遭受了人生中最沉重的打擊,根本提不起興趣說話,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不是那樣。」

    那是什麼樣?

    話閆思弦沒問出口,他只是用沉默等待著徐沖之的下文。

    徐沖之只好道「一個滾,一個爬,追了好一陣子呢。」

    吳端暗暗嘆了口氣。其實現場的痕跡已經能說明一切,但他希望閆思弦是對的,他希望死者是有尊嚴地死去。

    閆思弦又問了徐沖之一遍要不要自己交代罪行,對方依然沉默。

    「我們在現場找到的那把刀……」閆思弦指了一下凶器照片,「與邢海身上的傷口進行比對,確定就是凶器無疑,但刀上只有李東的指紋。

    你擦了自己的指紋,讓李東拿了一下吧?

    余越是你殺的,邢海也死於你手。他怎麼會跑了呢?而且變故正好出在你一邊吃餅一邊挑唆兩人的時候。

    所以才會掉了一塊餅,而正是那塊餅,證明了你曾經進過防空洞……」

    「那個蠢貨!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徐沖之突然怒吼起來,「讓他殺人!他比劃半天,一刀,把繩子割了。我一慌,拿來照明的手機掉地上,被邢海撿走了。

    洞裡漆黑,我又掏出來一個手機,打開手電筒的時候,正好看見他跑進一條通道。

    他在前面跑,我在後面追。

    臨死了還不老實,嘴上跟我道歉,說什麼不該欺負我,對不起我。

    一邊說著這種話,一邊就把110打出去了,手可真夠快的!可恨!一群都可恨!敗類!說話不算數!……」

    徐沖之的罵聲越來越小,最後變成了抽泣,又變成大哭。

    吳端將抽紙遞到徐沖之手邊,兩人沉默等待著,他們知道,這樣的大哭很耗體力,哭不了太久。

    果然,不多時,徐沖之的哭聲就有了減弱的勢頭。

    待他徹底擦乾了鼻涕——眼淚一時半會兒是擦不干了。閆思弦繼續道「我來說說最終結論吧,邢海是你殺的,板上釘釘,李東雖然死於低體溫引起的電解質紊亂,但引發死亡的還是你,這條命也得記在你頭上,至於余越的死,雖然你有重大嫌疑,但證據尚且不足,我們會繼續……」

    徐沖之突然打斷了閆思弦,一副認命了的樣子,「兩條命,橫豎我要吃槍子,還查什麼?」

    「查真相。」閆思弦道「還有人在乎真相,至少死者在乎。」

    閆思弦不緊不慢收拾著桌上的證物。吳端也起身準備離開。

    「哦,對了,」走到門口,吳端又停下腳步,回頭道「防空洞裡找出來的人骨頭。就是你小時候欺負同村的孩子,把人家一個撇在防空洞裡,村民去找小孩兒順帶撿出來的人骨頭。

    那案子當年就破了。

    當年的刑偵條件有限,dna技術還沒有廣泛應用,僅憑著兩具無名枯骨查案,難度可想而知。

    但你們當地的分局和派出所派出了打量警力在周邊村落摸排走訪,終於有人通過衣服認出了死者,之後順藤摸瓜……總之,那案子破了。凶手十多年前就槍斃了。

    不知道是不是當年那案子成了無頭案的傳聞,導致你如此膽大,選了防空洞做為作案地點。

    我想跟你說的是,以前的懸案都能破,現在,刑偵技術那麼發達,即便晚個數十年案發,你也逃不了。」

    法律的尊嚴豈能兒戲,無論十多年前的前輩,亦或者正在行使職權的吳端閆思弦,還是後輩們,總會有一些人堅持著點什麼。

    出了審訊室,吳端惋惜道「以為是人質劫持,以為能搶救回來一條命,沒想到是這樣。」

    「自作孽。」閆思弦道「人啊,還是少得意,少幹壞事。仗著金錢、權勢、名望,甚至僅僅是身為男人的那點體能優勢,肆意欺負別人,誰知道被欺負的人報復心有多強呢?」

    閆思弦看了看手錶,「嘖」了一聲,顯然沒想到已經臨近午夜。

    「吳隊,我的加班費你啥時候給結算一下?」

    吳端不搭茬兒。

    「不帶這樣的啊,拖欠農民工工資,都快揭不開鍋了。」

    「你揭不開鍋?虧心不虧心?」吳端翻了個大白眼。

    兩人說笑著進了地下停車場,出了市局,吳端卻發現閆思弦並不是往家的方向去。

    「什麼情況?」吳端道。

    「晚上有活動。」

    「你?」

    「嗯。」

    「那要不……你把我放路邊,我自己打車……」

    「你一塊。」

    「啊?」

    「放心,不是相親。」

    一想到吳端上次的相親經歷,閆思弦就忍不住笑出了聲音。

    「很好笑?」吳端斜眼看他。

    「沒有沒有,一般好笑。」

    對接下來的活動,閆思弦不說,吳端也不想多問。反正跟著閆土豪向來都是吃香喝辣。

    不多時,車開到了九曲河邊的一處碼頭。

    那碼頭顯然經過人工挖掘加深,使得一些小型遊艇停在河邊也不至於擱淺。

    閆思弦的車剛到,便有一個穿船長制服的人從碼頭最大的一艘遊艇上迎了出來。

    「閆總,都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出發。」

    閆思弦微笑招呼吳端道「上船吧吳隊。」

    對閆思弦有了一定瞭解後,對於突然出現的遊艇啊直升機什麼的,吳端已經有了很好的適應能力,不再像一開始那般大驚小怪。

    「呃……」吳端覺得應該說點什麼,斟酌片刻道「上了這艘賊船,反悔還來得及嗎?」

    閆思弦認真想了想,「跳河?you

    ju,i

    look

    look。」

    吳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遊艇在江上緩緩行駛著,豪華的船艙密閉性很好,外面是呼嘯的風,裡面是美食美酒和如春的溫度。

    安靜吃了幾口東西,吳端看著河對岸的燈火闌珊,閆思弦道「景色還行吧?我偶爾坐船出來散散心。」

    「好看。」

    「還行」這個形容,吳端顯然覺得不夠。

    閆思弦挑起嘴角笑笑,「等我考上駕駛資格,就不用預約船長了,那天下班早就可以來玩。」

    但願能有按時下班的時候。

    這話閆思弦沒說。

    吳端卻在關注另一個重點,「你……在學開船啊?」

    「小型遊艇駕駛,沒什麼難度,其實跟開車原理差不多,無非就是給油門,控制方向,比開直升機簡單多了。」

    「哈?」吳端下巴差點掉盤子裡。

    閆思弦聳聳肩,「直升機駕駛證我已經拿上了,不過我爸說那玩意兒太危險,不讓買。」

    吳端好的小閆,今兒就讓你花式炫富,我給你鼓掌啪啪啪啪啪……

    吳端端起酒杯,「碰一個?就……慶祝今兒破案了。」

    閆思弦一手端起酒杯,同時看了一眼手錶。

    「第一杯酒,我建議不祝這個。」閆思弦道。

    「那?」

    吳端的話還沒說完,突然有鐘聲若隱若現地傳來。

    「新年快樂。」閆思弦伸過酒杯,跟吳端碰了一下,少有地一口飲盡了小半杯紅酒。

    「啊!」吳端這才反映過來,手忙腳亂地去按桌上的手機,「今兒31號?今兒跨年?我真是……哈,你看我,全忘了。」

    「沒事,我記著呢,生活還是多少要有點儀式感。」

    吳端也喝了酒,他可顧不上什麼儀式感。不過,偶爾過個節還是蠻開心的。

    喝完了酒,閆思弦又問道「那你有什麼新年願望嗎?」

    「縫案必破。」吳端脫口而出,「你呢?你有什麼願望。」

    「我不說。」

    吳端……

    吳端為什麼有種被耍了的感覺?

    見吳端表情豐富,閆思弦兀自樂了一會兒,終於道「跟你一樣。」

    吳端撇嘴,「我以為你會有點新鮮的,你這樣我感覺白白浪費了一個願望。」

    「那就……日更過萬?」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3:12
第六十七章 另類偶像(1)
               
    1月1日清晨。

    吳端還沒完全醒來,他翻了個身,感覺到了輕微的搖晃。

    這搖晃幫著他睡了個好覺。

    閆思弦就在隔壁,門沒關,吳端起來後探頭看了閆思弦一眼。

    遊艇上的床沒有家裡大,閆思弦睡得縮成一團,還皺著眉,似乎嫌不夠舒服。

    今天依舊是法定假期,按說可以不用去市局,但案子還沒有徹底結,吳端並不打算休息。

    簡單洗漱後,吳端發現餐桌上有兩個三明治,拿起一個,一邊吃一邊去駕駛艙找到了船長,請對方靠岸,讓他下船。

    他沒打算叫閆思弦。

    閆思弦直睡到日上三竿,發現吳端還在船上,一邊刷牙,一邊含糊不清地問道:「你是沒下船?還是已經去過市局了?」

    「剛準備下船,接到值班警員打來的電話,徐沖之全招了,」吳端道:「包括殺人的經過、被他丟棄的李東的衣服——衣服丟在下山路上的林子裡了。

    最重要的是,殺害余越也有了證據。」

    「什麼證據?」

    「凶器。」

    「殺害余越的和殺害後來兩人的,不是同一把刀。畢竟那時候徐沖之還沒有後續的殺人計畫,因此,殺了余越之後,他就處理了凶器。

    凶器也被仍在林子裡了,我接到電話的時候,值班警員先一步帶人去紅鐮莊找凶器了,還通知警犬中隊帶了警犬協助,索性,我就在這兒等消息吧。」

    閆思弦洗漱完,坐下來,一手拿起三明治吃,一手揉著脖子。

    「破船,也不知道怎麼那麼靈,每次都能把我睡落枕。」他抱怨道。

    吳端不知該如何接話,只能用同情的目光望著閆思弦。

    「你呢?睡得怎麼樣?」閆思弦道。

    吳端左右偏了偏腦袋,「我沒事,睡得很好。對了,有個好消息,紀山枝和趙翊彥跟警方達成了線人合約,他們不用坐牢了。」

    閆思弦挑挑眉,「所以,我可以去見見他們了?」

    「紀山枝已經回家了,案子原本就跟他沒什麼關係,他母親死了,說起來,他還是間接受害者。

    至於趙翊彥,還在看守所,沒放出來呢,你不是有事問他嗎,那放人這個順水人情,也給你了。」

    「多謝多謝。」

    「那你吃完了,咱們就過去?」

    「好。」閆思弦笑道:「新年頭一天,沒抓人,倒是要去放人,但願是個好兆頭。」

    兩人駕車去看守所的路上,吳端突然問道:「你這車啥時候開下來的?」

    「嗯?」

    「那天……不是停懸崖旁邊開不了了嗎?」

    「也不是開不了。主要你在旁邊,搞得我……緊張。」

    「啊?爸爸已經在儘量壓制緊張情緒了,爸爸真的盡力了……」

    「不怪你。」閆思弦前一秒還是一臉誠懇,下一刻就換了賤兮兮的語氣道:「主要是演技不過關。」

    吳端:「我……練練。」

    「加油。」

    兩人一路說笑著,剛到看守所門口,吳端的手機響了。

    閆思弦停車,遞給吳端一個「我懂,這趟大概白跑了」的眼神。

    果不其然,吳端接起電話,「嗯」了兩聲,迅速掛了電話,對閆思弦道:「機場,殺人案,一個黑車司機被殺了。」

    「有什麼特殊的嗎?我的意思是,轄區分局總得有個初步勘驗結果吧?」閆思弦道。

    「來不及。」

    「來不及?」

    「牽扯到一個明星,挺紅的男演員,好多粉絲在機場接機,這下可好,圍觀明星變成圍觀命案現場。分局出了大半警力,才勉強維持住秩序。

    還有好些狗仔。這不是怕輿論方向跑偏嗎,趕緊往市局報……」

    吳端說話時,閆思弦已經再次發動了車子,朝著機場高速的方向去了。

    解釋完,吳端又趕緊聯絡負責輿情監控的刑警,隨時跟進網上的輿論情況。又通知貂芳,帶人去收屍。

    待他佈置完任務,見閆思弦一邊揉脖子一邊開車,又道:「路邊停一下,我來開。」

    「沒事,我……」

    吳端直接打斷了他,「單手開車……一時爽,親人兩行淚。」

    「我……我去。」閆思弦不再爭辯,一邊靠邊停車,一邊道:「咱能不能稍微注意一下對仗工整?」

    兩人換了位置,車子繼續行駛,吳端道:「實在沒法理解接機這種事兒,花幾個小時往機場來回跑,大冷天的,圖個啥?瞅一眼明星能咋的?」

    「爽唄。」閆思弦道:「有些事兒,不是當事人,大概很難體會當事人的快樂。」

    吳端聳聳肩,「我這輩子大概是開不了這個竅了。」

    閆思弦道:「那……你有沒有比較欣賞的歌手或者演員?說一個最欣賞的吧。」

    「吳端說了一個林姓男歌手。」

    「優質偶像啊,」閆思弦道:「這麼多年,好像沒出過什麼負面新聞吧?」

    「那當然。」吳端挺了挺胸脯,「他的歌,我可是從高中時候一直聽到現在。」

    「那我問你,假如啊——你想像一下,假如有一天你去看他的演唱會,會不會被某一首歌觸動——比如,高中那會兒給過你鼓勵的歌——然後在現場熱淚盈眶,或者……總之,就是情緒特別激動。」

    吳端想了想,「觸動肯定會有,情緒激動什麼的……應該不會,我多大人了,淡定淡定。」

    閆思弦撇撇嘴,「嘖嘖,鐵血真漢子。但願你到時候別打臉。」

    「到時候?」

    閆思弦看著手機道:「就這個月,他在墨城有場演唱會,有空……」

    「別別別,」吳端道:「門票貴死了,我不去。」

    「門票?不需要那種東西,我拜託他留兩個貴賓位置。」

    「你……拜託……他?」吳端進入了大腦脫線狀態。

    閆思弦繼續道:「演唱會結束帶你去後台跟他聊天啊。」

    「哈?……他他他……」吳端兩眼放光,要不是顧及開車,真想就地手舞足蹈一番撒歡。

    「看看,剛誰說的絕對淡定。」閆思弦擺出一副嘆氣搖頭的樣子,「沒想到啊,你濃眉大眼吳隊,這麼快就叛變了。」

    平復下心情後,吳端終於覺出不對勁兒來。

    「不是說接機嗎?怎麼扯到我了?」

    閆思弦聳肩,「倆小時呢,不扯遠點怎麼打發時間?」

    吳端連連搖頭,「不對不對,你這是偷換概念。我否定的並不是追星,崇拜偶像,我的意思是,就算再喜歡一個明星,也沒必要干那些毫無意義的事兒,比如接機。明星也不該鼓勵粉絲去接機,榜樣的力量應該是讓崇拜自己的人變得更加優秀,而不是……淨搞這些沒用的。」

    「你還真是……」閆思弦斟酌著用詞,「根正苗紅啊。」

    他嘆了口氣道:「可惜,現在的偶像,素質良莠不齊,我聽說啊,有的人以有粉絲接機為榮,覺得去機場等著的粉絲越多,自己越有面子。

    不過這大概也是經濟發展的結果,有科學家做過預測,在未來,經濟和科技發展到一定程度,必然會導致人類有打量空餘時間。

    人閒了,自然就要去在無意義的事情上消耗,那會成為常態。」

    ……

    這一路,兩人從粉絲經濟聊到國際形式,又從國際形勢聊到吳端老家的花卉種植。

    總之,就是不聊案件。

    儘量不要去建立先入為主的觀點,進入一個案件之前,最好先把自己清空。

    在這一點上,兩人還是極有默契的。

    兩小時後,到達機場。

    墨城機場共兩個航站樓,案發地點正好在T1航站樓門前,隔老遠就能看到圍觀人群。

    只見圍觀者以年輕女孩居多,到了近前,細看人群,會發現許多女孩不過是中學生年紀。

    機場門口拉起了警戒帶,一方面是隔離現場,另一方面,也給進出航站樓的旅客開闢出一條通道,以免誤機。

    閆思弦擠開人群,往案發現場走,一邊還要護住吳端,以免他被人擠到傷口。

    走到警戒帶前,閆思弦沖值守的協警亮了一下警官證,抬起警戒帶,讓吳端先進。待吳端終於脫離擁擠的人群,他才也進了警戒帶。

    警戒帶圈定的範圍內,停著兩輛車,一輛小型面包車,還有一輛價值不菲的商務車。

    除此以外,還有幾個女孩,正在被刑警問話。

    那商務車的玻璃貼膜一片漆黑,完全看不到裡面的情況。

    轄區分局的一名副局長在主持工作,嗓子都喊啞了。

    他一邊喝水,一邊給兩人介紹情況。

    「葉簇,就是那明星,跟車裡躲著呢,我們只簡單詢問了幾句,就被他經紀人攔住了,架子大得很呢,說是上頭有人。

    不過這傢伙也夠倒霉的,一群粉絲跟著他出了航站樓,被粉絲圍著嘛,他車走得就慢了點,還沒走呢,旁邊的車裡就發現死人了。

    這一通亂啊,算是徹底走不了了。

    不過要說起來,他跟死者也不算完全沒關係……」

    副局長說明情況時,閆思弦已經上了面包車的副駕駛位置。

    死者就坐在面包車駕駛位置,腦袋歪向一邊,嘔吐物弄髒了他的衣服前襟。

    除了嘔吐物的酸腐味,車內還有一股淡淡的苦杏仁味。

    「氰化物?」

    吳端說著,便去翻動死者的眼皮,又去查看口腔。

    「皮膚粘膜呈粉紅色,是氰化物中毒的跡象。」

    吳端雖不是法醫,但常年耳濡目染,一些基本的法醫學知識了熟於心。

    「看來是謀殺。」閆思弦,問那副局長道:「您剛才說,死者跟葉簇有關係?」

    「知道他是干嘛的嗎?」副局長指了指死者,「專門給明星粉絲包車,帶著包車的小姑娘跟著明星的車。」

    「啊?」

    對這種操作,吳端只能表示理解無能。

    副局長搖搖頭,搓搓凍紅了的臉,「沒法理解吧?我也不懂這些小年輕,沒事幹了花這個錢。」

    他指了一下警戒帶內正在接受詢問幾個姑娘,「包車可不便宜,一趟兩千呢,就是平攤,一個人也得好幾百,花著爹媽的錢,是真不知道心疼,這要是我閨女……」

    那副局長話鋒一轉道:「包車的人已經詢問過一輪了,我大概跟你們說說情況吧。

    這幾個姑娘裡,有個叫張澤霖的,算老主顧了,據她說她是大概半年前接機的時候被這司機搭了訕。

    司機說可以帶著她們追明星的車,一人出一百塊就行。

    她跟幾個姑娘當時就出錢了。

    就是那次,司機老王——她們都喊他老王,跟這些姑娘互換了聯繫方式,據老王說,他在航空公司有關係,可以查到明星的航班信息,長期給粉絲提供明星降落信息和包車服務。他就是干這個生意的。

    之後,張澤霖就多次和其她粉絲一起包老王的車,每次接機之前,老王會在墨城市區一一接上這些女孩,大家一起到機場,接完機就繼續追車。

    據這些女孩說,老王送她們到機場這一路都好好的,她們進航站樓等偶像的時候,老王就一個人坐車裡等她們——以前一直都是這樣。

    等她們跟著偶像出了航站樓,準備跟著,卻發現老王死了。」

    「是她們報的警嗎?」吳端問道。

    「是,其中一個女孩報的警。」

    「監控調了嗎?」吳端道:「正好航站樓門口,監控視野應該很好吧?」

    「調了。」副局長沖一名刑警招招手,「把監控內容拿來!」

    那刑警應了一聲,回警車上,抱了一台筆記本電腦過來。

    見狀,閆思弦下車,想要將電腦拿到自己車裡去看,吳端卻一直在屍體身上摸索著,遲遲不下車。

    「他手機呢?怎麼沒見手機?」吳端道。

    「我們也正找呢,」副局長道:「那些包車的小姑娘說,來的路上老王還在頻繁使用手機,偏偏這會兒手機不見了,懷疑是凶手拿走的。」

    吳端又從駕駛位置車門內側的雜物格里翻出一個面包包裝袋和一瓶喝了一半的可樂。

    他拿著包裝袋和可樂,來到張澤霖面前,問道:「這兩樣東西,是老王吃的嗎?」

    那姑娘點頭道:「面包是剛接上我們的時候,路上吃的,他說起晚了,沒吃早飯,可樂是進機場高速之前,在路邊的小店現買的。我們也都買了飲料。」

    「也就是說,面包和可樂老王來機場的路上就吃了?」

    「是啊。」

    吳端在心裡確定了往這兩樣東西里投毒的可能性,氰化物屬於劇毒,一旦中毒當場就會發作,不可能一路都是好好的。

    縱然如此,他還是將兩樣東西裝進了證物袋。

    他又問張澤霖道:「那這一路上,老王有沒有什麼反常行為?」

    「沒啊,挺正常的。」

    這樣寬泛的問題,缺乏啟發性,往往效果並不好,吳端決定找一個切入點,於是他道:「關於老王的手機去向,已經有刑警問過你了吧?」

    「我不知道啊,我接機回來就已經這樣了……」

    「你別害怕。」見女孩被嚇得情緒有些激動,吳端安撫道:「我們只是例行詢問,我問什麼,你知道就回答,不知道也不要緊。」

    張澤霖委委屈屈地說了一句:「我想回家。」

    「很快,你很快就能回家了,我保證。」吳端繼續問道:「剛剛你跟警方說,來的路上,老王還在頻繁地使用手機跟人通話。

    你就坐在副駕駛位置上,老王都跟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些什麼,你還記得嗎?」

    女孩為難地搖頭,「我們……一直在聊葉簇的cp,聊high了,完全沒注意。」

    「好好想想,你就坐在老王旁邊,麻煩你仔細想想,」吳端引到道,「他手機響起的時候,你肯定聽見了,那個鈴聲,那一刻你肯定分了一點注意力給他——哪怕只有一點。

    想想看,他接起電話的瞬間,說了什麼,比如他是怎麼稱呼對方的。」

    女孩低頭咬著嘴唇,認真思考著。

    「他說髒話了。」

    「髒話?」

    「我……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熟人之間開玩笑吧……還說他就快到機場了……我真想不起來了。」

    同樣的問題,吳端又詢問了其她女孩,沒什麼收穫。

    吳端留了這些女孩的身份信息,諸如住址、聯繫方式,讓分局刑警放人。

    副局長問吳端道:「那葉簇呢?也放了?」

    「他早就該放了,」吳端道:「看起來他跟這案子沒關係啊,把他扣在這兒,老有一群粉絲跟這兒堵著,不像話。」

    「我知道,不過……總覺得不對勁兒,有矛盾點。」副局長道。

    「說說看。」

    「他那個經濟人,就是拒絕警方詢問,拿鼻孔看人那個,他動過屍體。」

    「什麼?!」

    「說是想搶救人。」

    「你說怪不怪?搶救人他都身先士卒,做表率,配合警方調查的時候卻跟換了個人似的。

    我就是覺得……不對勁兒。」

    吳端思忖片刻道:「我去聊聊,實在不行先把葉簇放了,經紀人帶回局裡詢問……」

    說話間,吳端走向了那輛黑色的商務車。

    不待他走近,車門卻開了一條小縫,只見一個中年女人迅速從那小縫裡「滑」了出來,一秒不到,車門便又迅速關上了。

    副局長朝吳端努了一下嘴,低聲道:「就她,經紀人。」

    吳端沒想到,去對死者實施搶救的竟是她。

    倒不是有什麼性別偏見,只是看到這女人的瞬間,吳端便感覺到了一種氣場。

    他瞬間想到了小學時期的班主任。也是中年婦女。

    沒寫完作業的同學,她會扇他們耳光,課間操隊伍沒站整齊的同學,她會當眾擰他們的臉。

    她教育你的時候,無論是體罰式的還是說教式的,你永遠能感覺到她有種優越感,彷彿她能駕馭、掌控、修改你的人生。

    每每想到小學時光,班主任的形象便會在吳端腦海中浮現,他很慶幸,當年淘氣的自己沒被她的打擊式教育擊垮。

    此刻,年近三十的吳端當然不會再害怕類似的氣場。

    他看透了她們,還有點鄙視她們。

    於是他面無表情地迎了上去,公事公辦地亮了一下警官證,並對那女經紀人道:「我是市局刑偵一支隊的隊長,我叫吳端,這案子現在我負責,鑑於你曾經動過屍體——當然,搶救死傷的行為,我們是非常認可的,也代表死者向您表示感謝,但也正因此,有一些調查工作需要你配合……」

    吳端沒想到的是,他的官方說辭還沒說完,對方便痛快地答應道:「我可以接受詢問,盡我所能地配合調查,能不能先讓我們葉簇離開?他畢竟是公眾人物,老在這兒……」經紀人指了一下機場航站樓,「老在這兒影響公共交通,總不太好,不知道媒體要怎麼拿這事兒做文章呢。」

    經紀人又轉向副局長道:「剛才我態度不好,向您道歉,對不起啊。

    我剛才太著急了,職業病,第一反應就是保護好葉簇,完全是下意識的反應。我不是有意不配合的,還請您原諒。」

    「額,那個……理解,理解。」

    副局長臉上有些尷尬,又十分無奈。

    他實在搞不懂,這究竟是哪一出?明明剛才凶得跟夜叉似的人,怎麼又變臉了?搞得好像他謊報軍情似的。

    吳端沖副局長微微搖了下頭,意思是不要緊,他不會那樣想,讓副局長放下心來。

    「請問您的姓名?」吳端對那經紀人道。

    「張嘉燦。」

    「那就麻煩您說說搶救死者時的情況吧。」吳端道。

    「好。當時我們剛上車,車門還沒關,就聽見有人發出驚叫聲,接著就是好幾個人喊『救命』啊『救人』的。

    我們葉簇心善,當時就讓我過去看看。

    我去了,一看,發現那人吐了一身……」

    吳端打斷她道:「你過去的時候,他是正在吐,還是已經進入了休克、昏厥,或者疑似死亡的狀態?」

    張嘉燦想了想道:「好像人還有氣,就是昏了……好像吧。」

    吳端眯了一下眼睛,「那你是怎麼救人的?」

    「我就……幫他順氣……」

    「順氣?怎麼順的?」

    張嘉燦顯然沒想到吳端會問得如此詳細,愣了一下,又改口道:「嗨,也沒有,我其實不會搶救人……」

    她壓低了聲音,「要不,警官,咱們借一步說話吧。」

    張嘉燦看了看被攔在警戒線外的記者們。

    吳端便帶著張嘉燦上了車。

    車上,閆思弦正坐在副駕駛位置捧著電腦看監控視頻,看到吳端上車,他眼皮都沒抬,看樣子正在施展16倍速大法。

    剛一上車,貂芳和一眾痕檢也趕來了。

    吳端降下車窗,安排道:「屍體帶回市局,痕檢方面。直接把面包車也開回局裡。放葉簇先走。

    速戰速決吧,看看分局這邊需不需要人手幫著維持秩序,需要得話咱們就出點人。」

    「明白。」

    安排完工作,吳端才對張嘉燦道:「有什麼事兒,現在可以說了吧?」

    「我跟你們說的事,你們能保證向媒體保密嗎?」

    「通常案件細節我們都會向媒體保密。」吳端打了句官腔。

    這可糊弄不過去,張嘉燦不依不饒道:「不行,你得保證,你得跟我們簽一份保密協議。」

    說著,她竟然從包裡掏出一個平板電腦。

    「你看看,這是電子版協議,只要你肯簽署,我就……我就告訴你們一件事,或許會對你們破案有很大幫助。」

    從警這些年,吳端見過不少奇葩,這樣的他還是頭一次見。

    他愣了一下,並沒有伸手去接平板電腦。他很清楚,他沒有權利代表警方簽署這樣一份協議。

    閆思弦轉過身來,想要說話,吳端對他微微搖了一下頭。

    吳端深吸一口氣,伸手推回了平板電腦,「我們來分析一下眼前的形勢吧。

    「你去管閒事,搶救傷者,我還能理解,你剛剛也提到了,職業病。

    畢竟周圍有記者,有粉絲,天降的機會讓你們葉簇豎立一個樂於助人的形象,抓住機會,這大概是也是你,或者你們團隊下意識的反應吧。

    按照這個思路,事情大概對這樣發展:你先去看一下具體情況,如果條件允許,就讓葉簇也去跟前,裝模作樣一番,讓記者和粉絲拍一些他救人的照片。

    然後你們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可如果是以公關為目的,你們為什麼不做戲做全套呢?為什麼要在接下來面對警方的時候惡語相向呢?

    要知道,媒體和粉絲可就在跟前。這說不過去。

    好吧,那咱們換一條思路。不是作秀,你們就是出於善意上前幫忙的。這同樣前後矛盾。你們剛做了好事——雖然人最終沒救回來——為什麼不把好人當到底呢?為什麼不配合警方調查呢?

    要知道,這可事在媒體和粉絲眼皮子底下,尤其有媒體在,你的職業病不會允許你犯這樣的錯。

    究竟為什麼呢?剛開始我想不明白,但你現在既主動配合,又要求警方保密,我就有了一個新想法。

    你根本不是去救人,恰恰相反,這起案件跟你們有某種關聯。你過去是為了拿一樣東西。

    是手機吧?

    為什麼?死者經常帶著粉絲跟各種明星的車,當然也包括葉簇,他看到什麼不該看到的東西了嗎?劈腿?還是別的什麼?用手機拍下來了?

    總之,你去拿了他的手機。

    一開始,你以為他是病發死亡,警方不會太過重視,可是很快你就發現不是的,警員越來越多,而且大有要查下去的勢頭。

    你們慌了,自己的行為究竟是不是破壞現場?是不是盜竊重要物證?毫無疑問,這結果你們可承擔不了。

    商量下來,你們就想了這麼一個主意。和盤托出,同時又要求警方保密。」

    閆思弦滿臉「娃啊,爹沒白疼你,能出師了」的表情,偷偷沖吳端挑了一下大拇指。

    吳端衝他眨了下眼睛算是回應。

    張嘉燦早已愣住了,不知該如何回應。

    吳端繼續道:「我這就可以拿搜查文書搜你們的車,手機,你是自己交出來,還是等我搜出來,真等我搜出來,再給你當眾戴上手銬,這麼多人看著,你們葉簇怕是洗不白了。」

    張嘉燦猶豫了一下,從包裡掏出一部手機,遞給吳端,並解釋道:「我們是想刪一些東西的,沒開機密碼,裡面的東西沒動過。」

    吳端接過手機,繼續道:「鑑於你主動歸還手機,這事兒我們可以翻篇,不再追究你的法律責任,但你必須把事兒說明白,為什麼去動死者?」

    「你們……看了手機裡的內容,你們就能知道了,就……跟你說的情況差不多吧。」經紀人還是不死心道:「你們真的要保守秘密,不然……不然我們葉簇這就要毀了。」

    「警方不會向你做任何形式的承諾,但有一點,沒有」

    你根本不是去救人,恰恰相反,這起案件跟你們有某種關聯。你過去是為了拿一樣東西。

    是手機吧?

    為什麼?死者經常帶著粉絲跟各種明星的車,當然也包括葉簇,他看到什麼不該看到的東西了嗎?劈腿?還是別的什麼?用手機拍下來了?

    總之,你去拿了他的手機。

    一開始,你以為他是病發死亡,警方不會太過重視,可是很快你就發現不是的,警員越來越多,而且大有要查下去的勢頭。

    你們慌了,自己的行為究竟是不是破壞現場?是不是盜竊重要物證?毫無疑問,這結果你們可承擔不了。

    商量下來,你們就想了這麼一個主意。和盤托出,同時又要求警方保密。」

    閆思弦滿臉「娃啊,爹沒白疼你,能出師了」的表情,偷偷沖吳端挑了一下大拇指。

    吳端衝他眨了下眼睛算是回應。

    張嘉燦早已愣住了,不知該如何回應。

    吳端繼續道:「我這就可以拿搜查文書搜你們的車,手機,你是自己交出來,還是等我搜出來,真等我搜出來,再給你當眾戴上手銬,這麼多人看著,你們葉簇怕是洗不白了。」

    張嘉燦猶豫了一下,從包裡掏出一部手機,遞給吳端,並解釋道:「我們是想刪一些東西的,沒開機密碼,裡面的東西沒動過。」

    吳端接過手機,繼續道:「鑑於你主動歸還手機,這事兒我們可以翻篇,不再追究你的法律責任,但你必須把事兒說明白,為什麼去動死者?」

    「你們……看了手機裡的內容,你們就能知道了,就……跟你說的情況差不多吧。」經紀人還是不死心道:「你們真的要保守秘密,不然……不然我們葉簇這就要毀了。」

    「警方不會向你做任何形式的承諾,但有一點,沒有」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3:12
第六十八章 另類偶像(2)
               
    「死者曾經離開過面包車。就在這些追星的女孩進了航站樓之後不久,死者下車,也進了航站樓。

    航站樓內的監控顯示,死者是直奔衛生間方向去的——當然,衛生間門口是沒有監控的。

    12:10死者進入衛生間的監控盲區,25分鐘後,走出監控盲區,沿原路回到面包車上。」

    「25分鐘,久了點吧?」吳端道,「僅僅是去上廁所嗎?」

    「所以我把相關的監控視頻都轉給圖偵科了,讓他們對這個時段出入過衛生間的人一一判別身份。」

    吳端「嘖」了一聲,「機場人流量這麼大,單看臉——有的可能還看不到正臉——不好判別身份吧?」

    「好在年末機場加強了安檢力度,進航站樓就得刷身份證,所以只要想查,裡面的人身份應該都是能查到。」閆思弦解釋道。

    吳端思忖片刻,又問道:「那在死者離開面包車的這段時間,有人接近過他的車嗎?」

    「沒有。」閆思弦搖了下頭,繼續道:「從衛生間出來後,死者就回到了面包車上,直到這時候都還沒有毒發的跡象。

    可惜那面包車玻璃貼膜太黑了,死者上車以後,監控就啥都看不到了。

    再之後,過了大概1小時20分鐘,葉簇下飛機,粉絲們的接機活動很快結束,大批粉絲簇擁著葉簇出了航站樓。

    保安護著葉簇上車,幾個包車的姑娘往面包車處跑,從監控畫面來看,她們一邊跑,還一邊喊著『快點快點別趕不上了』之類的話。

    兩個姑娘上了車——也不算是完全上車,後排座位的上了一個,前排座位——就是那個跟司機最熟的姑娘,叫張澤霖的,一條腿也邁進了車裡,幾秒種後,她跟觸電似的往車外逃。看監控,是真嚇壞了。

    就是這段時間裡,後排上了一個人。

    又過了幾秒,後排的人也退了出來,其中一個膽大的姑娘從副駕駛位置探身去看了死者。

    尖叫聲爆發,引起了小範圍的騷動。」

    約莫半分鐘後,葉簇的經紀人下了車,拽住一個奔逃的姑娘,看樣子是在詢問情況。詢問完,她徑直走向面包車,也是從副駕駛位置探身進去,看不到她都幹了些什麼,大約半分鐘後,她從車裡出來。

    待經紀人回到車上,葉簇的車便要離開,但被趕來維持秩序的機場防爆警察攔住了。他們的做法還是很專業的。

    因為經紀人張嘉燦進入過現場——就是那輛面包車,機場防爆警察要求他們一行人留下,等待刑警調查。

    最後就是轄區分局的刑警趕到,問話的問話,取證的取證。監控情況就是這樣了。」

    吳端道:「也就是說,先後有三個人接近過面包車裡的死者,其一是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張澤霖,其二是跟張澤霖一同包車的一個姑娘,其三就是緊急人張嘉燦。」

    「對。」

    吳端點點頭,道:「我有幾個想法。

    第一,對拿了死者手機的葉簇一行人,進行詢問調查;

    第二,投毒多發生在有預謀的仇殺案件中,無論經濟原因、情感原因,還是別的,先從死者身邊的人查起;

    第三,毒源。國家對氰化物管控還是很嚴格的,那玩意兒普通人可沒那麼容易搞到,先在全市範圍內發一輪通告,看看有生產、儲存、運輸氰化物資質的單位有沒有出問題的。

    第四,就是現場調查了,我想投毒的路徑無非兩個,其一,趁死者去衛生間的時候,在監控盲區向他下毒,方法目前還不得而知,不過熟人作案的可能性最大;其二,在死者的食物中下毒。死者獨自回到面包車上以後,吃了某種含有氰化物的食物。

    這一點,我沒什麼頭緒,你有想法嗎?」

    「等屍檢結果吧,至少先確定一下,他身上有沒有針眼之類的東西,以及他究竟都吃過什麼。」

    「那就先收隊吧,老有這麼多人圍在航站樓門口,不行。」

    吳端下車安排各科室的刑警們離開,並跟分局副局長打過招呼,案子由市局正式接手。閆思弦也下車,將筆記本電腦換給了分局刑警。

    回程路上,閆思弦苦笑道:「早上還說今兒只放人,不抓人,是個好兆頭,半天不到就打臉了。」

    「恭喜閆少喜提開光嘴一個。」調侃完,吳端有問道:「你脖子怎麼樣了?」

    「就那樣,過兩天就沒事了。」

    「市局斜對門有家中醫正骨,小診所,技術還可以,你可以去揉揉,一下就好。」

    「你試過?」閆思弦道。

    「沒,笑笑推薦的。」

    「哈?」

    「沒辦法,網癮少女,小小年紀頸椎腰椎都不好,三天兩頭去推拿,據說網監科、圖偵科的大半工資都花那間診所了。」

    「那這診所的選址還真是……聰明。」閆思弦以拳捂嘴,咳嗽了一聲,「另外,我詫異的點在於,笑笑為什麼會跟你分享這種信息?」

    「她跟貂兒說的,貂兒無意間告訴我,現在我又告訴你……呃……你可以理解為,小道消息是個圈。」

    閆思弦輕笑一聲,「那麻煩你等會兒把我放那診所門口,我去體驗一下。」

    「好。」

    閆思弦去治療落枕時,吳端則開始了對葉簇經紀人張嘉燦的訊問。

    「說說吧,葉簇跟死者究竟有什麼淵源。」

    「那件事,葉簇瞞了我很久,精神壓力實在太大,才跟我說的。

    就是有一天他進電梯的時候,那個男人突然也跟著進了電梯。電梯門一關,那男人就拿手機亮出來幾張照片,問葉簇這個是不是你。

    葉簇看到照片,當時就愣了。據他說,那一組偷拍的照片,偷拍的他家門口,他晚上帶兩個十八線女星進屋。

    他被敲詐了,那男人前前後後問他要了上百萬,蠢啊!……」

    吳端打斷葉簇道:「被敲詐的金額,具體是多少錢?」

    「一百零八萬。」

    「有整有零啊?」吳端問道。

    「不是一次性給的,最開始那一次只要了八萬,估計是在試探吧,葉簇給了,他的胃口就越來越大,十萬二十萬地要。

    直到開口要到五十萬,葉簇頂不住壓力了,才告訴我……

    公司捧紅他是花了成本的,人氣剛有點起色,好不容易接下幾個代言,就出這樣的事,一旦處理不好,就他趕場子上二流綜藝節目賺的那幾個錢,哪兒夠給代言的品牌賠償?」

    「你們被敲詐,就沒想過報警?」

    「報警?萬一消息從你們這兒洩露出去呢?我不是說你們不可靠啊,警官你別誤會,我沒那個意思,就是……誰不怕那個萬一啊,你說是吧?」

    對她的顧慮,吳端理解,但不予置評。

    「那你們後來是怎麼處理這事兒的呢?我的意思是,你知道了以後,從公司層面的處理,而不是從葉簇個人層面。」

    「哪兒有什麼公司層面。」張嘉燦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她從手包裡摸出一包煙,問吳端道:「我能抽一根嗎?」

    吳端點了下頭。

    張嘉燦抽出一根菸來,先遞給吳端,「警官,你也來一根?」

    「我不抽。」吳端擺手拒絕。

    張嘉燦便點起一根,自己深深吸了一口。

    吐出煙來,她重複了一遍「哪兒有什麼公司層面」,繼續道:「我們經紀人對藝人,是個人負責制。意思就是,藝人出了問題,公司要拿經紀人問責的,誰讓我沒管理好藝人的生活?

    這種事報到公司,公司會不會想法拉葉簇一把,我不知道,反正,我肯定要被開除,沒跑兒。一旦因為這種事被開除,我的職業生涯就算是毀了。

    我只能以經紀人的名義,幫葉簇周旋這件事。

    我見過那個男人。就是那個……死人。我約的他,想跟他談一個永久解決的方案。

    方案也很簡單,就是我們出一筆錢,一次性買斷他手上的照片。

    300萬,那是葉簇能拿出來的所有錢了,這價錢比任何他能找到的媒體出價都要高得多,也足夠他過上富足的生活,我們希望他拿了錢,銷毀所有照片,別再糾纏下去了。

    那個男人沒答應,他竟然沒答應!他一個開面包車的!憑什麼……」

    張嘉燦又吸了一口煙,一口幾乎吸掉了一根菸的三分之一。

    「……他說讓他想想,想好了給我答覆。

    他的答覆是,300萬他要了,照片他是不會銷毀的,以後葉簇的所有收入,他要抽成,每年給他分200萬,否則他就曝光那些照片。

    說實話,一開始他一點點地敲詐,溫水煮青蛙,不知道他的底線在哪兒,我們確實害怕,可後來,他獅子大開口,我們就不害怕了。大概是,對最終那個魚死網破的結局有了心理準備吧。」

    吳端抓住了一個關鍵詞。

    「魚死網破?」他問道:「索性把人殺了?」

    張嘉燦笑了,「警官你想什麼呢?」

    見吳端面無表情,她只好收起笑容,繼續道:「怎麼說葉簇也是個名人,就算成了過街老鼠,他也還是名人,也不是完全沒有翻身的機會,怎麼可能去殺人?」

    「那你呢?」吳端道:「葉簇還有翻身的機會,你的職業生涯可要毀了。」

    張嘉燦一愣,笑出了聲,「警官,我真沒想到……你懷疑我?你覺得我回去殺人?……不怕浪費時間得話,隨便你怎麼查吧。」

    「我會查的,」吳端等張嘉燦收住了笑,才繼續問道:「人死在面包車裡,面包車車窗的貼膜很黑,你在外面,怎麼會知道出事的正是敲詐你們的人?」

    「這……我認得那個車牌,約他見面的時候我就記下來了。

    後來,我托車管所的朋友幫著查了這個車牌號,我……就是……被敲詐了,我們總得想辦法搞清楚敲詐我們的人是誰吧。」

    「就這樣而已?」

    「再……看看對方有沒有什麼把柄或者軟肋。」張嘉燦將菸頭按在了菸灰缸裡,「反正,我們這邊的情況我全都說了,你們怎麼查我都沒意見,也絕對配合,沒幹過的事兒,我怕什麼。

    我就求你們,千萬保密啊。」

    「保密的命令已經下去了,不僅你們,警方也在對這案子進行輿論監控,至少截止目前,網上全是『葉簇樂於助人,協助警方破案』的新聞。」吳端思索片刻道:「不過,還是提前有個心理準備,你們還沒有完全排除嫌疑,尤其是你,我們得對你進行拘留。」

    張嘉燦聳聳肩,擺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

    「最後,麻煩你提供一下那位朋友的聯繫方式,就是你在車管所的朋友。」

    張嘉燦從手機通訊錄裡翻出一個人,將手機遞給吳端。

    吳端記錄姓名和手機號碼時,張嘉燦突然道:「警官,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你?」

    吳端:「應該沒有吧。」

    「不不不……我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就覺得……在哪兒見過來著?」張嘉燦陷入了苦思。

    吳端很想告訴她,這樣套近乎是沒用過的。

    但就在這是,張嘉燦卻拍了下大腿,「那個視頻!網上有你的視頻!我看過!」

    吳端想起,曾偶然聽閆思弦提起過一嘴,說他在醫院向記者講話時,被人拍了視頻,傳到網上,還上了熱搜。

    出於對吳端人身安全的考慮,閆思弦當然不希望他過度曝光,因此第一時間刪了視頻。至於閆思弦用了什麼辦法,吳端就不得而知了。

    看來張嘉燦就是在那時候看過自己的視頻。

    吳端沒承認,也沒否認,囫圇應了一聲,轉移話題道:「你會被送往看守所,後續如果還有問題,我們會再提審你,排除了你的嫌疑,我們就會放人。」

    張嘉燦似乎不太在乎這些,她竟掏出一張名片塞到了吳端手裡。

    「考慮一下出道啊警官,你很有網友緣的,包裝一下說不定會火……」

    吳端想了想,還是接過名片,出了審訊室。

    他其實有點想告訴張嘉燦,許多明星鮮肉想要巴結的金主爸爸正是他的下屬,真想去娛樂圈混,怕是沒她張嘉燦什麼事兒。

    吳端剛出審訊室,就見閆思弦揉著脖子從電梯間走了出來。

    「怎麼樣?」吳端問道。

    「別說,真挺管用,那中醫幫我掰了掰,鬆快多了。」

    「掰?」

    「是真掰,脖子咔咔直響,我都怕他給我掰斷了。」

    吳端突然蹲在地上笑起來。

    閆思弦挑挑眉,「撿錢了?」

    「我就想……哈哈……一個新聞標題……某閆姓年輕富豪於中醫推拿診所暴斃……

    哈哈哈……你說,屍檢報告上,死因那一欄貂兒怎麼給你填?」

    閆思弦嘆氣,「果然,你就是盼著爸爸早點掛,好不用還錢。」

    「要不我出道撈錢去?好早日還你?」

    開著玩笑,吳端將張嘉燦的名片遞給了閆思弦。

    閆思弦「嘖」了一聲,嘆道:「翅膀硬了,不聽爸爸的話了。」

    吳端:「滾!」

    恰逢貂芳自屍檢室出來,看到吳端蹲在地上,趕忙問道:「吳隊你咋了?扯著傷口了?」

    吳端趕緊起身,連連擺手,「沒有沒有,真沒事兒……那個,你屍檢怎麼樣了?」

    「正準備開始,你們要來看看嗎?」

    「不了吧。」吳端道:「我去看看笑笑那邊有什麼收穫。」

    閆思弦趕忙跟上,並給貂芳比了個加油的手勢。

    貂芳有意逗閆思弦,衝他拋了個媚眼,又勾勾手指,嚇得閆思弦腳底抹油,瞬間鑽進了一支隊辦公室。

    辦公室內。

    馮笑香將筆記本電腦轉向吳端,並道:「死者王建文,我查了他的各項電子記錄,最近半年,他的銀行賬戶陸續出現大額存款和轉賬記錄。

    我查了給他轉賬的人的身份。

    有葉簇本人,他的經紀人,除此以外,還有一個明星也有過給王建文轉賬的記錄。」

    馮笑香滑動了一下電腦觸控板,一張照片呈現在眾人眼前。

    又是個年輕男明星。

    「周達。」閆思弦說了個名字。

    若閆思弦不說,吳端還真認不得這個一頭黃髮,面龐白皙,唇紅齒白的男明星。

    見吳端面露疑惑之色,閆思弦解釋道:「我也不太瞭解,就知道是選秀出道的,唱功和演技都網友嘲諷和詬病。」

    「這也能火。」

    「人家愛國。」

    「哈?」

    「好笑吧?」閆思弦道:「這世道,明星愛國的成本太低,發幾條關於愛國言論的微博,就能免費擁有這一吸粉光環,粉絲的要求低到你無法想像,是不是很諷刺?」

    吳端覺得自己真的漲了見識。

    馮笑香繼續道:「如果你們需要周達的詳細信息,包括他本人手機號碼、住址,他經紀人的聯繫方式,以及……他行程安排,等下我就發你們。」

    「好,得跟他聊聊,被敲詐,算一種說得過去的殺人動機。」吳端道。

    閆思弦接過話頭道:「看來王建文除了跟干包車的活兒,還借跟車之便,摸清了一些明星的住處,從而窺探明星的隱私,借此實施敲詐。

    問題是,他已經敲詐了大筆的錢,為什麼還要干包車的活兒呢?

    相比之下,這個賺錢的途徑,收入少了不是一點半點,他還能看得上這個活兒?」

    「可以問問他的合作夥伴。」

    「合作夥伴?」

    馮笑香又滑動了一下電腦觸控板。

    「這個人,許朗,就是死者王建文的搭檔。

    你們的詢問筆錄裡不是提起了一件事嗎?王建文認識航空公司的人,那個人向他提供明星的航班信息,他好面相粉絲招攬包車跟車的生意。

    確有其人。

    我在他的通訊記錄裡發現,這個徐朗跟死者王建文聯繫頻繁,他會通過微信將一些明星的航班信息發給王建文。

    有了明星的航信息,王建文除了帶著粉絲跟車,還向粉絲兜售機票,就是那種座位在明星旁邊的機票。」

    「那玩意兒……能賣出去?」

    「賣得還好呢,供不應求,」閆思弦拿過鼠標,翻閱著王建文和許朗的聊天記錄:「明星出行都會選擇頭等艙,機票價格從一千多元到數千元不等,有些飛往海外的機票,頭等艙要小一萬塊。沒人嫌貴,都是出高價買這種票,在這些粉絲眼裡,花個幾千上萬塊,能跟明星近距離相處好幾個小時,簡直是天上掉餡餅。」

    馮笑香面無表情,她對鮮肉啊粉絲經濟啊實在是毫無興趣。

    她繼續道:「幾乎每次聯繫後,王建文都會給許朗轉一筆錢,300到1500不等,應該是兩人在分贓。

    許朗的信息我也會發你們。」

    「好。還有什麼發現嗎?」吳端問道。

    馮笑香搖頭。

    「那就隨時聯繫。」離開一支隊辦公室時,吳端拍了一下馮笑香的肩膀,「別老在電腦跟前坐著,隔會兒起來活動活動。」

    「哦。」

    「早點下班,你的活兒差不多了,用不著跟這兒陪著加班,真有什麼事兒在家也一樣工作。」

    「哦。」

    吳端和閆思弦一同出了辦公室,吳端問道:「周達和許朗,你想去走訪哪個?」

    「許朗吧,他跟王建文合作,關係應該不錯,感覺從許朗那兒能打聽到更多消息。」

    「那周達就讓小賴去走訪了。」

    「好。」

    兩人在上車後收到了馮笑香發來的信息,閆思弦沒急著發動車子,而是先看了一眼許朗的信息。

    「他今兒上班?」閆思弦道:「他在機場上班,那是不是說明,王建文死的事情,他已經知道了。」

    吳端深以為然,他皺起了眉,沒有回答閆思弦,而是撥通了市局指揮中心的電話。

    「幫我接一下機場派出所,對,就是機場內的警務辦公點……喂?你好,我是墨城市局的吳端,刑偵一支隊隊長,我的警號是XXXXXXXX,麻煩你們現在去控制一個人……對,跟今天死人的事兒有關……許朗,本省航空公司的工作人員,他今天應該在機場上班的……對對對,請務必控制住他,如果人不在……對,這就是我的手機號碼,有任何情況隨時聯繫,我這就去機場。」

    閆思弦還是沒發動車子,吳端掛了電話,催促道:「快走啊。」

    「急什麼,倆小時路程呢,再快能快過現在就在機場的警察去?等他們的結果吧,要是控制住許朗了,咱們大可以不急不忙地趕過去。萬一人跑了,去了也沒用,只能讓他們把監控傳過來。」

    吳端知道閆思弦說的有道理,但等待總是令人煎熬的。

    閆思弦便故意找話題道:「早知道咱們多在機場待會兒,省得來回跑了,還能看看漂亮空姐。」

    吳端道:「吹牛吧你就。」

    「我?吹牛?」

    「手頭有案子,我不信你還有心情看美女。」

    閆思弦一愣,愉快地打了個指響,「你還真瞭解我。」

    「裝作放蕩不羈,誰不會。」

    閆思弦張了張嘴,最終只低聲道了一句:「算了。」

    吳端:「不帶這樣的啊,有話快說。」

    「也沒什麼,就是覺得這不是會不會的問題,而是……」閆思弦丟出一個挑釁的眼神,「是有沒有資本的問題。」

    吳端翻了個大白眼,表示不想跟他說話。

    「誒誒別鬱悶啊,閒聊嘛吳隊,實在不行咱們還可以求同存異……求同存異哈……」

    也不知是閆思弦太鴰噪,還是吳端真的靜了下來,反正,等待似乎沒有那麼漫長了。

    吳端的手機響了,他接起,是機場值班的警務人員。

    「吳隊,人我們扣下了,就在值班崗,你來接一下?你不方便得話,我們就派個人給你送過去。」

    鑑於吳端是市局的人,且警銜比基層民警、刑警高出不是一點,對方的態度十分客氣。

    吳端看向閆思弦,以眼神詢問他願不願再去一趟機場。

    閆思弦聳聳肩,回之以「無所謂,你決定」的眼神。

    「那我們過去吧。」吳端做出了決定。

    掛了電話,閆思弦發動了車,吳端有點忐忑地問道:「你累不累?」

    「哈?」閆思弦縮了下脖子,「你別這樣突然關心人啊,叫人怪不習慣的。不對!接下來是不是有什麼壞消息?我能選擇不聽嗎?」

    吳端拿看智障的眼神看著閆思弦,終於讓他停止了表演。

    閆思弦尷尬地咳嗽一聲,「那個……有事說事兒。」

    「就是……明明可以讓他們把人送過來,又讓你跟著跑一趟,不好意思啊,你要是累了,車我來開……」

    「就因為這個啊。」閆思弦鬆了口氣,「當然是自己人使喚起來順手了,而且流程上也該咱們去接人,何必欠他們人情。」

    「謝謝。」

    閆思弦笑笑,「理解萬歲……誒對了,你幫我跟圖偵打個電話唄。」

    「說什麼?」吳端問道。

    「告訴他們,王建文去衛生間的20多分鐘裡,許朗也去過衛生間。至少是往同一處衛生間的方向走過,我在監控裡看見了。

    只不過我看的時候,還不知道那人是許朗,現在見了他的照片,知道了。

    讓圖偵把許朗往衛生間方向走的監控畫面截出來,發你手機上,等會讓審訊用得著。」

    「好。」

    機場,T1航站樓,警務值班室。

    值班室裡很暖和,若是中午吃完飯就坐在裡面,人很容易昏昏欲睡。

    許朗此刻就是昏昏欲睡的狀態。吳端和閆思弦進門時,他正一下下地點著頭。

    吳端上前,拍了一下許朗的肩膀,在他醒來的瞬間遞上一張餐巾紙,示意他擦擦口水,並道:「我們是市局的,今天航站樓門口死人的事,你知道嗎?」

    許朗花了幾秒鐘讓自己清醒過來。他搓著臉點頭道:「嗯嗯,我知道。」

    「知道什麼?」

    許朗一臉莫名其妙,「死人了啊。」

    看來他還不知道死者的身份。

    「死者名叫王建文。」

    吳端只說了一句話,許朗便瞪圓了眼睛。

    因為情緒激動,他整個人一下子跳了起來。

    「什麼?!老王?!」

    「沒錯,就是你認識的那個老王。」

    許朗沉默了半天沒說話,眼珠亂轉,腦門上也冒了汗,不知他在想什麼。

    吳端道:「你跟王建文合夥做生意的事兒,我們已經查到了,你向他透露……」

    「我認,」許朗突然打斷吳端道:「我違反公司規定,洩露乘客信息,我都認。」

    說完,許朗似乎常舒了一口氣。

    「那是你跟公司的事兒,我們更關心你和王建文的關係,你倆怎麼認識的?」

    許是被突發事件打了個措手不及,許朗靠在椅背上,目光有些呆滯,對吳端的問題,他花了幾秒鐘反應,才答道:「有次唱歌,朋友介紹認識的。」

    「那你們又是怎麼開始合夥的?誰提出來的?」

    「我提的。」許朗道:「我有段時間手頭緊,就想著……」

    吳端道:「你可不是有段時間手頭緊,你欠了不少網貸吧?幹什麼了?賭博?」

    許朗嘆了口氣,「也不算賭博吧,炒外匯,賠了。總想再投點錢,翻了本就收手。也不知道怎麼那麼倒霉,買什麼什麼跌,滾雪球似的,稀里糊塗就欠了網貸。」

    許朗揉了揉太陽穴,似乎一提起這事兒,就頭疼。

    「光是工資,哪兒夠補虧空的,我就想著賺點外快……

    我在網上看新聞,說是有粉絲包車追星,差點出車禍,明星下車,對開車追他的司機破口大罵……又想起機場裡老有接機的粉絲,正好許朗又是開黑車的,就跟他說了想法,他覺得能成,沒意見,我們就開始……做生意。

    那個……老王怎麼死的啊?」

    「屍檢結果還沒出來,死因暫時還不確定,不過,很大可能是他殺。」

    說最後一句話時,吳端緊盯著許朗,發現對方在聽到「他殺」二字時,放在大腿上的右手拇指微微顫抖了一下。

    「今天王建文來機場,你們見面了吧?在機場衛生。」

    問這話時,吳端擺出一副胸有成熟的樣子,彷彿他不是在問話,而是在陳述已經掌握的事實。

    這本只是想讓許朗老老實實交代跟王建文見面的情況——吳端並不特別懷疑許朗。

    誰知許朗卻突然情緒崩潰大哭了起來。

    「我殺人了……我殺了老王啊……完了!我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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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另類偶像(3)
               
    吳端和閆思弦對視一眼。

    吳端:破案了?……不對勁兒,我覺得不對勁兒……

    閆思弦:看他怎麼說。

    吳端給許朗遞上一包紙巾,許朗根本顧不上接,很快他便哭得衣服前襟和袖口沾滿了鼻涕眼淚。

    「喂,你知道王建文怎麼死的?」吳端搖著許朗的肩膀大聲道。

    閆思弦有點想笑,咆哮帝的人設實在不太適合吳端。吳端的餘光瞥見閆思弦在一旁表情豐富,瞪了他一眼,閆思弦立即擺出公事公辦的嚴肅臉。

    許朗又哭了好一陣,終於斷斷續續道:「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就推了他一把……沒想殺他啊……」

    「呃……嗯?」吳端又晃了許朗幾下,「再說一遍,你幹嘛了?」

    「他說不幹了,不跟我合夥了,我……我不甘心,掙的錢,大頭都歸他,我只夠還個利息……

    他就這麼突然甩手,說不干就不干了,我怎麼辦?這月才剛開頭,我連利息都沒掙夠呢?會被討債的逼死啊!

    也不知怎麼就吵了兩句……我……哎!」許朗後悔得直揪自己的頭髮,「我推了他一把,沒用多大勁兒啊,不知道他怎麼就倒了……他倒的時候我沒看清,好像……好像他腦袋磕地上了?

    我真不知道啊……反正他起來的時候流鼻血了……我沒想磕死他,真的啊警察同志……我那是失手啊……」

    吳端張了張嘴,最終什麼都沒說,只是伸手拍了拍許朗的肩膀。他明白了,許朗被自己的想像力嚇住了,他大概以為王建文磕出了腦出血之類當時未見得能看出來的傷。

    「走吧,去市局。」吳端給許朗戴了手銬。

    待兩人將許朗送進市局留置室,閆思弦才開口道:「你夠損的。」

    吳端聳聳肩,「我看到貂兒的消息了,氰化物中毒,人不是磕死的。但不能排除許朗撒謊,避重就輕。

    況且,把他抓來,主要是想等他情緒平復一些,再詳細問一問,畢竟他和王建文是合作關係,有經濟往來。」

    閆思弦「嘖」了一聲,「你才是真的貌似忠良吧,我開始同情許朗了。」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進了屍檢室。

    王建文的屍體已經縫合完畢,一條醫用寬膠帶從喉嚨筆直地延伸至他的小腹,膠帶下方便是解剖刀口。

    「氰化物攝入的途徑,查出來了?」吳端問道。

    貂芳向玻璃片上的某種樣本添加著試劑,她的手很穩。

    她一邊操作,一邊慢悠悠地答道:「沒有針眼,沒有皮膚與氰化物接觸後的過敏反應,他身上很乾淨……哦,對了,除了鼻子,出事前死者剛流過鼻血,鼻腔內還有少量血液殘留。」

    吳端道:「看來真跟許朗動手了,被打出鼻血是真的。」

    閆思弦「嗯」了一聲。

    貂芳繼續道:「我取了鼻腔粘膜樣本,和胃內容物一起送毒理檢驗室了,不出意外得話……」

    貂芳的手機發出消息提示音。她手上忙著,顧不上看,眼睛依舊盯著手上的實驗,語氣明顯是對吳端道:「幫個忙?」

    吳端伸手,很自然地在貂芳的白大褂口袋裡掏出手機,又很自然地用自己的指紋解了鎖。

    閆思弦注意到這一細節,挑了下眉,沒多問。

    「沒出意外,毒物是吃進去的。」吳端道:「毒理實驗室的結果,胃內容物中檢測出了氰化鉀。但帶回來的面包包裝袋以及大半瓶可樂裡面,均未發現氰化鉀。」

    「看來得盯一下王建文還吃過什麼。我們會對他的胃內容物、食道殘留物,進行更加細緻的元素分析,但這需要時間,根據以往經驗,大概得24小時。」貂芳道。

    吳端將手機給她放在了桌上,並道:「有發現隨時聯絡。」

    令吳端沒想到的是,閆思弦提出了一個十分專業的問題。

    他問貂芳道:「你們是怎麼評判胃內容物的形態的?」

    貂芳停下手中的實驗,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閆思弦將問題說得更詳細些,否則她沒法回答。

    「我的意思是,他吃掉了一整塊手撕面包——從包裝袋來看,那玩意兒可不小,但他只喝了小半瓶可樂,只有幾口的量。所以,他的胃內容物是不是相對比較……粘稠?」

    「並沒有。」貂芳搖頭,「正相反,他的胃內容物非常的……稀。我採集的時候感覺他喝了很多水。」

    閆思弦點了下頭,皺眉出了法醫辦公室。

    吳端快步跟上,問道:「怎麼突然問這個?你有發現?」

    「只是突然想到,他吃了那麼大一塊面包,不渴嗎?為什麼可樂剩了大半瓶。」

    「他喝水了,在我們沒看見的地方!」吳端道。

    這個困擾兩人的問題很快便有了答案。

    審訊室,面對警方的問題,許朗侷促且莫名其妙。

    「水?嗯,他喝了……就在衛生間門口那個自助飲水機——我一直搞不懂機場怎麼想的,為啥把飲水機放衛生間門口。

    老王在衛生間洗鼻血的時候,我就跟他道歉了,我還說讓他別跟我計較,再多干一陣子,等我找著能接手他這個活兒的人,他再走。他還答應了。

    我倆一塊出的衛生間,我去上班,他去飲水機那兒拿了一個一次性紙杯,應該是排隊等著喝水呢吧……不過我沒多看,我就直接回崗位了。」

    之後有一個小插曲,警方通知機場,可能有投毒事件,機場方面立即回收了自助飲水機等可能被投毒的公共設施。

    因此,吳端和閆思弦兩次去現場,還特地檢查了王建文去過的衛生間,卻沒發現自助飲水機。

    「空缺的那一環補上了。」閆思弦道。

    吳端想的卻是另一個問題,「哎,你說這王建文,光是從葉簇那兒敲詐的錢,就上百萬了,一瓶可樂捨不得喝,攢著喝機場的免費純淨水,日子過得也太精細了吧。」

    閆思弦聳肩,「興許他不愛喝甜的呢。就拿你來說,我從沒見過你喝礦泉水和白開水之外的東西。而且,那瓶可樂是包車的妹子們給他買的,不是他自己買的。」

    吳端思忖道:「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了,他在自助飲水機喝水的時候,有人往他杯子裡下了毒。這麼看來,還是許朗的疑點最多。」

    「動機不足,」閆思弦搖頭道:「許朗跟王建文的是臨時衝突,王建文鼻子裡殘留的鼻血也證明,倆人確實動手了。

    這根下毒截然相反,前後矛盾。

    下毒需要充分的準備,至少得提前弄到氰化鉀,是典型的預謀犯罪。

    有預謀的罪犯不會衝動行事。在投毒前跟被害人打一架?那不等於直接跟警方說『我有嫌疑』快來查我啊。

    我反倒覺得,可以排除許朗的嫌疑了。」

    吳端沉默思索,沒有接話。

    閆思弦拍了拍他的肩膀,「再等等看吧,小賴不是去走訪周達了嗎?看他那邊會不會有什麼突破。」

    賴相衡回來的時候,頗為垂頭喪氣。

    「周達在外地拍戲呢,助理倒是沒跟過去,但助理也不在墨城,在帝都,只能趕明兒早上的動車了,要不分頭行動?」

    「不用了,只見周達一個人就行。」閆思弦道:「從轉賬記錄來看,只有周達的個人賬戶向王建文轉過錢,他應該還沒告訴經紀人。」

    「那我訂票。」賴相衡道:「不過,周達這次拍戲的地點,是北方的老林子裡,下了動車還得開大半天車,一來一回少說得三天。」

    閆思弦攔了賴相衡一下,「那別訂票了,坐我飛機吧。」

    閆哥的私人飛機!

    賴相衡的腦海中只剩下這麼一個念頭。他怎麼都沒想到的是,閆思弦這次卻不打算跟吳端一起出差。

    「什麼都不用帶了,小賴,咱們現在就走。」

    「啊?我我我……」賴相衡一時語塞,「不是……那什麼……吳隊……」

    「吳隊傷還沒有好,不適合長途出差,這趟咱倆去,爭取明天這時候回來。」

    吳端也愣住了,他沒想到閆思弦會突然決定分頭行動,且沒有提前跟他商量。但在賴相衡面前,他不好反駁閆思弦的決定。他知道,閆思弦最近正在努力適應大家,希望能夠服眾。

    最終,吳端只道了一句:「那你們注意安全,到那邊了來個電話。」

    直到被閆思弦帶上一架私人直升機,賴相衡才如夢方醒。

    他先是環顧一圈,適應了巨大的耳麥,「喂」了一聲。

    耳麥裡傳來了閆思弦的聲音,「別摘,耳麥一直戴著,噪音太大。」

    「哦哦。」賴相衡趕忙將準備摘耳麥的手放下來,並對閆思弦的「豪」表示了讚歎。

    接著,他又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個……閆隊,你是不是跟老大吵架了?意見不合啊?」

    「老大?」

    「就是吳隊。」

    「你倒會挑稱呼。」

    「稱呼可是門學問。」

    「哦?」

    閆思弦發現,跟賴相衡聊起天來,他也自動開啟了捧哏模式,賴同學還真是天賦異稟。

    「你看,以前大夥兒都喊你閆副隊,帶個『副』字,多不好聽……當然了……」賴相衡指了指私人直升機,那意思是「你這麼有錢,八成不會在一個稱呼上較勁」。

    指完,他又繼續道:「這麼喊,我們也覺得彆扭,最後大夥一商量,乾脆喊你閆隊,喊吳隊老大,以示區分。」

    「挺好。」閆思弦一邊打開案宗,一邊又補了一句稱讚:「能靈活變通。」

    誰知賴相衡卻十分執著,他不追問了,乾脆直接勸道:「閆隊,你來了真好,真好啊,好多案子,48小時就破了,比以前效率高多了。老大不說可能是……怕你驕傲?」

    閆思弦丟給賴相衡一個「你在逗我?」的眼神,卻發現賴相衡十分認真。

    「他雖然不說,但很重視你呢,反正我知道,你剛來那會兒有人不知道你來頭,在中間挑撥,說你一個空降來的海歸,不接地氣,都是老大壓下來的。

    所以啊,你跟老大可千萬別吵架啊,什麼事兒不能說開了。」

    「沒吵架。」

    見賴相衡狐疑的目光始終貼在自己身上,閆思弦只好又補充一句:「想什麼呢你,跟你說了吳隊……不是,老大……老大身體還沒恢復,不太適合坐這種飛機,不信你試試,一會兒你就想吐。」

    賴相衡終於信了。

    閆思弦收起案宗,靠在椅背上,眯起了眼睛,「能睡就睡會兒吧,到地方就得開始問話。」

    賴相衡卻擔憂道:「咱們到地方怕是正好晚上吧?能見著人?」

    「開玩笑,警察辦案管他白天晚上。」

    賴相衡在心裡默默喊了一句「閆哥威武」。然而,一下直升機,他就發現自己被騙了。閆思弦全程沒提警察的身份。

    村子背靠滑雪場,一到冬季總會有一些遊客,村民們便在自己家辦起了農家樂。

    劇組將近兩百人,幾乎包下了村裡的所有農家樂。

    直升機就降落在劇組駐紮的村外,是指隆冬,大雪封山,也封了耕地,一馬平川,倒是省去了找降落地點的麻煩。

    早有劇組的工作人員在附近等候,見閆思弦下飛機,便迎了上來,「閆總」「閆少爺」地叫著。

    閆思弦沖賴相衡眨了眨眼,意思是讓他別把事兒說漏了。

    賴相衡心領神會,跟在閆思弦身後,眼觀鼻鼻觀心,也不知他是打算裝助理還是裝律師。

    對方對閆思弦客氣,閆思弦也是同樣客客氣氣。他婉拒了對方的飯局邀請,表示自己只是來探班周達的。

    前來迎接的幾人對視一眼,似乎有某種心照不宣的默契,不再繼續邀請。

    閆思弦很順利地來到了周達的房間門口。

    那是一棟典型的農村二層小樓,看到那建築,閆思弦便不由想到了吳端家。

    只剩下閆思弦和賴相衡兩人時,賴相衡低聲問道:「閆隊,你認識這個周達?」

    「不認識。」

    「那……」

    賴相衡將話嚥回了肚子裡,因為門開了。

    出來的是周達的助理。

    助理顯然對閆思弦的形象了熟於心,縱然黑燈瞎火,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閆思弦。

    「呦,閆總來啦……那什麼,我們周達就在屋裡呢,您進去吧。」

    那嘴臉活像個老鴇子。就連對娛樂圈比較遲鈍的賴相衡都覺察出了不對勁兒。

    閆思弦卻是臉不紅心不跳,微笑道謝後,抬腳進了門。

    賴相衡有點方,他不知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或者說,會不會發生點什麼,更不知道該不該跟進去。

    他的老大沒教過這些啊。

    就在這時,閆思弦拽了他一把,示意他跟上。賴相衡終於有了主意。

    進屋,關門,閆思弦便利落地對周達道:「王建文就是抓到了你跟男人在一起的把柄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3:12
第七十章 另類偶像(4)
               
    周達沒說話,倒是賴相衡發出了一聲輕微的「啊?」

    他突然覺得自己還太嫩,根本無法勝任跟閆隊一起查案的工作。什麼老大養傷期間表現優異,進步巨大,能夠獨當一面……不不不,那一定是錯覺。

    周達愣了幾秒鐘,在這幾秒鐘裡,他的瞳孔驟然收縮,又迅速恢復正常大小。他直了直背,讓自己坐得端正一些,摒除了一開始儘量貼近閆思弦的慵懶曖昧的姿態。

    「閆少爺在說什麼啊?」

    閆思弦沒急著回答,他先坐下,還順手拉了賴相衡一把,讓後者也跟著坐下。

    「王建文,他自我介紹的時候大概是叫『老王』,他在敲詐你,而你默默忍受他的敲詐,直到上個月21號,你還在給他打錢。」

    「沒想到,閆少爺消息這麼靈通。」

    周達沒否認。

    「我不懂,」閆思弦道:「我看你們劇組的人,相當心照不宣,我可是宣稱跟你有合作關係,所以才來探班的,那幫人一個二個的,全把我當你背後的金主……你的取向,大家都知道吧?你還怕老王威脅?」

    「以前怕,現在不怕了。」周達道。

    「為什麼?」

    「不如我們來交換答案吧。」周達道:「你問過我問題了,現在換我問。」

    閆思弦做了個「請」的手勢。

    「閆少爺來找我,只是為了打聽我被人敲詐的事兒?」

    「不盡然。換我問了。」

    周達努了努嘴,「閆少爺這答案,簡直是作弊。不過,你有這個特權。」

    「多謝。」閆思弦不客氣地繼續道:「還是剛才的問題,為什麼以前怕老王,現在不怕了?」

    「他敲詐我的那段時間,為了配合一部戲宣傳,我正跟一個當紅小花炒CP,雙方公司安排的,粉絲也吃這一套。

    被他敲詐點錢不算什麼,要是宣傳手段被拆穿……那就有點膈應人了,會掉粉的。」

    賴相衡瞠目結舌。來的時候他也做過不少功課,這個周達是出了名的寵粉。見到真人他才明白,粉絲在周達眼中是數據,是自我商業價值的體現,是名是利是工具,唯獨不是人。

    周達繼續道:「況且,掉粉還不是最慘的,粉絲嘛,本來就是來來去去。被狗仔暴出來隱私的前車之鑑也不是沒有,總有辦法洗白。

    關鍵是不能跟公司利益起衝突,公司剛安排的炒CP,我這邊就出事,這不是打公司的臉嗎?

    很容易被雪藏的,那真就完了。

    所以,那時候我怕他。

    但現在不一樣了,老戲早被人忘了。我現在拍的這部戲,賣點就是基情……我巴不得他爆料,趕緊點了這顆定時炸彈。他現在爆料,粉絲頂多覺得我被公司的營銷綁架,為了宣傳新戲不得不賣腐,挺好。」

    「你倒會算賬。」閆思弦道。

    「該我提問了。」周達露出一個笑容。

    他的長相屬於乾淨陽光型的,笑起來有兩個酒窩,眼睛裡彷彿有小星星,讓人如沐春風。至少賴相衡就覺得周達的顏值還是相當在線的。

    「我不想尷尬,」周達道:「閆少爺能否直接告訴我,我該不該抱有……某種期待。」

    「對於既得利益,你可以抱一些期待,據我所知,別人都說我大方。其它的,最好別,我是個生意人。」

    周達再次奉送一個招牌笑容,「明白了。」

    他又補充了一句,「我沒有什麼問題了。」

    「換我,」閆思弦揉了揉鼻子,「我猜,我今天的到訪會被爆料?」

    周達攤手,狡黠一笑道:「閆少爺大張旗鼓地坐飛機來,來的時候應該考慮過後果吧?」

    「那你考慮過見我的後果嗎?」閆思弦向前探了探身,目光深邃地看向周達。

    周達則用帶著困惑的目光看向賴相衡。

    賴相衡總覺得自個兒此刻正周身發光,坐立不安。

    閆思弦環視了一圈屋內的環境,評價道:「你還可以。」

    周達「嗯?」了一聲。

    「在這種地方,跟同組工作人員一起吃苦,不太像你這種……流量明星能幹出來的事兒。」

    周達聳聳肩,「也沒艱苦到哪兒去,家在農村,不都這麼過來的,我覺得還行。」

    這回答讓閆思弦對周達徒增了幾分好感。

    「你還可以。」閆思弦重複了一遍對周達的評價,繼續道:「所以我不希望你跟命案扯上關係。」

    「命……命案?」

    與其說是詫異,不如說周達懵了。

    他原本以為這是什麼霸總小說,可是畫風不對!畫風嚴重不對!畫風突然間就特麼的嚴重不對了!

    「閆少爺,你把我弄糊塗了。」周達道。

    「敲詐你的那個王建文,他死了。」閆思弦道,「死在墨城,墨城警方已經查到你給他轉賬的記錄,原本要來抓你回去問話……」

    閆思弦觀察著周達的神色,見他不知所措地一直眨眼睛。

    「……我在墨城還算有點關係,把你保下來了,警方還是會找你問話,但會是私下裡隱秘地進行,時間上也會相對延後。當然,如果破案順利,或許就不會找你了。」

    周達先是連連道謝,接著又道:「你為什麼幫我?」

    「你覺得是為什麼?」閆思弦挑了下眉,邀請的性味十足,很快他又嚴肅下來,「問題是,我並不想給自己惹麻煩,所以,殺人的是你嗎?」

    「什……什麼?」

    「趁早說,我能幫你,等警察真盯上你了,我可就愛莫能助了。」

    周達連連搖頭,「真不是我,剛才已經說了,我不怕他,就目前來說,他去爆料反倒是幫這部劇做宣傳,我不介意。

    而且,說真的,我已經一個多月沒給他打過錢了,就是希望借這個機會讓他去爆料。」

    「被敲詐的事,你都告訴過誰?」

    「誰也沒說,除了……」周達看向閆思弦,遲疑了。

    就在他要改口之前,閆思弦接了他的話頭,「除了那個被發現跟你在一起的男人?」

    周達看向閆思弦的目光裡滿是試探,似乎生怕一句話說錯引得閆思弦不滿。

    「他什麼反應?」

    「啊?」

    「我是說,你把被人敲詐的事告訴他,他什麼反應。」

    「很害怕。」周達組織了一下語言道:「他是新人,還在培訓階段,沒有正式出道。他害怕事情曝光。對於惹麻煩的練習生,公司向來不會手軟,通常都是直接解約的。」

    「他的詳細情況。把你知道的全告訴我。」閆思弦雙手交握,支起自己的下巴:「我要弄清楚那個人會不會給你惹來麻煩。」

    「你……懷疑他殺人?」

    「他不值得懷疑嗎?」

    「不會是他,」周達道:「他以為我是被黑粉或者狗仔敲詐。」

    「你沒告訴他具體是誰?」

    「我只知道那個人自稱老王,連敲詐我的人叫什麼,我都不清楚,怎麼跟別人說?」

    「那現在呢?你們是什麼關係?」

    「知道我被敲詐,他唯恐避之不及,我們……已經沒什麼聯繫了。」

    閆思弦從筆記本上撕下一張紙,放在桌上,又從上衣口袋掏出一支筆。

    「那個練習生的詳細信息,但凡你知道的,全部寫下來。」

    周達不敢多問,只是照做。

    他一邊寫著,閆思弦又道:「你再好好想想,除了這個人,你再沒向任何人透露過被敲詐的事?」

    「絕對沒有。」

    待他寫完,閆思弦拿了紙條就走。周達忙起身,道:「閆少,那……今天。」

    閆思弦立在原地,想了想,「今天的事,怎麼對媒體說,是你們的事,我不會承認,也不會否認。」

    他轉向周達,「這個價錢可以了吧?」

    太可以了!周達心想,閆少爺白送一條花邊新聞,從此可以抱一條大腿捆綁銷售,不知多少人巴望這樣的機會。

    但……他究竟為什麼來找我?

    這個問題,恐怕周達想破腦袋也不會明白。

    直到上了直升機,螺旋槳的轟鳴聲終於將賴相衡的意識拽了回來。

    他手忙腳亂地給自己戴上巨大的耳麥,閆思弦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問道:「你沒事吧?」

    「沒……那個……閆隊,不用告訴他咱們是警察?」

    「不能說。我瞭解周達這樣的人,有利可圖的時候他會小心翼翼地往前湊,警察?呵呵,他會變成鐵板一塊,什麼都問不出來。

    咱們此行的目的是對周達的作案嫌疑盡快做出判斷。現在已經有結果了,不是他。」

    「這就……確定了?」

    「他本人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而且眼下確實是他動機最弱的時候。網上已經有關於他的取向的話題了,雖然是捕風捉影,也算投石問路吧,並沒有激起輿論的反感。」

    「可還有一個練習生。」

    閆思弦將周達所寫的紙條遞給賴相衡。

    「對他的調查,就是你的工作了,對了……」閆思弦想了一下,道:「他們挺不容易的,一個小練習生,跟警察扯上關係,可能會有麻煩。」

    賴相衡想了想,「那要不……我裝成你的……助理?閆總?」

    閆思絃樂了,「你倒是開竅……那我跟公司打好招呼,有什麼需要閆氏從公司層面幫忙的,會有人跟你對接。」

    賴相衡對閆總表達了無限崇拜。

    閆思弦又問道:「吳隊……我是說老大……老大能解鎖你的手機嗎?」

    「啊?」

    「你手機指紋鎖裡有沒有他的指紋。」

    賴相衡搖頭,並露出一個困惑的表情。閆隊怎麼會問這個?

    閆思弦故意打趣道:「看來你跟老大關係不夠鐵啊,人家貂芳就有。」

    賴相衡不服道:「不是的!那手機本來就是老大的!」

    「什麼意思?」

    「局裡不是給配了一個手機嗎?老大沒有帶兩個手機的習慣,就把自己的給換下來了。

    換下來就一直在抽屜裡放著,沒當回事兒。

    就前兩天,貂兒手機掉屍檢室清洗池裡了,就拿老大那個舊手機先用著……」

    閆思弦愣了片刻,問道:「什麼時候的事兒?我完全不知道。」

    「沒幾天,貂兒過去拿手機的時候你們不在,她用我手機給老大發了條消息,老大同意給她用,她才去拿的。我可是全程見證。

    不對啊……話說閆隊,你勝負心也太強了吧?這都要爭?」

    閆思弦揉了揉鼻子,打著哈哈道:「隨便問道。」

    兩人趕回墨城時,已是第二天中午。

    他們在車上睡了一路,到了市局,閆思弦只覺得頭疼,見賴相衡並無明顯的不適反應,不由在心裡暗暗感慨:年輕真好啊。

    見了吳端,匯報了此行的收穫,吳端不做評價,只道:「你臉色不好,回家休息吧,睡醒再來。」

    閆思弦擺擺手,問道:「有什麼收穫嗎?」

    吳端搖頭,「還是不能確定毒物是吃什麼東西的時候攝入的,毒源也沒查到——至少墨城有生產、儲存、運輸氰化物資質的企業或機構都沒有發現氰化物丟失。我啟用了線人,正在打聽暗地裡的交易,但希望渺茫。

    另外,死者的人際關係已經查了個底兒掉。王建文離異,離異原因是妻子出軌,離婚時妻子帶著孩子淨身出戶,之後不久再婚。王建文一直單身。

    四年了,王建文的孩子都上小學了,他從沒有去主動看過孩子,可以說,他跟前妻已經沒有任何瓜葛。

    他前妻生活還算不錯,既沒有作案動機,也沒有作案時間。」

    吳端總結道:「沒有嫌疑人,好像每條路都被毒死了。」

    「貂兒那邊呢?不是說在對胃內容物做更細緻的分析嗎?」閆思弦道。

    「還沒出結果。」

    「那就別忙活了,等結果吧。有必要先搞清究竟吃什麼東西的時候攝入的毒物,這個不清楚,大家都是沒頭蒼蠅。」

    「已經放人回家休息了,都回去補覺了。」吳端道:「我就是等這個最終結果。」

    「那我跟你說個事兒。」閆思弦道。

    「你說。」

    「那個……」閆思弦遲疑了一下。

    吳端抬眼掃了閆思弦一眼,他會卡殼?

    「你又讓掃黃的抓了?」吳端猜道,「戒斷失敗了?」

    「不不不,」閆思弦連連擺手,「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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