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偵探推理] 罪無可赦 作者:形骸(已完成)

 
Babcorn 2019-8-29 14:30:12 發表於 其它小說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90 31183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3:13
第八十一章 第十五塊拼圖(9)
               
    吳端和閆思弦快步起身,到了辦公室外間,只見馮笑香向來毫無表情的臉上,此刻有了少許興奮得意之色。

    她抱起筆記本電腦就往會議室去,並道:「太小了,你們看不清,用投影吧。」

    兩人緊跟其後。

    進了會議室,馮笑香三下五除二便接好了投影,只見那投影上是密密麻麻的點與線,組成兩個複雜的團狀鏈路。

    單看那圖像,既像某種複雜的化學分子式,又像某種基因結構,反正很高科技,很高大上。

    對未知事物,吳端總是抱有謹慎態度,他沉默等著著馮笑香的講解。

    閆思弦卻沒這種習慣,他開口問道:「這是人物關係圖?」

    「嗯。」

    「點是單個的人,也就是公大食堂的員工、養牛戶,以及他們的親朋好友。」

    「是。」

    「那線就好理解了,有關係的人就用線連起來。」

    「是。」

    說話間,馮笑香移動鼠標,放大了其中一條線。

    其餘線都是藍色的,唯獨被她放大的那一條是岩漿紅。那條線也的確特別,它將兩個團狀鏈路連在了一起。

    「找到關聯了?」

    「八竿子打不著的關聯。」馮笑香道:「這系統的好處在於能瞬間遍歷目標人物的所有人際關係,只要把目標人物的身份證號輸進去就行。要擱以前,靠人工,且得篩一陣子,現在幾秒就行。」

    只有說到案件和黑科技範疇的事兒,馮笑香的話才會多起來。

    吳端挑了下大拇指,讚了一句「真厲害」,馮笑香並沒因為受到誇讚而表露出什麼不同。

    她將鼠標放在紅線一端的一個點上,淡淡地介紹道:「陳渺,食堂後廚負責餃子混沌窗口的大廚,37歲,離異,有個得白血病的兒子。

    入獄原因是職務侵佔,當年案發之後,一落網他就主動交代了,挪用單位的錢是為了救兒子的命。

    不是個壞人,就是……命苦。」

    一句評價帶過,馮笑香繼續道:「除了在食堂工作,陳渺還和幾個同事一塊兼職送外賣。

    不過案發當晚他沒做兼職,走訪記錄上說,因為實在太冷了。」

    吳端點頭,「說得過去,昨晚確實冷,而且沒像平常一樣去兼職送外賣的不止他一個。」

    馮笑香繼續道:「下班後,他和其餘幾個同事一起回了宿舍,並一直待在那兒。

    從他的銀行流水來看,陳渺生活十分拮据,每月只有100塊生活費——主要是在食堂工作包吃包住,基本不花什麼錢。

    賺的錢全打給前妻了,應該是為了給兒子治病。」

    介紹完,見吳端和閆思弦沒插話,馮笑香又將鼠標移到紅線另一端的點上。

    「辰陽,養牛場的一個員工,跟老闆是遠房親戚——特別遠的那種,怎麼形容呢,就是同村同姓的那種……」

    「明白了。」吳端點點頭,示意馮笑香說下去。

    「這個辰陽也有服刑經歷,入獄原因盜竊……我看看當時的案宗……嗯……也是個倒霉的,初犯,在高鐵站偷了人家一個旅行包,沒成想那包是一個珠寶行老闆的,裡面有價值幾十萬的黃金。

    銷贓的時候直接被金店舉報,抓了個現行。

    不過這也救了他,因為贓物尚未轉移出售,未給失主造成實質上的損失,他本人認罪態度又比較好,因此,雖然算得上『盜竊數額巨大』,最後獲得了從輕判決。

    陳渺和辰陽都在墨城第二看守所坐過牢。而且曾經是住在同一個宿舍的獄友。」

    「他們認識。」吳端道。

    「嗯,不過關係怎麼樣,我這兒就查不到了,得問他們本人。」

    吳端又道:「查過兩人的通訊記錄嗎?出獄後兩個人有聯絡嗎?」

    「有。沒打過電話,不過逢年過節的時候辰陽會給陳渺發祝福短信,還挺……慇勤的,陳渺也會回。」

    「只是祝福短信?案發當晚陳渺沒聯繫過辰陽?」

    馮笑香聳聳肩,「沒。不過……張國滔倒是給陳渺打過一通電話,就昨晚11:24。」

    她拔下了投影儀與電腦的連接線,「系統還需要完善,沒什麼事兒得話我去忙了,陳渺和辰陽的信息,我等下發你們。」

    「好。」

    馮笑香抱著電腦離開,閆思弦道:「第四個人浮出水面了。」

    「去跟陳渺聊聊?」

    「走。」

    兩人路過留置室時,吳端猶豫了一下,開門,對葉靈道:「你哥已經在醫院照顧你媽了,我們跟你哥說的是你沒犯罪,只是配合我們調查。

    只要你沒犯罪,我們一定還你清白。」

    不太習慣跟嫌犯說軟話,畢竟以往的服軟示弱都有一定目的性,吳端有點不好意思。說完,也不等葉靈回答,逕自關了門,和閆思弦一起離開。

    吳端的傷已經痊癒,主動坐上駕駛位置,閆思弦也沒跟他爭。

    待車子發動,他問道:「你胃怎麼樣?」

    「沒事了。」

    「怎麼喝成那樣啊?」

    「可能……老了吧。」閆思弦誇張地嘆了口氣,「大大小小的股東、高管挨個喝,就是一人只喝一杯,也夠受的。」

    「不能躲?」

    「酒桌上,不好躲。

    有些人,跟我爸一起打江山的,資歷比我老。

    雖說我不怕他們,但面上總要過得去。跟他們喝了,別人能不喝?一來二去就這樣了。

    再說,我這甩手掌櫃,都躲了一年了。好不容易露一回面,還不得可著他們灌?畢竟都是消耗著自己的青春歲月幫閆氏賺錢的人。不過明年就好了,我算是體驗過我爸以前參加年會的感受了,明年開始內部改革。」

    「改革?」

    「組織他們出國旅遊,都把家屬帶上,我就不用跟著喝酒了。」

    「這個好。」

    「到時候你也去?」閆思弦晃了晃自己的手機,意思是吳端曾經給他轉賬,「我記得你也入了股啊。」

    吳端踩油門的腳一抖,差點把車開到馬路牙子上,「你可拉到,別挖苦我了。」

    「沒挖苦,說真的。」

    「滾。」

    公安大學。

    只過了一天,大半學生已經離校,校園裡有了一種蕭索之感。

    若不是攤上命案,此刻食堂員工宿舍裡的人也該收拾行李準備回家了。在學校工作的好處就在於每年都有兩個帶薪長假。當然了,食堂員工的假期沒有薪水,每月只有500塊基本生活費。

    今年攤上了命案,大家受到警方控制,不得離開,宿舍內的氛圍很是凝重。

    吳端和閆思弦剛一進屋,大家就紛紛圍上來,詢問老闆陳渺的情況。

    吳端簡短回答了幾句,找到陳渺,對他道:「你跟我們去車裡吧,有幾個問題。」

    眾人的目光又都聚焦在陳渺身上,有人下意識地就想擋在陳渺身前護住他,剛邁出一步,又停下了腳步。

    「走吧。」吳端道。

    「等等。」閆思弦道。

    說話時,閆思弦人在衛生間內。

    吳端只好先將陳渺放在一邊,走到衛生間門口,「怎麼了?」

    「你們的馬桶堵了?」閆思弦問道。

    有人答道:「今兒早上堵的,沒來得及通呢,今兒上廁所都是去的樓上。」

    樓上正是葉靈租的另一間食堂宿舍。

    閆思弦幾步跨到了屋外,目光在髒兮兮的樓道牆壁上逡巡著。

    不多時,他在諸多小廣告裡找到了一個專業疏通下水道的,將電話打過去,吳端注意到,他刻意強調了「把堵塞物取出來」,對方保證肯定能取出來後,閆思弦才報了地址,並讓對方立即過來。

    那疏通下水道的師傅大概聽出閆思弦有幾分著急,又從閆思弦的要求中得出「大概掉了什麼貴重的東西進下水道」的結論,含蓄地表示自己手頭上還有活兒,得等一會兒,在閆思弦一句「加錢」之後,才痛快地表示20分鐘後到。

    二十分鐘後,一個身穿藍色工作服留著八字鬍的中年男人到了指定地點。

    公安大學內的家屬區,這地點讓他更加確定,肯定是某個大學老師或者教授掉了婚戒之類重要的東西。

    來了一看,群租房,傻眼了。

    「趕緊的吧。」閆思弦道。

    「不是……那什麼……」他看著閆思弦,眼珠一轉,困惑的神情很快變成了市井小民特有的狡猾,「錢,咱們可得先說好了。」

    「你要多少?」

    八字鬍一邊拿皮搋子捅了捅被堵的馬桶,一咬牙,報了個他認為比較狠的價錢。

    「500。我跟你說,這價錢真不貴,主要你不是讓我把東西撈出來嗎,這個麻煩……」

    閆思弦打斷了他的解釋。

    「一千,活兒只要別幹砸了,務必把東西撈上來。要是撈不上來,一分沒有。」

    八字鬍愣了一下,二話不說,直接放下工具包開始忙活。

    閆思弦和八字鬍交流時,吳端始終觀察著陳渺的反應。他發現,閆思弦剛一指出衛生間的異常情況,陳渺就露出了驚慌的神色。

    他慌忙低頭掩飾,之後也不斷深呼吸調整。

    他的目光往屋門方向瞥了好幾次,似乎是下意識地想要逃。

    吳端乾脆就站在了門口,擺出今兒誰也別想出這扇門的架勢。

    衛生間內,閆思弦和八字鬍不時交流兩句,客廳裡,食堂員工們也在竊竊私語,只有陳渺,不停擦著頭上的瀑布汗。

    對於專業疏通下水道的八字鬍來說,這點活兒實在不算什麼,幾分鐘後,衛生間裡爆發出了一聲殺豬般的叫喊。

    八字鬍屁股尿流連滾帶爬地出了衛生間。

    吳端已經知道他取出了什麼。

    手指。

    死者張小開那截不翼而飛的手指。

    此刻的八字鬍猶如驚弓之鳥,看著一屋子五大三粗的老爺們兒,只覺得自己進了殺人不眨眼的土匪窩子。

    閉著眼睛,一把鼻涕一把淚道:「我真沒看見你們長啥樣,放了我吧,求求各位了,我保證不報警……」

    閆思弦拍拍他的肩膀,「哎,想什麼呢,我就是警察。」

    「啊?」八字鬍顫顫巍巍地睜眼,一臉苦相,「警察同志,你差點把我心臟病嚇出來……你倒是早說啊……」

    閆思弦掏出手機,「我沒那麼多現金,轉賬給你。」

    「不不不。」八字鬍連連擺手,「警察同志的錢我哪兒敢收,不要……真不要了,就當是……學雷(手動分隔)鋒做好事吧。」

    吳端掏出錢包,抽出兩百塊,塞八字鬍口袋裡,「該給的錢,我們不差你的,坐地起價的事兒看人上菜的事兒,以後少幹吧,壞良心。」

    八字鬍臉上很是掛不住,隨便應了一聲,灰溜溜離開了。

    閆思弦拎著一隻裝了手指的證物袋走出衛生間,並對傻眼了的圍觀者道:「下水道通了,不過……你們自己收拾收拾吧。」

    吳端則盯住了陳渺。

    「走吧,聊聊。」

    車上,後排。

    吳端和閆思弦一左一右,將陳渺夾在了座位中間。

    一上車,陳渺便低著頭搓著手。兩人沒有立即開口詢問,倒是陳渺抬了一次頭,張著嘴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他似乎不知該從何說起。

    「那通電話是你打的吧?」閆思弦道:「還學了女聲,不怕室友聽見啊?」

    陳渺不語。

    吳端繼續道:「你還打算聯絡你的獄友辰陽,讓他幫你們處理大塊的屍塊。他在養牛場就是負責喂牛的吧?只要他肯幫忙,你們這毀屍滅跡的計畫,還真行得通。

    可惜,出了意外。或許是處理屍體的人太慌張了,忘了蓋上泔水桶的蓋子,反正,泔水桶還沒被養牛戶搬上車,屍體就暴露了。

    你只好靜觀其變。

    結果案發當晚老闆葉靈就被抓了,第二天一早關磊和張國濤也被抓,你就啟用了第二套計畫,用張小開的手機給他的販(手動間隔)毒上線陳飛帆打電話,以此轉移警方注意。」

    你只好靜觀其變。

    結果案發當晚老闆葉靈就被抓了,第二天一早關磊和張國濤也被抓,你就啟用了第二套計畫,用張小開的手機給他的販(手動間隔)毒上線陳飛帆打電話,以此轉移警方注意。」

    你只好靜觀其變。

    結果案發當晚老闆葉靈就被抓了,第二天一早關磊和張國濤也被抓,你就啟用了第二套計畫,用張小開的手機給他的販(手動間隔)毒上線陳飛帆打電話,以此轉移警方注意。」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3:13
第八十二章 第十五塊拼圖(10)
               
    「我要是說了,你們別抓我,行嗎?……我……我不是想逃避,不賺錢,我兒子會死的。」

    吳端思忖了幾秒鐘,在自己的權限內給出了承諾:

    「首個揭發同夥犯罪的人是能記立功表現的,到時候在量刑上可以酌情減輕。

    另外,考慮到你孩子的情況,我可以盡力幫你申請緩刑或者監外執行。」

    陳渺又斟酌了片刻,終於道:「好吧,我說。」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整理思路。

    「昨晚下班後我在宿舍躺著——就躺著,準備睡覺。

    還沒睡著,接到張國濤的電話,他問我是不是認識收泔水那家的小工。

    我的確認識他家喂牛的小工。

    辰陽,我的獄友,張國濤是知道的。有一回辰陽跟養牛場老闆家的兒子一塊來收泔水,我們聊了幾句,當時張國濤也在旁邊,聽到了。

    辰陽他們走了以後,張國濤還問過我,我就跟他實話實說了。

    我跟辰陽在牢裡互相照應,關係還不錯。他入獄的時候年紀不大,就像……像我兒子。」

    一提起兒子,陳渺臉上的表情柔和了下來。

    吳端示意他繼續說,那一抹柔和便逐漸從他臉上消失。

    「張國濤讓我幫個忙,他讓我聯絡辰陽,請辰陽幫忙處理泔水桶裡的東西。

    一開始他說得很含糊,我細問,他不說,只說我知道的越少越好。

    那我可不敢當這個傳話人,萬一他往泔水桶裡放的是……是什麼和犯罪相關的東西,我這電話一打,不就把辰陽坑了嗎?

    還真跟我擔心的一樣,哎!早知道我啥也不問了。

    最後張國濤沒辦法,告訴我了……」

    「那你答應了嗎?」

    「我……我知道張小開是個麻煩,他活著,即便被開除了,也不會讓我們好過——有些人就是這樣,見不得別人好。

    他死了,至少……至少我不用因為食堂倒閉或者換老闆而……而丟了包吃包住的工作,這不是工作,是我兒子的命啊……」

    吳端打斷他的解釋,又追問了一遍,「所以你答應了,是嗎?」

    陳渺悶悶地「嗯」了一聲。

    「可你沒給辰陽打電話。」

    「張國濤交代我等他通知,確定養牛戶把泔水桶拉走了,我再打電話,他說那樣比較保險。

    結果……等了好久,沒等到通知,倒是等到警察了。昨晚警察來的時候我快嚇死了。怎麼也想不到那麼快就暴露了啊。

    直到今兒早上,關磊偷偷給了我一個手機,還有……一根手指頭。」

    「關磊?」

    「嗯,我才知道,他也參與殺人了。」

    「他給你你就要?」吳端問道。

    「他是好意。」

    「好意?」

    「關磊自作主張拿了張小開的手機,為了錢。

    我們都知道,手機裡有張小開跟販(手動分隔)毒上線聯絡的證據,關磊想以此要挾那個上線,要錢。用他的話來說,黑吃黑。

    他還說有預感,覺得自己這回跑不掉。昨晚是他值日,你們肯定會懷疑他。

    所以他提前把手機和指頭放我那兒。他只是可憐我兒子,把賺錢的辦法留給我。

    給張小開的上線打電話,轉移你們的注意力,全是我一個人的主意,沒人指使我這麼幹。」

    「你們倒是講義氣。」吳端道。

    「不是講義氣,是講理,別人的事兒我不會往自己身上攬,我幹的事兒也不會往他們身上推。」

    「我個人感謝你能有這樣的覺悟,但你所說的事,我們後續還是會與其他嫌疑人的口供進行比對。」吳端道。

    「信不信隨你們便。」

    吳端繼續問道:「張小開的手機呢?」

    「在我鋪底下呢,拿透明膠帶粘在床板下面了。」

    閆思弦下車去拿手機,吳端則繼續問道:「指頭處理了,就沒想著把手機也處理了?」

    「不敢,我都不敢出門,怕你們躲在哪兒盯著呢……」

    吳端沒告訴他,其實在宿舍附近蹲守的警力已經撤了。

    「……那指頭呢?處理起拿截手指倒是很積極。」

    「瘆得慌,而且,那東西不處理會臭的,沒想到只放了一晚上,就漲得把馬桶給堵了……哎!我沖的時候明明好好的,怎麼會……」

    「說說具體的殺人過程吧,」吳端道:「張國濤和關磊怎麼跟你說的?」

    「他們……」陳渺連連搖頭,「沒跟我說。」

    見吳端將信將疑,陳渺解釋道:「他們不想拉我下水,跟我說的事兒很少。我就是因為這個才想幫他們一把。」

    「那葉靈呢?他有沒有參與殺人?」吳端道。

    「沒有吧……他們沒提起過葉靈啊……我知道的都說了……」

    「那殺人過程呢?」

    「我……這……我沒那麼大的好奇心,他倆不告訴我,我難道還非要問個清楚?

    再說,昨晚上警察來問話的時候,我們就都知道了,張小開不僅死了,還被分屍裝進泔水桶。

    這過程……他們不願意再提起了吧?我又何必多問……」

    閆思弦拉開車門,將一個裝了手機的證物袋的在陳渺眼前晃了晃,「這就是張小開的手機吧?」

    「嗯。」

    閆思弦轉向吳端道:「問得怎麼樣了?」

    「回市局吧。」

    「那我開車。」閆思弦坐進了駕駛位置。

    兩人將人送到市局留置室,閆思弦關心道:「他有沒有提起葉靈?」

    「沒。」

    「勉強算個好消息吧。」閆思弦道:「小賴跟你匯報張國濤的情況了嗎?感冒發燒而已,不至於話都說不成吧,還沒審呢?」

    「他的病……沒那麼簡單。乙肝導致的肝腹水,有生命危險。」

    「什麼時候查出來的病?」

    「就這次入院。」

    「這次?!」閆思弦詫異,「都到肝腹水的程度了,以前就不知道?」

    吳端嘆了口氣,「閆少爺你是真不瞭解民間疾苦啊。」

    「那你跟我說說唄,洗耳恭聽。」

    「不是所有人都跟咱們單位似的,一年一次定期體檢。

    好多底層勞動者,幾年甚至十幾年都不做一次體檢,有點什麼不舒服,總是根據自己的想法,隨便去藥店買點藥吃一吃。

    只有病情嚴重到沒法從事勞動了,才會去醫院。

    你要是去看看咱們國家——不光是咱們國家,其他國家應該也是一樣的情況吧——你去看看癌症的醫療數據,就會明白了,越是富裕的人,越是能在早期發現癌變,及早治療,貧窮人口則恰恰相反……」

    「這我知道。」閆思弦道:「我想說的是,張國濤從事的可是餐飲行業,辦理健康證,年年體檢,都是硬性指標。

    要是街邊小店我就不說了,那可是大學食堂,人口密集的地方,一旦發生大範圍的傳染,誰來負責?」

    原本已經走到辦公室門口的吳端挺住腳步,折回了留置室。

    他走進了葉靈所在的留置室,問道:「張國濤體檢了嗎?」

    「什麼?」葉靈被突如其來的問題搞懵了。

    「張國濤有沒有體檢,辦健康證?」

    「辦了啊,他來的時候就有證兒,市裡有個服刑人員就業辦公室,他的健康證就是那兒給辦出來的。

    反正人分到我這兒的時候,都帶著證兒的啊。市裡說這樣省得我麻煩了。」

    吳端窩火地關上了留置室的門。

    不是關,是摔。

    嚇得門裡的葉靈又開始神經緊張。

    「喂喂吳端!什麼情況?!別耍我啊你!你到底救不救我啊?說話不算數啊!」

    閆思弦捶了下門,丟下一句「再等等!」緊跟吳端到了地下停車場。

    「你說!」吳端站在車邊,一手扶著車門,一手拍著自己的胸口,以平復怒氣。

    閆思弦做了個舉手投降的動作,「我……說啥?」

    「明擺著!他們連辦健康證那點錢都貪!」

    閆思弦拉開副駕駛位置的車門,示意吳端上車。

    吳端抬腳,意識到眼前的車價值不菲,終於忍住沒往輪轂上招呼,氣鼓鼓地坐進了副駕駛位置。

    閆思弦發動車子時,他還在叨念:「……這事兒沒完,學校食堂的案子結了,我就要開始收集證據,然後……」

    「然後你一個刑警,轉行干紀(手動間隔)委的工作?你很厲害。」

    「少說風涼話。」吳端瞪了閆思弦一眼,「那你有什麼辦法?」

    「匿名給有關單位來一份證據,倒可是,不過監督跟進的工作就交給媒體吧。」閆思弦道,「有些事,湊太近可不明智。」

    「你也有怕的時候?你不是成天吹牛,在省廳的關係有多牢靠之類的。」

    「商不與官斗嘛,沒辦法,我是商人,見著當官的,骨子裡的奴性就出來了,實在是硬氣不起來。」

    「硬不起來你補補啊。」

    「我草!……我草草草!」閆思弦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指著吳端:「你學壞了!你跟黃心蘿莉學壞了!」

    吳端假裝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淡定道:「先審了張國濤再說。」

    墨城武警總醫院。

    住院部,傳染病科,醫生辦公室。

    吳端看著手中的幾張化驗單,問張國濤的主治醫生道:「你的意思是,沒救了?」

    「已經很嚴重了,」主治醫生道:「從片子裡看啊,他這個肝臟纖維化實在太嚴重了,像這種失代償期的肝硬化,都出現肝腹水了……我只能說,情況可不好,現在的技術沒法治癒,只能儘量延緩病情進展,至於病人生存期……你們是警察,我就直說了,應該超不過兩年。」

    「這情況,告訴他本人了嗎?」

    「沒有,」主治醫生道:「一般都是告訴家屬,由家屬決定要不要告訴患者本人,以及怎麼告訴他們。

    哦,對了,他這樣的情況,我勸你們一句,不管是什麼案子,還是先通知家屬比較好,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咱們……也不用擔責任嘛。」

    「行,知道了,謝謝提醒。」

    出了醫生辦公室,閆思弦問吳端道:「你以前審過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人嗎?」

    「你審過?」

    「在國外實習的時候見過,一黑人大叔,癌症晚期,沒剩幾天了,殺了長期家暴女兒的女婿,在醫院裡打電話自首。

    我當時覺得,有血性,帥炸了。」

    「現在審訊的活兒落你身上,不好受吧?」吳端拍拍閆思弦的肩膀,「慢慢習慣吧,幹這行,時時刻刻拷問自個兒的良心,捍衛法律哪兒有那麼輕鬆?」

    為了方便看守,張國濤的病房就在走廊盡頭。他獨享了一間三人病房。

    吳端和閆思弦進屋時,張國濤正站在窗戶邊向外看。

    「感覺怎麼樣了?」閆思弦問道。

    「我跟你們說啊,醫院是你們送我來的,也是你們天天把我關這兒的,我可沒錢交醫藥費。」

    錢重要還是命重要?

    到嘴邊的話,硬是被閆思弦嚥下了肚。他覺得應該多聽少說。

    「那些你先別考慮了。」吳端道:「你病得有點嚴重,醫生建議通知家屬,是我們幫你通知,還是你自己打電話。」

    「家裡沒電話。」張國濤道:「我媽是聾子,我爸癱瘓,姐姐是個傻子,他們用不上電話。」

    張國濤說得平靜,兩人卻彷彿置身大型比慘真人秀現場。

    「直接跟我說吧。」張國濤道。

    吳端斟酌了一下用詞道:「還是讓主治醫生……」

    張國濤打斷他道:「哎,不是吧?我快死了?」

    「不是……」

    吳端再次被打斷。

    「死了也好,反正活著受罪。」張國濤在病床邊沿坐下,「你們是來問話的吧?不用問了,人是我殺的。」

    說完,他又開玩笑道:「誒你們不會是誆我的吧?說我快死了,讓我認罪……你們警察不會這麼缺德吧?」

    閆思弦道:「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倒是不放過罵我們的機會。」

    「看來是真的啊……」張國濤低著頭,獨自失神了片刻,再抬起頭時,臉上有了笑容,「想問什麼,你們問吧。」

    「作案過程。」

    「我不是失戀了嗎,就想……呵呵,想煽情一把,去湖邊喝個酒,太冷了……一瓶啤酒剛下肚就透心涼了。

    肚子疼,我就想回食堂弄點熱乎的吃兩口。

    一進門,就看見張小開要殺關磊。」

    「什麼?!」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3:13
第八十三章 第十五塊拼圖(11)
               
    「他要殺關磊。」

    「我要知道細節。」吳端道。

    「張小開拿著菜刀,追著關磊砍,就在後廚,他倆圍著料理台跑,跟拍電影似的。

    張小開還嚷嚷要讓食堂辦不下去,讓我們所有人一塊失業,給他陪葬。

    我一聽火就竄起來了,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你聽說過吧警官?」

    吳端配合地點頭,閆思弦只好也點頭。

    張國濤繼續道:「我就沖上去,抄了一把刀,砍了他幾下,把他砍倒。」

    「砍倒了?」

    「傷了,倒在地上嗷嗷叫。」

    「然後呢?」吳端問道。

    張國濤深吸了幾口氣,那可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現在回想起來,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但他把單薄的胸膛挺得筆直,堅持直視著吳端,似乎這樣就能證明他的話是真的。

    「然後就是一通砍唄——我砍的,關磊早嚇傻了,我砍一塊,就讓他往泔水桶裡塞一塊……」

    「等等……」閆思弦道:「你們是在後廚做這些的嗎?」

    「不是,我們把人搬放泔水桶的雜物間,才開始砍的。」

    「為什麼?」

    「可能是因為那兒……夠小吧。」

    兩人對視一眼,明白了。

    封閉狹小的空間會給凶手安全感,反之,較大較空曠的空間,會讓凶手有被窺視的感覺。跟小時候一個人睡覺總覺得門後或者床下藏了人,是一樣的道理。

    這就正好給了食堂老闆葉靈一個空擋,他趕去的時候,兩人應該正好把人搬到了雜物間。

    「你繼續。」閆思弦道。

    果然,張國濤道:「說來還挺險的,我們剛把人抬過去,我想起來老闆跟張小開約了要在餐廳聊聊,趕緊接水沖血跡啊……還沒沖乾淨呢,老闆就來了。

    得,聽天由命吧。

    我貓著腰躲進雜物間,放輕了動作分解屍體——沒辦法,時間緊迫,收泔水的就快來了。

    好在我們老闆沒發現,不僅沒發現,還幫我們把後廚的血水都給弄乾淨了。」

    閆思弦看向吳端:你現在可以吃一顆定心丸了。

    吳端專注於眼前的審訊,並未接收到閆思弦的信號。

    「你的意思是,你們老闆葉靈跟殺人的事兒沒關係?」

    「一點關係沒有。說起來挺對不起他的,第一個被抓的就是他。」

    吳端點點頭,「繼續吧。」

    「然後就是把他砍成一節一節好塞進泔水桶——再說一遍,是我砍的,關磊就打了個下手。

    再然後,我看關磊笨手笨腳的,心理素質也不行,就讓他帶著張小開的手機和手指頭回去,我留下把雜物間的血跡什麼的收拾乾淨了……

    我還把窗戶上的塑料薄膜給割了,本以為那樣能誤導你們,讓你們覺得凶手是外來的……」張國濤苦笑一下,「沒成想當天你們就把老闆抓了,二天一大早又來抓關磊,又把我送醫院,還派人看著我。

    說真的,之前我有點怕,但看見大夫的臉色,我又不怕了,我巴不得早點死……」

    吳端打斷了張國濤跑偏的講述,追問道:「說說手機吧,幹嘛要拿張小開的手機?」

    「人窮志短唄……我知道張小開吸(手動分隔)毒,他手機裡準有賣給他毒(手動分隔)品的人的電話,說不定能敲一筆,毒(手動分隔)販應該會怕我們舉報吧——當時就一個模模糊糊的念頭,具體怎麼搞沒想清楚,只是覺得應該把手機留下。

    至於手指頭,人都被我大卸八塊了,也不在乎一根手指頭了,乾脆砍下來留著指紋解鎖啊……

    哦,對了,我還給陳渺打了個電話……對對對,怎麼把這個忘了……當時我不是把人砍傷了嗎,關磊心軟,要把他送醫院,那哪兒成啊,他一報警,我們倆可就是二進宮了,又傷了人,肯定重判啊。

    我就把關磊攔住了,我說人肯定不能放,殺了也不能放,只有殺了才最安全,而且啊,我知道陳渺認識養牛戶家的小工,我們只要把人塞泔水桶裡,運到養牛戶那兒,陳渺認識的那個小工說不定能幫著把死人喂牛。

    陳渺肯定會幫我們,這些人裡最不想丟工作的就是他,誰不知道他兒子有白血病啊,那可是個錢窟窿,讓他丟工作不如直接給他脖子上來一刀……

    這些都是我臨時想出來勸關磊的,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那天喝酒了,話一說出來我自己都覺得特有道理,立馬決定就這麼幹。

    總之吧,是張小開要殺關磊,我為了救人,才出手反殺了張小開,而陳渺,他只是接了我一通電話,整件事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這就是你的交代?」吳端道:「所有事兒都攬自己身上?」

    張國濤張了張嘴,似乎想反駁,卻又苦笑一下,改口道:「這樣有什麼不好?反正那個張小開留著也是個禍害,反正我不想活了,反正……就不能給其他人一條活路嗎?」

    說完這番話,他整個人似乎被一隻無形的手抽走了精氣神。

    他緩緩地脫了拖鞋,緩緩地躺下,病號服與病床幾乎融為一體,顯得他薄得像一片紙。他的臉色也是灰白的。

    「別在我身上下工夫了,口供我不會改的。」

    他整個人就是「決絕」二字。

    臨出病房門,兩人隱隱聽到張國濤叨念了一句:「下輩子,我不想做人了。真的……」

    吳端一屁股坐在走廊邊的塑料排椅上,閆思弦便在他旁邊坐下。

    「要不我再去試試?」閆思弦道。

    「吃力不討好,算了。」吳端擺手,「你能拿一個厭世的病號怎麼樣?給他希望嗎?告訴他出賣隊友你閆少爺就出錢給他治病嗎?」

    「也不是不行。」

    「你打住,市局不是你做賠本生意的地方。」

    「你想從關磊身上下手?」

    「參與殺人分屍的,只有關磊和張國濤,現場勘驗還沒結束,貂兒也還沒對屍體進行複檢,咱們還遠沒走到絕路上。」吳端道。

    閆思弦揉了揉自己的鼻子,「那個……我有個想法,說了你別發火?」

    「我看起來很愛發火?」吳端問道。

    「好吧。」閆思弦又揉了揉鼻子,「你就沒有一瞬間,覺得就按張國濤供述的版本結案很好?」

    「何止一瞬間,他還沒講完我就知道了,如果這案子有所謂的完美結局,那就是張國濤說的了。

    可是不公平。」

    「不公平?」

    「法律對殺人、傷害之類的惡性案件處罰力度大,甚至可以達到死刑,是為下一名受害者負責。」

    「我聽說過,這理論前兩年被一個日本推理小說家寫進書裡,火了。」

    吳端繼續循循善誘道:「惡性案件在判刑的時候,凶手的主觀故意性是非常重要的量刑標準,理論上來說,主觀故意性越大的,量刑越重。

    因為一個人一旦有了『殺人可以解決問題』的思路,且付諸實踐,那就危險了,誰能保證他下次再遇到難過的坎兒不會選擇殺人呢?

    姑息殺人犯,是對可能成為下一個受害者的不負責任。

    我承認張國濤給我們的是完美結局,但這個完美結局難道就不利己不自私嗎?所以我不接受,並且沒有想像中那麼大的心理負擔。」

    「你說服我了。」閆思弦起身,「走吧,回市局。」

    「誒?誒誒?你也有被說服的時候?」吳端快步跟上,露出一個眯起眼睛的笑。

    市局,刑偵一支隊辦公室。

    已是傍晚時分,負責勘驗食堂後廚的刑警和法醫終於收了隊。

    一進辦公室,貂芳便將自己砸進沙發,並伸手揉著自己的膝蓋。

    「蹲得姑奶奶腿都要廢了。」貂芳感慨道。

    吳端上前,伸手,想幫她看看,考慮到那女難受受不清,又收了手,他可不想被貂芳冷嘲熱諷順便再體會斷子絕孫腳。

    倒是一直默不作聲的馮笑香上前來,遞給貂芳一杯熱水。

    貂芳接過,一飲而盡,抹了把嘴,「再來點再來點……哎呦我這一天……怕去上廁所,餐廳裡又沒廁所,還得去附近的女生宿舍樓借用,現場一進一出,防護服脫脫穿穿,太麻煩了……硬是忍著一天沒喝水……」

    馮笑香又遞給她一杯熱水,「你慢點喝。」

    喝完了水,貂芳對吳端和閆思弦道:「想知道什麼直接問吧,現場有點複雜,寫報告得花點時間。」

    「能還原出犯罪經過嗎?」吳端問道。

    「嗯,還原出來了。」貂芳道:「傷人的地方是食堂後廚,殺人分屍的地方是後面雜物間,兩者中間有明顯的拖拽形成的血跡,還有因為張小開掙扎留下的血跡。」

    「後廚的血跡分佈,我想看看。」

    貂芳扯著嗓子衝門外喊道:「何宇!何宇!」

    何宇是法醫助理,常常給貂芳打下手。

    有人也是大喊著應了一聲。

    「把我相機拿來!哎不用了!拿內存卡就行了!」

    「得嘞!」

    片刻後,有一個穿白大褂的年輕人一陣風似的跑來,將一張相機儲存卡拿遞給吳端,又對貂芳道:「貂兒姐,你歇著,現場報告我出,等會你審審就行了。」

    吳端將內存卡插讀卡器裡,連上電腦,一邊等待打開照片,一邊對貂芳道:「這樣的助理小弟能不能給我來一沓。」

    貂芳指指閆思弦,「你有閆副隊還不知足?」

    吳端故意拿審視的目光看著閆思弦,「湊合吧,還能把他開除咋的?」

    閆思弦臉上笑嘻嘻,心裡暗暗記下一筆仇。

    照片打開。

    現場早已沒有肉眼可見的血跡,只有通過魯米諾反應呈現的螢光色血跡形態。

    只看了一眼,吳端便問道:「點狀血跡?」

    「嗯,圍繞料理台,有許多點狀血跡,我們和痕檢的意見一致,都認為張小開受傷後曾圍繞料理台跑,以逃命。

    一開始他的奔跑方向很明確,他要往通往就餐區的門跑,到了就餐區,就有可能跑出食堂求救了。

    可快到門口的時候,他又調轉方向,改為繞著料理台跑……地滑,突然的轉向還讓他摔了一跤。」貂芳起身,走到電腦前,指著照片上一處擦蹭狀的血跡道:「看這兒,這就是張小開摔倒時候蹭到了自己的血跡……還有這裡……全景照片上看著不明顯,就是這裡有幾滴拋甩狀的血跡,能說明他確實突然轉向……」

    「因為半途回到食堂的張國濤堵住了他的去路。」閆思弦道。

    「如果是這樣,那就說明……」吳端有些興奮地嚥了嚥口水,「說明出手傷了張小開的人是關磊,張國濤是在人已經受傷之後加入謀殺的。

    先動手的是關磊,而不是像張國濤所說的——死者張小開追著關磊砍。」

    吳端轉向貂芳問道:「還有別的發現嗎?」

    「暫時沒了,因為關磊和張國濤身高比較接近,且都是右撇子,現場又被徹底清理過,沒有腳印之類的痕跡做參考,指紋痕跡也不靠譜,沒法根據現場情況還原殺人的情景。」

    「已經很好了。」吳端道:「跟關磊聊聊吧。」

    ……

    一天後。

    葉靈所在的留置室。

    「你可以回去了。」吳端對葉靈道:「關磊和張國濤已經認罪了,共同殺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3:13
第八十四章 危險關係(1)
               
    好不容易按時按點下班一次,再加上吳端的傷已經痊癒,在貂芳的提議下,四人決定約一頓燒烤。

    吳端開車,閆思弦坐副駕駛位置。

    貂芳和馮笑香則在後座抱著手機打遊戲。

    吳端見兩人玩得興奮,尤其貂芳,不斷指揮隊友走位,癮也被勾了起來。

    他對閆思弦道「哎,等會兒回家咱們也玩會兒唄。」

    「行啊,最近好多粉絲私信我,問你為啥不直播了。」

    貂芳詫異道「什麼?!吳隊在直播?我也要看!」

    她拿手肘碰碰馮笑香,「笑笑咱們一塊看啊。」

    「我看過了?」

    「啊?!」貂芳詫異加失望,還補充了一句「這麼有意思的事兒,你咋不跟我說說。」

    「啊?!」吳端則是詫異加心虛,他也補充了一句「你你你……笑笑你……你啥也沒看見!」

    「吳隊要殺人滅口漏。」閆思弦起鬨。

    他一邊說話一邊看手機。看吳端的手機。

    「你幹嘛呢?」吳端問道。

    「預審大隊那邊說咱們提交的口供有問題,我跟他們解釋一下。」

    「怎麼說的?」吳端十分關切。

    閆思弦先是關照一句「好好看路」,才解釋道「陳渺好說,是他處理掉死者張小開的手指,人贓並獲,他自己也供認不諱,從犯算是板上釘釘了。

    關磊也好說,在現場勘驗還原的血跡面前,他終於承認自己砍傷了張小開,之後又與張國濤合力殺死張小開。

    出問題的是李國濤的口供,他是鐵了心了,一切都往自己身上攬。其實我是能理解的,畢竟人快死了,他這麼做倒也未必是為了保別人,不過是給自己營造一層英雄主義的光環。

    看啊,我臨死還為朋友兩肋插刀,我死得值,朋友會記得我的。

    要是沒有這點精神上的安慰,死亡多可怕啊。

    我雖然能理解,但這樣一來,兩人在殺人這件事上的比重,界限就比較模糊了,怕到時候開庭,法院以案情不明晰的理由打回來重新調查,補充證據。

    我記得,自從你當支隊長,一支隊經手的案子還沒出過這樣的情況,你肯定不想晚節不保吧?」

    「從以往的經驗來看,問題不大。」

    「哦?」

    「李國濤命不久矣,判他多少年意義都不大,一個只能躺在床上接受治療的人,難道還指望真把他收監?

    所以,關磊的犯罪情節清楚就行了。

    關磊率先動的手,又完整地參與了殺人過程,已經構成故意殺人罪,至於參與比重——群體性犯罪的案例中,凶手們相互推諉責任的不在少數,即便偵查手段已經比較完善的今天,也不能保證把每個人的參與比重精確到具體的百分之多少,通常都是主犯參照所犯罪名從重處罰。

    關磊是主犯,這點毋庸置疑,該怎麼判,法官比咱們有經驗。」

    「那……就按現在的案宗,不改了?」閆思弦問道。

    「預審大隊那邊什麼意見?他們態度很強硬嗎?」

    「那倒沒有,也沒有具體的建議,只說現在這份案宗不保險。」

    「那你就稍微改動下,給他們個面子。」

    閆思弦「嘖」了一聲,「沒想到啊吳隊,你這濃眉大眼的,也學會官場上這套了。」

    「我還有進步空間。」吳端道。

    馮笑香忙裡抽閒地插話道「需要我做什麼嗎?」

    「你?」對她突然的提議,吳端不解。

    「比如,黑進法院的系統,做點手腳,看能不能安排個有經驗的法官負責這案子。」

    「別白費勁兒了。」吳端道「辦公系統應用還沒那麼廣泛,法院有自己的工作安排方法,不靠電腦。

    不是什麼要命的事兒,都別想了,你們今天的主要任務就是放開了吃……」

    吳端話還沒說完,閆思弦的手機響了。

    他接起來,「喂」了一聲,緊接著又是一句「什麼?!」引得吳端側目。

    其實閆思弦的語氣非常平緩,臉上也沒什麼表情,他總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緒,或許是相處時間久了,吳端便能覺察出他的克制。

    接收到吳端關切的目光,閆思弦擺擺手,以示自己這邊沒事。

    待他掛了電話,對吳端道「我……公司出了點事,比較急,我得去處理一下。」

    「呃……」吳端猶豫了一下,雖然知道自己大概率幫不上什麼忙,還是出於禮貌地問道「有什麼我能做的嗎?」

    「或許吧,或許還真有。」

    「真的?那……我跟你一塊?」

    貂芳立馬積極道「我們呢?用得到我們你也儘管說啊。」

    「不用不用,」閆思弦連忙擺手,「把我放路邊吧,你們先去吃飯,我……要是事兒處理得快,我就去找你們。」

    吳端沒多問,照做。

    下車前,閆思弦又囑咐了諸如「吃好喝好不要喝酒萬一喝酒了記得叫代駕」之類的話。

    貂芳表示了惋惜,一直沉默思索的馮笑香,則是趁閆思弦關車門之前,見縫插針地問道「閆氏不會要暴什麼大新聞吧?需要我幫著監控輿情嗎?」

    閆思弦擺擺手,來不及多說什麼,攔了一輛出租車,很著急的樣子。

    直到一頓飯吃完了,閆思弦也沒聯絡三人。吳端在燒烤店旁邊的砂鍋鋪子打包了一份砂鍋粥,又將兩名女警送回家。

    待他自己回到家時已是夜裡11點。

    他真能幫到閆思弦嗎?這個問題一直縈繞在腦海中。

    他想給閆思弦打個電話,又擔心對方正忙得全神貫注,怕打擾到他,玩了幾把遊戲,心裡有事兒,發揮得非常不好,被隊友問候了祖宗,心情更加不好。最後乾脆關了電腦,從閆思弦書架上挑了本讀起來。

    閆思弦回家時已是夜裡2點多,書房燈亮著,吳端還沒睡。

    聽到開門聲,吳端急匆匆跑出書房,站在二樓欄杆處看著閆思弦。

    「沒睡呢?」閆思弦抬頭,逆光的原因,他微微眯眼看著樓上的吳端。

    「嗯。」

    「你這可不行啊,傷剛好就熬夜,」閆思弦道「中醫不跟你說了嗎,你這次元氣大傷,即便傷口長好了,也得好好養一段時間……」

    他的聲音裡透著疲憊。吳端便打斷了他。

    「沒吃呢吧?我給你帶了飯,你換衣服吧,幫你熱熱。」

    「哎媽呀……」閆思弦的聲音裡打氣了些精神,他做出一臉饜足的樣子來,「這就是傳說中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日子吧,沒想到我也有這一天,吳隊我跟你說……」

    吳端不理他的胡言亂語。

    待閆思弦胡亂洗了吧臉,換上了居家服,又坐在餐桌邊吸溜著碗裡熱熱的海鮮粥,吳端才問道「事情……解決了?」

    閆思弦嘆了口氣。

    遇上難題了?吳端想著,於是他半調侃半鼓勵道「不是吧還有閆總裁搞不定的事兒?」

    閆思弦又嘆了口氣,「我助理自殺,總算發現及時,救回來了。」

    「啊?!」

    不是商業方面的事啊?

    為啥自殺啊?跟小閆有沒有關係?

    哪個助理?男的女的?我見過沒?

    一系列問題湧進了吳端的大腦。好在,閆思弦回答了其中一個。

    「你見過,你去我辦公室開保險箱那次,就是她接待的,還記得嗎?」

    對那位助理的長相,吳端已經比較模糊了,只記得是個身材火辣的高挑美女,踩上近十釐米的恨天高,好像只比吳端矮一點。

    「那個……你跟她……她不會是因為你自殺的吧?」吳端問道。

    「想什麼呢你。」閆思弦一邊剝著碗底的蝦,一邊道「我承認,招助理的時候是外貌協會了點,但那不過是為了帶出去好看,畢竟我要代表整個閆氏的形象,有挑選餘地的情況下,選個長得好的不是過錯吧?

    你不能因為這個就懷疑人家的專業性,她工作能力還是不錯的,瑣事幫我安排得井井有條……」

    「所以她自殺究竟跟你有沒有關係?」

    吳端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總覺得閆思弦這一大通,有狡辯嫌疑。

    閆思弦抿嘴,伸出一根手指沖吳端指了好幾下,咬咬牙,氣鼓鼓地收了手指,意思是他就不跟吳端計較了。

    「跟我沒關係!我不跟有工作關係的人談男女感情!」

    「哦。」吳端反應倒很平淡,「那她為什麼自殺?」

    「交了個倒霉男朋友。」

    「感情問題啊?」

    「不然呢?」閆思弦還是氣不打一處來。

    「我以為被你壓榨的。」吳端吐吐舌頭,趕緊轉移話題道「她男朋友怎麼她了?鬧到要自殺的程度,委屈壞了吧?」

    閆思弦擺擺手,「老套的故事,騙財騙色,最後甚至還鼓勵她自殺……好好的姑娘,父母都在外地,真有個什麼好歹,我怎麼跟她家人交代……哎,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讓人省心啊,心理素質簡直了……」

    吳端問道「你說那男的鼓勵她自殺?」

    他似乎抓住了重點。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閆思弦道「就是你想的那樣,時運不濟,遇上一個ua渣男……」

    「ua……只在網上看過新聞,沒想到現實裡……」吳端不斷握著拳頭,「可惜,對於情感問題,法律總是無可奈何,真該把這種社會敗類……」

    「吳隊,你這思想很危險啊。」閆思弦道「消消火,報復是不可取的,屠龍少年終成惡龍的故事,我可不希望發生在你身上。」

    「我就那麼一說,」吳端縮了下脖子,「那……你助理怎麼自殺的?現在怎麼樣了?」

    「割腕,還吃了安眠藥,已經洗了胃,脫離危險了,就是人還比較虛弱。」

    「誰發現的?」吳端問道。

    「就是她男朋友,幸虧那男的還知道出了人命有他麻煩的,不敢真把姑娘害死,還知道往醫院送。

    不過,送到醫院以後,男的就消失了,我試著用我助理的手機聯繫他,微信和手機號碼都拉黑了。」

    「草!」吳端拍了下桌子,又起身做了個踹人的動作,「混蛋啊!真特麼給男的丟臉!」

    閆思弦喝完了最後一口湯,「大哥你同情一下我行不行?我也需要安慰。」

    「你?」

    「按我的原則,生活是生活,工作是工作,絕對要界限分明,發生這樣的事兒,我該開除她的。

    哎!誰讓我心軟,見不得小姑娘在醫院孤苦伶仃,沒開除她,還讓她帶薪休假,看樣子情傷一時半會兒好不了,還給她請了心理醫生……感覺這波虧大了。」

    吳端斜睨著閆思弦「以我對你的瞭解,你會幹賠本買賣?這波操作下來,好老闆的人設就豎起來了,公司裡的人會更賣力地為你幹活吧?」

    「握草不帶這樣的,看破不說破啊吳隊。」閆思弦道「不過說真的,看你這麼義憤填膺我就放心了,我想了個辦法,能懲治一下這群ua,不過可能……有釣魚執法的嫌疑。」

    「你說說看。」

    閆思弦這樣那樣地解釋了一番,吳端問道「你讓我想想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3:13
第八十五章 危險關係(2)
               
    刑偵一支隊辦公室,貂芳看著馮笑香的電腦屏幕,小聲念道:「PUA,Pick-up Artist,即搭訕專家。

    起初指通過系統化學習實踐,不斷提高情商的男性。後來泛指很會吸引異性,讓異性著迷的男女們。

    原本是一個幫助不擅長社交的男性克服緊張,建立自信,獲得愛情的課題,傳播到國內之後,因為從業者素質差,因此呈畸形的詐騙化發展。

    從已經被曝光的PUA組織來看,他們往往與騙財、炫耀性(手動分隔)經歷、誘(手動分隔)奸聯繫在一起,相關的培訓單位、教學課程甚至以瘋狂搾取、寵物養成、鼓勵自殺為賣點……」

    四個人中,只有貂芳並不清楚何為PUA,因此馮笑香查了資料給她看。

    越讀下去,貂芳越是不寒而慄。

    「不是……那什麼……我不明白,瘋狂搾取騙財騙色就算了,寵物養成……我也勉強理解吧,至少不會危及生命,可鼓勵自殺……我特麼真的理解無能,圖什麼啊?」

    貂芳粗暴地捋了捋亂糟糟的捲髮,似乎這樣就能出氣。

    吳端在她頭上輕拍了兩下,以示安撫,並解釋道:「不要被假象矇蔽,那只是極少數的個例。

    不排除少部分人的目的是騙財騙色,但絕大多數都是有色心卻騙不到妹子的。」

    「騙不到?」貂芳露出狐疑的神色,指著電腦顯示器道:「怎麼會啊,這些理論……什麼編造淒慘悲催的原生家庭故事,豎立奮鬥逆襲人設,烘托高處不勝寒的寂寞氣場,忽冷忽熱讓對方焦慮,不斷提出小要求……什麼摧毀對方的自尊,讓對方言聽計從啦……」

    「那只是理論。」吳端指了指閆思弦:「不信你問專門研究心理學的人,要是單憑這點理論就能控制別人,那我也報名去學,學好了第一個先控制小閆,讓他把億萬家財全給我……」

    閆思弦挑了下眉,沒說話。

    「……還可以控制國外元首,把世界版圖全併入中國,天下大同……可能嗎?」

    「你這是狡辯!」貂芳煩躁地又要去捋頭髮,這次吳端出手更快,他還是在貂芳頭上輕輕拍了兩下。

    貂芳不服氣道:「你看這個案例,碩士畢業的女性,工作收入各方面都不錯,可惜碰上了PUA,還是個已經結了婚的男人。

    那男的跟她說,以前就有一個情人,曾經為他打(手動分隔)胎,很愛他,所以他希望女碩士也能懷上他的孩子,再為他打掉,這樣他就能確定自己是被愛著的……這特麼心理得多變態。」

    「我昨兒晚上也看到這個案例了,」吳端道:「女碩士雖然度過了一段精神備受折磨的日子,好在最終沒幹傻事,決然放過自己,離開渣男。這反倒證明了人沒那麼容易被控制。

    至於渣男口中的前情人,我懷疑那是編造的。」

    貂芳不滿地在吳端桌上拍了三下,「哎我說,你咋淨幫著那群混蛋說話!」

    她又轉向閆思弦,「你們咋回事兒?」

    閆思弦攤手,又指了指吳端,意思是吳端負責解釋。

    馮笑香抬頭看著貂芳,欲言又止。

    貂芳擼胳膊挽袖子放著狠話:「你們真是……等著,等著啊……這樣的人渣抓住了,看我不……」

    「姑奶奶別衝動,」吳端道:「我和小閆認為,這件事要從長計議,不能一棍子把人打死。畢竟根據網上的統計數據——當然了,這數據不一定準確——PUA的人數已經上百萬,甚至有突破二百萬的勢頭。

    難道這兩百萬人都是騙錢騙色的渣男渣女?那按照媒體公佈的案例,一個人可以在一年內約幾十甚至上百個異性,那受騙的人有多少?上千萬?上億?數據肯定有問題。

    我們昨晚仔細分析了一下現在的形式,得出的結論與網上大肆渲染的糟糕情況大相逕庭……」

    馮笑香接話道:「無良培訓機構的誘導性宣傳,再加上媒體為了博取眼球,只找情況極端的個例進行報導。」

    「對對對!」吳端連連點頭。

    馮笑香的話雖然簡短,卻點出了沸沸揚揚的PUA事件背後的核心邏輯。黑客的知識背景讓馮笑香對熱點新聞有一種深刻的洞察力,瞬間透過現象直達本質。這是長期訓練的結果。

    閆思弦見多識廣,鑑別能力自然也比別人強。

    吳端和貂芳就相對吃力一些,吳端的認知提升還是靠前一晚閆思弦的耐心講解,此刻他又講給貂芳,頗像兩個課後討論難題的小學生。

    吳端講解道:「PUA理論剛引入國內時,是非常小眾的探討和培訓課題,課程很貴,門檻極高。

    那時候的PUA理論可以概括為『make yourself better'……」

    吳端心虛地看了一眼閆思弦。自從進了大學,他就很少當眾說英語,跟著閆思弦學,順嘴說一句,只覺得舌頭都要打結了。

    閆思弦點頭以示鼓勵,眼裡卻有藏不住的狡黠和揶揄。

    吳端忽視了他的目光,繼續道:「簡單來說,早期的PUA培訓,良性且謹慎。它並不教你如何勾搭異性,而是教你如何提高自己的吸引力。

    培訓者認為愛情是高級、奢侈的感情,是兩個基本不被經濟困擾的人,相互提供的舒適的精神體驗,PUA培訓的賣點正是追求異性的過程中步步為營的愉快體驗,是一種自己變得更優秀了的感覺。

    通過系統的學習,一個人從形象改變,到品味改變,再到性格改變,練培養風流倜儻幽默隨和的外在,建立自信的內在。

    這是壞事嗎?當然不是。

    值得注意的是,早期的PUA培訓有一個大前提,那就是你想要獲得愛情,你想與一個人心心相印,共度餘生,這是終極目標,而不是簡單的推倒異性。

    早期的PUA培訓甚至不涉及肉體關係,導師們的隱私意識也不允許將這樣的問題赤裸地拿到桌面上開課。

    這樣的前提,直接把經濟能力不足的屌絲和文化素質過低的土大款踢出了局。

    沒有經濟基礎,您先去掙錢,我們這兒已經是上層建築的事兒了,沒法帶您玩。

    至於土大款,抱歉,我們沒法對一個只想跟三線小明星為愛鼓掌的煤老闆講精神體驗。土大款追求異性的方式就倆字——砸錢,但效果好,所以他們也不需要培訓。

    在充分的市場細分後,早期PUA培訓機構的目標客戶非常精準。

    他們認為支撐愛情的無非兩種能力,掙錢的能力和花錢的能力。就以男人來舉例吧,他們把男人分成了四類。

    第一類,會掙錢也會花錢的,傳說中的高富帥,參考模板得話……」

    吳端看了一眼閆思弦,繼續道:「第二類,會掙錢,不會花錢的,就是普遍意義上的老實人,按部就班,攢錢買車買房,踏踏實實存款,從小接受的教育也比較正統,諸如『好好學習,不要早戀,以後找個好工作,自然就有女朋友了』『不要亂搞,交了女朋友要對人家負責』『不要亂花錢,有錢要攢起來』……」

    貂芳舉了一下手,「我知道了,就是吳隊你這樣的。」

    閆思弦先噗嗤一聲樂了。

    吳端瞪了他一眼,又對貂芳道:「看破不說破啊貂兒!你這樣會失去我這個朋友的!」

    貂芳吐吐舌頭,一副「你能拿我怎樣」的表情。

    吳端只能繼續道:

    「第二類男人自然就是早期PUA培訓的目標客戶,因為他們的硬件——也就是掙錢能力沒問題,他們之所以在愛情中顯得笨拙,只是缺乏技巧和包裝,而這些短板是可以通過學習補齊的。

    再看看餘下的兩種吧。

    第三種,不會掙錢,會花錢的,小白臉群體,主要目的是騙財。

    第四種,不會掙錢,也不會花錢的,真正的屌絲,注意,是真正的屌絲,不是那些有一定知識,一邊在北上廣打拚,一邊感慨大城市房價貴,自嘲為屌絲的偽小資青年。

    真正的屌絲,他們的現實困境是逢年過節能往家帶多少年貨,好讓父母在親戚中有面子,能否付得起8萬8的彩禮,以及即便湊夠了8萬8的彩禮,能不能找到一個肯踏踏實實跟他繁衍後代的女性。

    沒錯,只是繁衍後代而已,而且最後一條是最棘手的困境。他們沒有愛情,他們只是發洩**、填充無聊、繁衍後代而已……我知道,貂兒,我知道你有不同的意見,你的感情潔癖絕不允許我這麼說,但你先聽我說完。

    隨著大量人口湧向城市,原本的城市女性,或者有一定知識背景的女性,當然看不上第四種屌絲青年,而那些其實各方面條件和屌絲青年差不多的女性,因為進城或者接觸互聯網開了眼界,也開始看不上條件旗鼓相當的屌絲青年,並試圖以生殖優勢為籌碼,將婚姻當做改變命運提升階層的機會。

    這意味著,屌絲青年有著旺盛的性需求、繁衍需求,可能夠與他們匹配的女性越來越少。

    那怎麼辦?色情的下流的只走下半身的PUA培訓應運而生,我們所看到的以推倒女孩為宣傳噱頭的PUA培訓,不過都是為這群屌絲量身打造的陷阱。

    他們精準把握目標客戶的需求,對方只想推倒女孩,那培訓機構乾脆以推倒女孩的數量為KPI,網上曝光的那種一個月推倒幾十上百個女孩的所謂圈內大神,一部分是真的處於金字塔頂端,他們用從屌絲口袋裡掏出來的錢住上了別墅,開上了豪車,硬件條件上去了,再加上他們拿這事兒當職業,數字可不就上去了嗎。

    還有一部分,則是純粹包裝出來的,數據造假在哪個行業都不是新鮮事兒。

    培訓機構就是利用這些數據誇張的『成功案例』,大肆宣傳自己的套路有多神奇,甚至上升到精神控制和折磨的程度。

    只要參加了培訓,你就成了龍傲天趙日天之流,女神隨便推。這就是他們給屌絲青年製造的幻覺,目的只是賺錢而已。

    你可別小看幻覺,就跟網絡小說是一樣的道理,人人都知道龍傲天假,為什麼還有那麼多人追捧?除了心智尚不健全的學生,就是屌絲青年了,他們需要這樣的代入感。

    而現在,只要花千把塊,甚至幾百塊,就可以讓女神乖乖倒貼,在現實裡情場得意,你說誘惑大不大?

    但事實上,這不過是培訓機構收割的一波智商稅。

    除了極少數本身條件就具有優勢的人——比如性格比較開朗討喜的,或者外貌條件不差的——能夠有一些收穫。

    大部分屌絲依然是屌絲,那些交了錢依然推不倒姑娘的人,培訓機構從來不提。」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貂芳一邊思索一邊道:「你是想說,那些極端案例,只不過是培訓機構在給學員畫大餅,是誇張的宣傳手段,就跟賣假藥的說自個兒的藥包治百病一樣,還用了傳銷的套路,導師不斷地給你洗腦,給你強化只要怎樣怎樣你就能如何如何的想法。」

    「沒錯!是這個道理!所以說,PUA圈子看起來亂象叢生,好像每個學員都是齷齪猥瑣的,只不過因為大眾看到的全是培訓機構的虛假宣傳。

    而媒體為了博眼球,也選擇性地只報導個別極端案例,對PUA的普遍情況——比如PUA學員中成功泡到異性的有多少?這些人裡有多少是騙子,有多少是想好好談戀愛的老實人?有沒有男性被騙財的?——這些能夠體現客觀情況的數據,媒體直接閉口不談。

    媒體推波助瀾,簡直無恥。

    這樣的報導就像一個個小鉤子,把屌絲們心底的貪婪給勾了出來,讓他們躍躍欲試,以為花錢參與培訓後,就能變成情場老手,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典型的惡性循環。」

    吳端停頓了一下,見貂芳不再發表異議,繼續道:「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弄清了PUA的真面目,咱們就可以對症下藥了。我們的計畫裡有兩個戰場。

    其一是宣傳戰,要利用媒體揭穿PUA培訓組織的真實面目,讓那些躍躍欲試的屌絲清醒點……文章已經準備好了,小閆也找好了主流媒體,今天新聞就會發出去。」

    馮笑香舉了下手,「那我發動一些大V幫著轉發。」

    發現第一戰場幫不上忙,貂芳有些著急道:「那第二戰場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3:13
第八十六章 危險關係(3)
               
    一直沒說話的閆思弦開口解釋道:「第二戰場,針對確實對他人人身造成了傷害的PUA,比如那個誘導我助理自殺的渣男,走法律途徑……」

    貂芳搖頭,「我覺得……難。」

    「我知道,」閆思弦繼續道:「咱們國家法律對教唆他人自殺的行為,並沒有相關規定,尤其被教唆的還是個有完全行為能力的成年人。

    成年人嘛,具備判斷能力,知道自殺的嚴重後果,人家讓你死你就死,那不成傻子了?

    我承認,男女雙方都有責任,我助理拿自個兒性命當兒戲,活該承擔現在的後果,可如果就這麼讓渣男渣女逍遙法外,豈不是助長他們的氣焰。

    所以……我和吳隊昨兒翻了半宿法條,總算發現了一條能沾點邊的。」

    「哦?」

    「什麼?」

    馮笑香和貂芳一起好奇地看著閆思弦。閆思弦則看向了吳端。

    吳端翻開自己的筆記本,示意兩人自己看。

    只見本子上摘抄了一條最高檢的司法解釋:

    組織、策劃、煽動、教唆、幫助邪(手動分隔)教組織人員自殺的,依照故意殺人罪定罪處罰。

    吳端道:「雖然這條司法解釋只針對邪(手動分隔)教組織而言,但它反映出了最高司法機關對目標明確且有組織地教唆他人自殺的行為,可以認定故意殺人的思路。

    所以我們想做一個大膽的嘗試,有沒有可能把那些不良的PUA培訓班妖魔化,向邪(手動分隔)教組織靠攏。」

    貂芳思索片刻,依然搖頭,「感覺還是……不太靠譜。」

    「我知道。」吳端道:「法律規定對咱們的確是種限制,但我們的目的並不是硬要找到能夠貼闔眼下這案件的某一條法規……」

    「不會吧……」馮笑香小聲叨念了一句。

    吳端給了她一個確信的眼神。

    貂芳著急道:「喂喂,你們打什麼啞謎呢?」

    吳端問道:「記得前段時間民眾對正當防衛的大範圍討論嗎?」

    「嗯,我記得是一個人正當防衛,搶過施暴方的砍刀,直接把施暴方砍死的案件。」貂芳道,「不是到處都在報導那條新聞嗎?」

    「沒錯,因為大家的討論,高官會對正當防衛的相關法規做了修改,最高法又做了相應指導性的解釋,放寬了正當防衛的尺度,就前兩天的事兒。」

    貂芳驚訝地張大了嘴,「你們難道……也想撼動法條?」

    吳端:「夢想總是要有的,不然跟鹹魚有什麼區別。」

    貂芳和馮笑香對視一眼,除了詫異震驚,她們還在對方眼中看出了躍躍欲試的意思。

    「那算上我們!」貂芳道:「這麼有歷史意義的事兒,我要見證!」

    「別太激動啊,撼動法條什麼的,不過是最極端情況下的設想,大概率有其它定罪依據,比如詐騙,咱們就先腳踏實地把事情查清楚。」吳端道。

    兩名女警點頭,馮笑香問道:「下一步有什麼打算?」

    「就從找吳亦彥入手吧,他人還不知道在哪兒。」閆思弦道。

    因為吳亦彥與一個當紅明星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乍一聽叫人挺不習慣,閆思弦便又解釋道:「吳亦彥就是我助理的前男友。」

    「你助理怎麼樣了?我想去給她驗個傷,方便嗎?」貂芳道:「另外,她精神狀態怎麼樣?可以接受詢問嗎?」

    「我正想跟你商量,請你跟我一起詢問她。」閆思弦道。

    貂芳擺擺手,「客氣什麼,那走吧……對了,她叫什麼?」

    「舒澈。」

    馮笑香道:「那我來查吳亦彥的下落,你剛說不知道他人在哪兒,什麼情況?你們派人去找過了嗎?」

    「找過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怕被舒澈自殺的事兒牽連,躲起來了。昨兒晚上就讓值班刑警去吳亦彥家查看過,家裡沒人。」吳端道:「我們留了人在他家附近盯梢,不過他一直沒回過家。」

    馮笑香點點頭,「明白了,那我調監控查查,看他出了醫院之後去了哪兒。有結果我會第一時間告訴你們。」

    「好。」吳端道:「再查查吳亦彥的通訊記錄,看能不能順藤摸瓜,揪出來他報了哪家PUA培訓班。」

    「放心,我會把他的基本信息全過一遍。」

    分配好工作,吳端閆思弦貂芳結伴出了市局,奔向舒澈所在的醫院。

    舒澈已經脫離了危險,不過,安眠藥的副作用讓她昏昏沉沉渾身無力。

    她眼角有層層疊疊的淚痕,想來恢復意識之後就一直在默默流淚,讓人看了不免又憐又恨。

    看到閆思弦——確切地說,她根本不敢看閆思弦——她只是知道閆思弦來了,便將目光安放在跟閆思弦南轅北轍的地方。

    「閆總,對不起,實在是……麻煩你了。」舒澈的聲音有些沙啞。

    貂芳趕緊從床頭櫃的一摞紙杯中拿出一個,給她倒了水遞過來。

    她和吳端都沒說話,因為吃不準舒澈知不知道閆思弦的刑警身份。

    等喝完了水,舒澈又道:「我知道,我這樣實在說不過去,太不職業化了……閆總,我……辭職。」

    閆思弦挑了下眉毛,「你確定能找到比做我助理更好的工作?」

    「我……」

    「找不到你急著辭什麼職?我又沒說讓你走。」

    「可我……」

    「我就問你一件事,」閆思弦道:「後悔了沒?」

    舒澈瞬間淚流滿面,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她哭,閆思弦便安靜等待他哭完,等待她的答案。

    「……嗯……嗯。」

    這回答夾在哭泣時換氣的間隙中,弱弱的。

    「那記住這後悔吧,」閆思弦道:「記住你要是昨晚就死在家裡,現在哭天搶地的就是你的父母,你連道歉彌補的機會都沒有。」

    馮笑香給舒澈遞上紙巾,她狠狠地擤著鼻涕擦著眼淚。

    「你……真不開除我?」舒澈道。

    「工作生活分開評判,即便你在這件事上蠢成了驢,也並不妨礙你有不錯的工作能力。」

    舒澈漸漸收住了哭,向閆思弦保證道:「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那我以後工作一定……一定加倍努力……」

    閆思弦打斷她道:「我是刑警,這事兒公司裡只有你一個人知道。」

    舒澈終於看向了閆思弦,眼中有遲疑有恐懼。

    「閆總……那個……」

    她猜到了閆思弦的下文,她知道閆思弦要以刑警的身份介入這件事。

    舒澈下意識的反應是隱瞞整件事。

    一個被騙到自殺的傻女人,動動腳趾頭都能想到,大家會如何看待她。

    蠢,活該,賤。

    就連她自己都是這樣評價自己的,她瞧不起這樣的自己。

    這樣丟臉的事,她只想埋在心底。

    「不……」她搖頭,可憐兮兮地看著閆思弦。

    懾於閆總的身份,她不敢直接拒絕。

    閆思弦適時給出了保證:「你的身份不會公開,除了我和我的幾個同事,我們會和你一起保守這個秘密。

    不會有人知道你曾經一時糊塗,被一個混蛋騙得生不如死。

    公司內部我已經跟相關人員做過解釋,我說你家裡有事,休假了。你不用擔心。」

    看起來,閆思弦的信用還是頗有保障的,他這麼一說,舒澈便放下心來。

    「那……你需要我做什麼?」舒澈問道。

    「細節,你跟吳亦彥是怎麼認識的?他又是怎麼一步步把你騙到如此苦不堪言的境地,又是怎麼勸你自殺的?」

    舒澈吸了吸鼻子,沉默片刻,似乎在整理思路。

    吳端開了手機的錄音功能。

    「我跟他認識,是通過朋友介紹的,那會兒他還是我朋友的男朋友。」

    吳端不易察覺地挑了下眉,他沒想到,故事的開端便已經如此狗血。

    「那之後沒多久他就跟我朋友分手了,之後他開始追我。我承認我有問題,要是我不虛榮,無論如何都不該答應他的……」

    舒澈嘆了口氣,「我跟那個朋友——可以理解為塑料姐妹吧,總有那麼點相互攀比的意思。

    她總覺得我……」

    舒澈小心翼翼地看了閆思弦一眼,「我是閆總的助理,近水樓台先得月——只是她的想法啊。」

    閆思弦低頭揉了揉鼻子,示意舒澈繼續說下去。

    「我知道她一直嫉妒我在閆總身邊工作,帶男朋友見我,其實有炫耀的意思,她沒有明說,但話裡話外都透著『就算你在一個鑽石王老五身邊工作又怎麼樣?』的意思。

    那會兒她給我介紹,說吳亦彥是個創業的小老闆,手裡有什麼幾百萬的項目……我是有點羨慕。

    我發誓,我絕沒動過什麼別的想法,只是有點羨慕而已。

    後來他們分手了,吳亦彥追我,我答應,有一部分原因是想……想要反過來氣一氣我朋友,看,手裡有幾百萬的小老闆又怎麼樣,最後還不是踹了你,跟我在一起……」

    這有什麼好炫耀的?再說,直接拒絕豈不是更有面子?話說女人之間的友情都這麼複雜嗎?

    帶著一堆問題,吳端看向貂芳。

    貂芳瞪了他一眼:看我幹啥?姐可是純爺們兒。

    吳端的目光瑟縮了一下:好的姐你說啥就是啥。

    閆思弦問道:「那開始交往以後呢?」

    「交往以後就是……他這個人吧,要說對我好,也挺好的,但他有自己的算計,在不觸犯他的利益,尤其是經濟利益的條件下,他會變著法兒地對我好……」

    「就是花言巧語說好聽的,但不干實事兒,對吧?」貂芳問道。

    舒澈再次垂下眼簾,猶豫了幾秒鐘,才輕輕「嗯」了一聲。

    她心裡明白實事就是如此,可要讓她當眾承認自己蠢到幾句花言巧語就被矇騙,可太丟臉了,自尊心不允許她承認這樣的事。

    貂芳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女人嘛,有幾個不是拿耳朵談戀愛的,沒事兒姐們兒,不丟人。」

    她這麼說,讓舒澈的心理負擔減少了許多,繼續道:「他還特別愛給我畫大餅,現在想想那些承諾……呵呵……」

    「他都承諾了什麼?」吳端問道。

    「說是要把他名下的一套房子賣了,再添點錢,買一棟別墅,寫上我的名字。還說買一輛百來萬的小跑給我開,然後他就開我換下來的那輛車……還有帶我回家見父母……父母倒真見了,但見之前就跟我說了,讓我好好』表現』。」

    「表現?讓你給他父母錢?」

    「沒明說,但就是那意思。」

    「吳亦彥從你這兒騙了多少錢?」吳端問道。

    「林林總總,三十萬總是有的。」

    閆思弦「嘖」了一聲,「我記得你年薪15萬,工作還不足2年,三十萬……你問親戚朋友借錢了?」

    「透了幾張信用卡。」舒澈低聲道。

    「總共透了多少錢?」

    「差不多……十幾萬吧……」舒澈又開始掉眼淚。

    閆思弦抿嘴,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我說你什麼好?!自殺不僅僅是因為那混蛋,銀行也把你逼得夠嗆吧?」

    舒澈的臉偏向一側,用枕頭擦著眼淚。

    「等會兒你把具體數額發我,錢我來還,先說好,不白還,從你工資裡慢慢扣,扣完為止。」

    舒澈看向閆思弦的目光中有感激,有羞愧,還有不好意思。

    吳端則抬頭看著天花板,一想到自己也欠了閆總好些錢,心裡就一陣陣地發虛,只盼此刻自己能變成小透明小空氣。

    閆思弦看到吳端的樣子,暗自覺得好笑,故意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哎,吳隊,你接著問吧。」

    吳端知道他沒安好心,下意識的白眼因為心虛又給忍了回去。

    他正色對舒澈道:「那說說這次自殺的事兒吧,怎麼想到走這條路的?」

    「吳亦彥……可能是裝不下去了吧,他說公司要倒閉——其實他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公司就三天兩頭出問題,老叫我拿錢支援他。

    這次他說大不了一塊死……」

    「他先提出來死的?」吳端問道。

    「嗯,其實還是要錢。」舒澈道:「他讓我把車賣了,一次性給他拿五十萬……

    我最近的確在聯繫倒騰二手車的,想把車賣了——實在沒辦法了,只有賣了車拆東牆補西牆,才能勉強還上一部分信用卡。

    我知道賣車錢是救命的,不能給他,一旦給出去,信用卡的大坑就再也填不上了。而且,我那輛小破車,賣個五六萬就不錯了,他開口就是五十萬,不是要我的命嗎?

    我說沒有,他就要死要活的。

    我是真的……太傷心了,我是怎麼對他的,他生意上遇到困難了,我總想辦法幫他,盡力幫他籌錢……再冷的心,也該被我暖熱——哪怕就一點點吧?!

    可他呢?自始至終他只想要錢,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人怎麼能狠成那樣?啊?!

    我想不明白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無論你對他多好,他都……他是人嗎?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3:13
第八十七章 危險關係(4)
               
    說到傷心處,舒澈又開始哭。沒人能回答她的問題。

    看出這通哭一時半會兒止不住,吳端抓緊時間問道「再跟你確認一下,吳亦彥有沒有承諾過跟你一起自殺?」

    舒澈在哭泣的間隙點了點頭。

    眼看舒澈已說不出話了,吳端求助地看向閆思弦。

    閆思弦拉過病床邊的凳子,坐下,以平視的壓迫感不那麼足的姿態遞給舒澈一張紙巾。

    「謝謝。」舒澈小聲道。

    「你可得快點好,」閆思弦道「沒有你幫我安排日程,閆氏可要亂套了……哎,年底,最忙最亂,最容易忙中出錯的時候,你不在,我可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舒澈低頭以掩飾羞澀,卻也止住了哭。

    不得不說,閆思弦這招挺管用。此刻需要背景音恭喜閆總喜提吳隊「這個小閆壞得很」表情一枚。

    「現在,我需要你仔細回想一下,你是如何決定自殺的?吳亦彥在其中究竟起到了什麼作用?」閆思弦道。

    「他就……他就說我不愛他——給不了50萬,我就是不愛他。

    我苦口婆心,給他擺事實,講道理,我把我以前為他做的事,給他的錢,一樁樁一件件講給他聽……

    這樣總能感動他吧?他總不會一點感情都沒有吧?可他不僅一點感動、感激都沒有,反而還倒打一耙,問我把以前的事兒記得清清楚楚,是不是憋著跟他算賬呢,是不是想讓他加倍報答。

    是不是我目的不純?

    我真是……無話可說……也不知怎麼就鑽了牛角尖,只想他能相信我是真的愛他……只要他相信了,就會對我好……吧?

    我就問他,要是我拿不出50萬怎麼辦?

    他說涼拌。

    我問要是沒有50萬是不是他的公司會倒閉?

    他說肯定。

    那我們就會分手?

    他說不分還能咋的。

    我說我願意跟他一塊吃苦,公司倒閉了他總可以去應聘一個工作,我不求他大富大貴……

    他就發火,衝我又吼又叫,還把我家砸了個亂七八糟。說什麼那樣的日子我能受他可受不了,還不如去死。

    是他提起死的……對……他還說,沒錢還活什麼,反正他答應我的那些東西,什麼房啊車啊結婚啊,都不可能實現了,那不如一起死啊,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我……我當時是真的六神無主,就有種……心如死灰的感覺,特別崩潰。

    我就一咬牙,死就死吧,死了乾淨,再說銀行也快來催債了,到時候就算我不想死,恐怕也是生不如死……」

    「他有明確表示跟你一起死?你們是相約自殺?」吳端問道。

    「是。」舒澈回答得十分確定,「而且我的手腕是他割的。」

    「他割的?」

    「他……可能是怕我吃了安眠藥還不死?那他為什麼還要送我來醫院呢?……我想不通。」

    「因為他要炫耀。」閆思弦道「吳亦彥要向ua培訓班的學員和導師證明,他完成了課程的終極任務,他讓一個姑娘為了他自殺了。

    不搞血淋淋的割腕,哪兒來的視覺衝擊力?」

    怕舒澈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貂芳握住了她的手。舒澈感激地看了貂芳一眼。

    吳端暗暗捏了一下拳頭,又問道「那安眠藥呢?你哪兒來的安眠藥?」

    「我……」舒澈看向了閆思弦。

    閆思弦一愣,罵了一句「握草」。

    「不會吧……你別告訴我,是從我家拿的。」

    閆思弦的提問,令吳端和貂芳也緊張起來。兩人同時向前探了探身。

    「我……我知道你家有安眠藥……第一次幫你叫家政的時候,你臥室我沒讓她們進,是我自己收拾的,那時候我就知道,你床頭櫃裡有一瓶安眠藥。

    最近……壓力真的太大了,我自己也有過那種念頭實在不行只有死路一條了,壓力真的太大了……就感覺,每天一睜眼,面前就是一個巨坑,不知道該咋辦了……」

    「所以你就去我家,拿了我的藥?」

    「就這一次!我保證!」舒澈硬撐著坐直了身體,「閆總,我……對不起,我知道你把家裡鑰匙給我是信任,可我……我真沒碰過別的東西……」

    「還有剩下的嗎?」閆思弦道「我是說安眠藥。」

    舒澈搖頭,「沒,我全吃了。」

    閆思弦「嘖」了一聲,「你什麼時候去拿的安眠藥?」

    「上週四,因為週五開例會,沒時間,週末我又怕你在家,就趕在週四白天去拿了藥。」

    「知道了。」閆思弦總結道「所以,事情的過程是這樣的,你自己有了輕生的念頭,去我家拿了安眠藥,但那時你尚未下決心……」

    「我……」

    「你就是沒有下定決心。」閆思弦的語氣不容置疑。

    「好……我……聽你的。」

    「重複一遍。」閆思弦道。

    「我……雖然拿了藥,但其實沒想好要不要死。」

    「很好。」閆思弦繼續道「在吳亦彥的不斷勸說和刺激下,你才最終走了這一步,服用了大量安眠藥。」

    「這倒沒錯,昨晚的情況就是那樣。」舒澈道。

    「而且,為了炫耀,在你服用安眠藥,失去了抵抗能力後,吳亦彥還割了你的手腕——割開了你的靜脈。」

    「是,我是在醫院醒了之後,才知道手腕被割開了。」

    「行,事情清楚了,今天的詢問就先到這兒?」閆思弦對吳端道。

    吳端點頭,對貂芳道「那麻煩你驗個傷?」

    貂芳比了個ok的手勢,兩人退出了病房,在走廊等她。

    一出門,閆思弦做了個摸兜的動作,吳端知道他想抽菸了。

    他沒有菸癮,只有特別糾結鬱悶的時候會想抽一根。

    「忍忍吧,這兒禁菸。」吳端道。

    閆思弦嗯了一聲。

    吳端又問道「你什麼情況?家裡還備著安眠藥。」

    「那不是常備藥嗎?」閆思弦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吳端直接揭穿他「國家嚴格管控的處方藥,到你這兒成常備藥品了?」

    閆思弦尷尬而不失禮貌地笑。

    吳端又問道「吃了多久?」

    「也沒多久,瘋子團夥那案子的時候,家裡和工作,兩邊都不消停,偶爾睡不著就吃點,已經很久沒吃過了。不然,一個禮拜前被舒澈拿走,我不可能發現不了。」

    這倒在理。

    吳端還是不放心地問道「你家還有什麼危險的東西?」

    怕閆思弦耍滑頭,他又繃起臉來,補充道「是你自個兒交代還是我回去搜?」

    「哎我去你還真當審犯人了?」閆思弦擺出一副苦相。

    吳端不依不饒。

    「行行行,你是祖宗……」閆思弦掰著手指頭數道「我記得有幾種氰化物——之前有段時間對毒理學感興趣,弄了點研究,我保證妥善保管了。

    還有一些眼鏡王蛇毒——主要是想研究一下生物毒素。

    還有蓖麻毒素、肉桿菌毒素……嗯……就這些,沒了。」

    吳端氣得張了幾下嘴,愣是沒組織出語言來。

    「你知法犯法!」

    「噓——」閆思弦伸手擋住了吳端指向他的手指,「別嚷嚷啊吳隊,你不怕別人來抓我啊?」

    「趕緊來抓。」吳端憤恨地抽出手指,「你最好……」

    「我知道,」閆思弦舉起一隻手,做發誓的手勢,「今兒回家就把那些東西處理掉……當著你面兒處理行不?咱接受領導監督。」

    吳端不再看他,注意力瞬間轉移到病房方向,表示沒空跟他皮。

    閆思弦抬手撓了撓頭,有點沒話找話道「你說這人真是奇怪嘿,在我面前特幹練的一個小姑娘,完全就是奔著女強人的路子去的,誰能想到在感情問題上栽了這麼大一跟頭,真是……糊塗。」

    「說不定受了你影響呢。」吳端道。

    「我?」

    「你讓她看到了有錢可以為所欲為,無形間助長了她的野心,說不定她選男朋友的標準就是根據你定的。

    明明可以憑自己本事混到中產階級的妹子,非要找個條件優越的男人,躋身資產階級。」

    那句「為所欲為」可謂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閆思弦想反駁,話到嘴邊又覺得自相矛盾。

    吳端看閆思弦吃了癟,見好就收,在心裡憋著笑,話鋒一轉道「不過,當然不能把責任全推你身上,這不公平,主要還是她虛榮。

    沒想到,你這老闆還挺有人情味……我對你的認識好像更深刻了點。」

    閆思弦聳聳肩,「直說吧吳隊,你就是對我有偏見。」

    「我是不會承認的。」

    兩人相視而笑。馮笑香出了病房恰好看到。

    「你倆聊什麼呢?」

    顯然她並不需要兩人真的回答,而是直接描述道「手腕上總共三道銳器割傷,後背還有四處香菸燙傷。」

    「煙疤?也是吳亦彥燙的?」

    「嗯,也是為了證明她愛吳亦彥,這個混蛋!……創口累計長度剛好15釐米,屬於輕傷二級,可以對加害者進行刑事立案及逮捕。回局裡我就出驗傷證明。」

    「太好了。」吳端拍了下手,又擔憂道「可這個吳亦彥究竟躲哪兒去了?笑笑那邊到現在也沒回應,總感覺不太正常。」

    「是啊,以笑笑的水平,找個人而已,不該用這麼長時間……」馮笑香道。

    閆思弦抬手看了一下表,「先吃飯吧,順便給笑笑帶點回去。」

    貂芳看了一眼病房裡的舒澈,「那……你們去吧,不用管我,我就近吃點,順便幫她也帶點吃的。」

    女人之間的感情雖然總是複雜的,摻雜著羨慕嫉妒的,但女人終究心軟,看到同類遭遇不幸,她們的同情便會氾濫起來。

    舒澈慘兮兮的樣子,貂芳不但責怪不起來,反倒還生出一種「兔死狐悲」的情緒。

    「我給她請了護工,也交代過了,她想吃什麼護工就去買什麼。你就別操心了。」閆思弦道。

    貂芳這才放下心來,並由衷覺得閆思弦真是個好老闆。

    三人找了個看起來正規乾淨的湘菜館。

    找吃飯的館子時才發現,許多餐館、店面都關了門。

    「快過年了啊。」吳端道「把這茬兒給忘了,今年幾號?」

    「2月4號,還有一個禮拜。」閆思弦問道「你倆今年回家嗎?」

    貂芳點頭,「我已經調好班也訂好動車票了。吳隊呢?」

    「看情況吧。」吳端道「反正我家近,年三十當天開車回也來得及。」

    兩人一同看向了閆思弦。

    閆思弦聳聳肩,「我就在本市,更不用發愁了。大概跟往年一樣,回家吃個年夜飯,被七大姑八大姨催婚……」

    貂芳樂了,「你這種鑽石王老五,也會被催婚?」

    「天下催婚的親戚都一個樣吧?不過我有殺手鐧。」

    吳端立馬來了興趣,「什麼殺手鐧?給我傳授一下。」

    「你用不了,他們催婚我就哭窮,說公司效益不好,分紅分不出來,提醒在公司裡任職的親戚們做好心理準備,降薪、裁員隨時可能發生……」

    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吳端嘆了口氣,「有錢還真是……為所欲為……」

    閆思弦挑挑眉,「對了,你們年貨採購得怎麼樣了?閆氏給員工發福利,每年都多準備一些,吃的喝的用的……都有,回頭給你們一人包一份,省得自己買了。」

    「不用不用,老讓你破費多不好意思,」貂芳連連擺手,「我的東西已經買過了,還幫你倆一人買了點,閆總別嫌棄啊。」

    閆思弦一愣,「你?幫我買東西?」

    貂芳沉下臉來,「咋的?看不上啊?」

    閆思弦縮了縮脖子,連連擺手,「沒沒沒,就是……長這麼大頭一次被妹子送東西,不太習慣。」

    「小閆真可憐。」貂芳伸手在閆思弦頭上捋了兩把。

    「喂喂你這慈母看兒子的眼神是怎麼回事兒?!」

    ……

    飯菜很快上了桌,三人正在風捲殘雲,吳端的手機響了。

    馮笑香打來的。

    吳端一接起,閆思弦和貂芳都湊過來,試圖一起聽。可惜吳端的手機已經不漏音了,兩人又只好放棄。

    待掛了電話,吳端向兩人轉述道「笑笑說存在監控盲點,昨晚1145,吳亦彥在一處監控盲點失蹤……」

    吳端話還沒說完,閆思弦的手機也響了。

    市局座機打來的,他只好示意吳端等一下,先接起了電話。

    「有人自殺!是吳亦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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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危險關係(5)
               
    「什麼?!」吳端和貂芳同時放下了筷子。

    「哪兒?」吳端問道。

    「什麼情況?」貂芳也問道。

    閆思弦並未回答,往桌上扔了兩百塊錢——目測比三人這頓飯的花銷要多出個幾十元。

    「不用找了。」閆思弦喊了一聲,急匆匆出了門,兩人快步跟上。

    飯館老闆娘挑著嗓子,喜氣洋洋地嚷道「哎呦喂謝謝啊!三位新年快樂啊!」

    那嗓音讓人瞬間想到妓(手動分隔)院裡的老鴇子。但此刻,三人誰都沒心思調侃。

    發動車子的同時,閆思弦報了個地名。

    那是一座商場,閆氏旗下的商場。

    吳端第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過了幾秒鐘才道「他?吳亦彥?在你家商場自殺?」

    「嗯,說是要跳樓。」

    「握草!」爆完粗口,吳端意識到有妹子在,改口道「從咱們掌握的信息來看,吳亦彥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小人,這種人多慫啊,他能去跳樓?年都要過錯了吧?」

    貂芳連連點頭附和。

    「也不知他怎麼上到頂層的。」閆思弦道「已經引起圍觀了,先去看看情況吧。」

    他將車開得飛快,十餘分鐘後就到了閆氏旗下的世紀廣場。

    世紀廣場,由六棟超高層建築組成的商圈。其中一棟是酒店,其餘五棟下方幾層連成裙樓。

    裙樓內是大型商場,集購物、休閒、美食於一體。

    裙樓往上則全是寫字間。

    閆氏的大本營佔據了地理位置最顯赫的a棟,吳端知道,閆思弦的辦公室就在頂層。他去過,那地方視野好得猶如身處雲端。

    此刻,吳亦彥就在裙樓頂層的平台上。

    春夏秋三個季節,平台上有露天咖啡館、西餐廳,是附近寫字樓內的精英們最愛的下午茶場所,也是偽小資青年們最愛拍照曬圖的地方。

    到了冬天,墨城動輒零下十幾度的氣溫,實在不宜在室外裝b,偌大的露台上擺了一些小型的冰雕,供遊客快速拍照賞玩。

    此刻,吳亦彥整個人已經跨出了露台邊緣的有機玻璃圍欄。

    他背靠圍欄,腳跟踩在圍欄外巴掌寬的女牆石台上,雙臂張開,反手抓著圍欄。

    他戴著一副黑色的皮手套,縱然如此雙手還是被圍欄冰得夠嗆,時不時撒開一隻手緩一緩,看起來很是危險。

    露台上的遊客已被民警和商場保安疏散,樓下的圍觀群眾卻越來越多。

    閆思弦將車停在就近的路邊,對貂芳叮囑了一句「你留車裡吧,法醫暫時幫不上忙。」

    「希望今天一直用不上我。」貂芳道。

    吳端和閆思弦下車,閆思弦撥開人群,將吳端護在身後,生怕有人碰著他。

    兩人穿過人群走進商場,一路上聽到人們的低聲議論

    「八成又是個失戀的……誒小夥兒個頭不算矮啊,條件應該不差吧?……」

    「啥時候開始的?多久了?凍成狗了吧?」

    「跳不跳啊?別說他了,我都快凍成狗了……這不是活受罪嘛!」

    「瞎說什麼呢,沒素質……」

    「就是就是……難不成你還盼著人家跳下來?」

    「誒你們那麼想當好人就上去救人唄,在這兒看個屁。」

    兩人乘坐電梯上了六樓,裙樓露台的入口就在六樓。

    一出電梯,先是看到了咋咋呼呼的圍觀群眾,

    大家高舉著手機,不明真相的還以為前頭有明星大腕兒。

    閆思弦沒急著上露台,而是沖在現場配合警方維持秩序的商場主管招了招手。

    主管看見閆總,立馬小跑過來。

    閆思弦問道「圍觀的多了點,沒想著疏散?」

    「都是客人,態度總不好太強硬,我想著……」

    閆思弦直接打斷了那主管。

    「三件事,第一,把所有電梯六層鎖定,不允許電梯在六層停,免得更多人湧過來,咱們當初花大價錢安的智能電梯,這功能總該有吧?要是沒有,就每部電梯裡安排一個工作人員,人為控制一下。

    第二,今天開始不是每天都有抽獎活動嗎?我看一樓舞台已經搭得差不多了。提前開始吧,廣播一下,儘量把人往活動現場吸引,別讓人都在這兒圍著。

    第三,你多留意警方的解救成果,人要是救下來了,也廣播一下,總算是個好消息,讓惦記這件事兒的顧客放心,人要是沒救下來,摔成一灘,不用你廣播他們也會知道。

    記住了嗎?」

    「我這就去辦。」

    「前兩件事的順序,你自個兒掂量。」閆思弦又囑咐了一句。

    「哎哎知道了。」那主管跑得腳打後腦勺,不敢怠慢。

    吳端和閆思弦一同上了露台,閆思弦低聲對吳端道「今兒跟著你打醬油了,我不想在員工面前暴露刑警的身份。」

    「行,那閆總離遠點看著,我去跟吳亦彥聊聊。」

    吳端舉起雙手,做出無害的樣子,一邊接近吳亦彥,一邊用不大不小的聲音道「吳亦彥,你抓穩了,生命只有一次。

    我是墨城刑偵支隊的支隊長,我叫吳端,有一個好消息,你不妨先聽聽再決定跳不跳……」

    吳亦彥費力地扭頭回身,發現扭到最大程度還是看不到吳端,他焦急地大喊道「你別過來!離我遠點!」

    他喊話的幾秒鐘裡,吳端又輕又快地上前幾步,並在他話音落下時停下了腳步。

    此刻,兩人之間大約隔著十步,要是邁大步快跑,需要五六步,約莫1到2秒的時間。吳端瞬間便有了一個大致的估計。

    「好,我就站這兒,不往前了,你放心。

    你抓緊了,站穩,聽我說。

    我剛從醫院趕回來,你女朋友已經脫離危險了,她很擔心你。她醒來第一句話就是問你怎麼樣了……」

    吳端扯著謊,可惜他觀察不到吳亦彥的表情,只能看到一個不為所動的背影。

    好在,吳亦彥說話了,他問道「她還跟你們說什麼了?」

    「就是問你愛不愛她。」

    「沒別的?」

    這問題雖然簡單,吳端卻已從中聽出了竊喜的意思,這一絲竊喜所包含的更深層的意思是

    太好了,我讓那個蠢女人自殺的事兒她沒告訴警察,她離不開我,怎麼會說我壞話呢?

    一個人開始沾沾自喜時,離失敗就不遠了。

    「沒別的了。」吳端穩住了語氣,繼續道「她那麼在乎你,又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你忍心讓她現在就失去你?

    無論多難的坎兒,你們倆這麼相愛,難道就不能一起度過?死了可就什麼都沒了……」

    吳端「苦口婆心」地裝作只是在勸說一個為情所困的小青年。

    不出他所料,吳亦彥是個見好就收的。

    他抬起一隻手,伸向了吳端聲音所在的方向。

    吳端立即快步上前,抓住了他那隻手,並大聲招呼道「快來!拉一把!」

    閆思弦和十幾步開外的民警一同衝了上去。

    就在這時,眾人聽到了一聲金屬斷裂的脆響。

    哐啷啷——

    吳亦彥翻身借力,竟將身後的一整塊欄杆連帶有機玻璃圍欄給扯掉了。

    啪——

    那玻璃掉在商場門口的平地上,摔得稀碎,竟有種大珠小珠落玉盤的美感。

    「啊——」

    吳亦彥變了調的慘叫被淹沒在圍觀群眾的驚嘆聲中。

    吳端眼疾手快地扯住了他的一條胳膊。但他顯然低估了一個成年男人的體重,更低估了地面的滑度。

    世紀廣場的清雪防滑工作自然是一流的,他們絕不允許出現一例顧客摔倒、摔傷事件,賠錢是次要的,負面新聞對品牌的傷害是無法拿金錢估量的。

    因此,露台上的積雪打掃得乾乾淨淨,本不該打滑。

    唯有吳端腳底一處,不知怎的,一踩上就有種踩到了香蕉皮之感,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前出溜。

    「握草——」

    吳端憑藉腰腹和大腿的力量,強行穩住身形,可只是短暫地穩住了一瞬,被圍欄外沿的吳亦彥一墜,整個人再次向外栽去。

    眼看兩個人都要掉下去了。

    周圍民警們的弦已經繃了一個多小時,眼看救人有望,便鬆了弦,沖上前的速度自然就慢了兩分,閆思弦則密切注意著吳端的一舉一動,絲毫不敢怠慢。

    間不容髮的瞬間,他像一顆子彈,沒人看清他是怎麼竄到跟前的。

    吳端的呼救尚未出口,便覺得腰間被人用力向後攬了一下,且那人還有意避開了他剛剛癒合的創口。

    下一個瞬間,民警們沖上前,七手八腳地拽住了面如死灰的吳亦彥。

    吳端總算放心地撒了手,被那慣性帶著向後倒去。

    沒有想像中的痛感,他知道自己倒在了閆思弦身上。

    吳端聽到樓下圍觀群眾的叫好和鼓掌,腦海空白了片刻,冒出的第一個念頭是小閆的衣服肯定又蹭髒了,他不會讓我賠吧?

    第二個念頭是這貨的胸肌腹肌練得真不賴哈。

    頭頂突然有聲音響起。

    「你怎麼樣?」閆思弦緊張地問道。

    「沒事。吳端輕輕拍了拍自己側腹部傷口的位置,表示沒有撕裂感。

    為了讓閆思弦放心,他還笑了一下。

    看他的確沒事,閆思弦的語氣中終於有了一絲笑意「吳隊,我這純天然人肉墊兒怎麼樣?評價一下唄。」

    吳端不吭聲,手腳並用地往起爬,發現一隻腳一直在打滑,最後還是在閆思弦的攙扶下起來的。

    他抬起那隻打滑的腳,看了看鞋底,又去看沒了護欄的露台邊沿。閆思弦伸出手抓著他一條手臂。

    「怎麼有油?」吳端道,「地上有一層不薄的油。」

    閆思弦「嗯」了一聲,待吳端後撤到了他覺得安全的地方,他又獨自上前,觀察起了圍欄斷裂處。

    「圍欄也被人動過手腳,」閆思弦道「連接兩截圍欄的鐵箍鬆了。」

    兩人同時看向此刻依然驚魂未定的吳亦彥。

    吳端難道有人故意害他?可這傢伙明明是自殺……

    閆思弦你相信他會自殺?

    兩人簡單地眼神交流了一下,吳端對救起吳亦彥的民警隊長道「你們的車停哪兒了?」

    「就樓下。」民警隊長道。

    「太好了,幫忙把人押回市局吧,這傢伙跟我們正在調查的一樁命案有關。」

    「沒問題。」

    聽到吳端的話,吳亦彥算是拉回了一魂一魄,問道「不是……警官……你啥意思?」

    「到局裡再說吧。」吳端道。

    吳亦彥掙紮著,試圖脫離民警們的箝制,一名民警乾脆給他戴上了手銬。

    「喂,老實點。」

    「那個……不是啊……我女朋友還在醫院等我,我得去見她啊……」吳亦彥撲向了吳端,他知道吳端就是剛才與他談話的刑警,「你知道的啊,萬一她見不著我,再來一次想不開……」

    「我知道。」吳端向後躲了一步。

    閆思弦閃到了吳端身前,接過話頭道「她當然想不開,誰被騙到自殺的程度,都會想不開,好在,現在她已經看清你了。」

    吳亦彥一愣,知道自己將要面臨什麼,掙扎的幅度更大。

    「帶走帶走。」

    吳端和押解吳亦彥的民警一同向露台出口走去。

    閆思弦又低聲道「你們先回,我有點事兒要處理一下。」

    「好。」吳端道「我需要商場主管和保安詢問一下油和護欄的事兒。」

    閆思弦沖剛剛那主管招手,讓他百分百配合吳端。

    待民警們有序撤離,閆思弦乘坐電梯上樓,直奔公關部。

    他一進門,就見到員工們正緊張有序地工作著,有的噼裡啪啦地敲打著鍵盤,看樣子正在寫公關稿,還有的打著電話,應該是在聯絡媒體。

    看到閆思弦,公關部主管迎了上來。

    「怎麼樣?」閆思弦問道。

    「已經在處理了,主要宣傳人被警方英勇救下,至於原因、過程,以及圍欄斷裂的事兒,全都不提,配圖也只用人站在圍欄外的,不用圍欄發生破損之後的。」

    「要是有人傳播圍欄破損的照片或視頻呢?」閆思弦道「無論是不是咱們的責任,群眾都會覺得咱們剋扣成本,建築質量不過關。」

    「我明白,仇富嘛。」公關主管道「這一點可以放心,我跟相關社交平台負責人溝通過了,那種消息會被秒刪。」

    「萬一刪不乾淨,出現爆髮式的反彈呢?」閆思弦問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3:14
第八十九章 危險關係(6)
               
    「那……」公關主管一時語塞。

    閆思弦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輕輕感慨一句「你啊你。」

    沉默了片刻,閆思弦繼續道「知道今兒圍觀的有多少人嗎?」

    「大概……」

    「沒有八百也有一千,這還只是世紀廣場內的圍觀者,再加上周圍幾棟寫字樓裡的人呢?那小子選的地方,對面就是幾棟高層,又正好趕上中午飯點兒。

    這麼多人圍觀,樓裡不可能沒人發現。一傳十十傳百……這事兒至少已經在墨城傳開了,眼下咱們的公關方案,滯後了。」

    主管額頭和嘴唇上方出了一層薄汗。

    被領導指出問題——雖說領導顧及他的面子,先和他一起進了裡間的辦公室,才談起這件事,態度也不算嚴厲,但公關主管終歸還是傷了顏面。

    好在他知恥後勇,並沒有等著閆思弦說出方法。他的大腦一直在高速運轉,閆思弦話音剛落,他就接話道「既然『堵』行不通,那就『通』吧。」

    他只說了一個大方向,來試探閆思弦的意思。

    閆思弦點點頭。

    得到認可後,公關主管找回了些底氣,擦擦汗繼續道「那……我們這就聯繫媒體,請對方客觀中立地報導此事,我們自己的公關稿也要改……立馬就該,得對露台護欄損壞的事做一個合理解釋,就說……就……」

    要在短時間內想好一個萬全的理由可不容易,好在公關主管知道只要跟閆思弦確定過大方向即可,對細節,閆思弦不必事事躬親。

    「你就這麼說……」

    沒想到,閆思弦卻已想好了理由,公關主管剛擦掉的汗又冒了出來。

    「就說,這不是自殺,而是謀殺。」

    「啊?」公關主管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具體的細節不必向公眾透露,只要表明我們堅決配合警方調查的立場就行了。」

    「那公眾的猜測方向會變成有人在護欄上做了手腳,」公關主管道「不太好吧,這樣一來,還是會聯想到我們的安保措施有漏洞……」

    「那就加一種可能性。」閆思弦道「就說可能有人通過遠程射擊損壞了欄杆。」

    「射擊?就……就是……」

    「就是你想的那樣,開槍了,這案子涉槍。」

    「啊?這……造謠,不太好吧?咱們國家對槍支的管控……」

    「我說了是可能,這就看你們的寫作水平了,公關稿裡多列幾種可能性,把涉槍的可能放在裡頭,不經意提一下就好,當然不能讓人看出咱們造謠。

    公眾只會記住他們關注的信息,而他們關注的信息往往最獵奇。」

    「這個我認同,我對咱們文案的水準也有信心,可……萬一警方追究起來,或者警方放出了闢謠消息,那不等於打自個兒臉嗎?」

    閆思弦挑起嘴角一笑,意味深長道「你放心,警方不會,不僅不會,還會感謝我們幫忙。」

    公關主管依舊心有疑慮,但權衡之下,他不打算跟閆思弦爭辯,而是道「那……方案出來之後我發您郵箱,您審一下,看是不是您說的意思。」

    他這是要留下證據,萬一以後出了事兒,可以證明方案是閆思弦點頭同意的,他不過是執行領導的意思。

    根據上位者負責制度,公關主管不用負責。

    「行。」

    對下屬的小心思,閆思弦充分理解。

    離開閆氏總部,閆思弦並未立即趕回市局,而是再次來到商場六層的露台。

    市局趕來了兩組刑警,錢允亮正帶著他們勘驗現場。

    「有發現嗎?」閆思弦問道。

    錢允亮道「地上的油已經採樣,護欄——尤其是出了問題的鐵箍附近,沒發現指紋,看來對護欄做手腳的人應該戴了手套。

    小賴去看商場監控了,希望能找出那個人。」

    閆思弦問道「你看視頻了嗎?就是吳亦彥失足的瞬間,有機玻璃護欄碎裂的視頻——應該有不少圍觀群眾拍到整個過程了。」

    「看了。」

    「那塊玻璃不是掉地上以後才碎的——我承認,落地之後它的確碎成了渣——但在一開始從護欄整體中脫離出來時,它就已經破成幾大塊了。按理說不該這樣,你能不能用你的專業知識分析一下,它是怎麼先破成幾大塊的?」

    錢允亮搖了搖頭,「這個只能等回到局裡,對玻璃進行具體的檢驗。」

    閆思弦看到樓下的警員收集了足有一個旅行包份量的玻璃碴,只好道一聲「那等你們消息。」

    閆思弦往回走,即將走到通往商場內的門,他又退了幾步,回身,拉住了剛才說過話的主管,問道「最近上露台的客人多嗎?」

    「不多,天兒冷……哦,不過,晚上倒有一些,冰雕裡有燈,還挺好看的,有的客人在商場吃完飯或者看完電影,天黑了,正好可以看冰燈。

    不過晚上就更冷了,凍耳朵呢,一般都是稍微溜躂一圈,兩三分鐘,拍幾張照片的事兒……應該很少有停留超過5分鐘的人吧……」

    市局,審訊室。

    吳端和吳亦彥對面而坐。

    吳端將一張紙一支筆推到吳亦彥面前,「寫吧,跟你有仇的,被你禍害過的姑娘,統統寫下來。」

    吳亦彥訕笑道「警官您說什麼呢,我可從來沒……我不是那種人。」

    也不知是不是吳端的心理作用,看著吳亦彥笑,他只覺得這小子一臉猥瑣。

    「這麼大言不慚的話,你怎麼說出來的?」吳端道「你前女友舒澈,現在還在醫院躺著,她手腕被割破的視頻……」

    吳端拎起面前桌上的一個證物袋,證物袋裡是吳亦彥的手機。

    「……你可是拍了一段視頻——舒澈手腕往外冒血的視頻,分享到一個五百人以上的ua的群裡。

    而且,不查不知道。你可不是普通的ua學員,你是群裡的管理員和導師。

    我們正在追溯歷史聊天記錄,被你拿來炫耀,曝光的姑娘可不少,她們中間還有為你自殺的嗎?你說不上來,怕不是壞事兒干多了,自己都記不起來了吧?」

    吳端所說的qq群內的信息,馮笑香前期調查中之所以沒查出來,是因為吳亦彥有兩張電話卡,其中一張並不是用他本人的手機辦理的,警方一直沒有發現這個號碼,而那qq正是用警方未發現的手機號碼申請的。

    吳亦彥深深嘆了一口氣,微微皺眉,試圖做出一個憂鬱的表情。

    「我承認,我的異性緣一直都好,上小學的時候就有小姑娘放學跟著我回家……等成年了,想要倒貼的姑娘也不少,我就算……就算跟她們有點什麼,那又怎麼樣?大家各取所需而已,難道她們就不清楚嗎?

    我對舒澈是真心的,不管你信不信,她為我自殺,我不也為她自殺了嗎?難道這還不能說明我的真心?

    可能我就是欠了太多感情債,讓太多人傷心,所以老天爺也要讓我傷心一次……」

    我呸!呸呸呸!

    吳端見過的被害人和受害者無數,窮凶惡極的,毫無人性的,已經不能影響他的情緒了,可是今天,吳亦彥真的噁心到他了。

    一個人怎麼能沒臉沒皮到這種程度?他說這話的時候自個兒就不覺得膈應?

    還真就不。

    吳亦彥的語氣、動作處處透著表演過度的痕跡,讓人不由地就會產生一種看廉價爛片兒的感覺。偏偏他自己陶醉其中。

    他是相信的,在已經被自己洗腦了。

    吳端默默低頭片刻,平復了一下情緒。

    「行,咱們來聊點實在的。」吳端道「舒撤只是吃了安眠藥,沒割腕,她手腕是你割開的,這個你怎麼解釋?」

    「我沒啊,是她自己……」

    「所以她為了確保自己能死成,服用了打量安眠藥的情況下,又割了手腕,還不忘把用來割腕的美工刀上的指紋擦掉?」

    「這……」

    「是你幹的,舒撤全說了。」

    吳亦彥眼珠滴溜溜轉著,片刻後,他似乎拿定了主意,終於承認道「好吧,是我。」

    他立即解釋道「我不是欠了她好多錢嘛,原本就是公司要倒閉,真沒辦法了。我們就約著自殺。

    她怕死不了,讓我幫她來著——嗨,那會兒她……」

    吳亦彥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神志已經不太清楚了,她自個兒說過什麼恐怕都不記得了。

    反正,我是聽了她的,純粹幫她來著。

    但我覺得吧,重點是她不沒死成嗎?我最後猶豫來猶豫去不還是把她送醫院了嗎?

    你們現在追問這些,有意思嗎?」

    「你承認割了她的手腕就好,有沒有意思的,法院會做出評判。另外,舒撤背後的燙傷,也是你弄的?」

    「你說煙疤啊?那可都是她自願的。」

    「自願?」

    「剛在一塊的時候我就跟她說了,當我的女人,得讓我留個記號,她也同意了。

    我是想燙她胳膊上的,那樣一眼就能看見,她說不行,她的職業對外形有要求,胳膊上有個疤瘌,夏天穿短袖什麼的,被看見了不好。」

    吳亦彥不屑地擺了下手,「不就是給人當秘書嗎?不就是怕她那個老闆看見嗎?搞得好像正經職業似的。」

    似乎受了啟發,吳亦彥雙眼放光,連說了幾聲「對」,又補充道「就因為這個,我才這麼痛苦,她就不能……」

    吳端將想要去拍桌子的手攥成了拳頭,放在膝蓋上,不斷勸自己再忍忍。

    他既不能接受吳亦彥如此詆毀一個被他深深傷害的姑娘,更不能容忍他那樣猥瑣地猜測閆思弦與同事的關係。

    閆思弦不是那樣的人,至少,他懂得保護自己的。

    「你是想說,你去自殺,有這方面的因素?——就是懷疑女朋友舒撤跟上司有染。」

    吳亦彥連連點頭。

    「跟其他任何人都沒關係?」

    「沒,我就是……純粹感情問題。」吳亦彥的回答十分篤信。

    「那你跳樓的地方,地面上剛好被人塗了一層油,還有,你扶著的那塊圍欄玻璃,鐵箍剛好被人動過手腳,螺絲都被擰鬆了,這怎麼解釋?」

    「我……我哪兒知道啊,巧合吧?」

    「商場保潔每天都會清掃你跳樓的露台,前一天半下午還擦過那塊玻璃,保潔明確表示,玻璃沒有任何異樣,偏偏你第二天跳樓,那玻璃就出問題了……」

    吳亦彥張口想說話,吳端擺手示意他等等。

    吳端繼續道「我就不跟你繞彎子了,你跳樓的動機不明確,你不是自己要求去跳樓的,而是被人指定了去到那個地方,表演一場跳樓秀……有人想要你死,而且要死得像是一場意外。

    你應該很清楚,卻不願意向警方透露尋求保護,為什麼?」

    吳亦彥連連搖頭,「沒有……沒有的……」

    他只是否定,卻無法進一步解釋。

    吳端道「我只能想到一個可能,你有把柄在對方手上,那把柄一定很要命……是什麼呢?你逼死了人家的女兒?妹妹?……還不好說。不過,你很清楚,要是那把柄落在警方手裡,你就真的萬劫不復了。」

    吳端沉默著,似乎在以此詢問「我說得對嗎?」

    但其實他並不需要答案,看吳亦彥的神色,他心中已經有了數。

    「我們會查出那個人,」吳端道「鑑於你有割傷舒撤靜脈血管的行為,故意殺人的逮捕令已經準備好了,你會被收監,我們有得是時間一點點梳理你的人際關係。

    是現在承認,爭取寬大處理,還是等我們查?」

    聽到「故意殺人」這幾個字,吳亦彥愣住了。

    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跟這項罪名扯上關係,但他只是驚慌猶豫了片刻,就抿著嘴搖了搖頭。

    吳端不多言,起身離開審訊室。

    一出門,正看見閆思弦。

    「你一直在外頭?」吳端有些擔憂地問道。

    「也沒有。從他說我跟舒澈有染的時候開始旁聽的吧。」

    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跟這項罪名扯上關係,但他只是驚慌猶豫了片刻,就抿著嘴搖了搖頭。

    吳端不多言,起身離開審訊室。

    一出門,正看見閆思弦。

    「你一直在外頭?」吳端有些擔憂地問道。

    「也沒有。從他說我跟舒澈有染的時候開始旁聽的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3:14
第九十章 危險關係(7)
               
    「那個……咳……」閆思弦假裝咳嗽,將亂七八糟的想法趕出腦海,才回答道「你的推論沒問題,至少我也是那麼想的。」

    「那就好。」吳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總覺得在你面前搞推理那一套,有點班門弄斧,慌得一匹。」

    「沒看出來啊,吳隊這麼謙虛呢?」閆思弦也笑。

    「謙虛使人進步嘛。」

    「你這回答可真是……」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形容,閆思弦只好改口道「你不愧是老幹部。」

    說笑兩句,吳端回歸正題道「我有幾件事想不明白。」

    「你說說看。」

    「第一,假設真的有人想害吳亦彥,對方為什麼要用讓他跳樓這種如此……譁眾取寵的方式?

    要說撇清關係,悄咪咪地毀屍滅跡不是最好的方法嗎?凶手選擇的手法可以說百害而無一利。

    第二,只有一塊玻璃圍欄被動了手腳,也只有一小片地上有油,凶手如何保證吳亦彥一定會到達那個指定的位置呢?

    第三,我研究了一下那圍欄上的鐵箍,想要把那螺絲擰開,還是要費點工夫的——這個問題暫且不去想吧,希望小賴能在監控裡有所發現。

    第四,究竟是怎樣的緣由,能夠要挾一個貪生怕死的小人大冬天翻過幾十米高空的圍欄?

    第四,如果迫使吳亦彥跳樓是出於報復,那這件事會不會跟舒澈有關?」

    閆思弦耐心聽完了吳端的講述,思忖片刻道「跟蘇澈有關係應該不大。」

    吳端注意到他使用了「應該」,以往閆思弦對自己的推論都很是自信,這次明顯在氣勢上已經虛了。

    閆思弦自己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他低頭沉默片刻,重新整理了一遍思路,才繼續道「畢竟她一直在醫院,沒有在玻璃圍欄上動手腳的時間,而且直到自殺的那一刻,她還對吳亦彥抱有一些希望——如果那時候恨意已經到了要殺死對方的程度,她就沒必要為對方自殺了,對吧?」

    「可自殺地點選在了世紀廣場,正好就挨著閆氏的總部大樓,也就是舒澈工作的地方,」吳端道「這個地點的選擇,我總覺得有一定的指向性。而且,她真要報復得話,說不定有同夥呢。」

    閆思弦苦笑了一下,「說實話,我……不知道。

    虧我自己就是學心理學的,現在才發現,我對這個曾經朝夕相處的人,一點都不瞭解。」

    「朝夕相處?」吳端挑了下眉。

    「我剛接手公司那陣子,跟那群不服管的元老鬥智鬥勇,你可以理解為奪權階段。那會兒她幫了我不少忙,可以說是我的左膀右臂,所以我很信任她,當她是戰友,家裡的鑰匙也給她一把。

    憑我對她的瞭解,她是個十分自律,風險控制能力又很好的姑娘。

    從她處理跟我的關係——工作上親密無間,但又刻意保持某種距離——就能看出來。」

    「怎麼講?」吳端不解。

    「舒澈在醫院裡說得沒錯,她原本就是近水樓台先得月,有很多次,情緒和氛圍已經到了那個程度,我們其實有機會……發生點什麼,但她有意識地避開了。

    並不是她膽小,我還從沒見過比她更膽大心細的姑娘。只是她覺得不划算。」

    「不划算?」

    「後來我們以開玩笑的方式,把這事兒說清楚了。她覺得戰友情誼比露水情緣可靠得多,也持久得多。

    她私下裡可以跟我稱兄道弟,甚至幫我處理一些——你知道的,特殊事物——把能夠滿足我那些癖好的姑娘送到我面前。但她自己絕不會越線半步。」

    「我現在算是明白了,」吳端道「你警察的身份讓她知道,不是巧合,也不是不小心。」

    「是的,」閆思弦道「她高度參與到了我的工作和生活中,我……我的專業,我來市局面試……可能是出於信任,讓我有了種本能,覺得沒什麼可瞞著她的。她從一開始就都知道。

    那天聽說她自殺,我下巴都快掉地上了。根本沒法相信,誰自殺她都不可能,那麼聰明伶俐的一個人……

    出於過往對她的瞭解,我肯定不信她會殺人,但……就跟她自殺一樣,我不相信的事兒的的確確發生了!

    我對自己相信的事產生了懷疑。

    這樣也好,至少能摒棄主觀因素,把注意力集中到案件本身,踏踏實實找證據。」

    「你至少把自己分析得很透徹,又很快找到了專注的方向,」吳端先是安慰了閆思弦兩句,才又問道「那接下來的調查,你打算從哪兒開始著手?」

    「我想去吳亦彥家看看,」閆思弦道「一個人在家總是最放鬆的,觀察一個人的家,通常總會有些收穫。」

    「正好我手上還剩一張搜查文書,現在就可以去。」

    吳端並未急著離開,而是先對辦公室裡的文職女警李芷萱道「你看看我那兒的文書存貨,沒了少了的,幫忙補點。」

    「行,我這就準備。」

    「弄好放我桌上就行,我路過檢察院抽空去蓋章。」

    李芷萱積極道「你忙得話我幫你跑一趟。」

    「不用,他們要是跟你卡流程,三趟也不一定能辦下來,而且還要限制數量,忙活半天弄來一張搜查文書,不值得。」吳端道。

    「行,明白了。」

    交代完這些,吳端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對閆思弦道「走吧,趕在下班前,應該能篩一遍吳亦彥家。」

    自從受傷後,閆思弦開始有意識地控制吳端的作息,影響他的觀念。讓對下班從來都沒什麼概念的吳端也開始關注時間。

    用閆思弦的話來說,那就是避免自我感動式的忙碌。

    吳端的轉變讓閆思弦頗感欣慰。

    一路上,吳端一直在多方溝通,並時不時向開車的閆思弦陳述一些進展。

    但一直沒有什麼突破性進展。

    車子拐上吳亦彥居住的小區所在的幹道時,吳端才停止忙碌,長長出了一口氣,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累了?」閆思弦問道。

    「還成,就是前段時間養傷養得有點廢。」吳端感慨道「果然進步不容易,退步一出溜。」

    閆思弦笑道「那我可太有成就感了。」

    「承認吧閆隊,你就是想奪權。」

    兩人說笑著將車停進了吳亦彥居住的小區。

    吳亦彥住在出租屋裡。

    跟大眾印象裡蝸居的出租屋不同。雖也不算特別大,但卻是墨城小有名氣的單身公寓。

    許多高級白領的第一套房子都選擇買在這裡。地段好,周圍好幾個大型商圈,還有大面積的城區公園,大小僅次於城市中心的人民公園,空氣很好。

    就吳亦彥租住的房子來說,一室一廳,廚衛齊全、寬敞,還有一個可以放下一張躺椅一隻矮幾的陽台。

    除了躺椅和矮幾,陽台上還有一個花架,所種的花草長勢卻都不太好,也不知是天冷的原因,還是主人疏於照顧。

    這是一間獨居很寬敞,兩人居住很舒適的房子。

    兩人站在門口,吳端一邊給自己戴乳膠手套,一邊道「笑笑那邊查到,這房子租了正好一年,房租三個月一交,這月該續租加交房租了。

    租金每月2500,三個月就是7500,但吳亦彥銀行賬戶裡總弄只有540塊。」

    「怪不得急著問舒澈要錢,但他嘴張得也忒大了點,五十萬啊,這不是要把人姑娘往絕路上逼嗎。」閆思弦道「估計還有別的事兒。」

    「嗯。」

    兩人進屋,分頭行動。吳端率先進了臥室,去開吳亦彥放在床上的筆記本電腦。

    閆思弦則進了衛生間。粗略瀏覽盥洗台上的洗漱用品,發現了一些女人的護膚品、化妝品,諸如粉底、眉筆、口紅之類。

    從做工來看,好像都是些劣質玩意兒。

    閆思弦用網購軟件搜了一下價格,發現那口紅十幾元,還包郵。

    怎麼看都不像是舒澈使用的,因為不久前閆思弦才送給舒澈一套口紅禮盒,裡面六支口紅,六種色彩,總有適合她的顏色吧,可謂是直男送禮的不二之選。

    總之,那口紅禮盒一看就是能用很久的樣子。

    即便她落魄貧窮,也沒理由用這種廉價口紅。

    這裡難道住著另一個女人?——至少是來留宿過。

    帶著疑問,閆思弦繼續搜索。

    衛生間不小,卻也不算大。盥洗櫃裡只有一些衛生紙、抽紙、濕巾之類居家日常儲備的東西。上方還有一個不大的吊櫃。

    閆思弦打開吊櫃,有樣東西直接掉了出來,險些砸在他頭上。看清拿東西為何物後,閆思弦著實慶幸自己閃得快。

    那是個半圓狀的硅膠胸(手動間隔)墊,巴掌大小。

    閆思弦從前並未見過這東西,只是憑閱歷做出了判斷。他將胸(手動間隔)墊撿起來,憑手感覺得那玩意兒挺厚,看來它的主人很在意大小。

    「喂,你來看一下。」吳端道,「我發現幾件女人的內衣褲。」

    閆思弦沒急著過去,而是問道「只有內衣褲?」

    「還有幾條裙子,連衣裙……嗯……唉我去還有絲襪什麼的……」吳端一邊翻找一邊對閆思弦絮叨。

    「裙子多大碼的?」

    「xl,大號的。」

    「床上用品呢?枕頭被子什麼的,是幾個人用的?」

    「就一個枕頭,是一個人用的,」吳端問道「怎麼了。」

    「突然有個大膽的想法。」

    「哦?」

    「你再留意一下,有沒有假髮。」

    「我去!你怎麼知道的。」吳端捏著一頂黑長直款的假髮,來到了衛生間門口,連連感嘆道「神了神了神了!」

    閆思弦被他一誇,面露得意之色,並示意吳端站在盥洗台前,面對鏡子。

    「幹嘛?」吳端通過鏡子看著閆思弦。

    他眨巴眨巴眼睛,眼中滿是探究。

    對閆思弦手裡東西的探究。因為閆思弦此刻背著手站在他身後。

    下一刻,閆思弦突然拿出了那個硅膠胸(手動間隔)墊,並十分嚴肅地放在吳端胸前比劃著。

    「我草草草草草!」吳端直接蹦了起來,雙手捂胸,「姓閆的,你幹啥?!」

    閆思弦忍笑忍得腹肌都繃硬了,「那什麼……噗……咳咳……驗證一下猜測。」

    「去你妹的!你就是個坑!咋不在自個兒身上驗證?!」

    閆思弦擺手,吳端如一隻驚弓之鳥,瞬間擺出了擒拿的起始動作,「我警告你,別過來。」

    閆思弦舉著手,後退到了衛生間外,以示自己無害。

    與此同時,他指了指吳端頭頂的吊櫃,「就掉下來一個,上面應該還有一個,你覺得……女的需要這麼厚的硅膠墊兒嗎?」

    吳端踮起腳,果然在吊櫃裡發現了另一個。

    拿在手裡的瞬間,他不由感慨了一句「這玩意兒……手感還挺好嘿。」

    說著,還捏了幾下。

    這大概就是純直男式的好奇吧。看到吳端這樣,閆思弦便知道,剛剛的問題怕是對牛彈琴了。

    「你說什麼?」偏偏這會兒吳端的記性還挺好。

    「沒……」閆思弦揶揄地問道「吳隊,看出什麼沒?」

    吳端老老實實地搖頭,並催促道「你就別賣關子了。」

    「行,」閆思弦倒也爽快,「你先看看進門的地方,只有一雙男士拖鞋,對嗎?」

    「嗯。」吳端點頭。

    「床上用品也只有一套。」

    「可是衣服和化妝品,還有胸墊,卻說明,有個女人在這裡常住——畢竟,如果只是偶爾留宿,沒必要留下化妝品和好幾條連衣裙,更沒必要——憑我對女人的瞭解,讓男人看到自己素顏,和讓男人看到自己的胸(手動分隔)墊,同樣不能容忍——所以,更沒必要把胸(手動分隔)墊這種東西留在男人家裡。」

    「有道理。」吳端再次點頭。

    很快,他意識到了閆思弦所指,不可置信地「啊?!」了一聲。

    「不是吧……」吳端道「你的意思是……咱們碰上女裝大佬了?」

    閆思弦挑起嘴角,「你懂得挺多啊吳隊。」

    「一般多一般多。」吳端瞪了閆思弦一眼,心想好像都是跟你學的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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