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偵探推理] 罪無可赦 作者:形骸(已完成)

 
Babcorn 2019-8-29 14:30:12 發表於 其它小說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90 31186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3:19
第一百二十一章 無憂谷(10)
               
    吳端並未立即接話,反而,他還不耐煩地後退一步,似乎對像顧寒開這樣的小鬼口中所說出的證據十分不屑。

    果然,顧寒開急了。

    「我說的是真的!」他上前一步,大有追著吳端理論的意思。

    吳端一看,自己這一手多此一舉了,便不再試探,立即道:「那你說說吧,什麼證據。」

    「蕭曉親口跟我說的,她故意誣陷蔣老師。」顧寒開掏出一隻手機,遞給吳端,「我錄音了。」

    那是一隻非常舊的雜牌手機,外殼上的漆剝落,整個後蓋都露出了塑料特有的白色。系統是介於智能機和老款諾基亞之間的過度產品,要當二手機賣,只能論斤稱。

    顧寒開是將手機裡的一段錄音打開,然後遞給吳端的。嫌聲音小,他還伸手要去按音量鍵。

    「上車細說吧。」吳端沒讓他按,只招呼了一聲。

    顧寒開一愣,趕忙追上了吳端。

    上了車,吳端先播放了錄音,那是顧寒開和蕭曉的一段交談。

    蕭曉:「你有完沒完了?!你到底想幹啥?!」

    顧寒開:「沒完,我想幹嘛跟你說了好多遍了。」

    蕭曉態度十分強硬:「沒門!你想都別想!」

    沉默片刻,似乎是意識到態度強硬對顧寒開沒用,蕭曉語氣軟了下來,試圖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哎,我說,咱們打個商量唄,那事兒都過去多久了?老蔣都忘了吧?也就你,還天天提……」

    顧寒開:「你不說實話,我就天天煩你。」

    「跟我耗著有啥好處?你不考重點高中了?我是無所謂,混幾年,家裡找個工作,你圖啥啊?」

    顧寒開:「圖個公道。」

    「給你臉了是吧?!」蕭曉大怒:「還公道,你他媽當修仙小說呢?修仙小說都不流行白蓮花主角了好嗎?!我……」

    顧寒開打斷了她:「別說沒用的了,你是不是誣陷蔣老師猥褻你?」

    「握草!握草……」蕭曉接連罵了數句髒話,顧寒開祖宗十八代都被問候到了,還有不少專往下本身招呼的髒話,讓吳端感慨這小姑娘詞彙真夠豐富的。

    罵差不多了,蕭曉惡狠狠丟下一句:「我讓李舟收拾你,你信不?」

    顧寒開:「是,你的混混男朋友多牛啊,你上次不就說讓揍我了嗎?還有上上次。

    不敢告訴他吧?要是讓他知道你曾經被老師猥褻過?他會幫你保守秘密嗎?會不會搞得全學校的人都知道?」

    蕭曉:「不可能!」

    顧寒開:「那我去告訴他?」

    蕭曉:「他……他肯定站我這邊,肯定的……」

    顧寒開:「你沒看過網上的新聞?一個女孩被強姦了——人家那還是真事兒——結果大家怎麼說?大家說那女孩活該,肯定是她穿著暴露,想勾搭男的。」

    蕭曉:「你煩不煩?!」

    顧寒開:「不煩。」

    蕭曉:「你成天拿這個要挾我,有意思嗎?」

    顧寒開:「不是有沒有意思的問題,而是蔣老師……」

    蕭曉:「行行行,你打住……蔣老師蔣老師,你就知道蔣老師!你們學習好的,老師當然對你們好。就算他天天表揚你,還請你吃過幾頓飯,你也不用這麼賣命吧?我也請你吃飯行不行?以後你的零食我也包了……」

    蕭曉的語氣中竟帶了乞求的意思,顯然是被顧寒開磨怕了。

    吳端覺得顧寒開有點意思,這股子執著勁兒倒配得上他學霸的名頭,就是辦法笨了點。

    蕭曉還在繼續:「……老蔣有什麼好的?他就算沒栽我這兒,也幹過別的缺德事兒啊,學校裡早就在傳了,他一個單身老男人,不知道勾搭了多少女老師……」

    直到此刻,顧寒開的情緒才激動起來。

    他突然拔高了聲音道:「說話注意點,你要不是個女的,我……」

    蕭曉驚叫了一聲,聲音不大,看樣子顧寒開亮了拳頭,卻並未落下。

    顧寒開的聲音再次響起,每個字都帶著憤怒。

    「今兒放學你必須跟我回三十五中,把事兒說清楚,否則我就把你在三十五中的事兒在學校裡。

    喜歡整人是嗎?行啊,那你也嘗嘗被人整的感覺,所有人都說你不要臉,勾引老師,看看是什麼滋味。我說到做到,咱們看看大家相信誰。」

    「關你啥事兒啊!」蕭曉既生氣又無奈,「行,我認了行不行?我栽贓陷害他了,我跟你認了行不行?我也跟你道歉。我知道你和老蔣關係好,對不起行不行?

    三十五中我肯定不去,你別想了,我就是現在回去把話說清了又能咋樣?

    再說,就算我承認了,我家長也不會承認的,還能把學校賠的錢退回去?怎麼可能……」

    和兩人一起聽錄音的顧寒開指著手機道:「就是這兒!聽到了吧?她自己承認了……之前她可是一直不松口,我軟磨硬泡了好多天,她才承認……」

    吳端將錄音聽完,確定後續再沒有什麼重要內容了,他看了一眼錄音日期。

    「蕭曉是好幾個月前承認的。」吳端道。

    「嗯,她剛承認沒多久,就退學回家了。」

    「那這幾個月你都幹啥了?有沒有把好消息告訴蔣老師?」

    吳端故意這樣問,想試探一下顧寒開是否知道蔣老師已經死了。

    顧寒開搖頭,「我聯繫不上他,挺長時間了。」

    回話時,顧寒開看起來十分坦然。像是不知道,吳端心裡有了一個初步判斷。

    「挺長時間是多久?」他追問道。

    「從去年暑假開始。」顧寒開回答得十分篤定,「暑假他還叫我去家裡吃過飯,那次他說要回老家,我還說到時候去送他,他……」

    「等等,」吳端打斷道:「是蔣老師自己親口告訴你他要回老家?」

    「對啊。」顧寒開被問得有些米明奇妙。

    吳端繼續道:「他說具體什麼時候回了嗎?」

    「沒說,我不是說要去送他嗎,他不讓我送,最後什麼時候走,怎麼走,都沒告訴我,應該是怕我去送吧。

    那之後我就再沒見過他,手機也打不通,估計換號了吧。

    那事兒對蔣老師打擊真挺大的,他可能是想換個環境重新生活吧。」

    「人家都開始新生活了,你還不停奔走,就差把自個兒變成狗皮膏藥貼蕭曉身上了……」吳端晃了晃手機,「真就只圖個公道?」

    顧寒開抿了抿嘴唇,「我做這些,不用他知道。」

    吳端得承認,他有點感動,少年人特有的執拗倔強純粹,觸動了他心底柔軟的地方。

    他彷彿看到當年在亞聖書院初遇的閆思弦,也是這樣不計回報。

    他低頭咳嗽了一下,將思緒拽回來,又晃了晃顧寒開的手機。

    「你這份……證據……」在司法實踐中,錄音的法律效力相對低,能否做為證據使用,吳端覺得說不準,因此他卡殼了,「這東西……你給別人聽過嗎?」

    顧寒開點頭,「校領導,我是說三十五中的校領導,我們李副校長,我給她聽過,好幾次,每次都說會向相關領導反映情況,我還以為她是隨便打發我……你們能來,是不是因為她反應情況了?學校真要給蔣老師洗刷罪名了?」

    顧寒開顯然是誤會了。因為感動,他的眼睛裡有薄薄的淚光。

    這讓吳端不忍拆穿真相。他怎麼能告訴眼前純粹的少年,成年人的世界功利到哪怕明知一個人受了足以毀滅的冤屈,只要與自己無關,便不會伸出援手。否則,那些冤假錯案就不會申冤無門,早就該真相大白沉冤得雪。

    吳端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沒說。

    閆思弦卻並不理會顧寒開的情緒,只問道:「為什麼不報警?」

    「我報了!學校附近的派出所,就春陽路上那個,我去過。

    我跟警察把前因後果都說了,他們說這事兒不歸他們管。要真有猥褻的案子,當事人來報警,他們管,可沒有這種案子,學校要不要跟一名老師續約,他們可管不了……反正他們總有理由。」

    「那為什麼找李副校長,而不是其他領導?」

    顧寒開道:「就是感覺……她人挺好的。蔣老師被誣陷的時候,只有李副校長幫他說過話。是蔣老師告訴我的。」

    「那蔣老師有沒有告訴你,他跟誰有矛盾?」

    顧寒開一愣,顯然,對這個問題,他毫無心理準備。

    雖然有疑問,但跟成年人溝通時,他天然地處於劣勢,並不敢過多提問,而是回答道:「矛盾……應該沒有吧……就算有,蔣老師也不會告訴我。」

    「我還以為你們情同父子呢。」閆思弦話裡已經有了輕視的意思。

    「不是的!」顧寒開連忙解釋,「我的意思是,蔣老師不是那種背後說人的人!」

    「明白了。」閆思弦點頭。

    他看向吳端,用眼神示意道:看,我說得沒錯吧,標準迷弟。

    吳端也用眼神回答著閆思弦:說不定人家蔣老師品質就是這麼高尚,你還不允許別人優秀了?

    這時,顧寒開又開口了。

    「不過……要說有矛盾,陳老師應該能算一個吧。」

    「陳老師……」吳端低頭去看手機,手機上有馮笑香剛剛發來的墨城三十五中教師名單。

    閆思弦也看過名單,他直接道:「初中部數學教研組的組長?」

    「組長應該是蔣老師的,要不是被人誣陷,誰也搶不走。」顧寒開憤憤然道。

    吳端確認道:「你的意思是,兩個人曾經為了爭奪升職機會,而產生過矛盾?」

    「嗯。」

    「那你為什麼挺蔣老師?」

    在顧寒開回答之前,閆思弦又補充道:「我對比過三十五中幾位數學老師的業務水平。

    你在三十五中上初一的時候,蔣老師帶了初一三個班級的數學可,陳老師帶了兩個班,單從平均分來看,這倆人的教學水平半斤八兩。

    這種情況下,你為什麼認為教研組組長就應該是蔣老師?」

    「我……」顧寒開一時語塞。

    閆思弦已經明白了個中緣由,純粹粉絲濾鏡啊。

    可顧寒開並不死心,反問道:「你們覺得什麼樣的是好老師?」

    閆思弦毫不猶豫道:「講課有趣,最好學生能追著聽他的課,別的不說,《百家講壇》裡的老師就是例子。」

    「品質呢?」

    「啊?」

    緩了兩秒,閆思弦才明白,這孩子的意思是,難道只看授課能力,對人品沒點要求?

    閆思弦以純粹的成年人式的口吻道:「只要能力強,我反正什麼都可以接受,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不要指望能力強的人態度好。

    當然,這沒什麼好討論的,我已經知道了,在你心裡蔣老師是最好的,誰也比不上。」

    顧寒開面露懊惱之色,因為在閆思弦面前,他沒能為自己的老師正名,他為自己笨嘴拙舌而懊惱。

    憋了幾秒鐘,只氣鼓鼓地丟下一句:「反正,他指引了我的人生。」

    閆思弦興趣闌珊,不再答話,吳端不想讓少年尷尬,接過話頭道:「情況我們基本已經瞭解,要不你留個手機號,後續可能還得向你瞭解情況。」

    顧寒開十分認真地在吳端的筆記本上寫下了自己的手機號。

    又將自己的手機內存卡取下,給了吳端。錄音就在內存卡里。

    吳端結果內存卡時有些過意不去,從錢包裡掏了一百塊,非要塞給顧寒開,說是買卡錢。

    兩人推讓一番,最終以吳端粗暴地塞了錢並趕人下車結束。

    待顧寒開走了,閆思弦看著那內存卡,揶揄道:「你這專做賠本買賣的性格,跟爸爸一點都不像。」

    「滾。」

    閆思弦伸了個懶腰,又道:「趁天兒還沒黑,見見蕭曉去?」

    「你又對她感興趣了?」

    「你沒聽剛才那錄音,蕭曉說蔣保平在學校裡跟單身女老師胡搞,我想問問這事兒是真的,還是學生造謠。到目前為止,這好像是唯一一條關於蔣保平的負面消息。」

    「但願咱們不會失望吧,」吳端道:「我總覺得,這種小道消息特別不可信。」

    但這一次,吳端的判斷似乎出了差錯,因為蕭曉的回答十分篤信。

    「我絕對沒騙人!我可以跟你們發誓!他跟女老師胡搞,我親眼看見的!」蕭曉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3:19
第一百二十二章 無憂谷(11)
               
    此刻,吳端和閆思弦在一家快捷賓館的房間裡。

    房間內除了蕭曉,還有一個約莫20歲的男人。男人個頭不高,乾瘦乾瘦的,身上只圍了條浴巾,遮住了關鍵部位。

    他還鬧了個笑話。就在吳端敲開門亮出警官證時,他大喊了一句:「我倆自願的!不是嫖!」

    這話一出口,蕭曉臉上很是掛不住。

    她很想想破口大罵,但迫於警察就在跟前,又不想節外生枝,只好狠狠瞪了男人好幾眼,才暫時按下怒火。

    發現警察不是來找自己的,男人也不管蕭曉,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蹲在靠窗的角落,既不敢看兩名警察,也不太去看蕭曉。

    蕭曉也好不到哪兒去,縮在被子裡,拿賓館的被子裹住自己,只露出個腦袋,顯然也是衣不蔽體。

    在吳端說明來意後,蕭曉一口咬定蔣老師就是在亂搞男女關係。

    有轉移話題的成分,她顯然不想警方多問她誣陷蔣老師的事兒,便想方設法地東扯西拉。

    吳端決定,乾脆把舊傷揭開,給化膿的地方上一記猛藥。

    「你誣陷蔣老師的事兒,警方已經介入了。你父母拿到了學校的賠償款,6萬,不算很多,但要定詐騙罪,足夠了。

    如果他們和你一起誣陷蔣老師,以拿到賠償,有可能要坐牢……」

    幸好,蕭曉雖不是什麼好女孩,卻還沒到巴不得父母趕緊蹲監獄別再管著自己的程度。一聽父母可能坐牢,她急了。

    「不關他們的事!他們也被我騙了!」蕭曉大聲道。

    「所以,蔣老師真是被誣陷的。」吳端道。

    蕭曉開始裝可憐,「警察叔叔,我那時候小,不懂事,我……」

    「你那時候不懂事,現在總該知道誣陷他人的後果了,所以,你考慮清楚,蔣老師跟同校的女老師亂搞男女關係,這是不是你瞎編的?」

    「絕對不是!我看見過!」蕭曉拽了拽被子,把自己擋得更嚴實些,同時組織了一下語言:

    「那天放學,我們幾個沒事幹——就是我們班高子離,他那會兒是我男朋友。他一個,我一個,還有幾個跟著他混的男生……我想想,我們一共五個人,在學校操場上溜躂。

    他們四個打了一場籃球,高子離說渴,我就想著給他買瓶飲料。

    巧了,那天我手機流量用完了,我不想拿手機支付,就回班裡去拿錢包,準備付現金。

    那會兒教學樓裡已經沒什麼人了,往班裡拐的時候,我聽見樓道另一邊的數學辦公室有說話的聲,而且說話聲有點……奇怪……

    反正吧,順著窗戶瞄了一眼,我就看見……反正都看見了……就是蔣老師那什麼……」

    蕭曉沒把話說完,只丟出一個「你們懂」的眼神。

    吳端問道:「他跟誰?」

    「新來的女老師,教初二的,姓武。」

    武安?

    吳端立即將武安的照片給蕭曉看,蕭曉連連點頭,罵道:「就是她,上班下班都有老公接送,天天秀恩愛,沒想到背地裡不是什麼好東西,不要臉!」

    吳端沒答話,他依然在評估這件事的真實性。

    蕭曉看出來了,急道:「可不止我看見,還有那幾個男生,不過,我叫他們去看的時候,辦公室倆人已經完事兒了,他們只看到那倆老師一塊出來。

    高子離還故意大聲跟他們說老師好,弄得他們特沒臉。

    我後來那樣坑老蔣,就是因為他本來就不是什麼好鳥兒,偽君子!道貌岸然!……坑他一次,他也不虧。」

    在警察面前,蕭曉罵人時有所收斂,詞彙也儘量文雅了起來。

    吳端不去跟她討論虧不虧的問題,繼續道:「你們知道這事兒,就等於全校都知道了吧?」

    沒想到,蕭曉卻搖了搖頭,「高子離不讓我們往外說。」

    「哦?」

    「只有我們幾個,還有幾個初二的學生知道,因為武老師就教初二嘛,正好高子離有幾個兄弟在她班上,他就跟那幾個兄弟說了。

    除此以外,他不讓我們再往外說。要留著點把柄,以後老蔣找我們麻煩的時候,把這事兒抖出來,那意思就是……誒?他當時怎麼說的來著?……將老蔣一軍,給他一個暴擊,讓他看見我們就害怕……反正就是這意思吧。」

    「可最後你去陷害蔣老師,而不是曝光他的醜事,怎麼看前者的難度都更大,還要搭上你的名譽,虧啊。」吳端道。

    「哎……沒弄好,誰知道老蔣那麼會演啊。」蕭曉懊惱道:「那天也是趕巧了,武老師讓班上幾個睡覺的男生出去罰站,大中午,多曬啊,他們不願意,就吵起來了。

    其中有一個,正好就是高子離的兄弟,他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兒,武老師的跟老蔣的事兒抖出來——這個可以問她班上的學生啊,大家都知道。

    武老師直接就哭了……要我說啊,要麼別幹,事兒都幹了,哭有個屁用,老女人裝可憐,噁心死了。

    她一哭,班長就去找校領導——應該想去找校領導的吧——不知道怎麼就把老蔣找來了。

    嘖嘖,老蔣多厲害了,他最擅長立人設,你們是沒看到當天那番話說的……我說不上來,反正最後結果就是,大家都覺得老師被破了髒水,特無辜……潑髒水的學生還被請了家長,狠批一頓。

    明明他倆搞事,理在我們這邊,可就是……哎!我真是無言以對。

    這事兒弄得我們特憋屈,高子離也被兄弟埋怨,說他辦事不靠譜,消息不准。

    我還從沒見過高子離那樣,就想幫幫他。

    既然真的能被老蔣說成假的,那我乾脆直接給你扣帽子,不給他機會狡辯……」

    「明白了,」吳端道:「你們改成打配合戰了,你誣陷蔣老師,你男朋友他們負責揍人,直接把事兒鬧大,讓蔣老師百口莫辯。」

    「就是這麼回事兒。」蕭曉小心翼翼道:「警察叔叔,我真沒騙你們,就算我誣陷老蔣了,可他自己也不乾淨,你們不能光揪著我不放……」

    「我插一句,」吳端道:「出事兒以後,你家賠償也拿到了,你也算是平穩轉學,怎麼又不讀了?」

    「就……沒意思唄,」蕭曉聳肩,「反正我也讀不好書,不如好好玩幾年,正好家裡也被騙了,我家長還帶我去看心理醫生了呢,就怕我留下什麼心理創傷。

    他們也不敢管我了,我說什麼就是什麼。挺好的。」

    「轉學之後,你又見過蔣老師嗎?」

    「沒……」蕭曉猶豫了一下,「好吧,見過一次,我跟三十五中的幾個同學,週末約著一起去學校附近的網吧,路上碰見老蔣了,他還喊我,問我在新學校怎麼樣。

    那感覺……太瘆得慌了,我沒理他,趕緊跑了。」

    是挺瘆得慌,做了虧心事,可不就是怕鬼來敲門。

    吳端不想嚇唬小姑娘,話沒有說絕。

    蕭曉繼續道:「我也跟那幾個朋友打聽過,老蔣丟了工作,自己開了個補課班,生意不行——多虧我的朋友們幫著他宣傳,到處跟人說他以前猥褻過女生——就沒人報他的補習班了。

    我其實……挺不好意思的,我還讓她們別再折騰老蔣了。」

    蕭曉可憐巴巴地看著吳端,似乎希望眼前這位面善的儘管能給她一個亡羊補牢的評價。

    吳端沉默片刻,只道:「你說的情況,我們會去查明。」

    他實在不想在這是非之地久留,囑咐蕭曉不要離開墨城,便離開了賓館房間。

    出來時,天已經徹底黑了。吳端沒急著上車,而是先給自己點了一根菸。

    他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大口煙來,對閆思弦道:「她才多大啊?14?還是15?絕對不會超過16歲。」

    閆思弦拍拍他的肩膀,「一個人一個活法,都跟你似的根正苗紅,30歲了連小姑娘手都沒牽過,那多沒勁。」

    「我牽過!」吳端爭辯道。

    爭完了,發現自己掉坑,抬腳想去踹閆思弦,閆思弦早就麻溜地上了車。

    吳端看著剛剛點起的煙,想起自己已經戒了,可還有大半根,扔了浪費。辦案時大刀闊斧雷厲風行的吳隊,在這點小事兒上猶豫了。

    幾秒鐘後,閆思弦降下靠著吳端這一側的車窗,喊道:「趕緊扔了,上車。」

    「得嘞。」吳端心中的天平終於有了著落,麻利地扔了菸頭,碾了一腳,上車。

    「小吳同志,我可要批評你兩句了,隨地扔菸頭,教壞小朋友啊。」

    吳端一言不發下了車。

    閆思弦以為他臉上掛不住,趕緊改口道:「哎哎哎,跟你開玩笑呢,你這人咋不識逗……」

    吳端還是不說話。閆思弦便跟下了車。

    一下車,看到吳端剛撿起菸頭,還順手撿了一個掛在路邊綠化帶冬青樹上的塑料袋,走向了不遠處的垃圾桶。

    回來時,吳端不好意思地聳了聳肩,「你說得對。」

    閆思弦狗腿地拍了幾下手,「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我主要怕幼兒園阿姨扣小紅花。」吳端說著,自己先樂了。

    兩人上車,讓關於蕭曉的討論翻篇兒,吳端繼續就案件發表看法:「得再查查武安,要真像蕭曉說的那樣,她跟蔣老師存在婚外情,嫌疑可就直線上升了。老話說:賭博出賊性,姦情出人命。」

    「你派人盯住武安了吧?」閆思弦問道。

    「嗯。我還讓笑笑幫忙查了她和蔣保平的通訊記錄,可是蔣保平的手機號長時間不用,運營商已經將號碼收回,二次銷售,之前的通訊記錄全沒了。

    單看武安這邊的通訊記錄,去年七月份她還給蔣老師的號碼打過,後來就沒聯絡了。至於社交軟件……武安中途換過手機,以前的聊天記錄本地沒保存,很可能已經查不到了。」

    吳端抿嘴,搖了搖頭,「又是一團亂麻……」

    他的手機響起,看了一眼消息,吳端又道:「痕檢那邊說腳印不對勁兒,發現了一些看不明白的怪處……」

    吳端看著詳細信息,思索片刻,道:「我想從省廳請個人來。」

    「什麼事兒都明天再說,」閆思弦揉著肚子,「你不餓啊?」

    吳端被他一提醒,方覺得餓,忙道:「先找吃的,你胃沒事吧?」

    「托板栗的福,還好。」

    閆思弦開車,兩人沿路尋找飯館排擋,不久,閆思弦道:「甭看了,前頭有條美食街,幾百米的事兒,拐上美食街再找吧。」

    吳端只問道:「有粥店嗎?」

    「這麼清淡?」閆思弦挑眉。

    「怕你胃受不了重口味啊,我可懶得半夜扛你去醫院。」

    如願以償地找到了粥店,閆思弦去點餐,吳端則打起了電話。

    餐還沒點完,吳端卻已經起身到了閆思弦身邊,他電話還沒掛。

    「恐怕得打包了。」

    閆思弦向收銀員轉述了一句「全部打包」,立馬回頭,給吳端一個安撫的眼神,意思是在哪兒吃都一樣,不要緊的。

    待吳端掛了電話,閆思弦問道:「案子有進展?」

    「目前還沒,」吳端搖頭,「我聯絡了省廳一位足跡方面的專家,他忙,國外的一個案子請他去當顧問,今兒後半夜的飛機,就這會兒有空。」

    「你說的不會是那個靠半枚鞋印破了連環殺人案的……」

    「就是他,」吳端點頭,「廷松風,咱們國家頂級的足跡專家,在這領域,他稱第二,沒人敢說自個兒是第一。」

    閆思弦「嘖」了一聲,「這手藝可不容易,全靠時間硬堆。」

    「可不是,」吳端道:「有段時間,趙局讓我跟著廷警官學手藝,跟了一個月,也學著點技巧,我還以為自己多厲害了,結果有一回,廷警官讓我幫忙去他家取樣東西,我看見他家那些照片才知道,差得遠著呢。」

    「鞋底花紋?」閆思弦問道。

    「嗯,到處都是成摞成捆的鞋底花紋照片,書櫃早放不下了。而且,沒案子的時候,廷警官也不干別的,就是逛鞋店。」

    「瘋了。」閆思弦評價道。

    很快,他就見到了這個瘋子,還對瘋子過硬的專業知識拜服得五體投地。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3:19
第一百二十三章 無憂谷(12)
               
    對數張足跡照片觀察片刻,廷警官問吳端道「小吳,你怎麼看?」

    做為市局重點培養對象,吳端已經習慣了前輩們對他循循善誘。

    「那……我就班門弄斧一下?」

    廷警官「讓你說你就說。」

    「得嘞。」吳端道「首先,從鞋印大小、步幅、步態來判斷,是同一個人,這是大家的一致意見。

    問題在於,這人似乎有特別輕微的腿疾,腳底下不是太穩,尤其左腳,她的左腳印有十分細小的向前擦蹭痕跡,可以說,每走一步,她的左腳都會輕微地向前滑動。

    當然了,滑動幅度不大,不超過一毫米,但就是這不超過一毫米的滑動,讓左右腳的鞋底花紋有所差異。

    這種單腳的滑動痕跡,我們以前從未見過……查了案例、記錄,實在是沒什麼頭緒,所以請您來給掌掌眼。」

    「還行,」廷警官評價了一句「你們好歹把問題弄清楚了。」

    「那……您有答案了?」吳端道。

    廷警官也不廢話,直接給出了答案

    「鞋子大了一點。」

    「35碼的鞋啊!」有人感慨了一句,「女鞋最小就是35碼,再小就是童鞋了。」

    「不稀奇。」廷警官道「只不過咱們墨城屬於北方地區,無論男性女性,平均身高都比較高,腳自然也就大一些,穿35碼還大的女性確實少見,這幾年的刑事案件確實沒見過這種情況,但生活中不可能絕對沒有。

    如果是平底鞋,這大出的一點便不會有明顯的痕跡,但高跟鞋不同,因為高跟鞋要是大了,腳在鞋子裡會向前滑,走路的時候,鞋子被向前滑的力頂著,就會出現這種輕微的挪動。」

    「可是,只有左腳……」吳端道。

    廷警官伸手向下按,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人的兩隻腳大小不同,因為有一隻腳負責支撐,叫做支撐腳,或者軸心腳,另一隻腳負責具體運動,也叫功能腳,或者運動腳。

    支撐腳承擔了更多重量,久而久之就會更大一點。」

    廷警官晃了晃手中的照片,「你們要找的這位,支撐腳是右腳,因此右腳更大一點。

    她右腳的鞋子是合適的,左腳的鞋子卻稍微大了一點。」

    「要不還是您厲害,您看一眼,頂我們研究半個月的。」吳端適時拍起了馬屁。

    廷警官瞪了吳端一眼,「少廢話,一看就是當年的足跡鑑定課沒好好上,一個個都嫌專業課無聊,用的時候才知道本事不到家。」

    「是是是,您批評得對。」吳端繼續道「按您這說法,嫌疑人的功能腳是左腳,那應該右腦比較發達,嫌疑人是個左撇子啊。」

    廷警官點點頭,「大概率是這樣,但這種事兒,也不是百分之百的。」

    「明白明白。」吳端。

    「那我就先回去了,還有事兒呢。」廷警官拍拍吳端的肩膀道「好好幹,再有需要我幫忙的,可以直接給我傳照片。」

    「得嘞,我送您。」吳端十分狗腿地跟上。

    待兩人出了辦公樓大門,吳端低聲道「師傅,咱們的人還能借調去國外呢?厲害啊您。」

    「厲害什麼,咱們講究大國臉面,派自己人免費給人家當苦力去。

    你們小年輕倒真應該出去多見識見識,我這把歲數,英文又不好,天天雞同鴨講,難受著呢。」

    吳端連連擺手,「可別,我英文更差,當年考四級從大一靠到大四,背那幾個單詞,這會兒早還給老師了。」

    「小閆呢?」廷警官問道「不是有個現成的海歸嗎?我看你們去年的破案率了,他來了你是如虎添翼啊。」

    「還行吧。」吳端道「就像您說的,本事到用的時候才覺得少,管理也是一樣,來了一個能人,一開始還真不好相處。」

    吳端欣然一笑,「不過現在好了。」

    「那成,回頭細說吧。」廷警官上車,又降下車窗,囑咐道「你這邊要是還有需要我幫忙的事兒,直接發照片吧,打視頻電話也行。」

    「得嘞,有您這話我就能把心放肚子裡了,那就祝您一路順風。」

    送走了廷警官,吳端還要往辦公室走,卻見閆思弦正拿著他的外套站在市局大樓門口。

    他將外套遞給吳端,不容置疑道「走,回家。」

    吳端知道他是怕自己成宿地加班,一邊穿衣服,一邊在腦海中過了一遍案情相關的事項,確定沒有什麼是必須今晚加班搞定的,便在一支隊組長的微信群裡囑咐了一句,除了盯梢武安的,其餘各路人馬早點收隊。

    上車,閆思弦將一碗粥遞給吳端,自己發動了車子。

    來時路上,吳端開車,他堅持讓閆思弦先吃飯,結果,在一處紅綠燈,因為剎車急促了些,險之又險,一碗粥差點全扣閆思弦臉上。

    吳端打開手裡的粥,喝了兩口之後調侃道「誒,你不會趁機報復吧?」

    閆思弦挑挑眉,「這可不好說。」

    吳端撇嘴表示不信。

    閆思弦便繼續道「我就算報復,也是報復你背後說我壞話的事兒。」

    「背後?壞話?」

    「就剛才,咱不就是拌過幾句嘴嗎,什麼叫我不好相處。」

    「不帶你這樣的啊,多大人了,還聽牆根呢。」

    閆思弦毫不在意地聳肩,「我不是看你一個人狗腿比較辛苦,想幫忙,又插不上話。

    你別轉移話題,今兒這事兒我可記下來了。」

    「隨便。」吳端幾大口喝完了粥,抽出一張餐巾紙,隨便擦擦嘴,把打包盒蓋子一蓋,「反正你現在沒法報復我。」

    喝完粥,吳端一拍腦門兒,「我咋把貂兒忘了。」

    「怎麼?」

    「碎屍案,法醫那邊任務量重,今兒晚上她八成要熬夜。」

    「所以呢?」

    「我們以往加班,都是相互幫著叫個外賣啥的,免得半夜餓得前心貼後背。」

    說話工夫,吳端已經在用手機選著外賣了。

    「不用了,我幫她叫過餐了。」

    「誒?」

    「幹嘛那副表情,說讓我融入團隊的是你,我融入了,不習慣的也是你。」

    「沒不習慣……就是……」吳端擺了擺手「算了算了,多少錢,給你報銷。」

    閆思弦彷彿聽了個笑話。

    但他表情管理很到位,並沒有讓吳端覺得受到冒犯。

    「那什麼……不用了吧。」

    「一碼歸一碼,咱們支隊每個月都有一筆可自由支配的經費,點個加班餐啊,去外地辦案住宿啊什麼的,肯定夠了,一直都是走公賬,你這兒就別搞特殊了。」

    「行,不過我是讓酒店直接送過去的,算個成本價報銷吧,三十。」

    吳端露出一個「這樣好嗎?你不會吃虧了吧?」的表情。

    閆思弦回錯了意,斟酌幾秒後道「要不……二十?十塊也成啊……」

    吳端飛速給他轉了三十塊錢,揭過此事。

    果然如吳端所料,第二天一早,他就看到了發到手機上的屍檢報告。

    他拿著手機走進閆思弦房間,見閆思弦已經起床了,便問道「時間報告看了嗎?」

    「嗯。」

    閆思弦正在刷牙,含糊地應了一聲,幾秒鐘後,他漱淨了口,繼續道「合夥作案,兩處致命傷均在頭部,看起來像是某種帶有銳角的鈍器自上而下擊打,造成顱骨放射性骨折。

    貂兒在死者頭部傷口發現了少量玻璃碴,推斷凶器可能是某種玻璃製品。

    不過這一點她也不確定,畢竟用玻璃製品做為凶器,挺少見的,那玻璃碴也可能是在挪動屍體或者分屍過程中沾上的。」

    這次,吳端開始刷牙,只簡單地「嗯」了一聲。

    閆思弦繼續道「一個小個子女性,要在顧寒開頭上擊打出這樣的傷口,幾乎不可能,傷口角度也不對,所以初步推測殺人的是一名青壯年男性,個頭要比死者蔣保平高出大約5公分。

    但分屍的是女性。蔣保平的屍體被分割得十分細緻,細緻到每一根肋骨都剔開了,就連脊柱都剔成了一小段一小段……」

    吳端漱了口,「嘖」了一聲,「握草,不會是我那天在現場看見的玩意兒吧,還以為是剛好跟屍體凍在一起的羊蠍子……」

    「就是那個,」閆思弦點頭道「冰箱裡滿滿噹噹的幾個塑料袋,拼拼湊湊,竟然把一具屍體基本湊出來了。

    不過,還缺了一塊盆骨,兩條大腿,兩根上臂——我是指,缺了這些部位的骨頭。」

    「肉被剔下來了?」吳端問道。

    「嗯,基本都被剔下來了,那四根骨頭比較大,冰箱放不下,應該是提前處理了。

    從切割痕跡來看,切割屍體的人力氣不大,多處位置出現重疊傷口,說明有些地方切了一半,分屍者沒有力氣了,停頓休息了幾秒鐘,或者換了手。」

    「所以貂兒的推斷是男女搭配作案,男的殺人,女的分屍?」

    「嗯,」閆思弦點頭,「但有一個矛盾點,按理說,殺人和分屍應該是一個連貫的過程,沒理由個殺人一個分屍,分得一清二楚,如果是兩個人合作,分屍過程中應該有交叉幫助,不應該所有痕跡都傾向於女性。」

    「我看你們的聊天記錄了。」吳端道「貂兒為了證實這一點,帶著兩個法醫助理,檢查了所有屍塊,最終結果是,從痕跡來看,分屍的是同一個人。而且他們還明確地看出,一個人在分屍過程中,從幹勁兒十足,到沒什麼力氣了,幹一干歇一歇,再到最後,幾乎已經到了勞累崩潰的邊緣,可以說亂砍起來。」

    「辛苦貂兒了。」閆思弦評價道「這事兒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今兒咱們就看看,蔣老師的人設會不會崩塌吧。」

    「你還挺期待他和武老師有姦情?」

    不希望蔣老師人設崩塌的吳端,說話帶出了一股酸味。

    「我沒什麼立場,只不過相信一件事。」

    「什麼?」

    「壞人可能沒有下限,但好人總得有條上限,要是好得都沒邊兒了,一絲缺點都沒有,那還是人嗎?」

    吳端沒去反駁,這种放諸四海而皆準的道理,他沒法反駁。

    他只是凶狠地拿涼水洗了把臉,隨手從桌上拿了個蘋果,一邊啃,一邊氣鼓鼓地往電梯廳走。

    閆思弦也拿了個蘋果,慢悠悠跟在他身後。

    上了車,坐在駕駛位置上的吳端猶豫了。

    「直接去找武安不妥吧?」

    「確實不妥,咱們又沒有她跟蔣保平搞婚外情的證據,直接問,就算有這檔子事兒,她也不會承認。」

    「那你有什麼意見?」吳端問道。

    閆思弦想了想,道「從她老公入手怎麼樣?」

    「武安?她老公?」

    閆思弦攤手道「我就是覺得吧,出軌這種事兒,伴侶肯定有感覺,頻繁的聊手機啊,下班晚歸啊……總之,肯定有蛛絲馬跡。

    至於對方會不會說破,那是另一碼事兒。

    反正吧,要是我女朋友出軌,我肯定能發覺。」

    吳端點點頭,「有道理,那咱們就先去見見武安的老公吧。」

    閆思弦低頭看著手機,「我找下導航,早上問笑笑要了她老公的詳細信息,咱們直接去他公司等人吧。」

    待吳端跟著導航將車開到了主幹道,他又問道「所以,你那些前女友裡,有沒有出軌的?」

    閆思弦差點被蘋果噎死,一通劇咳。

    吳端用同情的眼神看著他,「看來是有啊,真沒想到你濃眉大眼的閆少爺,也有被綠的時候……」

    「沒……咳咳咳……沒……」

    閆思弦想要辯解,差點一口氣上不來。

    吳端真怕他嗆出個好歹,轉而安慰道「你想開點,你身邊那麼多鶯鶯燕燕,這種事嘛……難免的,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哦,對了,世上萬物皆有裂縫,那是綠光照進來的地方。」

    閆思弦終於止了咳,感覺咳掉了半條命。

    「吳端你大爺的!這特麼也算安慰人?」

    吳端佔足了口頭上的便宜,也不計較閆思弦的罵辭,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上了。

    一路東拉西扯,兩人踩著白領們上班的點兒趕到了目的地。

    「你看那個,是不是武安的老公?」閆思弦指著一處寫字樓門口道。

    趕著上班的人很多,吳端大致掃了一眼,在單個的男性中沒看到符合照片的。又掃了一遍,才注意到了一男一女。

    他們舉止親暱,男人順手接過女人手中的咖啡杯喝了一口,若不是事先知道男人是有婦之夫,恐怕會將眼前的兩人當成一對辦公室裡的小情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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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無憂谷(13)
               
    吳端和閆思弦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出「這世界怎麼了,還有沒有靠譜的人?」的意思。

    但吳端反應很快,他迅速下車,丟下一句:「好得很,就算捕風捉影,也算個不大不小的突破口。」

    閆思弦會意,緊跟其後。

    不多時,武安的老公就被兩人帶上了車,那是一個算得上帥的中年男人,濃眉大眼,一張薄唇,看起來桃花很旺的樣子。

    不難想像,跟這樣一個老公秀恩愛,虛榮心都會更膨脹些。

    而且,眼下,這個相貌堂堂的男人並沒有因為被人看到與女同事關系曖昧而侷促。

    他試探地率先開口問道:「警察同志,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那什麼,特別榮幸,特別榮幸。」

    「還真有點私事兒。」吳端也試探地朝著他所在的寫字樓揚了一下下巴,「剛那是你同事啊?」

    「啊,是,同事。」

    「還以為是你老婆呢。」

    「哎呦,這話說得……」

    「怎麼?說得不對?要是你老婆看見了,能不多想?」

    他訕笑一下,拿出男人之間插科打諢的嘴臉來,「她不是沒在嗎。」

    看起來這男人全然不慌,一副「婚外情怎麼了,你們警察不會閒得連這也管吧?」的態度。

    見他並不特別避諱,吳端便開門見山道:「你的事兒我們不管,我們只關心,你媳婦兒的事你知不知道?」

    男人一愣,隨即道:「啥?你說啥?」

    裝傻。

    吳端心中有了一個大致的判斷。

    其實對方演技在線,就是慢了半拍。

    「問你話呢,你媳婦跟蔣保平,就是學校裡那蔣老師的事兒,你知道不?」

    男人連連搖頭,想繼續裝傻。在他開口之前,吳端先截住了他的退路。

    吳端道:「有學生當眾把這事兒嚷嚷出來了,全校皆知,還是蔣保平給你老婆解的圍。那回你老婆都哭了,那麼轟動的事兒,你可別說不知道。」

    吳端這算是把底牌全亮出來了。他要營造出一種警方什麼都知道,事情已經板上釘釘了的假象。

    男人果然被唬住了,他低頭思索片刻,問道:「你們打聽這事兒幹嘛?」

    有他這話,吳端就放心了。

    「看來你知道。」吳端道。

    「其實也沒什麼,我們……都習慣了,我可先說清楚,她的事跟我沒關係。她愛跟誰胡搞,那是她的自由,出了問題你們直接找她,我什麼也不知道。」

    像是怕吳端不信,男人又補充道:「我倆早就井水不犯河水了,各玩各的,挺好,只不過為了小孩,婚一直沒離。

    小孩今年中考,挺關鍵的一年。

    我們都說好了,等孩子考上大學,就抽空去把離婚證辦了,在這之前,純粹合作關係。」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表面夫妻、塑料夫妻吳端見過不少,能把夫妻情感描述得如此公事公辦的,還真不多。

    「那你們現在還住一塊嗎?」

    「很少吧,我爸給我留了一套房,我在那兒住,她得話,我們結婚以後,她們學校分的福利房,便宜,我們湊錢買了一套,她帶孩子在那兒住著。」

    「多久了?我是說,這樣分居,有多久了?」

    「半年多吧。」男人似乎覺得總被問及隱私,受到了冒犯,便道:「不是,那什麼……這可都是我的家事,你們就這樣隨隨便便過問,總得有個理由吧?還有,你們會保密吧?」

    「我們會保密,至於理由,因為人命,這理由夠充分嗎?」吳端道。

    「人命?」男人愣了兩秒鐘,腦子轉過了彎兒來,「武安死了?」

    「你很盼著她死?」』

    提出這個問題時,吳端緊盯著男人。

    「沒啊,你們說的人命嘛。」男人往後縮了縮脖子,「我說,你可別把我往溝裡帶。」

    吳端思索了片刻,決定放出一個重磅消息。

    「是蔣保平死了。」他繼續觀察著男人的細微表情,男人只是不可置信地擰了下眉毛,微微張了張嘴。

    「他?死了?」

    「現在,你可以詳細說說他和你老婆的關係了吧?」吳端道。

    「哦哦……」男人顯然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他停頓了很久,才弄明白了吳端的要求。

    「就……那什麼……嗨呀,我還是從頭跟你們說吧。

    要說起來,這事兒賴我,原本我跟武安感情挺好的……也不能說感情好吧,就是都這把歲數了,湊合過唄,就盼著孩子健健康康,好好唸書。

    我也不知道怎麼鬼迷心竅,跟我們部門新來的一個小姑娘……嗨,出差嘛,反正就是弄到一塊去了。

    那女孩……我真挺喜歡的,年輕,有活力,嘰嘰喳喳的,還挺懂事。

    後來這事兒就唄我老婆知道了,鬧唄,要死要活的,成天在家喝酒,工作也不干了。

    我當然知道錯了,我那就是……一時糊塗。

    哄了好長時間,跟那女孩——就你們剛才看見的——我們中間斷了一陣子,那陣子武安情緒慢慢好轉,又重新找了份工作,繼續當老師,去三十五中。

    沒成想啊,好了沒幾天,武安就找我談判來了。」

    「談判?」

    「可不是,特正式呢,還要簽合同。

    她直接跟我攤牌,說從我當初犯錯的時候開始,我們的婚姻生活已經走到頭了,跟我在一塊挺沒意思的,還說什麼她也找到真愛了。

    哎呦我的天,不是我說什麼,武安這人,一輩子在學校呆著,基本沒怎麼進過社會,思想特單純,她跟我說這些的時候,我其實覺得有點可笑……」

    吳端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心想:老婆出軌了,你還笑得出來,這才可笑吧。

    男人繼續道:「我一開始以為她是報復我,就是……我不是犯了一次錯誤嗎,她也犯一回錯誤,好跟我扯平……」

    吳端:你的腦回路好清奇,給你鼓掌啪啪啪啪……

    「……後來我發現不是那麼回事兒,她真不管我了。

    不是氣我,而是心思真的不在我身上了,是真去跟那個蔣保平談戀愛了,甚至,分居就是她提出來的。」

    「你就同意了?」吳端問道。

    男人聳聳肩,「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嘛,她都快去跟人住一個屋簷下過日子了,我還能咋辦,再說,那什麼……正好那姑娘又來找我,我這不是成全別人也成全自己嗎。」

    吳端徹底明白了,成全自己是主要目的。

    這下,蔣保平和武安婚內出軌的事兒算是板上釘釘了。

    男人似是怕惹火燒身,再次強調道:「我真啥也不知道,我跟武安就算還沒離婚,也算是和平分手,蔣保平死了活了的,都跟我沒關係。」

    「這個你不用擔心,假的真不了,真的也假不了。」安撫他一句,吳端又問道:「你剛才說,你們分居有半年多了。」

    「是啊。」

    「那去年七月份你們分居了嗎?」

    「算是吧。」

    「什麼叫算是?!」吳端被這模棱兩可的答案弄得情緒焦灼,他提高了些聲音,嚇得對方縮了一下脖子。

    閆思弦伸手,在吳端肩膀上輕輕拍了一下。

    男人解釋道:「就……我印象中我們就是從那會兒開始分居的,嗨,那段時間特忙,孩子也放暑假了,亂糟糟的,我真記不太清了……

    我印象中,應該是七月中旬搬出來的,之前花了幾天收拾房子,跟我那房子裡的租客打招呼,總得給人家留出來搬家的時間吧……」

    瞭解了大致情況,見男人越說越亂,話題也被扯遠了,吳端便引導地問道:「就那段時間,你想想,武安有沒有什麼反常地方?」

    「反常……誒不對啊,你們不會懷疑武安殺人吧?」

    「我們不該懷疑她嗎?」吳端問道。

    「你問了,那我就多說兩句哈,」男人道:「我覺得不是她,她這人特單純,膽子也小,應該幹不出殺人的事兒……吧。」

    「你倒是還挺護著她。」

    「買賣不成仁義在嘛,我倆又不是那種撕破臉的分手,沒到成天盼著對方倒霉的份兒上。」

    吳端點頭,「那就繼續吧,去年七月,武安有沒有什麼反常情況。」

    「哎呦,時間可真有點久,你容我想想啊……七月七月……搬家……還有什麼啊……女朋友搬過來……慶祝……升職……哦!對了!我想起來了!」

    男人拍了下手,繼續道:「是這樣,我搬出來之後,就跟那個——就是我現在的女朋友——一塊住著,正好那之前我升職了,工資也漲了點,我倆就想著慶祝一下,休個年假出去旅遊一趟,結果,就因為武安,這事兒黃了,我倆還差點吵架……」

    「說重點,武安怎麼了。」吳端道。

    「哦哦哦,她先是給我打了個電話,『喂』了一聲就不說話了,我問她咋了,她也不說,磨磨唧唧,弄得我心裡特沒底。

    我這兒女朋友也接過來了,新生活就要開始了,武安要是趕那會兒反悔,我上哪兒說理去。

    不過,電話最後,她跟我說打錯了,又突然掛了電話。這就有點奇怪了吧。

    第二天她又來了個電話,說是讓我立馬把孩子接過來住幾天。這不是坑我嗎,我們機票酒店都訂好了,她臨時把孩子塞過來,我可咋整?

    我從沒見過武安那樣耍賴,她威脅我,說要是我不把孩子接走,她就一直拖著不跟我離,讓我女朋友永遠當小三,這算什麼事兒啊。

    我沒轍了,只能照做,把孩子接過來,旅行自然就泡湯了。

    孩子過來住了嘛,我女朋友只能暫時住賓館——她之前租的房子已經退了。

    折騰了幾天,弄得我這邊提心吊膽,武安又跟沒事人似的,讓我把孩子給她送過去。

    要說反常,就是這些事兒了。」

    男人打住話頭,露出一個可憐巴巴的眼神,意思是他真想不到別的了。

    「武安給你打電話的具體時間,」吳端指了一下男人手中的手機,「你查查當時的訂票記錄吧,或者讓你女朋友查查開房消費記錄,這個時間點對我們破案至關重要。」

    男人還想再追問一次:難道真是武安殺的人?

    吳端用眼神制止了他。

    「好吧……我這就查。」不多時,男人便給出了答案,「7月14號當天我幫她訂的房,當天中午她就去賓館住了,總共4天,我能確定,7月14號早上我接到第二通電話——就是武安死乞白賴讓我把孩子接走的電話。

    頭一天,7月13號,她打了那通莫名其妙的電話……哦,對了,她是晚上打給我的,那天我們都睡了,她突然來電話,又不說話,這才弄得我女朋友生氣。」

    「再跟你確認一遍,武安的兩通電話,分別是去年7月13號晚上和14號早上打給你的,然後,從14號開始,你就把孩子接到你這邊了,總共4天,是嗎?」

    「沒錯。」男人連連點頭。

    「感謝你的配合,最近一個月,請你不要離開墨城,後續我們可能還要找你瞭解情況。」

    「你們……不會要監視我吧?」男人擔憂道。

    「你怕被監視嗎?」

    「肯定不怕啊。」男人梗著脖子,像是生怕自己看起來沒底氣,「這不是……有點侵犯我的隱私嗎。」

    「你放心,我們會按制度辦事。」吳端幫男人開了車門。

    待男人下車離開,吳端也下了車,從後座挪到副駕駛位置。

    靠在椅背上,吳端長長嘆了一口氣,「還是有這檔子事兒。」

    閆思弦沒急著發動車子,而是陪著他坐了一會兒。

    閆思弦道:「其實挺沒勁的,就那麼點破事兒。」

    「是啊,」吳端點頭,「古人早就總結過了,萬惡淫為首。」

    閆思弦挑眉,「百善孝為先,爸爸心領了。」

    「滾。」

    罵了一句,吳端又道:「不過,拋開亂搞男女關係的事兒不說,我還是覺得蔣保平是個稱職的老師。

    這年頭,敢拿出強硬態度跟校園暴力對抗的老師,真不多,想跳出社會這個大染缸,說不定要付出磕得破皮見血的代價。」

    「我不否認,」閆思弦發動了車子,「是時候再去見見武安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3:19
第一百二十五章 無憂谷(14)
               
    「我們見過你老公了,他現在跟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同居。」

    這是吳端見到武安的第一句話。

    說完這一句,他就沉默等待武安的回應。

    武安坐在自家沙發上,低頭不語。

    吳端來的時間不算太好,半下午,孩子快放學了。他擔心孩子回來,無論武安是不是本案的凶手,都不該以這樣不友好的方式讓孩子瞭解成年人的複雜世界。

    所以,他又追問了一句:「孩子幾點放學?」

    他甚至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即便問不出什麼,時間差不多了也先撤,別傷害了孩子。

    武安卻道:「孩子送他大姨家住幾天。」

    是因為前兩天談話後就有了預感,覺得警察會再次找上門嗎?吳端思索著。

    許是感覺到了吳端對孩子的關愛,武安說服了自己。

    她道:「好吧,他死了,不是我殺的,但我知道是誰。」

    武安的話說得十分篤定,這讓吳端有些詫異。

    「你知道?」

    「我百分之百確定,是王夢干的。」

    吳端看向閆思弦,用眼神詢問他對這名字是否有印象。

    閆思弦微微搖了下頭。他有著超強的記憶力,他沒有印象,就說明馮笑香發給兩人的關於死者蔣保平的人際關係名單中,並未提到此人。

    武安解釋道:「她是我們學校的教職工家屬,她老公,是我們學校的體育老師。」

    什麼?!

    吳端的眼睛眯了眯。

    難道是那個與他有過一面之緣的小個子女人?!

    就在勘驗現場當天,一對夫妻從蔣保平家樓門前路過,正好碰到出來透氣的吳端和閆思弦。

    兩人還上前對他們進行了詢問。

    世上竟有這樣的巧合。

    此刻,這巧合讓兩人同時鎖緊了眉頭,如果凶手真是王夢,她知道事情敗露,會不會已經潛逃了?

    吳端低頭看著手機,給手下的刑警佈置任務,也不管接下來的詢問結果了,先派出人手盯住王夢兩口子。

    他發信息時,閆思弦接過了話頭。

    閆思弦:「王夢的老公叫什麼名字?」

    「林見清。他和蔣老師住一個小區。」

    錯不了,林見清王夢兩口子,正是兩人見過的人。

    「你怎麼知道凶手是王夢?」

    「我看見了,我都看見了!我……」

    武安少有地言語不祥,想起當初的情景,她還是止不住地心悸緊張語無倫次。

    閆思弦沒有催促,沉默著給了她一些時間。

    武安低頭閉眼,整理了一下情緒,解釋道:「我有蔣老師家的鑰匙,他給我的。我們……在一起了。」

    像是怕受到苛責,武安小心翼翼地抬眼觀察著兩名刑警的態度。

    吳端公事公辦道:「這個我們知道,你老公已經說過了,你這段婚姻已經名存實亡。」

    武安嘆了口氣,「我以為找到真愛了,我什麼都跟蔣老師商量好了。

    孩子跟著我,可以多跟他接觸接觸,只要孩子不排斥他,就是好的。

    等考完高考,我們就找個機會,跟孩子攤牌。其實在我看來,有沒有那張證兒真的不重要,我就是……就是覺得和蔣老師在一起特別有奔頭兒。

    誰知道半路殺出來一個王夢。

    那陣子蔣老師辦補習班,我給他幫忙,王夢也是過來幫忙的。

    同事的家屬嘛,見過幾面,知道她無業,蔣老師就讓她來做一些幫忙打雜的事兒。補習班最開始就我們三個人。

    也掙不到什麼錢,我一分錢沒問蔣老師要過,王夢拿的工資,也就是意思一下而已,很少。

    我還覺得王夢人挺好的,雪中送炭,可後來……後來發現她跟蔣老師……我算是明白了,便宜不好佔的,撿了芝麻丟了西瓜啊。

    我找蔣老師說理,他一開始不承認,說只是工作關係,是我想多了。後來被我抓著現行,不認錯,還反咬一口,說我這邊不也沒離婚嗎,是我吊著他。

    我……哎……我其實挺矛盾的,好多次捫心自問,我還是喜歡蔣老師,這是沒辦法的事,他身上那種光明磊落,太珍貴了,錯過了,就不可能在別的男人那兒找到了。

    可他和王夢不清不楚的,我沒法接受,感情不是應該專一嗎?」

    很難想像,一個婚外戀者是如何理直氣壯地佔據受害者角度,指責他人不專一。

    要不是看在武安是女人,吳端真要開口嘲諷了。

    他微微皺著眉,催促道:「你還沒講清楚,為什麼王夢是凶手。」

    「我……我先把前提說了,王夢跟蔣老師有一段,至少是有過一段。」

    「好。」

    「至於她殺人,那是她自個兒暴露的。

    蔣老師出事那天,王夢一直在他家。

    情況是這樣的,補習班入不敷出,蔣老師那點積蓄很快就見底了,我們就又辦了一個小飯桌。

    小飯桌,你們要是有孩子,就知道是咋回事了。就是組織一、二年級的小學生——小學生放學早嘛,家長下班晚,有些家有點遠的學生,孩子自己回家,家長不放心,可又來不及接,放學以後孩子就先去小飯桌。

    吃晚飯,順帶寫寫作業。

    蔣老師帶著他們寫作業,我和王夢輪換著去幫忙做飯。

    暑假的時候,小飯桌就變成——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像個托兒所似的……」

    武安低頭組織了一下語言,繼續道:

    「是這樣,孩子有暑假,可家長沒有啊,有的家長願意多陪陪孩子,可有的家長巴不得孩子天天在學校,在家反倒嫌鬧騰。

    暑假他們還會隔三差五把孩子往小飯桌這兒送,好歹還能給孩子補習一下數學嘛。

    我跟王夢,簡直成了保姆,輪換去給蔣老師幫忙。

    出事那天正好輪到王夢去給學生做飯,我那天也不知道怎麼了,可能是被蔣老師跟王夢的事兒弄得太特鬧心了吧,我就等晚上學生都走了,去找了蔣老師一趟,我想再跟他聊聊。

    我也不怕碰上王夢,碰上了,正好三個人攤開把話說清楚。

    反正我家這邊,我什麼都處理好了,沒有後顧之憂。王夢那邊可就不一樣了,她肯定不想讓老公知道她在外面胡搞,就憑這個,我就不怕她。

    可我怎麼也沒想到,那天晚上,我到蔣老師家,他已經死了。

    他倒在地上,頭上都是血,我真嚇壞了。

    我以為他是發了什麼急病,昏倒把頭給磕破了,就去叫他。

    叫了半天才發現,人已經沒氣了……」

    講到這裡,武安的聲音微微地發著顫,兩條手臂夾在身側,整個人是一種縮緊的狀態。

    到現在,她還不敢去想那個場面。

    她看著自己的手,喃喃道:「當時,他的血就沾在我手上,兩隻手都是血。

    我坐在地上,看不到他的臉,他的臉朝著那邊……」

    武安抬手沖對面指了一下,繼續道:「我坐在那兒,腦子整個兒是木的,也不知道緩了多久,好像……我記不清了,好像我還給家裡打了個電話……我是說,我老公那個家……」

    武安皺眉搖著頭,「真想不起來了……

    後來,慢慢清醒了……我看出來蔣老師頭上凹下去兩塊,那不是磕的,應該是被人砸的,一想到這個,我就後背發涼,他是被人殺死的啊,萬一殺他的人還沒走呢?

    我是真嚇得腿軟,爬起來去到門口的。

    出門,我頭也不敢回地衝回家,看到我兒子,才感覺到了一點人氣兒。

    我兒子也嚇了一跳——我連手上的血都忘了洗一洗——他還以為我騎電動車摔了。

    我這才意識到,攤上事兒了,這回攤上大事兒了。

    不等我想明白這是什麼情況,王夢的電話來了。她說想跟我調一下班,第二天還是她去給學生做飯,她還特意強調,已經跟蔣老師商量過了,蔣老師同意。

    我留了個心眼,問他啥時候跟蔣老師商量的,她說剛剛。

    這不就露餡了嗎?哪兒來的剛剛?

    我發現蔣老師死,至少都有兩三個小時了。

    我就知道了,是王夢殺的人。跟我調班,是想趁著第二天處理屍體,清理現場。」

    吳端:「你還挺懂。」

    「這……不難猜。而且,第二天我也特別去了蔣老師家附近,我就是想看看,王夢究竟想幹什麼。

    我沒看見她進樓門,倒是看見她出來,她出來的時候拎著一個手提袋,手提袋裡……是骨頭。她自己承認的。

    我親眼看見,她把那手提袋扔進河裡。我想阻止,只來得及喊一聲她的名字。

    晚了,東西已經扔掉了。

    我就質問她扔的什麼。

    一開始她說是垃圾。

    我就直接問她:蔣老師是不是你殺的?

    她沒話了,反問我怎麼知道,還說不關我的事。

    這不就等於承認了嗎?」

    講述到了這裡,吳端心中的大石稍稍放下一些,如果武安的話不假,那這案子就快要水落石出了。

    吳端繼續問道:「既然人不是你殺的,為什麼不報警?」

    「我不想惹麻煩,無論人是不是我殺的,我都去過那兒,動過屍體。我還怕兒子受到傷害,要讓他在那種情況下搞明白自己父母的關係,太殘忍了……」

    「所以你第二天一大早就給你老公打電話,讓他把孩子接走。」

    「是啊,孩子跟我在一起不安全。我自己倒不害怕。說實話,我其實有點理解王夢了,真的。」

    「怎麼說?」

    「可能蔣保平就是生錯了時候吧。他要是生在亂世,那麼有正義感的人,一定能有些做為,保國安民什麼的。

    可這個年代……他空有改變世界的抱負,卻只能憋屈地受人打壓,幾個學生惡作劇一下,就能害他丟了工作,還差點丟了以後養老的保障,所有人都黑白不分……

    他太苦了。

    至於感情,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兒女情長上,誰也不能完全佔據他的感情。說不定王夢就是因為這個殺的他。要真是這樣,那我就特別理解。

    我這話只是打個比方,你們可別多想——有時候吧,為了佔有蔣老師的感情,我都恨不得殺了他。」

    武安儘量講明了自己的思路,見吳端陷入沉思,一時沒有接話,她又道:「蔣老師死,我的夢算是破滅了,我的家庭也完了。

    老公被我趕出去,跟小三的日子過得紅紅火火,臨時反悔拆散他倆嗎?我可干不出那種事兒來。

    蔣老師的事,我再也不敢問了,王夢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我只求她哪天被警察抓了別牽連我……沒想到,你們卻先找了我。

    這半年,我的所有重心都放在工作和孩子身上了。說實話,我到現在還很崇拜蔣老師,但也覺得他是真可憐……」

    「那之後你跟王夢再沒聯絡過嗎?」

    「沒。」

    「那她老公林見清呢?林見清可是你們學校的體育老師,一個單位,低頭不見抬頭見的。」

    「就……儘量不打照面吧,反正我想著辦法躲他。學期末體育課停課,時間分給語數外,我也沒去跟他商量時間,都是語文老師和英語老師挑剩下的時間給我。」

    「這兩天林見清去學校了嗎?」吳端問道。

    他很忐忑,生怕得到那個不利的答案。

    「去了啊,今天他還在操場指揮學生跑圈呢。」

    竟然沒逃?是因為凶手不是他,不虛的,還是有別的隱情?吳端恨不能立即拘了王夢夫婦,進行訊問。

    閆思弦接過話頭道:「那林見清有沒有什麼反常行為?」

    武安連連搖頭,但拒絕的話尚未出口,就被閆思弦截斷了。

    閆思弦:「我知道你在躲著他,可當你躲著一個人的時候,你的注意力不可避免地就會集中在他身上,所以,如果他有什麼反常行為,你有可能會發現。」

    「我……真沒什麼感覺。」

    「好吧,」閆思弦點點頭,「鑑於你接觸過死者,你得跟我們一起回市局,隨時接受調查。」

    「可以,不過,要多久?」

    「走傳喚程序,48小時,除非我們發現你作案的關鍵證據,否則48小時後必須放人。

    要是你剛才沒撒謊,48小時還是很快的。」

    「我能不能跟學校請個假?」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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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無憂谷(15)
               
    王夢兩口子倒是很快到案了,審訊結果卻出乎吳端意料。

    審訊室內。

    王夢:「是,我知道死人了,但人不是我殺的!」

    吳端將幾張鞋底花紋照片在桌上一字排開,展示到最後一張時,他啪地拍了一下桌面。

    「你的鞋!我們拿你的鞋跟現場的腳印挨個比對,就是你!

    從夏天的高跟涼鞋,到春秋季節的平口高跟鞋,再到冬天的高跟皮靴,蔣保平死後你可沒少光顧他家,幹什麼去了?!」

    王夢理直氣壯:「人死了,我還不能去悼念一下?」

    「對著冰箱裡的肉悼念嗎?」

    「那是我的自由!」

    「誰給你殺人的自由了?」

    「我沒殺人!」王夢瞪大了眼睛,大聲嚷嚷著。

    「人是被你肢解的吧?武安親眼看見你把大腿、上臂處的骨頭扔進河裡,現場到處都是你留下的痕跡,還狡辯?」

    這下,武安真急了。

    她奮力搖著手,似乎想要掙脫手銬的束縛,「你們冤枉人!你們陷害我!我要回家!我要找律師!」

    她這樣大叫大嚷,審訊便無法繼續進行了。

    閆思弦被她的喊叫吵到,微微皺了下眉。他喜歡安靜,噪音總是令他渾身不適。

    他在隔壁都能聽到這麼大的聲音,和王夢共處一室的吳端不知道要被吵成什麼樣兒,閆思弦有些擔憂。

    好在,聲音很快就打住了。

    叫聲之所以能停下,是因為吳端的一句話。

    吳端對王夢道:「人不是你殺的,是你老公吧?」

    「啊?!不是!」王夢連連搖著頭。

    「不是他,你為什麼幫忙處理屍體?」

    「處理?」

    對吳端的這一說法,王夢很是不滿。吳端便補充道:「就是把他分割成塊,凍進冰箱。」

    「不拆開放冰箱,還能怎麼辦?天那麼熱,難道我眼看著他變臭?」

    在這個問題上,王夢出人意料的坦誠,她整個人透著一股無理爭三分的勢頭。

    相交於武安,她的法律知識匱乏得讓吳端不敢置信,跟她交談後,很難想像這是一名教師家屬。

    吳端開始相信閆思弦的判斷了,蔣保平身上那種個人英雄主義,對他人影響之深,竟像邪教一樣。

    事實上,盜竊、侮辱、故意毀壞屍體、屍骨、骨灰的行為,已經觸犯刑法,是要判刑的。看王夢的樣子,對此一概不知。

    考慮了一下,吳端決定給她普個法。

    他當即掏出手機,查明了相關法律條紋,並將手機遞到王夢眼前。

    「看清楚,單說處理屍體,三年以下的量刑不算高,但這可是殺人案,你是單單處理屍體,還是殺人毀屍,可不好說,要是或者,起刑點可就高了,最高能判死刑……

    你當我嚇唬你的?好,咱們就槓著,等走審判程序的時候,你再哭。」

    說完,吳端起身就要走。

    他這通審訊可謂來去如風,王夢其實還沒適應,大叫大嚷不過是虛張聲勢的試探。

    試探結果是,警方根本沒空理她,愛說不說,受了冤枉活該。

    如此一來,王夢急了。

    她又掙紮了幾下,似乎想要起身攔住吳端。

    一邊掙扎,她一邊喊道:「我真沒殺人!你聽我說!」

    吳端停下腳步,回頭,並未回到座位。

    「我要知道蔣保平死亡當天發生的所有事,那天你應該一直在他家吧?給參與小飯桌的孩子們做飯什麼的。」

    「對對對。」

    「那就從你最後一次見到活著的蔣保平說起吧。」

    「行行行。」王夢連連點頭,「那天挺正常的,我上午十點半去他家,準備做午飯——學生們早飯都是自己在家吃,只在蔣老師家吃午飯和晚飯兩頓。

    一直到下午七點半,學生們就等著家長來接了,沒啥事我就回家了。那時候都好著呢,蔣老師也好好的,我記得特清楚,他還把我送到門口呢。

    回到家,又給我家那口子做飯,我家那口子剛從牌桌上下來,寒暑假也不說幫我幹點家務,跟上班似的,定時定點兒,一大早就奔棋牌室,中午晚上倒是知道回來吃飯,吃完又去棋牌室,能玩到半夜。

    我跟林見清在一塊,算是沒指望了,年輕時候他就愛打遊戲,天天抱著電腦,年紀大點,盼著他能收收心,心思又都擱牌桌上了。

    要不是他還有份工作,我們的日子是真沒法過……」

    「你可以出去工作,現在有很多職業女性。」吳端接了一句題外話。

    「不行,他不讓,他就是想拴住我,伺候他,你不知道人能懶成什麼樣兒,那年我回老家奔喪,半個多月,人家愣攢了半個多月髒衣服,大夏天的,連背心褲頭都不洗,家裡都酸了。

    還有做飯,跟我結婚以後,就沒見他進過廚房。

    他會讓我去上班?那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

    「所以你就跟蔣老師在一起了?」

    王夢點頭,在這件事上,她和武安的態度一樣,覺得婚外情不叫事兒,傳統道德觀並不能約束自己,自己之所以出軌,全是丈夫的錯。

    吳端知道,邊緣話題該打住了,他需要把注意力放在蔣保平死亡這件事上。

    於是他問道:「繼續說那天的事兒吧,你離開蔣保平家之後,回家給你老公做飯,後來你又回去了吧?」

    「回了。」

    「為什麼?」

    王夢的眼神似乎在問吳端:「不就那點事兒嘛,你確定要我明說?」

    吳端公事公辦地看著她。

    王夢敗下陣來,「好吧,我那段時間只要有空……不是……」

    她重新想了一下,繼續道:「只要我老公去打牌,我就去找蔣老師……嗯……也不一定非要干點啥,就是……跟他待一塊兒,心裡舒坦。

    有時候說一說他以後的打算,有時候聊聊學生的事兒,他腦子裡也不知道哪兒來的那麼多新鮮事兒。

    他給我一個工作機會,我本來就挺感激的……」

    吳端打斷了王夢,問道:「林見清不同意你出去工作嗎,蔣老師這邊的工作他為什麼答應?」

    「住一個小區,前後樓,不耽誤我做家務,他就沒意見了。」

    吳端也不知該不該同情林見清,如果王夢是通過他獲得了這份工作,那這男人真是典型的坑給自己挖坑,可他那大男子主義,以及將伴侶當成免費保姆的婚姻觀,又讓吳端十分鄙視。

    「好吧,所以,等林見清吃完飯,又去了棋牌室,你就去找蔣老師了。」

    「嗯。」

    王夢深吸了幾口氣,吳端知道就要說到重點了,他耐心等待著。

    「我去時候,蔣老師家門是開著的——我沒他家的鑰匙。

    那門大敞著,在門口就能看見蔣老師倒在地上。

    我心一下就揪起來了,想去救他,走到跟前,怎麼看都覺得他已經死了——人要是活著,總得喘氣吧?——他當時趴在地上,要是喘氣,後背得動的,就是那樣的……動……」

    王夢用戴著手銬的手做了一個起伏的姿勢。

    「你看到他的時候,他身上已經沒有呼吸帶動的起伏了?」吳端問道。

    「是啊,我先推了他一把,覺得不對勁兒,仔細一看,又探了探他的鼻子,感覺沒氣兒了,我還摸了摸他脖子——脖子上不是有脈搏嗎?

    反正,就是死了。

    我他家懵了半天,要說怕吧,一開始有點,後來倒不怕了。

    不敢報警,報了警,我倆的事就得見光。

    我不怕,真的,但他呢?他死了還要被人嚼舌根?我……不捨得啊!

    我想通知他的家屬來著,可他家那些親戚……哎!」

    「他家親戚?」

    吳端其實隱約能感覺到蔣保平家親戚們的為人,據負責通知家屬的李芷萱反應,在得知蔣保平死訊後,他家二哥第一句話是問蔣保平給他們留了多少錢。

    由此可見一斑。

    「……蔣老師原本要回趟老家,我聽說打起來了,好像是因為分家吧,弟妹把嫂子給打傷了,好像是吧……蔣老師也不太說老家的事兒,覺得那些人挺沒勁的。

    反正就是鬧得太嚴重了,大家都希望他這個沒什麼利益牽扯的人去調停一下。

    你想啊,這樣一幫子親戚,我敢通知他們嗎?到時候他們再訛上我……」

    王夢囁嚅著,看向吳端,她心裡那點齟齬,吳端倒也明白。

    「無論怎樣,你也不該破壞蔣保平的屍體,你不是喜歡他嗎,怎麼下得去手?」

    「可是……」王夢低頭,「我不想離開他啊,他無親無故的,只要我不說,就沒人知道他死,只要我處理好了,他就能一直陪著我……而且,你不瞭解他,他不會生氣的。」

    「半截指頭和一片肉,也是你扔掉的嗎?」

    「是他讓我扔的。」

    「誰?」

    「蔣老師啊,他給我託夢,說是指頭和腿上有細菌,讓我去處理一下,別傳染到其他部位了……」

    吳端定了下神。他是個無神論者,但王夢信誓旦旦的回答還是讓他一陣陣的後背發涼。

    算了算了,心理學的問題還是交給閆思弦吧,吳端繼續問道:「那天晚上你就一直待在蔣老師家嗎?」

    「差不多待到半夜兩點吧,再晚我怕林見清回去。

    不過半個晚上我就把他拆了個七七八八,能放冰箱的全都放進去了,實在放不進去的,我就等第二天扔進河裡了。

    他以前說過,人死了還要佔塊地方埋起來,太不合理了,他說以後要是死了,就把遺體捐獻了,要麼就把骨灰撒到地上或者河裡,這樣還能滋養一下大自然。

    所以,我把他扔河裡一部分,不算過分。

    哦,對了,我還給武安打了個電話,跟她換班,我不想讓她知道蔣老師死了的事兒,她不知道,蔣老師就是我一個人的了。

    可也不知道她哪兒來的心眼,第二天我去扔骨頭的時候,她也跟過去了。

    既然被發現了,我也不瞞她,反正……她不敢報警,畢竟有個兒子,總不想在兒子面前身敗名裂吧。

    她果然沒報警。

    不過,我也害怕她動蔣老師,就把蔣老師家的門鎖給換了。

    那地方只有我一個人能去,只有我和蔣老師……」

    至此,引起警方注意的一截手指、一片人肉,來路總算清楚了。

    吳端也理出了武安和王夢的時間線。

    按照兩人的說法,下午吃過飯後,王夢離開蔣老師家,之後蔣老師遇害,凶手離開。

    不多時,武安來到蔣老師家,用鑰匙開了門,被屍體嚇了一跳,慌慌張張跑回家去。

    因為情緒太過激烈,她忘了關門。

    緊接著,王夢又回來了,正好藉著武安這個小錯,陰差陽錯地順利進了屋。

    最後就是王夢處理屍體,並在第二天早上丟棄部分屍骨時,與武安對峙。

    兩個女人對峙的結果,竟都選擇了隱瞞不報。

    雖然她們有各自的理由,但吳端還是覺得有問題,有大問題。

    當著王夢的面,他沒表露出來,只是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沒看見凶手。」

    王夢心有餘悸道:「開玩笑,警官,那可是殺人犯,我看見了,還有命跟你說話?」

    「你說的情況,我們會調查、驗證,但你仍然有重大嫌疑,所以你和你老公都得留下,暫時不能回家。」

    「他也不能回?不會吧?你們難道懷疑他為了我殺人?」王夢好像聽到了一個笑話,「呵,別逗了,我拿腦袋擔保,不可能。」

    事實證明,王夢還是很瞭解林見清的。

    吳端走出審訊室時,閆思弦已經從旁邊的審訊室出來有一會兒了。

    「怎麼樣?」

    吳端的意思是,對林見清的審訊有沒有什麼突破?

    閆思弦搖頭,「剛剛才知道自個兒老婆出軌了,啥也顧不上了,一個勁兒問我出軌的事兒是不是真的。

    哎我去,審了這麼多犯人,第一次被犯人審。」

    吳端被他這感慨逗樂了,「那你被他審出來啥了?」

    「你就就別挖苦我了。」閆思弦道:「反正,要麼是林見清太會演,要麼他是真乾淨,我一點破綻沒看出來。」

    「行吧。」

    吳端將自己這邊的審訊情況大致說了一遍,又道:「我有一個心理學相關的問題,想請教你。」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3:19
第一百二十七章 無憂谷(16)
               
    閆思弦不太習慣地干咳一聲,「請教什麼的……吳隊你也太客氣了。」

    吳端不接他的茬兒,認真道:「從以往的案例來看,民眾對於兇殺案報案,有著相當積極的自覺性,人命關天,中國人信這個。

    而且,即便是利益相關人,也並沒有想像中那麼怕事。

    就拿出軌來說吧,相關人肯定怕自己跟死者的關係曝光,但絕怕到幫著凶手處理屍體的程度,可就說不過去了。

    但凡不是個傻子,孰重孰輕不難判斷……」

    閆思弦搖搖頭,打斷了吳端。

    「這可不好說。」閆思弦道:「兩顆雷,出軌曝光這一顆就在手上,報案就是導火索,搞不好立馬會炸,而處理屍體……這事兒要是干得漂亮,不被人發現,不僅處理屍體的雷不會炸開,就連出軌這顆雷也能就地掩埋。

    單從眼前利益來說,後者看起來更靠譜。」

    「你這分析,只是理論上的。」

    「哦?那你說說實際情況。」

    「事實上,一開始當事人或許會像你說的那樣,做出短期內看似無害的選擇,可這畢竟是件大事,他們會思前想後。

    很多當事人是在顧慮重重的情況下選擇了報警……」

    閆思弦挑起嘴角,感慨道:「吳隊,你還真是傻白甜。」

    吳端不滿地瞪了他一眼。

    「這討論沒有延展下去的必要,因為樣本數據不是隨機抽取的。你能看到的,自然都是來報案的當事人,沒被發現的案件有多少?誰又能說得清楚。」

    吳端聳聳肩,似乎想把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抖掉,「你這……純粹是陰謀論。」

    閆思弦在吳端肩膀上拍了一把,「可能我對人性沒什麼信心吧,另外,你不覺得我們對女人的關注應該告一段落了嗎?」

    「女人?」

    「嗯,無論是陷害蔣保平的學生蕭曉,還是和他有不正當關係的武安、王夢,都是女人,可屍檢那邊給出的結論是,凶手為青壯年男性。」

    閆思弦這麼一說,吳端似乎想起了什麼,快走幾步,進了走廊另一端的法醫屍檢室。

    許是這次的屍塊太零散,好不容易拼出了大致的人形,貂芳不想太快將它們收拾起來,那些屍塊還靜靜擺在屍床上,昭示著被害人的悲慘遭遇。

    貂芳坐在電腦前,已經摘了手套,防護衣前襟上還能看到血跡、屍液的痕跡。

    她弓著背。個頭比較高的原因,她習慣性微微弓著背。熬夜的結果,眼睛裡滿是紅血絲。

    吳端進門時,她正在打哈欠,含混地招呼道:「來啦?」

    「來了。」

    「聽說你們抓人回來了,咋樣?有進展嗎?」

    吳端先在貂芳後背拍了一下,「直起來。」

    貂芳瞬間挺直了後背,只直了一下,便又垮了。

    「沒勁兒,只想睡覺,」貂芳又打了個哈欠,眼中含淚道:「老啦,熬不動啦……」

    「直著點,要點氣質,女孩兒家的,」吳端操著老父親的心,繼續道:「複檢沒什麼發現?」

    「算是吧,一百多塊兒,一塊塊地檢查體表狀況,能拼起來的地方還要儘量拼接上,還原傷口狀態,判斷傷口是切割時留下的,還是死前留下的……看了一夜,全是切割時留下的傷口。

    致命傷依然是後腦兩處敲擊。不過……」

    貂芳起身走到屍床旁邊,拿起了一塊屍塊,吳端戴上手套,想接,貂芳道:「你別佔手,看著得了。」

    吳端便縮回了手,只低頭看著。

    「表皮,注意到了嗎?」貂芳道。

    「嗯?」吳端湊近了些,最後乾脆握住貂芳的手,將她手上的東西湊到無影燈下,「這是……電流斑?」

    「確切來說,疑似電流斑,只有一個特別不明顯的邊緣。」貂芳道:「就這東西,我昨兒晚上看了倆小時。」

    吳端自然明白貂芳為何如此在意一塊小小的電流斑,因為這將決定接下來的整個調查方向。

    如果真的是電流斑,說明死者可能先受到電擊,昏厥,失去了反抗能力,然後被凶手從容地殺死。

    這樣一來,即便女性也可以實施殺人,而不是一開始推斷的被一名體格強健的男性殺死。

    這種可能性讓吳端有些興奮,他搓了搓手,預感到自己的想法即將得到印證。

    貂芳又看了一眼有電流斑的肉塊,從擺放位置來看,那是位於死者手肘處的皮膚,因為整個上臂都被切掉丟棄了,電流斑幾乎無法用肉眼看到。

    「只有這麼點發現。」貂芳道:「我已經把組織樣本切片,送相關國家級實驗室,希望能判別出是不是電流斑。」

    「什麼時候出結果?」

    「剛送過去,怎麼著也得下午吧。」貂芳道:「放心,有結果了第一時間通知你。」

    「行。」吳端關切道:「別熬著了,回去歇歇吧。」

    「算了,等不到結果我心裡不踏實,沙發上湊合躺會兒得了。」

    吳端在貂芳肩膀上拍了一下,沉默出了屍檢室。

    一出門,他便對閆思弦道:「怎麼樣?」

    「嗯。」閆思弦笑得十分友善,「這次好像要敗給你了,恭喜恭喜。」

    吳端連連擺手,「打住,趕緊打住,你這樣笑,我心裡發毛,果然你還是適合那種……」

    閆思弦勾起嘴角,「這種?狂拽酷炫的?」

    吳端認真想了想,點了下頭。

    「等結果吧,」吳端道:「在檢驗結果出來之前,我是不打算佈置任務了,少讓手下做無用功吧。」

    「那咱們呢?」閆思弦問道。

    吳端沒回答,而是捋起了案件細節。

    他道:「大半年了,王夢進行了分屍,又反覆進出現場,除非凶手就是她,否則,現場已經被她破壞得七七八八,想找到關鍵證據,可不容易,這案子要想辦紮實了,難。你有什麼建議嗎?」

    閆思弦想了想,道:「凶器,我一直在想,凶手究竟用什麼東西砸破了蔣保平的頭?

    物證科看過現場所有可能被當做凶器的東西,可沒有一樣符合的——可以說,現場幾乎沒有什麼能被當做凶器的東西。

    另外,頭部傷口裡發現了碎玻璃,就更奇怪了,究竟是用什麼殺的人?」

    兩人回到辦公室,各自坐下,沉默翻看起了案情資料。

    不多時,閆思弦問道:「蔣保平在學校的工作情況,給我看看。」

    「好。」吳端將兩張A4紙遞上。

    「冬季長跑,初中部,教職工組,男教師,第一名。」閆思弦叨唸著。

    「怎麼了?」

    「這比賽發獎盃嗎?就是那種玻璃製成的獎盃。」閆思弦道。

    「我派人確認一下。」

    不多時,在蔣保平家進行勘驗收尾工作的刑警通過電話給出了回覆:

    「吳隊,我去學校瞭解過了,學校並不會給學生或者老師發獎盃,頂多就是發個榮譽證書或者獎狀,再獎勵個筆記本什麼的。那次長跑比賽也不例外,只有獎狀和筆記本。」

    聽著電話免提裡的聲音,閆思弦捏了捏自己的鼻樑。

    「蔣保平整個執教生涯中,只獲過這一個獎,如果不是獎盃這種能查到來路的東西,咱們的麻煩可就大了。」閆思弦一邊思索一邊道:「或許是玻璃菸灰缸,或許是某種份量足夠的玻璃擺件……」閆思弦搖了搖頭,「想要確定起來可就難了。」

    「怎麼忘了問她倆這件事。」吳端起身,衝向審訊室。

    兩名刑警正準備將王夢押到留置室,被吳端叫了停。

    「等會兒!我再問點事兒。」吳端道。

    王夢重新坐下,有點不知所措。

    吳端問道:「蔣老師家有沒有什麼玻璃製品,或許是擺件、工藝品,總之就是有棱角,還有一定份量。」

    「啥?」

    這莫名其妙的問題讓王夢愣住了,但很快,她臉上迷茫的神色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恍然大悟。

    「啊!我想起來了!有有有!」她激動道:「一個獎盃,玻璃的,挺沉呢!」

    吳端和閆思弦對視,難道笑笑查到的資料有疏漏?

    「什麼獎盃?」吳端問道。

    「是那孩子的,顧寒開,是個孤兒,聽說他在學校……」

    吳端道了一句「知道」,終結了王夢對顧寒開身世的解釋。

    「你想清楚,蔣保平死亡現場,有顧寒開的獎盃?」

    「何止有!就在地上!蔣老師跟前!」王夢道:「我以為是打架了,然後……獎盃就掉地上,沾了血,還磕花了一個角。

    我收拾完屍體,還把獎盃拿起來沖了沖,放桌上了。

    那兩天有點忙,一來是要把小飯桌的學生打發走——蔣老師在冰箱裡,我當然不想一群小孩聚在他家打擾他,萬一哪個孩子手欠再去開了冰箱看見什麼……

    跟學生家長商量退錢唄,幸虧之前小飯桌的錢就是我管著,我也算是半個會計吧。

    打發學生可是忙了一陣子,一忙起來,我就把獎盃的事兒給忘了,那東西就一直在桌上放著。

    中間顧寒開也來過幾次,他跟蔣老師關係好,他住的福利院又離得不遠,只要有空,他就往蔣老師家跑。

    反正就是有一回他來,我想起來獎盃的事兒,就順手把獎盃給他了,那上面本來寫的就是他的名字嘛……」

    「那是個什麼獎盃,你還記得嗎?」

    「呃……奧數!」

    「你確定?」

    「嗯。」

    閆思弦皺起了眉頭,他記得,顧寒開確實拿過一次市裡的奧數獎項,不過是在蔣老師去世後才拿到的。那之前,顧寒開雖也參加過比賽,卻並未入圍區奧數選手。

    蔣老師為什麼給他獎盃?

    吳端詢問了王夢,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她只負責做飯,學校裡的事並不清楚。

    「……我們沒聊過獎盃的事兒,我給,他就接著,就沒了。

    不過他一直問我蔣老師啥時候回來,我只能說不知道。

    我記得,有一回蔣老師跟我吐槽老家的親戚,被顧寒開聽見了——背後說人壞話不好,尤其讓孩子學了這毛病就更不好了,蔣老師還挺在意的,當時就改口,不提親戚的事兒了,只說回老家試試找個工作……

    我就是這麼打發顧寒開的:蔣老師換了個工作環境,重新開始了,讓他也好好讀書,以後出息了再去找蔣老師。」

    「那顧寒開怎麼說的?」吳端問道。

    「他?我想想……他好像……也沒說什麼,大概就是……他知道了。

    後來他又來了蔣老師家幾次——應該不止幾次,有挺多次的,不過我碰到的就那麼幾回。來了,也不上樓敲門,就在樓門口轉悠。

    我還擔心呢,他三天兩頭往蔣老師家跑,別捅出簍子……不過後來可能是開學了吧,他也沒時間了,慢慢就不來了。」

    兩人從審訊室出來,吳端道:「看來,獎盃的事兒只能問顧寒開了。不過,眼下,同樣的細節,咱們還得向武安再求證一次。」

    「我倒是很期待武安的答案。」閆思弦道。

    武安被安頓在一間留置室,見到吳端進屋,她一下坐直了,似乎進入了一種「隨時準備配合警方工作」的狀態。

    吳端將手向下按了按,示意她別繃這麼緊。

    「就一件小事兒……」吳端道:「蔣保平家裡,有沒有玻璃獎盃?」

    這個問題就非常聚焦和精準了。

    但與王夢相比,武安的回答就相當模棱兩可了。

    「沒有,沒那種東西……呃……其實吧,我當時光顧著看蔣老師,哪兒還能看見別的……」

    無論吳端如何明示暗示,武安均是搖頭說不知道。

    沒能獲得更多有價值的信息,退出留置室時,吳端一臉無奈。可是兩人剛一回到辦公室,吳端便露出了興奮之色。

    「她又撒謊!武安又撒謊了!」吳端道。

    說完,似乎不太確定,他又捋了一邊,道:「被審訊的情況下,如果像她說的那樣,完全沒注意到一樣東西,像武安那麼講究嚴謹的人,應該會說不知道,而不是先否定,說沒有,然後再改口說不知道。

    呃……是這麼回事吧?」

    閆思弦點點頭,「這是個可做為參考的疑點。」

    吳端想到一步的時候,閆思弦卻已經想到了三步。

    他繼續道:「可問題是,為什麼要隱瞞獎盃的事兒?那獎盃又不是她武安的,又沒寫她的名字……」

    閆思弦眼中突然閃過一道銳利的光。

    「墨城範圍內,出售和製作獎盃的店面應該不多吧?以三十五中為中心,周圍5公里範圍內,統統走訪一遍,看看是誰定製了那個獎盃……先派一隊人去顧寒開那兒把獎盃拿來,走訪的時候直接讓店主辨認……」

    閆思弦低頭想了想,「還有網上,那玩意兒應該也能在網上定製吧?查武安的網購記錄,她有沒有定製過獎盃?」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3:19
第一百二十八章 無憂谷(17)
               
    距離三十五中不遠的文化路步行街。

    此刻,吳端和閆思弦正在一家小店,讓店主辨認武安的照片。

    「是她,我記得。」店主點著頭,一邊思索一邊道:「我記得是她定了個獎盃……是個學生的比賽,奧數一等獎?我記得是這個……挺怪的……暑假,誰會定奧數獎盃啊,而且,一般的比賽,一二三等獎都有獎盃,我還專門跟她確認了一下,她說沒錯就是只定一個……

    倒是有學生搞過這樣的事兒,明明沒拿獎,自己買個獎盃、榮譽證書,回去騙家長。

    成年人還真沒碰見過……」

    店主的講述已經比較詳盡了,他卻還是道:「時間過去挺久了,我就能想起來這些。」

    吳端連忙道:「這對我們已經是很大的幫助了。」

    又感謝了幾句,出了店門,吳端道:「走吧,再去一趟福利院,該把凶器拿回來了。」

    福利院。

    兩人在那裡再次見到了顧寒開。

    他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不等警方開口,不安地丟出一連串問題:「蔣老師是不是出什麼事了?他人在哪兒?他怎麼了?……」

    他問得十分含蓄,目光也是閃躲的。似乎只要那壞消息不說出來,就不會發生。

    吳端暗暗嘆了口氣,官方說辭張口就來。

    「蔣老師的下落,我們還在調查中,這次來找你,是詢問一件事,確切地說,是一件東西。」

    「什麼?」

    果然還是個小孩,三下兩下就被大人拿到了談話的主動權。

    「一個獎盃,蔣老師沒能親手給你,玻璃的……」

    吳端的描述尚未講完,顧寒便從床頭櫃的抽屜裡拿出了一個獎盃。

    確切來說,他拿出的是一個布包——那獎盃被幾層軟布層層疊疊地包著。

    簡直像一個老太太存放東西的方式,由此也可以看出,顧寒開對這獎盃十分重視。

    這也正是吳端所擔心的。

    打開布包,果然,獎盃被擦拭得十分乾淨,使得頂端的兩處刮痕格外清晰。

    要想驗出凶手指紋之類明顯的證據,是不可能了。

    「蔣老師為什麼給你這個?」吳端戴上手套,接過獎盃,放進證物袋,然後問道。

    看著吳端的一系列動作,顧寒開臉上的擔憂之色更重。

    可是警察們公事公辦的態度已經讓他明白了,他只有被動回答的份兒:「我那年……錯過了……奧數考試。」

    「錯過?」

    「被他們捉弄,考試前一天他們往我的杯子裡加瀉藥。」

    吳端和閆思弦對視一眼,皆對半大孩子的惡趣味感到氣憤。

    那些對成績、榮譽毫無概念,只會瞎玩的孩子,根本不會懂得,對一個品學兼優性格敏感的學生來說,因為鬧肚子錯過奧數考試意味著什麼。那很可能與他賴以生存的獎學金、補助掛鉤。

    這下兩人明白了蔣保平的用意。

    「蔣老師用這個鼓勵你?」吳端指了指放在膝上的獎盃。

    「是。」顧寒開點點頭,「蔣老師說,等下一年我再考奧數,拿到好成績了,再用真獎盃把它替換了。

    蔣老師說在他心裡,我……我是第一名的苗子。」

    最後一句雖然是轉述別人的誇讚,並非自誇,顧寒開還是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吳端又問道:「拿到獎盃時的情況,你還記得嗎?」

    「嗯。」顧寒開點了下頭,「王阿姨給我的,就是……體育老師的老婆,她一直在蔣老師那兒幫忙,她……」

    吳端道了一聲「知道」,示意顧寒開不必從頭介紹王夢。

    他又指了一下獎盃上的刮痕,問道:「你拿到獎盃的時候,這兒就壞了嗎?」

    「嗯,」顧寒開抬手,隔著證物袋,摩挲了一下獎盃破損的地方,「王阿姨一直這樣,毛毛躁躁的,肯定是她弄得吧,她把獎盃給我的時候,底座縫兒裡還有些髒……」

    「髒?」

    「說不上來,感覺好像她把獎盃放飯桌上了,弄上的……也不知道是菜湯還是什麼的……」

    說到這些,顧寒開並未流露出任何不滿,他只是低聲陳述著事實。

    缺少關愛成長經歷,讓他過早學會了隱忍。

    吳端去觀察獎盃底座和杯體連接處的縫,那裡確實容易藏污納垢。

    「我用牙刷刷乾淨了。」顧寒開道。

    好吧。

    吳端放棄了用肉眼觀察,繼續問道:「王夢——就是王阿姨——她給你獎盃的時候,是怎麼跟你說的?」

    「就說蔣老師托她把獎盃給我,沒別的了……她好像有點忙,我就沒多問。」

    又詢問了幾句,顧寒開再也說不出什麼有價值的信息了,兩人只好拿著獎盃離開。

    回程路上,坐在副駕駛位置的吳端一直在觀察著獎盃。

    閆思弦捏住他的手腕,將他捧著獎盃的手向下按了按:「別費眼睛了,你當自個兒顯微鏡呢?」

    吳端嘆了口氣,「懸啊,就算這東西是凶器,想把它跟凶手聯繫起來,也費勁。

    就算咱們已經證明獎盃是武安定製的,也說明不了什麼,她跟蔣老師本來就有不正當關係,幫個忙很正常。」

    吳端閉著眼,有些凶狠地捏著自己的鼻樑,「還有哪條路可以試試的?……還有嗎……」

    不多時,他猛然睜開了眼睛,「電擊!如果那是電擊痕跡,就得有電擊設備!」

    「別激動,一步一步來,先等貂兒那邊的消息吧,還沒確定是電擊呢。」閆思弦道。

    吳端去翻看手機,雖然他手機的提示音音量不小,不大可能錯過消息,卻還是想看看貂芳有沒有發來檢測結果。

    果然沒有。

    就在他失望地將手機往兜裡揣的時候,消息來了。

    「哈哈哈……是貂兒……哈哈哈……是電擊!電擊!」吳端拿著手機,幾乎手舞足蹈。

    閆思弦斜睨了他一眼,「你不光是嘴開過光,我看……哪兒哪兒都開過光。」

    吳端不理他的擠兌,已經開始打電話安排工作。

    「笑笑,還需要你幫忙……你也看到貂兒的消息了?……對,還得篩武安的消費記錄,看她有沒有買過防狼電擊器之類的設備,沒有?那王夢呢?……也沒有?行我知道了……」

    「小賴,新線索看見了嗎?……對,就是屍體身上的電流斑……現在的任務是找電擊設備……笑笑那邊已經查過了,網購記錄沒有,要麼凶手不在武安和王夢兩者中間,要麼凶手是在實體店裡購買的電擊設備……

    有件苦差事得拜託你和錢允亮了……排查墨城範圍內有資質銷售電擊設備的店面,可以先去工商部門調經營範圍……」

    「老魏,做群眾工作的事兒,咱們隊就數你資歷最老,最有經驗……咱們兵分兩路,二次走訪武安和王夢的家屬,目的是問清楚,她們兩家是否曾經出現過電擊設備……對,我也是這意思,你在局裡,正好就地審訊王夢的老公……對了,再叫一組人,直接去王夢家搜查……武安這邊的工作我和閆隊來……」

    ……

    吳端安排工作的工夫,閆思弦已經將車掉了個頭,並向著武安家所在的方向駛去。

    吳端徹底掛了電話,看著道路兩旁愣了片刻,伸手去摸插在自己椅背後兜處的文件夾。

    「我記得車裡放了一張搜查文書來著……上次是不是用掉了……」吳端自言自語道。

    「沒帶也不要緊吧,」閆思弦道:「反正武安老公跟小三住,孩子又去大姨家了,她家應該沒人,咱們就……」

    吳端卻認真道:「不行,那可能是咱們僅有的證據,獲取證據的過程必須合法,不能給對方任何空子。」

    他這麼說,閆思弦便放慢了車速,並開始觀察路況,規劃掉頭的地方,隨時準備回局裡拿相關文書。

    好在,吳端找到了搜查文書。

    兩人對這次搜查十分重視,直從早上搜到日薄西山,期間又調來一組人馬。

    一番地毯式搜查,吳端終於死了心。

    「收隊吧,回去開個碰頭會,再捋一捋線索。」

    他說這話時,強撐著沒讓失望憤懣的情緒流露出來,在這些情緒之後,是深深的不知所措。

    他已經不知道接下來還有什麼可調查的線索。

    留下人手進行收尾工作,吳端和閆思弦先上了車,準備回市局。吳端幾乎瞬間攤在了副駕駛位置上,他必須在這一路上調整好情緒,想清楚後續的調查方向。

    他是一支隊的最高領導,若他的陣腳亂了,下面的人不知要做多少無用功。

    閆思弦抬手,在吳端後脖頸捏了幾下,「別愁了,我幫你頂著。」

    「走吧。」

    對吳端來說,這感覺太不好了。

    車子發動,車燈亮起。

    一名小區保安正好從車前路過,閆思弦沒急著踩油門,讓他先過。

    他過去了,閆思弦卻還是沒有開車的意思。

    吳端疑惑地看向閆思弦,又順著他的目光看向了那名小區保安。

    「那玩意兒……是電擊器吧?」閆思弦問道。

    他所指的,是保安掛在腰間的一隻棍狀東西。

    吳端搭眼一瞧,「嘖」了一聲,「這玩意兒威力超級大,一下就能把人電暈過去。我們上課的時候,老師介紹了好幾種電擊器,就有這樣的……問題是,一個中低檔小區的保安,有必要配電擊器?」

    兩人對視一眼,一起下了車。

    「同志,跟你打聽個事兒。」吳端快跑兩步,攔下那保安,並亮出了警官證。

    保安有些緊張,但態度很好地問道:「怎麼了?」

    吳端指指他後腰,「您這個電擊器,是單位配發的嗎?」

    「這個啊,不是不是。」

    天色暗了,否則此刻保安就會注意到,吳端眼中重新燃起了興奮之色。

    「……這是我們撿的,哎呀也不能說撿的,是抓小偷得來的。」

    「抓小偷?」

    「攀爬防盜窗偷東西的小偷,被值夜班的老王發現,他叫上我們圍追堵截,還真把賊給抓住了。

    這玩意兒就是從小偷身上拿下來的,哎呦警察同志,你說這是什麼世道,賊還配這種東西呢,他咋不配個槍……」

    「哪戶被盜了?」吳端問道。

    「可不止一戶,」保安指了指武安家所在的樓道,「就這兒,二單元,右手邊這幾家,一豎溜兒,從上偷到下,除了一樓,其他幾家都沒跑。」

    武安家也在被盜之列。

    「你們當時報警了吧?」

    「當然啊,警察來把賊帶走,記者還報導了呢。」

    「這個電擊器沒有失主認領嗎?是小偷自己帶來的,你確定?」

    「這個啊……」那保安到了撓頭,「我忘了……當時光顧著抓人了,我們也是頭一次幹這事兒……

    後來人抓住,從他身上發現電擊器,我們就一直拿著,用它嚇唬那小偷……

    警察來了以後,亂哄哄的,好像……就把電擊器的事兒忘了。後來也沒聽說哪戶人家丟了電擊器啊,那不就說明是小偷自個兒的嗎……」

    ……

    約莫10分鐘後,吳端和閆思弦趕到了片區派出所。

    學成路派出所,好幾年沒接到過惡性案件了,派出所民警處理的最多的案件是社會青年打劫學生零花錢。

    因此,這是一個跟市局幾乎沒什麼交集的派出所。

    吳端亮出警官證後,派出所裡的值班民警有些不知所措,頗有些見了大領導的意思。

    一人招呼吳端坐,被婉拒,另一人飛快地叫來了值班的副所長。

    副所長是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見了吳端,先愣了一下,心道:市局管刑偵的小子果然和傳言說的一樣年輕。

    詫異完,想起自己肩章上可憐的槓和花,又在心裡罵了一句「草」。

    臉上卻堆著笑,伸手和吳端握了握,「吳隊,久仰久仰,哪陣風把您吹來了,蓬蓽生輝,蓬蓽生輝啊……有啥事您打個電話就行……」

    吳端被他張口閉口的「您」弄出一身雞皮疙瘩,趕忙進入正題道:「去年7月底,學府小區保安抓過一個賊,一下子偷了五戶人家,晚上報的警,你們把人帶走的,我要知道那個賊現在在哪兒。」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3:20
第一百二十九章 無憂谷(18)
               
    累犯,加上入室盜竊本就比一般的盜竊量刑更重,那小偷此刻還在獄中,要找他倒也並未花什麼工夫。

    兩人趕到監獄時,已是晚上10點半,牢房已經熄燈半小時了。

    走在靜謐的監獄大院,吳端不免感慨道:「別說嘿,這兒倒是個調整作息的好地方。」

    「抽空來住兩天?」閆思弦打趣他。

    「還是別作妖了。」吳端道。

    一路上,他都忍著沒聊案件,此刻擔憂之色終於浮現在了臉上。

    「但願這趟能有收穫吧。」

    獄長十分配合兩人的工作,很快就將賊提到了審訊室。

    「張瑜?」吳端叫了那小偷的名字一聲,算是打招呼。

    「誒誒。」小偷連聲應著。

    「在學府小區入室盜竊,現金六千三,金項鏈一條,金手鐲一對,合計三萬多。」

    張瑜又是點頭,這些已經查明的事實,他承認起來毫無障礙,特別配合。

    啪——

    吳端將裝在證物袋裡的電擊器放在了桌上。

    「仔細看看,認得嗎?」

    張瑜先是困惑了幾秒鐘,之後他張大嘴,無聲地「哦——」了一句。

    「你們……哪兒找著的?」

    半年多了,警方還能找到這只電擊器,他著實佩服。

    「記得就行。」吳端道:「這東西是你自個兒的,還是順手從失主家拿的?」

    問完,怕張瑜撒謊,吳端又補充道:「我可以保證兩件事,第一,多一個電擊器也不會對之前的量刑產生影響,第二,如果你提供的線索對我們破案有幫助,我可以幫你申請減刑。」

    對吳端開出的條件,張瑜似乎並不太動心,他嘿嘿笑道:「我說,吳隊長,你們大晚上跑監獄來審我,肯定沒別的路子了吧?」

    他倒看得清形勢。

    吳端卻並不給他談條件的機會,直接道:「我就是再沒路子,大不了這案子懸著,排著隊的案子多著呢。

    不像你,錯過這個村,還有沒有減刑機會可就另說了。

    畢竟,我能在你的服刑記錄上記立功表現,就也能給你添上一筆改造不積極,對警方有牴觸情緒。」

    對有些人,就得蜜棗和大棒齊上,吳端深諳此道。

    果然,這回張瑜老實多了。他看吳端年輕好欺,可試探的結果是,這位刑警遠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稚嫩。

    「行吧,配合。」張瑜堆出笑容,「兩位想問點什麼?」

    「這東西你從哪一戶偷來的?」吳端問道。

    張瑜臉上頓時有了苦色,「警官,你這……也太考驗我記性了……」

    吳端將幾戶被盜人家的照片在桌上依次排開,那是當年破盜竊案時,派出所民警去拍照留的底。

    「那你就看著照片仔細想。」吳端不依不饒。

    吳端的強硬態度讓張瑜也提起了些精神,但他的心思顯然都用在了歪門邪道上。

    他並未認真觀察照片——倒也不是觀察得不認真,而是看看照片又看看吳端。

    他試圖從吳端的表情中猜出哪個是警方想要的答案。

    看出這一點,閆思弦率先起身,拽了吳端一把。兩人一起出去,乾脆不給他作弊的機會。

    如此一來,張瑜只能從照片下功夫,老實了許多。

    不多時,張瑜挑中了一組照片,並衝門口喊道:「你們回來啊!來人!我選好了!」

    閆思弦率先進了門。

    並不說話,只是接過了張瑜挑中的照片。

    是武安家!

    「你確定是這個?」閆思弦冷著臉問道。

    張瑜看不出閆思弦的態度,只好本分地解釋道:「我記得是這家,門口這兒衣帽架我記得,當時上頭掛了倆包,裡頭都有零錢,這電擊器就是從一個包裡拿出來的。」

    閆思弦將其餘幾家玄關處的照片全部挑出來,排在張瑜面前。

    「你再看看,確定嗎?」

    又看過一邊,張瑜確認道:「反正就是對一架有印象,只有這一家放了衣架嘛,應該沒錯。」

    閆思弦變著花樣地引導張瑜的思維,但他最多也就給出「應該是」的答案,兩人最終只能接受這一結果。

    回程路上,吳端一邊開車一邊道:「至少他印象中是武安家。」

    轉而他又問閆思弦:「再審審武安?」

    閆思弦始終皺眉閉眼,直到車進了市局停車場,他才緩緩道:「審吧,讓我先問。」

    與吳端相比,諸如詢問、訊問之類需要與人細緻溝通的工作,算是閆思弦的短板,所以以往的審訊中他往往扮演旁聽的角色,每每等到吳端把該問的都問完了,他才在最後加一兩個問題。

    這次他主動請纓,看樣子是有些想法的。

    進審訊室前,吳端拍了拍閆思弦的肩膀,「你大膽上吧,我給你兜著。」

    閆思弦苦笑一下,怎麼搞得好像他要去闖禍似的?

    眼看已經進了審訊室,他便壓下了調侃的話。

    凌晨12:10。

    武安的精神倒還好,在這種地方,可不容易入睡。

    但閆思弦還是故意道:「不好意思,打擾你休息了。」

    「這麼晚,是有急事吧?」

    看不出武安是出於配合破案而關心案情進展,還是擔心犯罪行為敗露。

    「是挺著急。」閆思弦率先亮出了從顧寒開那兒拿到的獎盃,「這東西你應該認識吧?」

    只看了一眼獎盃上的字,武安便點頭道:「我去定製的獎盃。」

    「說說具體情況吧。」

    「那年顧寒開奧數沒考好,蔣老師為了安慰他,給他一個人專門出了一張奧數卷子。

    顧寒開也確實爭氣,卷子我看了,難度比著當年的奧數考試題只多不少,可顧寒開考出的分數,可比當年市裡的第一名還要高。

    蔣老師就要給他發一個獎盃,幫他豎起自信來。要有儀式感,讓孩子知道自己被關注,被愛著……這是蔣老師的意思,我當然雙手贊成,就主動幫他去定獎盃。

    這……有什麼問題嗎?」

    「這只獎盃,就是砸死蔣老師的凶器。」閆思弦道。

    「啊?!」武安一臉的不可置信,「這……不會吧?」

    「倒奇怪了。」閆思弦道:「你去蔣老師的家是在王夢之前,王夢看到了這只獎盃,並且明確記得,獎盃就在蔣老師身旁,你卻完全沒注意到。」

    此話一出,懷疑和針對武安的意味就十分明顯了。之前友好的談話氛圍開始凝重。

    「不是……」武安強調道:「那是個死人啊,警官,我面前有個死人,你不能要求我還去關注死人邊上有什麼吧?我說了,我當時腦子一片空白……」

    「可你也說了,你注意到死人頭上有兩處凹陷傷,甚至推測出蔣老師是被人擊打頭部砸死的。

    連這個你都注意到了,卻沒看到屍體旁邊的獎盃?」

    「警官,你不能因為我把我知道的都說出來,就找我麻煩啊,早知道這樣我倒不說了。

    那個……哎!那是我回家才琢磨明白的,蔣老師頭上的傷,我可以說是過目不忘吧。而且,就因為這個,我還做了好久的思想鬥爭,究竟要不要報警……報,我倆的關係就藏不住,不報,他就這麼白死了?

    反正這事兒我反反覆覆想了好多遍,挺折磨人的,獎盃我是真沒注意。」

    「好吧,你是什麼時候把獎盃交給蔣老師的?」

    「具體日子我可記不得了。」武安為難道。

    「那我給你個範圍,蔣老師是在7月13日遇害的,你定製獎盃的店面,老闆向我們提供了賬本,賬本上顯示,你在7月2號定了獎盃,交了定金,7月10號去取走了獎盃,並交齊了餘下的錢。」

    「10號……10號得話……到13號……13號小飯桌不是輪我做飯,前一天,12號,是我,然後,隔一天……10號也是我……應該是12號,我12號把獎盃拿給蔣老師的。」

    「那就更奇怪了,」閆思弦道:「獎盃的問題,我們第一次詢問,並未提到『屍體旁邊』這個具體位置,而只是寬泛地問你蔣老師家裡有沒有玻璃獎盃。

    是你親自定製,並將這只獎盃交給蔣老師的,你卻說沒有。」

    「這……那麼久,我哪兒記得清,而且,我以為蔣老師已經把獎盃給顧寒開了。」

    「好吧,你把獎盃給蔣老師的時候,有人看到嗎?」

    「沒。」

    「小飯桌的學生,都沒看到?」

    「沒……那個……我是偷偷給蔣老師的……那什麼,畢竟不正規,我們幾個人知道就行了。」

    「既然要偷偷發獎,那蔣老師拿到獎盃以後,應該沒擺在明面上吧?」

    「當然,當然了,他……把獎盃放臥室床頭櫃裡了。」

    「怪事越來越多了,」閆思弦道:「蔣老師是在客廳被人砸死的,什麼樣的凶手會去臥室拿床頭櫃抽屜裡拿出一隻獎盃做凶器?」

    「那……那說不定……就是顧寒開啊!蔣老師給他獎盃,他……他卻恩將仇報,殺人……」

    「你很矛盾吧?」閆思弦緊盯著武安的眼睛,「像蔣保平那樣的男人,才配當你孩子的榜樣,所以你願意把孩子帶在身邊,讓他多多接觸蔣老師。哪怕暫時不是以父親的身份。

    可你很快就發現,事情和你想的完全不同,蔣老師曾經走上離婚這條路,就是因為他根本不願意把心思花在家庭上。

    他自己的老婆不重要,孩子——如果他有孩子得話,想來也不會放在心上。

    學生才重要。

    所以他可以接納顧寒開,給他所能給的所有關愛。卻給不了你的孩子。

    甚至,蔣老師打算領養顧寒開。

    我們在顧寒開那裡拿到了一張領養申請表,所以我的推測不是空穴來風。

    你慌了。

    因為一旦蔣保平領養了顧寒開,那你將會面臨出局。

    對比一下你和王夢,你有孩子,而王夢沒有,她可以和蔣老師一起,將顧寒開視如己出。

    她的受教育程度也沒有你高,這意味著,她在精神層面的需求比你少。她更像一個崇拜僱主的保姆,而你,你需要另一半的關注,你受不了冷落。

    說直白點,你比王夢事兒多。

    男人,尤其像蔣保平那樣的男人,就怕女人事兒多。

    這場競爭,你就要輸了。

    這一定讓你萬分痛苦吧?

    你向丈夫提出分手,本以為能在出軌的丈夫面前揚眉吐氣,證明你比他有眼光,因為你找了個足以讓你崇拜的男人。

    可到頭來,你打臉了。

    所以,實際情況是,你帶著電擊器和獎盃去找蔣老師——電擊器就是這一隻吧?——獎盃是要給蔣老師的,而電擊器……我想,你最開始應該只是想跟他談談,實在談不攏,才會動用手段制服他。

    制服他以後要怎麼處理,我想不出來。但可以確定的是,你並沒打算殺他,獎盃砸頭這種殺人方法,顯然不是提前計畫過的。

    沒談攏,你才起了殺心。」

    武安靜靜聽著閆思弦的推斷,直到閆思弦將想法和盤托出,她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

    「說實話,」武安組織了一下語言:「如果你說的不是我,我肯定就信了,聽起來很合理,真的,可人確實不是我殺的。沒幹過的事,你們不能編故事硬往我頭上扣。」

    言外之意,只有故事,沒有證據,她什麼也不會承認。

    她面上雖然鎮定,卻也只剩下抵死否認這一招。閆思弦知道,她慌了,因為又被抓住了漏洞。

    「合理?就連電擊器也合理?所以,這東西是你的。」

    閆思弦指了指剛才被他擺上桌的電擊器。

    武安的瞳孔驟然收縮,「這……這是什麼?我不知道……是你們想把我繞進去……」

    閆思弦打斷她道:「我們找到那個賊了。」

    武安的肩膀慢慢塌了下去。

    「當初盜竊案破獲,街道派出所讓你們去認領失物,沒發現電擊器,你是慌張還是如釋重負呢?

    大半年了,你快忘了這茬兒了吧?

    可惜,我們找著了。

    那小偷指認,電擊器是從你家偷出來的。而蔣老師的屍體上恰好有電流斑,獎盃和電擊器都與你有關,這不會是巧合吧?」

    「我不知道!」武安的情緒激動起來,「我根本就……什麼小偷?這都哪兒跟哪兒啊?你們別嚇我行嗎?來的時候說得好好的,我只不過是見過屍體,所以才來協助調查……」

    吳端瞄了閆思弦一眼,不無擔憂。

    閆思弦接連亮出重要證物,是想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可案子已經過去大半年了,武安不知將細節在心中過了多少遍,她清楚,即便有漏洞,警方拿不到關鍵證據,也不能把她怎麼樣,只要咬死了不承認。

    僅僅這種程度,還差火候。

    底牌全亮了出來,卻未達到預期的效果。

    審訊已經進入最艱難的時刻,他們甚至得不厭其煩地對同一個問題多次提問,以期對方露出破綻,而這些並非閆思弦的強項。吳端想要接過話頭,

    閆思弦卻擺了一下手。

    「咱們聊點別的吧。」閆思弦道:「你兒子。」

    武安一下緊張起來,目光也不再閃躲,迎上閆思弦,露出不可進犯的鋒芒。

    「你要幹嘛?!」

    她像一隻弓起後背,隨時可以為了保護幼崽撲將而出的母獸。

    「你在乎就好。」閆思弦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3:20
第一百三十章 無憂谷(完結)
               
    「案發當晚,你從蔣保平家回到自己家,身上、手上沾著血跡,你的孩子全看見了。

    他以為你是騎電動車摔了。所以,你順水推舟就這麼應承下來了?」

    武安深吸幾口氣,似乎是強迫自己壓下火氣,「我再說一遍,殺人的不是我,是,我順水推舟了,不想讓孩子擔心,這也有錯?」

    「孩子後來沒問過嗎?蔣叔叔哪兒去了?」

    「不是,這跟你們有什麼關係?」

    「看來問過。」

    「沒有!」

    「那你挺失敗,跟丈夫分居,辛辛苦苦一個人帶孩子,就是想讓孩子多跟蔣保平接觸,培養感情,方便以後你們確定關係。

    到頭來,蔣叔叔杳無音信,孩子問都不問。

    哦,我忘了,蔣老師只關心學生,跟你的孩子……感情培養得可不順利。

    他不關心孩子,孩子也不在乎他,所以即便你扯謊,他也沒什麼感覺。在孩子心裡,你跟殺人犯一點邊兒都挨不上。

    但是,到頭了。」

    「什麼意思?!我告訴你,你敢去跟我兒子亂說,我就告你!我就……」

    「不用亂說啊,向家屬傳達你被正式逮捕的消息,是我們的工作。

    你忽略了一個細節,有一件事,你和王夢都不知道。」

    「什……什麼?」

    閆思弦先是深深地看了吳端一眼,才繼續道:「時間差。」

    「案發當天下午,王夢給小飯桌的學生們做完飯,自己吃了兩口,匆匆忙忙回家,給老公做了頓飯。

    等她老公吃完,出門去棋牌室,她回了蔣老師家。

    這個過程,王夢粗略估算了一下,沒超過2小時。

    一名歹徒進入蔣保平家,殺人,離開,然後你又去,停留片刻,離開,2個小時夠了。

    可事實上,並沒有那麼長時間。

    因為王夢離開時,只是做好飯,她自己吃了一點,小飯桌的學生有些還沒吃完飯,距離家長來接他們,也還早。

    我們的人走訪了當時參加小飯桌的學生家長——這還得感謝王夢,她一直負責管錢。你和蔣保平這樣的知識分子,讓你們去跟人談錢,挺彆扭的吧——學生家長名單就是王夢給我們的。

    總之,走訪結果是,暑假的小飯桌像托兒所似的,全天候,所以家長們要付出平時三倍的價格。

    這價格可就不低了,至少,對普通的工薪、白領家庭,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肯花這個錢的家長,要麼是經濟條件寬裕,要麼是真心實意地不想管小累贅,當然了,二者皆是的佔了一大部分。

    這樣的家長,心理也很簡單,反正花了錢,接孩子能拖一會兒算一會兒,最晚的,家長蹦迪去了,臨12點孩子都睡著了才去接,甚至還出現過孩子在蔣老師家過夜的情況。

    所以,王夢留給你的時間雖然有兩個小時,但卻被家長佔去了大半。

    經過走訪,我們最終得到了一個不超過10分鐘的時間範圍。

    這麼短的時間內,凶手和你先後腳來了又走,不現實。

    你在撒謊,只有你一個人進出過蔣保平家,你殺死了他,但因為殺人並非你的本意,你沒有相應的心理準備,因此,殺完人你也慌了神,下意識地逃回了家。

    時間可以抹平一些證據,但有些時候,時間本身就是證據。」

    閆思弦停頓了一下。

    倔強的神色自武安臉上退去,絕望開始蔓延。

    但她還在努力思考,以求找到狡辯的突破點。閆思弦要壓垮她最後的一點思考能力。

    「你兒子對這件事還一無所知吧?你打算親自把這些不容易、把你的用心良苦解釋給他,還是我們生硬地傳達一個結果?

    當然,你也有第三個選擇,兒子不是這學期就中考了嗎?幾個月的事兒,我們可以和你一塊撒個謊,在他中考之前,先不做通知,你編個理由,就說……外派學習什麼的,隨便吧。

    總之,我們的態度是,只要你配合我們的工作,我們也在權限範圍內,給你最大的方便。」

    閆思弦在桌下捏緊了拳,他只剩最後一個殺手鐧了,而這殺手鐧是違規的。

    所以他才主張這次審訊由他來。

    已經到了這一步,如果武安還不認罪……

    「是我。」

    說完這兩個字,武安長長舒了一口氣,又苦笑一下。

    「本以為遇到一個讓我敬仰的男人,是老天爺待我不薄……呵呵,我想得太美了。」

    閆思弦的手緩緩鬆開。

    ……

    半小時後,兩人拿到了武安的口供。

    她如實供述了殺死蔣保平的全過程,與閆思弦的推測基本一致。

    將後續工作交給手下的刑警,閆思弦對吳端道:「我有點事,跟你說一下。」

    吳端跟著他進了一間小會議室。

    不等閆思弦開口,他先評價道:「時間做為證據,你可真厲害,但也忒玄乎了點,要法院採信,我看夠嗆,要是武安還不認罪呢?」

    「詐供。告訴武安她作案的時候,其實還有一個孩子沒被家長接走,那孩子剛好在用衛生間,什麼都看見了。」

    「你!」吳端無比詫異,「別開這種玩笑!」

    「不是玩笑。」閆思弦道:「趙局派下來的案件,你推了倆了吧?」

    「那又怎麼樣?」

    「這案子,時隔太久,證據和線索太少,電擊器和獎盃,法醫科和物證科窮盡了現有的檢驗方法,還是無法將凶手指向武安。

    有新案子,你還能頂多久?它會成為懸案。」

    「那又怎麼樣?」

    「來之前我看過你的工作記錄,你是墨城唯一一個手底下沒有懸案的刑警。我還挺期待繼續保持這項記錄的。」

    在閆思弦開口時,吳端已經站了起來,他說完這句話,吳端正好踱了一個來回。

    「那也不能違規啊!你知不知道,一點程序或方法上的不合規,都有可能讓咱們滿盤皆輸。」

    閆思弦挑了下眉,似乎在期待什麼,令吳端十分困惑。

    「你要出什麼幺蛾子?」吳端問道。

    閆思弦揉了下鼻子,「就是……沒想到你這次的批評教育這麼短。」

    「那給你來個長篇大論的?」

    「行啊。」閆思弦認認真真補充了一句:「我怕以後沒機會聽了。」

    「啥?」

    吳端臉上的表情很精彩,先是莫名其妙,而後是恍然大悟,緊接著不可置信,最後痛心疾首。

    「你你你……咋了?得絕症了?啥時候查出來的?咋不跟我說……」

    閆思弦一口老血噴了出來。

    「不是!」

    吳端靜靜等待他的下文。

    「之前不是跟你說了,要去把博士讀完。」

    「嗯。」

    「因為我之前有過在國外讀博的經歷,論文也就差一篇了,所以並不需要再從頭來過,我這個,快得話一年左右就能搞定。」

    「好事兒啊。」吳端道:「祝賀你。」

    「但有一點,這博士是脫產的,純理論研究,就沒法再繼續任職了。」

    吳端愣了好一會兒,「你……你的意思是……」

    「一年後我才能回來。」

    「那……那那那……」

    消息來得太突然,吳端的思考能力和語言能力同時喪失,最後只埋怨了一句:「怎麼不早說。」

    「早說晚說,不都是這樣。」

    「也是。」吳端恢復了思考能力,立即追問道:「所以,你要求審武安,還自作主張要搞詐供,是想臨走之前替我背鍋?」

    閆思弦聳聳肩,「你就當是人之將走,其言也善吧。」

    「呸!」吳端道:「少說這些不吉利的。」

    「好,我收回,不過,你往後工作也多變通著點,別老卡著制度。

    我可專門查了關於詐供的規定,哪兒那麼嚴格啊,詐供獲得的口供,雖然不能作為審判依據,但可以作為刑偵方面的依據,指導刑偵方向。

    凶手有幾個不抵賴的?你跟他們講規矩,不是坐等讓人欺負嗎?還有……」

    吳端整個人突然鬆弛下來。

    他將自己砸進沙發,等著閆思弦說完了一長串囑咐,才終於道:「你這是臨行囑託?」

    閆思弦撓撓頭,「算是吧。」

    「我這兩天就找房子。」

    「幹嘛找房子?」

    「從你家搬出去。」

    「啊?……為什麼?」

    「你……」吳端愣了一下,「我們不是同事了,而且你囑咐那些,我以為是……告別。」

    「不是……我那什麼……咳咳……」閆思弦組織了一下語言,「就是覺得,話說到那份兒上了,好像應該煽個情……你就當我多此一舉。

    接著住,哪兒都不准般,我還指望給你當個免費顧問,過一過破案的癮。」

    吳端低頭沉默片刻,沖閆思弦伸手,「那麼,閆顧問,祝你求學順利,歡迎隨時回來,副隊的崗位給你留著。」

    閆思弦握住了吳端的手,「我盡快。回家吧。」

    「好。」

    過了最開始的詫異,吳端很快接受了即將來臨的改變。

    這變革似乎天翻地覆,卻又彷彿什麼都沒變。

    「以後這車你開吧,不順道兒了,我換一輛。」

    「幹嘛?剛交了證件就想賄賂警察?」

    「就你手裡那點小權,錢權交易是沒戲了,要不吳隊考慮一下錢色交易?」

    「滾!」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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