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偵探推理] 罪無可赦 作者:形骸(已完成)

 
Babcorn 2019-8-29 14:30:12 發表於 其它小說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90 31182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3:15
第一百零一章 閆總小課堂開講了

    恰逢紅綠燈,閆思弦趁著等綠燈,拿起手機,用語音回覆了幾條消息,聽內容是跟在神秘人家附近走訪的刑警溝通。

  溝通完,紅燈剛好結束,他發動了車子。

  待車行駛平穩,吳端問道:「有進展了?」

  「確實發現點有趣的東西。」閆思弦將手機遞給了吳端。

  只見有警員通過微信發來了幾張照片,吳端將照片放大。

  「這是……我去,還真是有備而來啊。」

  第一張照片上是一張遍佈正面牆的思維導圖,其中有照片,還有各種文字。

  其中一張最大的照片,被固定在整個思維導圖的中心,任誰看了第一眼都會注意到照片上的人。

  是吳亦彥。

  閆思弦解釋道:「以吳亦彥為中心,神秘人挖出了PUA群裡參與過線下局的十幾個人,這上面有他們的詳細信息,包括家庭住址、手機號碼,甚至有一些還關聯到了家人,這是一張不小的輻射網。」

  「拔出蘿蔔帶出泥啊,吳亦彥就是那根蘿蔔。」吳端道。

  「所以,查過往生平,查不出吳亦彥的仇家,而他本人也供不出什麼要命的髒事兒,就解釋得通了……我的問題,我一開始的判斷方向錯了。」閆思弦道。

  吳端思索著,接過了話頭:「神秘人仇視的是整個PUA群體,吳亦彥只是因為其導師身份,又恰好被神秘人撞上了死人的事兒,所以率先被當成了靶子,其實……」

  吳端又去翻看照片,「其實這些人會逐個落入神秘人的圈套,否則他沒必要收集這麼詳細的信息……

  典型的陌生人作案啊,有難度了。」

  嘴上說著難,實際上卻在思考對策的吳端掏出了自己的手機。

  他給留守市局的賴相衡去了電話。

  「小賴,任務有變。」

  「得嘞,老大你說。」

  「查舊案,近3年來,所有跟男女情感相關的人命案,重點排查有女性自殺、自殘,或者被暴力傷害的案件。包括走法律程序的,以及因為涉及情感問題,最終的接警處理結果是雙方自行協商解決的……」

  電話那頭,賴相衡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為難,「家務事兒,小情侶吵架什麼的……這種接警可就多了……」

  「那就挨個查,」吳端道:「之前佈置的所有任務,可以暫停,眼下把人力全放在這事兒上。」

  吳端將新發現,以及他跟閆思弦剛剛做出的推論講給賴相衡,使他清楚新任務的重要性。

  賴相衡彷彿也在繁瑣的文件檢索工作中看到了破案的希望,終於重新點燃鬥志,拍著胸脯保證完成任務。

  待一通電話打完了,吳端見閆思弦嘴角帶著笑,不禁問道:「我……工作又沒安排明白?」

  「沒啊,挺好的。」

  「那你樂什麼?」

  「就是想到一件小事兒。」閆思弦揉了揉鼻子,道:「吳亦彥的電腦桌面,你還記得吧?」

  「記得啊,就他那張……握草!」吳端反應了過來,「有貓膩兒啊!」

  「是不是很奇怪?」閆思弦道:「難道神秘人還能逼他拿自己的女裝照當桌面背景圖?」

  「吳亦彥撒謊了?!」吳端緊張起來。

  事情開始一波三折,剛剛有了點頭緒,就又出現了不確定因素,這令吳端十分焦慮,生怕剛剛下達的任務又是無效的。

  閆思弦伸手在吳端後脖頸處捏了幾下。自從吳端受傷,陪護時他時常幫著捏捏這兒,揉揉那兒,就養成了這個習慣。

  「別緊張。」閆思弦道:「我倒覺得是另外一種可能性。」

  「什麼?」

  「吳隊,你有沒有聽說過這麼一種說法,穿女裝這種事兒,只有零次和無數次。」

  「哈?」

  「意思大概就是,一旦新世界的大門被打開,就再也關不上了。」

  「真的假的?」吳端滿臉不信任地又給賴相衡發了條消息,讓他就此事去問問吳亦彥。

  發完了消息,他才繼續對閆思弦道:「不是吧小閆,這種事你怎麼知道的?穿過女裝啊?你還有這癖好?」

  他實在沒法想像閆思弦近1米9的身高,加上一身勻稱的腱子肉,穿上女裝得有多辣眼睛。

  閆思弦卻有意逗他道:「這有什麼的,回頭借你兩身。」

  吳端的下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掉在了地上,眼珠子也瞪得滾圓。

  「不是……那什麼……你真的……咳,那個?……我沒別的意思啊,穿什麼當然是你的自由,輪不到別人說三道四,就是……咳咳,一塊住了這麼長時間,以前一點都不知道啊……」

  在說出實話和繼續騙下去之間,閆思弦選了更有趣的後者。不過此刻,他並不打算就此事深聊。

  好在,車已到了神秘人的住處附近,他們已顧不上案件之外的任何事。

  神秘人的住處在一棟筒子樓裡,不足40平米,小套間,是出租屋。

  其實那裡並不是嚴格意義上的筒子樓。

  兩棟孤零零的高層建築,原本是墨城第一批的廉租房項目,建設中途,曾因為不可言說的原因被迫停工。

  資金跟不上,政府先是拖垮了一家地產公司,之後乾脆將地皮和兩棟已經起了一半的樓打包賣給了閆氏地產。

  閆氏蓋好樓,政府又出面,想以一個讓閆氏虧錢的低價回收土地和建築。說白了,就是想空手套白狼。

  賠點錢倒還不至於傷筋動骨,但閆父深知,一旦答應下來,被當成了軟柿子,後續的麻煩將無窮無盡,卻又不好撕破臉來拒絕,於是變相提出了條件:

  除了政府的出價,閆氏還要三年房屋使用權。

  幾次談判下來,領導們摸清了對方油鹽不進的套路,那簡直就是個活劉備。

  劉皇叔擅長哭,閆父擅長哭窮。好好的一個企業老總,愣被他演成了吃了上頓沒下頓的落魄戶,就差領著老婆孩子去領導家吃住了。

  這特麼是個硬茬兒。

  市領導終於做出讓步,答應了閆父的要求。

  房子地段不錯,收了三年房租,回了本兒,閆氏根據合約,將房子交還給了政府,廉租房終於對外公開出租了。

  「聽說那兒租金很便宜,每月200都不到。」閆思弦道。

  「真是那樣就好了,咱們就能查到租客的身份信息了。」

  「看來這裡面有貓膩?」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9-8-29 23:16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3:17
第一百零二章 優質客人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了樓門,見吳端不答話,閆思弦便重複了一遍問題。

  吳端簡要道:「有中間商賺差價。」

  「你的意思是……」

  「噓——」吳端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白了閆思弦一眼,「想封書啊?」

  閆思弦吐了下舌頭,「算了算了,說案子。」

  ……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進了神秘人的1207號房間。

  幾名刑警正在勘驗屋內兩間窄小的臥室,以及廚房、衛生間。

  一名刑警組長正在客廳,跟個一個中年婦女談話。

  那中年婦女穿了身並不合身的衣服,乍一看土裡土氣,閆思弦卻看出,她全身上下全是過時的名牌。

  腳上的鞋子除外,鞋子是一雙普通的黑色短腰靴子。

  她有一雙不算粗糙但絕對很粗壯的手,與人對視時,會露出農村人的羞怯,更多的則是融入城市後的市井氣。

  她無時無刻都在揣測對方的目的,以免自身利益受到觸犯。

  見到閆思弦和吳端,那刑警組長起身,向兩人介紹道:「這位是房東。」

  所謂的中間商?閆思弦眯起眼睛,饒有興趣地打量著眼前的女人。

  「領導家的親戚?還是保姆?」閆思弦緩緩踱步,圍著那女人轉了半圈,「嗯,是保姆,女主人淘汰下來的衣服可不太適合你,你比她瘦,也比她高。

  你幫他們打理名下的廉租房出租事宜,你的工資就從這裡面出的吧?否則,警方傳你來開門,你不會不告訴僱主,而是自己急匆匆跑來。

  接到通知的時候你正在做飯吧?圍裙都沒顧上取,就直接穿在外套裡頭了。

  你害怕僱主收回你向外租賃廉租房的權限,那樣就掙不到外快了。」

  閆思弦停下腳步,站在那女人面前,只看了一眼女人的表情,他便知道,自己說對了。

  吳端則跟那刑警組長對視了一眼。刑警組長輕輕搖了下頭,意思是之前詢問的時候,這婦女比較難搞,可沒問出這些信息。

  吳端在心裡給閆思弦跳了一下大拇指,似乎有所感覺,閆思弦衝他挑了挑眉。

  「別擔心,我們對你的僱主沒什麼興趣。」閆思弦道:「好好配合,這房子你還能繼續往外租。」

  女人兩手一攤,「你也要問租客的身份啊?我就知道是個年輕人,哎呀也不是很年輕,有三十了吧?可能三十多了……男的嘛,年齡不大看得出來……至於長相,算不上多帥吧,但看著讓人不討厭,有點斯文,眼睛挺大的……其它我可真不知道了。」

  「沒登記?」

  「哪兒能啊,登記了,不過……」女人眼珠轉了轉,「就是拍了張身份證照片,這不巧了嗎,前段時間我手機丟了,照片全沒了。」

  她在撒謊!她根本沒登記租客身份信息,又知道這麼幹不合法,就編了一通謊言。

  吳端並不拆穿她,現在還不是撕破臉的時候。

  他遺憾地問道:「那租金呢?他怎麼給你付的?轉賬還是現金?」

  「現金,一下子付了半年的,他錢倒給得挺痛快,又是一付半年,還有一個月押金,不像那幫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後天的老賴。」

  追查銀行賬戶沒戲,吳端不死心地繼續問道:「那手機號呢?您總得留個他的聯繫方式吧?」

  「沒留,我記得……」女人斜視著天花板,陷入了回憶,「……好像我當初問他要過手機號,他說剛來墨城,老家的手機號已經停機不用了,新號還沒辦出來,讓我把號碼寫給他,我就拿筆寫的,不過他一直沒聯繫過我。」

  通訊記錄也沒有。

  高手啊。吳端不禁在心裡盤算著:這是精密籌謀下的犯罪,關鍵細似乎都被那神秘人算計到了。

  吳端克制住心中焦灼,繼續問道:「那有沒有什麼能表明租客身份的東西?或者,他有什麼特別之處嗎?麻煩您好好回憶一下。」

  為了杜絕對方消極怠工應付了事,吳端又補了一句:「好好想想吧,您這兒出了嫌疑犯,真要徹查起來,這些房子有沒有問題,您自個兒心裡清楚,到時候把您和僱主都牽扯出來,可不好看。」

  果然,那女人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幾圈,問道:「是不是我配合,你們就不來查房子的事兒了?」

  「我們自然不想管閒事。」

  「咱們可先說好了,我把我知道的都說了,能不能抓著人,是你們的事兒,抓不住人可別往拿我撒氣。」

  多餘的保證只會顯得蒼白,吳端沉默等待著女人的下文。

  「我們這樓上,14層還是15層來著,我記不清了……反正就是有幾個姑娘,就是那種姑娘,不正經……你們知道吧?

  那什麼,我有一回來收租金,好巧不巧,進樓門之前挺長一截路,正好走那幾個姑娘後頭,我聽見她們說話,她們說那什麼……

  嗨呀就是說1207住的人……我一聽1207不是我租出去的嗎,就聽了幾句她們的話,什麼那人很古怪啦,很好啦,很大方了……總體好像是說,那是她們的客人,還是個挺好的客人,那些姑娘都願意跟他做生意……嗯……」

  女人又翻著眼睛想了想,「再沒別的了,我倆總共就見了一回面兒,就是他搬過來那次,實在是……沒啥印象了。」

  見問出不什麼了,吳端便交代道:「行吧,1207的鑰匙留一把,這間房子我們需要徵用幾天,做詳細的現場勘驗。」

  女人一邊從提包裡掏鑰匙,一邊強調道:「可說好了,房子的事兒你們別管。」

  「好。」

  女人很快便離開了,似乎嫌這裡是不祥之地。

  吳端對閆思弦道:「走吧,上樓,找那幾個姑娘談談?」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3:17
第一百零三章 好好先生
               
    要在一棟魚龍混雜的高層建築裡找到幾個從事特殊行業的姑娘,並不難,尤其左鄰右舍總是熱衷於將她們當做飯後的談資,指指點點。

    於是在幾名鄰居的指點下,吳端和閆思弦得知了一個房號,1511。

    等電梯時,閆思弦道「剛剛給咱們信息的男人,找她們消費過。」

    「啊?」

    「我詢問知不知道樓上幾個從事特殊行業的姑娘,其他鄰居都是下意識地上揚目光,只有他,側身去看了一眼自己的臥室。

    回答問題的時候,他也跟別人不一樣,別人有啥說啥,他的重點完全不在回答問題上,倒是反覆強調,一切都是聽說來的,他本人啥也不知道,還刻意痛罵那些姑娘……」

    吳端「嘖」了一聲,「其實我也感覺那人有點不對勁兒,看破不說破啊兄弟。」

    「這不是跟你閒扯嘛……雖說嫖(手動分隔)客跟妓(手動分隔)女沒什麼感情可言,但還是覺得……提上褲子就翻臉,這事兒有點……」閆思弦直搖頭。

    「這就是你沒見識了,啥樣的嫖(手動分隔)客沒有啊。以前在派出所實習的時候,我們所抓過一個14歲的小孩兒,嫖完了電子轉賬,然後拿著電子轉賬記錄,當場翻臉,敲詐妓(手動分隔)女。

    嫖一次才500,他問人家要5000。」

    「握草!」

    「人家說得有理有據,14歲嫖(手動分隔)娼也不會被抓,一旦報警,賣(手動分隔)淫的小姐可是要被抓的。」

    「這特麼……還有這種操作?!」閆思弦目瞪口呆,「最後咋處理的?」

    「那妓(手動分隔)女可沒慣著他,糾集幾個姐妹,把熊孩子一頓暴打,後來幾個人全抓我們所兒了,我負責聯絡熊孩子的家長,一提找家長,好傢伙,一把鼻涕一把淚,打著滾兒地哭啊……

    家長也真不容易,來了聽說這事兒,咋說都不信……正常人誰能信啊?說什麼還在在家可乖了……」

    「噗……」閆思弦道「這波我站妓(手動分隔)女,小姐姐剛得漂亮。」

    吳端斜睨著他,「我看你是一見了妹子,心裡的天平就斜了。」

    ……

    兩人扯著皮走到了1511門口。

    吳端敲門,半天屋裡才有個女聲問道「誰?」

    吳端剛想答話,亮明警察身份,卻被閆思弦拽了一把。

    閆思弦模棱兩可道「有事兒,樓下的。」

    「樓下哪個?」

    這次,除了人聲,還能聽到一些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是那說話的人起床了。

    閆思弦並不答話,只是催促道「開門吧。」

    裡面有人應著「來了來了」,又聽見小聲討論著究竟是樓下哪個人。

    不多時,門終於開了,一個微胖的小眼睛姑娘睡袍外套了件羽絨服,打量著門口的兩人。

    那姑娘嘴角還掛著睡覺時流口水的痕跡,被人從睡夢中叫醒,起床氣令她皺著眉,可是看到閆思弦和吳端的長相,她的眉頭瞬間就舒展開了。

    「哎呦,哎呦喂……」那姑娘伸手拍了一把閆思弦的胸口,「我可沒見這片兒住過你這麼帥的小夥子……」

    閆思弦臉不紅心不跳地跟那姑娘打趣,「那姐姐給我找個漂亮點的唄。」

    那姑娘會意,「看你說的,我們這兒哪個不漂亮?以前可都是混帝豪的。」

    帝豪,墨城最出名的幾處銷金窟之一。

    混帝豪的,代表了她手下姑娘的質量。

    胖姑娘回頭,沖屋裡催促道「趕緊收拾,一個個的磨嘰的小樣兒,有財神爺不知道出來伺候?」

    接著,她又轉頭問閆思弦道「您二位是走鐘還是遛馬?」

    走鐘,就是特殊行業常說的「一個鐘」「兩個鐘」,遛馬,則是把姑娘帶走,說好回來的時間,一口價。

    胖姑娘故意拿黑話試探,就是想看看這倆人是此間老手,還是什麼都不懂的愣頭青。

    「遛馬,」閆思弦駕輕就熟,壓低了聲音道「我找去過樓下1207的妹子,其她的不要。」

    胖姑娘會意地眨了下眼睛,「哎呦喂,他介紹您來的?明白明白。」

    「小芬兒!快點的!」

    一個姑娘從臥室探出頭來,「來了來了!」

    不難看。

    閆思弦在心裡給她打了個5分。

    胖姑娘又將目光轉向了吳端,「哎呦,小帥哥,你呢?姐姐給你推薦一個……」

    她伸手去拍吳端胸口,被閆思弦攔住了。

    「我這兄弟臉皮薄,你別嚇著他。」

    說話時,閆思弦看向吳端的眼神中滿是揶揄。

    果然,那胖姑娘一邊掩嘴笑,一邊地吳端擠眉弄眼道「一回生二回熟,就那點事兒,有啥不好意思的……」

    吳端滿臉不失禮貌的微笑。

    不多時,在給胖姑娘付了600塊錢後,閆思弦和吳端帶了兩個妹子出門。

    上電梯後,兩個姑娘便溫順地挽上了兩人的手臂。

    那個被叫做小芬兒的姑娘還沒話找話道「是1207的人介紹你來的?」

    這可好,瞌睡了有人遞枕頭。

    閆思弦便順勢接話道「他說對你很滿意。」

    小芬兒「哦」了一聲。

    閆思弦故意露出痞子氣來,賤兮兮地問道「你怎麼讓他滿意的?」

    小芬兒還沒答話,另外一個姑娘誇張地笑了起來,「下次再叫一個姐妹,你們一塊玩不就知道了?」

    這倒是個認真做生意的主兒,還知道幫別的姐妹打廣告。

    談笑間,幾人上了閆思弦的車。

    一直不太適應被人挽胳膊的吳端搶先鑽進了駕駛位置,剩下閆思弦和兩個姑娘在後座,頗有左擁右抱的架勢。

    閆思弦繼續跟小芬兒調笑,追問她剛剛的問題。

    小芬兒選了一個聰明的答案。

    「我看翟先生說話什麼的,跟那些大老粗可不一樣,怪不得,他有你這麼有錢的朋友。」

    說到「有錢」二字,小芬兒拍了拍她面前的真皮座椅靠背,意思是從車得出了則以結論。

    既誇讚了從前的?客,又拍了閆思弦馬屁。

    「你叫他翟先生?」閆思弦問道。

    「他說的自個兒姓翟。」

    小芬兒眼中有疑問,難道翟先生告訴她的假名?

    疑問的眼神轉瞬即逝,她並不在意對方叫什麼,這種事兒,報假名的人多著呢,小芬兒也是個假名,她的大名裡可沒有芬字。

    「他還跟你說什麼了?」閆思弦饒有興致道。

    「你警察啊?」小芬調笑道「查戶口啊?再說,我怎麼讓他滿意的,你一會兒不就知道了。」

    閆思弦壞笑,向吳端使了一個眼色。

    吳端亮了一下警官證,「真是警察。」

    車內空氣突然安靜。

    只有小芬兒伸手去開車門時發出的聲音。

    閆思弦緊了緊摟在她肩頭的手,「別想了,車門鎖了。」

    另一個姑娘反應更快,她攀住了閆思弦的肩膀,「哎呦,警察啊,是我們不懂事兒,警察哥哥來玩兒,收什麼錢,我把錢退……」

    說著,她就掏出了手機,要給閆思弦電子轉賬。

    閆思弦攬住攬住她的腰,把人往自己懷裡帶了帶,「還是你懂事兒。」

    這的態度讓兩個姑娘放了心,只要不是來抓人的,怎麼都好說。

    閆思弦又推了一把那姑娘的手機,「錢就不用退回來了,看你們接下來表現吧。」

    「不不不,」那姑娘堅持道「哪兒能要你們的錢。咋的?警察哥哥不放心啊?怕我們姐妹不賣力氣?」

    她堅持要給閆思弦退錢,甚至已經上下其手地在閆思弦身上摸手機了。

    知道她們擔心碰上釣魚執法的,辦完事兒翻臉抓人,閆思弦便沒再堅持,掏出手機,讓那姑娘轉了600塊。

    「這下你們放心了?」閆思弦調侃道。

    「看您說得,」給閆思弦轉賬的姑娘始終攀在他身上,胸前兩團軟肉在他手臂上蹭個不停,「姐妹們以後還指望您罩著,哪兒能對您不放心。」

    她一邊說話,一邊給小芬兒使眼色,與其相比,小芬兒的反應就慢了許多,此刻才稍稍放下心來,攀住了閆思弦另一邊肩膀。

    後座上的情形,讓吳端腦海中飄過了四個字

    有傷風化。

    「姐姐,今兒我有任務,玩兒的事兒就改天吧,不過,我得耽誤你們點時間,跟你們打聽點事兒。」

    「你要打聽翟先生?」小芬兒問道。

    閆思弦在她鼻尖點了一下,「聰明。」

    小芬兒低頭沉默了片刻,那給閆思弦轉賬的姑娘催促道「你快說啊。」

    「我……沒跟他睡過。」

    「啥玩意兒?!你倆……那麼多回……幹啥呢?」

    另一個姑娘詫異得說話都開啟了卡頓模式。

    也好,她倒是幫兩人問了不太好問出口的問題。

    「就是……聊天,然後做飯給他吃……他讓我喊他哥。」似乎有些羞於啟齒,小芬降低了聲音道「他還哄我睡覺,就是……啥也沒幹的那種睡覺。」

    「那他都跟你聊些什麼?」

    「就……一些小時候的事兒,感覺他確實有個妹妹,我猜的……是不是他妹妹出了什麼事兒,精神不太正常了,拿我代替呢。」

    這推測和兩名刑警的想法不謀而合。

    閆思弦道「除了姓翟,他告訴過你其它的身份信息嗎?比如全名叫什麼?他是做什麼工作的?他妹妹叫什麼?」

    小芬兒搖頭,「沒,他還挺注意這塊兒的,不想讓我知道的事兒,一句都不多嘴,就翟這個姓,是他無意間說漏嘴了,我才知道的。」

    「說漏嘴?」

    「就有一次,他喊了我一句翟老二,我想著……妹妹嘛,在家排行老二,姓翟……我就知道了。

    當時我還問他,原來你姓翟啊。他臉色就不太好看。

    我也知道,好多客人不願意透露姓名啥的,可不想觸霉頭。趕緊跟他保證,我知道了也當沒知道,轉頭就忘,而且肯定不跟人說。

    那天跟他好說歹說半天,那張臉才解凍。

    不過說真的,他人不錯,後頭還跟我道歉,說那次態度不好,讓我別害怕……

    除了姓翟,他就再沒透露過別的信息了。」

    「那他都跟你講過什麼事兒?」閆思弦問道。

    「挺多的……什麼小時候我被人欺負,他幫我出頭,把同一個大院裡的小孩給大啦……還有我把零花錢給他,幫他湊錢買球鞋,還有他追學校裡的女生,我覺得有人要搶走哥哥,跟他生氣,一個禮拜沒理他……挺多事兒的,一遍遍跟我講……」

    「都是學生年代的事兒嗎?」

    「基本都是。」

    「他們在哪兒上的學,他說了嗎?」

    「沒。」

    「大院長大的,哪兒的大院說了嗎?」

    小芬兒依舊搖頭,「沒啊。」

    吳端接過話頭,換了個問法道「那他有沒有提起過小時候經常去玩的地方?比如公園啊之類的。」

    果然,這問題奏效了,小芬兒受到啟發,答道「少年宮……他說有一個暑假,父母給他們報了興趣班,他在少年宮學書法,妹妹學的舞蹈,倆人天天結伴,吃完中午飯就往少年宮去。」

    「走著去?」

    「嗯,說的是走。」

    吳端點頭,又問道「還去過別的地方嗎?」

    「海洋館和動物園,還講過父母帶他們去海洋館和動物園的事兒,不過沒細說,我……記不太清了。」

    吳端看了閆思弦一眼,意思是他問完了,讓閆思弦繼續。

    閆副隊任勞任怨地接過話頭道「那從學校出來以後的事兒呢?有沒有提過?」

    「說過一次。那回我跟他開玩笑——熟了嘛,在他面前就沒那麼繃著了,偶爾開兩句玩笑。

    那回我說了一句男人沒一個好東西,都是大豬蹄子……

    他就……就抱了我一下,還說什麼都過去了……

    哎呀原話我想不起來了,不過我大概聽懂他的意思了……好像是說,他妹妹以前結過婚,又離了,那男的對他妹妹不好,讓他妹妹受委屈了唄……哎呀他當時就抱著我一頓安慰,弄得我……怪不得勁兒的,還得陪著他演。

    他那天說了好多遍,什麼離婚了也不怕,他養我什麼的……

    除了那次,他再沒提過學校以外的事兒,我記得是沒有。」

    姓翟,家中同輩至少有兄妹兩人,小時候的住處距離少年宮比較近,妹妹結過婚,又離了,或者分居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3:17
第一百零四章 俗套情節
               
    信息越來越全面,閆思弦在心裡估摸著:翟這個姓可不算常見,在墨城展開搜索,應該很快會有結果。當然,要是兄妹倆不是墨城人,就另說了。

    他投給吳端一個詢問的眼神,意思是有沒有什麼問題了。

    吳端點了下頭,拿出一張照片,給小芬兒辨認,「你看看這是不是你說的翟先生?」

    世紀廣場監控裡拍到的黑衣男子,只能看到模糊的眉眼輪廓,但對熟人來說,足夠辨認了。

    果然,小芬兒很快就給出了答案,「是他,沒錯。」

    小芬兒小心翼翼地問道:「他……這是干嘛呢?」

    顯然,她知道那位奇怪的恩客肯定出事兒了。看不出她這詢問是出於擔憂,還是怕自己受到牽連,亦或者只是八卦好奇。

    兩名刑警還沒答話,另一個姑娘很有眼色地拍了小芬兒一把,「瞎問什麼呢,警察哥哥的事兒是你能打聽的?讓你說什麼你說就得了。」

    小芬兒「哦」了一聲,似乎習慣了被人頤指氣使。

    閆思弦再次看向吳端,吳端對閆思弦道:「你看著她倆,我下車打個電話。」

    下車,撥通了馮笑香的電話,將剛剛獲得的關於翟姓男子的信息告訴她,讓她以此為篩選標準,試著找出嫌疑人。

    他本想掛了電話等待結果,卻低估了馮笑香的速度。

    「你別掛,結果這就出來了。」馮笑香道。

    吳端答應著,抬眼去看車裡的閆思弦。

    只見閆思弦正招呼兩個抱著證物箱下樓的刑警,「哎哎,哥倆兒,幫我看會兒人。」

    見兩個姑娘交給同事看管,閆思弦下車湊到了吳端跟前,指著他的手機,「開個免提唄。」

    吳端開啟免提時,馮笑香的聲音正好響起。

    「找到了。」

    「你說。」

    「姓名翟陽,男,31歲,未婚,有個小他三歲的妹妹。他的最後一份工作是一家培訓機構的老師,兼課程銷售,收入還算不錯,每月都有萬把塊。

    2017年5月,他妹妹報了失蹤,杳無音信,接警的派出所的記錄顯示,自那之後,翟陽三天兩頭去問尋人結果,倒是這兄妹倆的父母,只來過幾次,沒怎麼露過面。

    2018年2月,翟陽離職,之後再也沒有過工作記錄,派出所去得也少了。

    翟陽小時候的住處,確實在少年宮附近,妹妹有過婚史,後來離婚了,這一家符合你們提供的篩選條件。」

    閆思弦問道:「翟陽信仰宗教嗎?」

    「沒查到相關信息。」

    吳端道:「發一份詳細資料給我,包括翟陽妹妹的失蹤細節——報案記錄上應該寫了吧?」

    「嗯,有的。」

    「還有他父母的聯繫方式,他妹妹的前夫……」

    「明白了,我會把你們接下來可能要走訪的人員信息全發過去。」

    「多謝。」

    吳端最先收到的,是一張翟陽的照片。

    他跟閆思弦對視了一眼,一起回到了車裡。

    吳端將有照片的手機亮到小芬兒眼前,「你再看看這個人……」

    「是了是了……」吳端的話還沒說完,小芬兒便連連點頭道:「就是他,翟先生。」

    事情的順利出乎兩人預料,在小芬兒的串連下,警方已經可以初步確認,妹妹失蹤的翟陽,就是廉租房1207號房間的翟先生,也是兩次出現在吳亦彥跳樓現場的黑風衣男子。

    神秘人終於浮出水面了。

    眼下,還有兩個姑娘需要處理。

    吳端對小芬兒道:「你身份證呢?」

    「幹啥?」小芬兒瞬間警覺起來,顯然對可能留下賣(手動分隔)淫案底的事非常敏感。

    她的姐妹,那個給閆思弦退錢的姑娘,也緊張起來,硬撐起笑容,對閆思弦道:「警察哥哥,別啊,我們就是混口飯吃,也沒幹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兒……」

    這姑娘雖然頤指氣使,對別的姐妹倒也照顧。

    「後續可能還需要你配合,留個身份信息,好找你。」吳端繃著臉,說出的話不容置疑,「報個身份證號。」

    為防止小芬兒撒謊,他還接通了辦公室的電話,讓一名值班刑警實時聯網查詢身份信息。

    小芬兒只好報出一串身份證號碼,經比對,身份證照片是她本人。

    吳端這才松了口,「你不用擔心,我們只查翟先生,對其它事兒沒興趣。」

    他遞上一張自己的名片,「你要是想起什麼,也可以隨時聯繫我。」

    兩個姑娘半信半疑地接了名片,又戰戰兢兢地下了車。

    待她們離開,吳端忍無可忍,伸手指著閆思弦,「你能不能……」

    「不能。」閆思弦道:「再讓我選一回,我還是會假裝嫖(手動分隔)客,咱們沒抓住人家賣(手動分隔)淫的現行,你要是一上來就亮證件,她們只會跟你打馬虎眼。」

    「不是,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看不慣,但我只是為了破案,你想想看,承認向姓翟的提供過服務,不就等於承認她們在賣(手動分隔)淫了嗎?那幫姑娘又不傻。」

    「你說完了嗎?」吳端黑著臉問道。

    「完了。」

    「我是想說,下次這種情況,咱能不能提前對對詞兒?你倒是一秒入戲,毫無障礙,能不能稍微照顧一下我這種夠不上影帝級別的小警察?幹啥啊?演員的誕生啊?」

    吳端本就有意見,又連續被打岔兩次,此刻簡直氣急敗壞。

    「呃……啊?」閆思弦揉了揉自己的鼻子,「你……沒意見?」

    「我為什麼要有意見?就你有智商?」

    「不是……」閆思弦尷尬地咂了咂嘴,強行忍住辯解,決定迅速揭過這個話題。

    「我錯了,我改,老大息怒。」

    認錯三連果然奏效,吳端不再理他,而是對那兩名被叫住臨時看管倆姑娘的刑警道:「有什麼發現?」

    一名刑警急忙拍著證物箱答道:「採集到一些指紋和毛髮樣本,先回去送檢……哦,還有牆上那張思維導圖,上面的照片啦便利貼啦,全收這兒了。」

    「還有別的嗎?」

    「暫時沒有。」

    「思維導圖上的東西直接給我吧。」

    拿著一隻證物箱回到車上,發現閆思弦已經坐進了駕駛位置。

    「你坐後頭去。」吳端道。

    「幹啥?」

    「身上香死了,熏得人頭暈眼花。」

    閆思弦訕訕答應。

    等他下車,換到了後座,吳端又道:「我開會兒窗戶。」

    他拿兩個姑娘身上濃烈的香水味說事兒,沖閆思弦翻了個大白眼,顯然還在責怪對方行動前不予溝通。

    「我真錯了,老大,你這是公報私仇,」閆思弦抬手聞了聞自己腋下,「沒味兒啊,要不我撒點孜然,再來點辣子面兒?」

    吳端不再找他麻煩,一邊翻看證物箱裡的東西,一邊道:「我想不明白,從翟陽的作案風格來看,他有充分的籌謀準備,又有一定的反偵察意識……那這些能夠幫我們指明思路的東西,逃走之前應該銷毀,怎麼會大喇喇地留在牆上?」

    「他不敢回來了。」閆思弦道。

    「怎麼說?」

    「就在吳亦彥跳樓當天,這棟廉租樓裡出了個不大不小的案子。

    一對過年沒回家的小情侶,實在沒錢吃飯了,看周圍好些鄰居都回老家了,房子空下來,幹起了溜門撬鎖的活兒。

    他們也沒指望能偷錢,只要能找著點吃的就滿足了。

    好巧不巧,這事兒讓另一個沒回家的鄰居看見了,一邊兒是喊抓賊的,一邊兒不想讓他喊,撕打起來,見了血,最後報警……我看出警記錄上的時間,正好就是吳亦彥跳樓之後不久。」

    「你的意思是,神秘人回來,正好碰上警察在附近處理打架鬥毆的事兒,出於心虛,怕跟警方打照面,他就沒回家。」

    「這是一種可能性,我暫時沒發現別的解釋。不過,暫時不用為這事兒操心,還是想想怎麼找翟陽吧,找到他,有什麼想不通的,直接問。」

    「那先去他父母那兒看看?」吳端道。

    「我倒對他妹妹的前夫更感興趣。」閆思弦道:「關係越近的人越想粉飾太平,反倒有矛盾的人,容易爆出猛料。」

    吳端將自己的手機丟給後座的閆思弦,「笑笑應該發了地址,導個航。」

    「得嘞。」

    即便不開車,也不得閒的人肉導航儀盡職盡責地分析道:「翟陽的妹妹,翟向陽……這兄妹倆名字夠奇葩的嘿……妹夫,不,前妹夫叫張瑜,保險理賠員,這個點兒應該正上班呢,咱們直奔他單位?」

    「行。」

    閆思弦報了個保險公司的地址,吳端表示熟路,不需要導航了。

    兩人趕到那保險公司時,張瑜正指導一名前來理賠的車主填寫表格。

    兩人並未立即上前,而是站在辦公室門口觀察著張瑜本人。

    「服務還挺專業的。」閆思弦道,「看樣子工作挺努力。」

    吳端眼尖,努了努嘴,「你看他的鞋。」

    皮鞋,很舊,鞋面兒已經打了褶,後鞋掌的位置也磨得很薄,因此釘了一層膠墊。

    閆思弦注意到,張瑜使用的手機也很舊,邊緣的黑漆已經磨損得差不多,屏幕上也有裂痕。

    與兩人的設想出入不大,張瑜,芸芸眾生之一,和每個家庭條件不太好的青年一樣,縱然努力工作,經濟狀況卻還是每每捉襟見肘。

    注意到門口的兩人,張瑜露出了一個職業化的微笑,「二位也是來辦理賠的?之前電話溝通過嗎?」

    吳端招招手,示意張瑜出來。

    他向那正在填表的車主囑咐了兩句,出了門。

    「有什麼能幫兩位的?」

    吳端亮了一下警官證。

    張瑜一愣,但下一秒他便道:「哦,我知道了……保險詐騙那案子是不是?有進展了?我們公司的錢能追回來嗎?……哎呦這事兒你得找我們主管,辦公室在……」

    「我們找你,瞭解一些關於你前妻的事兒。」吳端道。

    「誒?」

    吳端不做過多解釋,直接道:「你們當初為什麼離婚?」

    張瑜顯然還沒從自己的思維中繞出來。

    「那個……是找著她了嗎?她怎麼樣了?」

    答非所問。

    吳端眯了下眼睛,意思是「兄弟,現在問話的是我」。

    「哦哦,離婚啊……就是,他父母攪和唄,日子過不下去,就離了。」

    「具體點。」

    「我上的大專,她上的大學,我家農村的,她家城裡的,她父母有退休金,我父母都是農民,啥也沒有。

    就是嫌棄這些唄,從我們談戀愛起,她父母就不答應,我第一次上她家……哎別多慘了,劈頭蓋臉一頓臭罵。」

    「這麼誇張?」

    「一點不誇張,直接說我吃軟飯,想靠著他們家在城裡有房子,少奮鬥10年20年的,還說什麼他家就兩套房,一套老兩口住,一套是給向陽她哥結婚用的,沒我們的份兒……

    誰還不爭口氣啊,我當時也急了,說要是佔他們一分錢便宜,就不是人。

    向陽也就是看上我那會兒的骨氣了……」張瑜苦笑一下,「除了骨氣,我也沒什麼了。」

    說到這裡,張瑜眼眶微微濕潤了。

    他仰起頭來,不想讓眼淚流下來,還使勁兒抽了抽鼻子。

    吳端不忍催促,只等他忍下了眼淚,繼續道:「為了跟我結婚,向陽跟家裡鬧掰了。她從家裡搬到我當初租的房子——特別小的一間房,床也小,夏天倆人擠床上,熱得半宿半宿睡不著……」

    眼淚終於忍不住了,張瑜抬手抹了一把,繼續道:「有那麼半年吧,日子過得真不錯,我倆都在外頭工作,拚命工作。

    那會兒日子有盼頭啊,每月能攢下來小三千塊,就感覺,熬個幾年,我們就能首付一套自己的小房子,到那時候我們都能揚眉吐氣,讓她父母看看,她找了一個——不說潛力股,至少是個靠譜的男人。

    可還沒過多久,我家就出事兒了,我爸查出來癌症。

    那病……哎!沒倆月家裡的錢就掏空了。我這邊,一開始向陽挺大方挺賢惠的,她把我倆攢的錢拿出來,讓我爸看病。

    我很感謝她,真的,我到現在也感謝她,說到底,還是我佔了她的便宜,無論上錢上,還是其它的……我還耽誤了她兩年多……

    所以我一點也不怨她,她跟我離婚,我反倒鬆了一口氣。」

    「她跟你提的離婚?」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3:17
第一百零五章 下個故事就恢復編號命名章節
               
    雖然明白這種毫無希望的日子對人的精神是多麼巨大的消耗,吳端還是期盼能有一個貧賤夫妻相互扶持的結果。

    「挺好的,她提了,挺好。」張瑜道「我的日子已經沒指望了,難道還要拖著她一塊苦熬?那我也太……不是東西……

    那段時間,我著急上火,脾氣特差,老跟她吵架,有一回,我還差點打她……她說了一句只有等我爸死了,我們的日子才能回到正軌。

    原話我記不清了,反正就是提到『死』這個字了。

    現在想想,我當然知道,她不是想咒我爸死,她就是……太害怕了,怕以後都要被窮纏上……

    可我當時……哎,當局者迷,腦子一熱,只顧著生氣了,抬手就——我沒打,看見她那眼神,還有她手上的創可貼——我現在都記得那個創可貼……」張瑜指了指自己右手食指的位置,「給我做飯,切著手了,她連一個創可貼都舍不得買,還是我看不下去給她買的……

    哎……她跟著我,過的是人的日子嗎?我對不起她啊。

    就我抬手那回,她第一次回娘家住,我們結婚那麼長時間,她從沒動過回娘家的念頭,我是真讓她失望了……」

    吳端做了個暫停的手勢,「我問一下,她不是跟娘家鬧翻了嗎?還回得去?」

    「不是回她爸媽那兒,是她哥那兒。」

    吳端點頭,做了個繼續的手勢。

    「過了兩天,我大舅哥,就是翟陽,來找我。

    他對向陽很好的,好多次偷偷給向陽塞錢,我知道了還生氣——愛面子嘛,爭那一口氣嘛……」

    張瑜抽了自己一個大嘴巴,這讓吳端和閆思弦始料未及。

    吳端立即按住了他的手,以免他有進一步的自殘行為。

    「你控制一下情緒。那都是過去的事兒了。」吳端道。

    「不好意思……」

    有張瑜的同事從三人面前走過,張瑜轉過身,不想被人看見臉上的淚水。

    待同事們離開,他才轉過來,接過吳端遞來的紙巾,飛快地擦了眼淚鼻涕。

    「沒事,我沒事了。」

    他深呼吸著調整情緒,又咧了下嘴,露出一個職業微笑。

    那練習過的,原本缺乏情感的微笑,因為他此刻壓抑的情緒而柔軟下來,看得人揪心。

    「你剛剛說到你的大舅哥,翟陽來找你。」吳端提醒道。

    「是,他來找我,勸我離婚,還說那是向陽的意思。

    我不死心啊,說實話,我現在是接受了,可擱在當時,真是晴天霹靂。

    向陽對我來說……她就是我的太陽,你能理解嗎?……我沒法想像,她走了,我的世界就是一片黑,啥奔頭都沒了。

    我哭啊,求翟陽啊,真的,我跪下求他,只要向陽別離開我,讓我幹啥都行。

    挺跌份兒的……呵,我還跟翟陽耍賴,非要向陽親自來跟我談……

    我倆那天坐在屋裡,抽了整整兩包煙。

    翟陽讓我別逼他妹妹,他妹妹臉皮薄,好勝心又強,不好意思在我最困難的時候提離婚,所以他才來的。

    有道理啊,他說什麼都有道理。我真是……那時候才意識到自己有多爛。

    我大哭了一場,答應離婚。

    手續第二天就辦了,畢竟我倆既沒錢,也沒孩子,她來的時候還帶了點自己的存款,還有一些日用品,走的時候兩手空空,我是真……哎!男人做到這份兒上,沒有比我更失敗的了吧。」

    張瑜想點一根菸,手卻劇烈顫抖著,打火機上的火苗怎麼也對不准。吳端掏出自己的打火機,幫他點上。

    「謝謝。」他大口吸菸,被嗆得劇烈咳嗽,咳完,又露出一個滿是歉意的笑,「不好意思,好長時間沒想過那些事兒了,我以為忘了,猛一提起來,還是……哎!」

    沒事,吳端問道「說說你們辦離婚手續的情形吧,當時聊了些什麼?」

    「沒聊啥,見面了就去辦手續,之後……她就跟她哥回去了。

    哦哦,對了,我問她打算怎麼跟父母說,跟我離婚了,父母那邊能接納她嗎……她怎麼答的,我都忘了。好像也沒怎麼回答,支支吾吾的……可能她當時情緒也挺複雜的,不知道說啥好吧……」

    張瑜苦笑一下,「看我吧,一激動,淨說了些沒用的……」

    「不,對我們很有幫助。」吳端道「那離婚之後呢?你還見過翟向陽嗎?」

    「沒,我給她打過一次電話,想去看她,她不讓我去……也對,見面幹嘛啊?尷尬。

    後來我就不聯繫她了,沒時間,家裡等著用錢呢,除了賺錢,我沒空想別的。」

    「那你們離婚之後,翟向陽的生活情況,你還知道什麼?」

    「她的生活……哦哦,我沒見過她,倒是見了她哥一回。他來給車辦保險理賠,一次小刮蹭……就側面問了一下,向陽好像過得還不賴。

    嗨,跟著她哥,總比跟著我強得多。

    不過,好像一直沒跟父母和好,她父母……怎麼說呢,太愛面子,覺得她嫁得不好,又離婚了,臉上沒光,一直不讓向陽回家……用他們的話來說,有辱門風。啥門風不門風啊,還真拿自個兒當大戶人家了?」

    張瑜又想了想,補充道「那之後我就再沒見過他們了。」

    「不對!」他自己又糾正道「怎麼把重要的忘了。後來向陽失蹤了,她哥還來問過我,他以為向陽在我這兒呢……沒啊,我們都多久沒見過面了。

    我一開始沒當回事兒,那麼大人了,又倔,又一直跟家裡不和,出走了也說不定啊,後來警察來找我,我才覺出事情不對勁兒。

    一晃,哎呦,快一年了吧……警察同志,是找著向陽了嗎?她……怎麼樣?」

    張瑜想問的是,她是死是活,能看出來,他不敢問出那個可怕的結果。

    「還在找。」吳端搪塞一句,繼續問道「說說你大舅哥吧,翟陽,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好人。」張瑜答道。

    意識到自己的回答太過籠統,張瑜迅速補充道「他特實在,肯跟我來往的娘家人就他一個。我跟他妹領證的時候,他就一個要求,對向陽好。

    我其實有點怕他,人家大學畢業,工作又好,賺錢又多,還幫我介紹過工作,分析過出路。

    雖說這麼做都是為了他妹妹吧——他自己這麼說的,幫我純粹是為了不讓他妹妹受窮……

    他對向陽是真的好,週末了就把我倆叫出去吃飯,改善伙食——我挺感謝他的,哎!怎麼說也是我花過人家的錢……」

    閆思弦問道「那翟陽的感情經歷呢?你瞭解嗎?」

    「他?別提了!」張瑜連連擺手,「別人家都是孩子坑爹,他們家反過來了,爹娘坑孩子,往死裡坑。」

    「怎麼說?」

    「用現代的話來說,翟陽就是一鳳凰男。

    當然了,不是他本人鳳凰,主要是他父母。

    他沒換工作之前,就是一家世界五百強企業的流水線工人,一個月五六千,累成狗,要我說也沒啥可優越的。

    他父母可不這麼想啊,牛氣著呢,好像自兒子分分鐘就要升管理,年薪百萬,拿分紅,哎呦喂,你們是沒見過那嘴臉。

    翟陽倒是談過一個女朋友,後來吹了,就因為父母實在……太煩人了。

    姑娘見完他父母,一出門就提分手。」

    「不至於吧?」

    吳端的目光在閆思弦身上逡巡了幾個來回,即便閆思弦這樣的家庭條件,父母也很謙和,甚至閆媽媽還以貶損兒子為樂。實在想不通,男方父母得有多奇葩,才能把人姑娘逼到當即提分手的份兒上。

    「是真的!我們吃飯的時候,他還拿這事兒訴苦,我算是開了眼了。

    姑娘第一天上家去,吃飯不讓上桌,你們見過這種事兒?」

    「啊?」吳端一臉懵逼。

    「啥?」閆思弦二臉懵逼。

    還是吳端先反應過來,道「那什麼,我是聽說有些落後地區重男輕女,女性社會地位比較低,所以不讓上桌吃飯,都是老爺們兒上桌,女人做完飯在廚房隨便吃兩口得了。」

    「他們家不是女人地位低,是不拿兒媳婦當人看。這都啥年頭了,說實在的,我家農村的,也沒這種事兒啊……

    翟陽講這事兒的時候,我都以為穿越到清朝了。

    誰能忍啊,這還光是初次見面,真嫁過去指不定得怎麼受氣……呵,反正我挺理解那姑娘的。

    一通折騰下來,翟陽也有那麼點心灰意冷的意思——反正我感覺是——也不找對象了,自個兒過吧,反正找了也得被他父母氣跑。

    誒對了,他跟我們訴苦那次,已經不是頭一個被氣走的女朋友了,向陽後來跟我說起過,之前還有一個,情況差不多。」

    吳端「嘖」了一聲,覺得自己實在是詞窮,竟想不到一個能形容這對父母的詞來。

    閆思弦則問道「你前妻他們家,信宗教嗎?」

    「信錢算不算?」

    張瑜這人倒有幾分自來熟的本事,交談幾句過後,便試著玩笑起來。

    可這玩笑並不好笑,閆思弦繃著臉,強調道「你好好想想。」

    張瑜立馬也嚴肅起來,「應該不信吧,反正我老婆……」

    他一愣,旋即苦笑了一下,喃喃道「什麼老婆啊,早離了……不好意思……」

    閆思弦搖搖頭,「沒事兒,理解。」

    張瑜繼續道「反正向陽不信那個,我們結婚那兩年,沒見她神神叨叨過。至於她們家……沒聽她說起過啊,應該沒人信那個吧……對了,啥教啊?」

    「西洋教派,基督教或者下面的分支教派。」

    張瑜連連搖頭,「不可能,應該不可能啊……」

    看來他是真的不清楚。

    確定閆思弦已經問完了問題,吳端伸手跟張瑜握了一下,「多謝你的配合了,以後可能還得來找你瞭解情況,麻煩了。」

    「不麻煩,不麻煩,」張瑜拍著胸脯,「本來就是服務行業嘛,對了,兩位,有需要上保險的車嗎?找我啊,我這兒理賠快……」

    張瑜將自己的名片往兩人手裡遞。

    閆思弦問道「賣保險的事兒你也干啊?你們售前和售後理賠不是分開的?」

    張瑜撓頭,「是分開的,這不是……我幫銷售介紹生意,銷售給我分提成嘛……沒轍啊,家裡缺錢。」

    閆思弦晃晃手裡的名片,「行,知道了,那就不打擾你工作了。」

    「不打擾,不打擾。」張瑜硬是將兩人送出了保險公司大樓。

    上了車,吳端感慨道「哪行都不容易啊。」

    閆思弦沒答話,只是皺著眉,看樣子陷入了難題中。

    吳端猜道「如果不是宗教方向,翟陽苦心促成吳亦彥跳樓和性(手動分隔)向扭曲,就解釋不通了。」

    這正是閆思弦想不明白的。被點破,他的眉頭皺成了一個死結。

    「先找地兒吃飯吧。」閆思弦道「餓了。」

    吳端知道他胃不好,不敢怠慢,一邊放慢速度開車,一邊留意沿街的飯館。

    「你想吃麵還是想吃米啊?要不先吃兩口餅乾墊墊?」吳端順手便遞上一袋餅乾。

    閆思弦的車裡就這點好處,零食儲備永遠充裕。

    「不用,」閆思弦笑道「沒那麼嚴重。」

    吳端又道「你也別太糾結了,翟陽家我已經派了人去搜了,通緝文件也出來了,現在搞不定的問題,等人抓住了直接問吧。我倒是對他父母挺好奇。」

    「那吃完飯去看看唄。」閆思弦挑挑眉,「不過咱先說好,詢問他父母可靠你了,我最沒耐心應付勢利小人。」

    「知道。」

    閆思弦嘴上雖那麼說,心裡卻在打著主意,他可不想讓隊長在旁人處吃癟。

    走訪詢問過的人無數,還沒見面就讓刑警心裡發毛的,實在不多,這一對老夫婦是其中之一。

    「對了,還有一件事。」閆思弦道「咱們還得找一個男人。」

    「什麼?」

    「你看啊,張瑜和翟向陽離婚後,他的前大舅哥還去找過他,這說明什麼?」

    「說明雖然分手了,但雙方還算體面,沒撕破臉。」

    「所以,翟向陽並不太痛恨張瑜,對吧?而且,他的下手目標圍繞著ua組織,這又說明什麼?」

    。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3:17
第一百零六章 這標題我想了15分鐘了……
               
    吳端一愣,隨即恍然大悟。

    「還有一段感情!離婚之後,翟向陽又開始了一段感情!一個男人用ua那些手段騙了她,以至於她下落不明——是被害、自殺,還是精神失常走失,不得而知。總之,在翟向陽失蹤半年後,一向關心她的哥哥辭職……」

    吳端看了一眼閆思弦,之後的推測,兩人的想法是一致的,因為閆思弦的眉頭舒展開了。

    但他還是將話說完了。

    「……辭職後,翟陽花了些時間追查那個傷害了他妹妹的男人,但進展並不順利。

    出於某種壓力或契機,他開始向所有組織和積極參與ua培訓的人展開報復。」

    「差不多,我也這麼想的。」閆思弦道「連環扣啊,剛挖出來一個翟陽,卻還有一個藏在更深處的。」

    吳端將車停在一家麵館門口,「咱們的調查挖到這程度,可以告一段落了。

    畢竟逼迫吳亦彥跳樓的是翟陽,他才是咱們追捕的目標,先找到他,再……」

    「不好意思,」閆思弦晃了晃手機,「我已經把相關情況發給笑笑和負責勘驗翟陽家的兄弟,讓他們留意這個新出現的神秘人……」

    話說到最後,閆思弦低頭笑了一下。

    「你幹啥?」吳端跟在他身後往麵館走。

    待兩人落座,點完了餐,閆思弦才解釋道「就是突然想到一個畫面。」

    「啥?」

    「咱這要是《柯南》那樣的動漫,這個案件裡小黑人的出場頻率可是相當高。」

    吳端縮了縮脖子,「別提他,童年陰影。」

    閆思弦饒有興致道「你還怕那個?」

    「小時候誰還沒被他嚇過啊,我記得有一段時間,嚇得我晚上不敢睡,總覺得那玩意兒不是在門後藏著,就是在櫃子裡,要麼就在床底下……小黑咧著嘴笑的經典畫面,哪兒那麼容易忘。

    後來我就把家裡養的狗放屋裡,天天晚上陪著我。我家那狗不帶客氣的,每次半夜醒,就發現它不知道啥時候鑽我被窩了。

    有狗陪著倒是能睡著了,可是農村的土狗身上長蝨子……結果就不用我說了吧,泡了一夏天藥澡,還剃了個光頭,和尚修仙似的。」

    「噗……」閆思弦表示那畫面不敢想,不敢想啊。

    「上次去你家,沒見有狗啊。」閆思弦道。

    「丟了。」吳端表情有些落寞,「狗最忠心,不會自己走丟,小時候我媽騙我說它走丟了,後來長大我才明白,肯定被人抓走吃肉了。

    那之後也有幾次養狗的機會,想想,算了吧,我有什麼能力為一條命負責?」

    熱騰騰的面上了桌。

    吳端笑笑,「快吃吧,吃完了還要去走訪翟陽父母呢。」

    閆思弦拍了拍他的肩膀,沒說話。

    等見了翟陽的父母,兩人卻發現,他們並不似想像中那樣可怕。

    那是一對單看外貌乏善可陳的夫婦。

    確切來說,應該是老年夫婦,但因為染了頭髮,滿頭的黑髮又讓人沒法將他們劃撥到老年人的範疇中去。

    讓兩人印象最深的,還是老兩口凌亂侷促的家。

    不是年輕人不愛收拾的那種凌亂,而是家裡實在堆了太多東西。

    粗略一看,餐廳靠牆放著三個編織袋,裡面淨是踩扁了的飲料瓶,幾個塑料油壺排在餐桌不常坐人的那一面下方,若是湊上前去聞,會發現裡面的黑色液體都是醬油和醋。

    他們還在吃散裝的調料,而不是超市裡售賣的瓶裝調料。

    除此以外,屋裡但凡能堆放東西的地方,全是堆滿的,目力所及的環境讓兩人覺得身陷一輛超載的貨車內。

    看來,老兩口不僅生活簡樸,還有囤東西的習慣,自家舊破爛兒不捨得扔,走在外頭看到能賣錢的破爛兒,還要往家撿。

    在吳端亮出證件後,他們的態度始終誠惶誠恐。

    老太太小心翼翼地給兩人讓座,又小心翼翼地支使老頭子給兩人泡茶,還刻意強把家裡的好茶拿出來,退休前從單位主管那兒偷拿的好茶。一點看不出欺負人的架勢。

    民怕官,上欺下,硬欺軟,特色傳統在這兩人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吳端有些看不下去,讓兩人別忙活了,待四人全都坐定,他問道「您兒子,翟陽,最近回過家嗎?」

    老兩口面面相覷。警察上門,他們的第一反應,是為了女兒失蹤的事兒,萬沒想到率先被提及的竟然是兒子。

    兩人既迷茫又焦灼。

    「陽陽咋了啊?」老太太問道。

    吳端沒回答,而是換了個問法。「他最後一次回家是什麼時候?」

    老太太六神無主地看向老爺子。

    老爺子訕訕地挪了挪屁股,「那什麼,他挺長時間沒回家了。」

    「那電話聯繫呢?」

    「也挺少的。」

    吳端眯了一下眼睛,「鬧矛盾了?」

    「沒有沒有。」老兩口一起擺手搖頭。

    老太太忙接過話頭道「他就是忙,忙著掙錢……年輕人嘛,忙點好。」

    跟兒女關係不睦,在他們看來是很丟人的事,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對外承認。

    然而,此刻已經由不得他們顧及個人臉面。

    吳端嘆了口氣。

    「你兒子也失蹤了。」吳端道「確切來說,是潛逃。」

    老兩口愣了足足十秒,還是老爺子先回過神來。

    「啥?」老爺子的屁股又挪了挪,「啥潛逃啊?」

    「就是犯了罪,逃了。」

    這回,老爺子乾脆站起身,在屋裡踱著步。

    「不可能!不可能!」老太太的聲音尖銳起來,拿出了吵架的架勢,「你們啥意思啊?」

    吳端問道「翟向陽離婚以後,一直在哥哥家住,是嗎?」

    提起女兒,老太太癟了癟嘴,「是啊,咋了?」

    「去年翟向陽失蹤,你們曾經報警,也沒錯吧?」

    「她……她一直跟我們合不來嘛,我們以為她是為了爭一口氣,走了。」老太太向老爺子招招手,「你說啊,是不是這麼回事兒?」

    「嗯。」老爺子點了下頭,「那回我們和陽陽打電話,提起閨女,說了幾句——本來就是嘛,當初不讓她嫁那個人,她偏不聽,結果呢,年輕輕就離婚了,貶值啊,誰還要她?——自己弄成這樣,還不讓做父母的說兩句了?

    跟她哥說了兩句,也不知道咋就讓她聽見了,在電話那頭又是叫又是罵的,還說什麼沒我們這樣的父母,聽那意思,要跟我們斷絕關係唄。

    我們那年代,做兒女的可不敢這樣,啥世道啊……」

    眼看老爺子要開啟抱怨模式,吳端趕忙道「那次吵架,是你們最後一回和翟向陽聯繫嗎?」

    「是了,那之後沒過兩天,陽陽來電話,說他妹妹不見了,要報警。

    要我說,不用,我生的閨女,心裡能沒數?從小就倔,愛跟人賭氣,這準是跟我們吵完架,自己出去闖了,不闖出個人樣不會主動聯繫家裡……結婚時候不就是這樣嗎?說啥也不回來,她真回來了,服個軟,家裡能不給她台階下?」

    吳端深感這話裡有水分。他和閆思弦對視了一眼,默默在心中嘆氣。

    這世上,大部分家長都不明白,他們只是自以為瞭解孩子。

    「那翟向陽失蹤以後,翟陽有沒有什麼變化?比如……花費很多精力找妹妹?」

    「有啊。」老太太道「工作都不干了,真死個氣人啊……閨女真是討債鬼,一個人日子過不好,自己活該,連她哥一塊坑,這不是作孽嗎?我就當沒有這閨女,白養啦……」

    還是老爺子記起了重點,他重新坐在老太太身邊,伸手在老太太胳膊上拍了一把,讓她閉嘴,然後問道「警官你們別開玩笑啊,我們家陽陽……他咋了?」

    「我們有理由懷疑……」吳端猶豫了一下。

    閆思弦察覺到了他猶豫的原因,利落地接過話頭道「我們有理由懷疑,他一直在追查妹妹的下落,並且查出了一些眉目,因為他已經著手對一些人展開了報復。也正因為如此,翟陽現在身處險境。

    簡單來說,他跟一些很危險的人發生了不愉快,現在人又找不到……」

    閆思弦這一套說辭,可謂滴水不漏。

    他沒撒謊,只是隱瞞了一部分事實,放大了另一部分。他深知,此刻最要緊的是找到翟陽,警方需要老兩口兒子可能的去向,而不是隱瞞去向,為兒子的犯罪行為開脫。

    果然,意識到兒子有危險,老爺子又開始踱步。

    「……所以,請你們仔細想想,翟陽最近有沒有反常行為,他可能去哪兒……」

    老太太聲淚俱下,心啊肝啊地嚷嚷,還一把抓住了吳端的手,語不成句地求吳端救救她的寶貝兒子。

    「行了你,閉嘴吧,吵死人。」老爺子瞪了老太太一眼。

    老太太卻哭得更凶了,甚至委屈地整個人從沙發上滑到了地上,邊哭邊蹬腿,吳端坐立不安,扶又扶不起來——伸手扶她,她一個勁兒地往下墜。

    「倒霉玩意兒!」老爺子又指著老太太罵了兩句,煩躁地對吳端道「我說實話吧,兒子跟我們關係也不好。

    他找的女朋友,我倆看不上,吵了幾回。

    可這也叫事兒?我們不也是為他好嗎?他妹妹就是前車之鑑,不聽父母的話,結果呢?……」

    很難想像,這對父母心中究竟有多少怨氣和自以為是,到了兒子性命攸關的時刻,還能跑題,一味替自己辯解。

    或許,溝通實在太少,他們有太多話積攢在心頭。

    這樣想著,吳端又覺得他們可憐。

    閆思弦控制情緒的能力則更勝一籌,受慣了西式教育的他,對眼下這對父母,這種家庭模式,實在理解無能。

    他及時打斷了老爺子,「咱們一點一點來說吧,先從翟陽辭了工作開始,你們怎麼知道他辭工作的?」

    此刻,老太太的大哭已經變成了低聲抽噎,她搶著答道「就我們樓上的,有一家想送孩子出國,知道我兒子是搞教育培訓的,有出國英語這一塊,來找我打聽。

    鄰里之間,互相幫忙唄,我就跟他說陽陽在哪兒上班,讓他們帶小孩兒過去,報翟陽的名兒,興許還能打個折啥的。咱是出於好心啊。

    後來又見面,我還追著人家問去了沒有,啥情況,結果……呵呵,搞得人家還怪不好意思的,跟我說去倒是去了,可我兒子早不在那兒上班了。

    哎呦喂我這張老臉啊,可算掉地上了。

    兒子換工作,我還是從鄰居那兒知道的,什麼事兒啊……

    那天我倆就去陽陽家裡,跟他理論了一通。

    他是魔怔了,徹底魔怔了,非說他妹讓人給害了,我們是真勸不動……」

    吳端打斷她道「翟體怎麼說的?他有沒有提起妹妹是怎麼被害的?」

    「我們也問了啊。」老太太兩手一攤,「我們不是那種不講理的父母,只要他能說出個一二三來……哎!是,我們是說了點狠話,跟閨女斷絕關係啥的,可那畢竟是自個兒的孩子,從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啊,真有個三長兩短……哎!」

    直到此刻,吳端才從垂淚的老太太身上看出了一個母親的樣子。

    她習慣了刀子嘴,將豆腐心藏得太深,又或者,她不能往那壞處去想,一想,精神支柱就要坍塌了。

    她對子女的愛,既懦弱,又鋒利。

    「所以,就為什麼認為妹妹是被害,翟陽最終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吳端問道。

    「沒。」老太太搖頭,「不會吧……應該不會,我的倆孩子,都老實,從小就不會惹是生非,那些壞事……不會的,不會找上她……」

    「那之後呢?你們又見過面,或者通過電話沒有?」

    老太太又是搖頭,神情十分落寞,「過年也不回來……哎!」

    老頭子卻插話道「那個小兔崽子,年三十那天給我來了個電話。」

    說話時,他偷偷瞄著老太太。

    老太太一臉詫異,一瞬之後,她整個人從地上彈了起來。

    「我咋不知道?陽陽打電話我咋不知道?你為啥不說?!」

    她尖叫著撲向了老頭子,要不是吳端在旁拽著,此刻老頭子的臉恐怕已經被撓破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3:17
第一百零七章 慈善閆
               
    「什麼時候了?!就知道鬧!要不要兒子了?!」閆思弦大喝一聲。

    老太太身子一軟,頹然將自己砸進沙發,瞪著老爺子抹眼淚。

    老爺子尷尬地以拳捂嘴,咳嗽了幾聲,「兒子打電話,態度挺好,跟我認錯了,本來要跟你說的……哎!」

    老爺子避開了老太太的目光,甚至還側了下身,試圖讓兩名警察幫他擋一擋。

    「他還給我轉了一萬多塊錢,說是自己存下來的,給我倆過年用,還說等過完年他就去找份工作,不瞎混了。

    主要是那錢……錢我……哎!錢讓老家弟弟借走了,趕上心臟搭橋手術,錢不夠,人家開了這個口,我當哥哥的,能不給?」他指了指老太太,「怕她跟我吵,乾脆啥也沒說。」

    老太太此刻的喘氣聲呼哧呼哧,顯然氣得夠嗆。

    她既因為老頭子不跟她商量就往外借錢而生氣,又因為老頭子無意間指責她脾氣大而羞憤。

    雙重的惱怒讓她嘴唇發著抖,滿眼都是「你給我等著,等沒人了的,咱們慢慢算賬」的意思。

    閆思弦實在不想再被老兩口的情緒影響詢問進度。

    乾脆擋在兩人中間,硬生生將他們冒著火星子的目光阻隔開,沖老爺子問道「您好好回憶一下,那通電話裡,翟陽都說了些什麼?」

    「也沒事啥,我剛不是說了嗎,認錯的,可能……想開了?還是因為快過年了,不想跟家裡鬧了……」老頭子一邊回憶,一邊道「說什麼之前不懂事,對不起我和他媽,讓我們別跟他計較……」

    「過年的事兒呢?」閆思弦問道「他沒有工作,應該很閒才對,為什麼過年不回家?」

    「我問了,他……」老爺子想要看看老太太的態度,可惜閆思弦太高,將他擋了個嚴嚴實實。

    「他怎麼說?」閆思弦追問道。

    「他……嗨,被他搪塞過去了……我一問,他直接說錢的事兒,又問我要卡號,等給他報完卡號,他就著急掛電話,我……我把過年的事兒給忘了。」

    老頭子想擠出一個訕笑,卻比哭還難看,他替自己辯解道「年紀大了,記性不好。」

    閆思弦抬手,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同情地拍了拍老爺子的肩膀。

    「那翟陽有沒有提起過年期間他有什麼計畫,打算幹什麼?」

    「他?早鑽錢眼兒裡去了,還能顧得上兒子?」老太太陰陽怪氣道。

    老爺子縮了縮肩膀,微微搖頭,看向閆思弦的目光裡滿是乞求,意思是「我真不知道了,你可別再問下去了」。

    「行吧,最後一個問題。」閆思弦轉向老太太,「你們家信宗教嗎?西方宗教。」

    原本憤怒的老太太,此刻一臉迷茫,懷疑自己聽錯了,警察怎麼突然問了這麼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問題。

    「啊?這……跟我們家陽陽有什麼關係嗎?」

    已經看出他們的答案了,閆思弦心中的疑問又多了一分。

    他也不回答,只對吳端道「走?」

    吳端點頭,閆思弦便率先邁開步子,向門口走去,身後的吳端又向老兩口囑咐了一句「這幾天請不要出遠門,如果翟陽聯繫二位,或者他回家了,請聯繫我們。」

    雖然對此並不抱希望,吳端還是留下了一張名片。

    出門,吳端快走幾步,追上閆思弦,低聲道「這案子有信息斷層。」

    「是啊。」閆思弦道「將近兩年了,翟家兄妹倆一直一起生活,他們跟父母關係差到幾乎不來往,跟翟向陽的前夫也是形同陌路……」

    「去翟陽家吧。」吳端道「看來只有現場勘察這條路……」

    「別這麼悲觀嘛,」閆思弦道「家人不知道的信息,說不定朋友同事知道呢。」

    「你的意思是……」

    「我看,咱們就把走訪摸排這條路走到黑吧,翟陽家已經有人在勘驗了,現在趕過去,未必能起多大作用。」

    「也對,」吳端拿起了自己的手機,「我看看笑笑發來的信息,找一個跟翟陽聯絡最頻繁的……呃……韋德……」

    這個給人一種異域感的名字,讓閆思弦愣了一下。

    隨即,他接話道「翟陽的同事,翟陽辭職前跟他聯絡最頻繁的人,還和他一塊去過派出所——為了打聽翟向陽失蹤案的下落去的。」

    「沒錯,咱們這就去見見他。」吳端啟動了車子,一邊往出小區的方向開,一邊道「笑笑沒給韋德的地址,你問問?」

    「嗯,在問了。」閆思弦懊惱道「早知道直接去走訪翟陽的朋友,前兩個走訪對象,幾乎沒給咱們帶來任何有價值的信息。」

    吳端忙安撫他道「誰能想到這家人這麼奇葩,按理說,好歹閨女失蹤了,當父母的怕是早就找人找瘋了,找他們瞭解情況,應該是捷徑……我算是漲見識了。」

    見閆思弦還是皺著眉,吳端又道「是我提議去翟陽父母那兒的,還提了兩回,要怨也該怨我。」

    閆思弦連連搖頭說「不是」,覺得自己情緒化,讓隊長操心了,趕緊轉移話題道「趙局沒給你施壓吧?」

    「你是說咱們攬了一樁沒沾上人命的案子?」

    「是啊,市局不是有破案指標嗎?為了達到指標,咱們只接命案,吳亦彥雖說要死要活了一通,但畢竟沒死……」

    「還好,」吳端狡黠地眨了眨眼,「我受傷之後,趙局對一支隊就抓得鬆了,再說,年會後領導們都忙著搶人呢,應屆畢業生快來實習了,他們暫時顧不上管別的。」

    閆思弦「嘖」了一聲,「要我說,警察公子也忒低了,像你吧,辛辛苦苦七八年,眼看從小鮮肉熬成大齡剩男,連一套房子首付都湊不出來,你還算運氣不錯的,畢業就碰上趙局這麼個貴人,年輕輕就升支隊長,管著上百號人,下面小賴他們更沒指望……」

    吳端做了個抬手抹眼淚的動作,「閆老闆,不談錢我們還能做朋友。」

    閆思弦拍拍吳端的肩膀,「我知道你們是因為喜歡這工作。」

    「習慣就好,」吳端道「慢慢熬著吧,好歹工資每年還漲點呢……對了,今年漲了460,算是個好年頭,你……」

    意識到閆思弦根本不會在意這點小錢,吳端訕訕閉了嘴。

    他沒想到的是,閆思弦反倒接過話頭,繼續道「我警銜沒你高,入職時間也比你短,只漲了282,我看今年的文件了,意思是要從工資漲幅上拉開新老警員的收入,幹了一輩子的老刑警跟那些生瓜蛋子拿一樣的薪水,不合理。」

    吳端的眼睛越瞪越大,嘴巴也張成了一個o形。

    閆思弦笑道「喂喂,小心牙曬黑了。」

    吳端閉上嘴,讓思緒歸位,「那什麼,你……」

    「我給幾所貧困小學捐了圖書室,就用當刑警的工資,你可能無法想像,一間簡易的圖書室,加上一些圖書,成本能低成什麼樣。基本上,我一個半月工資就夠建一間的。」

    「你還親力親為啊?」吳端道「我以為你們搞慈善,都是找什麼基金會之類的。」

    「我可不想把血汗錢交給那幫乾洗錢買賣的。」說完這話,覺得不妥,閆思弦又補充了一句「我不是說他們全部,是大部分。」

    「思想覺悟這麼高,小時候沒少得小紅花吧?」吳端拿他打趣。

    閆思弦笑道「是沒少得,不過,每次扯女生小辮子,老師就收回去一朵,我沒記錯得話,現在還欠了老師幾十朵……」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到了目的地。

    世紀廣場。

    是的,又是世紀廣場。

    韋德工作的培訓機構,便在商場區租了近百平米的商舖面積,專門用作幼兒英語輔導。

    在這間幼兒英語輔導教室周圍,遍佈著幼兒服務機構,什麼教孩子跳舞的,游泳的,親子互動的,甚至帶著孩子冥想的……五花八門,讓人對生命起源油然而生敬畏之情。

    畢竟,養個孩子太特麼貴了!

    天冷,吳端本以為家長不太願意帶孩子出門,這一整片的兒童服務機構,會呈現門可羅雀的勢態。

    真實情況卻與他的想法截然相反。

    吳端不禁咂舌,「攀比心害死人啊,別人去了,自個兒孩子不去,就輸在起跑線上了,可真是……」

    吳端暗暗發誓「以後要是有孩子,絕不來這種地方。」

    閆思弦笑道「別想了,換你你也得來,這特麼是人性,開培訓機構的早把家長那點想法研究透了。」

    吳端不服,但因為兩人已經看到了韋德,不好再扯題外話,終於集中了注意力。

    「韋德?」吳端先開口打招呼。

    被叫了名字的男人,看樣子三十出頭,常常笑的原因,眼角的魚尾紋特別深。

    在吳端叫他的名字之前,他正對著來看孩子上課的家長笑,熟絡,討好,看到吳端,立即換上了帶有試探意味的笑。

    「是我是我。」韋德迎了上來,伸手,跟吳端握了握,「兩位來給孩子報名?是看過我們的宣傳單嗎?誰家的孩子啊?還是……」

    在對方問出奇怪的問題之前,吳端亮出警官證,打斷了他,「警察,跟你瞭解點情況。」

    韋德下意識地去看附近的幾名家長,生怕他們注意到自己在跟警察打交道,這或許會留下壞印象,從而使他以後的課程銷售工作受挫。

    好在,吳端十分注意分寸,壓低了聲音,並未讓旁人發現異常。

    「咱們……出去聊?」韋德道。

    他率先向門外走去。

    待走到一段消防通道,周圍沒了人,韋德才停下腳步,緊張地問道「警察同志,出什麼事兒了嗎?」

    「跟你打聽點關於翟陽的事兒。」

    吳端的話一出口,韋德先是嘆了一聲「哎!」接著有些焦灼道「我就知道沒好事兒!」

    吳端背在身後的兩隻手搓了搓,他知道,這回問對人了。

    閆思弦看到他的小動作,覺得有趣,挑了挑眉毛。

    「什麼沒好事兒?你具體說說。」吳端道。

    「就前兩天,大中午,他突然來培訓教室找我——就這個教室。

    其實我們挺長時間沒聯繫了,他辭職了,專心找他妹妹嘛,也沒啥交集啊。

    他來的時候我正忙著呢,沒顧上聊幾句。他說出門忘帶鑰匙了,家裡父母回老家,沒法去拿備用鑰匙,晚上只能住賓館了,可是出來又沒帶身份證,想借我身份證用用,還說好了,第二天就來還。

    這不,好幾天了,打他電話是關機……」

    韋德突然警覺起來,「警察同志,你們可查清楚了,他要是用我的身份為非作歹,可跟我沒關係……」

    閆思弦低頭給馮笑香發著消息,吳端則繼續詢問。

    他先安撫韋德道「你別瞎想,情況警方已經瞭解了,不會冤枉你。」

    「不行不行,」韋德竟掏出手機,對著吳端拍了起來,「警官,麻煩你一下,咱們把剛剛的事兒再說一遍,證明我確實跟你們反映過借出去身份證的情況。」

    他這一出,倒是把吳端整蒙了。好在吳端閱人無數,很快做出了判斷眼下,順著對方的意思來比較容易取得信任。

    他指了指自己胸口佩戴的錄像設備,「你可以全程拍攝,我警方也有執法記錄儀,雙重保險,只不過,案件正在偵破階段,一些信息還沒有對外公佈,你拍到的內容,不可對外傳播,萬一傳播出去,你要負法律責任。」

    如此一來,韋德終於放下心,他繼續舉著手機,「那你問吧。」

    。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3:18
第一百零八章 逗你玩兒
               
    「翟陽跟你聊起過他妹妹嗎?」

    「說過啊。」韋德點頭,「經常說,要我感覺啊,翟陽可能有點妹控。三十好幾的人了,不找對象,跟妹妹一塊兒住……有的人背地說過他壞話呢,可難聽了。」

    「都說了些什麼?——我是說,關於妹妹,翟陽都跟你說過什麼?麻煩你仔細想想。」

    「就是日子過得不好嘛……嗨,還不是窮鬧得,貧賤夫妻百事衰,不信你看我們這兒的家長,一個月花四五千讓小孩兒學英語的,就沒那麼多破事兒……」

    意識到話題扯遠了,韋德停頓幾秒,想了一下吳端的問題,繼續道:「他妹離婚以後,翟陽想撮合我跟他妹……我沒答應——我可不是嫌棄她離過婚啊,離過婚的人也有權利追求愛情,對吧,我就覺得……感情不是兒戲,翟陽這麼急吼吼地撮合,怕不是拿我當療傷藥了,想讓我給他妹當替代品。

    憑什麼啊?我欠他們家的啊?

    因為這個,我就不太想跟他深交了,怎麼說呢,感覺他這人有點不擇手段,你就是再心疼你妹,也不能把旁人往火坑裡推吧。」

    「你直接拒絕他了?」吳端問道。

    「這種事兒……不用直接說吧?暗示一下就明白了。」

    「那被你拒絕之後呢?翟陽還提起過他妹妹嗎?」

    「倒不提了,不過……就是出於禮貌,我問過一回——打招呼寒暄似的,順嘴提了一句,你妹的終身大事兒咋樣了?

    他說毀我手上了。

    哎媽呀,嚇我一跳,我說你可別開這種玩笑。

    他就在那兒唉聲嘆氣,說他妹妹碰上個渣男,被騙了,要是當初我答應去跟他妹相親,說不定就把妹子救了。這不就是毀我手上了?

    我也沒心思計較他這歪理邪說,就是有點好奇。

    這種事兒嘛,誰沒個好奇心,想多八卦兩句來著,可他好像不想細說,感覺就是……就……好像事兒挺嚴重,說出來挺丟人的。

    過了挺長時間,我才知道事兒究竟有多嚴重。

    他那段時間簽單量不行,業績都掉到最後三名了,之前雖說也沒多拔尖,就是個中游水平吧,可這業績一掉,還是被經理罵了一回,罵慘了都。

    有回我倆一塊發傳單——以前出去發傳單,都是我倆搭伴兒的——他明顯就不想幹活兒,煙一根接一根,那形象啊,往我旁邊一站,都影響我找客戶。

    我生氣啊,我就問他咋的了,活兒還能不能干了,不能干早說。

    他突然就來了一句他妹精神出問題了。

    唉我去,我當時都沒反應過來,花了挺長時間才整明白他的意思。

    這是大事兒啊,人命關天,還發什麼傳單。

    我直接把他拽一家排擋,整了幾瓶啤酒,才撬開這貨的嘴。

    他妹妹,翟向陽——是這個名字吧,我記得這兄妹倆的名字挺奇怪的——是被專門騙人感情的渣男給騙了,騙得渣都不剩啊。

    錢啊色啊的就不說了吧,其實,他妹要錢沒錢,還離過婚,不可能有多大的損失。

    但用翟陽的話來說,翟向陽就剩下感情了,感情上還賊要強,心裡憋著一股勁兒呢,非要找個像樣的男人,讓家裡好好看看。

    結果,真找著一個好男人——包裝出來的好男人,那看著可不就是哪兒哪兒都好嗎,定製版的啊。

    我聽說好像是一個什麼老闆,前半生放蕩不羈,已經玩夠了,想找個好女人安定下來成家……騙人的套路嘛,警官,你們肯定知道哈……」

    吳端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韋德換了一隻手,去拿正在攝像的手機,「夢想太美好了,夢一破滅,騙局一拆穿,翟向陽就有點受不了……」

    韋德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這兒受刺激了唄,成天要死要活的,得有個人24小時看著她,不然就自殺,你說多可怕?

    怪不得翟陽業績下滑,有時候去店裡點個卯兒就往家跑。

    我倆喝酒的時候,他家已經換了三個保姆了。他白天得上班啊,不然倆人吃啥喝啥,請了保姆,只幹一件事:看好他妹妹。可這活兒也太奇葩了,人家都嫌瘆得慌,也不敢為人命負責了,都是干個三五天,就要走。

    我跟他建議,要不把他妹送父母那兒去,誰照顧也比不上自個兒父母上心啊。翟陽就只知道在那兒嘆氣,不願意多聊他的父母,感覺家裡是不是不和睦啊?我也沒細打聽。

    我還勸他趁早帶妹妹去看看病……我也沒直說精神病啊,多不好聽……注意著呢,還是把翟陽給惹惱了。

    不能提,壓根不能提『病』這個字兒,他對他妹也是真好,就感覺吧……太鑽牛角尖了。人家不讓提,我就不提了唄。

    那之後,我幫他介紹了一個保姆,挺負責任的大姐,當初我姐生孩子,就請她當的月嫂,跟我家關係一直不錯。

    好說歹說,那大姐才接了這燙手的活兒,我還陪著翟陽去過幾次派出所,打聽尋找他妹的進度——我這朋友,做到這份兒上,不錯了吧?」

    「不錯。」

    回答完,吳端發現,這分明就是個肯定句,對方壓根不需要他的回答。

    「再後來,他妹就失蹤了,他請了好幾天假去找人,我還幫著找了呢,光派出所……我沒記錯得話,應該是陪他一塊去了三回。

    嗨,去派出所也沒用,警察每次都說找了,也不說細節,感覺就是拖著不給好好辦事。」

    許是有錄像的原因,韋德的表演型人格開始佔據主導地位,他大段大段的講述,也並不忌諱向警察吐糟警察,甚至,他彷彿化身記者,還將正在錄像的手機向前湊了湊,好像希望吳端就他所陳述的懶(手動分隔)政現象給出回應。

    吳端的回應簡單直接,他略過了這個問題。

    「那翟陽為什麼辭職,你知道嗎?」吳端道。

    「找他妹唄……說真的啊,警官,我們後來關係也就一般吧,公司新弄了個幼兒英語教育的業務,我過來做新業務的銷售,翟陽還在旗艦店干以前那攤活兒——我們旗艦店在光明路,做成人英語培訓的,就是考研啊出國那一塊的……

    不在一個地方上班嘛,關係就慢慢淡了,他辭職也沒跟我說啊,特突然,我去旗艦店開大會的時候才知道。

    知道他辭職,我還打了個電話,問他是不是跳槽了,待遇咋樣。

    他整個人……怎麼說呢,說話有點前言不搭後語,精神狀態好像不太好。

    我估計還是為了他妹的事兒,辭職之前就被折磨得不成人樣兒了,我都想勸他去看看精神科……

    我這人吧,就是心軟,他那樣對我,我還非去貼這個冷屁股。咋說也是條人命啊,我可不想哪天突然看新聞上說翟陽死在家裡了。

    我就抽空去找過翟陽兩回,無非就是勸……哎!那種情況,我都說不出啥勸人的話了,主要我覺得他妹妹凶多吉少。

    一個本來就只想死的人出走了,還能活著?

    這種情況,你說,我咋勸?

    我只能陪他喝酒,每次去都是一打兒起。好在翟陽酒量沒我好,喝多了他多少還能說點想法。

    他說他全靠恨活著,他要把那個渣男找出來,要讓他付出代價——那渣男沒一句真話,連名字都是假的,看翟向陽被騙得精神都出了問題,乾脆失蹤,手機號也換了,再也找不著人了。

    這麼一來,翟陽就得從頭找起啊。

    他一個人,能查出來啥啊,我總覺得吧,他也就是沒法接受妹妹已經死了這種可能,心裡難受,在那兒作天作地,等過段時間,慢慢想通了,或者沒錢吃飯了,不得不出去工作,也就好了。

    後來挺長一段時間,我倆再沒見過面,也沒聯繫過,忙啊,天天跑業務簽單,顧不上他了。

    再然後我說過了,他突然找過來,問我借身份證。」

    韋德沉默思索片刻,滿意地總結道:「就這麼回事兒,我知道的都說了。」

    閆思弦鍥而不捨地追問起了同一個問題:「翟陽信仰宗教嗎?」

    「誒!你別說!神了嘿!你們咋知道的?!」

    閆思弦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了,困擾了他許多天的問題,終於得到了印證。

    「他信什麼宗教?」閆思弦追問道。

    「基督吧,就是十字架那個,他自己戴了一個十字架,還弄了本《聖經》,我看見過,那聖經被翻得挺舊的。

    我還開玩笑,問他還信這個啊。他說病急亂投醫,也沒細說……」

    韋德露出狐疑的表情,「不是,這跟你們找他有啥關係啊?他不會真去報什麼仇了吧?替天行道,握草武俠小說啊?」

    吳端沒回答,只是指著韋德的手機道:「再提醒你一遍,錄像別外傳。另外,後續警方可能還會聯繫你瞭解情況,給你造成的不便,先說一聲抱歉了。」

    「不用不用。」韋德連連擺手,「配合你們工作是我的義務嘛。」

    這句話的聲音格外大一些,似乎生怕錄不上音。

    離開世紀廣場時,吳端無奈道:「怎麼這案子淨碰上奇葩,一個正常人都沒有。」

    閆思弦道:「PUA本來就呈現畸形狀態,由它引伸出來的案件,出現些扭曲的人,也不稀奇。

    韋德那情況,純粹表演慾過剩,戲精一個。」

    吳端坐在副駕駛位置,揉著眉心,有一搭沒一搭道:「能有你厲害?你可是戲精本精。」

    「多謝誇獎,我會繼續努力的,爭取在演藝的道路上再創輝煌。」

    吳端被他逗樂了,「這下你滿意了,推測總算被驗證了。」

    「看你說的,好像我是為了滿足一己私慾,信仰宗教那個推論,不也是為了破案嗎?」

    吳端揶揄道:「對案件來說,嫌疑人信仰宗教,只是一個輔助性證據,法律效力有多差咱們都清楚。

    對於你個人,想法得要驗證可是相當重要。畢竟,他很少出錯。」

    「我糾正一下,是沒出過錯。」閆思弦道。

    「你確定?要不要給你舉個例子?」

    「好吧,我收回剛才的話。」沒能矇混過關的閆思弦懊惱地發動了車子。

    待車平穩開動,他又道:「我承認,一開始來當刑警,有炫技的成分,就是想找個挑戰和新鮮感並存的事兒。

    畢竟,新鮮感這種事很容易流逝。

    刑警工作就不一樣了,每個案件都是全新的。

    幹了這一年,可能是受你影響吧,確實開始喜歡這件事,一想到那些因為我們的工作而能夠稍稍得到寬慰的冤魂,還是挺有成就感的。

    我話說在前頭啊,炫技不可恥。」

    說完,見吳端盯著自己,閆思弦摸了摸臉,「咋的臉上有飯渣兒啊?」

    「噗……沒……」吳端好整以暇道:「跟你開玩笑的,緊張什麼?」

    閆思弦氣結,憋了半天,才終於道:「報復!你絕對是報復!」

    吳端擺擺手,「不瞎扯了,說說案子吧,眼下,可以集中所有精力追捕翟陽了,嫌疑人不到案,啥都是白說。

    但願能找著他吧,我現在擔心……」

    吳端緊鎖著眉頭,沒有將話說完。

    「你擔心早在逼迫吳亦彥跳樓自殺之前,翟陽已經完成了復仇,他已經殺死了那個欺騙翟向陽感情的人。」

    「不能排除這種可能啊。」吳端道。

    他還想再解釋點什麼,手機響了起來。

    市局打來的。

    吳端接起,只聽了一句話,便伸手拍著閆思弦的胳膊,激動道:「掉頭!找地方掉頭!」

    閆思弦答應一聲,專心開車。

    吳端掛了電話,報出了一個詳細地點。

    「去新民路,新民路片區派出所。」

    「怎麼了?」

    「翟向陽找著了!」

    「什麼?!」閆思弦一邊調轉車頭,一邊問道:「死的活的?」

    「活的,活得好好的。」

    足足10分鐘,兩人都沒說話。他們同時意識到,這世界上最最戲劇性最最讓人無奈的誤會,大概是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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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元宵節快樂
               
    新民路片區派出所。

    閆思弦和吳端趕到的時候,派出所大廳正在分發湯圓。

    社區送來的湯圓,算是慰問。煮好的,用單位食堂常用的鐵桶抬來,兩名社區工作人員負責發放湯圓,還有兩人負責拍照,顯然是帶著擺拍任務來的。

    看到這一幕,閆思弦低聲對吳端吐槽道:「還搞這種形式主義啊?」

    吳端沒答話,倒是收到旁邊拍照的社區工作人員的白眼。

    那工作人員是個年輕女性,不到30歲的樣子。故意將兩人往旁邊擠了擠,並道:「忙著呢,你們辦事的等一等。」

    她將穿著便衣的兩人當成來辦事的了。

    閆思弦只笑笑,也不挑破。

    直到被手下警員請出來擺拍的所長看到吳端,三步並作兩步迎上來,擺拍也顧不上了,招呼手下應付一下趕緊工作,又十分慇勤地給兩人帶路,去往翟向陽所在的問詢室。

    一波操作下來,擠兌閆思弦的姑娘傻了眼。

    閆思弦倒是十分大度道:「沒事沒事,你們繼續,繼續哈。」

    他當然知道,自己越是這麼說,那些搞表面工夫的人就越如履薄冰。

    吳端不禁腹誹:這貨太陰了。

    問詢室。

    聽到有人進門,翟向陽猛然抬頭,打量著走在最前頭的所長,像一隻受驚的小鳥。

    雖然緊張害怕地抓緊了衣角,但能看出,無論是健康狀況還是精神狀況,她都不錯。

    「這是……咋了?」翟向陽率先開口道,「我……就補辦個身份證,你們這是……」

    「你哥一直在找你,這大半年你幹嘛去了?」吳端直接打斷了她。

    「他不會報警了吧?」翟向陽站了起來,意識到自己的任性給他人造成了麻煩,煩躁地在屋內踱著步,「都是誤會啊,警察同志,我們就是一點家庭矛盾……說開了就沒事了吧?啊?我能……」

    「不能,你還不能走,你得協助我們找到你哥。」

    翟向陽徹底懵了。

    「為什麼突然離開?」問完,吳端又提醒道:「請你注意,現在是警方向你瞭解情況,先回答問題。」

    翟向陽只好道:「我就是……想逼一下自己,覺得再靠我哥養著,人就要廢了,況且……」

    翟向陽對著牆壁翻了個白眼,「誰讓他跟我吵架,我都夠難受的了,他還……他嫌養我麻煩,幹嘛不早說……」

    吳端算是明白了,這位沒有公主命,卻有公主病。

    情商低,不會平衡人際關係,所以為了結婚的事兒跟家裡徹底鬧翻。又被哥哥寵慣了,離婚以後全靠哥哥照顧,還覺得理所應當。要死要活地鬧騰,博得哥哥的關注,翟陽也只能忍著。

    「那這大半年你在幹嘛呢?」吳端問道。

    「跟朋友創業。」

    「創業?」

    「朋友做微商的,做得還不錯,我就幫著發發貨啥的,今年加把勁兒,說不能能拿著股份呢……」

    吳端想到了朋友圈裡的廣告信息,十分反感。

    但他很快壓下了這些情緒,繼續問道:「安頓下來以後也不跟你哥打個招呼?」

    「應該……不用吧……」話一出口,翟向陽才意識到自己是如此的沒底氣,她強迫自己挺起腰桿兒道:「我這不是想徹底自力更生嗎。他還聯繫我那朋友找過我呢,我怕自己堅持不住,又想靠著他,就讓我朋友幫著撒了個謊。」

    翟向陽捋了捋耳邊的碎髮,想讓自己顯得更像一個職業女性,一個事業有成的職業女性。

    她希望別人將她當做勵志的範本。逆境掙扎,跳出泥潭,靠自己的雙手解放自己。

    可接下來的消息,讓她再也沒心思顧及自己是誰。

    吳端將翟陽的相關嫌疑一樁樁一件件告訴了翟向陽。

    翟向陽的反應大致分三個階段。

    雲裡霧裡,不可置信。

    如雷轟頂,無以承受。

    懊惱痛哭,六神無主。

    眼看翟向陽還要哭一陣子,吳端和閆思弦也沒心思繼續問她了,跟所長打過招呼,便要帶人走。

    翟向陽幾乎是被民警抬上車的,讓她整個人哭得渾身無力,一灘爛泥一般。

    一行人走到派出所大廳,社區來送湯圓的工作人員還沒走,那個剛剛開罪了閆思弦的姑娘一個勁兒往後躲。

    閆思弦衝她笑笑,「不好意思啊,我們辦的事兒還真不能等。」

    所長派了人和車幫忙將翟向陽往市局送,閆思弦的車在前頭開道。

    車子啟動後,吳端道:「你還有跟小姑娘斤斤計較的時候?可不多見。」

    閆思弦道:「就是看不慣這幫搞面子工程的人。」

    「也不算吧。」吳端道:「人家送了貨真價實的湯圓,又沒作假,還不能拍幾張照片了?」

    「我也沒想到,你對這種事的容忍下限還挺低。」閆思弦挑了下眉,「這跟我認識的你可不一樣。」

    「可能是剛參加工作的時候太窮了吧,雖說沒到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程度,但也確實吃不著啥好東西……」

    「你跟我講過,那會兒老去學校食堂買便宜的肉夾饃。」

    「是啊,社區逢年過節來慰問一下,搞點吃的,我就當改善伙食了,還挺感謝他們的。大家都是做工作嘛,理解。」

    閆思弦不無同情地拍了拍吳端的肩膀,「崽,爸爸來晚了,讓你受委屈了。」

    「滾!」

    當天下午,已經過了下班時間,一支隊的刑警們卻仍忙碌著。

    大會議室裡,記者們已經架好了長槍短炮。

    隔壁小會議室,吳端換好了警服,有些緊張地問閆思弦道:「我能行嗎?要不咱們還是請趙局……」

    「你行。」閆思弦斬釘截鐵,「稿子沒問題,你對著念就行了,帶感情朗誦,小學學過吧?」

    「唉我去,以前都是趙局,我頂多在邊上充充人數……」

    閆思弦幫吳端整了整領帶,有拽了拽警服肩膀處,讓衣服看起來更板正一些。

    吳端確實胖了點,平時穿休閒裝還不明顯,制服一上身,便覺得比以前穿的時候緊繃。

    幸好已經開始鍛鍊了。吳端心中暗想。

    他深吸一口氣,「那我去了?」

    「放心。」閆思弦道:「那幫記者,一大半都跟閆氏有交情,有事兒我幫你兜著。」

    這話讓吳端懸著的心慢慢放了下去,記者會十分順利。

    半小時後,數家主流媒體相繼發文,先是披露一些PUA組織的真實面目,由此引出了對翟家兄妹相關案件的報導。

    不過,報導內容與實際情況大相逕庭。

    「……日前,受PUA導師欺騙的女性翟某陽已經向警方投案自首,以下是翟某陽被逮捕的影像資料……她自稱親手殺死了欺騙自己的PUA導師,還要挾另一名在業內小有名氣的PUA導師吳某彥跳樓自殺,以下是吳某彥跳樓時的影像資料……

    據負責該案的吳支隊長透露,目前警方正在根據翟某陽的供述展開進一步調查,並希望吳某彥的親屬盡快來辦理相關手續,以下是吳支隊長的案情陳述……」

    吳端對著鏡頭,緊張又生澀,據他自己說,當時臉都是僵硬的,好在這僵硬使他看起來嚴肅又正義感十足。

    「……本案中,翟某陽既是加害者,也是受害人,對她的遭遇,我們深感同情,但法不容情,警方還是會依法辦事……

    目前我們已經聯絡過翟某陽的父母,但她的父母表示要與她斷絕關係。在這裡,我們希望嫌疑人的哥哥盡快跟我們取得聯繫,希望家人能夠陪她一同度過難關……

    最後,警方提示您:戀愛千萬條,真心第一條,欺騙作假者,親人兩行淚。」

    在看吳端採訪視頻的閆思弦:「噗哈哈哈哈……你要火。」

    吳端:「等等看吧,但願翟陽看到新聞,會選擇露面。」

    「看樣子,你今天不打算回家了?」閆思弦問道。

    「再等等吧,我有預感,翟陽快來了。」

    閆思弦少有地沒催促他下班。

    不多時,吳端知道了原因。

    帶有白天鵝標誌的餐盒擺上了一支隊辦公室每個人的辦公桌。

    「沒趕上社區的慰問,咱就自個兒慰問自個兒吧。」

    「自(手動分隔)慰啊?」馮笑香一邊吃湯圓一邊道,臉不紅心不跳。

    吳端聽到幾名刑警的噴飯聲,忍笑忍得很辛苦,乾脆端了一碗湯圓回了裡間自己的辦公室。

    閆思弦緊跟其後,並道:「我讓人給翟向陽也送了一份。」

    「多虧她配合。」吳端道:「誒,你說,她跟警方達成合作協議,真是為了幫她哥獲得減刑機會?」

    「不盡然。」閆思弦分析道:「我看是她自己怕受牽連,想趕緊讓哥哥出來,把該認的罪都認了。」

    吳端「嘖」了一聲,「有時候我真挺矛盾。」

    「我知道。」閆思弦道:「心裡清楚她這麼做其實對咱們破案有好處,應該慶幸的,可又覺得情理上說不過去,她應該咬死了什麼都不知道,拒絕配合。畢竟……她哥做那些事兒都是為了她。」

    吳端不再說話,兩人沉默吃了一會兒湯圓,閆思弦又沒話找話道:「哎,你那個啥餡兒的?」

    「巧克力。」吳端道:「我記得以前送來的餐都貼著菜名呢,今兒咋沒貼?」

    「忙中出錯唄,估計今兒湯圓賣得太好了,哎你不是不喜歡甜食嗎?要不換換?」

    「你啥餡兒的?」

    「肉。」

    「換!」吳端果斷將自己的餐盒推到了閆思弦面前。

    閆思弦故意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吳端聊著,可吳端還是一個勁兒刷手機上的新聞。

    他希望多點人看到警方發佈的內容。

    閆思弦乾脆拿過了他的手機,「不怕不消化啊?」

    「你別……」吳端去搶。

    「你看新聞管什麼用的?得翟陽看了才行,該來的總會來……」

    閆思弦的話倒是提醒了吳端,他拍了下桌子,「不行不行……」

    「怎麼了?」

    「咱們不能被動等待,得主動出擊,韋德的身份證使用情況查了嗎?翟陽借了他的身份證之後,都幹了些啥?買過車票沒?還有開房記錄……」

    「已經在查了,」閆思弦衝門外喊道:「笑笑,韋德的身份證使用情況,說說調查進度吧……」

    「有大致方向了。」馮笑香將餐盒推到一邊,拽過筆記本電腦,一邊看著其上的內容,一邊道;「吳亦彥跳樓當天,韋德的身份證買過一張汽車票,我查了汽車站的監控,發現了翟陽檢票進站的畫面。

    那是一輛長途汽車,從墨城到南海市的,要開整整一晚上。

    南海市是翟陽讀大學的地方,相對比較熟悉,是犯罪後逃竄的好去處。

    到南海市,出了汽車站,翟陽打了一輛車,我追蹤那出租車的行駛路線,發現翟陽去了位於鬧市區的一家韓式燒烤店。

    調取店內監控後,發現翟陽和一個年齡相仿的女性一起吃了飯,之後兩人一同離開,去開了房。

    確切來說,是那名女性用自己的身份證幫翟陽開了一個房間,然後她就離開了。

    從開房記錄,我們查清了那名女性的身份,她是翟陽的大學同學,曾經的戀人,不過那都是將近10年前的事兒了,她現在已經結婚了,有兩個孩子……

    不過,今天中午翟陽已經退房了,目前他在哪兒,我還沒追蹤到。」

    閆思弦接了一句:「雖說應該咱們的人跑一趟南海市,但事情緊急,我不想把時間浪費在來回奔波上,剛剛你開發布會的時候,我聯絡了南海警方,他們已經派了人,幫咱們詢問與翟陽接觸過的舊情人,現在……」

    閆思弦看了下表,「應該已經見到人了,等那邊反饋結果吧。」

    吳端有些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你幹嘛?」

    「我咋覺得,是不是手術全麻的原因,最近腦子不太夠用,這種事兒,以前我應該……」

    吳端禁了聲,他意識到說著無心,聽者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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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不是……」吳端放下一次性勺子,想伸手去拍閆思弦的肩膀,無奈兩人中間隔著兩張辦公桌,實在搆不著。

    這令他手無足措。

    恰好這時,貂芳端著餐盒走了進來。

    她大大咧咧道:「多謝閆總嘍,多虧你,我們這些只能眼看著別人把所有節日都過程情人節的單身狗……」

    縱然閆思弦及時擠出了禮貌的微笑,出於法醫和女性的雙重直覺,貂芳還是覺出了不對勁兒。

    「你倆,沒事兒吧?」貂芳狐疑道。

    「沒事。」吳端道。

    「沒。」閆思弦微笑搖頭。

    貂芳抽了抽鼻子,「那我為什麼聞到火藥味了?」

    「可能是……吳隊不洗澡,臭了。」閆思弦道。

    「你滾。」

    吳端做了個抬腳踹人的姿勢,離得遠,顯然踹不到。

    「得了,沒事兒就行。」貂芳的目光在兩人之間逡巡了幾個來回,最後落在閆思弦身上,「謝謝閆總的湯圓嘍。」

    「不客氣。」

    出了兩人的辦公隔間,貂芳直奔馮笑香的座位旁,兩名女警湊在一起,不知說著什麼悄悄話。當然了,主要是貂芳說,馮笑香只偶爾點一下頭。

    吳端原本組織起的語言,被貂芳一攪和,全亂了。

    他只好重新迎上閆思弦的目光,道:「那什麼……我不是那個意思……」

    發現自己話都說不利索了,吳端有些不爽,把心一橫,乾脆豁出去了,下一記猛藥。

    「你啥意思?受傷這事兒有那麼敏感,說說都不行?這麼玻璃心當什麼警察?」吳端冷冷道。

    閆思弦瞪圓了眼睛,吳端的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讓他始料未及。

    吳端乾脆一吐為快,繼續道:「受傷算什麼?幹這個工作,這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反正,那次上島受傷,我這兒已經過去了,我要往前看了,你也少跟我矯情。」

    閆思弦的表情趨於平靜。

    他低下頭,非常認真地思考了片刻,終於道:「我知道了。」

    這次,換吳端詫異。

    「就……這樣?」

    閆思弦剛欲答話,卻聽到馮笑香少有地拔高了聲音道:「翟陽!他跟家裡聯繫了!」

    「哪兒?!」吳端率先衝到馮笑香身邊。

    馮笑香示意他稍安勿躁,將筆記本電腦音量調大,辦公室裡的眾人屏氣凝神,一起聽著這通電話。

    翟父:「嗯……陽陽啊,換號了?」

    翟陽:「嗯,爸,是我……」

    翟父:「你上哪兒去了?知不知道,警察都來家裡了……哎呦……」

    翟陽:「警察怎麼說?」

    翟父:「先說你有問題,要抓你……結果把你妹妹抓了,你看這兩天的新聞了沒?我都糊塗了……他們說你妹妹自首了,真的假的啊?向陽殺人了?」

    翟陽很快咂麼出了被父親一帶而過的重點。

    翟陽:「你說他們要抓我?啥情況啊?」

    「頭一次來家裡,就是衝你來的,第二回又不提你了,光說你妹自首的事兒……哎,丟人啊,我們老兩口現在一出門,就被鄰居……那樣看,你知道吧?哎呦你媽都氣病了,天天頭疼……兒子你可不能再出事兒了,你再出事兒,我們可全指望你了……」

    全指望你揚眉吐氣,爭回臉面。老人沒把話說得那麼露骨。

    翟陽長時間沉默著,想來,父親的叨念一定讓他情感上十分矛盾。

    他逃,妹妹就得替他頂包,不逃,一雙兒女先後暴出醜聞,如翟父所說,虛榮了一輩子的鳳凰父母,真沒法兒活了。

    意識到這通電話或許只能起到消極作用,吳端以手向馮笑香比了個三角形狀,意思是問有沒有進行三角定位。

    馮笑香比了個OK的手勢。

    電話裡,沉默聽了一會兒父親的叨念,翟陽突然問道:「小妹怎麼樣了?」

    翟父:「她……哎!」

    「你們……真跟小妹斷絕關係了?」

    「你媽說的,她這不是在氣頭上嗎……我看這兩天也氣得差不多了……你媽脾氣多倔啊,說不去看她,一准不去,不過啊,正上網查呢,還是你教的手機上網,說是要給你妹找個律師……」

    翟陽:「那就好……那就好……」

    翟父:「兒子你在哪兒呢?」

    翟陽:「我……跟朋友合夥做點小生意,在外地,我可能……過兩天回去看你們吧。」

    翟父:「哎呦我兒子出息了,當老闆了……」

    有刑警嗤之以鼻: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誇讚這些。

    翟陽顯然更沒心情,他粗暴地打斷了父親:「行了就說到這兒吧,你們去看看我妹,我真是……」

    也不知他是想表達「我真是無奈怎麼會碰上你們這樣的父母」,還是「我真是有苦衷,所以不能立刻趕回去」。

    「……反正,先這樣吧,過兩天再說。」

    翟陽主動掛斷了電話。

    「怎麼樣?」吳端問貂芳道。

    「三角定位地址出來了,具體到了一棟建築,人還在南海市,剛剛已經把定位地址發南海警方了……」

    吳端很想趕去,卻也知道,遠水不解近渴。一屋子刑警的情緒都焦躁起來。

    賴相衡主動請纓道:「吳隊,我帶人去一趟吧,沒抓住,我就地留下追查,要是抓住了,我也好第一時間把人往回押。」

    「好,注意安全。」

    賴相衡小組的成員匆匆離開,稍稍撫慰了刑警們焦躁的情緒。

    吳端環視一圈,對眾人道:「別跟這兒大眼瞪小眼了,該下班下班,都回家睡覺去,手機鈴聲都調大點兒,晚上說不定要來急活兒。」

    已經習慣了加班的刑警們,被隊長這樣一催,很是不適應。

    「怎麼?一個個兒皮癢啊?加班才痛快?!」吳端瞪起眼睛。

    大家終於陸續離開,出於某種莫名其妙的虧欠情緒,臨走前幾乎每個人都招呼道:

    「吳隊有事兒叫我……」

    「吳隊我現在就把手機鈴聲調到最大……」

    「有事兒隨時聯繫啊,保證15分鐘內到崗……」

    貂芳是最後一個離開一支隊辦公室的,臨走,開玩笑地對吳端道:「這是咱們認識以來,頭一個既沒有死者,也沒有傷員的案件,繼續保持啊吳隊,爭取讓法醫早日失業。」

    吳端苦笑,「我努力。」

    最後,辦公室只剩下吳端,閆思弦,馮笑香三人。

    「辛苦了。」吳端拍拍馮笑香的肩膀,「每次加班都留你,你是我們的千里眼順風耳,沒你真不行。」

    馮笑香毫不在意地聳聳肩,「我也覺得。」

    「啊?」吳端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們沒我不行。」

    閆思弦噗嗤一聲樂了。

    「不帶這樣的啊,我們忙活了一整本書,出生入死累死累活,到最後你宣佈自個兒是主角?合適嗎?」

    「黑客從來不按套路出牌。」

    說完,馮笑香戴上了耳麥,一副不願與凡人過多廢話的樣子,並將另外兩隻耳麥遞給了兩人。

    「用這個能聽到南海市警方行動的細節。」馮笑香道。

    「你進到他們的指揮頻段了?」

    「嗯。」

    只聽到耳麥裡不時有人匯報一句:

    「二組暫時沒有發現……」

    「一組進入目標建築,現在開始摸排……」

    「三組已經撒了人,四面都有我們的人蹲守,目標只要在樓裡,肯定逃不掉……」

    「網絡辦匯報一下進度,名為韋德的身份證已經限制購買車票,也限制了住宿,可以說,一旦這張身份證被拿出來使用,目標人物就會暴露行蹤……」

    吳端暗暗嘆了口氣。

    他希望翟陽暴露的,要是翟陽能在去買回墨城的車票時暴露就好了,這樣總算有個緣由給他記自首表現。他太虧得慌了。

    吳端的擔憂並沒有持續太久。

    耳麥裡,一個聲音蓋過了其他人。

    「二組有發現,全體注意了,二組在六樓的咖啡館發現了疑似翟陽的男子,獨自一人,坐角落靠窗的位置,他可能從樓上看到我們的佈局了,重複一遍……」

    「我是六組,我是待命的六組,我們這就上去……」

    「二組二組,我們的偵查員近距離觀察,確認是翟陽……重複一遍,確認是翟陽……」

    兩名行動組長三言兩語商量好了抓捕方案,刑警們一擁而上。

    一通吆五喝六之後,有人大聲問道:「叫什麼名字?!問你呢?叫什麼?」

    千里之外的墨城公安局,三人聽透過耳麥,聽到了一個很小卻很清晰的聲音:「翟陽。」

    心中的大石總算落了地。

    吳端摸出手機,率先給賴相衡打了電話。

    「小賴,路上注意安全,別太趕了……對,人抓住了,你們去了,辦好移交手續,把人帶回來就行……雪天路滑,注意安全……」

    又簡單囑咐幾句,吳端忙著去應付南海市方面發來的消息,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馮笑香合上筆記本電腦,「我下班了。」

    「誒誒,早點回,辛苦了。」

    辦公室只剩下兩人。

    閆思弦建議道:「等小賴把人接回來,怎麼這也得明兒早上了,咱們也回?」

    「不急。」

    吳端深深看了閆思弦一眼,意思是「剛才的事兒我可還記得呢,你想說什麼?」

    閆思弦揉了揉鼻子,「說真的,要是擱以前認識你,我准覺得你這人特別裝,看不上。」

    「裝?」

    「什麼根正苗紅啊,大公無私啊……大家都是成年人,誰能比誰乾淨到哪兒去?

    不過,認識你,我信了,世界之大,還真就有你這樣的人。」

    「這麼說我還挺稀有的?」吳端不無得意問道。

    「僅此一家別無分號。」閆思弦不吝誇讚。

    「那我以後失業了就上動物園待著去,參觀一回至少得……」吳端認真想了想,最後沒底氣地來了一句:「至少5塊……吧?」

    閆思弦笑他,笑完又道:「這動物園我承包了。」

    第二天,臨近中午,賴相衡一行人押回了翟陽。

    兄妹倆怎麼都想不到,再見面竟今非昔比到了這般程度。

    一開始,對於哥哥被捕,翟向陽還想裝一裝詫異和無辜,看到哥哥手腕上的手銬,一天一夜的心理建設瞬間崩塌。

    她一下子掙脫了身邊女警的押解,撲跪在哥哥腿邊。

    「對不起,對不起啊哥,我不是故意出賣你啊,我……哥啊!哥啊!我不想你進去啊……可我怕啊,太害怕了……我只有你了啊哥,怎麼辦啊……」

    翟陽面無表情地看著從前一直被放在心尖上的妹妹。

    他好像已經沒什麼情緒了。

    對這世界,他既失望,又無奈。

    周圍的刑警們並未阻攔翟陽,他們知道,兄妹倆以後——至少是最近幾年,見面的機會怕是屈指可數了。

    可翟陽也並未伸手去扶一下妹妹。

    他退後了一步,抽出了被妹妹抱住的腿。

    突如其來的疏離感讓翟向陽渾身打著顫。

    「哥……」

    她抬起頭來,眼淚婆娑,可憐兮兮地叫了一句,卻被哥哥眼中的疏離弄得渾身不自在,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了。

    「就這樣吧,父母那兒……」翟陽嘆了口氣,「你想咋樣,就咋樣吧。」

    他整個人透著深深的疲憊,彷彿所有精氣神都被抽走了。

    審訊室裡,對面而坐的明明是個活人,他有血有肉,會呼吸,還時不時眨眨眼。

    可吳端總覺得,自己面對的好像是一個死人。

    比屍檢室屍床上的屍體死得還透。這個人周身已經沒有一點活力了。

    吳端決定用一個相對比較新鮮的問題打破僵局。

    「那個流浪漢怎麼樣了?」吳端解釋道:「就是那個被你雇來給吳亦彥和王博昌送屍體照片的流浪漢,他怎麼樣了?」

    「他啊——」

    翟陽純粹是為了接話而接話,接完話,就算是做足了「我有在聽你們說話,也有在跟你們交流」的樣子,他又陷入了那種喪到極致的沉默中。

    吳端知道遇到難題了。

    無慾則剛。

    一個人若是極力隱瞞什麼,反倒容易打開突破口,可一個人已經將自己活成了死人,什麼都不在乎了,從心理到生理上都不再對外界的刺激給予任何反饋,你能拿他怎麼樣?

    閆思弦突然道:「你的《聖經》扔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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