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言情] 嫌貧愛富[科舉] 作者:無根的蓬萊(已完成)

 
BabOdin 2019-9-1 16:05:49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0 23577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3 17:43
第90章 忘年之交

  蔡思瑾知道許相這句話的意思是已經知道了自己沒有第一時間來拜見他了。心中暗暗誹腹:原來許相心眼這麽小的嗎?怪不得沈師兄讓自己初到應天府一定要第一時間拜會許相!

  可是自己既然沒有第一時間來拜見許相, 看樣子是惹得他有些惱怒了, 自然也只能誠懇地向他認錯了,反正不管是「大智若愚」還是「大愚若智」, 只要按照自己心意說出來的話就是最優的答案了。

  於是蔡思瑾渾然不怕,反而很坦然地對許相說道:「許相, 我原本想著求見您比較難,而且聽聞前些年有應天府知府來求見您,您幾年都不願意見他,致使他在應天府一事無成, 只能灰溜溜地離開了。我當時就想著,我與衛大人之前在京城裡就見過,也算是略有些交情,對他也比較瞭解,就想著先拉攏他一番。

  若是你不願意見我, 肯定會打擊我爲官的威信,導致我在應天府寸步難行。我這次來應天府可是帶著推行改革的重擔來的,自然是想要做出一番事業的,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您的身上。哪不知衛大人做事謹慎,幷不敢見我, 讓我吃了一個閉門羹, 我就只能硬著頭皮來求見您了,便是硬骨頭也只能來啃上一啃。」

  許相聽得目瞪口呆,自己在他眼裡竟然是什麽「硬骨頭」嗎?還要來「啃一啃」?

  這小子必定是沈家正的親徒弟無疑了, 說起話來都是這麽氣死人的風格!這樣的人到底是怎麽在官場上混下去的?別人都忍得了他嗎?

  所以許相沒好氣地從躺椅上跳起來,改變之前的半躺姿勢,做得端端正正地對蔡思瑾說道:「蔡大人,你很不會說話知道嗎?你難道要過來咬老朽一口,嘗嘗看老朽的骨頭硬不硬嗎?有你這麽當面說人家的嗎?你這樣的人怎麽才能在官場上混下去?」

  蔡思瑾撓頭,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許相見諒,小子確實於人情世故上不太通達,也不太會說話。於是在京城裡做官的時候,就只有少說話,這樣才得了上官的看重,要是許相不喜歡,小子這就告辭了,不敢打擾了許相的清靜。」

  許相鬱悶不已,好不容易才能有這麽個有趣的小子來給自己解悶,哪裡能輕易把他放走!

  於是假意咳嗽幾聲,說道:「算啦算啦,說起來,我與你師傅沈家正也算是故交,你怎麽也算是故交的弟子。我大人有大量,就不與你計較啦。」

  蔡思瑾皺眉疑惑地問道:「竟然是這樣的嗎?怎麽師傅從來沒有在我面前提到過許相?」

  許相:「......」

  蔡思瑾你個臭小子!你會聊天嗎?你這樣很容易把天聊死的知不知道!

  許相覺得自己被蔡思瑾這個臭小子噎得够嗆,可是竟然從蔡思瑾身上看到了年輕時候的沈家正,忍不住還有些喜歡,笑著搖搖頭說道:「愛,你這小子,和你師傅年輕的時候真是一個模樣!」

  他算是知道蔡思瑾爲什麽會得了皇上那個「斯人不言、言必有中」的評語了,這小子根本就不知道如何耍滑頭,說得全都是真話,可不「言必有中」麽?

  同時許相心中也明白了蔡思瑾爲什麽有著和沈家正一樣的性子,却還是能在官場上混得下去,還能混得挺好,都是源於他的笨!源於他在人情世故上完全不開竅!

  或許別人會奇怪地說,蔡思瑾既然能在科舉考試之中得中探花,必然在寫文章一途之上天資聰穎的,怎麽會笨呢?但是許相却知道,有一類人就是如蔡思瑾一般的,與文章上有大才、大智慧,寫出來的都是言之有物。但是一落到人情世故,却又變成了榆木疙瘩,什麽都不懂!

  蔡思瑾這樣的榆木疙瘩和沈家正那樣的榆木疙瘩還是大不一樣的。蔡思瑾這樣的是完全不懂人情世故,你一眼就看出來這個蔡思瑾是個呆子、是個笨蛋,說好聽點兒就是什麽擁有「赤子之心」,總之就是一點兒心計沒有,直來直往的。

  但是沈家正不一樣,雖然許相自己常常駡沈家正是個榆木疙瘩,但是其實沈家正那個小子聰明得很,於人情世故上也很開竅,很多時候他不是不知道、不是不懂,但是他就是固執己見不願意與別人同流合污,去做那些違背他的「道」的事情,顯得清高、顯得與別人格格不入,所以才會遭了別人的排擠。

  但是蔡思瑾這樣的人却不會遭人排擠。

  區別就在於沈家正是看破不說破,別人也知道自己做得那些不好的事情已經被沈家正看穿了,雖然沈家正什麽也不說,但是別人在面對沈家正的時候還是會覺得臉上火辣辣地疼,被他小子鄙視了啊!繼而惱羞成怒地想到:「你小子憑什麽清高?你就是僞君子、裝樣子了,私底下還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呢,不就是沽名釣譽麽?你看不起我,我還看不起你呢!」

  可是對於蔡思瑾這樣完全看不明白,一頭霧水的榆木疙瘩,別人對著他都會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心裡覺得:啊,這個孩子真是難得,擁有赤子之心啊,說得都是真話,待人也真誠,還是很值得信賴的,哈哈哈。

  便是許相也不得不承認,同樣是腹內有才華的人,他對沈家正那個小子是又愛又恨,但却不敢放心去信賴。但是換作他是當今大權在握的首輔,他也願意、也會相信蔡思瑾這樣的人,願意對他委以重任。他真的是很有赤子之心啊,還有一腔熱血,真是很好的下屬呢。

  上司很願意用一個老實、肯吃苦、能做事、還不如自己聰明的下屬,但是却很難相信幷任用一個有自己的理想、有經天緯地的大才華、還不願意和自己走一條路,或者說不願意和自己「同流合污」的人。

  可是老實本分的人容易笨得令人髮指,做事也做不成。許相在發現和蔡思瑾聊人情世故容易把天聊死之後,就改變了自己的方略,與蔡思瑾聊聊文章、聊聊理想、聊聊做事情。

  這些蔡思瑾可是熟悉啦,他和自家媳婦兒也常常這麽聊天的啊,於是與許相也算是相談甚歡(?),覺得自己和許相在很多事情上都能說到一起去,很多事情上許相還能點撥自己一番,讓自己大有助益,忍不住眉開眼笑、滿臉喜色,對許相謝了又謝。

  許相也覺得蔡思瑾真是個妙人!難爲沈家正那個小子能找到這麽個小徒兒!真是讓他這個老頭子都羡慕嫉妒恨了!

  蔡思瑾這個小子是腦子說聰明也聰明,好多事情都能說在點子上,與改革一途還有些挺不錯的奇思妙想,若是能實施起來確實是於國於民有大益處的。許相很相信這個小子能做好官,起碼一個應天府的知府是沒有什麽問題的。

  可是這個小子說笨也笨,與人情世故上却是一點兒都不知道。可是他這樣真誠待人與人相交的態度又確實讓人心裡舒坦得很。

  許相作爲一個曾經站在大晏朝官場權力之巔幾十年的男人,見過的人不知凡幾。其中有不少什麽都不懂的蠢貨,那就不提了,只會讓人堵心。可是也見到過不少自恃聰明,想要把人玩弄於手掌之內,對著自己耍手段的臭小子。

  他姓許的難道是好糊弄的人嗎?他吃過的鹽比那些小娃子吃過的米還多,他走過的橋比那些小娃子走過的路還多,凡是對他耍心眼的,絕對沒有好下場!

  可是蔡思瑾這麽個能和聊得來,不蠢的,而且還心思純正、不耍心眼的人,他還是第一次遇到。於是,一老一小一直聊了一個多時辰,轉眼就到了管家來請示午飯擺在哪裡這樣的問題了。

  蔡思瑾此時總算是有了一點兒眼色了,對許相拱手說道:「小子此番來拜見許相,確實收穫良多,如今天色也不早了,小子這就告辭,以免影響許相休息。」

  許相却還老大不樂意,他直白地說道:「告辭什麽?好久沒有人配老頭子吃飯了,和我一起吃吃飯。」其實以許相今時今日的地位,幷不是沒有人願意陪他吃飯,而是沒有他看得上的人讓人家陪他吃飯。

  許相這樣一開口,管家都驚訝地看了一眼蔡思瑾,深深覺得這個新來的應天府知府高深莫測,竟然能將許相這麽難哄的人哄得這麽高興,竟然還破天荒地留飯了!

  被認爲高深莫測的蔡思瑾:「......」

  管家,你不要這麽看著我好不好,我是無辜的!我也不是很想在許府混飯吃!我也壓力很大的好不好!

  無論如何,讓許相開心是最要緊的。管家思慮幾番,上了好幾個許相喜歡吃的飯菜,還上了一些邊西省口味的菜、一些海西省口味的菜、一些京城口味的菜,把蔡思瑾方方面面都照顧到了,免得自己不小心就惹到了這個「心機深沉」的新任應天府知府,莫名其妙被人穿了小鞋。

  ......蔡思瑾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再次中靶。

  吃完午飯之後應該是許相午休的時間,可是許相還是捨不得放蔡思瑾走,繼續拉著他聊天。可是畢竟年紀大了精力不濟,聊著聊著真睡著了!

  管家見狀極爲熟練地使著幾位小厮將許相小心地從躺椅上抬到床上去午睡,不敢吵醒他。同時也不敢把蔡思瑾放走了啊!許相醒來要是找不到這個蔡大人,拿他這個下人做筏子可怎麽辦呢?

  於是管家笑眯眯地拱手說道:「蔡大人想必也累了,不如小睡片刻,與我家大人吃了晚飯再走。哎,我家老爺多少年都沒有這麽高興過啦,小人真是萬分感激蔡大人!還望蔡大人多陪我家老爺再吃頓晚飯。蔡大人您放心,不管您想吃什麽山珍海味,小人都一定給您準備!」

  於是傻不楞登的蔡思瑾不知這是管家將自己將留下的計策,畢竟若是他硬要走管家沒有辦法啊!只是很不好意思地在許府睡了個午覺,然後下午接著起來和許相聊了好些事情。

  許相一個午覺醒來之後神清氣爽,心情也好,與蔡思瑾說了好些他師傅沈家正年輕時候的趣事,讓蔡思瑾也忍不住發笑一番。師傅這麽沉穩的人,原來也有過那樣年少輕狂的時期呢!

  可是吃完晚飯之後,蔡思瑾就真心想要告辭了。許相家在城郊,吃晚飯的時間又有些晚,要是再不啓程,走夜路可不是什麽好體驗。

  哪不知許相竟然還要蔡思瑾留宿了,蔡思瑾目瞪口呆。

  許相白了他一眼,也懶得在這麽個笨蛋面前耍心眼子,直白地說道:「你不是想在應天府改革麽?若是得不到許家的支持是絕對推行不下去的。我這個老頭子雖然名聲在外,却不是現在主事的人,待明日我將許氏族長叫過來好好敲打他一番,免得他嫌自己脖子硬,非要往你的刀口上撞!」

  蔡思瑾疑惑不已:「許相,我們今日第一次見面,爲何你要如此幫我?」

  許相好笑不已地看著他:「爲何說我是在幫你?就不能是我想幫整個許氏麽?謝正卿鉚足了勁兒想要改革,連軍隊那邊都聯繫好了,只要不配合的出頭鳥必定會被他血洗。我情願流血的是別的世家,可不願看到許氏一族的人傻傻地在我面前血流成河!」

  蔡思瑾:「......」

  謝首輔,我可是什麽都沒說啊,這一個二個的都是人精,你的秘密一點兒都保不住啊!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3 17:44
第91章 深藏不露

  蔡思瑾是謝正卿看重的人選, 將他擺在應天府知府這個位置上明擺著就是爲了推行新政的。因此, 蔡思瑾這個新來的應天府知府一舉一動都落入了有心人的眼中。

  一開始,他初至應天的時候大家就打著「接風洗塵」的招牌, 用著試探的心思對他多番宴請,却沒有從他口裡套出多少話來。而且他雖然年紀不算很大,却沒有時下一些年輕人的輕狂驕縱,說話做事非常沉穩,滴水不漏。便是你再舔著臉去恭維他, 他那裡最多也只是微微一笑,幷不多言。說明他立身很正,經驗也老到,很不會像時下有些年紀輕輕就居高位的人那樣喜歡受人抬捧。

  一時之間,整個應天府裡的世家、官員們對蔡思瑾的評價都是「少年老成、深藏不露」。

  他們哪裡知道, 蔡思瑾僅僅只不過是不善交際而已!他們那些吹捧的話,蔡思瑾心中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從未當真,只當大家是爲了場面上好看隨意說說的,想也知道必然不真心,聽過就算了。而那些拐著彎兒試探他的話,他其實一點兒也沒有聽懂人家在說些什麽,自然只能微微一笑什麽也不說了。

  蔡思瑾人家根本就沒有聽懂, 怎麽回答他們呢!

  以前蔡思瑾做官都是帶著巧媳婦兒周水靜的,一般宴席上的話聽過之後,他對於不明白的一般都是這樣微笑應對, 佯裝不知(事實上是真的不知)。然後回家之後會將這些話細細學給自家媳婦兒聽,由媳婦兒周水靜細細打探了說話的人是些什麽人,然後綜合判斷,告知蔡思瑾別人的真實意圖,然後教蔡思瑾如何回應人家,蔡思瑾原樣照做就是了。

  只是這一次周水靜應爲懷孕不敢路途顛簸,就沒有和蔡思瑾一同過來應天府。而蔡思瑾帶著的兩個師爺,一個周墨江雖然在算帳上有優勢,能幫他大忙,但是於人情世故上也當不了他的師傅,教他也是白教,說不得還會教錯了。而另一個人精似的黃師爺,因著忠誠值被蔡思瑾看破只有四十幾,雖然這段時間來上升了幾點,但是一直都沒有能破50,讓蔡思瑾不敢太過於倚重,因此也不好拿這些瑣事去煩他,只能將這些招數通通忘掉,全不回應,沒有想到倒是起了這樣一個作用。

  然而蔡思瑾這番狀况,便是原樣說給應天府那些聰明人聽,他們也定然是不會相信的。無他,蔡思瑾這樣一個不是世家出身的寒門學子,雖然是探花郎出身,但是這幾年時間就升到正五品,速度也太快了!若是說他全無心計、沒有去經營關係什麽的,絕對是沒有人會相信的。

  要不然每過三年都有三位一甲進士,怎麽不見別人升遷像他這麽快呢?前幾届裡還有些不通人情世故的一甲進士這麽多年都在從六品、正六品的位置上熬著呢!

  頭一天蔡思瑾選擇先去拜見衛緒寧而不是許相,就已經讓很多人大搖其頭,他們紛紛在私底下感嘆:年輕人就是沉不住氣啊!別看蔡大人少年老成,但是比起成熟沉穩的中年人就是少了那麽一些定力,也少了一些圓滑。他們知道蔡思瑾必然是不願意自己主政的應天府上頭有一個隱隱的土皇帝許相壓著的,但是你就算是裝樣子也要第一時間去拜會許相啊,你這樣不按牌理出牌可是會得罪許相的,沒看人家衛大人見都不敢見你麽?

  可是沒有想到接下來的事情却讓他們大吃一驚,連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什麽?許相竟然輕易地就見了蔡思瑾,連一時三刻也沒有讓他多等,管家通報之後就見了他!

  什麽?許相多年來從不留飯的人,竟然和蔡思瑾這個臭小子相談甚歡,喜歡到要留他吃午飯的地步!

  什麽?晚飯也留了?

  什麽?還留宿了!

  雖然許相的宅子遠在應天府的郊外,但是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都在盯著這座宅子呐,裡面縱使是些風吹草動也能弄得人盡皆知,更何况是蔡思瑾這麽例外的事情。

  一時之間,那個晚上不知道多少人徹夜難眠。

  眼看著這個蔡大人不知怎麽的就入了許相的眼了,日後這個姓蔡的在應天府裡可是能橫著走了,自己可要多加小心,萬萬不能在哪裡得罪了這個姓蔡的!

  最爲扼腕的就是衛緒寧了,他簡直後悔到跳脚啊!枉他衛緒寧一輩子精於算計,從不得罪人,怎麽就在這一事上看走了眼呢!當初那個姓蔡的臭小子不像別人一樣,整天到京兆尹衙門裡來看他審案子,他就該看出此子不是池中之物。

  這不,蔡思瑾這個臭小子不僅得了謝正卿謝首輔的看重,得了皇上的青眼,如今八竿子打不著的許相竟然也看他順眼得很,都多久沒有這麽好好地招待過一個人了!

  衛緒寧真心覺得蔡思瑾應該是一隻金元寶轉世投胎!要不然怎麽人人都這麽稀罕他?要說別的也只有金元寶能與他相提幷論了!

  自己昨天怎麽就這麽不開竅呢?見他一面會死嗎?怎麽就猪油蒙了心硬是把他攔在門外了呢?雖然自己讓管家說了不少托詞,可是蔡思瑾這種人精哪裡能不明白自己的真實意思,自己這下子可真把他得罪慘了,得花點兒心思好好尋摸一下如何彌補關係才好!

  接到許府管家信兒的許氏族長也是膽戰心驚,他原本就知道蔡思瑾這個新任的應天府知府肯定是來應天府這個地界推行謝首輔的新政的。新政的事情他都明料,《賦稅法》裡面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的,而丈量土地、書寫地契的活動他也是全程都參與的,本來許氏族長是想要在許相面前吹吹風,讓許相給自己和許氏一族撑撑腰、壓一壓蔡思瑾這個應天府知府的氣焰的,哪不知這小子竟然入了許相老人家的眼!

  真不知這個蔡思瑾是走了什麽狗屎運,或者是在前世裡積了多少功德。要知道,便是他這個許相嫡親的侄子,如今的許氏族長都一點兒沒有入許相他老人家的眼,到時候萬一許氏一族和蔡思瑾這個應天府知府衝突起來,還真拿不准許相他老人家會幫哪一邊。

  要知道,許相老人家做事情全憑心情,便是對自己幾個嫡親的兒子也多有不滿,要不然自己這個許氏族長之位也早就被他兒子給奪取了。當時自己還很感激許相,感嘆他果然是做過宰相的人,度量就是大、姿態就是高,幫理不幫親,便是自己和他親生兒子之間有些齟齬,也都是幫理不幫親。

  可是現在看起來,這「親」和「理」在此番可要得掉個個兒了啊,怎麽自己現在心裡挺不是滋味的呢?哎,自己也總算是瞭解了一些堂兄當日心中的抑鬱之情了,可是他情願他一輩子也不用明白啊!

  再怎麽不情願,許氏族長還是不敢違背許相的意思。他甚至許氏一族能有今時今日的地位,全憑許相一人掌舵。若不是許相致仕之後無心管理族務這樣的瑣事,也不願意幫著他不成器的兒子攬權,自己這個許氏族長之位肯定是做得不踏實的。

  但是族人心中其實最敬重的肯定還是許相,自己有許相支持才能在許氏族中說話算話,若是許相真的跳出來反對自己,族人也不可能會站在自己這一邊的!

  於是,第二天一早,年届六十的許氏族長許崇遠拄著拐杖顫巍巍地到許府拜見許相了。:「

  適時蔡思瑾和許相都剛剛起床,正一起吃早飯呢。許相聞言一樂,趕緊讓管家把許崇遠請來一同吃早餐,席間笑眯眯地對許崇遠介紹道:「崇遠侄兒,這位乃是我的小友,喚作蔡思瑾,字致知。蔡思瑾蔡大人乃是應天府新任的知府,昨日來拜見我之後與我一見如故,相談甚歡,我對其甚是喜愛,對他介紹的新政也甚是感興趣。

  致知賢弟說他近來就要在整個應天府推行新政了,而我許氏一族多在應天府居住,此番介紹你認識一下致知賢弟,就是希望你日後與他多多交往,不要誤解了新政,二人之間鬧個什麽不愉快才好呢!我已經向致知賢弟放下話了,我許氏一族一定會全力支持此番謝首輔的新政的,崇遠侄兒,你是許氏族長,可要做好表率,不要讓老朽成爲言而無信的人啊!」

  許崇遠一肚子話還沒有說出來,就被許相這麽一番話猶如當頭一棒似的全都堵回去了,他還能怎麽辦?只能苦笑著說道:「蔡大人少年英才,必定能在應天府順利推行新政,崇遠在此預祝蔡大人旗開得勝!」

  便是笑得比哭還要難看,可不還得笑麽?許相都說蔡思瑾是他的「小友」,與他是平輩論交的,而自己只不過是他的「侄兒」,憑白都矮了一輩了,還能怎麽說?

  看來,許氏那些田地想要隱瞞賦稅是不可能了,現在趕緊尋摸著讓人重新丈量一下,把那些該補的稅都補上才是正經事啊。

  許崇遠抬眼看了看自己面前坐著的這個面色如常的年輕人,心中感嘆了一句:真是深藏不露啊。明明在應天府推行新政應該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可是這個蔡思瑾蔡大人真是深藏不露、不同凡響、切中要害!一出手就是針對許相這個最重要的人物,不知道他施了什麽妖法,竟然讓許相對他如此推崇,甚至視他爲友!

  有了許相的這番話,他們許家還敢阻撓蔡思瑾的新政麽?許家都退讓了,應天府還有哪一個世家敢硬抗朝廷?他在應天府推行改革新政自然能順順利利了。

  別看人家年紀輕輕,深知「打蛇打七寸」,手段果然是高啊!

  許氏族長不知道的是,聽聞許相這一番話,蔡思瑾也是懵逼的,完全沒有想到許相竟然如此賣力地幫自己好不好!

  蔡思瑾本來的願望很簡單,只是想著許相不要在他推行改革的時候對自己過於苛責就好了,甚至都想著許相若是給自己阻力,也希望不要太大才好呢,最最好的設想就是許相超脫改革之外,對自己不設阻力了。

  沒有想到許相不但不是自己的阻力,甚至還這樣對自己大力相幫!這真是萬萬沒有想到的意外之喜啊!

  蔡思瑾是實誠人,對許相是真心的感謝。許相閱人無數,自然分辨得了真心假意,笑眯眯地提點到:「致知賢弟此番之事若是能順利解决,也算是大功一件了,自然應當向你的師長報一報功勞啊!而且老朽年紀大了,就有些念舊,不知道有生之年還能不能再見見故人一面了,哎。」

  在許相看來,他這話真是說得相當直白了。沒有辦法,他怕說得太婉轉了人家蔡思瑾聽不懂啊!可是讓他自己拉下老臉說一句:「我想再見見你師傅沈家正,和他叙叙舊,能不能讓他從海西過來應天府一趟?」却也是絕不可能的事情。

  好在話都已經說到這個地步了,蔡思瑾也不是真正的傻子,自然明瞭許相未盡之意,拱手說道:「我自然是要向父親、師傅報喜的,同時也想邀請師傅到應天府走一趟,看看我主政的地方是不是政通人和,也好讓他放心。」

  許相滿意地摸著自己的白鬍子笑著點了點頭,覺得孺子可教。渾然不顧自己已經將話說得那麽直白了,由此可見他對蔡思瑾於人情世故一途的期望值又多麽低!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3 17:44
第92章 推行新政

  話說蔡思瑾乃是言而有信之人,許相這麽幫他, 還明擺了讓他寫信邀請師傅至應天府一叙,他既然答應了, 自會認真寫信給師傅的。但是蔡思瑾也是心思純良之人,做不來那種「出賣師傅」或者「以情要挾師傅」的事情。

  他只是在信中將自己在應天府的事情, 與許相的交談原原本本告訴師傅, 既不誇大、也不縮小,末了再提出許相想要與師傅一叙的事情,全憑師傅自己判斷想不想來應天府, 絕不會使什麽手段强迫或者誘騙師傅過來應天府,免得自己沒有讓許相滿意,阻撓自己在應天府的改革。

  蔡思瑾天生就沒有往那方面想的那根筋!

  自然啦, 他也不是完全的笨蛋, 許相在和他交談之中說出來的種種師傅年輕時候做的蠢事、糗事,就不用寫出啦,咳咳,畢竟師傅老人家也是要面子的麽!

  那封信發出之後,蔡思瑾就在應天府這邊推行新政了。他發現自己做事情簡直真是太順暢了!他這邊府衙才一開門,就有好些許氏族人哭著喊著來求他,口稱之前他們縣的縣令大人們在丈量土地的時候將他們的土地丈量少了,要求蔡思瑾蔡知府這個青天大老爺來幫他們做主!

  縣令們:「......」

  好麽,當初明明是你們送錢給我們,讓我們把你們的土地丈量得少一點, 好方便你們少交稅的,現在竟然來這樣反咬我們一口,事情真的做得地道嗎?即便是行賄受賄也要講點誠信的好不好!

  蔡思瑾才不管那些縣令們冤不冤呢。不管怎麽說,他們之前丈量土地的時候收錢是真事兒吧?之後上下其手出具了明知是錯誤的地契是真事兒吧?少爲國家收了賦稅是真事兒吧?

  於是他毫不含糊地將這些事情上報應天府的監察御史,幷下令對整個應天府的土地進行徹查,該重新丈量的務必重新丈量,該揪出來的貪官務必一個不留。

  於是,整個應天府的官場那是一個鶏飛狗跳、狂風驟雨。好在之前因爲科舉弊案皇上和謝首輔已經把整個山北省都換過一遍了,大部分的官員們都是之後新換的,他們不是沒有那個貪污腐化的心思,這不是還沒有來得及收錢嘛!幸好就這麽險之又險地躲過了一劫,那些地契文書都是上一任縣令的鍋,他們不用背了。

  於是,大家「上下一心」,耐心而又細緻地將整個應天府的土地重新丈量一番,該補地契的趕緊補地契,該補稅的趕緊補稅,要不然不僅官職不保,恐怕還會有牢獄之灾啊!

  山北省的省會應天府都這麽做了,其他的府城自然是有樣學樣的。即便那些官員們不著急,那些世家們也著急了啊!說起應天府乃至整個山北省的世家,還有哪家敢跟許家比?沒看見人家許家都趕緊補地契、補賦稅了嗎?自己還不趕緊照做,是嫌弃脖子太硬了,想要和大刀碰一碰嗎?誰有這個膽子?

  世家大族盤踞多年,靠的就是這樣敏銳和嗅覺和洞察力,所以他們其實比衛緒寧這樣的油滑官員還會看風頭,一看風頭不對臉變得比誰都快!

  因此,托了蔡思瑾的福,托了許相的福,托了許家的福,應天府乃至整個山北省推行改革新政的速度最快、成效最好、流血最少、百姓最平穩幸福。

  就連謝正卿和皇上看到山北省的改革成就都有些覺得不可思議,練練感嘆蔡思瑾真是個妙人,真是個能臣,真是個做實事的人,甚至還有一張三寸不爛之舌,又有謀略、又有手段,這麽打蛇打七寸,讓整個山北都面貌煥然一新了!

  日後一定要給他大大的嘉獎和封賞!

  蔡思瑾幸而不知道皇上和謝正卿謝首輔的想法,若是知道的話他恐怕不得羞死,他其實明明什麽也沒有做,好像都只不過是按部就班而已嘛!

  嘉獎封賞的聖旨還沒有到應天府,報喜的家書就來了。蔡思瑾得知了周水靜在今年七月給他生了一個大胖小子,可是高興得差點兒沒跳起來!

  他的長子小名兒媳婦兒已經取好了,和前世一樣就叫做毛豆。小毛豆還是像前世一般出生在戊午年,屬馬的,生日也是七月份,但是具體日期還是有所不同。這一世毛豆生在七月六日,比前世提前了三天。不過不管了,名字就還是叫蔡穎琦吧,上輩子小毛豆叫這個大名感覺日子過得挺順遂的,這就寫信給媳婦兒告訴她。

  爲了讓蔡思瑾看看毛豆長得什麽樣兒,周水靜還讓李永富這個毛豆的進士姑父給小毛豆畫了幾張小像給蔡思瑾。蔡思瑾看到李永富的畫技雖然有些不稀罕,但是他稀罕他家毛豆啊!喜滋滋地把這幾張小像好好收起來。還不忘了在心裡吐槽一下李永富的畫技,在回信中對他娘子周水靜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在她出月子能動筆之後親自給自己畫幾幅毛豆的畫像寄過來。

  雖然蔡思瑾前世裡已經看過毛豆這個小子不知道多少次了,但是那畢竟是上輩子的事情了。這輩子好多事情都有所變化,幸好他家毛豆還是順順利利地來到了他身邊。

  蔡思瑾這邊在應天府新政改革推進順利,家裡老婆又給他添了一個大胖小子,簡直是過得順風順水、滿意得不得了。

  周墨江在衙門裡整天幫著計算那些大戶人家們需要補繳的稅款,忙得跳脚,但是心裡還是挺高興的。本來嘛,自己過來之前被表弟拉住巴拉巴拉說了一通此番去應天府怎麽怎麽難,還有性命之憂什麽的,沒有想到這麽順遂,一點兒危險沒有看見!之前他聽表弟的口氣,還以爲會血流成河什麽的。表弟也是,幹嘛這麽騙他?怪嚇人的。

  而黃文邦也被自家主官的騷操作弄得目瞪口呆。如果不是蔡思瑾這個二貨整天在他面前,拿一些於人情上簡單至極的事情問他,他肯定會信了目前應天府裡「蔡大人深藏不露、心機深沉、手段非常」的流言!難道老天爺真的是偏愛蔡思瑾這一類人,不然怎麽老話總是說「傻人有傻福」呢?

  這句話黃文邦以前是不相信的,甚至還嗤之以鼻,直到他日前見到了蔡思瑾的騷操作,還參與其中,不信也只得信了。不過他對蔡思瑾這樣不會耍心機手段、一心爲百姓謀福利的官員還是挺有好感的。同時也如許相之前預測的那樣,黃文邦也逃不脫聰明人的定律,他就屬￿那種和聰明人相處沒有安全感,但是和榆木疙瘩相處很開心的人,因此與蔡思瑾的相處也日漸融洽。

  蔡思瑾喜滋滋地看著黃文邦黃先生的忠誠度「蹭蹭蹭」地一路上漲,心裡別提多得意了,總以爲是自己的聰明才智折服了黃先生,殊不知恰恰相反——折服黃文邦的正是他的傻氣!

  然而不同於蔡思瑾這邊的風光得意,其他地方的改革雖然也在進行著,但是進度緩慢、推進艱難、而且確實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

  別的不提,就單單說一下張思晨、謝存正、謝存元這三個與蔡思瑾一同在謝正卿家書房之中開過小會的人吧。

  張思晨屬￿那種天才型選手,人精中的人精,與他師傅謝正卿真真一個模子印出來似的。他們二人不缺才學、不缺心計手段、更不缺隱忍和耐心,別看張思晨才小小年紀就身居高位,但是一點兒都不張狂、非常的清楚自己的斤兩,也非常的謹慎。

  初到江南省的時候,他雖然被人打聽出來了好絕色美女,有不少揚州瘦馬送到他的府邸之中。但是在不清楚江南官場的虛實之前,他裝得很正經,全部都婉言謝絕了,一個美女沒有收、一兩銀子也沒有貪。這些舉動還把他妻子繆姝彤高興了個半死,真真覺得自家老爺外放一趟就轉性了,可得好好燒香謝謝菩薩!

  然後,張思晨花了三個月的時間按兵不動,私底下調查江南官場的情况、土地的情况、世家的情况。雖然他沒有沈子安這樣的師兄幫助,但是他有謝正卿這個師傅啊!所以他自己出力不少,獲得的幫助也不少,三個月的時間足以讓他將這些事情都摸清楚了。

  而且他一點兒都不心急,做事情都是穩扎穩打的,一點兒都不受外物影響。

  時下官員們都會收到一份《邸報》,上面會刊登一些各個地方官員任免、改革情况等等重要信息,張思晨早就看到蔡思瑾在應天府推動新政改革很順利、也大受表彰了。但是他只是微微一笑,爲自己這個瑾師兄高興,却幷沒有調整自己的計劃,幷未在時機不成熟之際換亂動手。

  因爲張思晨深知自己所在的江南省乃是一個盤根錯節之地。這裡既是大晏朝的糧倉,自然有著大晏朝最多的良田,是大晏朝既得利益者最多之地,也是最難推行《賦稅法》的地方。這些手裡有糧的世家大族能量巨大,自己若是不準備周全慌忙動手的話,說不得會導致改革明面上好似成功了,實際上却是失敗的結局,雖然於師傅謝正卿的改革無損大局,但是與他張思晨自己的仕途上却全無好處。

  張思晨深知自家師傅將自己四人放在這樣重要的位置上,也未嘗沒有存了讓自己四人暗暗比較的意思。自己雖然是師傅的弟子,但是與師傅幷無親緣關係,若是不能在能力上特別突出、遠遠超過師傅的兩個兒子,恐怕師傅日後不會絕不會推薦自己入額接替他首輔的位置的。

  所以,張思晨對自己的要求頗高,他此番不僅想要在江南打個勝仗,還要獲得全勝,贏得漂亮才能行。他不僅僅著眼於推行謝正卿的新政改革,還要在此番改革過程之中樹立起他張思晨的名號,讓別人不敢小覷他。

  當然,張思晨不得不承認蔡思瑾做得很好,短時間內就可以在應天府推行改革,還這麽成功,但是他却清楚地知道自己可以比蔡思瑾做得更好。

  因爲蔡思瑾這樣容易地將改革推行下去,雖然讓國家收到了賦稅,但是却幷未讓盤踞應天府的世家大族於根本上受到打擊,若是日後換一個官員,他們說不得又會慢慢陽奉陰違隱匿土地。蔡思瑾這樣的手段太過於溫和了,不是張思晨想要看到的結果,他想做得更多,而且也相信自己能比蔡思瑾做得更好。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3 17:44
第93章 全面改革

  然而其他人却沒有張思晨這樣的定力, 比如說被任命爲從三品海西省布政使的謝正卿的嫡長子謝存正。

  謝存正雖然年紀已經三十多了,但是這個年紀上就能做到從三品這樣高位的官員也是鳳毛麟角了,他對自己的才能自信且自負,十分爲自己的能力、才學和家世自傲。在他初到海西省的時候,就被海西省很多世家大族的糖衣炮彈所擊中了,被人奉承得找不著北,簡直醜態百出,成了海西省的笑柄了。

  便是不在官場的粵秀書院山長的眉山先生都聽說過謝存正的一些不光彩的事迹, 恐怕其他人口中的傳言更加露骨而惡毒。

  在收到蔡思瑾寄過來的書信之後,眉山先生鬆了口氣, 爲自己弟子能够順利推行新政改革而高興。對於是否要到應天府拜會許相,眉山先生是認真思索過的, 他想起自己年輕時候與許相的相交, 忍不住嘆了口氣。現下許相已經年過八十了, 不知道還有多少壽數,既然他老人家想要與自己一會, 自己自當前往才是。

  而且眉山先生雖然不入官場、不玩心計手段, 但是不代表他不聰明、看不出來什麽。他對海西省的改革前景十分的不看好, 同時也知道謝正卿推行改革的决心有多大,覺得海西省日後必有大的動蕩, 此時找個理由離開海西省也不失爲一個明智的選擇。

  於是,眉山先生在粵秀書院將師生都召集起來,稱他家中有事需要離開粵秀書院半年,這半年裡學生們可以在學校裡面閉門念書, 也可以回鄉去閉門念書,等到半年之後再回來。但是有一條,要將粵秀書院的大門封起來,等閒外人不能進入書院,留在書院裡自學的學生也不能外出惹事。

  能到粵秀書院求學的學生,要麽家中富足、要麽就是聰明絕頂、驚才絕艶之輩,他們自然知道最近海西省的情况不明,現下連山長眉山先生都要遠離書院去避一避,識趣的學生們也自是回家自學了,免得遇到禍事被殃及池魚。

  只是自然也有那麽幾個楞頭青不明情况,還要留在書院裡面自學,留守書院的先生們也不好說破,自然是對他們多有照應。幸而這樣的學生一般來說都是比較乖覺得,自然會聽從沈山長和留守的先生們的吩咐,在粵秀書院內閉門不出,絕不惹事。

  果然,沈眉山將粵秀書院的學生疏散、帶著自己的妻子踏上背上的船不久,謝存正就看到了朝廷關於表彰蔡思瑾在應天府推行改革得力的《邸報》。

  當初在謝正卿書房之中開小會的人只有四個,謝存正也知道其他地方推行起改革來還算容易,只有自己四人啃的是硬骨頭,所以看到《邸報》中表彰別處的新政改革如何推行得好一點兒都不會著急,因爲那些地方都比他所在的海西省容易推行改革嘛!

  可是關於蔡思瑾和應天府的這份《邸報》出來之後,謝存正的心就有些慌了。雖然他志大才疏、好大喜功,但是心眼幷不少,他自然也敏銳地察覺了謝正卿對他們四人賦予重任其中的考教之意,自己作爲謝正卿的嫡長子,怎能落於人後呢?

  於是他前期先是被人用糖衣炮彈糊弄,沒有能摸清楚海西省的真實情况,後期又因爲蔡思瑾的成功而心慌意亂,倉促地推行改革,自然是弄得整個海西省烏烟瘴氣、一片混亂、民怨沸騰。這樣一來,海西省的改革自然是推行不下去,效果也不好,把謝存正急得團團轉。

  恰在此時,他又看到了另外一份《邸報》,說的是他的庶弟謝存元在安慶省濟元府推行改革的事情。

  謝存元到了安慶省濟元府任知府之後,自然也被人各種奉承收買。但是他乃是庶子出身,在謝府成長過程之中受過不知多少刁難或者捧殺,還能走到如今這樣的地步,自然也不是容易被蒙蔽的人,對那些計策自然也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而且他在深入調查之後敏銳地發現了當地大世家吳家絕不可能成爲他改革的助力,只會是阻力的時候,也十分的殺伐果斷,立即就與當地的將軍聯手,將吳家殺個片甲不留、血流成河。

  謝存元這樣的做法簡直讓當地的其他世家聞風喪膽,得了「殺神」「煞星」等等好多不雅的名號,他的名字在濟元府甚至比妖怪還要能止小兒夜啼。但是謝存元對此渾然不懼,眉頭都不皺一下。他要的是父親的新政改革能够順利推行下去,要的是世家毒瘤能够被連根鏟除,其餘的一切他都不放在眼裡。

  甚至是在讓整個吳家都覆滅之後,謝存元看到了《邸報》,知曉了蔡思瑾在應天府如此平和地推進改革,也幷未面露异色。謝存元甚至每個地方的情况不一樣,每個人的做法也不一樣,蔡思瑾的方法適合應天府,却不會適合濟元府。至於他自己的方法是否適合應天府,他也幷未多想,因爲他幷未去過應天府,幷不知道當地情况。

  現下從《邸報》上看,蔡思瑾在應天府推行新政改革挺順利的,那就挺好。謝存元完全不在乎過程是什麽,他只看重結果。

  但是謝存正這個他嫡親的哥哥却沒有他這麽强的定力。蔡思瑾的事情讓謝存正心中一慌,在沒有時機成熟的情况下就慌忙在海西省推行改革,弄得改革推行不下去。待到聽說了謝存元在安慶省濟元府將吳家殺個片甲不留、順利推行新政改革之後,他又慌得一匹,匆忙聯繫了海西省的將軍,在海西省也找了一些小刺頭開刀。

  但是謝存正完全沒有謝存元的殺伐果斷,反而是有些優柔寡斷,有些大世家給他送送錢講講情,他就把人家輕輕放過,反而對那些隱匿土地幷不太嚴重的小世家痛下殺手。世間之事多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那些小世家就納悶了——明明大世家隱匿的土地更多,我也只是有樣學樣而已,怎的你謝存我正不殺人家要來殺我?你簡直是貪官污吏!簡直是不知所謂!

  一時之間整個海西省不僅怨聲載道、差點兒反了!這家要跑上京城去告禦狀、那個要拿刀奮起砍殺謝賊的,弄得謝存正只能到處滅火、焦頭爛額。

  沒過幾天,謝正卿由內閣發出的文書就抵達海西了,將謝存正就地免職,送回京城待審起失職失察之罪,同時換了另外一個改革頗有成效的費子坤以正四品的職位暫代其從三品海西省布政使之位,繼續推行海西省的改革。

  謝存正在接到內閣文書的時候簡直要驚呆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父親竟然這麽一點兒情面不留就把自己就地免職了!他明明寫回京城的信是一封求助信啊!盼著父親給自己送來一個得力的助手平息海西之事,怎地這個「助手」却暫代了他的位置,而他要回京受審了呢?

  不行,絕不行!他才是謝府的嫡長子!可不能讓他庶出的弟弟壓了一頭!

  哎,不得不說,都到了這種時候了,謝存正心中想得最多的還是後宅鬥爭這種事情,現在的結局也不算冤枉。甚至謝正卿還對自己這個志大才疏的兒子手下留情了。若非此人是他是嫡長子,換了其他人謝正卿恐怕都是要殺一儆百的。

  推行新政改革是他一輩子的夙願,是絕對不會因爲一個兒子就停下脚步的。本來他就對自己這個長子最好,讓他去的海西省雖然經濟發達,但却是商業氣氛濃厚、田地最少,比起江南省來說好得很了,簡直是投入最小、産出最大的省份,也是最容易獲得改革成效和功勞的省份了,甚至不能算是一根「硬骨頭」。

  當時他就知曉自己這個嫡長子有些志大才疏,不敢真的讓他去啃什麽「硬骨頭」,於是找了海西省這種地方讓他去,臨行前的「小會」上却還是將海西省的難度與其餘三處相提幷論,實則對這個嫡長子多有照顧。沒有想到他却是如此爛泥扶不上墻,竟然將海西省弄得亂七八糟,險些壞了他的改革大計!

  謝正卿看著張思晨的奏摺,心中忍不住嘆了口氣,這人和人之間的差距怎麽就這麽大呢?

  張思晨明明才二十幾歲,比自己的嫡長子小了十多歲,可是你看看人家把事兒辦得多麽漂亮?對那些世家大族分化瓦解、連消帶打的,既推行了改革,又將盤踞江南的大世家分化成幾個小世家,或者是讓某些大世家損失慘重,淪落爲小世家。

  他的手段既有懷柔的,也有見血的,剛柔幷濟,將整個江南全部肅清。那可是江南省啊!大晏朝最繁華的江南省啊!大晏朝良田最多!世家最多的江南省啊!

  張思晨所去地方的難度比謝存正不知高了多少倍,而他的手段也比謝存正不知高了多少倍。

  謝正卿忍不住搖了搖頭,自己之前真是太狹隘了,以爲自己這個嫡長子雖然在聰明才智上比不得張思晨,但也算是一個能做事的人。哪不知他竟然如此不堪大用,竟然在身居高位之後出了這樣打的紕漏,日後是不能用了。

  自己之前竟是猪油蒙了心,覺得這樣的嫡長子還能搶救一下,還動了些心思想讓他和張思晨比一比,挑選一下日後推薦入閣的人選。現在看來完全就是自己想太多了,便是不推薦張思晨入閣,也不可能推薦謝存正啊!

  再審視一下蔡思瑾和謝存元的所作所爲,謝正卿點了點頭,不管這兩個人是用什麽方法把新政改革推行下去的,他只看結果便好,這兩個人都是難得的良才美玉,能把事情做得這麽好。其他人或者在改革的速度和效果上也能和他們兩個人比肩,但是他們兩個啃的可是不一般的硬骨頭啊!

  這兩個人都是可以好好培養的人才,他老謝家也不都是出的朽木。雖然嫡長子不行,但是這個庶子還算是可以的。

  只是他心底深處仍然還是暗暗覺得還是張思晨的行事風格更合他的心意。而且庶子在謝正卿的心中幷未占據太大的分量,與張思晨這個愛徒相比是一點兒都不占優勢的。

  不然怎麽說謝正卿與張思晨是師徒呢?他們二人確實是同一類人,想法也是一模一樣的。他們均覺得謝存元這樣的霹靂手段過於嚴厲,雖然效果很好,但是却得了不好的名聲,日後有礙官聲,算不得上策。

  而蔡思瑾這樣的行事作風雖然能得了「仁厚」的名聲,但是始終沒有觸動世家大族的利益,也算不得是真正的成功,自然還是張思晨這樣連消帶打、懷柔手段與霹靂手段幷用的效果要好。

  只是蔡思瑾的師傅眉山先生却幷不這麽認爲。

  此時眉山先生已經與夫人一同抵達了應天府,看著應天府政通人和的新政模樣忍不住心喜。同時他們與蔡思瑾、許相等人聊起新政來自然也不會少了對於謝存元、張思晨等人的評價。

  不同於謝正卿,沈家正最欣賞的自然是自家徒弟的做法,他笑著說道:「凡事改革都少不得要流血犧牲,但那是在不得不做出犧牲的情况下才爲之的,致知你能找到這樣平和的手段推行改革、不擾民、不動蕩,乃是大善!」

  許相和蔡思瑾也點了點頭,他們也都是這樣認爲的。

  要爲改革做好流血的準備,但是不得已而爲之,在有選擇的情况下,自然是血流得越少越好!

  所以爲什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呢?自古以來的老話說的都是些真理啊!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3 17:44
第94章 相聚許府

  要說許相、沈家正、蔡思瑾這三人怎麽會聚在一起閒聊的, 還要從沈家正帶著妻子從海西省轉到應天府說起。

  當初沈家正這個人精做好一切準備幷且遠離海西省之後, 在路途之中果然聽聞了一些海西省的事迹, 但全都是道聽途說, 他皺皺眉, 沒有太深信, 總覺得謝正卿謝首輔定然不能在海西這麽一個重要的省份重要的崗位上派一個庸才去,毀了他自己的新政改革大計。

  哪不知等到沈家正行至應天府之後, 與徒弟一番詳談,期間說起海西省的種種事迹, 就見到了將謝存正免職待查, 另派一名叫費子坤的人赴海西省做布政使的消息。

  沈家正長嘆一聲, 搖了搖頭。事情竟然敗壞到這樣的地步,逼著謝正卿不得不壯士斷腕、臨陣換將, 可見海西省的新政改革已經被他的親子謝存正敗壞到如何的地步了, 謝正卿這個人看似大氣, 却也難逃血脉親情的羈絆啊。

  不過話說回來,世間之人又不是聖人, 又有幾個人能逃得脫血脉情親的羈絆呢?

  許相一直盼著沈家正再與自己見一面呐, 自然早早關注著他的行踪, 早在沈家正馬車駛入應天府的那一刻就得知了這個消息。待到沈家正第二天從蔡思瑾府邸醒來的時候,竟然發現許相的請帖早已經急吼吼地送到府衙後院了!

  沈家正失笑,感慨地搖了搖頭,對陪伴著自己的老妻吳映月說道:「月兒,我是萬萬想不到權傾朝野的許相竟然會如此看重我, 盼著和我一聚的。而且先前感覺他老謀深算、高不可攀,哪不知到他老來却是致知所說的這麽一個活泛的性子。你看,咱們昨天晚上才剛到,今兒早上請帖就到家門口了。若是前些年,他比得端著,讓人三催四請才肯勉强一見呐!」

  許相幷不知沈家正對他的一番評價,若是知曉,肯定也只能白眼一翻吐槽到:「我這還不是被你們師徒兩個榆木疙瘩逼出來的!誰知道端一端架子你們會不會給我遞個梯子讓我下臺階呐,萬一你們不配合,那我不就白白被困在二樓下不來,只能幹瞪眼啦!」

  吳映月笑著幫自家丈夫整理衣服,說道:「都說老小孩,老小孩,或許人年紀大了性子就變得和小孩兒一樣天真爛漫了。雖則帖子上也請了我,但我還是不去了吧。一則你們三個男子聊些經世致用的東西,我也不好插話,幹坐在一旁也是無趣。

  二則許夫人雖然仙逝經年,但是我也知道當初許相和許夫人感情極深,許夫人過世之後許相哀思過重,過了好多年才緩過來,我得許夫人相助良多,又與許夫人關係太近,許相再見到我必然會聯想到已經過身的許夫人的,我還是避一避得好,免得圖惹許相傷心。」

  沈家正聞言點了點頭,收斂了臉上的笑意,說道:「許夫人也是一奇女子也,只是當年她在世的時候因著許相的身份顧慮良多,好多事情不能親自出面操持。不過夫人你將越秀女學辦得如此之好,許夫人泉下有知,也必然是歡喜的。」

  吳映月隻微微一嘆幷不說話,人身死神滅,誰知道她能不能歡喜呢?只是想到許夫人之前對她的提點,於精神上、物質上對她的幫助,她自然是很感激的。也忍不住懷念起那個溫柔又有想法的優雅婦人。

  只是許夫人也算是有福氣了,待字閨中時得父母寵愛,出嫁之後也一生得丈夫愛重,便是生了幾個孩子不成器,也都算孝順。雖然她於五年前仙逝,但是壽數也到了七十八,算不得無福了。只是她這麽撒手一去,自然會讓敬重她的自己心中疼痛不已,更不用說一直愛重她的許相了。

  沈家正帶著徒弟蔡思瑾到許府拜見許相的時候,許相還伸頭往後望瞭望,良久都找不見人影,不禁失望地砸吧著嘴巴說道:「怎的映月丫頭沒有跟著你來呢!莫不是嫌我這個老頭兒聒噪、不願意見我。」

  沈家正趕緊說道:「哪能呢!拙荊是想著我們三個男人怕是要詳談,她一個婦道人家杵在一旁不甚痛快,方才沒有跟過來的。她對您老人家尊敬得緊,怎敢嫌弃?」

  許相白了他一眼,佯裝惱怒道:「沒有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你小子也學會說些場面話了啊!明明就是你家夫人心眼多,自作聰明怕我見到她又會想起老妻,憑白傷心一台,才故意不來看我的是不是?

  你和吳丫頭說,讓她麻溜地趕緊來和我說說話,我還想聽聽她那個越秀女學辦得怎麽樣呐,思雪在世的時候沒少和我叨叨那個勞什子女學的事,我還知道她背著我給吳丫頭投了不少的錢呐!現下她不在了,我可得替她好好盯著呐!」

  沈家正趕緊點點頭,既然許相能如此面色平靜地提起已經仙逝的許夫人,說明他現下已經想明白了。既如此,就不必讓自家夫人再避讓了。免得自家夫人在許相心目中的地位一降再降,剛剛開始還是「映月丫頭」呢,現下已經變成「吳丫頭」了,再不來可不知道要成什麽了。

  蔡思瑾驚訝,却也不是個笨人,心思一轉也後知後覺地明白了許多,暗自嘆到:原來師娘和許相、許夫人也有些淵源麽?這麽看來謝正卿謝首輔讓我來這應天府啃硬骨頭,却也不是無的放矢的啊。雖然師傅師兄都沒有和我提及過他們與許相的這番淵源,謝首輔却必定是知道的,他可真是算無遺策啊!

  其實蔡思瑾這却是實實在在的多想了,完全將謝正卿「妖魔化」了。說實話,沈家正和吳映月二人與許相之間或許在年輕時候見過,有那麽一絲半縷的淵源,可是他們自己都拿不准許相現下還認不認這樣的「情分」好吧?要不然也不可能這麽幾十年都不來拜會一下許相。

  至於沈子安和謝正卿等人就更加無從知曉這些多年以前之事了。根本就不是什麽謝正卿「算無遺策」,而實實在在是蔡思瑾「福星高照」啊!

  三個男人聚在一起談天說地,自然免不了會說道時政、談及當下正在大晏朝各地進行著的轟轟烈烈的改革,自然也少不了各自評價一番。

  沈家正自然是站在自家徒弟一邊的,對蔡思瑾的所作所爲很滿意,出言誇贊。許相聞言也是笑眯眯地點了點頭,說道:「致知果然不愧是文靖(沈家正的字)你教出來的高徒啊,爲官從政的理念與你也是一脉相承。當日文靖你在我面前眉飛色舞地長談你的施政理念,我還覺得是你年輕人异想天開,現下看致知的所作所爲,却覺得實現文靖你心中描繪的那番願景也爲時不遠了。」

  沈家正笑眯眯地說道:「不是實現我沈家正心中的願景,而是實現他蔡思瑾蔡致知心中描繪的願景。許相,不瞞你說,我教徒弟雖然告訴他好多聖人言、聖人思、聖人想,却絕不會將我這個師傅的『道』强加於他身上,非要他去『繼承』的的道。甚至爲了怕過早和他交流這些內容,影響了他的本心,影響了他追尋自己『道』的脚步,我至今都未與他談過這方面的話題,更爲與他說過我自己的願景。

  致知能够有今日的所作所爲,完全是他自己的努力,走的也完全是他自己摸索出來的道路,絕不是我强加給他的。所以,即便日後致知真的能有一番作爲,真的實現天下大同,那也是他蔡思瑾的願景、蔡思瑾的『道』,與我沈家正無關啊。」

  許相驚訝地問蔡思瑾:「致知小友,你師傅真的沒有和你說過他的願景,他的『道』嗎?」

  蔡思瑾點了點頭,說道:「師傅教我良多,除了那些聖人言和聖人文章之外,教我『多觀察、多思考』,要尋找自己的道,幷未將他自己的『道'灌輸給我。」

  同時他又對自己的師傅沈家正拱手致謝,說道:「師傅過謙了,小子承蒙師傅不弃、收入門墻,得了師傅教誨良多。雖然師傅沒有直接將自己的『道』灌輸給我,但是我從師傅言傳身教上也觀察到了很多,明白了很多爲人處世的道理,可以說我蔡思瑾身上抹不掉師傅的想法。

  便是我之後有可能實現自己的時政理想,師傅也居功甚偉,絕不是與師傅無關的!」

  許相聞言忍不住撫掌哈哈大笑,說道:「有趣!有趣!別的師徒呐,都是師傅恨不得將自己的想法一兜頭灌進徒弟的腦子裡面,讓徒弟做了隻承載自己想法、完全沒有自主想法的傀儡,最好再幫師傅拼死命的賣力,沒有見過沈家正你這樣放養徒兒,任憑他自己去尋找自己的『道』的師傅。

  蔡思瑾你呢,別的徒弟若是做出了什麽成績,都恨不得將師傅什麽的遠遠拋開,只在青史上留自己的名字,你呢,師傅已經這麽明顯退讓了,你還上杆著要給師傅安上一份功勞。你們倆這樣的師徒也是絕了!」

  沈家正和蔡思瑾二人聞言均是一笑。

  笑完之後蔡思瑾忽然想到:「許相,你叫我是小友,與我平輩論交的,可是叫師傅却是小子,把他看成晚輩的,我們三個之間說起話來,我怎麽總感覺有點兒怪怪的,這個輩分到底是怎麽樣算的?」

  許相頓時噎住,他之前與蔡思瑾聊得太開心了一點兒都沒有想到過這個問題好不好!當時就想著要和蔡思瑾這個有趣的小子做朋友,想要和他平輩論交。可是轉頭看看沈家正,哼!一點兒也不想沈小子得意,還是想在他面前擺一擺長輩的譜,一點兒都不想和他平輩論交怎麽破?

  沈家正歷練多年,早已不是幾十年前那個硬邦邦的小子了,他笑著說道:「這有何難,我們雖是師徒,也可與許相各論各的交情,一點兒都不影響。」

  許相聞言大喜,哈哈大笑:「是極是極,各論各的、互不影響嘛!」

  三人也不免會談及謝正卿這個人,沈家正對謝正卿大爲贊賞,說道:「謝正卿此人出身寒門,此番推行改革之時也能大力啓用寒門學子,雖然於血脉情親一事上犯了些糊塗,但是明白過來之後使得也是雷霆手段,一點兒都沒有拖泥帶水,對自己的嫡子處罰起來也絕不手軟、决不包庇,我看他這個改革定能順利推行下去!」

  許相聞言不禁冷哼一聲:「大力啓用寒門士子!哼!我看成也蕭何敗蕭何,這個謝正卿若是還不能改變他這樣的觀點,我看他的改革也長不了,最大的敗筆就在寒門士子身上!」

  沈家正滿是不贊同,引經據典與許相又開始舌戰,許相自然寸土不讓與他爭得面紅耳赤,眼看著之前歡樂祥和的氣氛又要劍拔弩張了。

  蔡思瑾在一旁驚訝地張大了嘴巴,他不禁感嘆道:許相真是老狐狸啊!或者說是人老成精?有些事情前世裡這個年紀的他是看不透的,甚至他的師傅——學貫古今的眉山先生此時也沒有能看透。

  但是許相指出的問題真是一針見血——謝正卿的改革最大的紕漏確實是出在寒門士子上!確實如許相所料——成也蕭何敗蕭何。

  若非如此,若是改革能一直像現在這樣順風順水地推行下去的話,哪裡會在謝正卿作爲首輔主政的二十年時間都沒有能完成新政改革,甚至還需要他的徒弟張思晨這個繼任的張首輔繼續堅定地推行改革?改革早早就該成功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3 17:44
第95章 身份立場

  沈家正與許相互不相讓, 二人之間感覺有些吵出來真火。沈家正氣不過,忍不住站起來對許相說道:「你這個老頑固, 我不與你這個不講道理的混人分說, 致知, 我們走!」

  許相也氣極:「你這個臭小子, 簡直像茅坑裡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這麽多年來還是一樣的臭毛病,一點兒都聽不進別人的話!一點兒都不聽人勸!你走就走唄, 誰還攔著你?幹嘛要要挾我的致知小友,我們還沒有聊够呢, 哼!」

  沈家正看著蔡思瑾, 說道:「致知, 你來評評理,你說我們兩個人誰說得對?」

  蔡思瑾有些苦惱地撓頭,看著師傅和許相那猪肝一樣難看的臉色,估計自己不管支持哪一個的說法都會得罪另外一個, 但是若是自己膽敢在此時和稀泥,肯定兩個人都要得罪了。

  於是蔡思瑾只有硬著頭皮繼續說自己的真心話, 因爲這些天來他已經磨練出來了, 感覺在沒有媳婦兒在身邊指點的日子裡, 自己還是說真話比較安全!

  於是蔡思瑾愁眉苦臉地對沈家正說道:「師傅, 我覺得就這一件事而言,是許相說得對。謝首輔此番確實有些過於倚重寒門了,真真應了那一句『成也蕭何敗蕭何』。」

  蔡思瑾此番話一說出來之後, 許相哈哈大笑,沈家正目瞪口呆。

  許相真是越看自己這個「小友」越滿意,嗯,還是蔡小友與自己投緣,也能聊到一處去。不像沈家正,從幾十年前到現在,都沒有一次能够好好聊次天的,每回都是不歡而散!

  想到此處,許相忍不住給了沈家正一個白眼,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麽邪,竟然會有想見到這個人的錯覺,明明自己和他一點兒都合不來!

  沈家正却慢慢有些冷靜下來了,因爲他清楚自家徒弟的性子,絕對不是那種爲了拍馬逢迎而輕易改變自己的想法、自己的立場的人,因此,他還是有些想要聽聽蔡思瑾的意見。於是,他有些心平氣和地問道:「致知,那你給我說說你的道理吧,我是怎麽也想不通的。明明世家大族是大晏朝的毒瘤,謝首輔的改革就是要鏟除這顆毒瘤的,這樣一來重用寒門士子就成了必然,打壓世家大族也成了必然,錯在何處?」

  「哼!你對世家大族有偏見?怎地就要全面打壓世家大族?難道世家大族就沒有好人了?」許相未等蔡思瑾開口回答便徑自開口反駁沈家正的話。

  沈家正雖然很想反駁許相,但是他還是忍住了,只是白了沈相一眼,之後就靜靜地看著蔡思瑾。若是他再對沈相反唇相譏,豈不是又落入了之前的怪圈?

  蔡思瑾說道:「師傅,現在的寒門士子自然是謝首輔的天然盟友,然而您真的覺得這樣的盟友靠譜嗎?很多人都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顔如玉、書中自有千鐘粟』,也有俗話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亦或者『千里做官之爲財』等等,你想想這是一種什麽心態?寒門出身的士子在某些方面確實是很好的,但是於銀錢一途上却難經得起誘惑。

  之前應天府裡被交到監察御史手裡的收受了賄賂的貪官污吏裡面,至少一半是寒門士子出身的。反觀那些高門大族出身的官員,有些因爲家中資財富足,讀書做官全爲了自己的理想,反而容易做到清廉爲民。師傅,你也說過,我們大晏朝最大的問題就是人的問題,若是謝相任用的人、推動新政改革的人全都是貪官污吏,或者十有七八是貪官污吏,你覺得這樣的新政改革是什麽樣的下場?你覺得能成功嗎?」

  沈家正默然,他雖然不入官場,但是自然也知道貪官污吏的貽害無窮。而且目前整個大晏朝之中寒門士子爲官的比例比世家大族出身要少得多,所以被抓的貪官裡面寒門士子即便隻占了一半,這個比例也比世家大族要高得多了。

  以前他一想到貪官污吏,馬上就會不自覺地和世家大族劃上等號,因爲官職基本上都是被世家大族把持著的,貪官污吏自然出自他們那個陣營。可是若真像致知說的那樣,寒門士子之內出貪官污吏的比例其實更高的話,那謝首輔不斷地把寒門士子推上高位,就會産生越來越多的出身寒門的貪官污吏,而目前的改革都是掌握在這些人手中的,那新政改革下場......

  許相看著沈家正一言不發的樣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說道:「臭小子,我就說了吧,寒門出身的不一定是好人,不一定能當好官,世家大族出身的不一定是壞蛋,謝正卿現在這樣盲目地任用寒門士子推行他的新政,早晚要出大亂子的!給你說了你還不信,哼!」

  沈家正:「......」確實啊,明明都是一樣的話,一樣的意思,從許相口中說出來,自己就覺得是歪理邪說,但是從致知的嘴中說出來,自己却還能能聽得進去的。

  爲何如此?沈家正沉思,幷深深地反省自身,他終於發現——那是因爲蔡思瑾和許相身份地位不同。許相出身世家大族,天然就代表著世家大族的利益,所以他不管說什麽,自己都帶著警惕之心,深怕他是偏向世家大族那一邊的,所以不能聽得進去他的意見。但是蔡思瑾和自己一樣出身寒門,天然代表著寒門士子的利益,所以話從他嘴中說出來,自己不擔心他立身不正,反而能冷靜下來聽他的分析。

  沈家正嘆了口氣,說道:「我還是太過於狹隘了啊!還是許相和致知比較厲害,能跳出世家大族和寒門士子這個身份的限制,從客觀的立場來看待此次的改革,提出這樣的意見,我真是遠遠不如啊!」

  許相驕傲得仰著頭直捋自己鬍子,臉上透露出慢慢的得意之情。蔡思瑾却是有些赧然,其實這些都不是他預測出來的,而是前世裡那個懵懂的他看到結果之後才知道的。

  沈家正對蔡思瑾說道:「致知,既然你已經看透這一點了,那麽就要及時地和謝首輔提一提,給他警醒一番。不管之後的改革是什麽樣子的,總歸你自己是盡心盡力了。」

  蔡思瑾點了點頭,既然已經想到了這一點,他自然是會和謝首輔說一說的。至於聽不聽自然就是謝首輔的事情了。謝首輔是胸中有大溝壑、大才華的人,前世裡他堅持這樣的改革,在看到弊病凸顯的時候,果斷地轉換了新政改革用人的思路,從「唯寒門任用」,變成了「有才能者不論出身皆任用」,甚至在現在的世家和皇權兩方陣營之外,另起爐灶培育起了既包括寒門士子又包括世家大族的新興利益團體——士大夫。

  這樣一股勢力現在還未成型,還正分別隱藏在世家與皇權(寒門士子)兩個陣營之間搖旗呐喊、不斷鬥爭,但是一旦這些人醒悟過來,找到自身的共性,擰成一股繩之後,世家與皇權兩邊又都對這個新興的有著巨大能量的團體抱有足够的警惕了。

  否則,就不是三個勢力三足鼎立的狀態了,而是士大夫這個新興勢力碾壓另外兩股勢力了。

  當然,那都是之後的事情了,如今士大夫集團還未成型,就連許相這樣無比睿智的人也還未發現這樣一股隱藏著的極有潜力的勢力可以團結在一起,更別提其他人了。蔡思瑾自然對這些話題也是閉口不提的。

  幸而他們三人之間的氣氛又變得和諧了,許相與沈家正二人幾十年來首次和和氣氣的共進一餐。

  第二天,沈家正與夫人吳映蓉一同再至沈府拜見了許相,蔡思瑾就不參與了,他知府衙門裡面還有很多事情都等著呢。只是隨著沈眉山和夫人至應天府幷兩次拜見許相之後,整個應天府的傳言又變了。

  好事者紛紛自以爲瞭解地說道:「你聽說了嗎?蔡思瑾能這麽快得到許相的支持,是因爲他的師傅眉山先生和許相交情不一般!他是沾了他師傅的光呢!」另一人聽到之後自然是做恍然大悟狀,不斷地點頭:「原來是這樣啊!我就說呢,蔡思瑾他那樣一個毛頭小夥子能有什麽能耐得到許相的青睞?原來是憑著師承!憑著他師傅沈眉山呢!真是命好啊,能拜在沈眉山門下,比我們這樣的可是少奮鬥二十年呢!」

  幸好這些言論幷未傳入許相的耳朵裡,要不然許相肯定會氣得跳脚,破口大駡:「我與沈家正那臭小子一點兒都不熟好不好?一點兒交情都沒有!我和蔡思瑾才是真正的至交好友呢,只有蔡小友才最懂我的心意,哼!」

  可惜了,哪怕是許相自己跳起來反駁別人都不會信的。無他,沈家正和沈夫人三不五時就到他家中去拜會他,雖然時不時兩個人也會吵得面紅耳赤不歡而散,但是過幾天不就又好了?這是人家朋友間的「奇特」相處方式嘛,越吵感情越好?

  時光匆匆過去,轉眼間就到了戊午年的臘月,蔡思瑾高高興興地將自己的知府大印一封,馬不停蹄地往京城裡面趕——快過年了!要去和媳婦兒和子團聚了!

  沈家正和夫人此番過年自然也不會留在人生地不熟(許相???)的應天府,而是與蔡思瑾一同踏上返京的路途,準備到京城沈府去與兒子兒媳以及孫子孫女兒一起過個團圓年。哦,自然少不了見見徒兒的長子小毛豆,畫像倒是見了不老少,真人還未得見過呢!

  蔡思瑾回到京城之後真是覺得整個人都樂傻了,嘴角隨時保持著上揚的狀態,就從來沒有往下撇過。他看著兒子覺得是頂頂好的,看著媳婦兒覺得是頂頂好的,看著父母是覺得頂頂好的,看著岳父岳母也覺得是頂頂好的,看著妹妹也是頂頂好的(妹夫沒有看見......)。啊,自己真是泡在蜜罐裡一樣啊!

  與自家媳婦兒幾個月未見,還發生了這麽多事情,有好些事情甚至還是驚心動魄的,蔡思瑾這個隱形的話癆可是再也忍耐不住了,回家第一天晚上就在床上拉著媳婦兒周水靜的手一直說一直說。

  說得周水靜隻打哈欠,眼皮打架,但是爲了想要瞭解丈夫這半年來的過往也硬撑著聽下去。自己可得好好聽聽丈夫有沒有在外面吃虧啊!沒有自己在身邊提點,他還過得好嗎?若是夫君被別人蒙蔽了他還不知道可怎麽得了呢?一邊聽蔡思瑾說他那些過往一邊給蔡思瑾分析那些人當時的心態,蔡思瑾這個時候才對好些事情恍然大悟!

  二人一直聊到快天亮了還意猶未盡,弄得小夫妻兩個第二天都是頂著黑黑的眼圈。

  周琴音見狀在沒有旁人的時候狠掐一下兒子,小聲斥責到:「我知道你想媳婦兒了,可是也不能這麽沒有節制啊?靜兒才生了毛豆沒有多久,身子還沒有完全恢復,你又不是毛頭小夥子,怎麽這麽急躁?傷了靜兒的身子怎麽辦?」

  蔡思瑾立馬明白他老娘這是想歪了!他可真是冤死了,立馬哭笑不得地解釋道:「娘,你想啥呢?我就是拉著靜兒聊天!純聊天!」

  周琴音用鄙視的眼神看著蔡思瑾,仿佛無言地在說道:你以爲我會信你?小夫妻兩個蓋著被子純聊天?呵呵,騙鬼去吧!

  ......蔡思瑾覺得自己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蔡思瑾本還想著要與好友張思晨見一見,聊一聊改革的心得體會,之後尋摸著拜見一下謝首輔,與謝首輔好好分說一下他的顧慮以及新政改革的弊端的。

  可是經過打聽之後才發現張思晨和繆姝彤根本就沒有回京城來過年,反而是把張馮氏接到江南去過年了,因爲張繆氏有孕了!因著她懷孕的時日尚淺,不敢讓她旅途勞頓,所以只能有勞張馮氏從京城一路顛簸去江南了。張馮氏聽聞這個喜訊之後哪兒有不樂意的,自然不能累著幫兒子開枝散葉的大功臣!

  蔡思瑾聞訊之後一樂,張思晨這小子也要當爹了,挺好的。只是既然他不在京城,那就只有自己好好將這些事情整理一番,趁著過年時候去拜見謝首輔的機會好好與謝首輔說道說道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3 17:45
第96章 謝府詳談

  己未年的春節很快就到了, 過年的時候蔡思瑾自家人少不得熱鬧一番, 這次他們可全都在京城團聚了,甚至又知道了一個喜上加喜的消息——蔡雨桐又懷上二胎了!

  李永富簡直笑得見牙不見眼,馬上就要過三歲生日的小妞妞也興奮地說她想要一個自己的弟弟,一個和毛豆一樣好玩的小弟弟。小毛豆生在七月份, 現在已經5個多月了, 正是好玩的時候, 妞妞稀罕他到不行, 恨不得每天和他黏在一起。每天晚上她爹娘非要帶她回去睡覺得時候,她就鬱悶地想:毛豆爲什麽不是我家的弟弟,那樣的話自己就能每天和毛豆在一起了!

  現在自己娘親懷孕了,等到生了小弟弟以後都可以和小弟弟同吃同睡了呢!

  李永富狠狠親了妞妞一口,說道:「乖妞妞, 你娘肚子裡面可不一定是小弟弟, 還有可能是小妹妹啊,不管是小弟弟還是小妹妹,都一樣的可愛,一樣的乖,我們一樣喜歡它, 好不好?」

  妞妞有些不理解,她皺眉問道:「如果娘生的是小妹妹的話,會和毛豆一樣好玩兒嗎?」

  李永富狠狠點頭,說道:「比毛豆還好玩兒呢!」

  妞妞這才有些不情願地說道:「那好吧,若是和毛豆一樣好玩兒的話, 便是妹妹我也喜歡。」大家都被她那個愁眉苦臉的小樣子逗得眉開眼笑。

  過年蔡思瑾自然少不了要去拜見自己的師傅眉山先生,正好周水靜現下身子已經大好了,便和蔡思瑾一同去的沈府。眉山先生對蔡思瑾有教導之恩,沈子安本身與蔡思瑾也算是相交莫逆的。沈夫人吳映月對周水靜有教導之恩,再加上沈衛氏也是越秀女學出來的,所以蔡思瑾夫婦二人都在沈家過得很開心、聊得很痛快。

  再後來,蔡思瑾還帶著自家媳婦兒正式地帶著禮物去拜見了謝首輔。禮物都不是很值錢的東西,但是也不算寒酸。雖然謝首輔不是蔡思瑾的授業恩師,但是怎麽著都對蔡思瑾有著知遇之恩,再加上蔡思瑾兩輩子都很佩服謝首輔的魄力和人品的,自然也會拜托自家人精一樣的媳婦兒幫自己準備誠心誠意的禮物,不需太過巴結,但是也絕對得體。

  謝府如今說是「門庭若市」也毫不爲過。謝首輔現下深得皇上信任,又以雷霆手段在整個大晏朝上下推行著改革新政,凡是膽敢阻撓者,便是自己嫡親的兒子也不輕饒!沒見謝首輔的嫡長子謝存正現在還被擼成了白身,待刑部和吏部好好查清他的問題才會有下一步處理麽?

  大家都知道謝首輔這個嫡長子是廢了,便是不會被押入大牢判個徒刑、流刑,擼官也是少不了的。謝存正現在是從三品的官員,若是因此被擼成一個六七品的芝麻綠豆官,那這輩子也就那樣了,遠遠比不得謝首輔的愛徒張思晨和次子謝存元前途光明啊!

  大家在拜會謝首輔的時候,心中對謝存正這個謝府嫡長子雖然不會說什麽難聽的話,但是自然少不了心裡嘲笑一番——這個庸才,竟然把自己手上的一把好牌打成現在這樣一翻爛局面!可是同時心中也案子警醒,看來不管你再地方上做了些什麽,謝首輔要求的新政改革却是一定要做到的。否則,自己的下場絕對會比現在的謝存正要更慘!

  這麽多人絡繹不絕地上門拜見,謝首輔煩不勝煩,所以自然會交代自己的管家一番。某些人可能只有資格把禮物放在謝府門房,連入門都不可能;有些人能入謝府側廳,得謝首輔或者謝存元一兩句話的寒暄;但是有些人却是能入得了謝正卿的書房,與他詳談的。

  蔡思瑾自然是屬￿那第三類人,他才携夫人周水靜到了謝府,謝府的門房都是認識他的,自然一改對其他人那樣的橫眉冷對、滿臉不屑,轉而換上一副「如花笑靨」,點頭哈腰地說道:「蔡大人您來啦!我家大人都念叨您好久了,說您今日必來了!快請!快請!」

  一旁等候著謝首輔接見的人裡,若是本就在京城的人,自然知道蔡思瑾是何許人也,知道他多麽得謝首輔青睞,對門房的巴結之態毫不奇怪。有一些從外地遠道而來謝首輔這裡特意拜見,但是不得其門而入的人就會向左右的人暗暗打聽——這個年輕的蔡大人是誰,爲何在謝首輔家得如此厚待?

  然而這些紛紛擾擾、各種打探都不是蔡思瑾所在意的事情,他此次春節期間能有現在這麽一個機會和謝首輔單獨談話,機會難得,自然要好好說說自己的事情,更將許相和自己看到的謝首輔如今全部啓用寒門士子的弊端與謝首輔分說一番,希望謝首輔今世能比上一世少犯些錯誤,少走些彎路。

  謝首輔對於蔡思瑾在應天府推行新政的事情非常感興趣,笑眯眯地聽完了,誇贊了蔡思瑾一番:「致知真乃吾左膀右臂也!能將應天府治理得如此政通人和,甚至隱隱影響到整個山北省推行新政改革的大局,當記你一大功!」

  蔡思瑾謙虛地撓頭,口稱實在是運氣。

  但是在謝首輔聽到了蔡思瑾說的讓他不要完全任用寒門士子,免得改革受阻時,第一反應也是和沈家正一樣的——一點兒都不能接受!他改革的目的就是要把寒門士子提拔起來,作爲維護皇權的生力軍,與皇上擰成一股繩,一同與世家大族做鬥爭,從而取得壓倒性的勝利,革除歷朝歷代大世家把持土地田産的弊病,如何有錯?

  謝首輔不屑一顧地撇了撇嘴,說道:「致知,你太過年輕了,可不要中了那些世家大族的計謀,被他們蒙蔽了啊,要知道,世家大族他們多是一些口蜜腹劍、口不對心之輩,必定會拉攏你、腐化你的,你可要堅定自己的立場!」

  在謝首輔看來,這些觀點全都是許相的觀點,什麽「蔡思瑾的觀點也和許相的觀點一樣」,笑話!蔡思瑾就是一個毛頭小夥子,哪裡說得出來這樣將改革釜底抽薪的毒計?必然是許相矇騙了蔡思瑾,然後利用蔡思瑾的口向自己轉達這樣的觀點,想要影響自己,但是自己却絕不會上當的!

  蔡思瑾聞言就知道謝首輔完全沒有將自己的勸解放在心上,甚至還對自己與許相結交很是不滿。蔡思瑾皺眉之言問道:「謝首輔,若你不信,繼續全部任用寒門士子,日後出現貪官污吏曲解改革新政、阻撓改革,你待如何?」

  謝正卿淡淡一笑,說道:「這有何難?大不了將那些人申斥一番、降級任用,亦或者是革職查辦好了!連我自己的嫡親兒子我都下得去手,別人也不敢太過分的!若是在地方上小打小鬧、撈些油水就罷了,我也會睜隻眼閉隻眼的,畢竟想要馬兒跑,就要給馬兒吃草,若是沒有極大的利益,誰會死心塌地跟著我?

  但是只要能將新政改革推行下去,只要能徹底將世家大族打壓得翻不了身,就是新政改革的成功。我只看結果而已。寒門士子這麽多,便是有些人讓我失望了,我再換上些寒門士子便可以了,又有何難?三條腿的□□不好找,兩條腿的人還不到處都是?」

  蔡思瑾無奈地嘆了口氣,看來他此番勸說是無效的,謝首輔還是在走與他前世一般的道路,那他必定也是會在幾年之後茅盾凸顯後才會改變方針了。枉費自己白白知道結果,白白知道這些弊病,但是因爲自己幷不是這一場新政改革的真正掌舵人,所以只能無能爲力。

  蔡思瑾心中第一次升起了對權力的渴望,對首輔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位置的渴望。他對這個位置的渴望與別人不同,不是爲了權力、不是爲了財富、不是爲了地位、更不是爲了名聲。他只是覺得,若是他能够坐上那個位置,就能够利用自己前世裡早已掌握的事情和經驗,帶領這個大晏朝少走彎路,能讓整個大晏朝的子民過上比前世更加好的生活了。

  這個話題聊得不愉快,之後的聊天都只是尬聊了,蔡思瑾很快就請辭,謝首輔也幷未多留。

  謝首輔在蔡思瑾走後,忍不住搖了搖頭。在他心裡原本是極爲看好蔡思瑾的,以爲蔡思瑾這個人心思純良,擁有赤子之心,是個極好的幫手,完全可以培養成自己的左膀右臂,甚至可以與張思晨比肩。但是現在看來,蔡思瑾這樣心思純良也就代表了他比較好騙,這不,才到應天府沒有多久就被許相這個老狐狸忽悠得找不著北了!

  謝首輔甚至深深地皺起了眉頭,將應天府和山北省列爲今年御史台重點巡視的對象,一定要狠狠地去查一查,應天府和山北省的改革到底是不是真像邸報和奏摺上說得那麽成功,還是被人人爲地掩蓋了一些矛盾,還是換湯不換藥,幷未深入地推進新政改革。

  同時,想起了遠在江南此番幷未進京過年的愛徒,謝首輔燦然一笑。自己這個小徒弟張思晨年紀不大,但是心眼不少,他在江南的所作所爲自己是派人一眼不眨地盯著的,自然真切地知道他確實做得很好,不僅沒有被人矇騙,還把別人耍得團團轉。或許像張思晨這樣的人才是真正做官的料,才能成爲真正的能吏,國之棟梁!

  嘆息一聲之後,謝正卿將自己庶子叫到書房裡面來耳提面命一番,自然是讓他到了地方之後不要受蒙蔽之類的,同時讓他爲人軟和一些,不要動不動就是血流成河的,那樣於官聲不好。可是看著庶子那個梗著脖子不是很受教的樣子,謝正卿從心底嘆息。

  他只有兩子,嫡長子折損之後,能派得上用場的只有這個庶子了。但是看來好像也不是能成大器的樣子,自己後繼無人啊!

  嫡長子謝存正經此一役,雖然自己不會真的將他投入刑部大牢,但是肯定要把他的官職擼到四品以下的,而且他的身上被打上了一個「無能」的烙印之後,這輩子恐難有起色,比謝存元這個庶子的發展空間其實要小。但是自己的庶子謝存元做事情手段太過於狠辣,還不聽自己的勸,貌似要一條道走到黑的樣子。雖然他這樣的也能算是能臣,但是一點兒沒有手段,凡事只會硬碰硬,也不可能會達到能入閣作爲當朝首輔的程度。

  原本自己還想要考察一下張思晨和蔡思瑾這兩個人誰人更能勝任首輔之位,之後再好好培養一下,現下看著蔡思瑾這麽容易受人蒙蔽,恐怕也不用多想了。還是自己的愛徒張思晨更有培養價值!

  蔡思瑾自然不知道謝首輔心中的那麽多彎彎繞繞,說實話,他也不怎麽在乎。他只是在京城過完了一個很愉快的春節,然後又開開心心地到應天府做他的知府去了。這次去的路途中雖然也只有他一個人,但是他却心中歡喜——自家媳婦兒過幾個月就會帶著兒子慢慢上路,到應天府來和自己一起生活啦!

  雖然毛豆這麽小的孩子一路行來會頗爲不易,但是有著自己的媳婦、父母、岳父母這麽多人一同照料著,想來也出不了什麽事兒,從此之後媳婦兒和兒子就能一直在應天府陪著自己,自己就不再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而是能享受天倫之樂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3 17:45
第97章 三年績考

  己未年3月的時候, 周水靜瞧著天氣不錯,自家大胖兒子身體又好,便踏上了從京城至應天府的路途。同時蔡仲邇夫婦與周立德夫婦都與他同行,準備繞路先將她平安送到應天府, 再感受一下蔡思瑾治下的應天府是個什麽樣的風土人情, 然後再四人一同結伴回邊西省蔡家村。

  雖然蔡雨桐再次懷孕了, 但是因爲她這個是二胎, 且身體好坐胎比較穩,又有她婆婆在一旁照應著,周琴音沒有什麽不放心,自然還是緊著自家媳婦兒和孫子,先親眼瞧著把她們平安送到應天府自己才能放心。等到蔡雨桐快生産的時候, 她可以自己再搭個鏢局或者商隊的車再去京城裡給自家乖女兒伺候一下月子。因著邊西省與京城離得也不算太遠, 所以也不費什麽事。

  但是蔡仲邇此番却是决定要在蔡氏族學裡面好好教一陣書了,甚至還說出了:「這次桐兒若是生二胎,我也不能再去京城晃蕩這麽久了,要不然『蔡氏族學』可怎麽辦呢?這些年我不是去海西就是去京城的,一年也起碼有半年都不在蔡氏族學裡面看著, 這個山長也是當得名不副實。」

  周琴音撇了撇嘴,不願與自家老頭子蔡仲邇多言,她深深覺得自家老頭子這些年真是越老越糊塗了。學生哪裡比得上自家女兒重要?蔡氏族學現在頗有名氣,吸引了不少學子,自然也吸引了不少好老師, 再加上之前蔡仲邇去海西省粵秀書院與眉山先生詳談之後,找了好些粵秀書院的教材到蔡氏族學裡面來,可是讓蔡氏族學的名聲在邊西省更是響徹雲霄。

  現下蔡氏族學已經走上了正軌,雖然自家丈夫蔡仲邇挂著山長的名字,但是周琴音感覺蔡氏族學有沒有他坐鎮其實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別。這次他們兩口子在京城住了小半年了,蔡氏族學不是也沒垮麽?學生的事情哪裡有自家女兒的事情那麽緊急?

  不過自家丈夫在這些方面十幾年前就有些拎不清,之前總是對自己的得意門生張思晨比對自家兒子好,現下有這樣的想法似乎也不算很奇怪?

  反正周琴音是不管蔡仲邇怎麽想的,女兒生二胎她是必定要去京城照應一二的,都說女子生孩子是過鬼門關呢,她這個當娘的不在身邊怎麽都不可能放心的。至於蔡仲邇,他到時候想要跟著來就二人搭伴一同上路,他要是不願意跟著來自己就雇馬車跟著鏢局或者商隊一同去京城,方便得很,怕什麽?

  蔡思瑾這邊迎來了媳婦兒和兒子之後,每天都笑得像吃了蜜一樣甜!安排了幾天時間好好帶著自家爹娘逛了逛應天府有名的景點,就繼續努力辦公了,幷未花太多時間在應酬爹娘、岳父母身上,多是他的賢內助周水靜以及師爺黃文邦幫打聽和安排的。

  周墨江自然也是忙得分身乏術,但是他的媳婦兒劉文文與周水靜乃是舊識,他們與周立德、周琴音又都是近親,也很是招呼了一番。

  待得周水靜這位知府夫人來了之後,整個應天府的人就發現,蔡知府蔡大人近來似乎重用起黃師爺來了。說起來這全都是周水靜的功勞。

  之前蔡思瑾想岔了,因著黃文邦的忠誠度太低,便一直不敢太過於倚重、信任黃文邦,也沒有給他分配什麽太重要的工作,基本上就是讓他處於一個很輕鬆的賦閒的狀態,反而是讓周墨江累到要死。但是周水靜來了之後,很敏銳地發現黃文邦這個人有大才,不用起來太可惜了,讓蔡思瑾趕緊給他加擔子。

  周水靜對蔡思瑾說道:「古語雲:『君以國士待我,我必國士報之;君以路人待我,我必路人報之;以草芥待我,我必仇寇報之。』對黃先生這麽有大才又冷靜自恃的人,你不先給他信任、給他施展自己才華的機會,他怎會對你忠心?便是劉備想要請諸葛亮出山,都得三顧茅廬的。你什麽都不做,難不成還希望天上掉下來一個對你死心塌地的謀士嗎?」

  蔡思瑾深以爲然,覺得妻子真是自己的指路明燈!她說得太對了!於是,他趕緊對黃文邦主動示好,幷且將一部分行政事務工作全權交給黃文邦,讓他作爲自己的刑名師爺兼顧文書師爺。結果黃文邦不僅不嫌煩,竟然還做得很好,忠誠度也漲了不少。

  周水靜來之前的這麽長時間裡,黃文邦的忠誠度只不過從43點緩慢地漲到了52點。但是從周水靜來到應天府後不過一個月,黃文邦現在的熟練度已經漲到67!這絕對是蔡思瑾在之前萬萬不敢想的事情!

  而且知府的夫人周水靜到了應天府之後,也很是與屬官的夫人們好好拉了一下關係,讓幾個跟著蔡思瑾的屬官也通過「夫人外交」瞭解了一些蔡思瑾的執政理念,很是吃了一顆定心丸。蔡思瑾自己也頗覺做事情順手了很多,一些之前覺得政令不通的地方,現在都上下銜接得很順暢了。

  蔡思瑾舒舒服服地在家中老婆兒子熱炕頭,竟然找到了那麽幾分前世裡優哉游哉的感覺。要不是自己時不時還在處理一些與推行新政改革有關的工作,時不時還會漲幾波技能熟練度,升級一下他的三個技能,他幾乎就覺得和前世的滋潤日子沒什麽兩樣了。

  待到己未年七月的時候,蔡思瑾收到信,得知張思晨六月間在江南喜得千金。他自然是讓自家媳婦兒備好禮物送過去,同時還暗戳戳地回信去明面上恭喜一下張思晨,實質則是詢問一下張思晨自己和他娘張馮氏的反應、看法。

  從張思晨的回信看來,他老娘張馮氏還是笑得很開心的,幷未難過,也幷未刁難繆姝彤,還主動說什麽:「先開花後結果,是好兆頭!」

  蔡思瑾撇了撇嘴,不知道張思晨她老娘是不是因爲硬抗不過張思晨的老婆,才不得不打落牙齒活血吞,苦笑著也要說那樣一番大肚的話。他知道張馮氏可是很在意媳婦兒生不生得下兒子的人!前世裡自家妹子因爲第一胎是個女娃,可是狠狠被張馮氏收拾了一番。

  現下裡,張思晨這一世的媳婦兒繆姝彤竟然未因爲生女兒而遭到任何責難,不得不說張馮氏也是一個慣會看人下菜碟的人。前世裡自己這個大舅哥比不上張思晨,在妹夫面前立不起來,所以妹妹也就會狠狠地受婆家磋磨。可是這輩子裡,張思晨娶的繆氏女出身書香世家,父親是繆如江,現在已經升到從四品的位置了,姑姑繆如月更是因著生下來的五皇子成器,已經被封了妃,張馮氏怎敢磋磨張繆氏這個兒媳婦兒?

  蔡思瑾心中暗搓搓地想到:從媳婦兒口中就能知道這個張繆氏不是個省油的等,能讓張馮氏這個惡婆婆反受點兒她的氣,被她磋磨一番也是挺好的啊!至少現在張馮氏肯定就心痛得不行,但是還要皮笑肉不笑地安慰媳婦兒,肯定氣到肺炸,哈哈!

  還有張思晨,蔡思瑾怎麽暗暗覺得聽說他後宅不寧自己心中竟然會暗暗得意,有一種隱秘的報仇雪恨的感覺、如此的快活呢?不行,這樣不好,這輩子我們說好了要做好朋友、好兄弟的,我怎麽能把前世裡那些不屬￿這輩子張思晨的仇恨帶過來呢?

  可是還是常常一想起就忍不住想要大笑三聲啊,哈!哈!哈!清源(張思晨的字)吾友,真是對不住了,我蔡致知是個渣,不配做你的好朋友,哈!哈!哈!

  就這樣,日子如水一般慢慢地流淌,外放的三年就這麽一晃眼過去了。在這三年裡,蔡思瑾得知了很多喜訊:蔡雨桐二胎順利生下了個男孩,周墨江得了一個兒子,妹夫李永富庶吉士三年學習期滿,在散館的時候成績不錯,被沈子安收羅到戶部了,自家媳婦兒又懷孕了等等......

  轉眼間就是辛酉年年底,又到了三年一次地方官進京述職,由吏部統一對各個地方官做出考核的時候了,蔡思瑾帶著懷有身孕的周水靜、以及自己已經滿了三歲的長子毛豆進京了。雖然不知道此番考核之後自己會被安排到什麽地方去,但是蔡思瑾覺得自己把新政改革的事情辦得這麽好,一個「優异」的評價肯定是少不了的!

  確實如蔡思瑾所料,謝正卿對他的評價非常高,不僅是「優异」,够格升一級,還是「特別優异」需要和皇上推薦連升兩級的幾個人之一。同時,謝正卿雖然不太贊同蔡思瑾的施政方針,但是經過時時派人至應天府、山北省明察暗訪之後,謝正卿還是肯定蔡思瑾做出的成就的。

  謝正卿是一個更看中結果的人,即便蔡思瑾與他想法不一樣,但既然已經肯定了蔡思瑾是個能吏,能治理好地方,那麽謝正卿就準備給蔡思瑾加擔子,讓他從現在的正五品一躍升爲正四品,然後類比張思晨之前那樣,任一個從三品的某省布政使,繼續推動新政改革。只是具體要把蔡思瑾放到哪個省去,却還是需要斟酌一番,但是必定是那種前三年推行新政改革不力的省份。

  他的次子謝存元,自然也是類比蔡思瑾這樣的思路的,也是連升兩級,升到正四品,然後放到改革條件已經很好的山北省去做布政使摘一摘蔡思瑾之前的新政改革的果子,也讓他感受一把不每天殺人流血就能讓新政改革順利推行下去是個什麽樣的感覺。總感覺自家的次子謝存元若是不趕緊掰過來,日後官聲真是堪憂!

  至於他的愛徒張思晨,他準備給他升成從三品,繼續任職江南省的布政使,鞏固江南省新政改革成果。只要江南這邊改革推進得好、改革得徹底,那麽他就可以高枕無憂了。這樣的重擔自然要交給他最信任的人來挑。

  只是內閣按照謝正卿的意思擬的奏摺報上去給皇上之後竟然被皇上留中不發了。謝正卿愕然,他知道這樣必定是因爲皇上對於奏摺上的某項任命不滿,又給自己這個內閣首輔一個面子,沒有直接駁回。他們君臣二人此時還是相互信任的,於是謝正卿親自找了皇上問原因。

  皇上猶豫了一番之後說道:「謝愛卿,對於其他人的任命我都沒有什麽意見,挺好的,只是對於蔡思瑾的任命,我有不同的看法。」

  謝正卿心中一驚,暗自猜想皇上是不是不滿自己摘桃子的行徑,於是說道:「蔡思瑾在應天府做得很好,要不讓他升任山北省布政使,繼續推進山北省的新政改革。」

  皇上還是搖了搖頭,說道:「謝愛卿,你誤會了,我不是對你安排他去的這個省份不滿意,我是不想再讓他外放了,想把他召回翰林院做正四品的侍講,要知道,九皇子今年也已經滿了七歲,虛歲都八歲了,是該進學的年齡了。」

  謝正卿目瞪口呆,他自然知道九皇子的缺一個侍講的事情,畢竟九皇子是他外孫呐!可是讓蔡思瑾做侍講也太大材小用了吧?謝正卿不可置信地問皇上道:「難不成皇上是想把蔡思瑾召回來做九皇子的侍講?」

  話雖然是這麽問出口了,可是謝正卿心中還是有些不相信的。

  哪不知皇上竟然嚴肅地點了點頭,還真是這麽想的!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3 17:45
第98章 新的崗位

  謝正卿愕然, 問道:「皇上, 蔡思瑾乃是實幹的棟梁之才, 若是好好培養,必能擔當大任啊!如今他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正五品知府, 但是能將應天府治理得政通人和、百姓富足, 便是比起江南來也不遑多讓,實乃難得的幹實事的能吏啊!

  若是將他放在翰林院那樣的地方皓首窮經, 豈不是太浪費了?畢竟對於一個官員來說,最爲重要的翰林院的資歷他現在已經是有了,重要的是之後要讓他不斷地在地方歷練了啊!」

  皇上皺眉,反駁道:「謝愛卿此言差矣, 難不成九皇子的教導就不是大事嗎?我覺得對於皇子的培養和教導於整個大晏朝都是極爲重要的大事, 更何况,若論起來九皇子與你還有親緣關係呢。朕不明白謝愛卿爲何如此反對。」

  皇上說到此處,謝正卿也只能閉嘴了,他從皇上的語氣之中已經明白他主意已定。皇上這樣一頂高帽子扣下來,誰還敢說教導九皇子不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誰還敢說翰林院的正四品侍讀不是一個好位置, 哪怕這個位置實際上很尷尬!

  皇上膝下育有十一子,其中太子已經廢了, 七皇子以上的其他皇子年歲正相當, 能爭一爭儲位。但是怎麽也不會是現在尚在稚齡的九皇子榮登大寶吧?

  謝正卿這個首輔大人早已對繆妃所生的五皇子極爲看好,知道皇上現下最爲倚重的就是五皇子了,雖然在明面上與五皇子沒有什麽交往, 但是私下裡也沒少和五皇子、繆家眉來眼去。

  這一點從他幷未反對自己的徒兒張思晨與繆家結親就開始謀算了,當時只是一步閒棋,然而現在看來却是極好的。現在繆家起來了、繆妃起來了、五皇子也起來了,他也就更加看好與五皇子沾親帶故的張思晨了。更別提張思晨這個人本身就受他的看重了。

  可是儲位之爭變化莫測,在皇上真正駕崩、新皇真正上位之前,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些什麽事情,所以目前大臣們有些是持著觀望的態度,有些是像他一樣明面上觀望,私下裡却有與自己關係頗近的皇子支持,更有些人擺明車馬已經對某個皇子效忠投靠了。

  可是再怎麽選皇子投靠,也不可能選九皇子這樣現今才七歲的稚兒啊!皇上現在已經年近六十了,這個壽數雖然和其他人比不算太大,與先皇比却是已經好太多了,可是誰敢保證皇上還能再活十多年,活到九皇子、十皇子、十一皇子長成的時候呢?

  可是這些私下裡想的話却是怎麽也不可能說出口的,畢竟哪個皇上不是希望自己萬歲萬萬歲的?現下就與他討論繼承人之類的話,不是自討沒趣嘛!

  然而蔡思瑾在謝正卿看來却是喪失了一個站位皇子的機會。若是蔡思瑾被皇上直接封爲九皇子的侍講,那麽就與九皇子建立起了非常密切的關係,絕對不會被下一位皇上重用了。

  哎,可惜了一塊良才美玉,日後怕是沒有多大成就了。便是能升到個閒職的二品左右官員,却也不可能與如今的沈子安等手握實權的六部尚書之類的相提幷論,更別提是入閣爲首輔次輔之類的了機會了。

  既然皇上主意已定,謝正卿便往好處想,假裝皺眉思索了一會兒之後才順著皇上的意思說到:「皇上此言甚是,對於皇子的教導乃是我大晏朝的大事。蔡思瑾此人於殿試中考中探花,可見他學問很扎實,足以勝任皇子侍講。

  且蔡思瑾於京城爲官的幾年裡官聲甚好,與朝廷各方面都有所瞭解,兼之歷任地方,對地方事務也頗爲瞭解。現下他年紀甚輕,初爲人父,正是最爲耐心教導孩子的年齡,與九皇子肯定也能說得上話,定會比那些個老學究得九皇子的歡心。

  更難得的是此人忠厚老實、擁有赤子之心,若是能將九皇子教導得如他一般寬厚,倒是極好的,與皇家是一大福氣,於九皇子更是一大福氣!

  如此看來,皇上真是深謀遠慮,將方方面面的事情都顧慮到了,選出來的蔡思瑾真是極爲合適的人選。微臣在此冥思苦想許久,却無論如何也想不出來比蔡思瑾更爲合適的人選了!」

  即便和皇上「君臣相得」,但是謝正卿本質上就是一個很會看風頭的聰明人,他既然能在沈相在位的時候蟄伏隱忍,自然也絕對不可能在皇上面前做杠精。

  當謝正卿敏銳地發現了皇上主意已定的時候,他絕不會和皇上硬碰硬,反而會調整自己的話語,不知不覺給皇上拍一記「龍屁」,讓皇上「龍心大悅」。

  皇上聽了謝正卿的話之後,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讓謝正卿重新提了一個人選替代蔡思瑾的省布政使職位,再對謝正卿敲打到:「謝愛卿,山北省是個好地方,但是別看風平浪靜,實則靜水深流、暗藏風險啊!別的不說,單是盤踞在那裡的許相、許家就是一股不可輕視的力量。

  你的嫡長子雖然折在海西省了,但是謝存元這個庶子我目前看著是挺不錯的,有著雷霆手段來對付世家大族,他對吳家的處理就甚合朕意。但是也要謹防他到了山北之後被人拉攏啊!

  謝愛卿,對於年輕人,特別是你自己的兒子,你還是要多教導一番,不要人家說什麽就是什麽,免得像蔡思瑾一樣著了人家的道啊!」

  謝正卿聞言知道這是皇上對自己的敲打、對謝存元的敲打,也是對蔡思瑾的敲打,在悚然心驚的同時,忽然也對於皇上的心思恍然大悟:

  皇上才不是甚爲看重蔡思瑾,非要他回翰林院來教九皇子,那只是一個幌子!皇上真正的意圖就是要把蔡思瑾調離山北省,調離應天府,因爲皇上現在已經疑心蔡思瑾被許相等代表世家大族利益的人蒙蔽了!

  應該是蔡思瑾近幾年來在應天府與許相、許家過從甚密,刺了皇上的眼了。但是皇上愛惜蔡思瑾是個人才,覺得他本質與世家幷不是一條道上的,還屬￿自己人,只是因爲年輕被許相那樣的老狐狸蒙蔽了,所以便再給蔡思瑾一個機會。

  這也就能很好地說明了皇上爲何一定要將蔡思瑾調回身邊來看著,他是想對蔡思瑾再好好教育一下,免得他被世家大族拉攏了過去呢!

  同時,自己之前所說的那些話也猜中了皇上的幾成心思,皇上雖然對蔡思瑾的忠厚純良、容易被騙不滿,但是却希望自己的九皇子擁有像蔡思瑾這樣的赤子之心、爲人簡單不耍心計,才有了如此的安排。

  只是這樣一來的話,自己想要讓次子去山北省摘桃子的打算就要告吹了,說不得還要暗示次子到了山北省之後也不要用過於柔和的手段,還是需要對整個山北有一番整治,才能順了皇上的意。不過山北省現在條件很好,兒子過去之後無需費太大的心思就能出成績,也算是不錯的。

  哎,這蔡思瑾心思純良,保持著赤子之心,有這樣的人來教導九皇子,皇上能放心,自己也能放心。眼見得九皇子於大位上是沒有什麽希望了,若是能學得蔡思瑾那樣厚道的人品,却是能平平安安做一世富貴王爺,也殊爲不錯。

  謝正卿再次明瞭——說不得皇上在心裡也打著同樣的主意呢!這樣一來,却是要和自己女兒好好分說分說了。

  於是謝正卿請示到:「啓禀皇上,爲九皇子選定侍講乃是一件大事,我可否在正式行文之後與女兒見一面,也與她聊聊,讓她配合蔡侍講抓緊九皇子的學習教育問題。」

  皇上點了點頭,謝首輔還是很有分寸的,幾年來都沒有見過謝玲瓏(現在已經封了謝妃了)一面,如今遇到這樣的大事想要見一見女兒也是人之常情,他也就大方地恩准了。

  謝玲瓏在後宮混得風生水起,自然是屬￿每年能見到親人的那一個檔次的人,每年都能與其母謝戚氏見面。且她還有很多宮外的眼綫,能助她瞭解宮外的情况,不至於兩眼一抹黑。

  但是對於謝正卿這個父親,她却是真的已經四、五年都沒有見過了,父女兩個初見的時候,兩人都是雙目濕潤的。

  謝正卿真想張嘴問一問自家這個女兒——你選擇入宮這一條路,可曾後悔?——但是他却清楚地知道,這一句話却是萬萬不能問出口的,除了徒惹女兒傷心之外,根本於事無補。

  當日女兒被公主逼得走投無路,如今皇后、太子、公主的身份都一落千丈、打入了塵埃之中,可是自家女兒又得了什麽好呢?雖然也順利地生下了九皇子,可是皇上的年紀畢竟這麽大了,後宮又有這麽多妃嬪,她又能過得多好?

  早知道皇后、太子、公主一系現在會是這樣一個結局,當初就應該讓女兒再緩個幾年出嫁,這樣也能說上一門不錯的親事,過得很好。遠的不說,自己的愛徒張思晨不就表示願意迎娶女兒的嗎?嫁給張思晨就挺好的啊!

  如今女兒入了宮,自家因爲戚昭元的事情與岳家相處也不甚愉快了,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那戚昭元當時初尚公主之時,戚家很多人都不樂意,覺得皇家太過霸道,將自家一個有用的子侄就這麽折損了,對公主對皇家其實是有些意見的。但是戚昭元尚公主之後,公主對他很是喜愛,爲了討他歡心,却是在太子、在沈相面前說了戚家不少好話,戚家也從中得了不少實惠,怨言便少了很多,也終於明白了爲何人人都想與皇家扯上關係,朝裡有人好做官啊!

  到了後來謝玲瓏在其中出力,皇上將太子、皇后、公主、沈相一系一幷處理,公主失勢,戚昭元才真正成了一顆廢棋子,戚家的人現在不怨皇家、不怨公主,改怨謝玲瓏了。

  謝正卿是何等樣人?如何爲憑著自家女兒受委屈?如何會憑著自己謝家受委屈?自然是將那些說閒話的戚家人狠狠處置。只是這樣一來,老妻就很難與娘家又什麽來往了,自家與戚家也算是有了嫌隙了。

  謝正卿想到此節,只能嘆一句造化弄人,便丟下不提了,他不是那種總是停留在過去的人,他看的只有眼前。

  謝正卿開口對自己女兒提點到:「玲瓏,九皇子已經滿了七歲了,皇上已經選了蔡思瑾作爲他的侍講。

  蔡思瑾此人我是極爲看重的,不僅學問高深,人也寬厚老實,且擁有赤子之心,有他作爲九皇子的侍講我是極爲放心的。你一定要好好教導九皇子,讓他多學學蔡思瑾的學問人品,日後定然能做一個富貴王爺,一世榮華、一世無憂。」

  這樣的提點應該已經算是很到位了,直接讓謝玲瓏絕了扶持九皇子繼位的心思,讓她將九皇子培養得忠厚老實。

  謝玲瓏面色喜悅地點了點頭,似乎自家父親說的話每一句都說到了她的心坎裡了。她說到:「既然皇上和爹爹給九皇子選了蔡思瑾蔡大人作爲侍講,必然是極有道理的,我必然會督促九皇子一心向學,教導他向蔡大人學習,忠厚待人,老實做事,如此一來也就不枉費皇上和爹爹的一片苦心。」

  謝正卿滿意地點了點頭,覺得自己女兒還是很拎得清的,沒有生出什麽不合時宜的野心來,心情甚慰。再與女兒再寒暄了幾句,父女二人共叙天倫之樂,還掏出了一叠價值不菲的銀票遞給女兒,免得女兒在宮中生存不易。之後就在女兒不捨的目光之中緩步離開了。

  謝正卿走遠之後,謝玲瓏眼中的不捨、欣喜、孺慕等等複雜情緒立即消失不見,只餘一片冰冷。

  她怎麽可能不在乎九皇子的教育問題?蔡思瑾就是她千挑萬選之後特意給九皇子選中的侍講人選。然後在皇上面前略施小計就實現了自己的目標。

  可笑皇上和父親二人還以爲這竟然是他們自己做出來的决定!

  九皇子既然是一個皇子,就必要爭一爭那個位置,否則怎麽可能活得好?她自己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啊!

  人的手中豈可無權?爹娘有、兄弟有、夫君有,都不如自己有,他的兒子,絕不做在別人手底下討食吃的閒散王爺,要做就要做那九五之尊之人!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3 17:45
第99章 謝氏玲瓏

  謝玲瓏自然知道自家父親現下不支持自己和九皇子, 而是與繆妃生的五皇子過從甚密。甚至從娘那裡聽到了一些抱怨, 抱怨他對張思晨這個徒兒比對自家嫡親的長子還要好,就是因爲張思晨娶了繆家的人雲雲。

  對於母親的那些胡話,謝玲瓏是一句也不相信的。自家母親雖然有些小聰明,但是畢竟沒有怎麽讀過書, 想起問題來太過於膚淺了,一點兒都不大氣,她也懶得和母親分辨太多,那些事情聽著就是了,絕對不會太往心裡去。

  謝玲瓏深知自家嫡親的大哥是個志大才疏的人,雖然於讀死書上極有天賦,爲人却很不行, 喜歡聽人奉承、好大喜功, 這樣的人留在京城朝廷中樞裡做做不重要的文職工作就挺好的。若是自家大哥待在翰林院或者御史台之類的動筆杆子和動嘴皮子的地方都是極好的。

  可是誰讓大哥、娘親都昏了頭, 非要讓爹爹將他外放出去呢?在先前的三年裡,大哥外放過程中就出了不少紕漏, 捅了不少簍子, 母親年節見自己的時候與自己哭訴過好幾次, 讓自己一定要出手幫大哥, 否則就會被謝存元那個庶子壓在頭上!

  自己每次都爲了鞏固嫡脉在謝家的穩固,爲了讓自己和九皇子能在皇宮裡面有一個好的生存環境, 每次都是費心費力地出手替大哥擦屁股的,才讓大哥在爹爹面前圓了場,不至於被爹爹斥責, 不至於在做官上比不上庶出的謝存元。

  可是自己也不止一次地和娘親說過,讓娘親權一勸哥哥不要再謀求外放的實缺了,而是回京城來,否則惹出大亂子自己圓不了場。可是誰知道娘和大哥還是對自己的話當成是耳旁風,硬是補了一個海西省布政使的位置。

  那樣的位置確實炙手可熱,但是也要看你自己能不能把持得住啊!有能力的人自然可以在那樣的位置上一飛衝天,可是沒有能力的人却會在那樣的位置上直接跌落地獄的!

  從大哥任海西省布政使的那一天起,謝玲瓏就知道自己這個大哥完蛋了。果不其然,不久就傳來了海西省的亂局,父親已雷霆手段解决了這件事,一點兒也沒有給自己嫡親的兒子一點兒情面。母親自然是再到自己面前哭訴一番,想讓自己出手幫忙,可是自己却絕不會在這件事上幫一下、說一句好話。

  誰不是顧著自己呢?要讓自己冒著被皇上厭弃的風險爲大哥說句話?簡直是妄想!

  母親自然覺得自己冷血,甚至還提出想要使壞弄壞了二哥謝存元的差事,讓二哥也不能出挑。自己對母親只是冷眼相對,絕對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對於母親而言,她的兒子只有大哥,她希望大哥過得好,還希望二哥過得不好。

  但是對於父親和自己而言,大哥二哥都是謝家人,都是值得信重依靠的人,怎麽能做損人利己的事情呢?

  謝玲瓏很自信,即便現在父親和大哥不支持自己、不支持九皇子,但是她能將整個謝家都綁在自己和九皇子的戰車上,讓父親和二哥無可選擇,只能支持九皇子!

  是的,從九皇子剛出生那一天起,謝玲瓏就生出了要讓自己兒子坐上那個天下間至尊位置的野心,幷且一直隱忍謀劃了很久。而且她有信心,一定能爲自己兒子謀到那個位置的!

  謝家就是九皇子天然的第一股助力,所以謝家不能倒,自己與九皇子和謝家的關係還一定要好。當然是與父親和二哥這樣說得上話的人關係好,與母親關係好沒有什麽用。

  除了謝家之外,九皇子的第二個助力就是他的侍講、侍讀等人了,這些人雖然在九皇子八歲左右的時候才會就位,但是謝玲瓏早早就在謀劃、挑選了。

  張思晨這個人雖然是當時那一科的狀元,本身也是一個炙手可熱的朝中新貴,但是謝玲瓏却從來沒有考慮過讓他成爲自己兒子的侍講。

  說張思晨不合適,幷不是因爲謝玲瓏當初與張思晨議親不成的那一段往事,謝玲瓏不是那樣小家子氣的人,她相信張思晨也不是。

  主要原因有兩個:第一也是最大的一個原因,是因爲張思晨的夫人繆氏乃是繆妃的堂侄女,他與繆家有著天然的聯繫,即便他成爲了九皇子的侍講,但是隨時有可能倒戈偏向繆家、偏向五皇子。

  謝玲瓏想要給自己兒子找的是真正的助力,不是這樣隨時可能反水的墻頭草。

  第二個原因,自然是因爲自己父親與張思晨乃是師徒關係、過從甚密。既然自己有把握將父親拉上九皇子這條船,那麽父親一系的人馬自然也在其中,張思晨也不在話下。因此,沒有必要爲了張思晨浪費九皇子侍講這麽一個大好的拉關係的機會。

  謝玲瓏早早就看中了蔡思瑾這個人。一是因爲蔡思瑾這個人乃是沈家正沈眉山的徒弟,而且是唯一的徒弟,關係很好。而且他與戶部尚書沈子安關係很好。若是能將蔡思瑾這樣一大助力拉入九皇子的戰車,就相當於多在車上綁了眉山先生、沈子安這樣的人,非常的划算。

  二是因爲蔡思瑾這個人爲人很實在,不僅學識、文章都很好,做人也很不錯,謝玲瓏深知一個師傅對於徒兒的影響是多麽的巨大,師傅若是人品不好,九皇子如何能有好的品行?

  謝玲瓏肖似其父,都深深地覺得一個人只有擁有忠誠、忠厚、寬仁等等良好的品德,才會成大器。而那些滿腹心機只會蠅營狗苟的人,是絕不會成大器的。

  因此她在教導九皇子的時候,從來都是讓他心要正,不讓他變得像宮內其他人一樣滿腹算計、尖酸刻薄、嘴臉難看。

  這樣一來,她也算是給自己的兒子披上了一層保護色——便是有人得知她如何教育九皇子,她也可以笑著說他們絕不肖想皇位,只是一心求讓九皇子做個富貴閒王、悠閒一生。

  只有這樣,才能讓九皇子在衆皇子中獨樹一幟,讓他更加得皇上的喜愛。畢竟哪個皇上會喜歡總是盯著自己的皇位,盼望自己早死的兒子呢?同時也爲九皇子留下了一條退路,萬一他們母子二人爭不上那個位置,也不能成爲被新皇清算的人。

  蔡思瑾這個人雖然有很多缺點,比如情商低、沒有心計等等。但是那些都是小節,他與大節上是不錯的,謝玲瓏非常希望他能成爲九皇子的侍講。謝玲瓏自認爲自己心思不少,日後待九皇子年歲漸大、涉世更深的時候可以由自己交給他那些蔡思瑾沒有的東西。

  或者那個時候,可以由謝正卿這個外祖父親自教導九皇子,畢竟自己這些東西都是從父親身上學來的。既學會了父親的正氣、大局觀、野心,也學會了父親的心思縝密和洞察人心,比兩個哥哥要强得多。

  大哥謝存正學到了父親於念書一途的天賦,考中了二甲進士。但是因爲母親的溺愛和不當的教導,讓他性子極似母親,繼承了母親的小聰明、小算計,爲了一點兒被人的吹捧和蠅頭小利就會昏了頭,一點兒都不像父親那樣大氣,爲了實現自己的目的可以隱忍,也可以不爲外物所動。

  二哥沒有繼承父親的那個聰明腦子,隻考中了一個三甲同進士。但是因爲從小就遠離姨娘在前院書房教養,與爲人處世上却反而更像父親,做事情只求結果不問目的,爲了達到目的可以自己受氣隱忍、可以動用流血的手段無婦人之仁,想來會比大哥成就高。

  但是這一切比起自己來却是不够看的。謝玲瓏一直認爲自己才是那個完美繼承了父親一切的人。或許自己是個异類吧,雖然也成長於謝府後宅,但是自己與母親天生就不是一類人,反而是像父親更多。

  同時,蔡思瑾這樣的性子也能讓人放心,若是他與九皇子真的相交甚篤,自然不可能隨意拋弃九皇子,對九皇子倒戈相向。便是沒有他後頭的沈眉山、沈子安等人,就是蔡思瑾一個人的能力也值得她謝玲瓏費這麽大的心力拉攏。

  反之,九皇子若是能學了蔡思瑾的寬厚性子,得了衆臣下的信賴和支持,繼位的可能性自然更高。很簡單,換位思考一下就完了,若是謝玲瓏做臣子,希望君主是個什麽樣的人,就把兒子往那個方面去塑造,豈不是無往而不利?

  謝玲瓏心思深遠、所謀甚大。她從九皇子出身起就暗自在京中打探,誰家有兒子和九皇子年齡相仿,誰家的家風好,誰家的孩子適合成爲九皇子的侍讀。

  沉寂了七年之後,謝玲瓏於九皇子上學前,利用種種手段在皇上面前不露聲色的提醒,選中了三個她中意的九皇子侍讀。也成功地讓皇上起了召蔡思瑾從山北省回京做皇子侍講的心思。

  最難得的是,這些事情謝玲瓏做得天衣無縫,讓皇上和謝正卿等人都覺得她和九皇子在其中一點兒都沒有出力,完全只是被動接受。

  謝玲瓏唯一擔憂的就是老天不給皇帝太多的壽數,她覺得她的計劃天衣無縫,唯一不能算的就是皇上的壽數。

  若是皇上真的在這幾年就駕崩了,那麽她與九皇子必然是回天無力的。因爲九皇子年紀太小,容易讓人覺得「主少國疑」,不肯輕易站在九皇子這一邊。

  然而,皇上活得越久對九皇子和她就越有利!因爲皇子成年之後,給皇上的壓力是巨大的,皇上年齡越來越大,身體越來越腐朽、腦中自然也是越來越多疑的。而那些成年的皇子們正是風華正茂的時候,如何能不被父親猜忌呢?

  這種時候,九皇子的稚齡就不再是减分項,反而是加分項了!對其他的幾個兒子越防備,對九皇子這個稚兒就會越喜愛!九皇子有了皇上更多的寵愛,自然離那個位置就更近一步了。

  所以,謝玲瓏與九皇子這一番謀劃,其實也是一場豪賭,一場與老天爺的豪賭。成敗只在皇上的壽數長短,所以謝玲瓏是最喜歡皇上能多活幾年的人!

  謝玲瓏在謝正卿走之後忍不住感嘆,父親還是因爲自己是女兒身的緣故不太重視自己,似有似無地還是對自己有些輕視了。若是他能像審視自己兩個兒子一般審視自己,自然會明白自己的打算、不會這麽容易被自己輕易蒙蔽。

  他也不會如此地悲切,感嘆他的兩個兒子都不成器,他後繼無人。他可以看到,我,謝玲瓏,才是那個得到了他真傳的人,必然會做出一番事業來。

  比父親更大的一番事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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