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言情] 嫌貧愛富[科舉] 作者:無根的蓬萊(已完成)

 
BabOdin 2019-9-1 16:05:49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0 23576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3 17:39
第70章 心願達成

  謝正卿對這樣的現象自然是樂見其成, 這不,有了這個小小的挫折,其他年輕人都沉穩多了,不再像以前那麽急躁了, 也會仔細想想改革還有哪些問題了。他覺得,若是再這樣好好磨練幾次、磨練一年左右, 這些年輕人估摸著就能够放下去做縣令了。

  當然,放下去做七品縣令的人主要是針對他拉攏的那些一般的寒門士子, 那些人怕是苦熬一輩子也至多是三品、二品的官員, 達不到入閣的程度。至於張思晨、蔡思瑾還有那天他看好的四個人, 他準備再考察考察, 然後讓他們在中央上升到一定的品級再直接放下去做大一點兒的地方官,才能更有實權。

  道理很簡單, 在中央升官絕對比在地方上快啊, 要不然那麽多官員怎麽那麽想要留在京城?那麽想要留在中央?明明油水很少, 過得挺清貧的啊!還不是因爲中央的官員升官速度快!

  若是到了地方, 當了七品縣令之後最快也要三年之後再參加吏部的考核,若是僥幸得了優秀,升了一級, 到了從六品, 再過三年考核又優秀才能正六品,就這樣一輪一輪地熬著唄。可是若是哪一次吏部考核的時候得了個合格或者是劣等的評語,那麽就完了, 一輩子卡在那個品階上升不了了。

  所以爲什麽地方官有那麽多油水,那麽多權力,還是會在進京述職的時候對著京城尤其是吏部的官員小心翼翼?會每年兩季對京官孝敬「冰敬」和「碳敬」,還不是爲了考核能過,自己能升官!誰都是不利不起早的啊,誰會無緣無故對你好、白給你東西呢?

  而京城的官員到了一定的年紀之後,若是覺得自己入閣無望了,就會想要選擇下方到地方去撈些錢。比如一個正三品的官員,放在京城裡面可能什麽都不是,上面一堆從二品、正二品、從一品的官員壓著你,但是下放地方之後可就是一省總督,大權在握了啊!

  謝正卿看好的這些人中,他絕對是要細心挑選、精心培養自己的接班人的,要不然等他致仕之後,新一任的內閣首輔不支持他的改革,他一輩子的所作所爲難不成全都華爲烏有嗎?那可不行!

  目前他看好的人有好幾個,他自己也有兩個兒子,雖然兩個兒子才學平平,但是說不定做起官兒來能開竅呢?所以他現在處於「廣泛撒網、重點撈魚」的階段,幷未表現出對誰的偏愛。但是其實在他的心中,對自己悉心教導出來、又得了狀元的張思晨總是另眼相待的。

  蔡思瑾和張思晨等人再次相聚在謝正卿府上之時,人已經少多了,加上謝正卿一共七個人。蔡思瑾這個情商極低有有點兒臉盲的人終於記清了其他四人的臉、名字和身份。

  一個叫做費子坤,乃是上一科的榜眼,江南士子,祖上是商戶出身,轉而念書還沒有幾代人,雖然家中有銀子但是幷沒有很高的社會地位和資源,曾就讀於江南白鹿洞書院,面容冷峻、言語也不多。他上一科考中榜眼之後直接被皇上授予了正七品的翰林院編修,後在翰林院待了三年多,升到了正六品,今年才被謝首輔看上直接調入督察院的。

  有一個性格豪爽的東北士子叫做朗宏康,乃是二甲進士出身。一個小個子,喜歡笑眯眯的人叫做江雲龍,是四川士子,也是二甲出身。最後一個叫做宋軒玉,長得人高馬大、國字臉,典型的山北漢子,曾就讀於山北應天書院。

  他們三人都是在上一科之中考上了庶吉士,待到去年庶吉士散館考試後經過館選留在翰林院的,被授予了從六品的修撰,也是今年一起被謝首輔挑選之後進入督察院的。

  當然雖然他們也算是「寒門士子」,那是和大世家相比的,真正出身極其貧困的也念不了這麽多年的書,所以他們家中也算是頗有餘財,算是小地主出身,與張思晨、蔡思瑾家條件差不了很多。

  範圍縮小了這麽多,留下的又都是看起來頗有城府,不會隨意在外面多嘴亂傳的人,所以這一次大家聊起天來都不像上一次一般限制很多,有些話不想與那些「庸人」說。

  謝正卿先讓跳脫的朗宏康說了說自己的想法,然後是江雲龍、宋軒玉,之後是費子坤、蔡思瑾、張思晨。按照這個順序發言之後,大家其實心中對自己在謝首輔心中的地位都稍微有了點兒數。他們對謝首輔最爲信任張思晨自然是沒有疑義的,畢竟張思晨是謝首輔的弟子啊!但是對蔡思瑾這個人如此得謝首輔的看重就有些好奇了。

  按道理說蔡思瑾是探花出身,可是費子坤是榜眼啊!蔡思瑾如今還是一個正七品,可是費子坤已經是正六品了,年紀也不大。而且費子坤已經在翰林院裡面歷練過三年了,豈是蔡思瑾這種初入官場的人能比的?蔡思瑾這個人何德何能被謝首輔如此看重呢?

  因此,在蔡思瑾說話的時候,朗宏康、江雲龍、宋軒玉三人都鉚足了勁兒認真聽、細細問,對蔡思瑾嚴陣以待。反而是費子坤沒有多說幾句話,還是那麽沉默。

  蔡思瑾有些鬱悶,他本來就在與人交往之上有一些緊張,情商不高。對於「好好說話」這樣一項技能一直沒有能够很好地掌握,好不容易有了「舌燦蓮花」這樣一個新技能,到目前爲止還一個熟練度都沒有漲,真是讓人鬱悶。

  你們這些人太壞了,難道不知道說話的時候思路一但被打斷就很容易接不上嗎?你們這個問一樣、那個問一樣,我怎麽回答?有些問題我早就思考過了,改革還沒有進行到那一個份上,還不能說啊!

  看著蔡思瑾有些窘迫的樣子,張思晨出言爲他解圍,說道:「衆位同僚不要心急,瑾師兄乃是胸中有大丘壑的人,他對改革自有一套心得和思考,當時我們考殿試的時候皇上出了一篇治河題,當時瑾師兄的文章可是很驚艶的,就連師傅也在我面前誇過好幾次。還對我說不要驕傲,若不是當時瑾師兄的文章犯了沈朝炎的忌諱,非要給瑾師兄一個低檔評價,恐怕當初皇上就會點了瑾師兄做狀元了!」

  張思晨透露出蔡思瑾的文章寫得極好,說明即便他今天說得不怎麽好,可是胸中有大丘壑。而且「衆位同僚」與「瑾師兄」這種稱呼上的區別也很好地給了另外四人暗示,同時還點出了謝首輔也很欣賞蔡思瑾,和欣賞蔡思瑾的原因就是他那一篇文章,一時之間朗宏康、江雲龍和宋軒玉就沉默了。

  反倒是費子坤被蔡思瑾那一篇文章勾起了大興趣,很想要知道到底是什麽樣的一篇文章會讓謝首輔和張思晨念念不忘到如今,很想瞭解一下。

  說到自己的文章,這可是蔡思瑾的强項啊!他不是有「妙筆生花」的技能加持嗎?於是蔡思瑾移步書房,思考了一小會兒,發動了「妙筆生花」技能之後,將之前在殿試之中的文章潤色、完善之後再次寫出來,却是比之前又更上一層樓了。

  其餘六人看了文章之後都嘆服了,甚至包括謝正卿和張思晨。謝正卿當時殿試的時候是看過這篇文章的,他說道:「致知這些日子以來又進步了很多啊,這篇文章比起殿試時候那一篇又精進了很多。」

  蔡思瑾趕緊推拒這樣的誇贊:「謝首輔過獎了,晚生雕蟲小技,在您面前獻醜了。我只是對治河這樣的具體事情有一點點思索,哪裡別的上謝首輔總攬全域、巨筆如椽。」

  蔡思瑾的誇獎剛好拍到了謝正卿的得意處,但是他微微一笑,却幷未多表露什麽。

  只是拜讀了蔡思瑾的文章之後,朗宏康、江雲龍、宋軒玉等人都換了一種目光看蔡思瑾,對他竟然能想出「監河御史」這樣的法子來綜合治理黃河簡直嘆服,怪不得謝首輔如此看重蔡思瑾,兩個人都是一樣的徹底的改革派啊!人家都是天生就鼓足了勁兒要改革的,與他們這種只是找個靠山站個隊的人有本質上的區別呢。

  費子坤雖然也對蔡思瑾另眼相看,但是却幷未在他面前自慚形穢。不過他話本來也不多,是否另眼看待蔡思瑾都差別不大。

  另外三個人不再處處針對蔡思瑾,問蔡思瑾的問題也不再咄咄逼人後,他鬆了一口氣,終於可以好好說話了!

  此次詳談之中,謝正卿透露了之後可能會調整崗位,問一問大家想要去什麽地方。雖然都在督察院監察百官,但是其實督察院之中是分了好多個職司的,各自起不同的作用。

  張思晨自然還是想要留在監察京官的職司,他本身就發展得好,也做出了一些成績,這樣的選擇一點兒都不讓人意外。而朗宏康、費子坤看中了吏部,江雲龍、宋軒玉看中了戶部,想要到這兩個地方去進行監察。名爲監察,實爲學習,這兩個部門可是最炙手可熱的部門,他們這樣的選擇也一點兒不讓人意外。

  蔡思瑾猶豫了一會兒,說道:「謝首輔,我想要去會審司,聽一聽我朝三司會審的複審案件,學一學審案子。」想來想去,貌似自己的本領就是寫文章和查案子了。寫文章其實應該待在翰林院、國子監裡面更有前途,可是現在已經調入督察院了。既然督察院有三司會審的權力,可以發揮「明察秋毫」的技能,蔡思瑾當然想要去那裡了。

  謝正卿有些意外蔡思瑾的選擇。張思晨却一點兒都不意外,笑著說道:「瑾師兄,你果然選了會審司,我就猜著你對審案子這麽有興趣,一定會想去那裡!」在衆人的追問下,張思晨這個八卦傳播器將他知道的蔡思瑾在南粵城就喜歡去看別人審案子,回了邊西平江縣之後看自己岳父審案子,到了京城做官之後還時時去京兆尹看審案子的事情說了出來。

  這下子大家看蔡思瑾的眼神都變了,沒有見過這麽喜歡審案子的人!奇葩啊!

  謝正卿也沒有疑問了,說道:「好吧,那就調你如會審司。但是你現在官職太低,在會審司估計只能做一些文書整理的工作,聽案子也只是站在後排聽一聽,還輪不到你這個官職的人坐在那裡呢,可能會苦熬好多年才有的權力,你可會有怨言?」

  蔡思瑾連忙搖頭,臉上滿是驚喜。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3 17:39
第71章 至會審司

  第二天蔡思瑾就開開心心地收拾了一下自己桌面的東西, 等著下調令離開現在京城都察司,轉到會審司去, 費子坤、朗宏康等其他四人也是如此,等待著調令下達之後去戶部都察司、吏部都察司。他們這樣的舉動自然引得其他人紛紛投過來探究的目光。與蔡思瑾相熟的的幾個朋友私下過來悄悄問他原因,他笑著說今日謝首輔要調他至其他的崗位工作,其他四人的事情却絲毫不透露任何口風。

  至於具體去哪裡,因爲還沒有接到具體的調令不能先說出來, 蔡思瑾也是直接略過不提。那幾個與蔡思瑾相熟的同僚見蔡思瑾臉上這麽高興, 自然認爲他是高升了, 紛紛恭喜他。蔡思瑾謙虛了一番,他知道自己會去會審司, 但是不一定會升職。但是因爲可以做喜歡的工作, 心中也高興, 還是高興地開口邀請相熟的同僚今晚到家中吃頓便飯, 也算是與京城都察司的同僚做一個小小的告別。

  邀請的這些人裡, 自然包括了張思晨。至於費子坤等其他四個人,雖然在謝正卿謝首輔家中有一面之緣,但是本身他們的關係却也不是很好,蔡思瑾不想邀請他們,免得今夜家宴的氣氛變得很奇怪,他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和大家坐在一個大桌子上吃飯,却尷尬地不知道和別人說點兒什麽話好了!

  謝正卿謝首輔現在權力如日中天,可以說是天子之下第一人,他要做的事情自然是很快的。點卯後不久, 蔡思瑾他們五人就接到了從吏部傳來的調令,當著京城都察司衆人的面宣讀了吏部文書,調費子坤、朗宏康至吏部都察司,調江雲龍、宋軒玉隻戶部都察司,調蔡思瑾到會審司。

  這個調令一下來,自然是大家議論紛紛。費子坤四人的調令別人沒有疑義,因爲他們去的都是衆人眼中那種很有「油水」,而且有發展前途的部門,是好事兒啊!可是蔡思瑾却是從炙手可熱的京城都察司調去會審司那種冷衙門裡,難道,他遭受到了謝首輔的厭弃啦?

  就連與蔡思瑾相熟的幾個同僚都有些憂慮,爲蔡思瑾的前途擔憂,一個叫做周天逸的人皺眉問他到:「致知賢弟,難道你哪裡得罪謝首輔了?怎麽把你調到會審司這麽一個冷衙門啊?」

  張思晨自然是知道人性慣是捧高踩低的,若是不能在這個時候替蔡思瑾出出頭、正正名,讓人留下了「謝首輔厭弃了蔡思瑾」的錯誤印象之後,蔡思瑾日後的日子就會難過許多。因此他笑嘻嘻地對周圍的人大聲解釋道:「逸達兄,這你就有所不知了!當時師傅考教了我們幾人,都很滿意,其中對瑾師兄最爲滿意,然後讓我們各自選擇想要去的地方。

  我喜歡京城都察司,就選擇留下,瑾師兄選擇會審司,師傅也成全了他。至於費子坤他們幾人的去處,也都是他們自己選的,我們大家都算是『求仁得仁』,哪裡有什麽得罪不得罪的!」

  周天逸等與蔡思瑾相熟的人聽了張思晨的解釋,心中稍稍放心了一點,但是却也不是完全打消顧慮。因爲你張思晨是謝首輔的弟子,便是蔡思瑾真的得罪了你師傅謝正卿,你師傅報復他,難道你會光明正大地把「報復」這件事挂在嘴上嗎?自然也是要掩飾一二的啊!

  蔡思瑾這個人他們還是清楚的,心眼直的很!就是不知道他這麽樂呵呵的去會審司那種冷衙門,到底真的是自己所求,還是被別人忽悠去的?還真是讓人不放心呐!

  張思晨是個人精,看看別人的表情就能猜透別人的心思了。他自然知道自己的這番話不能打消關心蔡思瑾朋友的顧慮,理由同上,那些人都能想到的事情,他張思晨怎麽可能想不到呢?只是那番話最大的作用却不是安這些人的心,張思晨對這些人的看法幷不在意。

  他斜眼看了看其他那些慣會捧高踩低的墻頭草們,果不其然看到了他們臉上的猶豫之色。他們雖然也在猶疑蔡思瑾到底是被謝首輔厭弃了還是沒有厭弃,但是這些人慣是小心謹慎的,自己這樣的表態和說話,雖然不至於讓他們篤定蔡思瑾受謝首輔重用,值得他們去巴結,却也不敢輕易去招惹蔡思瑾,心中還有一絲疑慮。

  這也就够了,張思晨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蔡思瑾畢竟不再是前世裡那種初入官場的菜鳥了,雖然他一直保持著一顆赤子之心,但是却也因爲多年的經歷見慣了捧高踩低的種種事例,很明白蔡思瑾爲什麽要這麽說,完全是爲了替他出頭啊,因此很誠心地感謝了張思晨一番。

  到了會審司以後,他才發現這真是一個冷衙門!不說別的,人就比其他地方少很多啊!

  在京城都察司的時候,他們整個司一共有三十九個人,辦公的地方就占了好大一片,三間敞亮的大房子,官職高的領導們一間,其他蝦兵蟹將們分一間,而且不論哪一間房子看起來都乾淨、寬敞、漂亮,看起來就很氣派。

  但是到了會審司之後,感覺一下子就變了。首先,會審司所在的地方就很偏僻,而且房屋老舊、陰暗潮濕。雖然房屋有三大間,但是其中兩間都放滿了各種文件,是庫房,真正辦公的地方只是其中的一間而已,還是一個小間。其次,人員很少啊,連領導帶小兵總共加起來只有六個人,還把他自己也算上了。第三,其他的人看起來年紀都挺大的了,年輕人只有自己一個。

  看來,其他人對自己過來會審司露出那樣同情的眼神,還以爲自己是得罪了謝首輔,也不是沒有道理的。但是前世裡自己印象中的會審司好像沒有這麽慘啊。不過自己進京當官怎麽也是幾十年之後的事情了,或許現在的會審司就該是這個樣子的呢?

  不過沒關係,反正職能都是一樣的。會審司前世裡會變得不錯起來,今世裡自己有著「明察秋毫」的技能,是不是更容易做到呢?總之,蔡思瑾幷未被會審司的這個樣子打擊到積極性,仍然是信心滿滿的期待著自己的新工作、新生活。

  看到蔡思瑾被吏部的官員領過來報到,會審司的人簡直兩眼放光,年輕人!還是今科的探花,有才華啊!他們會審司這個地方,有多少年都沒有新人來過了?簡直都快記不起來了。

  會審司的負責人也是司長,乃是從二品的官,算起來也是挺大的官兒了,奈何沒有一點兒實權,很不受別人看重。他喚作辛享寧,今年已經50歲了,每天想的事情就是不要出什麽大事,得過且過,基本上是個甩手掌櫃,不管事兒的。而且他仗著自己年紀大、官職大,只是在三司會審之中作爲一個吉祥物出現。

  今天他主要是今天早朝散朝之後接到謝首輔事先招呼,所以才特意守在這裡迎接蔡思瑾,要不然他早朝之後都會直接回家,不可能會來會審司這種地方的。謝正卿早就和他私下裡說過蔡思瑾的重要性,他也知道蔡思瑾很被謝首輔看重,因此對著蔡思瑾自然是笑臉相迎、熱情萬分。

  其他的四個人官職都是御史,一個是從三品、一個從五品、兩個從六品,都是年紀四十歲以上快滿五十歲的,到督察院會審司這個清閒的部門來也基本上是養老的。可是之前沒有想到這個冷衙門裡全都是老人,他們四十多歲了也還要努力幹活寫奏摺,簡直累死。

  如今見到了蔡思瑾這麽一個新人,簡直就是一個勞動力啊,日後可以將自己的活計全部扔給這個小傢伙,自己看書喝茶好不逍遙了,如何能對蔡思瑾不喜歡?

  因此,新到會審司的蔡思瑾在工作第一天就感受到了同僚們的熱烈歡迎,他心中一笑,這個地方還真是比想像之中要好呢,不僅所做的工作是自己喜歡的,相處的這些同僚裡面也都是直來直往的性子,看起來一點兒都不難相處呢。

  當然了,能在四十多歲還升不上去,混到這種冷衙門的人都是沒有什麽手段、情商的,都是屬￿被人打壓的呆子型,當然好相處啦!

  蔡思瑾接了一堆的活兒,正坐在自己的新辦公桌前準備開始學習整理的時候,忽而外面有一個刑部的官員來了,要會審司出一個跟著他們去覲見皇帝,而同僚們自然也高高興興地把這個跑腿的苦差事扔給蔡思瑾了。

  蔡思瑾一楞,看他們對這種要求司空見慣的樣子,應該是經常會遇到這樣的任務。會審司這種衙門竟然有這麽多機會覲見皇上,怎麽還會是個這麽冷的衙門呢?能經常面聖的地方不應該都炙手可熱、人人都想爭著來的嗎?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3 17:39
第72章 死刑複奏

  蔡思瑾根據同僚的指引走到了門外之後,看見門外站著兩個穿著官袍的年輕人,雖然不知道他們是誰,但是看著官袍都是從五品的官員,比自己官大。於是蔡思瑾抱著好好打交道的心思對二人笑臉相迎,幷且拱手示意, 說道:「下官蔡思瑾,初到會審司,奉辛司長命令與兩位同僚同去覲見皇上,還請二位日後多多指教。」

  結果那兩個人根本不屑於搭理他,其中一個面容英俊的年輕人趾高氣揚地仰著頭,一言不發,還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另外一個年紀較長的人雖然沒有鄙視的眼神和動作, 但是輕聲說了一句:「蔡御史,勞煩你跟著我們二人, 其實這也和御史台沒有多大的關係,你們就是走個程序就行了。待會兒覲見皇上的是, 也無需你說話。」

  這樣一句話, 就將蔡思瑾的實際地位和他的態度表露無疑了。蔡思瑾尷尬地呵呵一笑, 怪不得會審司的人不樂意幹這個活兒, 他就說呢, 怎麽有能面見皇上的活兒還個個往外推?原來是這樣待遇!這不是上趕著找氣受?上杆子被人鄙視嗎?

  蔡思瑾一言不發地跟著前面的兩個官員往皇宮走,因爲旁邊兩個人不願意和他交流,他也就懶得熱臉蹭人家的冷屁股, 也不開口問是去哪裡,去幹什麽。三人越走越遠,竟然沒有在之前早朝時候的金鑾殿止步,一直往後朝走,走到了皇上的御書房門外!

  那個年長一些的官員到了養心殿外,立馬換了一副面孔,笑得極爲諂媚,對著守在門口的太監問道:「高公公,下官是大理寺的從五品行走徐慶賢,不知皇上現在是否忙碌,我與刑部、御史台二位同僚準備向皇上進行死刑複奏。」

  那位高公公斜著眼看了看這三個人,三個人都是一點兒眼力見兒都沒有,竟然連一個荷包、一點兒銀子都不給,就來求見皇上了,極爲鄙視。簡直是從鼻孔裡出的氣,哼了一聲,說道:「趕緊把你們的奏摺拿來,每次見到你們都沒好事,閻王爺啊!」

  那個徐慶賢笑眯眯地將袖中早就準備好的奏摺拿出來恭恭敬敬地遞給高公公,一點兒不耐煩的樣子都不敢有,笑眯眯地聽著高公公的抱怨,一言不發。讓蔡思瑾驚訝的是,那個看起來很年輕的男子竟然也忍住了沒有回嘴。他不禁高看了那個年輕人一眼,誰說年輕人都是驕傲衝動的?這位不是挺懂事兒的嗎?

  徐慶賢哪裡不知道太監愛銀子,也當然知道用銀子開路可以得到太監的好臉色,但是他的薪俸微薄,幹的活兒又是死刑複奏,根本沒有那麽多錢去疏通這個關係啊!那只好忍受著太監們的冷臉了。

  根據本朝開國高祖的規定,每一個死刑犯經過刑部審理之後,還要在大理寺的主持下進行至少一次三司會審,即由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相關主官面見一次待决死刑犯,進行一次審問,然後做出决定。將認定需要對該人犯判處死刑之後,也沒有决定權,而需要由三司將整個案情寫成奏摺,著相關人員向皇上複奏,最終由皇上批准對人犯的死刑。

  也就是說,在整個大晏朝,對別人判死刑的權力只有皇上才有。而且爲了防止皇上濫用這個權力,或者是一時情緒不好殺錯了人,還規定了更加嚴格的複奏程序,即:皇上批准了對犯人的絞、斬等死刑處置方法之後,再提醒五次。第一次在複奏後皇上批准死刑的第二天,第二、三、四次是在人犯準備處决的前一天早、中、晚三個時間段,第五次是在處决人犯的當天早上。

  前朝覆滅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爲吏治混亂、司法腐敗、官府草菅人命,所以晏高祖才帶領著一幫人揭竿而起的。所以晏高祖在建國初始就很擔心大晏朝的司法也走向腐敗,官府草菅人命,因此强勢地將死刑的判處權力收歸皇帝獨有。爲了防止皇帝一時糊塗殺錯人,還規定了嚴格的五次提醒制度,想要最大限度地達到司法公正的效果。

  但是今時不同往日了。現在政通人和,那部分傳說中的「刁民」已經被當做流寇、山匪等等都掃除殆盡了。皇上需要處理的國家大事很多,對於死刑犯人的覆核其實也流於形式了。

  一般來講,他都是很信任自己選出來的刑部官員、大理寺官員以及御史台官員的。他認爲一個案子既然已經經過了這麽多這麽嚴格的程序,那麽就沒有什麽問題了,所以一般犯人死刑複奏的摺子遞到他那裡以後,他連三司的人都不一定會見,直接將摺子用朱筆批了,走完這個形式就算了事了。

  當然在高公公看來,這不是什麽好活計,因爲皇上每次看到大理寺遞上來的關於三司會審的摺子,就說明他治下又有一個「刁民」出現,又需要他痛下殺手了,因此一般而言心情都不會有多高興。皇上不高興了,太監又能得了什麽好?自然是避之唯恐不及啊。

  更加氣人的是自己幹這麽危險的活兒,那些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的官員們都是扣扣索索的,來那麽多次,一點兒好處都不給,他怎麽高興得起來。

  可是這也不能怪徐慶賢等人啊,本身的薪俸才有多少?可是一旦沾了這個事情,需要來求見皇上的時候可多了,複奏一次,提醒五次,殺一個人就需要求見皇上六次!而一個月又不是隻複審一個案子,他哪裡拿得出來這麽多錢?當然只能忍著太監的各種不屑的眼神和奚落的話語了,還能有什麽別的辦法麽?

  因此,這樣的差事不僅在蔡思瑾眼中不是什麽好差事,大理寺和刑部的人也不覺得這是什麽好差事。兩個人爲什麽會給蔡思瑾冷臉,因爲他們本身就受了一肚子氣才會被安排到這樣吃力又不討好的差事。

  高公公走出來之後說道:「徐大人,皇上請三位進殿說話。」

  聽到高公公的這句話之後,徐慶賢心中咯噔一下,升起的不是一股即將面見皇上的喜悅,而是一股即將被皇上質問案件的恐懼。他立馬轉過頭去對那個年輕的人說道:「許子塵,你瞭解我們剛剛複奏的這個案子嗎?」

  那個被喚許子塵的男子點了點頭,說道:「我清楚,三司會審人犯鄒學武的時候我在一旁旁聽著呢!所有案件細節我都知道,鄒學武的口供我也都看過的,徐大人放心,這個案子我熟悉。」

  徐慶賢聞言鬆了一口氣,那個摺子本該是他親自書寫的,但是他那幾天有事情,於是讓一個七品行走幫他寫出來的,他甚至沒有好好看過這個案子的口供,當時三司會審那天他也沒有在場,所以他其實對這個案子不是很瞭解,本以爲只是正常的走一個程序而已,哪裡知道皇上忽然會對這樣一個小案子感興趣了!幸好許子塵清楚案情,若是三人都在皇上面前一問三不知,那可就要被問罪了!

  徐慶賢斜眼看了一眼蔡思瑾,這個蔡思瑾今天才剛進會審司,對這個鄒學武的案子肯定更不瞭解,到時候也不指望他能幫什麽忙,不要搗亂就算好的了!

  看到徐慶賢的舉動,許子塵心中暗喜。作爲一個有抱負的年輕人,他時時刻刻都做好準備工作,期待的就是這麽一個露臉的機會!雖然三司會審的主管衙門是大理寺,但是一看大理寺的徐慶賢就知道他對這個案子很不熟悉,不可能在御前奏對,他期待的機會就這樣來了啊!到時候他一定要在皇上面前好好奏對,一定能讓皇上對他印象深刻、大加贊賞的!

  蔡思瑾默默看著二人之間的眉眼官司,一言不發地跟著進了御書房。

  三人都跪下之後,依次通報了姓名、官職,然後叩首。可是皇上說了免禮平身之後,竟然沒有直接詢問本案的案情,而是笑著對蔡思瑾說道:「蔡愛卿今天才轉到會審司的吧,聽謝首輔說你是自己想要去會審司的,朕很好奇啊,不是都說會審司是冷衙門麽?」

  蔡思瑾不知道皇上是如何會與謝首輔說道自己這麽一個小米渣的,聞言之後立馬上前一步御前奏對:「啓禀皇上,微臣受師傅教導的時候,師傅告訴我要多觀察、多思考才能明白自己的道是什麽,於是微臣就養成了喜歡聽長官審案子的習慣,希望通過審案子多進行觀察,早日尋找到自己的道。」

  皇上笑眯眯地問道:「哦,那麽蔡愛卿從今日複奏的案子當中體會到什麽了嗎?」

  蔡思瑾一下子就卡殼了,他只是在門口的時候才聽說犯人的名字叫做鄒學武,其餘案情什麽的根本不知道好不好,甚至剛來會審司連死刑複奏是什麽都沒有搞清楚,壓根就一點兒都不知道啊!

  這種時候就要趕緊甩鍋啦,要不然自己被皇上駡可怎麽辦?反正也不是他的錯:「啓禀皇上,微臣今日剛到會審司,在來到御書房之前甚至都不知道是來做什麽的,現在也對死刑複奏是什麽意思一頭霧水,完全不清楚情况,不敢輕易發言。」

  徐慶賢此時也瑟瑟發抖,按照正常的程序,他這個大理寺的案件負責主官是需要將死刑複奏的摺子先拿給御史台的人看,通過之後才上奏皇上的,可是他根據以往的經驗竟然完全沒有給蔡思瑾看!若是皇上問他,他還能糊弄過去,可是蔡思瑾什麽都不知道,是絕對糊弄不過去的!

  徐慶賢只能趕緊「噗通」一聲跪下,硬著頭皮對皇上說道:「皇上恕罪,微臣日前已經將死刑複奏的奏摺送往御史台,但是御史台負責審核摺子的御史今日因故不能一同來複奏,才換了新來的蔡大人,蔡大人幷未見過奏摺,對奏摺中案情不知情,能否容皇上恩准,由更加熟悉案情的刑部官員許子塵御前奏對該案。「

  皇上聞言臉色一楞,質問道:「給他看一下奏摺需要多少時間?以蔡愛卿的能力,一炷香的時間頂天了!我早就聽聞你們大理寺的人飛揚跋扈,很是不把刑部與御史台放在眼裡。之前我還不相信,現在可是完全信了!」

  徐慶賢更是抖如篩糠,更加害怕了,他一邊磕頭一邊求饒:「皇上恕罪,下官絕不敢飛揚跋扈!望皇上明察啊!求皇上開恩!」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3 17:40
第73章 鄒學武案

  皇上已經不止是生氣的, 他簡直因爲徐慶賢的行爲震怒!他作爲一國之君, 對待每一個死刑犯都還是這麽慎重, 每次呈上來的死刑複奏摺子都不會推給司禮監的秉筆太監代看、代批, 就是怕出現冤假錯案。沒有想到一個小小的從五品大理寺行走竟然敢對死刑複奏的摺子這麽沒有當一回事!看他的模樣, 不止是沒有給蔡思瑾看,連他自己恐怕也沒有好好看。

  皇上對著大殿前跪著的徐慶賢質問道:「徐大人, 我不想聽刑部的人怎麽說,我知道刑部也審案子了。但是既然設立了三司會審這麽一個程序,那麽就是說我幷不能只聽刑部官員的一面之詞,還要聽聽其他的意見才能綜合判斷。既然三司會審是由大理寺主持,死刑複奏的摺子也是由大理寺寫的,我自然是想聽聽你們大理寺的意見!說吧, 徐大人, 你對鄒學武這個案子怎麽看?」

  徐慶賢此時可是慌得不行, 臉上大滴大滴的汗水不停地往下掉, 他連鄒學武的案子講得是怎麽一回事都不知道,怎麽說?本來慶幸許子塵還算是熟悉案情, 可以推他出來進行御前奏對, 可是誰能想到皇上就盯死自己了呢?早知道就在殿外和許子塵聊兩句就好了!

  有錢難買早知道啊!徐慶賢此時真想扇自己兩耳光!一路走來這麽長的時間, 怎麽就沒有和許子塵聊兩句案情呢?怎麽自己的嘴巴就這麽短,不知道多問兩句呢?再或者之前那個七品行走寫完摺子給自己的時候,自己真的打開摺子看上哪怕一遍也行啊!

  現在可怎麽辦呢?難不成就這麽小命不保?

  徐慶賢一咬牙,硬著頭皮說道:「啓禀皇上, 大理寺經過審查,發現刑部審理案子的程序全部都合乎《大晏律例》,幷無任何違規之處,鄒學武此人該殺!」一般不都是這樣的麽?難不成大理寺還真的能說刑部把案子審理錯了,這個人犯是冤枉的?

  皇上眼睛微微眯起,盯著徐慶賢問道:「徐大人再說得仔細一點兒,鄒學武這個人是個什麽人?他所犯何罪?何時被抓?以《大晏律例》哪一條判的刑?」

  徐慶賢卡殼了,這些具體情况他怎麽可能編得出來?

  於是徐慶賢眼中一片絕望,趕緊對皇上叩首求饒:「微臣有罪,微臣有失職失察之罪,請皇上恕罪,望皇上開恩呐!」一時之間徐慶賢眼泪鼻涕一把一把的,蔡思瑾懷疑他快要被嚇尿了。

  更可怕的是皇上竟然沉聲說道:「哼!失職失察?我看你是草菅人命、藐視朕,犯了欺君之罪!」

  這下徐慶賢可真的崩潰了,簡直是趴在地上痛哭流涕,不住求饒。皇上看見之後心煩,對站在他身旁的司禮監秉筆太監范大勇說道:「范公公,將徐大人帶出御書房,寫份聖旨,他的罪行著刑部好好查一查!」

  「是!」範大勇低聲稱是,然後指揮著幾個身强力壯的年輕太監將徐慶賢拖出殿外,徐慶賢離開的時候還一直哭鬧求饒,惹得範大勇直皺眉頭。一個眼神示意之後,一個激靈的小太監捂住了徐慶賢的嘴,終於清靜了。

  蔡思瑾和許子塵二人站在一旁看著徐慶賢被拖走,也是心驚不已,深刻明白了什麽叫做「伴君如伴虎」。他們都在心中暗自警醒自己,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御前可不能犯一丁點兒錯!

  皇上本來就對鄒學武這個人改不改殺有所疑問,如今看了徐慶賢這麽不負責任的態度,更加懷疑這是個冤案,於是著小太監傳召了該案刑部主要負責人、大理寺會審人、御史台會審人立即到御書房御前奏對。

  之後,他有些和顔悅色地對蔡思瑾說道:「蔡愛卿,你還不知道這個案子,現在將這本大理寺之前寫的死刑複奏摺子拿去看看,待會兒三司的人御前奏對之後,我也想聽聽你的意見。」蔡思瑾立馬稱是,然後從小太監手中接過摺子仔細看了起來。

  與此同時,皇上瞄了站在一旁的許子塵問道:「許大人可知案情?」

  許子塵準備已久,就等著這次露臉呢,於是立馬低頭上奏道:「啓禀皇上,微臣不敢放鬆,對每一個死刑案子都辦理得小心翼翼。該案刑部的主審是刑部曹明憲曹侍郎,微臣協助其審理,幷草擬文書等。鄒學武一案乃是一個殺人案。

  人犯鄒學武乃是山北應天府人士,年三十有六,乃應天府驛館之雜役,平日負責養馬及灑掃驛站。去年夏,戶部從三品員外郎柳博揚途徑應天府,投宿驛站,被鄒學武在光天化日之下用菜刀砍殺,其中頭中三刀、頸部一刀,胸口五刀,當場死亡。

  現場有十餘人均看到了鄒學武殺人的過程,鄒學武殺人之後立即被衙役抓獲,幷未逃竄,也如實供人他殺柳博揚乃是仇殺。此案證據確鑿,絕非冤案。鄒學武此人在光天化日之下砍殺朝廷命官,且有兄弟一人,無留養承嗣等可矜憫寬宥的情節,故刑部於去年冬日判處其死刑,立斬不赦。

  按照《大晏律例》的規定,刑部於判處其死刑之後十日內將本案提交大理寺,進行三司會審。大理寺卿奚文府奚大人令左少卿解遠解大人複審此案,幷且於十五日前當著解遠解大人、刑部侍郎曹明憲曹大人、御史台會審司司長辛享寧辛大人的面提審人犯鄒學武。

  提審之後,辛大人提出人犯鄒學武是爲父報仇,該案的起因是二十年前柳博揚劉大人任鄒學武家鄉縣令時,因爲其父犯事,將其父關入縣衙大牢,後其父在縣衙大牢內病故,其情可憫,建議將其死刑立斬不赦的處罰决定改爲流三千里。

  但是刑部曹侍郎和大理寺左少卿解大人均認爲官員乃是爲朝廷辦事,行的是正道,爲的就是定分止爭、制止民間私鬥。若是每一個人都不服官員的處罰决定,僅僅因爲家中有人收到官府處罰就預謀殺人,官府還有何威信可言?因此鄒學武此人不僅不能矜憫,甚至還要重判!

  因爲在三司會審的時候沒有達成一致的意見,遂於十五日前將該案各自上報至刑部尚書賴鴻博、大理寺卿奚文府、御史大夫詹明江處,三位大人經過會商,與昨日正式認定鄒學武此人該殺,遂達成一致,對其判處死刑,立斬不赦。」

  不得不說許子塵對這個案子還是做過不少功夫的,一番話將此案的前因後果、主要爭執以及辦案人員都說得清清楚楚,讓皇上聽得很滿意。皇上甚至還具體問了一下當日裡看見鄒學武殺人的幾個證人分別叫什麽名字,是做什麽的,說了些什麽口供,許子塵都一一將其答出,可見下了苦功夫,幷不是隨隨便便對待一個案件的。

  皇上終於心情好了一些,可見自己選任的官吏也不都是徐慶賢那樣屍位素餐、草菅人命的。因爲該案經過三司會審之後不能達成一致的意見,還上報了三司主官一同决定最後的判决,所以皇上召人的時候,三司的主官以及具體辦案的曹明憲、解遠以及辛享寧也都來了。

  經過皇上詢問,發現他們的說法與許子塵的說法都是一致的,鄒學武這個案子就是這麽回事——他殺人的事情是毫無疑問的,只是該如何判處上有分歧。基本上只有御史台會審司辛享寧認爲他的行爲符合「孝道」,其情可以矜憫,希望保他一命。其他的人都認爲應當重判此案,以儆效尤。

  皇上有些舉棋不定,不知道鄒學武這個人到底是該殺還是不該殺,於是問蔡思瑾到:「蔡愛卿,這個案子你看過死刑複奏文書,也聽了許大人和衆位大人介紹案情,認爲怎麽判?你覺得肯定一個人的孝道重要,還是維護朝廷的威信重要?」

  若是以前,皇上可能也會很有衝勁兒地和多數意見一致,認爲應該維護朝廷的尊嚴,重重的懲罰那些挑釁朝廷的人,可是隨著他的年紀慢慢變大,特別是經歷了太子的那一次謀反之後,越發想要享受天倫之樂,越發希望孩子孝順、敬仰自己,對「孝道」比之前看重了很多。

  一時之間,衆位朝廷重臣都隨著皇上的話將目光聚焦於蔡思瑾的身上,目光灼灼地盯著他。蔡思瑾深感此案棘手,也知道自己的話一個不好就會惹怒很多朝廷重臣,可是他沒有辦法昧著良心,說道:「皇上,微臣認爲欲判鄒學武,首先要查清二十年前其父一案。若是其父含冤受屈,他一直無法用合法的手段爲父報仇、伸冤,那麽他潜藏在應天府驛館之內二十年之爲報仇一案就可以矜憫。若是他父親當日確實是犯案了,關押在縣衙大牢內也是意外亡故,而他竟然因此對柳大人心生怨恨、執意報復,那麽可以殺之以儆效尤。

  皇上聞言之後笑眯眯地點了點頭,說道:「不錯不錯!蔡愛卿之言甚合朕意,就這麽辦!鄒學武此人暫不執行死刑,待二十年前其父一案查清之後再審!傳旨,著刑部重申二十年前鄒學武父親的案件!」

  皇上這個旨意剛剛說出來,刑部尚書賴鴻博就趕緊上前一步對皇上說道:「皇上,二十年前的案子現在已經無法查清了!刑部如何能辦到?這份旨意難以執行啊!」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3 17:40
第74章 羊和狐狸

  皇上對刑部尚書賴鴻博這個回答很不滿意, 皺眉說道:「你們刑部都還沒有查, 如何能知道查不出什麽來?雖然是二十年前的事情, 但是鄒學武在,柳博揚若是不被殺也在,他的妻子、師爺等等當時知道鄒學武父親事情的人難道都死光了嗎?查,有一點綫索就給我往下好好查!」

  賴鴻博被皇上這麽一說直接卡殼了,他真想和皇上說,這樣做的成本太大了,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司法資源啊?他們刑部的人又不是整天閒著沒事兒幹?

  一瞬間, 他對提出這個主意的蔡思瑾有些不滿, 在從御書房裡面出來的時候狠狠地瞪了蔡思瑾一眼, 才氣呼呼地走了。其餘的幾個主官因爲事不關己,所以幷未對蔡思瑾有任何惡感,再複雜再麻煩也是刑部的事情,他們犯不著生氣,等到刑部把案子查清之後坐等三司會審就可以了嘛。

  蔡思瑾一點兒也沒有把刑部尚書對自己的不滿放在心上, 他整個人都沉浸在巨大的喜悅之中。剛剛他說服了皇上採納他的想法之後, 耳邊傳來了一聲「叮, 宿主技能『舌燦蓮花』熟練度+1, 目前熟練度(1/1000)。」

  等了這麽久, 終於知道該如何漲「舌燦蓮花」這個技能的熟練度了,原來是要說服別人採納你的想法!

  再加上皇上剛剛的態度表明了他是很看重蔡思瑾這個人的,才會採納蔡思瑾的意見。亦或者說蔡思瑾這個人特別有天賦,說的話能恰到好處地說道皇上的心坎裡去, 讓皇上採納。

  不管是以上哪一種,都說明這個現在還是正七品的小官員蔡思瑾是一個簡在帝心的人物,而且他又是一甲探花出身,這樣的人物日後肯定會青雲直上、一飛衝天的,所以這些主官們對蔡思瑾的態度極好。尤其是御史大夫詹明江,他知道蔡思瑾這個人除了簡在帝心之外,被謝首輔也是很看重的,還是屬￿他們御史台的人,因此更加看重蔡思瑾了。

  送別了其他的主官之後,蔡思瑾與會審司司長辛享寧一同走在去會審司的路上的時候,辛享寧忽而問蔡思瑾道:「蔡大人,若是證據全部滅失了,刑部花了很長的時間、耗費了很大的精力都查不清二十年前鄒學武父親一案,你又當如何判罰此人呢?」

  蔡思瑾有些赧然地說道:「這樣關於人犯死生的大事乃是三司會審才能决定的,便是皇上都極爲慎重,小子怎敢隨意妄言?」

  辛享寧笑眯眯地摸著自己的山羊鬍子對蔡思瑾說道:「蔡思瑾過於多慮了,你我二人只是私下裡討論一番,又不是在御書房裡御前奏對,出得你口、入得我耳,絕對沒有第三人知曉,您不用顧慮,只問本心給我你的答案即可。」

  蔡思瑾有些猶豫,他心中確實是有一個想法的,但是這樣的想法在這個第一天認識的辛享寧面前適合說出來嗎?他是什麽樣的人自己之前完全不知道啊。因爲前世裡自己沒有在御史台待過,辛享寧也不是很出名的官員,所以前世的印象也完全用不上。

  到底該對他實話實說,還是應該閉緊自己的嘴巴呢?

  蔡思瑾想到了辛享寧在御前奏對時候說的那些話,覺得他們兩個應該是一類人,於是咬牙决定對辛享寧說真話,他說道:「若是查不清當時那個案子的事實,我寧願相信當年那個案子是一個冤案,若非如此,那鄒學武如何願意放弃自己童生的身份,放弃科舉這條路,二十年來隱姓埋名藏匿在應天府的驛站之中,就是爲了將柳博揚殺之而後快?

  因此我還是想要建議皇上不要殺鄒學武,改爲其他的方式處罰,保其一命。」

  辛享寧對蔡思瑾這個答案沒有說是滿意還是不滿意,他只是問道:「雖然蔡大人心中是這麽想,但是若是刑部查出來當年那個案子一點兒都不冤枉,甚至還證據確鑿,蔡大人又待如何?」

  蔡思瑾卡殼了,他有些鬱悶地說道:「不會吧,二十年前的那個案子若不是冤案,鄒學武怎會如此?於情於理都不合啊!」

  辛享寧笑眯眯地搖搖頭,對蔡思瑾說道:「蔡大人,有些時候有些人根本就不會管事情的真相是怎麽樣的,只會選擇符合他們想法的那些東西呈現上來。若是刑部、大理寺、御史台都不能接受柳博揚是一個貪官,二十年前的案件是一個冤案,那麽最終呈現給皇上的結果就會是他們想要呈現的那一種。

  而蔡大人當時在御書房裡可是說過的,『若是他父親當日確實是犯案了,關押在縣衙大牢內也是意外亡故,而他竟然因此對柳大人心生怨恨、執意報復,那麽可以殺之以儆效尤』。到時候刑部的人拿著查明不是冤案的事實再到御前去奏對,蔡大人難道還能不同意他們殺鄒學武嗎?這不是自打巴掌嗎?」

  蔡思瑾楞住了,不可置信地說道:「難不成刑部的人竟然還敢如此膽大包天,做出這種枉顧事實真相的事情來麽?」

  辛享寧笑眯眯地說道:「蔡大人,你還是太年輕啊!」之後就一步三搖地走了。

  蔡思瑾在原地楞了好久之後,才靈光一閃想到——莫不是辛大人早就和自己想到一處去了,他也猜測鄒學武這個案子是個冤案,不願意殺鄒學武,所以不提其他,只是找了一個「孝道」來矜憫他,因爲「孝道」是絕對不可能被刑部否决的一個理由!

  想通這一點之後,蔡思瑾立馬跑到辛享寧身邊,眼睛很亮地問道:「辛大人,你之前在審案子的時候早就想明白了我之前想的那些了是不是?而且你也早早做出預判,若是讓刑部查二十年前的案子,刑部也不會盡心盡力去查,或者會故意往其他方向查,甚至於會徇私枉法,給出一個於你判斷不利的答案,所以你乾脆就祭出『孝道』這個大旗,這樣鄒學武就能保住一命了,是不是?」

  辛享寧滿意於蔡思瑾的敏捷,更滿意於他的善心和正直,只是有些事情却不可能對他說得太明白,只是笑著說道:「蔡大人,你剛剛說的都是你自己瞎猜的,我可是一個字都不會承認的哦!咱們大晏朝太平盛世、朗朗乾坤,怎麽會有貪官,怎麽會有冤案呢?我們要克己復禮,以孝感天,推崇孝道嘛,哈哈哈!」

  蔡思瑾知道辛享寧不會再和自己說更多的話了,只能皺著眉摸了摸頭繼續跟著辛享寧辛大人回會審司了。只是沒有想到,之前以爲辛大人是個受欺負的綿羊,現在才知道他明明是一隻老狐狸!

  到了會審司之後,剛剛的這個插曲一點兒也沒有人關係,都沒有人來問辛大人和蔡思瑾在御前發生了什麽事情的。蔡思瑾也對這個衙門的風格無語了,若是還在之前的京城都察司,別的人不說,張思晨那個八卦小能手肯定會凑過來打探一番的啊,自己也就能進行地說說八卦了。

  蔡思瑾砸吧了一下嘴巴,有個大八卦竟然都沒有能及時爆出去,感覺真是不爽啊,不過好在自己還有嬌妻在家,可以回家之後好好和她說道說道。因此,蔡思瑾及其盼望天黑下班回家。沒有辦法,胸中的熊熊八卦之火已經快要噴出來了啊!

  可惜的是,因爲對他很滿意,辛大人一改之前蔡思瑾剛剛來時候那種消極怠工的心態,帶著蔡思瑾到了會審司庫房一個角落裡,指著堆得快要和墻一般高的奏摺,對蔡思瑾說道:「蔡大人,這裡就是大晏朝建國以來,所有我們會審司去參加三司會審的案子資料,你有空就整理一下吧,會有心得的。」

  蔡思瑾......說好的這是一個清閒的衙門呢?這些堆成山的奏摺要看完得好幾年才行吧?真像問問辛大人,這些資料您老人家看過嗎?

  回家之後,蔡思瑾忍不住將自己今天發生的一系列複雜又刺激的事情和周水靜一同分享,也說了說他對皇上和其餘幾個人的評價,尤其是這個辛享寧。

  周水靜笑著說道:「人家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還多,吃的鹽比你吃得米還多,自然比你看得更加透徹,更加聰明了!夫君,你不要氣餒,好好努力,日後你一定會比辛大人更聰明的!」

  蔡思瑾欲哭無泪——再加上前世那些日子,他過的橋、吃的米明明都要比辛享寧多好不好!可是爲什麽自己還是腦子不够用,就是比不上辛享寧呢?

  哎,我還是趕緊升級一下,做做任務吧,正好現在知道怎麽升級「舌燦蓮花」這個技能的熟練度了,可以好好試試。

  可是,要怎麽才能找個方法儘量多地說服別人呢?蔡思瑾陷入了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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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三司會審

  之後的幾天, 蔡思瑾都在埋頭收集、整理辛享寧之前交給他的歷年材料。簡直做到了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地步。與他之前備戰科舉也差不了多少了。

  按理說科舉知識和實務知識是差距很大的, 一般的人幷不能在科舉或者庶吉士散館考試後就極快地接手具體實務工作, 因爲現實之中的各種情况和法律規定太複雜了, 不是那些毛頭進士或者庶吉士們能輕易上手、輕易應對的。

  但是蔡思瑾就不一樣。蔡思瑾前世雖然沒有在刑部待過, 但是也曾經做過地方官, 審理過不少民事案件,以及刑事的初審案件,對於大晏朝的<大晏律例>十分瞭解, 還對大晏朝的令、格、式也很瞭解。

  這裡就要先說一說大晏朝的法律淵源, 大家才能明白審案這件事到底有多難。大燕朝的法律淵源一般來自於四類,簡稱「律、令、格、式」。

  第一類所稱的「律」指的就是<大晏律例>,這是大晏朝一部完整、成文的法律規定,是一定要遵守的,全國通行。不論是哪一個部門, 哪一個人在做事的時候,都必須遵守它,它的效力也是最高,其他規定如果與他相抵觸,肯定要修改其他規定的。

  第二類所稱的「令」, 指的就是大晏朝一段時間就會頒布的一些規章、法令, 有些是皇上簽發的,有些由內閣直接簽發,有些却是六部衙門自己就能簽發, 魚龍混雜,效力層級和適用範圍也不一樣。

  第三類被稱作「格」。主要是皇帝對某些問題的批示。如果皇帝認爲對某一類事情、某一類案件應當以同樣的標準辦理,就會將那一個自己批示過的「格」上升成「永格」。在縣令、刑部官員等司法官員辦案的時候,一般的「格」是不需要遵守的,只需要遵守「永格」即可。

  最後一類被稱作「式」,也就是程序法方面的規定。這樣的規定雖然比較簡單,但是記憶也是一個大問題,需要的時候雖然可以現時再去翻閱,但是就怕記憶不熟沒有找到相應的規定。

  這樣的「式」雖然簡單,但也是絕對不容出錯的。新任縣令、刑部官員、大理寺官員、御史台會審司等各司官員也需要對其進行重新學習,否則難以適應工作需要。

  <大晏律例>雖然每個學子都會進行學習,但是其他的「令、格、式」都是新任官員需要學習的事項。因爲在他們十多年的科舉學習生涯當中,是絕對不會進行這方面的學習的。

  這些「令、格、式」的存在,就很考驗官員的能力了。人的精力畢竟是有限的,一個人不可能無窮無盡地學習各類法令,還能對其熟練運用,所以一個職業就應運而生了——刑名師爺。

  這些刑名師爺因爲在科舉一途之中難以寸進,無法直接成爲大燕朝的官員,所以他們便換一條路走,將大量的精力都花在研究「令、格、式」上。他們通常會花費好多年的時間對其進行分類、整理、記憶,或者歸類幷研究。他們對姜大晏朝幾十年來發布的「令、格、式」等爛熟於胸,幷且能够在辦案之中熟練運用,是每個縣令大人審案時候不可缺少的幫手。以前的蔡思瑾身邊也少不了刑名師爺。

  大晏朝這些散落的「令、格、式」的存在,也是大燕朝這麽多刑名師爺存在的基礎。可以說,縣令大人離開了這些刑名師爺是審不了案件的。

  熟能生巧對於刑名師爺來說一樣,對於刑部和大理寺官員、對御史台會審司的人,以及蔡思瑾來說也是一樣的。這些人和如今的蔡思瑾一樣,均需要對「律、令、格、式」爛熟於心,可以說,這是他們吃飯的東西。

  蔡思瑾前世多年以來的審案經歷讓他對大燕朝的「律、令、格、式」非常的瞭解。所以他在看這段時間以來辛享寧給的案件資料的時候基本沒有什麽障礙。

  甚至蔡思瑾的進度之快還讓辛享寧十分的驚訝。辛享寧當然不可能知道蔡思瑾前世的的經驗和歷練,只以爲蔡思瑾天資聰穎、非同凡人,對蔡思瑾更加看重了。

  可惜蔡思瑾蔡大人是不知道這個美麗的小誤會的。

  現在的蔡思瑾幷不爲自己的進度快而沾沾自喜,這樣的進度對於他自身來說完全是應有之意啊。他的心中始終還是記挂著鄒學武的那個案子,一心想要知道下文。

  等待的時候覺得時間特別的漫長,蔡思瑾感覺自己等了很久,實際上也才過了一個月。這個時候大理寺那邊傳來了消息,說是大理寺要會同刑部、御史台重審一次犯人鄒學武,再進行一次三司會審。

  辛享寧這個御史台的會審司長是肯定要去參加此次的三司會審的,同時呢,辛享寧也邀請蔡思瑾和他一起去參加這次的審訊。蔡思瑾自然欣然答應了,他對三司會審非常感興趣,同時對鄒學武一案的後續也非常感興趣。

  因爲之前有辛享寧的提醒,所以蔡斯瑾對於這次大理寺、刑部的審訊懷有忐忑不安的心理。對大理寺和刑部也不敢像之前那樣全然信任了,而是不管看著什麽證據都帶著一絲懷疑的眼神,心中的那根弦始終是綳緊的。

  鄒學武這麽大的一個案子,辛享寧也邀請了會審司其餘的人一塊兒去大理寺旁聽。但是會審司其餘的人紛紛都稱「不想去聽,不感興趣,不願沾手」,否認三連,一個的頭比一個搖得快。

  這群可愛的同事們堅决堅定地表示自己表示對於職責範圍之外的任何事情都一點兒興趣沒有,堅决不參與這一灘渾水。

  他們的態度讓新人蔡思瑾驚訝不已,但是却完全合乎辛享寧的預料,辛享寧還是笑眯眯地全部同意了,一點兒也不會强人所難。

  於是御史台會審司這邊便只有會審司長辛享寧帶著蔡思瑾去了大理寺。

  因爲鄒學武這個案子鬧得沸沸揚揚,連皇上也驚動了。所以這一次三司會審的時候,御史台的最高長官御史大夫詹明江也决定參加。

  這樣一來,御史台參加的總人數就是三個,但是不知道爲什麽,蔡思瑾還是感覺很可憐的樣子。特別是他們三個人來到大理寺之後發現刑部來了二十幾個聽審的官員,大理寺更是四十個人全員出動之後,他這樣的感覺就更加强烈了。

  從人數上就完全可以看出來三個部門之間對於三司會審一事的力量對比了好不好!這樣只有「小猫兩三隻」的御史台怎麽可能杠得過刑部和御史台!怪不得之前徐慶賢和許子塵對自己是那樣的態度。

  可能因爲此案在皇上面前挂了號,所以除了御史大夫詹明江來了,大理寺卿和刑部尚書也都來了,使得這次三司會審的規格提升了不少。

  三個主官自然是坐在衙門正上方的,蔡思瑾等人也都有一個位置,黑壓壓地坐了一片。衙役都是大理寺的,也站了黑壓壓一片,每個人手上拿了巨大的打杖刑用的木棍,看起來威勢不凡,讓人很有壓力。

  全部準備工作完成之後,大理寺卿的驚堂木一拍,說道:「帶人犯鄒學武!」

  一旁的官員和衙役自然在驚堂木想起之後就停止了各種竊竊私語,而是全神貫注,一時間落針可聞。

  不一會兒之後,便有衙役將犯人鄒學武押解上堂。蔡思瑾見到鄒學武形容枯槁、衣服破爛,幷未穿鞋而是赤著雙脚,手和脖子被一副木制的枷鎖鎖住,脚上也栓了沉重的鐵煉子。

  鄒學武每走一步,鐵煉便在大理寺的青石板地上拖出響亮的摩擦聲,極爲刺耳。

  那一聲聲刺耳的響聲重重地咋進蔡思瑾的心中,他心裡很不是滋味。再看到鄒學武眼中的一片絕望,蔡思瑾心中更是「咯噔」一下,提了起來。

  果然,在之後的大理寺卿的訊問過程之中,鄒學武要麽一言不發,要麽對自己殺人時的事實全部承認,一點兒都不拖泥帶水,完全是一副將生死置之度外、只求速死的樣子。

  蔡思瑾案子皺眉,鄒學武殺人的情况早已查清,皇上現在的重點是要查二十年前鄒學武父親之死一案,大理寺卿的問話是不是一點兒都不在點子上?他有什麽目的?是不是故意這麽做的?鄒學武這次是不是凶多吉少了?

  後面的訊問過程和節奏果然如蔡思瑾所料,大理寺卿找來了死者柳博揚柳大人的遺孀、兒子、用慣的刑名師爺、當時縣衙裡的獄吏、柳博揚的同僚、上司等等到堂,從各方面證實了柳博揚是一個多麽優秀、多麽清廉的官員,同時也證實了鄒學武的父親之死確實是一場意外,與柳博揚大人完全無關,甚至還證實了失去柳博揚之後,他的家人是多麽的痛苦,他的死對大晏朝是多大的損失。

  訊問完畢之後,蔡思瑾的心慢慢沉下去,他看了身旁坐著一言不發的辛享寧一眼,心中暗嘆到:「事情的發展果然和老狐狸預料的一模一樣!」

  再看鄒學武,只是雙目無神地、空空洞洞地看著前方,一點兒神采都沒有,是全然的絕望,根本不像是會說什麽反駁之言的樣子。

  蔡思瑾心中暗自緊張,疑惑鄒學武難道不知道自己不說的話就要被處死了嗎?又瞬間聯想到,難道他有什麽難言之隱嗎?

  於是,在最後詹明江代表御史台最後訊問一次鄒學武的時候,蔡思瑾暗中對鄒學武不住地釋放「明察秋毫」這一技能,終於在詹明江說完一堆要感謝皇上感激聖恩的時候起了作用,觸發了那10%的讓人說出真話的額外效果。

  所以在詹明江以爲自己說完了一通套話、廢話之後,完全可以結案,此案不會再有什麽變數的時候,鄒學武忽然間伏地痛哭,稱他之前已經絕望了,對大晏朝的官員和司法制度不信任,完全不想說任何話了,可是聽了這位大人的話之後知道了皇上竟然關注自己這個小案子,無比感謝聖恩,决定不能辜負聖恩,幷稱他要說出全部事實!

  在場的一衆官員們都無比震驚,不可置信地看著詹明江。

  詹明江:「……」

  他心中劇烈吐槽:「我自己也是目瞪口呆,忍不住自我懷疑中,你們不要再看我了行嗎?」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3 17:41
第76章 案中有案

  聽到鄒學武這些話,其他人都只是震撼、驚訝而已, 包括自認爲引起鄒學武這番舉動的御史大夫詹明江。但是刑部尚書賴鴻博却是震怒!刑部已經進行了好幾輪的審理、已經有了定論的案子,如何能允許人犯翻案,這要讓刑部、讓他這個刑部尚書的老臉往哪裡擱?

  於是賴鴻博一拍自己面前的案桌,指著鄒學武怒斥到:「無耻之徒!你光天化日之下殺害朝廷命官,人證物證均在, 如何敢在此抵賴?你就不怕加重對你的處罰, 讓你的斬立决變成淩遲之刑嗎?」

  賴鴻博這番話一說出來, 整個場面爲之一靜, 便是鄒學武也呆住, 忘了流泪。

  大理寺卿奚文府對賴鴻博的插嘴、威脅人犯的舉動略有不滿, 白了他一眼,心中覺得——這三司會審明明是大理寺主持的, 是我的主場,你在這裡喧賓奪主是想幹什麽?

  奚文府立即開口懟賴鴻博到:「賴尚書慎言!小心本官參你一本妨礙三司會審!」然後看著犯人鄒學武說到:「人犯鄒學武,之前刑部賴尚書的話你不必放在心上, 我大晏朝早就廢除了前朝淩遲之類的嚴刑峻法,對你的判决是斬立决, 已經是最重的那一檔刑罰了, 不可能再加重。你心中不必有任何顧慮,有冤申冤,我大理寺就是根據皇上的安排查清二十年前那個案件的。若是查明你父親是冤死的,一定會還他一個公道!」

  奚文府心想, 大理寺被刑部壓了多少年了,如今這個案子看起來很有猫膩的樣子,若是能否决刑部的判斷,查出一個大冤案來,肯定能在皇上面前討了好處,讓皇上對我們大理寺高看一眼。

  賴鴻博與奚文府同朝爲官多年,對他那滿肚子的花花腸子甚是瞭解,如今聽他這麽拆臺的話自然是憤怒异常,說到:「奚大人難道是火眼金睛不成?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敢說有冤情,何來冤情?人證物證具在,還能有何冤情?難不成我刑部會找這麽多人證物證來構陷這麽一個小小的人犯不成!」

  奚文府其實心中也沒底,只是直覺覺得有些猫膩,對於鄒學武有冤情一是也不敢確定,只是習慣性地要在此時懟回去,不然不久讓賴鴻博這個老狐狸占了上風了嗎?

  他冷哼一聲,對賴鴻博說到:「賴尚書好大的官威!我且聽鄒學武說出事情的真相再與你理論,若是你再多言,妨礙鄒學武訴說冤情,妨礙我審案,我自然要在皇上面前參你一本!」

  然後又對鄒學武說到:「人犯鄒學武,將你的冤情說來,若是你有何人證物證也可一幷提出。」

  賴鴻博聞言冷哼一聲,却是不敢再發言阻止鄒學武說話。但是他心中極爲有信心,這個二十年前的案子他幷未指使手下的人作假,一切人證物證都是真的,不懼鄒學武在堂上狡辯。同時他心中也覺得,都已經過去了二十年,便是刑部想要找到當時的人證物證都極爲困難,這個鄒學武就更加提不出任何證據了。他們刑部的審查結果一定沒有錯,他一點兒都不需要擔心!

  對於那些太過於自信的人,事實上臉上是常常會被打得「啪啪」作響的。

  鄒學武聽到奚文府的話之後仰天長笑,笑聲之中辨不出來到底是歡樂、悲憤還是其他,只是笑得一衆聽審的官員們毛骨悚然,也包括蔡思瑾。

  鄒學武笑完之後臉上涕泪未幹,眼神却是狠厲地盯著柳博揚的兒子柳銘傳,說到:「我自然有證據,證據就是柳博揚的兒子柳銘傳,他就是活生生的證據!」

  一衆在場的官員們立馬將目光轉移到一旁坐著的柳博揚兒子柳銘傳身上,還有不少人瞟了好幾眼柳博揚的遺孀柳夫人。甚至有些人心中已經飄遠了——這個柳銘傳是活生生的證據,難道說之前鄒學武的父親是被柳博揚情殺的?這個柳夫人難道是個水性楊花的女子?

  一時之間,甚至柳夫人和柳銘傳頭上都要冒出桃色泡泡了。但是蔡思瑾一點兒都不贊同在座某些大人露出的那種意味深長的眼神,覺得肯定不會是桃色案件。

  柳銘傳聞言之後先是緊張,然後是滿臉的憤怒,他怒斥鄒學武:「鄒學武!你這個無耻之徒,不僅殘殺我父,竟然還誣陷我!你可知我乃是六品朝廷命官!不容你褻/瀆!」

  可是他說出來的話色厲內荏,同時腦門冒汗,那些憤怒都像是裝出來的,倒是緊張是真的。蔡思瑾一眼看過去就知道這個柳銘傳肯定是有情况,甚至都不用發動「明察秋毫」那個技能。更不用說刑部、大理寺那些經常和犯人們打交道的官員了。

  奚文府此時來來勁兒了,覺得好像真的有戲!他一拍驚堂木,怒斥柳銘傳:「本官剛才明明說過不得干擾人犯鄒學武訴說冤情,不得干擾本官審案,柳銘傳竟然敢明知故犯!左右,上前將柳銘傳的嘴堵上,以儆效尤,我倒是看還有何人敢咆哮公堂!」

  奚文府作爲大理寺卿,對著賴鴻博這個刑部尚書需要留一點兒面子,只是出言提醒而已,但是對著柳銘傳這個六品的小官就不用顧忌太多了,直接堵住他的嘴再說!而且若不是有些雷霆手段,哪個阿猫阿狗都隨時跳出來打斷鄒學武的話,這個案子要什麽時候才能審完!

  果然,奚文府這麽把柳銘傳的嘴一睹,整個大堂都爲之一靜。

  鄒學武經過之前的種種,漸漸平靜了下來,極爲有條理地伏地低頭說到:「學生鄒學武出身農家,身具秀才功名。乃是大晏朝甲午年山北省應天府萍鄉縣童生,丙申年山北省應天府秀才。學生家中有一兄一姐,乃是家中麼子。

  我父親鄒大郎乃是一個老實本分的農民,辛辛苦苦種田養家,供我兄長和我念書。我兄長於念書一途幷沒有天分,家中又不富裕,因此他念到十四歲便停止念書,與父親一同種地,供我一人念書。我當時在念書一途極有天分,十四歲便考中了童生,十六歲考中了秀才,名列前茅,得以進入萍鄉縣學念書,當時的萍鄉縣令就是柳博揚。

  當時,柳博揚之子柳銘傳年二十歲,也就讀於萍鄉縣學,他無需考試便可以獲得萍鄉縣童生的資格。與我同年考中秀才,但是名次極低。當時學生年幼無知,柳銘傳刻意親近我,我就覺得他是一個可交之人,對他推心置腹,更是同處一室。

  當年的秀才考試之後幾個月就是舉人考試,我對自己的文采極爲自信,準備下場應試,柳銘傳也有此意,我兩便一同複習。一日,柳銘傳托我作一篇文章,我視他爲友,查閱資料、費盡心思之後寫出了一篇文章交予他,哪知那個題目竟然是當年舉人考試的八股文試題!

  我做題的時候發現這一點之後,又驚又俱,更因爲之前的所思所想均已經寫在給柳銘傳的文章之中,無法在考場之中寫出新意,遺憾落榜。落榜之後,我得知柳銘傳考中了舉人,也得知了他的真面目,可是知道他乃是縣令之子,不敢與他硬拼,本欲息事寧人,待到三年之後再次應考。

  可是沒有想到柳銘傳父子二人心狠手辣,竟然連這樣也容不下!我忍氣吞聲幷未與任何人訴說這一科舉弊案,他們却還要斷了我的科舉路!這父子二人聯手害我,竟然讓我中計,被剝奪了秀才身份,還永世不得參加科舉。

  我得知這一結果之後肝膽欲裂,真欲於這父子二人拼命!準備豁出去進京告禦狀,高他們二人科舉舞弊!枉法裁判!可是沒有想到柳博揚竟然構陷我父親,將其關入大牢,幷且威脅我不準將科舉舞弊一事說出去,否則會將我殺害。

  我爲了父親性命只得答應不會上告,本欲斷了自己科舉的心思,與父親回鄉種田,此生之作一農民,不敢再奢想科舉功名。可是沒有想到柳氏父子歹毒致斯,將我夫殘害於獄中!

  學生失去父親之後退無可退,便不再退却,豁出一條性命上京告禦狀,可是哪知到了京城之後求告無門,只得灰心喪氣。最後,我便混入了應天府驛站做一僕役二十年,只待那柳氏父子某日經過,便將次二人殺死,爲我父親報仇!

  皇天不負有心人,我等待二十年,終於有機會手刃仇人之一,心中極爲快慰!可是哪知那柳銘傳得知此事竟然到獄中威脅我,若是我將此事合盤拖出,便會將我母親、兄長、長姐殺害!以我親人姓名威脅於我。

  我這一生已經毀了,本欲直接赴死,以換得家人平安。那柳銘傳才疏學淺,一肚子草包,沒有他父親的庇佑,不過幾年必定也會敗落,我也不擔心他會有什麽好日子,我也算能安心赴黃泉了。

  哪裡知道皇上聖明!竟然不准我的死刑複奏,甚至著幾位大人重審二十年前的案子,學生感激涕零,决定將此事合盤拖出,拼著自己性命不要,拼著家人性命不顧,也要爲皇上清除這些貪官污吏,讓皇上知道這動搖國本的科舉弊案!

  學生鄒學武一生盡毀,唯有皇上的恩典無以爲報!」

  鄒學武說到此處已經涕泪縱橫泣不成聲,然後磕了三個頭,結束了自己的話。

  他的話讓在場的所有人均爲動容。

  奚文府心中激動萬分——沒有想到這個殺人的小案子之後竟然還牽扯出來這麽大一個科舉弊案,他的功勞得多大啊!一個殺人案算什麽?根本不會動搖國本,可是科舉弊案不一樣,牽涉的人員衆多,聖上也關注异常,若是自己能辦得下來這樣一個科舉弊案,說不定入閣有望啊!

  詹明江這個老狐狸此時也反應過來了,敏銳地察覺到了其中的功勞,立馬開始出言搶功勞了。他假惺惺地說到:「人犯鄒學武,你在皇上的感化下能對這些事情合盤拖出,足以顯示出你的書不是白念的,你對皇上的忠心我一定會上奏皇上,不枉你忠君氣節!」

  別看詹明江面上還是一片平和,其實心中早已「哈哈哈」,這些功勞都是我的!都是我的!是我的話說得好,感動了鄒學武,才挖出了這麽大一個科舉弊案!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3 17:41
第77章 科舉弊案

  刑部尚書賴鴻博聽到大理寺卿奚文府和御史大夫詹明江的話可是老大的不樂意, 他一拍桌子怒斥道:「簡直胡言亂語!人犯鄒學武,事到如今你不但不悔改,竟然還如此狡辯,更是構陷出一個什麽『科舉弊案』來,這也是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定的?科舉乃是國之重器!豈容爾等小人玷污!」

  同時賴鴻博瞪眼看著與自己一同坐在幾案後的奚文府和詹明江, 說到:「兩位大人慎言!你們都是積年的官員了,更是審案多年,怎能被人犯鄒學武的一面之詞蒙蔽?你們可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大晏律例》,不要像街上的無知婦孺一樣容易被騙!」

  奚文府作爲大理寺卿,乃是從一品的官員, 可是因爲大理寺的實權沒有刑部那麽大, 平時被賴鴻博一個正二品的刑部尚書壓著, 一點兒都不尊重, 心中早就有意見了。

  若是其他事情他還會給賴鴻博、給刑部一些面子, 畢竟是實權部門嘛。但是這可不是別的, 而是科舉舞弊這樣的驚天弊案!從古到今, 這樣的大案就沒有不死人的,就沒有不丟官的!

  而現在這個案子刑部沒有查出來,是在他大理寺手中查出來,刑部尚書賴鴻博就算沒有參與都少不了一個「失察之罪」, 重則降級、輕則平調,反正是在刑部尚書這個實權職位上待不了多久了,奚文府也就不必再給他什麽臉面了。

  因此奚文府冷哼一聲, 腦子在綫,說到:「賴尚書此言差矣!那鄒學武可不是一面之詞!你觀他說話條理分明,一看就不是那種蒙昧未開之人,可見他說的念書科舉之事七分以上會是真事,再加上我大晏朝從立國以來就極爲重視科舉,有關科舉的材料、文件即便過了二十多年也不可能會遺失,想查清楚還不容易!

  你們刑部的人沒有能力查不清楚事情的經過,我們大理寺可不一樣!待到我調取了之前的各種資料自會查明真相,向皇上奏報此案。」

  奚文府說完之後眼睛眯了眯,不懷好意地看著坐在堂前的柳銘傳以及柳夫人,憑他積年的審案經驗,這個柳銘傳肯定有問題!而且此人雖然是個小官,但是應該腹內空空是個草包,待自己炸他一炸,看看是否有收穫。

  於是奚文府一拍驚堂木,對著柳銘傳說到:「柳銘傳!你可知罪!」

  左右衙役聽到奚文府問柳銘傳話,自然將塞住柳銘傳嘴上的布條拿下,方便他說話。柳銘傳聽聞驚堂木那一聲響,立即嚇得跪倒在地上,臉色發白,額頭冒汗,肥肥的身軀本應壯碩,但是看起來却猶如一朵風中飄搖的小白花,搖搖欲墜。

  但是他的嘴依舊强硬,辯解道:「下官不知何罪之有,望奚大人爲下官伸冤,爲下官慘死的父親伸冤啊!」

  蔡思瑾心中有數,這個柳銘傳在奚大人的攻勢下應該撑不了多久,他也就不白費力氣釋放他的「明察秋毫」的技能了。

  果然,奚文府臉色黑如鍋底,狠狠再一敲驚堂木,說到:「大膽柳銘傳!事到如今竟然還敢狡辯!需不需要我對你上刑!讓你嘗嘗大刑伺候的滋味!」

  刑部尚書賴鴻博立馬反駁:「奚大人好大的官威!動不動就要對犯人上刑,你是想要屈打成招嗎?」

  奚文府心中暗恨,瞪了一眼賴鴻博,難道你們刑部給犯人用的刑還少嗎?怎麽到了我大理寺這裡你要跟我逼叨逼叨,真是煩死了!但是上刑畢竟不是一件能在明面上說的事情,奚文府還是沒有堅持現在就對柳銘傳上刑。

  只是奚文府的心中又很猶豫。現在柳銘傳初聞「科舉弊案」,心神不定,正是得到他真實口供最好的實際,若是錯過今天,將柳銘傳收押之後,他細細反思、冷靜下來,事情可就不一定會怎麽發展了。若是真的不上刑,讓他冷靜下來,或者被人滅口了,這個天大的功勞他可就沒了!

  於是奚文府下定决心今天拼著一張老臉不要,拼著被御史台彈劾他「屈打成招」的可能性不顧,一心想要把柳銘傳的口供拿下。

  可是他還沒有說話,一旁的詹明江笑眯眯地摸著自己的山羊鬍子說到:「兩位大人不必如此爲難,按照人犯鄒學武的說法,這柳銘傳乃是一路通過『科舉舞弊』得來的舉人功名,本身應該沒有真才實學,只要將近幾年京兆尹府的鄉試試卷拿來給他做一做不久行了!

  一份試卷做不好還能說考到的知識他忘了,十份試卷如果都做不好,大家也就不用爭論了吧。」

  奚文府聞言之後大喜,打量了詹明江一眼,暗道這個才是老狐狸!不過詹明江的這個提議規避了他「屈打成招」的風險,還能讓柳銘傳崩潰,他自然更樂意實施。

  於是奚文府一拍驚堂木,說到:「左右!待本府令簽,至禮部找來十份鄉試試卷與答案,不拘是哪個省哪個府的,本府要讓柳銘傳當場做題,驗驗看這個柳大人腹中的學問!」

  左右衙役自然上前去了令簽,出門就往外走。一衆大人們都知道這只是嚇人的把戲,若是柳銘傳真的做不出來,也可以說他離科舉考試已經二十年了,有些東西忘記了而已,其實幷沒有太大的實質意義的。

  但是柳銘傳這個學渣自己不知道啊!他一聽到鄉試試卷,而且還是十份這麽多,立馬就崩潰了,想起了之前被考試支配的那種恐懼之心,瞬間就如一灘爛泥一般坐在地上,面色死灰。

  只是他終究是朝廷命官,雖然屍位素餐,一直都是靠著老爹的庇佑、靠著身邊的師爺出主意、寫奏摺才混到今天的,但是他畢竟在官場上歷練過二十年了,也沒有那麽容易招供。

  蔡思瑾見柳銘傳這個時候還不開口,狠狠皺眉,深覺自己錯看了柳銘傳這個人,雖然他很緊張、表現得很明顯,但是沒有想到他的嘴還是這麽硬。

  蔡思瑾心中還想著,若是那兩個衙役從禮部將十份試卷拿來之後,這個柳銘傳還是不承認,自己說不得還是要對他發動技能的。

  但是誰都沒有想到,這個時候另一個變數出現了!

  雖然沒有人在問柳夫人話,一切都是針對著柳銘傳,但是柳夫人愛子心切,却是先比柳銘傳崩潰。她生的兒子她怎麽能不知道、不瞭解呢?二十年前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如今這些大人竟然要讓自己的兒子當場考試,這一考兒子不就板上釘釘的「科舉舞弊」了嗎?

  不行!一定要救兒子!

  柳夫人悲憤地呼喊著跪倒在地上,一邊哭一邊說道:「各位大人明鑒!事情都是我那個死鬼丈夫一個人做下的,與我兒無關啊!我兒全不知情!」

  柳銘傳千算萬算沒有算到自己老娘竟然成了猪隊友,趕緊上前拉住自家老娘的胳膊,說道:「娘!你胡說些什麽!」

  娘也太傻了,科舉舞弊這種事情怎麽能承認呢?事情怎麽可能全部推到老爹的頭上去呢,畢竟去參加科舉考試的人是自己啊,自己的才學水平是怎麽一回事自己難道不知道嗎?自己有沒有舞弊心中難道還不清楚嗎?若是不認自然要咬牙全部都不認,認了老爹科舉舞弊,自己怎麽還可能從中清清白白地摘出來呢?

  可是柳夫人幷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她只是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子,不像周水靜之類曾經念過書、人又聰慧,在她樸素的世界觀和價值觀之中,覺得丈夫和兒子這個罪已經是板上釘釘了,而丈夫已經被人殺了,他寶貝兒子還活著,自然是不管不顧地想要把髒水往自己丈夫身上引,將自己的兒子清清白白地摘出來,哪裡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爲完全是給兒子添亂,把兒子往死路上逼迫。

  柳夫人只當兒子淨重自己的父親,不願意讓自己的父親身上背上污名,一邊心中感嘆兒子孝順,一邊暗自覺得自己兒子傻。現在這個情况下,你老爹已經死了,你當然是要先保住自己再說啦!

  於是,柳夫人將兒子的手甩拖,繼續陳情,聲泪俱下地哭訴了自己丈夫是如何如何爲兒子舞弊、如何如何陷害鄒學武以及鄒學武的父親鄒大郎,只是爲了兒子能有一個更好的前程。

  最後,柳夫人不住地總結道:「各位大人明鑒!事情全部都是我那個死鬼丈夫柳博揚做下的,我兒柳銘傳全不知情!不知者不罪,各位大人一定要秉公斷案,還我兒一個公道啊!」

  一旁的柳銘傳恨不得用手去捂住自己老娘的嘴!這些事情能說嗎?娘怎麽糊塗至此!但是他却沒有辦法去這麽做,左右衙役也不是吃素的啊,早就把柳銘傳控制起來了,堅决不讓他打擾柳夫人說話。

  隨著柳夫人叨叨叨地將二十年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出來,柳銘傳的臉色越來越鐵青,他心中知道自己完了,自己的小命此番肯定是保不住了!

  奚文府對柳夫人如此配合非常滿意,然後說道:「文書,趕緊將柳張氏剛剛說的證供拿給她畫押,然後將柳張氏、柳銘傳立即單獨分別關押,防止他們與別人串供,同時不准任何人探視柳張氏與柳銘傳,若是他們二人出了任何差錯,大理寺牢獄裡面的所有衙役全部就地革職、打入賤籍!」

  奚文府清楚地知道,現在有了柳張氏的口供,柳銘傳說不說已經不重要了,之後完全可以對柳銘傳用刑了,看柳銘傳的樣子也不像是經得起大刑伺候的人。而科舉弊案這麽大的案子,今天在場的官員這麽多,再審下去不知道,誰知道會不會有人走露消息呢,於是他果斷地停止了今天的三司會審。

  奚文府和詹明江心中美滋滋的,有了柳張氏的這份證言,自己的功勞已經是穩了,現在鄒學武殺不殺什麽的已經完全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了,重要的是好好查清楚這個驚天的科舉弊案。

  只有賴鴻博和一衆刑部官員們瑟瑟發抖,這麽大一個案子,刑部當時怎麽沒有查出來呢?不知道會牽連到什麽地步,會不會波及自身,又會波及多少呢?

  蔡思瑾等一旁旁觀的大理寺官員們則覺得今天這個聽審真是一波三折跌宕起伏,吃了好大的一個瓜!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3 17:41
第78章 科舉改革

  蔡思瑾跟著御史大夫詹明江、御史台會審司司長辛享寧一同離開大理寺之後, 就回歸了平靜的生活, 他知道科舉弊案這種驚天大案肯定是要查很久的, 但是因爲主要是大理寺在查, 他們御史台會審司其實也不怎麽沾邊,所以他沒有過於關注。

  因爲御史台還有一夥人是常駐刑部、常駐大理寺的,跟進查科舉弊案這件事就由他們具體負責,而蔡思瑾所在的會審司雖然之前掀起了一陣腥風血雨,但是到了這個時候却又沾不上邊,也算是功成身退了吧。

  只是蔡思瑾好歹還是鬆了一口氣,那個犯人鄒學武畢竟還是沒有被殺死。現在既然能查出有科舉弊案的存在, 他的小命想必是能保住了。只是現在人人都在關注那個二十年前科舉弊案的事情, 沒有人關注鄒學武了,他也就暫時沒有决定該如何處理。他這個案子的情形太過於特殊了,恐怕要等到前面的科舉弊案有定論之後,讓皇上親自决斷才行。

  蔡思瑾在與張思晨等相熟的同僚們日常聊天的過程之中,也大致知道一些大理寺和御史台的查案進展情况,聽說這次的事情皇上震怒异常,堅决要求一查到底,所以預估牽連的範圍不會小了。

  而當時整個山北的官場上的人估計都要遭殃, 其中不乏一些現在已經爬到高位、位高權重了, 所以這個案子的阻力可想而知。但是既然這個案子在御前挂上了名號,大理寺卿奚文府又一心想要出成績,所以遇到再大的阻力他也咬牙挺住, 甚至把整個大理寺的人都放出京城去,隻查這一個案子,其餘事情都靠後站了。

  相比大理寺的轟轟烈烈,御史台却是要平靜得多。一是因爲御史台只是有都察權,幷沒有查案的權力,即便查出來什麽蛛絲馬迹、重大成果也是大理寺的功勞,他們只能跟在後面喝湯,那麽爲什麽要那麽辛苦呢?讓大理寺的人衝在前面,當擋箭牌好了,他們舒舒服服地跟著不好麽?

  二是因爲御史台明面上的最高長官御史大夫詹明江是個老狐狸,他深知這種事情若是陷進去,功勞確實是有,但是樹敵也不可能少。而他現在一把年紀了,仕途上不可能再有寸進,難道不得爲子孫考慮一些後路嗎?若是把人都得罪光了,自己致仕之後自己的後人還混不混了?

  三是因爲御史台的實際掌權者首輔謝正卿不準備在查科舉弊案之中花太大的精力,他的重心還是放在改革上,目前他想要將御史台的人手放在盯住改革這件事情上。再說了,之前的科舉弊案離現在已經二十年了,即便查出來什麽問題也是處理幾個人而已,於整個大晏朝沒有什麽太大的意義,怎樣趁著科舉弊案的這股東風推進他心目中的科舉制度改革才是他心目中重中之重之事。

  因此,張思晨作爲謝正卿的入室弟子,極爲瞭解他的心思,也就沒有跟風去盯著二十年前那個科舉弊案,而是花大量心思研究科舉制度改革,他想要趁著大晏朝舉朝上下都在查科舉弊案這個節骨眼,上一本奏摺給皇上,提出科舉制度改革的方案,幫助自己的師傅更加順利地推動改革。若是這個想法能够成功,不僅自己的師傅會更加看重自己,就連皇上估計也會高看自己一眼的。

  張思晨對住在自己隔壁的蔡思瑾一直都還是很敬佩、很信任的,他也時常到蔡思瑾家中與蔡思瑾談起科舉改革的計劃,幷且真誠而又耐心地詢問蔡思瑾的意見,爲他的意見查缺補漏,同時也希望蔡思瑾給他提一些意見,幫助他完善他的奏章。

  蔡思瑾深知科舉制度改革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特別是對於他們這樣的寒門學子來說,這項改革的成敗直接關乎他們這樣的寒門學子日後能不能有出路的問題。因此在與張思晨談及科舉制度改革的時候,他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

  此時的張思晨與蔡思瑾前世遇到的張思晨雖然經歷不盡相同,但是因爲都是同一個人,所以想法自然是有很多重合的地方。以至於張思晨很多現在只是一個思路的東西,蔡思瑾却是已經實實在在地看過這項改革實施之後的效果,所以他對張思晨說的話都切中要害,讓張思晨忍不住對他更加佩服了,不住多次稱贊道:「瑾師兄有大才!」

  比如說張思晨提出,目前大晏朝做官至少要舉人的身份,但是世家子弟不用考童生,而考秀才只需要在縣裡就行了,買通一個縣令還是沒有那麽難,之後就很有可能通過各種方式舞弊,像柳銘傳那樣考中舉人,混入官場,危害一方。

  於是張思晨提出一個大膽的改革——直接革除生徒這樣的頑疾,讓所有的世家子弟、富豪之子不能直接擁有童生的身份,而是要與所有的寒門學子一同考童生試。

  多加了這一層考試之後,即便再有人舞弊,也不一定能舞弊三次,那麽通過科舉舞弊獲得舉人的身份從而混入官場的概率就會小得多。而一個舞弊來的秀才,顯然比舞弊來的舉人危害小多了,因爲秀才幷沒有多少權力啊!

  當然,上述都是一些明面上的理由,張思晨作爲一個寒門出身的士子,心中自然也是有偏向的。這樣的改革制度一出臺,對於廣大寒門學子肯定是好事,別的不說,童生的名額就多了啊,考中童生的幾率就比以前大了,而且也比以前公平了嘛!

  再有,張思晨準備建議皇上杜絕縣令之子在本縣考試的情形,以免發生之前柳銘傳這樣的科舉舞弊案件。

  對於張思晨的第一個提議,蔡思瑾是很贊成的,有了上一世的經歷,他深知張思晨的這個提議雖然一開始的阻力會很大,但是最終是會成功的。無他,前世裡張思晨就已經這麽做成功了一回了!

  雖然那個時候張思晨已經是首輔,而謝正卿已經致仕了,但是蔡思瑾覺得與現在的情况幷無太大的區別,張思晨與謝正卿的改革思路根本就是一脉相承的嘛!他需要做的幷不是提什麽反對的意見,只要好好支持張思晨,給他更大的信心就可以了。

  至於張思晨提出的第二個意見,蔡思瑾想了想前世裡面張思晨後期的改革,直接說道:「其實你的提議還不够完全,最重要的是要嚴格按照戶籍來進行科舉考試,應該規定其餘戶籍的考生只能在京兆尹府這樣的大地方進行考試才好。

  一般而言,做官都是有任職回避的,柳博揚不是山北人,所以才能去山北應天府萍鄉縣做縣令,而他以及他兒子的籍貫都是在江南。只要嚴格按照籍貫考試的規定,讓他兒子只有回原籍或者應天府等地考試才可以的話,他當時一個小小的縣令也就做不了什麽手脚了。

  這樣的話,我覺得比規定縣令的兒子不能在本縣考試來得好。若柳銘傳不是柳博揚的兒子,而只是子侄之類、同宗之類呢?他是不是就能在你原先設想的那個制度裡面鑽漏子了?」

  張思晨聽完之後擊節贊嘆,說到:「妙啊!這樣一來確實更好!這樣可以讓外地戶籍學子考試的地方我看一個省一個就可以了,設立在省會城市就比較好,這樣一來,也不至於讓某些背井離鄉的人太難考科舉,人爲地給他們設置太多的障礙、製造太多的負擔,還能杜絕這種人情關係!」

  之後張思晨還問蔡思瑾有什麽好的建議,蔡思瑾沉吟了一會兒,把張思晨之後的某些做法說了出來,不過這個做法在當時可是讓他被很多人詬病的。

  「張師弟,我覺得一個官員合不合格,還是需要考核一下的。經過了科舉之後,吏部選官的時候是不是再考一考?就由吏部對新科進士之類的再出題考一考,考得好的分到好地方,考得不好的就分到不好的地方,免得吏部選官沒有一個明確的規程,寒門學子沒有什麽出頭的希望。」

  張思晨眼睛更是亮晶晶的,說到:「瑾師兄真是有大才,我一定要把這個想法好好和我師傅說一說,他一定會很贊同的!」

  蔡思瑾謙虛地說到:「我只是一個不成熟的想法而已,謝首輔若是能實施,才是真的有大才!」同時心中暗暗想到,前世裡張思晨實施這些改革可是弄得怨聲載道的,不知道這一輩子若是換了謝正卿來實施這些改革計劃,會不會有一番不同的風景。

  而且蔡思瑾還說道:「我認爲從現在大晏朝的整體情况來看,南方的經濟水平高、發展程度好,南方士子學術水平較高,每次考中進士的也是南方學子居多,這樣其實對於北方的學子來說幷不是很公平。」

  張思晨聞言眼前一亮,說道:「瑾師兄的意思是分出個南北榜來,提升我們北方士子考中進士的幾率?」

  蔡思瑾搖了搖頭,說道:「若是直接那樣做的話,恐怕會人爲製造很多南方學子和北方學子的矛盾,讓整個大晏朝的官場分爲南派和北派,兩個派系之間矛盾更加的激化,不利於謝首輔推動全國的改革。我認爲張師弟可以再大膽一些,不若直接向皇上提議給每個省分固定的名額。

  這樣每個省的情况都不一樣,大家也就沒有什麽機會抱團,分什麽南方學子和北方學子的,矛盾恐怕會小得多,也給遼東之類很邊疆的學子們一個機會。我記得聽沈子安師兄說過,遼東已經好多年都沒有人考中過進士了。」

  張思晨一邊聽一邊點頭,不住說道:「瑾師兄真是吾良師也!」隨即提議到:「瑾師兄,你提了這麽多好的意見,要不這個摺子以我們兩個的名義一起寫,我負責執筆,之後你再幫我修改一下?」

  蔡思瑾一楞,連忙拒絕到:「不不不,大部分都是張師弟你的想法,我只是稍微提了一點兒不成熟的意見,怎麽能貪圖你的功勞呢?」

  即便沒有我的提議,這些改革措施你也能根據事態的發展自己想出來的,這本來就是你前世實實際際做出來的事情,我怎麽能貪圖你的功勞呢?那樣的話我會鄙視我自己的。

  不過,在張思晨走後,蔡思瑾思索了一下,自己是不是也該給皇上上個摺子說說科舉改革或者是其他的事情?想了想之後蔡思瑾還是放弃了,自己還是好好地先看完辛享寧辛大人給的那一堆資料吧,這些事情有張思晨和謝正卿去做就够了,自己還是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好了。

  在蔡思瑾看來將張思晨前世的功勞搶過來幷沒有什麽太大的意義,還會讓他心裡覺得很不舒服,他還不如好好研究這些三司會審的案件,到時候給皇上寫一個三司會審方面的改革摺子呢,這樣才算是走自己的路,尋找自己的「道」啊!

  說起來,三司會審確實是存在很多的弊端的。目前看來,刑部的權勢過大,基本上在三司會審之中一家獨大。大理寺也有一定的權力,但是却一直被刑部壓制,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御史台更慘,只是擺設而已。

  蔡思瑾苦苦思索,三司會審這個制度要怎麽進行改革才好呢?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3 17:41
第79章 師兄教導

  還沒有等蔡思瑾理出一個思路來, 他忽而聽到了一個喜訊,自己的妹妹於3月15日産下一女!母女平安!

  蔡思瑾聞訊之後欣喜异常, 不但爲自己的妹妹添了一個女兒開心, 更爲自己妹妹生了女兒之後還依舊受到丈夫和婆家的優待而開心。

  蔡思瑾有些傷感地想到了前世的時候,自己如珠如寶看待的妹妹拼著命生下了一個女兒, 自家人都高興地不得了,偏偏張思晨幷沒有多高興, 她的婆婆張馮氏更是滿臉的怨氣, 妹妹當時還在坐月子呢, 就對妹妹橫挑鼻子竪挑眼的,氣得妹妹還在月子裡就哭了好幾回鼻子。

  當時爹、娘還有自己氣不過, 找了張家理論,可是整個張家都還振振有詞地站在張思晨和張思晨的娘那一邊,說些風凉話。比如說「人家張家本來就是一個寡婦帶著獨兒子, 盼兒子也正常,畢竟生了女孩兒不能傳宗接代啊……」

  蔡思瑾當時真想一盆子屎扣在那些長舌婦的頭上!讓她們說說說!她們自己也是女人, 怎麽不見她們去尋死?真不知道她們到底什麽心態,明明是女人還要幫著男人作踐女人, 他這個男人都看不過去了。

  什麽「生了兒子就能傳宗接代!」什麽「生了女兒都是賠錢貨!」都是什麽歪理邪說!他一點兒都不信!都是藉口!

  蔡思瑾那個時候就深深地知道, 他們全都站在張思晨、張馮氏那邊,不過是看著張思晨於科舉一途極爲有出息,而自己這邊撑死了考個舉人了事,兩邊家庭相差太大罷了。

  再看看妹妹如今信紙上洋溢出來的幸福喜悅之感, 看看妹夫李永富信紙上流露出來的自豪感,看看爹娘信紙上流露出來的滿意之感,蔡思瑾真是覺得自己沒有虛度這一世。

  想當初張家是寒門,張思晨雖然在此時已經中舉,但是還未考中進士,家中幷無餘財,一切生活設施都簡陋得很。當時自家心疼妹妹,已經不計較張家的貧窮了,自家出錢帶著好東西去給妹妹用,竟然還被張家人嫌弃!

  蔡思瑾真不知道世間竟然還有這樣的道理!張家窮,沒有錢,嫁到張家的蔡雨桐就該跟著受窮、白白吃苦,還不能用好東西,便是他們蔡家哪了再多的東西去,張馮氏都是橫眉冷對地將東西拒收,看起來像是很有氣節的樣子,振振有詞地說什麽「我們張家雖然清貧,但是養得起媳婦兒,不用讓媳婦兒用娘家的東西!」

  話說得倒是挺好聽,可是實際上還不是作踐蔡雨桐,還不是蔡雨桐受苦!你張家養得起媳婦兒,怎麽養的呢?桐兒生了孩子連糖水鶏蛋都吃不飽,一天一隻鶏催奶更是沒有的,燕窩什麽的補身子的東西更別提了。

  問題是這些東西我們蔡家有啊!都拿到你張家去了,你張馮氏竟然還不收!竟然還扔出來,白白讓桐兒月子沒有做好,哭了好幾場,傷心傷身又傷眼,一想起來都是鬱結之氣!

  哪裡像現在,桐兒每天坐月子的時候有婆婆和娘親兩個人伺候著,還被李永富花高價請了南粵城裡經驗豐富的月嫂來幫忙,每天糖水鶏蛋、鶏湯、猪蹄湯、燕窩……什麽好吃的都往桐兒那裡送,只有桐兒不想吃的,沒有她吃不上的!

  月子期間她也過得極爲舒心,人人都順著她,偶爾使個小性子鬧個小脾氣大家也都笑眯眯地順著她。娘都覺得桐兒這個月子養得極好,桐兒一點兒都沒有壞了身子。

  因此,蔡思瑾長舒了一口氣,終於心氣順了些。但是他最近幾天看張思晨很是不順眼,一點兒都不想和他說話,弄得張思晨很莫名其妙。

  沒有辦法,雖然張思晨你小子這輩子沒有做那些事,但是前世裡那個張思晨還是張思晨,蔡思瑾就是願意遷怒了你能怎麽著!

  就這麽又過了一段時間,科舉弊案的真相漸漸揭開,大理寺卿奚文府也在某日早朝的時候正式向皇上上奏此案。

  在此案之中,牽連出的官員就有二十餘人,全是當時在山北省做官的人,他們之中有的當時的縣令、知府、一省學政等等,牽連之廣、時間之久讓人觸目驚心!

  皇上看到奏摺之後震怒,决定對這些二十年前實施科舉舞弊的官員絕不寬宥,全部從嚴查處!科舉是天下所有寒門學子晋身的唯一出路,若是科舉舞弊嚴重,那可是動搖國本的大事啊,皇上如何能不慎重!

  因此,那些二十年前的涉案官員現在即便已經爬到了三品、二品也一同被拿下,即便現在已經到了朝廷中樞、甚至六部之中擔任實權職務,也全部拿下,一個不饒。

  他們輕的被剝奪官職,成爲庶民,重的直接下獄,該仗刑該流放的都决不輕饒。只是因爲這樣的科舉舞弊畢竟不是「十惡」的案子,皇上雖然震怒,却沒有要那些官員們的性命。

  一時之間整個大晏朝的官場人人自危,都夾緊了尾巴,生怕這個節骨眼上出了什麽紕漏,撞在皇上心情不好這個當口,被從嚴懲處了。

  正在這個時候,張思晨趁著這股東風上了一個奏摺,建議實施科舉制度改革,然後將他之前與蔡思瑾一同想到的條陳都寫在摺子上上奏給皇上。蔡思瑾聽了之後發現還是有好多東西改變了,變得更加嚴謹了,心中猜測可能是謝首輔的手筆。

  張思晨的身份在朝中幷不是什麽秘密,他的建議自然也就是謝正卿謝首輔的建議,因此一時之間附議者甚衆,皇上也龍心大悅,很快批准了這個摺子,大晏朝以不可阻擋的威勢開始進行科舉制度改革。

  世家們當然知道這些改革對他們不利,可是在這樣的節骨眼上他們也不敢跳出來明目張膽地反對,只能任憑其施行了。畢竟誰都想要保住自己的榮華富貴,此時跳出來阻擋改革,難道你想要步柳博揚等人的後塵,在科舉上舞弊嗎?

  他們只能安慰自己,世家子弟所得到的教育資源更好,比寒門學子更加的聰慧,即便需要進行這種種的改革,但是科舉依舊還是世家子在把持的。

  蔡思瑾看著科舉制度改革這麽順利地通過了廷議,心中很是高興,上輩子裡謝正卿和張思晨想要改革科舉可是沒有那麽容易!當時他們想要改革科舉制度,遭到了世家大族的極力反對,甚至謝首輔都沒有能把這項改革在他在位的二十年間推行,而是到了二十年之後張思晨當了首輔,謝正卿的其他改革也卓有成效了之後,才開始推動的科舉制度改革。

  但是今世裡,借著鄒學武案、借著查科舉弊案這股東風,科舉制度的改革勢不可擋、順利進行,蔡思瑾怎麽能不高興呢?這可是全部寒門學子的福音啊!

  同時蔡思瑾關注的鄒學武案也有了最終的結果。

  皇上認爲鄒學武此人光天化日之下殘殺朝廷命官、人證物證具在,當判處斬立决!但是皇上憐憫其受到不公正的待遇,身負冤案,在求告無門之下才選擇自己爲父報仇,孝感動天,特此赦免了他的罪行,幷且恢復了他的秀才功名,准許他繼續念書,若有可能還可以繼續考科舉。

  同時,皇上也很謹慎地批復,鄒學武案乃是個案,不能全國推廣,日後遇到類似人證物證具在的殺人案時地方各官員還是要先判决人犯死刑,然後一路上報刑部,刑部審理過之後至大理寺複審,再報到皇上這裡,由他决定是否寬宥。

  因爲皇上擔心,若是人人都以鄒學武爲例,覺得自己有冤屈就隨意殺人,甚至還是殘殺朝廷命官,這樣的話整個大晏朝的秩序就亂了,人人同態復仇、官府威信喪失,國將不國啊!

  所以他採取了這麽一個做法,讓那些想要報仇或者伸冤的人還是先走正常程序,若是你真的忍不住對仇人下手了,那麽對不起,我們得先判你死刑,至於皇上日理萬機,會不會眷顧到你這個小小的死刑犯,讓你像鄒學武一樣得以赦免罪行,就要看你的運氣和你的命了。

  這樣一來,大家都會在做事之前先掂量掂量,就不至於讓大晏朝的社會秩序太過於崩壞,而且也能實現皇上想要寬宥鄒學武的心思了。

  這樣一來,刑部的那些官員們也鬆了一口氣。皇上這樣的處理方式就說明,鄒學武這個案子不算是一個錯案了,他們這些辦案人也就沒有人需要擔責了,就還能保住自己頭上的烏紗帽了。

  只是,有一小波人還是逃避不了的,那就是刑部第一次查二十年前鄒學武父親一案的官員,不管他們當時是否被柳家收買,是否失職失察,事實上他們確實是沒有把當年的案子查清,責任當然是免不了的,便是刑部尚書賴鴻博也因此被彈劾,不得已提前致仕了。

  在這樣的整個大風氣下,如今刑部的人就抖不起威風了,也沒有那麽頤指氣使、趾高氣揚了,大理寺的人能與他們硬抗了。所以蔡思瑾驚訝地發現,雖然他幷未提出任何改革三司會審的制度的建議,但是三司會審這個制度確實是比之前好了很多。

  以前刑部是老大,審案他們說了算,大理寺只是形式性的審查,一年若是有一百個死刑案子,最多改變判决一兩個就頂天了,還是以刑部的結論爲准。御史台就更是沒有什麽用了,就是擺設而已,根本說不上什麽話。

  可是現在,大理寺對於刑部提出的死刑複審案子都是實質性審查,蔡思瑾才一兩個月就聽說駁回了好幾個,改變了刑部的定性、判决,可是刑部一聲不吭。同時御史台的人他們也不敢小覷了,大家參加三司會審的時候有意無意都對御史台更加重視了。

  三司會審制度還是和之前一樣,一點兒都沒有改革,但是蔡思瑾覺得在實踐中已經變好了很多!

  他有些迷惑地問周水靜,可是周水靜再聰慧也沒有經歷過官場的種種,只能同樣疑惑地搖頭,同時給蔡思瑾出主意,讓他可以去問問相熟的沈子安。雖然沈子安是在戶部,但是做官不都應該是想通的麽。

  沈子安在某日聽聞了蔡思瑾的問題之後哈哈大笑,驚喜地說到:「致知師弟,你這些日子以來功力見長啊!連這都看出來啦?不錯,確實是你說的那樣。我以我過來人的經驗告訴你一個秘訣吧,那就是『職責靠法定,地位靠打拼』。

  雖然大晏朝規定了監察制度、規定了大理寺複審制度,但是之前大理寺一直立不起來,被刑部壓著,如何能行使好自己的權力?如何能有地位?自然被人鄙視,御史台也是一樣一樣的。

  但是現在不同,通過鄒學武案,通過科舉弊案,現在大理寺的權威已經樹立起來的,大理寺的權力自然也就實質上的增加了,他們的地位自然就不一樣了。

  師弟,你們御史台也是一樣的。雖然你所在的御史台會審司現在還不起眼,但是其實你們還有空間,你完全可以憑著自己的實力好好打拼,讓御史台會審司成爲大晏朝的熱灶台啊!」

  蔡思瑾喃喃道:「職責靠法定,地位靠打拼。」

  好像自己和沈師兄學了很厲害的一招呢,有些前世裡面不太明白的事情,在聽了沈師兄的這句話之後仿佛都豁然開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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