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言情] 嫌貧愛富[科舉] 作者:無根的蓬萊(已完成)

 
BabOdin 2019-9-1 16:05:49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0 23575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3 17:46
第100章 偷著樂呵

  蔡思瑾此番回京述職之後, 被吏部定了一個「優异」的評語,然後接到了聖旨,讓他重回翰林院成爲正四品的侍講, 專門教導皇子們。

  旨意之中雖然沒有說得明確直白, 但是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蔡思瑾這樣一個位置其實就是九皇子的專屬侍講了。因爲八皇子都已經十五歲、進學好幾年了,他還在年前被賜婚了,很快就會搬出宮去自己的王府居住,而十皇子現在還只有三歲,剩下那些就更不用提了。目前適齡念書的皇子可不就是只有九皇子一個麽?

  對於這個安排, 蔡思瑾是感覺驚喜异常的,他覺得自己這次簡直發達了, 上輩子到底是燒了什麽香?竟然可以有機會成爲「未來帝師」。要知道, 官位爬到二品左右的時候,互相之間拼的已經不再是能力才幹、聰明才智之類的了, 因爲能爬到那個層次的全都是聰明人!厲害人!絕不會是個草包!

  拼的什麽呢?自然是拼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啊!拼聖眷聖寵啊!

  每個人的想法不同,施政方針自然也是絕不會相同的, 而治理國家這種事情,說白了幷沒有一個定論, 沒有一個量化的標準的。爲何就要聽你的, 不能聽我的, 照我的思路做呢?我覺得我才是對的啊!

  對於皇上來說自然也是如此,許相和沈相、謝首輔觀點自然是不同的,他們執政之時的政策自然也是不同的。皇上對他們的信任程度不同, 他們執政的力度自然也不同。

  換句話來說,爲何現在會在整個大晏朝推行謝首輔的新政改革?因爲皇上信任謝首輔啊!

  整個大晏朝,難道沒有人比謝首輔聰明、比謝首輔有遠見卓識或者是有手段嗎?幷不見得,但是爲什麽是他做了首輔而別人只能屈居他之下?就是因爲他得了皇上的信任,君臣相得!

  若是自己當了九皇子的侍講,不僅能潜移默化地將九皇子教導成爲自己喜歡的那種帝王,還可以在九皇子身上刷一波好感度。這樣一來,日後自己與別人競爭的時候,九皇子自然會更偏向自己一些,別人就沒戲啦!

  因此,蔡思瑾喜滋滋地領命回家了,不僅官升兩級,得了一個好職位,這個職位還正好在京城裡!簡直一舉三得、一石三鳥!自家媳婦兒可以在京城安心養胎,自己終於不會在她生二胎的時候不能守在她身邊了。

  相熟的朋友們見蔡思瑾這麽開心,知道他肯定得了一個好職位,於是紛紛打探,蔡思瑾美滋滋地將職位說了。

  其他人:「......」

  這個蔡思瑾怕是腦子秀逗了?翰林院正四品侍講難道是什麽好職位嗎?

  大晏朝承襲前朝的規定,雖有正一品的太子太傅一職,但是僅僅是虛名而已。比如說謝正卿現在雖然入閣了,也只是從一品,待到他多年以後想要告老還鄉之類的,皇上可能會體恤他多年的付出,給他加封一個正一品的「太子太傅」,然後以正一品的官位致仕,讓史書記載上、謝正卿日後的墓志銘上好看一些。基本上與「太子」沒有多大關係,也不具體負責教導太子。

  但是因爲太子是儲君,對他的教導相當重要,會設立單獨的太子少傅一職,爲從一品的官職,專司儲君太子的教育問題,而給太子做侍講的人也一幷屬￿太子的班底,屬￿「東宮」的人,幷不在翰林院之中。

  對於其他未得封太子的皇子們,教育問題就相當隨便了,一般都是封數個正四品至正三品的「侍講」,同時給多個皇子上課,以免皇子和「侍講」關係過近,有結黨的嫌疑,致使後期皇子權力過大、尾大不掉,與儲君太子分庭抗禮,從而動搖大晏朝的國本。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雖然在設立制度的時候是想要隔絕皇子和朝臣的,但是這個制度執行起來却有幾分不便。別的不說,單是皇子的年齡不在一個層次就是一個大問題!總不能讓前面一個皇子等等後一個皇子的進度吧?那可是皇家啊!

  所以,在實務操作之中,雖然翰林院還是有很多不同的「侍講」會去給皇子分門別類上不同的課程,但是一般某一個皇子開蒙的時候,皇上還是會特意指定一個人做「侍講」,即便不明說,也由那個「侍講」全程負責這個皇子的念書事宜,幷且擁有處罰「侍讀」的權力,需要每隔十日向皇上彙報一次皇子進學的功課情况。

  這樣的「侍講」因爲明顯被綁定了某一個皇子,所以幷不是什麽好差事。等到太子繼位的時候,他只要一想到你曾經悉心教導過他的某個弟弟,與這個弟弟過從甚密、交情甚篤,怎麽可能再給你賦予重任呢?所以一般被綁定成某個皇子的「侍講」之後,這個人的青雲路就斷了,絕不可能入閣了,更別說是當首輔什麽的。

  本朝有點兒不一樣,太子早已倒臺了,現下還不知道哪個皇子能最終榮登大寶,所以也有人想要燒個冷灶,去搏一搏這個小概率事件,但是這樣的機會也太小了!一般都是鬱鬱不得志的人才會這麽去拼一把的,但是蔡思瑾有這麽做的必要麽?他現在前途大好啊!既得到皇上的看重,也得到謝首輔的看重,何苦來哉?

  別說什麽九皇子是謝首輔外孫的糊塗話,你沒看見謝首輔都有意無意在幫五皇子說話麽?你沒看見謝首輔都將他的愛徒張思晨和次子謝存元外放一省布政使,走在那條極爲穩妥的道路上麽?蔡思瑾這是在什麽地方上得罪了謝首輔,被整治了吧?

  一時間,大家對蔡思瑾竟然還能這麽樂呵簡直不知所謂!

  與他關係不好的人對他幸灾樂禍,冷眼看他的笑話。與他關係好的人無不扼腕嘆息,對他進行規勸。就連沈子安都皺眉問道:「致知,你是不是近來得罪了謝首輔,惹他不高興了?」

  可是不管是對於別人如何猜測,蔡思瑾都是樂呵呵的,絕不說破。即便他現在告訴別人說——九皇子日後可是新皇——也沒有人會相信他的,只會以爲他是得了失心瘋。有好事自己偷著樂就行了,幹嘛說那麽多呢?

  於是,他對著交好的同僚笑眯眯地說道:「我怎麽可能得罪謝相?我與他關係好著呢!而且這個職位多好啊,能留在京裡,我媳婦兒可是懷孕了呢,上次生孩子我就沒有能在家陪她,如今這樣的安排多好!」

  他這樣的話簡直堵得別人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就連沈子安也是被他一噎,然後搖頭說道:「算了算了,我就知道你這輩子就這點兒追求了,好好做你的老婆奴吧,青雲之路什麽的算什麽?你只想著老婆孩子熱炕頭!」

  蔡思瑾笑眯眯地不說話,這種天上掉下來一個大餡餅被自己撿到了,別人還一點兒沒看出來、一點兒都不嫉妒自己的感覺,還真是挺好的,哈哈哈!

  回家和媳婦兒一說,周水靜這個人精敏銳地皺眉思索,之後嘆了口氣說道:「夫君,我覺得你如今怕是遭到皇上和謝首輔的猜忌了!」

  蔡思瑾聞言大驚,問道:「夫人此話從何說起!」

  周水靜白了他一眼:「你以爲唱戲呢!」然後耐心細緻地對他分析到:「你現在這個位置,很多人避之唯恐不及啊,都覺得是個燙手的山芋,日後必然是前途盡毀的!只要謝首輔或者皇上其中一個人對你起了惜才之心,都不會把你放到這樣的一個位置上面去,所以你應該是受到他們兩個人共同的猜忌了。

  我左思右想,你與謝首輔之間最大的分歧應該在對許相和世家的態度上。兩年前你去給謝首輔拜年的時候,不是與他推心置腹地提過你的想法嗎?希望他能够摒弃寒門學子和世家子弟之間的區別,不拘一格用人才,但是謝首輔幷未贊同。我想著皇上怕也是一樣的心思。而且你與許相在應天府過從甚密,皇上和謝首輔恐是怕你受許相影響過深,趕緊將你籠絡在京城,攏在身邊,免得你被人利用什麽的。」

  他們夫婦二人自然是不知道,周水靜這一番分析雖然不中,却也不遠了。

  蔡思瑾愕然地問道:「不至於吧?我幹什麽天怒人怨的事情了?我覺得自己做得挺好的啊!應天府在我的治理下政通人和、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吏部對我考核也給了我『優异』,甚至還破例對我連升兩級。這個位置雖然不是很被大家看好的職位,但是也沒有那麽差吧,日後很有能逆襲的可能啊!萬一九皇子日後登基,我可就是帝師了啊!」

  「九皇子登基?」周水靜無語了:「我看夫君你還是做夢比較快!如今五皇子如日中天,據說繆妃也快要被封爲貴妃娘娘了,就差那麽臨門一脚封他做太子了,九皇子現在才七歲,能有什麽戲?還登基呢?豈不是春秋大夢?」

  蔡思瑾笑著搖搖頭,說道:「夫人此言差矣,我覺得九皇子登基的可能性還挺高!五皇子現在得意算什麽?太子以前可是比他要得意多了,你看看現在太子的下場是什麽?」

  周水靜聞言一楞,繼而哈哈大笑著猛捶了一下蔡思瑾,說道:「夫君,你可以啊!這次怎麽想問題這麽聰明,硬生生比我多繞了一個彎兒呢!我都著像了,只看著眼前,却幷未深思熟慮。確實,太過風光了沒有什麽好下場,皇上現在還在呢,下面的人就紛紛這麽戰隊,想幹什麽呢?在皇位這種問題上,歷來都是『不爭是爭,爭是不爭』的,上躥下跳的都沒有什麽好下場,相反不動如山能忍得住的日後才能得了好!」

  蔡思瑾笑眯眯地說道:「這就叫做大智若愚!哈哈哈!」其實蔡思瑾是根據前世的結果才能反推出這些來的,但是在媳婦兒面前可是不能透露了,要維持自己高深莫測的高人形象啊,哈哈哈!

  夫妻兩人笑鬧過之後,周水靜也就丟開了那些擔憂,她不是俗人,深知自家夫君這樣對自己分析,雖然也有哄自己開心,免得自己孕期憂思過重的緣故,更多的是他對九皇子繼位還是有幾分猜測和把握的。這個世界上事在人爲,九皇子有著謝首輔那樣的外公,有著自己夫君這樣的侍講幫襯著,說不得就能奪了大寶也未嘗可知啊!

  事已至此,多想其他的也是無益,周水靜趕緊爲蔡思瑾籌謀起來,問道:「夫君,你何日起開始爲九皇子開始講課,你準備如何教導他?還有,九皇子的侍讀有幾個?都是些什麽人家的孩子?」

  蔡思瑾搖搖頭,這些消息他現在全都是兩眼一抹黑呢,他也是心大,說道:「我不知道,還沒有來得及打探那麽事情呢。怕什麽,再休息一個月,怎麽著也要等到正月十五過後才去翰林院報到的,這段時間我什麽也不想,什麽也不問、不打探,就好好在家陪你養胎。

  說起來,毛豆也三歲了,能自己去瘋玩了。我們在應天府不是寫了好多詩文和游記麽?正好趁這個空閒整理潤色一番,全部付梓吧,好多年都沒有再出新的《靜思文集》了呢!」

  周水靜笑眯眯地點了點頭,與蔡思瑾二人整天在家裡膩歪,整理《靜思文集(四)》的文稿。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3 17:46
第101章 新的階層

  皇上和謝首輔都是耳聰目明的人,每個人什麽動向、什麽反應, 只要他們想要知道, 那是事無巨細都會有人和他們彙報的。正好他們兩個人都覺得讓蔡思瑾成爲九皇子的侍講這件事對於蔡思瑾來說有些不地道, 因此極爲關注蔡思瑾的反應, 預備若是聽到他有什麽想不通, 就提點他幾句, 免得寒了這顆種子的心,他們還是信重蔡思瑾的嘛!

  哪不知從各種渠道打聽來的消息竟然都是——蔡思瑾對九皇子侍講這個職位一點兒不滿都沒有,反而樂呵呵地接受了!不要說有什麽怨懟了, 甚至他開心得不得了好不好!

  皇上和謝首輔得知消息的第一反應都是一楞, 然後追問:「他是不是裝的?難道這小子也學會睜眼說瞎話的那一套了?」

  可是之後探查出來的情况却讓他們不得不承認——蔡思瑾還是以前那個擁有赤子之心的人——簡而言之, 還是以前那個傻缺!

  無他, 蔡思瑾得了這個職位之後, 一點兒都沒有擔心,一點兒都沒有惶恐,一點兒都沒有找謝首輔、張思晨、沈子安等等相熟之人打探一下自己是不是哪裡做得不對的想法,一點兒都沒有想要走走關係換個職位的想法。

  甚至連打探一下九皇子是個什麽品性的人, 有什麽愛好?以及侍讀是誰家的、叫什麽名字的都沒有!他就只知道每天陪著媳婦兒了, 連門都沒有單獨出去過!

  皇上失笑,想起了沈子安對蔡思瑾恨鐵不成鋼的指責「皇上, 你別看蔡思瑾那個小子念書腦子還成,却是實實在在胸無大志!每天只想著老婆孩子熱炕頭!簡直老婆奴!諾,人家和媳婦兒這些日子就倒騰了這本《靜思文集(四)》出來,還給我家送了好幾本, 我獻給皇上一觀。還望皇上多多訓斥一下蔡思瑾那個小子,讓他也多長進些!」

  沈子安此番獻書也是用心良苦,他與周水靜一樣是人精,自然能猜出來周水靜的那些擔憂,他也擔憂蔡思瑾自此受了皇上的厭弃,於是在看了新鮮出爐的蔡周二人新書之後,萌生了想要將蔡思瑾的《靜思文集(四)》獻給皇上看看的想法。

  一來,書中的內容都與許相沒有什麽相關,都是些景色、游記、民生、改革所見所聞等等,可以讓皇上非常直觀地瞭解應天府現下是如何富庶平和,瞭解蔡思瑾的政績。二來,有這麽一個由頭讓皇上想起一下蔡思瑾,萬一皇上又動了惜才的心思,改了蔡思瑾的職位呢?畢竟蔡思瑾還未正式到翰林院去報到嘛!

  皇上看著這本《靜思文集(四)》之後樂呵呵地看了看,却幷未與沈子安多說些什麽。沈子安有些落寞地回家了,覺得自己一腔希望和心血落空,却不知道皇上却是在心中對蔡思瑾又高看了一分——看來蔡思瑾還真是一個心思純粹的純臣!他做事從來都是盡心竭力,完全一心爲公、不謀私利的。

  自己讓他去應天府,他就排除一切萬難好好地做應天府知府,將應天府治理得富庶平和、政通人和。自己讓他去教導皇子,他也不問是哪個皇子、對自己是否有利,就這麽簡簡單單地接受了自己的指派,發自內心地贊同自己的分配、指派,全然沒有爲自己想過一絲一毫、一心爲公啊!

  說起來,在蔡思瑾那樣可愛的純臣眼中,做應天府知府這樣的外放的實缺,與九皇子侍講這樣看起來前途暗淡的官職在他眼裡應當是沒有什麽分別是,都是爲朕分憂啊!

  哎,現如今像蔡愛卿這樣只是一心想著爲朕分憂的臣子可是少之又少了,太難的了啊!

  想到此處,皇上又拿起《靜思文集(四)》來細細翻閱了一遍,連贊了好幾聲妙,還問自己最爲信重的司禮監秉筆太監范大勇找了蔡思瑾與周水靜之前的三册《靜思文集》,也興致勃勃博地看完了,之後還著人專門將這套書送給謝玲瓏和九皇子,讓他們娘兒倆先瞭解一下即將赴任的九皇子侍講是個什麽樣的妙人,心中有個準備。

  皇上的一舉一動都牽動這萬千人的目光、萬千人的心。皇上這頭看了《靜思文集》,還連贊了好幾聲,幷且還找齊了四册文集在百忙之中全部看了一遍的事情,不出一天就傳出皇宮,傳到各位大人的書房裡了。大人們第一個反應都是:「趕緊去把四册《靜思文集》都買回來給我研究一下!」

  一時之間,《靜思文集》別說是第四册 ,就連之前的一至三層的存貨都全部售罄,蔡狗三這些日子裡什麽別的事情都不做,就盯著印刷廠那邊印書了!蔡狗三雖然忙得滿嘴起了燎泡,可是心中却是極爲歡喜、極爲有幹勁的。他覺得自家老爺夫人真是太有才華了!以前兒子念書的時候,和自己說什麽「洛陽紙貴」,自己還難以理解,現在可是真正瞭解了一下了!

  就自家老爺和夫人這樣的人,還勞心勞力地做什麽官啊!每天就走走逛逛吃喝玩樂寫書出書不就好了?完全是躺著收錢的節奏啊!印刷廠裡那些工人哪裡是在印書?簡直就是在印銀票啊!

  謝首輔那邊對蔡思瑾的表現也是很滿意,他笑眯眯地摸了摸鬍子,覺得蔡思瑾這樣什麽職位都樂呵呵地接受、聽天由命一點兒都不會抱怨的性子可愛極了,若是能潜移默化讓九皇子也學會就太好啦!雖然自己支持的是五皇子,但是日後即便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九皇子一個富貴閒王也是穩當的了。

  可是自己百年之後呢?嫡長子不成器,庶出的次子也不見得會有很大的起色,唯一的愛徒張思晨雖然樣樣都如自己的意,但是到底與繆家結了親,與五皇子那邊更爲親近,玲瓏和九皇子那邊不是很能指望得上。

  還是得九皇子自己做得很好,完全消除五皇子的戒心,讓五皇子完全信任、放心才能得善終呢!

  同時,謝正卿這邊還在極力的思索著另外的一個問題——皇上爲何如此擔憂蔡思瑾與許相過從甚密,他到底在害怕些什麽?他甚至敏銳地感覺,皇上對待這件事竟然比當初對待沈相、比對待推行新政改革還要警惕!還要重視!

  謝正卿不是個笨人,他有大謀略、大氣魄,便是與人老成精的許相相比也不差多少,差得可能只是閱歷而已。許相能想通的事情,前世的他能想通的事情,這一世的他,花了些時間之後自然也想通了。

  在謝正卿想通透的那一天起,他竟然覺得自己那顆心臟的跳動都比往日快了許多,自從他當上了首輔之後,還從未有一件事像現在這樣讓他激動不已,哪怕是他自己推行的新政改革都不行!

  謝正卿終於明白了許相兩年前通過蔡思瑾的口(他自以爲)告誡自己的那一番話是什麽意思了,他太笨了,許相當時就看明白了的事情,他却是到了現在才看清!

  他和許相其實不完全是敵對的勢力,他們完全有共通之處,他們完全可以聯合!雖然許相出身世家大族,而他謝正卿出身寒門士子,但是那又如何呢?他們二人通過科舉晋身,已經共通取得了另外一個身份——士大夫。他們是有著共同利益的一群人啊!

  爲何之前歷朝歷代的改革都不徹底,都會失敗?那都是因爲施政的人沒有看清楚!他沒有想明白這些改革是爲了誰服務的!

  在皇權和世家大族的利益鬥爭之中,謝正卿他們這些寒門士子首先是作爲一股新生的力量,被皇帝用皇權提拔起來,他們爲皇權搖旗呐喊、身先士卒,將老牌的世家一一擊敗踩在脚下,贏得了勝利。

  然後呢?然後自然是他們這些之前的寒門士子又成爲了新世家貴族,爲了維護自己的既得利益,站在了皇上、皇權的對立面,再次與皇上或者新皇帝産生衝突。然後皇上必然又要提拔一群新人,一群新的寒門士子來將他們這波人打倒......

  如此一來,周而復始,歷史便陷入了這樣一個怪圈,他們這群人現在正是風光,日後却也不一定能得了善終。

  然而許相的指點(他自認爲)却讓他打開了新的思路,其實他完全可以拋弃自己「寒門士子」的身份定位,不要站在「寒門士子」這一邊,不用與許相這個「世家貴族」拼個你死我活,反而找到一個共通點「士大夫」。

  謝正卿知道,許相出身世家大族,但是他幷不是出身許家最尊貴的那一支,也是從旁支通過科舉考試一路熬到現在這個地位的。功成名就之後,他也幷未攬權,幷未將自己兒子推上許氏族長的位許相置,而是遠離許氏。許相這種種作爲無不代表著——他作爲一個世家大族出身的人,對世家大族也有所不滿!

  所以,謝正卿覺得他和許相二人代表了「寒門士子」中和「世家貴族」之中的一小波人,他們完全可以組成一股新的勢力集團——士大夫集團。

  他們這個新興的集團有著無與倫比的優越性——既來自寒門,也來自世家,然而他們這些人從考中科舉魚躍龍門的那一天起,就天然地跳出了自己的原有階級,成爲了一個新興的利益集團。他們瞭解寒門和世家的優勢,也瞭解寒門和世家的致命缺點。

  同時,能考中進士爲官的,都是精英。這樣一個精英集團,更容易做出一番成績來,不必像現在一樣隨時擔憂有一些人會出什麽麼蛾子,也不必因爲某個人出身世家大族就不敢任用他的才幹。完全可以放開手做任何事情。

  他們這個新興的士大夫集團,一定會打壓老牌世家。因爲若是世家子都被老牌世家籠絡住,人才都不能通過科舉脫穎而出,他們哪裡能做事情呢?而這些世家庶子、旁支等等人只要一成爲士大夫階級,就天然與世家不是一路人了。

  而對寒門之家他們士大夫階層也是需要大力扶持的。無他,升鬥小民都過不上好日子,哪裡有錢送孩子去念書呢?沒有寒門士子寒窗苦讀爲他們士大夫階層補充新鮮血液,他們這個集團如何能穩當?

  同時,這個新興集團的兩個目標與皇上現在的施政理想、施政目的完全是不謀而合的,他謝正卿完全可以明面上還是走老路子,用舊的瓶子,但是却在瓶子裡面裝上自己的新酒,慢慢培育和發展這個新興的士大夫集團。

  謝正卿手一拍桌子,無比興奮地想到——若是他操作得法,真正培育出了這個新興的士大夫集團,不僅可以超脫原有的歷史桎梏,甚至還可以淩駕於世家大族和皇權兩股勢力之上!

  到時候,就不是他對皇上俯首稱臣,而是「皇上與士大夫共治天下」,或者是皇上只是坐在龍椅上的一個象徵、一個傀儡,真正治理天下的,都是他們「士大夫」這個新興階層裡的人了。

  換言之,就是他謝正卿謝首輔說出一句話,比皇上還有用!他雖然幷未登基做皇帝,却是實際上整個大晏王朝的主宰者,不具名的帝王!

  謝正卿爲自己的這個想法激動得雙手發抖。他緊握住自己的拳頭,長籲了一口氣。

  一定要謹慎再謹慎、慎重再慎重。當今皇上不是好糊弄的,他在位一天恐怕自己就難以實現這個想法。好在五皇子這個人雖有些小聰明,却玩不過自己。等到皇繼位了,自己有的是機會!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3 17:46
第102章 初做侍講

  休息的時間總是短暫的,一轉眼的時間, 正月十五元宵節就過去了, 蔡思瑾也穿著新製作的官服到翰林院點卯, 準備開始自己新一個階段的生活了。

  這些天裡, 在見到九皇子之前,蔡思瑾認真地思索過應該如何教導這個未來的皇帝。思來想去之後, 蔡思瑾發覺他其實還是不太想給九皇子灌輸些什麽自己的理念,夾帶自己的「私貨」, 完全按照對自己有利的一方面去塑造九皇子,而是想像自己的師傅眉山先生一樣只是教導自己知識性的內容,讓九皇子去多觀察、多思考,從而發現自己的「道」。

  九皇子這個人前世能從十幾個皇子之中脫穎而出最後謀奪到大位,必然不是一個簡單的人, 他一定能順利找到自己的「道」。而且從前世來看, 九皇子有才幹,但是更有仁心,百姓在他的治下過得豐衣足食, 他蔡思瑾所做的就是引導九皇子找到自己的「道」,幷且不要被其他東西污染了他的「仁心」即可。

  至於與九皇子之間的交往, 他也不想過於刻意討好或者是刻意疏遠, 只是隨心所欲即可。他喜滋滋地想到,以前父親那種凶巴巴的教育方式他一點兒都不喜歡,從小到大都想要一個笑眯眯不打人的師傅,正好在九皇子和幾個侍讀那裡試驗一下教育方法, 日後可以教導自己的兒子,真是一舉兩得,哈哈哈!

  他還想和自家兒子成爲朋友,日後相處愉快呢,可不願意像自家老爹一樣總是板著臉不和兒子親近!

  然而,在還未見到九皇子,僅僅是至翰林院點卯之後,蔡思瑾就接到了「叮」的一聲熟悉的系統提示音:「檢測到宿主已經被册封爲正四品官員,達成『小有所成』階段成就,現發布主綫任務4:請宿主在3年內將等級升至20級(現有等級16級),任務成功獎勵:宿主擁有的所有技能等級+1,宿主自身等級提升1級。任務失敗懲罰:抹殺。」

  蔡思瑾接到這個主綫任務之後一楞——這次的主綫任務怎麽這麽溫和?感覺以前的主綫任務都需要自己拼了命去完成,就好像拎著自己的腦袋去奔命,隨時就會小命不保一樣!但是隨後主綫任務就完全沒有這樣的感覺得。雖然大大的「抹殺」兩個字還是那麽顯眼,但是却感覺沒有那麽讓人害怕了。

  蔡思瑾有些好奇地詢問了一下系統,本也沒有指望系統能爲自己詳細解答,哪不知可能系統今天心情特別好,竟然詳細爲他解答了一番:「本系統發布的主綫任務都是以一般人爲標準的。宿主初初綁定系統的時候,本身資質不算太好,成就也不算高,自然覺得完成這樣的主綫任務有些吃力,就有很大的緊迫感。但是越到了後期,宿主的資質、等級、技能都提升起來了,仕途發展也很順遂,所以就反而會覺得任務簡單了。

  其實宿主只要想一想,若是你之前沒有打下這麽好的底子,現在28歲依然混在正七品、從六品之類的位置上,系統現在發布一個任務,讓你三年之內等級升到20級,官位升到正四品,達成『小有所成』的官場成就,任務失敗就抹殺,你會不會也覺得非常難辦?任務時限很緊迫?」

  蔡思瑾想了想系統的那個假設場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幸好自己沒有淪落到那一步田地,要不然妥妥的是要被系統抹殺啊!然而他又忍不住沾沾自喜,說道:「這麽說來我現在也算是步入『天才』的行列了啊,按道理來說我現在等級才16級,應該是等級到20級官位到正四品這樣對應著來的,說明我官升得快,很厲害是不是?」

  系統:「叮,友情提示宿主,剛剛對比的只是一般人,宿主雖然在標準綫之上,但是絕對沒有踏入『天才』這個階段。請對比一下張思晨,他三年前22歲的時候就已經成了正四品的官員,現在已經坐穩了從三品的位置。再請對比一下沈子安,他屬￿整個大晏朝升官速度最快的人,在32歲的時候就已經成了正三品的遼東總督,張思晨都不一定能達到他那樣的速度。請宿主不要對自己的能力和實力産生誤解,以免不能順利完成任務。」

  系統的「友情提示」好似一盆冷水給蔡思瑾潑下來,他瞬間冷靜了下來——自己本來就不是什麽天才,完全是憑藉著一股氣性以「笨鳥先飛」的方式才到了今天的,就不要去幻想什麽自己有機會成爲天才了,還是脚踏實地最爲要緊。

  之後,在一開始去到殿中,見到九皇子的時候,蔡思瑾沒有因爲九皇子是一個七歲的稚兒就對他有所看輕,正正規規給他行了一個禮,然後按照規矩對九皇子說道:「九皇子殿下,微臣蔡思瑾、字致知,現爲翰林院正四品侍講,今日初次見您,因爲您尊貴的皇子身份給您行禮。

  但今日之後,我便是你的侍講,根據『天地君親師』的祖宗立法,我作爲『侍講』,是你的『半師』,從此之後毋需向您行禮,自然,您也毋需向我行禮,我們二人平輩論交。」

  九皇子點了點頭,雖然只是小小的年紀,但是臉上却洋溢著不同於其年齡的成熟。他知道這是祖宗禮法,也知道以自己尊貴的皇子身份是毋需向蔡思瑾行禮的,但是他牢記自己母妃的教導,讓自己一定要認真和這個蔡侍講學習,討他歡心、得到他的真心幫助,所以九皇子不僅臉色鄭重、恭敬,行爲舉止也很守禮。

  他礙於身份不能對蔡思瑾行大禮,便恭敬地給蔡思瑾行了一個同輩的拱手禮,口中稱道:「蔡侍講所言極是,日後勞煩蔡侍講悉心教導,浩誠在此先謝過了。」

  蔡思瑾也回了一個同輩的拱手禮,笑眯眯地說道:「哪裡那裡,浩誠多禮了,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日後九皇子登基,「浩誠」這兩個字便需要避諱,但因爲這兩個字很常用,無法全部不用,就將兩個字各减一筆使用,前世裡自己已經習慣了寫兩點水的「浩」和言字旁沒有上面一點的「誠」字,今世可是要記住不要露出馬脚來呢!

  至於其他的三個伴讀就沒有九皇子這樣的待遇了,他們正常地對蔡思瑾行了拜師禮,幷且給他敬茶,算是認他爲師傅。大晏朝承襲古禮講究「天地君親師」,蔡思瑾便是除了他們三人的君王、父親之外他們最需尊重的人了,因此可以懲戒他們,他們對蔡思瑾的態度比九皇子更爲恭敬。

  行完禮之後,引路的太監們就退下了,只留一二奉茶的小太監在外間伺候,這件小書房裡就完全只剩下他們五個人了。蔡思瑾坐在正面的主位上,四個學生的位置在他面前一字排開,當然九皇子是坐在中間的。

  蔡思瑾笑眯眯地詢問道:「今天第一天見面,先做一下自我介紹吧,讓我認識一下你們,也讓你們認識一下我。」

  九皇子本欲先開口說話,但是蔡思瑾制止了他,說道:「就從我左手邊第一位同學起介紹吧。」

  被點中的小孩子一楞,然後立馬站起來說道:「我叫周當雄,今年8歲,我父親乃是......」

  蔡思瑾再次出手制止,這個周當雄的家庭情况他自然知道,他乃是武將周平之子,現下他的父親周平雖然只是一個正四品的游擊將軍,但是日後確實有大造化的。便是這個小孩子周當雄日後的發展蔡思瑾都很清楚,也是很厲害的。

  可是現下他想瞭解的可不是這些,他笑眯眯地說道:「周當雄,我不是問你的父親,今日只是說說你,你也毋需站起來回答,只要隨意坐著說說即可。既然你們三人能被選中做九皇子的侍讀,自然家世清白可靠。」

  周當雄有些放鬆地坐下來,說道:「我叫周當雄,今年8歲......」然後就卡殼了,然後撓了撓頭,說道:「蔡侍講,我不知道後面要怎麽說,要不然讓他們先說吧。」

  蔡思瑾失笑,說道:「這有何難,簡單說一下你曾經念過些什麽書?可識字,平日裡喜歡做什麽,或者吃些什麽吃食都可以啊。」

  周當雄這才笑眯眯地說道:「我不太喜歡念書,只是略略識了幾個字,我喜歡騎馬、練拳!我父親給我請了很好的師傅每天教我練武功,我以後想要成爲一個大將軍!對了,我喜歡吃肉!」

  他這個介紹出來,其他的小朋友們都不禁笑了起來,蔡思瑾笑眯眯地點了點頭,說道:「很好,下一個。」

  下一個就是九皇子浩誠了,他說道:「我叫浩誠,今年8歲,已經念完了蒙學的《三》《百》《千》了,只是背誦得還不是很熟。我喜歡......我喜歡......」一直被自己母親教導自己要有城府,不能被人看穿的九皇子完全無法像周當雄一樣在大庭廣衆之下自然地說出自己喜歡做什麽,喜歡吃什麽,只能小聲地說道:「我喜歡看書。」

  這樣的回答不能算錯,但是絕不像周當雄那樣是真話。

  蔡思瑾也是笑眯眯地點了點頭,然後讓下一個說。下一個就是左樟楠,蔡思瑾心知肚明他乃是禮部正五品給事中左安文的兒子,左安文乃是翰林清貴出身,自身也中過二甲進士,家風甚篤,雖然日後成就不算很大,但是左樟楠作爲他的兒子,又和九皇子有著伴讀的情分,日後的發展却是在左安文這個父親之上。

  左樟楠說道:「我叫左樟楠,今年8歲,我五歲開始啓蒙,現在已經能够熟練背誦《三》《百》《千》,還能熟練背誦《笠翁對韵》,我平日裡喜歡看書,還喜歡看游記,蔡侍講和蔡夫人些的游記和詩文我都看過。不過那些游記我還能看明白,好多詩文都讀不懂。」

  蔡思瑾笑眯眯地點了點頭,幷未評價。心中却感嘆這真是個小人精啊,這麽小小年紀,第一次見自己就會給自己拍馬屁,這樣的天賦也是絕了,難怪日後能在官場上混得這麽風生水起。

  最後一個小夥子老老實實地說:「我叫趙念忠,今年8歲,今年剛啓蒙的,略識幾個字。我喜歡到田裡去看別人種地,喜歡看水車抽水,喜歡和我父親一起做一些小手工,我日後也想進工部,成爲一個像父親一樣爲百姓做實事的官員。」

  蔡思瑾滿意地點了點頭,這個趙念忠乃是工部從五品給事中趙明德的兒子,爲人最是踏實,日後與他父親一般在農事、工事上均有所建樹,是個難得的好苗子。

  然後蔡思瑾自我介紹到:「我叫蔡思瑾,從小就喜歡調皮搗蛋、爬樹掏鳥窩......,我父親也是我的啓蒙恩師,爲此打了我不少次。後來到了十多歲的時候,忽然有一天就明悟了,知道自己這一生沒有什麽別的依仗,唯一能讓自己過得好的方式就是努力念書去考科舉,於是開始用功念書。

  之後僥幸一路考中了童生、秀才、舉人,我父親覺得他無法教導我如何才能考中進士,於是我便帶著新婚的妻子不遠萬里地從邊西省蔡家村到了海西省粵秀書院去求學。在粵秀書院之中,我有有幸遇到了我的師傅眉山先生,教導我良多,我有今天的成就,全賴眉山先生當年的教導。

  初至海西的時候,我還幷沒有那個能耐讓眉山先生收我做弟子,然而我膽子很大,不懂就去直接問眉山先生,如何才能學有所成,眉山先生贈與我六個字『多觀察、多思考』,後來我就天天跑去南粵城縣衙看縣太爺審案子......

  之後,我也一直在摸索自己的『道』。我進京考中進士之後,認識了沈子安,才知道他和眉山先生雖爲父子,却因爲『道』之爭十多年都沒有見過面、說過話......

  到了山北應天府之後,我認識了許相,從他口中才聽說了眉山先生的『道』是什麽,然後這些東西眉山先生却從來沒有和我說過。我知道,我師傅不願意直白地告訴我他的『道』是什麽,是爲了不妨礙我找到自己的『道』。

  日後我也會像我師傅那樣教導你們,雖然認真教導你們,但是不把自己的『道』灌輸給你們,希望你們終其一生能找到屬￿自己的『道』。」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3 17:46
第103章 一視同仁

  第一天早上的見面就這樣結束了, 蔡思瑾完全沒有講什麽實質的內容,而是將自己的經歷當做一個故事一般講給了學生聽, 雖然沒有具體告訴他們自己的道是什麽、眉山先生、沈子安、許相的道分別是什麽, 但是讓他們對「道」有了一個模糊的認識,同時也讓他們知道, 若是擁有不同的「道」, 便是父子也不能相容。

  同時, 蔡思瑾也將眉山先生告訴自己的「多觀察、多思考」六個字深深地印在了四個學生的心中, 讓他們記住自己那些可笑的去聽庭審的經歷,也記住了觀察和思考的重要性。

  蔡思瑾作爲侍講, 他所教的課程其實是「經義」, 也是最主要的一門課程。他每日教導九皇子和三個侍讀的時間也就是這麽一早上兩個時辰的時間,每十日旬休一天,旬休前一天蔡思瑾會求見皇上彙報一下九皇子的功課情况。

  下午的時候九皇子和三個侍讀自然要學習別的,例如騎馬、射箭、詩文、彈琴等等,會有不同的師傅來教導他們。教授下午這些課程的侍講們就會少受累一些,因爲幷不需要每日下午都授課,可以按照課表輪流來。而第一天下午的課程是音律課,周當雄笨手笨脚的被老師打了好幾下手板子,其他三人倒是彈得還好。

  而九皇子和三位侍讀都是要住在宮中同吃同睡的, 到了晚上也不能見自己的家人,只能等到旬休的時候才能回家。四個小孩子只不過一天就玩熟了,四個人晚上躺在宮殿裡偷偷摸摸聊天。他們聊天的對象自然少不了今天見到的這許多老師。

  周當雄摸著自己被打得紅腫的手心, 臉上却是笑眯眯地說道:「我最喜歡蔡侍講了,他整日笑眯眯的,也不逼著我背書,還給我講好聽的故事,真希望每一門課的老師都是他。」他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父親給自己請的那個教授經義的老先生,讓他背書他背不出來就打,還要瞪著眼睛駡他「朽木不可雕也」。那個力度比這個教琴的老師可是大多了!今日這樣的打法,於他而言只不過是撓癢癢而已!

  趙念忠也是滿臉憨厚的笑容,一臉嚮往地說道:「蔡侍講真是厲害,從小在鄉村裡長大,於民生一途瞭解良多,考中進士做官之後也是以民爲本,爲國家做了那麽多的好事,真是我最最想成爲的那種人!」

  浩誠也忍不住說道:「我也喜歡蔡侍講!」但是母妃的教導讓他閉起了嘴巴,不再講他喜歡蔡思瑾的理由。其實在浩誠心中,是極爲明瞭的,他天生有一種能看透人心的敏銳,類似他的母妃謝玲瓏。

  謝玲瓏在他小時候就教導他,一定不要只聽別人說些什麽,要看別人做些什麽。有些人雖然笑眯眯,但是幷不一定是對你好,有的人對你嚴厲,但是也不代表對你不好。作爲一個合格的皇子,一定要掩飾自己的喜好,看清別人的心思,也要那定主意不要隨意被別人影響。

  特別是在上學之前,謝玲瓏擔憂自家兒子被蔡思瑾教導成只會念書的書呆子,還對兒子一直耳提面命「書裡的聖人之言都是教導臣民的,幷不是君主的立身之本,君主需要的是仁心、寬厚,但是幷不能是一個被蒙蔽的愚蠢、爛好心之人。」

  一方面希望兒子能够學到蔡思瑾的忠厚,另一方面又擔心被蔡思瑾磨滅了自家兒子的靈氣,真是操碎了心。

  九皇子浩誠在與蔡思瑾的交往過程中,看到了蔡思瑾對他的尊重但不諂媚,平等傾聽、相交,同時對待其他三個侍讀和他幷沒有太大的不同,沒有讓他在三個人之中太過於特別,引起矛盾,讓他也能體會了一把有小夥伴的感覺,他心中是極爲滿意的。

  同時,他從蔡思瑾講自己故事這件事中,也感受出了蔡思瑾的真誠,以及蔡思瑾的教育方式——他幷不會像那些老學究一樣告訴他什麽不能做,逼著他一定要聽「聖人言」,做「正確的事情」等等,反而是讓他自己去摸索自己的「道」。

  這個年紀的毛頭小夥子們,誰不是心中藏著一股叛逆的勁頭,不願意盲從權威呢?蔡思瑾這樣的師傅才更合他們的心意啊!這也難怪了,蔡思瑾本身也是從這個階段過來的,他想要個什麽樣的師傅現在也就如此做了,學生們怎能不喜歡他呢。

  唯一的例外可能就是左樟楠吧。他是一個極有心機的人,本來今天見面的時候準備利用自己看過《靜思文集》這件事隱秘地拍一拍蔡思瑾的馬屁,想讓侍講更看重自己的,哪不知蔡思瑾仿佛無所覺似的,一點兒也沒有對他另眼相看。其實左樟楠心中是有一點點兒不滿自己的計劃失效的。

  但是他絕不可能在夜聊這種場合說出來這樣的話,也只能乾巴巴地說上一句:「我也覺得蔡侍講挺好的。」但是絕口不提「喜歡」二字。

  九皇子浩誠略有所覺,其他兩個人却一點兒都沒有察覺到,四人又天馬行空地聊了好久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起,蔡思瑾就開始正式教學生了。他先是根據昨天學生們自己說的情况拿出了四張試卷,讓四個學生分別做了一下,然後發現自己的四個學生有四個不同的進度,就果斷地將他們四個人分成了四個班,分別講授課程、分別布置作業,誰也不耽擱誰。

  反正蔡思瑾是沒有那根筋,做不出來隻教九皇子一個,其他人要麽拖著進度慢慢聽,要麽講得飛快不知所雲這種事情的。

  在蔡思瑾眼中,在他樸素的認知中,老師就要教會所有的學生,不能有任何的遺漏!這也是他從小看自己父親教書耳濡目染之下的直覺反應。

  蔡思瑾的父親蔡仲邇要教授好幾十個學生,而學生年紀不同、知識儲備不同、進度不同,只能分班授課。而即便這樣分班授課之後,每個班都還有不少學生。即便這樣蔡仲邇也能好好地教下來這些學生,既照顧了張思晨那樣的天才學生,又照顧了李永富和自己這樣的一般人。蔡思瑾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會做不到父親能做到的事情。

  蔡思瑾甚至覺得這樣將四個學生分成四個班,一個班只有一個學生簡直不要太輕鬆了!比起父親來說賺得錢多、操的心少,簡直是一個好得不能再好的職位了。

  於是,蔡思瑾將每天早上的四個時辰分成四份,半個時辰給一個學生。先是檢查一下他昨日的功課,然後又根據他的進度給他講新的知識點,再給他布置今日的新作業。

  在四個人裡面,左樟楠進度最快,蔡思瑾發覺他啓蒙非常扎實,已經開始直接給他講經義,從《論語》開始講了。而九皇子其次,蔡思瑾發現他雖然學過了《三》《百》《千》,也背過,但是可能天賦不如左樟楠,背的不熟,好多東西也沒有理清,於是再給他重講、複習一下啓蒙的知識,幫他打好基礎。

  至於趙念忠和周當雄,基本類似於沒有啓蒙過的學生。但是又有一些細微的不同,趙念忠接受程度相對而言高一些,講課進度可以快一些,但是對於周當雄只能慢慢來,細細講。

  皇宮內院裡何曾有過蔡思瑾這樣的侍講?來到這裡講學的人無不是人精,對著皇子們巴結异常,對著伴讀們也是看人下菜碟的,從來只有一心顧著皇子的學業,對著伴讀隨意打發的侍講,哪裡有可能像蔡思瑾這樣對於皇子和伴讀一視同仁,甚至分成四個小班講學的人?

  小孩子們都是敏感的,尤其他們不止有蔡思瑾一個師傅,這樣幾門課對比下來,他們越發感受到蔡思瑾這個侍講的與衆不同和可貴之處了。他們三個侍讀在自己家中也是如珠似寶長大的,一時間進了皇宮之後就成了九皇子的陪襯了,似乎他們就命同草芥了,落差不要太大。也只有在蔡思瑾那裡,他們還能覺得自己是正常去上學,而不是成了別人的奴才。

  便是左樟楠,幾日之後都不得不真心感嘆一聲:「蔡侍講人真好,我真喜歡他!」

  十日旬休前,蔡思瑾循例向皇上彙報九皇子的學業。皇上聽了之後不住點頭,對九皇子的進步挺滿意的,只是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蔡愛卿,據說你對四個孩子分了四個不同的進度教學,分給九皇子的時間只有四分之一,是嗎?」

  蔡思瑾點了點頭,說道:「正是如此,四個孩子進度不一樣,也只有如此了。若是皇上不滿意,可以將三位伴讀裁掉,讓他們各自尋找名師求學,讓微臣專心教導九皇子一個人。既然現在他們四個人都是我的學生,我自然是要一視同仁,不能耽誤了其他三個孩子成才啊!」

  皇上笑眯眯地點了點頭,他就喜歡蔡思瑾這樣的做法,哪裡會有不滿呢?於是他趕緊說道:「蔡愛卿言重了,朕絕無不滿,只是隨口聊一聊而已。對了,剛剛蔡愛卿只說了一下九皇子的課程進度,不知其他三位伴讀課程進度如何?」

  蔡思瑾說道:「九皇子的進度在中上吧,比起周當雄和趙念忠這樣的普通人來說,進度算是比較快了。但是比起左樟楠就不够看了。左樟楠此子聰明伶俐异常,腦子也异常聰明,臣這麽多年來認識的人裡面,唯有張思晨在念書一途上比左樟楠厲害,其餘人都比不了他,包括我自己。」

  皇上饒有趣味地挑了挑眉,問道:「那在蔡愛卿看來,你的得意門生是左樟楠了?」

  蔡思瑾搖了搖頭,說道:「幷不是。以前我小時候,最恨的就是父親極爲重視和喜愛張思晨,讓我不痛快極了。我决心不走父親的老路,只以學習進度、學習成績决定對人的態度,我一定要對四個孩子一視同仁,一樣的喜愛,絕不表現出偏好,讓他們心中不滿。」

  皇上聞言哈哈大笑,真沒有想到蔡思瑾和張思晨還有這麽一段「恩仇」。但是他現在確是越來越滿意才是這個侍講,越來越覺得自己的想法沒有錯了!

  另一邊,謝玲瓏在聽到了兒子的種種描述之後,也鬆了口氣,覺得自己真是沒有看錯蔡思瑾!她幷不是那種小肚鶏腸不識大體的人,絕不會認爲侍講就應該把兩個時辰都花在自己家兒子身上,把其他三個侍讀踩到泥裡,反而對九皇子說道:「浩誠,你要學你師傅蔡侍講,一定要真誠待人,公平公正,絕不偏私,這樣才能讓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若是九皇子浩誠能學到蔡思瑾這樣的品格,以這樣的方式爲人處世,她難道還擔心大業不成嗎?相比而言,那些詩詞經義都只是小道了,聽得多些聽得少些真的無關大局。

  其他三戶被抽中了做伴讀的人家也是揪心了十天,生怕自家的寶貝蛋到了皇宮之中被磋磨,待得聽了他們的講述之後,在對其他侍講咬牙切齒的同時,忍不住就對蔡思瑾這個與衆不同的侍講感激起來,能有這樣一個侍講,是自家兒子之福啊!

  於是,平日裡這三家與蔡思瑾家的走動也頻繁了起來,待到三月十六日蔡思瑾喜得次子的時候,他們都送了重禮給蔡家。

  蔡思瑾現在可算是春風得意了,他喜滋滋地二兒子取了前世的小名「狗蛋」,讓妻子周水靜說道了好久也不願意改,只說這樣的賤名好養活孩子。

  前世裡,周水靜生二胎前的時候,自己因著聽聞自家妹妹桐兒被張家小妾壓了一頭,那個妾偷偷倒了避子湯懷了孩子,還被張馮氏藏了起來,硬生生養出了一個庶長子,把桐兒氣病了。那個時候自己極不理智,氣不過孤身一人跑去張家理論,沒得了好,還險些被打一頓,結果倒是讓留在家中的妻子周水靜急得動了氣,使得自己次子早産了幾天。

  因著這番緣故,自家次子身子一直沒有長子健壯,自己和周水靜和給他娶這個賤名也是爲了養好身體。今世裡雖然沒有了那一遭禍事,可是蔡思瑾也不想改了二兒子的小名。他認爲前世裡自己次子雖然經歷了這一番波折,日後命還算挺好,不願意改了名字折了他的福氣。

  當然,二兒子的大名還是好好取過的,喚作「蔡穎彥」。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3 17:46
第104章 深入改革

  對於子嗣一事上, 蔡思瑾和李永富兩人都是已經育有兩個孩兒,一個得了兩個兒子, 一個得了一女一子, 都是心滿意足,只是張思晨那邊就有些不盡人意了。

  或者說是張思晨的母親張馮氏覺得不如意,其實張思晨自己是不怎麽著急的,畢竟他現在只有25歲, 有了一個女兒,而且還大權在握, 坐穩了從三品的江南省布政使, 正是一展自己雄才大略的好時候, 根本對這些事情不甚在意。

  張思晨現在手握重拳,還在整個大晏朝最爲核心的江南省, 全力推行著他的師傅謝正卿的改革。現在, 改革已經渡過了初期那種劍拔弩張的階段,他已經基本上把江南省的官場都理順了,做事情越發的順手, 身邊也不乏別人送來的各式各樣的美人, 只覺得春風得意。

  他的妻子繆姝彤自然是被這左一個有一個妖妖嬈嬈的美女氣得牙根癢,可是誰讓她頭一胎隻生了個女兒呢!有時候繆姝彤甚至有些對自己的女兒産生出一種嫌弃的感情來——若是這一胎直接生出個大胖兒子,婆婆就不會明著暗著出言諷刺自己了。她也沒有底氣阻止張思晨接受美女或者是納妾, 畢竟她還沒能給張家傳宗接代麽!

  她不知道的是, 她這一世雖然會偶爾聽到婆婆說一些帶刺的話, 但是比起前一世裡生了女兒的蔡雨桐來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上一世裡蔡雨桐生了女兒之後, 張馮氏那是按著一天三頓的駡,讓蔡雨桐月子都坐不好,哭壞了眼睛,蔡家人也都被氣得够嗆。現下張馮氏在有外人、有兒子在場的時候還是很給繆姝彤面子的,只是偶爾忍不住指桑駡槐一下,已經算是很收斂了好嗎?

  不過繆姝彤與蔡雨桐不一樣,當時蔡雨桐心思全在張思晨身上,因著自己生了女兒被婆婆、丈夫逼迫著納妾傷心毀了身子,鬱鬱寡歡。但是繆姝彤不一樣,她對於丈夫納妾收通房什麽的一點兒都不反對,還主動幫忙,所以這些事情完全傷不了她。只不過她還是延續了她一貫的作風,都給那些女人灌藥了事。張思晨玩歸玩,別搞出孩子來妨礙了自己的地位就好了,她幷不介意。

  她知道這些女人對她來說沒有什麽威脅,對張思晨也就只是一個玩意兒而已,等待日後她自是不會讓這些給她堵過心的女人有什麽好下場的。

  得了兒子的蔡思瑾臉上的笑容更甚了,在教導四個孩子的時候也更加的和藹、風趣,惹得孩子們更加喜歡他了,還對他家的毛豆和狗蛋都很感興趣。

  皇上和謝正卿却無暇顧及這些小事,他們二人經過一輪密談,决定要加深改革了。

  謝正卿在密談之中提出:「皇上,我們經過這麽多年的布局,現在已經能做到摸清了整個大晏朝的土地、人口數量,同時將土地全部重新丈量,地契全部重新簽訂,又通過雷霆手段,使得世家豪强不敢隱匿土地、人口,使得底層百姓擺脫了人頭稅的束縛,可以過上勉强保持溫飽的生活,是時候開始下一輪改革了。

  我們應該對世家、地主、豪强們等等擁有大片土地的人徵稅,從他們手中攫取財富,一改之前藏富於他們之中的做法,而是使得大晏朝國富。」

  皇上點了點頭,拔世家的毛也是他的初衷。做皇帝的自然需要在全國都徵稅,否則怎麽供養軍隊?怎麽抵禦外敵?怎麽賑灾救灾?怎麽賞賜功臣?但是收稅要有一個合理的限度,决不能指使民怨沸騰,喪失了民心,否則他這個皇位也坐不穩了。

  因此,怎樣合理的收稅——「拔最多的鵝毛、聽最少的鵝叫」就是作爲一個皇帝最大的藝術了。

  之前那幾十年裡,因爲前朝皇室的攫取,使得天下大亂、民生雕敝,所以大晏朝立國之初,稅賦是相當低的。在那低稅賦的幾十年裡,整個大晏朝得到了休養生息,現在各行各業都已經恢復起來了,他自然也起了要多收稅的心思。

  但是之前沈相在位的時候,代表著大世家的利益,自然是阻止他這個皇帝向大世家徵收重稅的,一直不願意改革,一直不願意徵稅。在他狠心拔出沈相這顆釘子之後,謝正卿的種種改革設想與他「增加稅賦」的想法一拍即合,所以他們兩個人才能君臣相得。

  現如今,鋪墊已經做好了,是時候進入改革是實質階段了。一切都是按照他們君臣二人實現設定的計劃一步步進行的,但是每走一步,他們二人都還是非常謹慎。因爲事關稅賦,牽一髮而動全身,搞不好就是亡國之禍啊!

  皇上還是有些擔憂:「謝愛卿,雖然之前我們的改革走得比較順利,但是時間是不是還太短了,就這樣匆忙增加稅收,是不是有些過於冒進了?」

  謝正卿正色道:「皇上,現在時機剛剛好!改革一定要迅速推行,在大家還未瞭解詳情的時候就要雷厲風行地一步到位,否則大家都會形成一種固定思維,覺得稅賦就是應該這麽高,日後你再加稅,一定會收穫更多的不滿!現在加稅,而且只對手中有衆多田地的人增稅,吳家的血迹未幹,不會有人跳出來反對的。而那些無田産或者是田産不多的升鬥小民們,加稅沒有加到他們頭上,他們是不會有怨言的。」

  皇上還是有些顧慮:「可是我們對擁有田産的大地主忽然提升了這麽高的稅,他們一定會提升地租,這樣一定會有人無法種地,難以維持生計,遭殃的還是升鬥小民啊。」

  謝正卿笑眯眯地說道:「這些升鬥小民們不用交人頭稅,若是在鄉間生活不下去,自然會進入城鎮找一份工作,找點兒吃食。臣聞陛下讀過蔡思瑾的游記,也瞭解海西省的風土人情,那海西省沒有許多土地,人們豈不是也活得好好的?」

  皇上皺眉:「謝愛卿,這樣一來,整個大晏朝的商販就大大增加了,不出幾年說不得就會超過農戶。自古以來都是重農抑商,固定士、農、工、商四個階層,對商戶人家大肆打壓,我們現在這樣的改革會不會出什麽問題?」

  謝正卿笑道:「皇上,我們之前已經以史爲鑒,很好地品評過歷朝歷代了。當時我們其實都贊同,前朝中期那個時候的經濟發展是極好的,國家經濟欣欣向榮、藏於於民,各個升鬥小民都過得挺好。只是接下來前朝的改革却是失敗了,幾任宰相想要通過改革使得國家能够收到重稅,使得財富從民衆手中轉移到國家手中,改變『民富國貧』的現狀,都以失敗告終,還導致了民怨沸騰,最終亡國。

  要想以前朝爲界,改變這樣的現狀,自然是要讓我們儘快地推行改革,皇上您是大晏朝第二任君主,現在改革還爲時不晚,前朝的世家氣焰被打擊,本朝的新興世家還未成氣候,正是我們君臣大展拳脚的時候!若是再等五十年一百年,您的後人便是想要改革,如何還能推得動?一朝覆滅也不是妄言啊!」

  皇上吸了一口冷氣,他也不嫌弃謝正卿說的話難聽,畢竟話糙理不糙,這些事情都是他們君臣早早就商議好的,只不過可能他年歲漸長,已經不復幾年之前的那種銳氣了。他嘆了口氣,終於還是下定了决心要繼續深入推進改革。

  皇上說道:「那就明天起我在早朝上宣布,一邊對世家大族等等擁有衆多土地、田産的人徵收極重的土地稅,迫使他們分化自己的大片土地。一邊宣布提升工戶、商戶地位,與農戶地位無异,同時對工戶、商戶都减少稅賦比例,鼓勵他們發展。希望我大晏朝能在改革之中呈現出一片欣欣向榮、生機勃勃的景象來。也希望我們不要走前朝的老路,能像前朝中期一樣做到『民富』,也能實現我們的目標『國强』。」

  謝正卿心中也鬆了一口氣,站起來恭敬地對皇上行了一禮,口稱:「皇上聖明!實乃百姓之福!天下蒼生之福!」

  雖然這些事情是他們早已經商量好的,可是他聽皇上的口氣,已經不復之前改革的銳氣了,所以才不得已開口說了幾句狠話刺激一下皇上,幫助皇上最終下定了决心繼續推行改革。真不知道今後皇上是不是會改了性子,若是皇上變得裹足不前了,於他的改革來說却不是件好事啊!

  皇上一般只會關心國家穩定不穩定、富强不富强,百姓是否生活富足都是排在後面的事情。畢竟如果他屁股底下那把椅子要是都坐不穩了,百姓富足與他而言又有什麽意義呢?然而作爲一個以管理好國家爲己任的士大夫來說,自己治下的國家人民富足才是一件大事,至於皇位上坐著的人姓什麽叫什麽反倒微不足道。

  這是士大夫階層和皇帝最大的矛盾之處,幸而他們二人現在幷未有任何分歧,二人都在既追求「民富」,又追求「國强」,新生的大晏朝還太弱小了,百廢待興,這兩樣都是需要齊頭幷進、共同發展的事情。但是日後呢?

  將這些種種的擔憂藏在心中,謝正卿依然還是按照自己之前的計劃果斷地推行著改革。

  皇上和謝正卿的第二步改革方案一出臺,頓時輿論一片嘩然。自然會有人對這樣的政策極爲不滿,但是說出來也沒有人願意聽啊!皇上和謝首輔都同意了的事情,還有誰有可能來扭轉乾坤嗎?絕不可能!

  然而這樣一來整個大晏朝的改革就完全成功了嗎?那也不見得,畢竟大晏朝的能人輩出,大家經過過年的摸爬滾打,已經總結出了一套經驗——「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皇上確實是用雷霆手段瞭解了我們有多少土地,需要上多少稅賦。但是法律不外乎人情啊!我可以對具體收稅的官老爺行賄啊!

  只要銀子送得到,他完全可以給上面報一個「本地受了水灾、旱灾、蝗灾」各種灾害,請求皇上免稅或者减稅啊,要不然我就活不下去了。皇上在京城那麽遠的地方,哪裡管得了我這一畝三分地裡發生的事情?還不是縣官說什麽就是什麽?

  因此,謝正卿提拔起來的一大批人在金錢的攻勢下腐敗墮落了。等到秋收之後稅銀匯總到戶部之後,沈子安一算,給皇上報了個喜訊:「皇上,今年稅銀比去年翻了一倍!」

  皇上大怒,這可不是個好消息,他對那些大地主的賦稅可是翻了三倍,想著怎麽也要多收兩倍的銀子,現在隻翻了一倍,有沒有猫膩自然是一望便知!

  謝正卿看著那些收上來的銀子也是不住地搖頭,多征的那一倍的稅裡面,其中一半都來自江南省一省,剩下的海西省、山北省、遼東省頗有增長,但是其他省份都基本上與去年持平,他能用的人不多啊!

  不過看著江南省收上來的那麽一大筆銀子,皇上和謝正卿都是老懷大慰:張思晨這個小子真是不錯啊!之前聽說他在江南省沒少收銀子和美女,還以爲他年紀輕會不會失了分寸。現在看來,他在大事上還是很拎得清的,雖然於小節上有些妨礙,但是無關大局。

  他比很多人都明白多了、識趣多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3 17:46
第105章 巡河御史

  蔡思瑾這邊做侍講做得很滋潤,他的妹夫李永富也挺不錯的,在庶吉士散館考試之中得了一個不錯的成績, 被戶部尚書沈子安要到戶部去了。

  本來沈子安將李永富要到戶部, 是存著一些照顧李永富的心思。他覺得李永富有著蔡思瑾這麽一個心思純正的姐夫,又與這個姐夫相當投契, 恐是性情相投, 若是分到其他地方, 沒有蔡思瑾那滔天的運氣, 說不準要吃上些挂落的。還不如納入自己麾下,也算是照顧一下。

  但是真的將李永富收做小弟之後, 沈子安發現李永富這個人於人情世故上相當的通達, 簡直甩蔡思瑾幾條街啊!而且這個李永富天生就有一種對於銀子、對於數字的敏銳, 在戶部學得極快、上手極快, 天生就是適合待在戶部的好苗子!

  這下子,沈子安可是欣喜不已啊——本以爲是浪費位置招了一個閒人過來養老的, 哪不知淘到一個寶貝!

  於是真的算起來,李永富即便官職非常小, 但是因爲處在炙手可熱的戶部,還深得戶部尚書沈子安的器重, 在京城裡還算是混得開,比他的大舅哥蔡思瑾要吃得開些。

  蔡思瑾很喜歡現在這個侍講的職位, 他很滿意這樣的生活, 不僅平靜祥和、工作不累, 還遠離紛爭,方便他下班回家逗弄孩子。

  更甚者,在授課的時候,他能時不時發動一下「妙筆生花」的技能寫寫文章、或者幫學生潤色一下文章,提升一下妙筆生花的熟練度。還能在講課的時候從學生們臉上層出不窮的表情、稚嫩的謊言之中刷一下「明察秋毫」的熟練度。亦或者在講課的時候發動一下「舌燦蓮花」的技能,將學生說得心悅誠服、滿臉的崇拜。

  御書房裡刷技能簡直不要太輕鬆!蔡思瑾甚至覺得他這三個技能都是爲了做老師這個職業準備的,簡直太合適了好嗎!

  不過他過得好、應付得來,他之前招的師爺和鄉勇們就有些難以安排了。

  周墨江一心科舉,倒是早早在今年三月份再考了一次會試,可惜沒有考上貢生。周墨江深覺這是因爲自己還不够潜心向學,於是堅决辭去了師爺的位置,帶著妻子、兒子一同遠赴海西省粵秀書院繼續求學去了,反正他們對海西省也熟悉了,還能讓妻子順便幫岳父大人進進貨,簡直一舉兩得。

  但是對黃文邦黃師爺的安排就有些犯難了。蔡思瑾本來在三年績考完結之後,主動去找黃師爺,詢問他的意思,是願意回沈子安那裡,還是繼續留在蔡府,或者是拿一筆銀子遠游。

  本來蔡思瑾對黃文邦留下來基本不報什麽希望的,因爲黃文邦對自己的忠誠度一直沒有超過75點,一直在71至74點之間徘徊,他覺得這個數值很低,認爲黃文邦不是很欣賞自己,應該會選擇走的。哪不知黃文邦竟然願意留在蔡府!

  這個决定不僅驚到了蔡思瑾,在蔡思瑾向沈子安說的時候,沈子安也對蔡思瑾左看右看,哇哇叫著蔡思瑾又走了狗屎運,竟然能收了黃文邦黃先生的心!蔡思瑾搖搖頭,可能真的是狗屎運,他也不明白黃文邦爲何願意跟著他。

  不過黃文邦黃師爺是個有大才的人,他願意留在蔡府蔡思瑾當然是求之不得的,就連李永富都經常繞路到蔡府來求教黃文邦一些問題,不過他的面子沒有蔡思瑾和他6歲的親閨女妞妞大,有時候他也會舔著臉拉住妞妞一同去請教黃文邦,反正只要黃先生說了就行,賣誰的面子都一樣嘛!

  京城本應是改革的風暴所在地,但或許刮颱風的時候颱風眼那裡的天氣是最平靜的,在整個大晏朝轟轟烈烈推進新政改革的時候,地方官員死了、抓了一茬又一茬,世家殺了一批又一批,但是這幾年的歲月中,在蔡思瑾和李永富二人看來確實歲月靜好,與他們關係不大。

  蔡思瑾在教導皇子們的時候,也會時不時讀一讀朝廷的邸報給他們聽,讓他們瞭解一些時事,明白一些新政改革的利弊,懂得一些道理。孩子們雖然有些似懂非懂,但是他們對這些極有興趣,每次都是拉住蔡思瑾問個不停,蔡思瑾也每次都是笑眯眯地說了些,讓一旁的小太監們給皇上或者是謝玲瓏傳話的時候,都深深覺得蔡思瑾是對謝正卿的改革看得透透的人。

  謝正卿已經飛快地看出了改革的弊端,幷且修正自己的錯誤——或者說,他是看出了弊端,看到了新興的士大夫階級,利用自己的手段一點一點在皇上沒有察覺得情况下拉攏世家之中能用的人,打造新的利益集團。

  改革的成果不斷擴大,大晏朝不斷變得越來越富足,大晏朝的臣民們變得越來越富裕,張思晨等改革功臣的官位也越來越大。

  就這樣一轉眼間,8年過去了,轉眼就到了己巳年,九皇子已經十五歲了,到了可以分府別居抑或指婚的年齡了,蔡思瑾這個侍講也可以功成身退了,只不過八年來,他隻升了一級,現在是從三品的翰林院侍講。但是與他同科的張思晨,現在却已經是正三品的一省總督了。

  從三品和正三品聽起來似乎只差了一級,但是蔡思瑾和張思晨手握的實權却是天差地別的!蔡思瑾這個翰林院侍講雖然是從三品,但是一點兒實權和油水都沒有,便是走在路上也沒有幾個人認識、打打招呼的。可是張思晨這個正三品的一省總督呢?却已經是風風光光的封疆大吏,可以在所主政的省份裡做專斷的土皇帝,便是進京之後也可以橫著走,別人都會給他這樣的實權總督一些面子的。

  蔡思瑾唯一比張思晨强的一點,恐怕就是他子嗣頗豐了,這些年來,周水靜一共給他生了三子一女,皆是天真可愛,長子毛豆(蔡穎琦)現如今已經11歲,早早拜了黃文邦先生爲啓蒙恩師,開始進學了。可是張思晨膝下只得一女一子,長女張雅萱已滿10歲,但是長子張文箏只有三歲,還因爲早産而身體孱弱,基本上沒有斷過湯藥。

  說起來,張思晨這一兒一女都是正妻繆姝彤所出。他在年輕的時候沒有太過注重子嗣,於聲色上縱情,也沒有考慮納妾留庶子之類的,只一心滿足於妻子給他納的那些絕色通房。待到妻子繆姝彤生了長女之後五、六年均無所出,所納的通房也都沒有懷上,他才在母親張馮氏的催促下覺得有些急躁了,急急納了兩個他看得上的兩個兩家女子做了良妾,希望能給他開枝散葉。

  張思晨和張馮氏都覺得,若是正妻生不了嫡子,那麽兩個身家清白的良妾能生下幾個庶子也是極好的,反正都是爲張家傳宗接代、開枝散葉嘛!

  可是這些事情都不是繆姝彤能接受的!她一輩子最重自己的面子,最重自己的正妻地位,怎肯讓新納的兩個良妾生下庶長子來滅了她的威風?於是她自然照例在這兩個良妾的飲食之中混入了避子湯。

  可是這兩個良妾不同於張思晨之前的所有絕色通房丫鬟或者揚州瘦馬,那些人是給張思晨滿足欲/望的,就是一個物件而已,張思晨和張馮氏都不甚在意。這兩個良妾納進府中的任務就是生孩子,她們自身怎能不關注?張馮氏怎能不關注?張思晨本人怎能不關注?

  這麽一來,繆姝彤下藥一事自然就無所遁形了。張馮氏爲了繆姝彤下藥這件事和繆姝彤大鬧一場,深覺繆姝彤這個兒媳婦兒不孝,竟敢有礙張家子嗣,氣急之下對她出了手!

  哪不知繆姝彤當時剛好懷了身孕,而她自己却不自知,在與張馮氏的扭打之中動了胎氣,之後雖然請了大夫,臥床靜養保胎數月,却還是導致孩子早産了,讓張思晨這個遲來的長子從小就體弱多病,是個藥罐子。

  因著這件事,張馮氏恨毒了繆姝彤,只覺得繆姝彤其心可誅,若不是有著孫兒這個擋箭牌,她定要讓兒子休了這個毒婦!

  繆姝彤又何嘗不是恨毒了張馮氏,她盼了這麽多年才盼來的兒子,本來可以身子康健,却因爲這個毒婦撒潑而受了這麽多苦!

  於是婆媳二人勢同水火,張馮氏狠狠壓了繆姝彤一兩年。可是繆姝彤不能對那些良妾出手之後,她們還是懷不上!張馮氏又千挑萬選再給兒子納了三個身材豐腴、面貌憨厚粗壯的妾,不拘身份、不拘才華、隻圖好生養!

  那幾個妾的模樣與無知村婦無甚區別,自家娘硬要給自己納這樣的妾的時候,張思晨也極爲不願、狠狠抗爭過,可是耐不住想要生個身體健康的兒子傳宗接代,張思晨還是忍耐著硬是同/房了幾次。

  可是張府裡還是沒有任何庶子出生!別說是庶子了,庶女都沒有一個!

  至此,張馮氏才真正慌了神。她左思右想,還是只有繆姝彤一人能爲他兒子生孩子!這才咽下了對繆姝彤的那口氣,勸著兒子多往正妻房裡去,爭取再生一兒半女的。可是繆姝彤當時懷孕的時候動了胎氣,之後身子一直不大好,沒有恢復過來,至今也無動靜。

  暫且不說張家那一灘子污糟事,只說又是一年京察之年,張思晨等一省總督進京待考,蔡思瑾這個京官也等待著考核。

  皇上此時已經70歲了,可是看起來依然精神矍鑠,絕對沒有那種垂垂老矣的腐朽姿態。雖然朝臣之中請封五皇子爲太子的呼聲很高,但是皇上一直沒有鬆口立太子,甚至立繆妃爲貴妃也一直是一個掉在她面前的胡蘿蔔,從來沒有讓她吃到過,她到了八年後的如今,也只是一個普通嬪妃而已,與謝玲瓏無异。

  同時,謝玲瓏的猜測成真,隨著皇上漸漸老去,他越發厭惡他那些健壯的成年兒子,反倒對年紀幼小的九皇子、十皇子、十一皇子等日益寵愛,更是常常在衆臣面前誇贊九皇子的才幹以及九皇子的侍講蔡思瑾,再加上九皇子的外公乃是謝首輔!

  朝廷之中的風向早已悄悄的改變了,蔡思瑾也不再是之前那樣無人問津的冷灶台了,此番京察之中,好多人家竟然都已經送禮送到他家裡來了!

  皇上和謝首輔商量之後,準備讓張思晨入六部中的禮部做從二品的禮部侍郎。同時也準備給蔡思瑾挪挪位置了。

  謝正卿說道:「皇上,九皇子現已準備分府別居,蔡思瑾是否可以考慮外放爲一省布政使?經過這麽多年,您應該已經看清楚蔡思瑾的爲人,以及他的忠心了?」

  皇上滿意地捋了捋鬍鬚,說道:「我對蔡愛卿自然是相當的滿意,只不過我却不準備讓他去做一省官員。謝愛卿,你還記得蔡愛卿在殿試之中那篇驚才絕艶的文章嗎?」

  謝正卿一楞,他如何能忘記?若不是沈相從中作梗,狀元本應是蔡思瑾的囊中之物!他驚訝地說道:「皇上的意思難道是要新設一個巡河御史,讓蔡思瑾去治河?」

  皇上哈哈大笑,滿意地說道:「這麽多年來,還是謝愛卿最知朕意!沒錯,我想讓蔡思瑾好好去治河,同時帶著我家浩誠去四處看看,體會一下什麽是實務、什麽是民生!」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3 17:47
第106章 謝府密談

  皇上和謝首輔動作迅速, 决定了之後立馬就行動了,新設了一個「巡河御史」的職位,與一省總督一般挂靠在御史台中, 需要在京察之時回京述職, 但是可以管理黃河沿岸幾省的河工事宜, 權力很大,且是個肥缺。

  這樣一個新設立的官位,自然會引來諸多垂涎的目光, 只是謝正卿和皇上雷厲風行地將這個位置給了蔡思瑾,倒是也沒有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之外。

  畢竟現在九皇子也炙手可熱起來了, 還是謝正卿的外孫,謝正卿提携蔡思瑾這個與九皇子最親近的臣子,給他一個肥缺也是人之常情。只不過這個時候,就有很多人都捶胸頓足地後悔, 當初自己怎麽就沒有想到像蔡思瑾這樣去燒一燒九皇子的冷灶台呢?否則現在飛黃騰達的人就是自己啦!

  張思晨對朋友這個炙手可熱的位置倒是沒有眼紅,他已經外放太久,且做到了正三品的一省總督這個位置, 已經頂天了。若是再外放的話, 只會升無可升空耗時間,這個時候師傅謝首輔讓自己回歸朝廷中樞才是真正的對自己惜才。

  只是有個問題却還是需要向師傅問清楚,那就是——師傅現在到底是依舊支持五皇子呢,還是已經準備轉而支持九皇子了?問不明白的話,他日後行事不便,恐易出錯呢。

  張思晨和謝正卿之間自然有一番親近的密談, 這樣位於謝正卿書房之內的密談自從蔡思瑾成爲九皇子的侍講之後就沒有參加過了,因爲在謝正卿眼中,蔡思瑾已經是道不同不相爲謀的人了,張思晨和謝存元也心知肚明。

  張思晨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謝存元也在場,他也附和道:「父親,清源(張思晨的字)賢弟問的這個問題同樣也困擾著孩兒!之前您一直都教導我們要支持五皇子,可是此番九皇子漸漸更得聖心,皇上和爹爹您此番又將如此重要的『巡河御史』一職給了蔡思瑾,是否我們已經要轉變風向,轉而支持九皇子了?浩誠畢竟是我的侄兒,與我們血脉相連啊!」

  張思晨點了點頭,他現在的身份雖然有些尷尬,妻族繆氏與五皇子有莫大的牽扯,但是他本人還是謝首輔這一派的。因此張思晨趕緊向謝正卿表明忠心,說到:「師傅,若是您想要支持九皇子,請直言相告,徒兒必會誓死相隨!您不用擔心我與繆家會有所牽扯,我張思晨不是被兒女私情蒙住雙眼的那種人!」

  謝正卿嘆了口氣,對張思晨說到:「清源,爲師絕對相信你的爲人,也相信你的保證,你無需在爲師面前自辯。我們師徒二人貴在知心,情誼無人可以離間!

  存元,爲父此番立主讓蔡思瑾成爲巡河御史,幷不是說明我要改換門庭,轉而支持浩誠,而僅僅是順皇上的意罷了。在我的心裡,自然還是更加支持五皇子稱帝。

  我謝正卿欲爲大晏朝締造一番萬世太平的基業,從未想要成爲外戚!便是我自己覺得浩誠是個好孩子,日後也有可能成爲好皇帝,但是僅僅爲了避嫌,也絕不會支持他稱帝。

  謝家若是想要長久地屹立不倒,决不能成爲世家豪族,更不能成爲外戚啊!」

  張思晨和謝存元聞言心神均是一震,恭敬地對謝正卿行禮,然後結束了這次密談。待到張思晨離開之後,謝存元憂慮地問謝正卿到:「父親,現在清源不在場,請您一定和孩兒說說知心話,剛才那番話,確是您的真實想法嗎?還是僅僅爲了糊弄張清源而已?」

  謝正卿看了自己的庶子一眼,遺憾地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說到:「存元,你不及清源多矣!你竟然不瞭解爲父的志向和抱負!清源知我啊!」

  謝存元還是有些不理解,繼續問道:「父親,我們事實上確實是九皇子的外家,這是你撇清就能有用的嗎?現在五皇子對您恭恭敬敬,也答應日後登基會善待嫡妹和九皇子,但是能作數嗎?萬一日後五皇子羽翼豐滿,掉頭對付我們謝家怎麽辦?豈不是人爲刀俎我爲魚肉?只能任人宰割了!若是現在轉而支持嫡妹和九皇子,待浩誠登基後絕不可能爲難我們謝家!反而會器重!」

  謝正卿斥責自己的兒子道:「存元糊塗啊!你定然是被玲瓏那個丫頭灌了迷藥了,才會這麽想!現在我已經位極人臣,做到了首輔之職,可是你看我是否能快活呢?真有這麽大的權力嗎?

  好多事情雖然是我提出來的,我簽批的,但是都是聖上示意的啊!我只不過是一個傳聲筒、應聲蟲而已,管理這個天下的還是至高無上的皇權!

  若是五皇子繼位,他那個人志大才疏,爲父就可以在改革的過程之中利用皇權和世家大族之間的矛盾,一步一步爲士子官員集團謀取權力、限縮皇權。即便不提日後恢復丞相位置那樣的事情,只說治理天下推行改革,不使得改革因爲大晏朝日後有昏君而被迫中斷,就是造福萬民、造福大晏朝萬世的好事情啊!

  待我致使之後,自會有清源之類新一代的青年才俊繼承我的遺願,將這一艘大船好好地往下開。我們這些士子都是十年以上寒窗苦讀拼殺出來的天才,而皇上只不過是因爲血緣才能得以繼位的,成立水平自然良莠不齊。若是這世道由我們當家作主、勵精圖治,比全部都交給一個不知道是賢是愚的君主要好多啦!

  如若繼位的是九皇子,事情就不一樣啦!我如何能與九皇子爭鬥?限縮他的皇權?支持我的人是否真能明白我的心意,與我一同反對皇權?我致仕之後,我的傳人是否能與我的外孫繼續鬥個你死我活?堅定的限縮皇權?

  所以,我心中是真心希望五皇子繼位的,絕無半句虛言!」

  對兒子就不得不說得這麽明確才能明白自己的想法,對於自家的聰慧徒兒就不用!張思晨這個小子早在這些年就已經從謝正卿的行事上明瞭謝正卿的真正意圖,此番遇事,自己稍加解釋,他也就完全理解了,完全無需多費口舌。

  謝存元聽了父親這一番之後楞住了,他從未想過這些,從未想得這麽深、這麽遠。

  他半響之後才回過神來,喃喃地說到:「這麽說,若是玲瓏和九皇子想要繼位,與父親您就是敵非友了?」

  謝正卿笑眯眯地點了點頭,說到:「確實是這樣。但是他們畢竟是我的骨血,我也不願意對他們過於苛刻,若是他們能一直像蔡思瑾那樣擁有赤子之心,凡事不爭不搶,倒是可以做一個富貴閒王瀟灑一生!」

  謝存元說到:「父親,這次治河乃是大功業,也有大風險。皇上既然將這件事交給蔡思瑾,還讓浩誠也跟著去,是否說明皇上還是願意立浩誠做太子,讓浩誠繼位的?」

  謝正卿搖了搖頭,說到:「皇上忌憚五皇子,難道就不忌憚浩誠了嗎?既然我是浩誠的親外租,他自然會對浩誠加以防備,喜愛、歷練會有,却絕不會將權柄交予浩誠,你放心吧。」

  謝府的這些紛紛擾擾、風起雲涌蔡思瑾和九皇子那邊都不知曉。蔡思瑾只是單純地欣喜於他終於可以實現他當年的夙願,成爲巡河御史,全面治理黃河水患了。

  而九皇子以及三個小伴讀呢,則是興奮與他們終於可以離開京城,去廣闊的天地間見識一番了。男兒何不帶吳鈎,收取關山五十州!是男兒誰人不願意建偉業?

  蔡思瑾的大兒子毛豆仗著自己已經年滿十一歲,是個「大孩子」了,也吵著想要跟著爹爹一起去治河,蔡思瑾也陷入了沉思,黃文邦黃先生肯定是要跟著自己一同去治河的,這樣一來毛豆就沒有先生了,如何是好呢?可是若說真的帶著這個小孩子去治河,蔡思瑾也放心不下。

  外事不决問媳婦兒,內事不决……還是問媳婦兒!

  周水靜看了看膝下四個高矮不一的小豆丁,略一思索之後皺眉說到:「夫君,我們此番出京還是帶著他們爲好,桐兒家那幾個孩子也都不是省油的燈,把這麽多孩子都留在京城交給桐兒,我怕她應付不過來。

  可是夫君您去治河,說不準途中會遇到波折、風險,就這麽帶著幾個幼小的孩子也是耽誤事兒,我們不如將四個孩子送回邊西省蔡家村,將他們交予公公婆婆照料,正好公公開的那個『蔡氏族學』已經是遠近聞名的好學堂了,將孩子們放在那裡也不虞耽誤了他們的學業。

  若是公公需要打理族學中事,婆婆一個人看管不過來四個孩子,也可請我父母從平江縣去到蔡家村裡住一段時間幫著帶孩子。」

  蔡思瑾點了點頭,拉著媳婦兒的手說到:「得妻如此、夫複何求!靜兒真乃女中諸葛!」

  於是,蔡思瑾的四個孩子興奮不已地收拾東西跟著爹娘出京一路游玩,換車登船、盡情玩耍、好不痛快!可是很快他們就傻眼了——怎麽他們四個要被打包送到祖父母、外祖父母那裡去了,只有爹爹和娘親兩個人可以去游山玩水?

  狗蛋爲人最聰明,他憤憤地說到:「說什麽帶著我們幾個怕遇到危險,難道爹帶著娘就不怕娘也遇到危險嗎?真要是疼我們娘親怎麽不和我們一起回蔡家村?我看爹爹和娘親就是想要甩掉我們四個,一同去風流快活!」

  毛豆性子淳樸,立即出言制止自家兄弟的不當言論,他說到:「狗蛋!你怎可如此妄加揣測爹娘的深意?怎可曲解父親母親一片拳拳愛子之心?」

  狗蛋氣得冒烟,簡直咬牙切齒:「我說過了,我叫蔡穎彥!不要叫我那個難聽的名字!我沒有那樣的名字!」

  他心中憤憤,爹、娘明明就在大家面前都抱怨過好幾回了,有了他們四個拖油瓶之後他們的《靜思文集》都好幾年沒有出新詩文、游記了,有好些人向他們打聽呢,其他三個木頭腦袋怎麽就想不明白?

  他想了想還是忍住沒有再和大哥毛豆理論這件事,即便說出來以後,敦厚老實的大哥肯定還是會一本正經地說:「爹娘這樣的感嘆乃是因爲爹爹這八年來都做了京官,沒有機會出門游歷,絕不是因爲煩了我們兄妹四人……」

  衆人皆醉我獨醒的滋味怎麽就這麽難受呢!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3 17:47
第107章 思晨受挫

  將四個孩子放在邊西省蔡家村之後, 蔡思瑾夫婦二人、九皇子以及他的三個伴讀仍然往黃河的上游前行,不過這一部分的水域已經不足以使得高大的官船通行, 幾人雇了幾艘小船沿河而上, 一直幾乎走到黃河的源頭不能行水處, 幾人才換船行舟, 進入了河源省。

  要想好好地治理黃河, 蔡思瑾準備從河源省出發, 從源頭開始好好的修渠, 幷且將河渠修理得堅固且狹窄, 以及在兩邊準備泄水閘門以及含水湖,實現自己當初殿試時的設想「以水攻沙」。前世裡,蔡思瑾實實在在見過「以水攻沙」這樣治河起到的好效果, 所以他做起事情來胸有成竹、步驟嚴謹、思慮周全, 真真讓九皇子幾人佩服得五體投地。

  九皇子浩誠在蔡思瑾的教導下讀過很多史書, 別的不說, 對「紙上談兵」的趙括就很熟悉。之前的八年時間裡, 他從他父母、外祖父、二舅舅口中聽說了很多官吏的辦事經歷, 深覺人與人之間是不一樣的。有的人是理論的人才,但是只會「紙上談兵」, 做起事來顛三倒四,一點兒章法都沒有。有的人却是實幹的人才, 不僅文章秀美, 做的事情也很漂亮, 比如說常常被人誇的張思晨。

  對於教授自己知識的蔡思瑾, 九皇子自然是萬分喜愛的。可是蔡思瑾外放的時間滿打滿也就是三年而已,又只是做了正五品的應天府知府而已,這些年來漸漸地沒有人誇獎他在實幹方面的事迹,九皇子等人也不知道蔡思瑾當初在山北省應天府的那些漂亮改革方案,因此在初初出發的時候是在心裡爲蔡思瑾捏了一把汗的。

  更兼之從京城裡一路行來,蔡思瑾和夫人簡直做足了游山玩水的姿態,又是吟詩作賦,又是撰寫游記的,簡直不亦樂乎,讓他們四人嘴中塞滿了口糧,一點兒都沒有出來幹事情的感覺好不好!他們四人私底下商量起來,對蔡思瑾都是懷疑的成分居多。

  九皇子更是思慮甚遠,已經想到了萬一此番治河效果不算太好,怎麽在自己父皇面前幫侍講圓過去了。

  可是沒有想到真的幹起事情來,蔡思瑾簡直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樣!他時而是九皇子熟悉的那個笑眯眯的侍講模樣,對來接風洗塵的官員態度和煦。時而却又變了一副嘴臉,對那些不老實治河的官員厲聲訓斥,直駡得人抬不起頭來。

  時而對百姓循循善誘、諄諄教導,幷且四處宣揚皇恩,讓大家記住皇上爲了百姓治河的仁政。時而却變成了黑面閻王,對於那些屢教不改的破壞分子,以及竟然敢貪污縣裡、戶部撥付的治河銀子的貪官絕不手軟、刀刀見血。

  九皇子和三個侍讀對蔡思瑾的種種手段嘆爲觀止,尤其是心眼最多的左樟楠都忍不住感嘆道:「論手段,我不及蔡侍講遠矣!」其餘三人紛紛點頭,忽而感嘆:蔡侍講雖然在教導我們的時候一直保持著赤子之心,對我們開誠布公,但是其實他是「知世故而不世故」,而不是我們原來以爲的「傻」啊!

  其實,他們完全都猜錯了,蔡思瑾哪裡有什麽心計手段?他有著兩個好軍師——周水靜和黃文邦!一路行來的種種表現種種安排都有兩個人精給他出謀劃策,蔡思瑾只要適時本色出演,適時表現出威嚴就可以了。爲何拿捏得這麽恰到好處?完全是因爲兩個人精軍師已經將沿河各省、各縣的官員們的心思都摸得透透的啦!

  蔡思瑾的「師兄」沈子安現在仍然牢牢把持著戶部尚書的位置,甚至他的妹夫李永富也在戶部待著呢,其他人做事情要求著戶部撥付銀子,還不一定能拿到足額的撥付,畢竟整個大晏朝千頭萬緒,要花銀子的地方多著呢,總得講些輕重緩急?

  可是蔡思瑾却沒有此煩惱,治河的銀子各縣市籌措一半、戶部撥付一半,他每到一縣都先用戶部撥付的銀子,用完之後縣令該籌集的銀子也基本上到位了,他就可以順利將該縣工程完工,繼續往下一個縣城走。但是若是縣令作梗,那麽他便會用雷霆手段殺鶏儆猴,用貪官污吏的鮮血洗清治河的障礙,讓大家看到蔡思瑾幷不總是那個老好人模樣。

  因此,蔡思瑾一路上恩威幷施,在治河上面取得了極大的成功,不僅將黃河的水患治理好、讓河兩岸的百姓受益,更是樹立了他的個人威望和九皇子的威望,一舉數得。

  相比而言,留在禮部升任從二品禮部侍郎的張思晨,日子就沒有多好過了,甚至可以說是苦不堪言啊!

  之前他的官職雖然要低一階,只是正三品,但是那可是一省總督、封疆大吏、極有實權!可以說,不管他在哪個省,都是那個省的老大、一把手,他說什麽就是什麽,他在那個省裡就是土皇帝,所有的人都圍著他轉,想他所想、急他所急、投其所好、不住地討好他。

  他想要在那個省裡做一件什麽事情,也是順順當當、毫無掣肘的!只要他隨意吩咐一句話,底下的人就會把他的話當成重要的事情去做,件件有落實、事事有回應,凡事順心如意,過得舒服極了。

  這樣的日子久了,他整個人不說是飄飄然,至少也是對朝廷中樞的內部鬥爭估計不足的。

  在他初到禮部報到的時候,禮部尚書笑眯眯地歡迎他,幷且將爲皇家典禮擬制祭文的重要事項交給了他。雖然張思晨本人不覺得這件事有什麽重要的,但是對於整個禮部而言,這確實是一件相當重要的工作,重要到所有的祭文雖然由禮部侍郎初擬,但是一定要禮部尚書簽字確認之後才可以送往內閣。

  張思晨對這件事的難度估計不足,仗著他乃是狀元郎的身份,才思敏捷、文筆優美,一開始只是隨意看了看之前祭文的格式,就洋洋灑灑隨意擬出了祭文來,幷未深思熟慮,覺得即便是這樣也足以應付這項工作了,他的祭文不僅格式正確,而且文采飛揚,肯定比之前的出彩!

  可是哪不知他初擬的祭文却被禮部老尚書退回來了,還提出了若幹修改的意見、指出了若幹的問題,讓他一定再次修改。

  張思晨望著那些修改意見直皺眉頭,經過這樣一修改之後,這篇祭文雖然格式仍然正確,但是文采平平,比起以前那一位禮部侍郎的祭文質量還略有不如。而且張思晨瞭解他師傅的要求,師傅謝正卿乃是正經二甲進士出身,對於祭文的質量不說是吹毛求疵,但是也絕對是有要求的,這樣質量差的祭文,如何能在內閣通過?

  於是張思晨無奈親自拿著祭文去見了老尚書,費盡唇舌希望他改變意見,可是哪不知老尚書十分固執,硬是要張思晨按照他的意見修改祭文,還差點兒發火摔了杯子,就差指著張思晨的鼻子駡了!

  張思晨無奈,祭文送達內閣是有時間限制的,他若是再如此頂撞禮部尚書一定會誤了交稿時間,到時候肯定會面臨更大的罪責,於是只能硬著頭皮按照禮部尚書的要求將祭文改了一遍,再把第二稿拿過去給他看。

  可是誰知禮部尚書還不滿意,再次提出修改意見,逼著張思晨給他寫了三稿、四稿、五稿一直把張思晨折騰到半夜裡才滿意了,終於定稿了,簽字了。

  張思晨爲了這麽一篇簡單的祭文,差點兒被他給折磨吐了!此時哪裡還不明白自己是得罪了這個禮部尚書、礙了他的眼了,所以才被這麽折騰,可是他能有什麽辦法?文章這種東西是最說不清楚的,有不像算學那樣丁是丁、卯是卯,再無爭論的。

  他現在說你用這個字不合適,用這個詞不合適,要換掉,你有什麽辦法?雖然你覺得兩個字、兩個詞意思相同,完全是一樣的,但是還是只得換掉,只得再重新謄寫一遍文稿給他!他便是故意折騰你,你也沒有地方說理去啊!

  好不容易在截稿前急急忙忙地把祭文交給了內閣審閱,謝正卿又不滿意了,怒斥到:「這是誰寫的祭文?怎麽質量這麽差?遠遠比不上以前?」以前的質量就只是勉强可以,現在質量這麽差已經到了忍耐不下去的地步了!

  然而一查,這篇祭文却是謝正卿的得意弟子張思晨親筆擬的稿子,一時之間朝中議論紛紛——張思晨不是狀元出身麽?怎麽寫出來的祭文質量如此之差,簡直是沒眼看了!當初他是怎麽考上狀元郎的啊?是不是因爲他是謝首輔的弟子?

  好多人此時都已經忘記了,張思晨考上狀元的那一年是沈相把持朝政,謝正卿自己都還沒有冒頭呢,如何能左右科舉結果?

  但是傳流言的本就不是好心人,哪裡會去認真打探,還不是越傳越玄乎!

  爲著此時,謝正卿親自將張思晨叫到自己家中訓斥了一頓,駡他是不是外放久了、官當久了,連基本的文章都不會寫了,水平竟然退步這麽多!

  張思晨自然也聽過外面的風言風語,他也覺得冤枉得很:「師傅,這也不是我想要寫的啊!是禮部尚書逼我的啊!」然後將自己早早準備的第一稿文章拿出來給謝正卿看。

  謝正卿剛開始還有些半信半疑,待看了張思晨的第一稿祭文之後擊節贊嘆,說道:「這才是我想要的文章!」

  張思晨作爲他的得意弟子,又是一個筆杆子,寫出來的文章自然很得他的心意,他再滿意不過了。

  張思晨也是個人精,在自己的第一稿文章得了謝正卿的表揚之後,才將自己在禮部的遭遇一五一十在謝正卿面前哭訴,求得同情和理解,同時希望謝正卿給他支招。雖然張思晨也是一個人精,但是他之前都是鬥同僚、都下屬,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需要和上司鬥的情况啊!禮部尚書畢竟是他的直屬上司,好多計策都使不上勁兒,張思晨也是十分爲難,只覺得是狗咬烏龜無從下口。

  謝正卿皺眉問張思晨到:「清源,你到了禮部之後是否對尚書大人不够恭敬?他爲何會這樣爲難、作弄於你?"

  張思晨指天發誓自己完全是恭恭敬敬的,絕無不敬之意。他覺得,他遇到了自己爲官一來第一個大的挫折。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3 17:47
第108章 父女過招

  謝正卿對於自己的徒兒張思晨還是很瞭解的, 不是說他不會在自己面前說謊話, 而是以他的精明, 必然不會做出惹怒禮部尚書這樣的蠢事,畢竟那是他的頂頭上司啊, 他難道自討苦吃不成?他也不是那樣驕狂的人啊!

  既然自己的徒兒沒有問題,那麽有問題的多半就是禮部尚書了。

  謝正卿在腦子裡面過了一遍這位禮部尚書的履歷,他叫做烏宏利, 現在已經60多歲了, 乃是寒門出身, 背後沒有世家大族, 也是二甲進士出身,早年據說也頗有才幹,只不過現在年歲太大了精力不濟,能混上這個正二品的戶部尚書已經是頂天了, 快要致仕了。

  謝正卿將他放在禮部尚書這個位置上,一是因爲他出身寒門,屬￿「自己人」,而且也比較聽話,曾經明確向自己表過態,想要追隨五皇子;二則是因爲他的年紀太大, 做不了幾年的官兒就要致仕了,到時候正好給張思晨騰位置。

  張思晨這個徒兒樣樣都好,唯一的缺點就是太過於年輕, 直接任命他爲禮部尚書這麽重要的職位有些太扎眼了,滿朝文武也不會答應。所以在謝正卿的安排之中,烏宏利就是一個泥塑木雕的菩薩,把他供在那裡給張思晨擋擋別人的口誅筆伐,哪裡會料到他會做出這麽一樁事情來呢?

  謝正卿擺擺手說道:「清源,我知道了。這件事是我思慮不周,看錯了人,你沒有錯!無需氣餒。你且回家等著,稍安勿躁,爲師自會給你一個交代,必不會讓你日後時時處處受這個老匹夫的掣肘。」

  張思晨欣喜地拱手對謝正卿行禮到:「多謝師傅!」這件事的鬥爭已經超出了他的範圍,幷不是說他沒有能與烏宏利鬥的能力,而是沒有和烏宏利的鬥的身份和立場,如今師傅既然答應幫自己解决這件事,那自己真當可以高枕無憂了!

  第二天,謝正卿私下至禮部尚書烏宏利家中拜訪了他,直白地問道:「烏尚書,爲何要爲難張思晨張侍郎?」

  烏宏利起初裝傻,故作驚訝地問道:「謝首輔此言何意?老朽聽不明白啊!老朽何時爲難過張侍郎?」

  謝正卿心中不悅,皺眉緊緊盯著烏宏利的眼睛,直過了好一會兒,烏宏利還是硬著頭皮不承認,直接裝傻。

  謝正卿惱怒,站起身來狠狠一揮袍袖,說道:「既然烏尚書已經年邁,什麽事情都記不住了,那不如明天就上奏摺向皇上請求致仕,本官定不阻攔!」

  烏宏利一聽謝正卿因爲這麽一件芝麻綠豆大的小事就要撤了自己禮部尚書的職位,甚至直接將自己趕走,連個機會都不給,立馬就慌了神。他不顧自己年邁,立即跪下,哭得老泪縱橫,對謝正卿說道:「謝首輔見諒,老朽說錯了!說錯了!老朽之前是爲難那張思晨張侍郎了,但是這不是老朽本意,也是爲了謝首輔才做的啊!」

  「哦?」謝正卿一挑眉,問道:「烏尚書這句話我可聽不明白了,你爲難我的學生?爲難我看重的人才,還是爲我好?烏尚書確定自己真的還能做官?」

  烏宏利跪著往前拖行了幾部,簡直是要抱住謝正卿的袍脚哭泣的節奏,他一邊涕泪橫飛,一邊解釋道:「老朽有一孫女兒,在後宮之中封爲美人,平日裡與謝妃娘娘十分投契。新年召見親人的時候,我那孫女兒與我兒媳、老妻說了很多九皇子的好話,讓我轉而投靠九皇子。

  之前我一直猶豫,因爲我知道謝首輔您是支持五皇子榮登大位的,可是後來謝首輔您在皇上面前爲九皇子美言,讓他去總攬治河大事,幷且將與九皇子親近的蔡侍講外放出京做了巡河御史,我就以爲謝首輔您已經轉而支持九皇子了,這才一狠心改換了門庭!

  實乃因爲我縱觀皇上諸位皇子之中,只有九皇子才是天縱英才、才有能力榮登大位啊!

  謝相,我知道那張思晨是你的徒兒,但是他的妻子乃是繆氏,還是宮中繆妃嫡親的侄女,與五皇子一系牽扯極深!可恨他又與謝首輔您有師徒之誼,便是爲人首鼠兩端謝首輔您也不好苛責於他,所以我才對他略施懲戒而已!我這麽做也是爲了謝首輔您,全無私心啊!」

  謝正卿一怔,此事竟然牽扯上自己的女兒玲瓏了麽?難不成她和九皇子想要爭大位了?

  可是自己的老妻在今年過年的時候也得了皇上的恩典,得以與謝妃見面,自己還對妻子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讓玲瓏在後宮謹言慎行、萬萬不可逾越,更加不能生出野心來。據老妻禀報,玲瓏也幷無异議,甚至從來沒有要過自己的支持。

  謝正卿腦子裡面快速閃現好多的念頭,他對烏宏利的說法一個字都不信,只是還需從他這些謊話之中辨別出玲瓏是否真的生出了爭儲之心。

  於是他問道:「烏尚書,烏美人當日是如何說的?是謝妃親口告訴她,謝妃和九皇子要爭大位嗎?」

  烏宏利一楞,然後搖了搖頭,說道:「怎麽可能把話說得那麽清楚,但是意思確實是那麽個意思啊!」

  謝正卿一陣恍惚,身體止不住搖晃了兩下,還是他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桌子之後才保證自己沒有跌倒。玲瓏真的已經生出了奪儲之心了麽?他必要見玲瓏一面。

  於是他顧不得理會仍舊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烏宏利,直接往外走,趕車往皇宮的方向行去。走了沒有幾步才急急喊停,讓車夫駕著馬車回謝府了。

  謝正卿一時差點兒忘了,現在已經黃昏,皇宮落鎖了,他去也是白搭。更何况他乃是外臣,如何能求見後宮嬪妃?即便那個嬪妃是他的親生女兒也不行啊!

  謝正卿一路都在思索這件事,然後回家之後雙目緊盯著自己的老妻,讓她把過年時候和謝玲瓏說的話一句一句複述出來,琢磨一下謝玲瓏的意思。

  這麽一琢磨,他忽然發現——破綻大了!他之前是沒有注意,但是他與老妻相處這麽多年,老妻說沒說謊他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自己妻子顧左右而言他,複述的那些話基本上都是編出來的,她絕對隱瞞了自己!

  謝正卿一時間意興闌珊,打斷了老妻的絮叨,揮了揮手讓她先去休息,自己要靜一靜。

  他一點兒也不笨,怎能不明白謝玲瓏真的已經生出了奪儲之心呢?說不定在更早的時候就已經有了。甚至謝玲瓏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已經拉攏了自己的老妻支持她,要不然老妻也不會這樣騙自己。謝正卿一嘆,真是百密一疏,本以爲老妻與自己是一條心的,自己讓她做什麽她就會做什麽,怎麽就忘了玲瓏是她生的,而存正已經靠不住了,老妻從來不把存元當成自己的親子,倒向玲瓏一邊也是應有之意。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是自己大意了啊。

  謝正卿感嘆了一回之後,沿著支持九皇子登基這個思路一想,思考了一晚上自己、謝家的利弊得失,慢慢地考慮是否要遂了玲瓏和九皇子的意,順勢倒向九皇子。

  一夜過後,謝正卿在睜開眼睛的那一刻却是有了决斷——還是要支持五皇子!决不能讓九皇子登基,决不能讓謝家成爲外戚!

  於是他穿戴整齊去上朝,到了內閣之後所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從今日起,掌管祭文的禮部侍郎可以直接擬定祭文,無需送禮部尚書簽字審核,直接送往內閣。

  烏宏利這個禮部尚書他暫時還不能動,萬一換了一個四五十歲正當年的人來占了這個位置,自家徒兒日後想要往上挪一挪更是難如登天!但是自己可以無限的架空他,抽空他的權力,讓張思晨實際上接掌禮部,就像當年的沈子安一樣。

  皇上想要任用沈子安,可以讓他以戶部侍郎之位總管戶部,使得戶部尚書之位虛懸多年,就等著沈子安。但是謝正卿作爲首輔,却不敢這麽操作。不過如若架空了烏宏利,效果上其實也是差不多的。

  謝玲瓏雖然在後宮之中,但是耳目衆多、消息靈通。再加上烏尚書一家其實已經被她收入囊中了,昨夜裡的對話她自然也知曉了。謝玲瓏有些緊張地捏了捏帕子,沒有想到自家老爹還是這麽冥頑不靈,不肯支持九皇子!

  沒錯,是她指示烏宏利小小爲難一下張思晨,以此來談談張思晨、五皇子在謝正卿心中占據多大的地位,但是完全不想搭上自己和九皇子,可是誰知這個烏尚書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一點兒都沉不住氣!要是能直接問的話難道她不能問嗎?還這麽迂回幹什麽?

  現在可好了,自己的野心肯定已經被父親知曉了,九皇子那裡或還可以摘出去,但是自己與父親的父女情分恐怕就會所剩無幾了!

  謝玲瓏閉上眼睛深深呼了幾口氣緩了緩,認真思考著對策,一定要把九皇子從這裡摘出去,一切只是自己滋生出了野心,想要奪儲,與九皇子無光!免得讓九皇子也遭了謝正卿的厭弃,對九皇子不利。

  她苦笑一聲,明明謝正卿是自己的親生父親,是九皇子的外公,可是爲什麽他就是要支持五皇子呢?難不成五皇子就那麽好?名聲就這麽重要?

  謝氏父女暗裡過了這麽一招,除了他們兩人以及卷在旋渦之中的烏宏利之外,再無人知曉,甚至包括被白白刁難了一回了張思晨。

  張思晨只是欣喜於自己師傅的果斷和雷厲風行,欣喜於自己工作環境的不斷改善。同時他也深深嘆息,知曉了權力的好處——若是沒有師傅撑腰,自己還不知道得這樣被烏尚書磋磨呢!所以,大丈夫一日不可無權啊!

  不提京城裡朝廷中樞的這些風風雨雨、旋渦鬥爭,外放的蔡思瑾過得却是很舒服。

  短短時日之內,他已經修葺好三個縣之內的河堤,幷且將百姓遷離河岸便,建造好含水湖了。但是修堤一事極非人力物力,幷非一日之功,把整條黃河修葺好起碼是三五年的事情了。

  這一日,九皇子遠在外地收到了皇上的詔書,召他回京。皇上覺得,九皇子跟著蔡思瑾歷練一番、看看他是如何修建堤壩、如何爲人處世就可以了,幷不需要他跟著蔡思瑾修堤三年。

  九皇子收到詔書之後,與蔡思瑾依依惜別。與蔡侍講朝夕相處了八年多,現在二人真的要分離,還真是不習慣啊!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3 17:47
第109章 師徒交心

  接到聖旨可是不能耽擱的,九皇子自然要立馬回京覆命。可是再緊急的事情, 收拾東西也要一會兒,晚上出發不太安全, 定下了明日一早出發。

  這一夜,九皇子浩誠拉住蔡思瑾秉燭夜游, 一定要與蔡侍講好好說道說道, 否則他這麽單槍匹馬地回京,心裡沒底啊!可若是蔡思瑾能在臨行前給他一些教導,他便會心中有數, 能從容赴京了。

  蔡思瑾自然知道九皇子心思不定,他也想要好好與九皇子暢談一番,避免九皇子回京之後行差踏錯,失了奪儲的好局面。上輩子和這輩子情勢確實有些許不同, 萬萬不可大意失荊州。

  蔡思瑾與九皇子二人躺在一張榻上,周圍一個人都沒有, 正是說秘密的好時候。蔡思瑾琢磨著也該讓九皇子知道自己的心思, 否則很多話不好直說。

  於是, 他看著九皇子的眼睛,直接說道:「浩誠,今夜此處沒有九皇子和蔡侍講,有的只是浩誠和蔡思瑾,我們有話就直說。出得我口,入得你耳, 絕無第三人知曉。」

  九皇子點了點頭,說到:「學生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蔡思瑾笑了笑,說到:「浩誠可有意於大位?」

  浩誠心中一驚,師傅這是真真是開門見山啊,一點兒都不含糊!可是他能對師傅說嗎?母妃可是要他一直僞裝不要說破的,蔡侍講可信麽?

  蔡思瑾幷不等九皇子的答案,他只是以這一句話引起九皇子心中的思索、猶疑、舉棋不定而已,他早已做出了决定要說破這一層。

  於是他仿佛自問自答一般回答道:「在我看來,浩誠必要有爭大位之心!而且一定要爭到大位,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你生而爲皇子,有機會坐上那個位置。天下間皇子繼位,要麽立嫡立長,要麽就是立賢。廢太子占了嫡,現在皇后被廢,已經無嫡可立。大家都不是嫡出,其實就站在同一水平綫上了。現在大家都盯著太子的位置,必然是風波不斷的。

  身處這樣的漩渦之中,你是避無可避。你的母妃謝妃位分不低,你又如此得皇上的寵愛,定會受其他人忌憚,再加上你的外祖父是謝首輔,不論他支不支持你,對於將來的新君都是一個巨大的威脅。所以這個位置,你是想爭也得爭、不想爭也得爭!

  不僅是爭大位、爭前途,更是爭生死!你不要留存著一絲妄想新帝會留著你做一個富貴王爺。便是你未失了性命,也難逃廢太子此時被圈禁的覆轍,行屍走肉耳,還有什麽人生可言,生不如死!

  先頭的幾個皇子才智平庸、不堪大用,皇上不喜歡他們,朝臣也少有支持他們的,便是現在風頭正勝的五皇子,也幷未占了「長」,所以本朝我們不用考慮立「長」的問題,單單說一說「立賢」。這於你而言是極爲有利的一點,即便他年長你許多、籠絡的人心,擁有的勢力比你多很多,但是你未嘗沒有和他一拼的機會。

  所以現在,你的心思裡面不要再去糾結什麽要不要爭大位的問題,只需想想如何爭位即可!」

  九皇子浩誠聞此言真是振聾發聵,他感受到了蔡侍講的拳拳愛徒之心,嚴重不免泛紅,他翻身跪坐在榻上對蔡思瑾行了一禮,說到:「蔡侍講此言甚是!這麽些年來,母妃都是如此教導我的,若是不能繼位,我們母子兩或死或被圈禁,絕對沒有好下場!

  可是這些事情不足爲外人道也,浩誠長到一十五歲,除了母妃對我如此掏心掏肺,蔡侍講是第二人!求蔡侍講教我如何奪儲!如何爭位!」

  蔡思瑾起身坐在榻上,扶住九皇子的雙臂,說到:「浩誠無需多禮,我說過,今夜我們不拘身份,隻論私交。」

  然後二人便坐在榻上閒聊,浩誠雖然眼圈泛紅,但是目光灼灼,只覺得自己今夜能得蔡侍講開誠布公的教導,真是三生有幸!

  蔡思瑾繼而說到:「既然是要爭衆皇子之中的那個『賢』的位置,那麽我們就要想明白,什麽是『賢』?」

  九皇子浩誠知道這是蔡思瑾要教導自己,自己此番離開他之後,不可能時時事事都求教與他,所以遇事還得自己思索,於是思考了良久之後,才謹慎地說到:「賢是賢名,要讓朝臣都覺得自己守禮、能擔大任,獲得皇上的支持?」

  蔡思瑾笑眯眯地問道:「能得朝臣支持的人就能獲得大位了麽?那麽多朝臣之中,支持的人各有不同,皇上該傳位給誰支持的人呢?」

  九皇子腦海中激烈地鬥爭,然後靈光一閃,驚到:「蔡侍講,我想偏了,朝臣的支持幷不是最重要的!賢名也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還是父皇的喜愛!」

  蔡思瑾搖了搖頭,說到:「浩誠此言,也對,也不對!想要繼承大統必然要合皇上的心意,但却幷不是最得寵愛的那個人,而是要讓皇上覺得你是諸皇子之中最』『賢』、最適合繼位的那個人!

  父親對兒子的喜愛,與君王對繼承人的喜愛,雖然會有部分交織,但是却也幷不完全等同。歷史上多少皇上想要廢長立幼,將自己喜愛的兒子推上皇位,但是有些成功了、有些沒有成功,你說這是爲何?」

  九皇子思索良久之後說到:「有些皇子被皇上扶了之後,才德配位,得了大臣的認可,於是順利廢長立幼。但是有些皇子本身不得大臣喜愛,沒有自己的勢力,扶不起來。」

  蔡思瑾點頭,說到:「孺子可教也!浩誠,爭位幷不是一句空話,需要做很多事情,但是有很多事情又不能做。若是你沒有培植起自己的勢力,便是皇上想要傳位於你,你也拿不到!但是若是你做得太多,惹了皇上猜忌,恐怕等不到繼位就會被皇上誅殺,天家無父子啊!

  所以,真正的聰明人,是幷不會聰明外露的。奪儲這種事情,『爭是不爭,不爭是爭。』浩誠你說話做事也一定要注意分寸,回京伴駕之後萬萬不可在皇上面前流露出一點點想要取而代之的心思,以免遭受皇上猜忌。」

  浩誠驚出了一身冷汗,說到:「那五哥現在糾集一幫朝臣在身邊,賢名赫赫,甚至連外祖父謝首輔都幾乎倒向他的,豈不是很容易就會引起父親的猜忌、危如累卵?」

  蔡思瑾笑眯眯地點了點頭,說到:「確實,浩誠能看到這一點已經很好了。但是也不儘然,因爲你的外祖父謝正卿是一個很懂得分寸的人,他心思縝密、素有大才。我們能看到的事情、想到的事情,他自然有所考慮。

  因此,他即便在心中支持五皇子,也不會在明面上表現出來,一定會拿捏好分寸,不會讓皇上覺得五皇子對他的皇權有直接的威脅,只會讓皇上覺得五皇子是一個好的繼承人。我們盼望著五皇子自己出錯,招惹了皇上的猜忌,實在是异想天開。」

  九皇子頽然,肩膀都塌下來了,他失望地喃喃自語到:「外祖父怎麽就鐵了心要跟隨五哥呢?難道我真的比五哥差這麽多麽?他竟不顧母親與我的性命,非要支持五哥登位!」

  蔡思瑾直言道:「謝首輔乃是做大事的人,他以自己的理想爲重,幷不以自己女兒和外孫的性命爲重,所以才會有此一番景象。但是謝首輔乃是忠臣,若是九皇子能够自己爭得了皇上的支持,謝首輔也比不會阻礙,於九皇子而言,還是比其他皇子占據優勢的,五皇子不必傷懷。

  畢竟,謝首輔先是大晏朝的首輔,之後才是謝妃的父親、九皇子的外祖父啊!」

  九皇子有些不滿地抱怨到:「那蔡侍講呢?若是我奪儲失敗,蔡侍講是不是就會改換門庭,忠於新皇?」

  這本是一句抱怨的話,也不指望能得到蔡思瑾的回答。哪不知蔡思瑾竟然點了點頭,一本正經地說到:「自然!雖然我與九皇子親厚,希望九皇子登基。那是因爲若是九皇子登基,必然會信重我,讓我有機會在朝堂上大展拳脚,實現心中的抱負,按照自己的思路建設大晏。若是別人登位,我可能就要蹉跎一生,鬱鬱不得志了。

  所以此時,我是你的盟友,會助你與五皇子爭,與其他皇子爭,助你奪儲。

  但是我畢竟是大晏的臣子,若是我們奪儲失敗,待到新皇登位,微臣自然是要效忠新皇的。那個時候,九皇子就是一個藩王,若是想要造反、顛覆社稷,蔡某必然不會相隨。畢竟在蔡某的心中,大晏社稷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大晏朝的穩定比我自己的心意重要,比我自己的前途重要。我自然知道,九皇子若是造反成功,我能得居高位,但是新皇登基,我可能要被他忌憚一生、庸庸碌碌。但是我也絕不會反,只會游山玩水瀟灑一生。這便是『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的要義啊。

  所以,九皇子爭奪大位是生死之爭,只能贏不能輸,這一點謝妃與你是同憂者,一旦失敗就是覆滅的解决,你可以聽謝妃的意見,她必然是真心助你。

  但是對於我們這些臣子來說,即便九皇子奪儲失敗,我們也或能改變門庭投效新皇、或游山玩水悠閒一生,因此九皇子在問計於謀臣之後,還是要自己思索一番計策是否可行,事情是否可做。給你出主意的這個謀臣,是不是真心向著你,還是有私心?

  別人的意見可以聽,畢竟『兼聽則明、偏信則暗』,但是却不能全信,要自己思考、自己做出最有利於自己的决定,不要被人當槍使、不要被人蒙蔽。

  若是浩誠能做到這一點,此番赴京便可無虞了!」

  九皇子浩誠聞言再次對蔡思瑾一拜,哽咽地說到:「聽蔡侍講一番話,浩誠受益良多!今後必定多思多看,謹言慎行。」

  蔡思瑾滿意地點了點頭,然而師徒二人又詳細分析了朝中衆人的性格,是否能爲自己所用等等。

  當然,分析人這些事情都是周水靜和黃文邦交給蔡思瑾的,他會看什麽人?只不過仗著記性好罷了。

  但是有著「舌燦蓮花」等各種技能的效用,糊弄一下九皇子是足够了,足以讓這個皇子對蔡思瑾露出崇拜的星星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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