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言情] 嫌貧愛富[科舉] 作者:無根的蓬萊(已完成)

 
BabOdin 2019-9-1 16:05:49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0 23578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3 17:50
第120章 回京覆命

  謝玲瓏笑眯眯地拉住自己的母親, 和風細雨地對她說道:「母親,如今這樣多好, 我們本是一家人,何苦要鬥個你死我活呢?以前我愁得每夜都睡不著,就怕浩誠與父親那一日對上, 爭個劍拔弩張。此番却是多謝母親勸服了父親,讓我不用再左右爲難。」

  她這也是明著說些場面話,實則暗中套話, 想要知道自己父親改變主意的原因。她絕不相信自己的父親會真的被母親這樣的後宅婦人勸服。

  果然,她的母親謝戚氏笑眯眯地拉著謝玲瓏的手,眼角四處看了看,確定沒有一個人在偷聽,便小聲將五皇子與皇上的御前奏對如此這般的說了一番,然後笑道:「這也算是五皇子自毀長城了, 你父親也是因此看出他乃是個陰險狡詐的小人, 怕他日後奪位登基之後不信守承諾,讓你與浩誠過不了好日子。」

  謝玲瓏面上泪流滿面,拉住母親深情地說道:「母親, 你與父親實在是太疼寵我和浩誠了,若是浩誠登基, 一定會多多幫扶謝家, 便是大哥,也一定不會像現在這般賦閒在家,一定會給他一個好爵位。」

  謝玲瓏的這番話可謂是說到了謝戚氏的心坎裡, 謝戚氏緊緊拉住謝玲瓏的手,眼中的熱泪噴薄而出,她眼神期盼地說道:「玲瓏我兒,你也要說話算話,若是日後浩誠登基,一定要棒棒你大哥。他現在日子過得不如意,每日在家中借酒澆愁,我這個當娘的真是心痛啊。」

  謝玲瓏心中嘆氣,鄙視自己這個一蹶不振的哥哥,可是嘴中却是誠懇地說道:「母親,我與大哥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妹,這個世界上除了父母子女之外,我們二人是最親的,我怎麽可能不幫扶大哥呢?母親一定放寬心。」若是不給母親這樣的保證,怎麽能讓她如此熱心地幫自己探聽謝府裡面的一切動向。

  再說了,大哥確實與自己最親,即便他廢了,可是給他一個名義上的爵位也不費什麽事情,只是沒有什麽實權罷了,歷朝歷代的外戚家中不都有些不成器的人是這麽優撫的麽?再說了,大哥還有幾個兒子,爹爹現在已經在悉心教導他們了,若是能成器,也不能不說是謝府嫡脉的福氣。嫡庶之間畢竟還是隔了一層,二哥便是和自己再親,也不是一母同胞啊。

  安撫好自己的母親,將她送出宮去之後,謝玲瓏長嘆了口氣,壓抑住自己激動的心情,馬上讓自己的臉上變得古井無波,不見一絲喜色。同時這些與母親的對話她也絕不會訴諸於口告訴任何人。

  五皇子與皇上在宮中的御前奏對已經發生了這麽久了,但是自己在宮中却幷未聽到半點風聲,消息甚至還是從宮外母親那裡傳進來的,不得不說一定是皇上的意思,他不想讓人知道五皇子幹的這件蠢事。

  謝玲瓏想到此處不屑地一笑:皇上不是喜歡試探別人麽?之前的試探倒是讓你心情好了,可是却讓我兒浩誠堵心好幾天。這次也讓你自己嘗嘗堵心的滋味,五皇子的這番御前奏對狠狠上了陛下您的心了吧?哼,所以說爲什麽要考驗試探別人呢?真是無趣。

  謝玲瓏心中知曉,天底下就沒有不透風的墻。五皇子做事如此不周密,這件事情肯定告知了衆多謀臣,還告知了父親,這樣的話張思晨等於父親走得近的人應該也知道了,那些謀臣肯定也會心生危機將此事秘密告知別人。一傳十,十傳百,秘密便不再是秘密了。

  雖然這個消息會傳得慢些,但是再慢一兩年時間也會傳到所有應該知道的人耳朵裡面了,到時候五皇子肯定是朝野上下沒有一個真心的支持者了,便是有人還站在他那一邊,也是與他一樣的陰險小人或者是狠辣之輩。

  最重要的是,皇上心中有著這麽一個結,他傳位給五皇子的可能性已經是微乎其微了。現在唯一要謀算的,就是什麽時候給五皇子一個致命一擊,謹防他背水一戰。

  在蔡思瑾與夫人周水靜回到京城覆命的時候,這件事已經塵埃落定,只留小道消息在悄悄流傳。以九皇子和衛詩蘊的能力,自然也打探出來了這件事,還接受了謝正卿和張思晨等人的投誠。

  他帶著喜悅的心情親自到碼頭去接了蔡思瑾和周水靜,一直將二人送回家,途中在馬車上也小聲將現在的大好局面與蔡思瑾訴說。蔡思瑾鬆了口氣,却是一臉正色地勸解九皇子:「如雖然今離太子位近了一步,但是殿下應該更加謹慎小心。越是接近勝利,越要穩住,多少人就是得意忘形之後才失敗的。」

  九皇子收起自己的笑意,正色對蔡思瑾行了一禮,說道:「蔡侍講教導得是,浩誠受教了。」

  蔡思瑾笑眯眯地點了點頭,自己這個弟子還是不錯的,起碼能聽得進去別人的勸。而能做到這一點,起碼就有了一些仁君之相了。蔡思瑾很想與他多談一些,但是却沒有時間與他詳談,箱籠都沒有收拾好就要火速入宮了。他只能告罪道:「此番蔡某人急於向皇上覆命,恕不能與殿下詳談,還望殿下恕罪,待我向皇上覆命之後一定到睿王府拜訪殿下。」

  九皇子也不氣惱,與蔡思瑾別過,還與師母周水靜問了好些毛豆、狗蛋的歸期之類的瑣事。

  毛豆如今已經十四歲了,在邊西省平江縣已經通過考試成爲了一個秀才了,今年正是每逢三年的府試之期,毛豆在今年六月初初考上的秀才,到今年九月的時候預備考一考鄉試,若是僥幸能得中舉人,蔡思瑾便會舉薦他入國子監念書,若是考不中,那麽要看蔡思瑾的做官情况。

  若是蔡思瑾得做京官,那麽他們夫婦自然準備在京城找一家比較有口碑的書院給他和狗蛋一同去念書,狗蛋今年已經十歲了,早就在蔡家村蔡氏族學啓蒙了。蔡仲邇在書信中說,狗蛋比他爹蔡思瑾聰明好幾倍,便是與當年他的得意門生張思晨相比起來也是不遑多讓的,讓蔡思瑾一定好好教導他。

  若是蔡思瑾還要到別處外放做官,那麽他準備將兩個到念書年紀的兒子打包送到粵秀書院那裡去,讓自己的師傅好好教導兩個孩子。女兒和幼子却是要帶在身邊去赴任的,因爲便是再做外放的官員,恐怕也不必再像巡河御史一般時時有可能遭受生命危險了。

  九皇子聞言大悅,他初次出行時就與毛豆、狗蛋二人能說到一處、玩到一處,此時得知二人均大有前途,自然爲師傅後繼有人而開心。

  同時周水靜也知道九皇子因爲之前皇上的試探,說不定會與王妃有些心結,此時也以師母的身份勸解到:「殿下不必憂心,孩子的事情還是順其自然地好。我與你師傅成婚自辛亥年拜堂成親,到了戊午年才生下了毛豆,期間經過了七年。

  這七年裡,我還著急想要孩子,蔡侍講却一點兒都不著急,從來不會埋怨我,或者給我壓力。我也因此對他多了幾分真心。人心都是肉長的,夫妻二人本就沒有血緣,是因爲一樁婚事才結合在一起的,想要別人對你掏心掏肺,你自己是不是也要先做到對別人掏心掏肺。

  我知曉你們幾個小子都很羡慕我與蔡侍講之間情比金堅,但是這也是我們兩人共同用心維繫的結果。你想想,若是當年我們成婚之初,蔡侍講便因爲我三年無所出而納妾,我與他還能有今日這般光景嗎?恐怕我們蔡府後宅也是鶏犬不寧。

  現下王妃給您生下了閨女,說明她身子是好的,你不要氣她,好好與她相處,日後想要幾個兒女沒有呢?」

  九皇子笑眯眯地對周水靜說道:「師母放心,我一定不會負了詩蘊,我還希望日後我與詩蘊也能夫唱婦隨一同出本集子呢!」二人聞言都笑了起來。之後九皇子讓周水靜缺什麽就到睿王府找他,一點兒也不要客氣,周水靜也笑眯眯地應了。

  九皇子這邊剛走,隔壁的李永富和蔡雨桐夫婦就摸過來了,李永富說道:「乖乖,我今日本來向沈尚書請假去接大舅子和大嫂的,可是沒有想到沈尚書笑眯眯地說九皇子已經去接你們了,讓我不要搶了九皇子的風頭。我與桐兒便乖乖在家裡等著,哪不知九皇子話忒多,竟然說道這般時候才走。」

  蔡雨桐狠掐了他一把,說道:「人家是皇子,難不成你還能讓嫂嫂將人家轟出去啊。」之後,他們的兒女便一排地站過來給周水靜請安。

  大女兒妞妞現在已經十六歲了,已經及笄,正是相看人家的時候。但是李永富和蔡雨桐二人心疼女兒,遲遲不能定下親事來,想要自家哥嫂幫忙拿個主意,也是急得快要火燒眉毛。在京城裡面,像妞妞這個年紀還沒有定親的小姑娘也不多了,可是他們二人左挑右選都覺得找不著能配得上自家寶貝女兒的小夥子怎麽辦呢?

  長子李子陽現在已經十三歲了,與張思晨長女張雅瑩同歲。次子李子威今年8歲,都是正在念蒙學的年紀。

  蔡府這邊的親人相見和樂融融暫且不表,單說一說蔡思瑾在御前向皇上覆命的事兒。

  皇上其實一直都很關注蔡思瑾,也很關注黃河水患問題、黃河的河堤修建問題。這三年多以來,凡事經過蔡思瑾修葺的河堤,之後都未再有大的水患,便是遇到小的險情,也都能開閘放水,將洪水排泄到含水湖之中,不必再有人命傷亡,皇上都看在眼裡,心中對蔡思瑾記上一功。

  因此蔡思瑾與他覆命之後,他讓蔡思瑾好好回去休息幾天,然後就會留在京城裡做一個京官。皇上說道:「朕想讓你去六部歷練歷練,但是還未想要讓你去哪一部,你且等著吧。」

  蔡思瑾恭敬地跪謝皇上恩典,然後離宮了。

  有了蔡思瑾鋪好了路,日後黃河的巡河御史便只用偶爾檢修一下河道即可,工作量和權力都小了很多,大可以換個人去做,其他的河流何可仿照黃河設立監河御史,好好治理一番。但是這些都是小事。

  重要的是,既然已經準備將太子位傳給浩誠,那麽自然要讓他的智囊蔡思瑾留在宮中,放他去六部衙門中的哪一個對浩誠來說比較好呢?皇上正在苦苦思索。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3 17:50
第121章 廢除內閣

  皇上提筆在禦案上寫下了「吏、戶、禮、兵、刑、工」這六個字, 然後他的目光在這六部裡逡巡了一番,先是提筆在戶部上面畫了一個「×」,戶部已經有自己信重的沈子安把持了,將蔡思瑾放進去也是暴殄天物, 且不异於讓沈子安與蔡思瑾爭鬥,於九皇子日後不利。

  雖然戶部很是重要, 但是皇上沈子安這個人十分知情識趣,且是正宗的保皇黨,若是自己立定了太子, 再對他耳提面命一番,他一定會成爲浩誠的人,不會出什麽麼蛾子的。

  再看吏部, 這個部門最重要,但是現在讓五皇子在這裡,便是要削他的權也不能一蹴而就,免得他狗急跳墻,做出什麽不可預估的事情來。於是, 皇上在吏部那裡也畫了一個「×」。

  第三看工部,九皇子浩誠在工部, 據皇上的瞭解,他很得工部的人緣, 整個工部上上下下應該已經被他收服了,也沒有必要將蔡思瑾放進去。不過,若是將蔡思瑾放到工部做侍郎繼續監理工程, 再將九皇子從工部調出來放到其他的部門好似也不錯。於是皇上在工部上畫了一個圈,待定。

  禮部有張思晨,且張思晨支持五皇子,他的妻子繆氏也與繆妃有血緣關係,態度值得考慮,於是皇上在禮部那裡畫了一個圈。

  兵部的事情蔡思瑾從來沒有接觸過,而且兵部需要轄制一些武將,不是蔡思瑾這樣一個年輕人能壓得住場面的,將他放在裡面需要歷練很久才能够說得上話,現在放過去不合時宜。

  不過皇上心中微動,若是將九皇子放到兵部,讓他多接觸一些自己的心腹將領,在將領中先有些威望,日後再立他爲太子,却是很有益處的。且現在的兵部尚書荊秀峰乃是自己信重的人,將浩誠放在他手底下學學也好。

  最後皇上看了看刑部,他也畫了一個圈,想起了以前蔡思瑾在御史台會審司時的做派,心中想到,若是讓他去刑部也是很好的,以蔡思瑾的能力和心性,刑部日後冤假錯案一定會大大减少,於大晏朝是很有益處的。因爲若是百姓不信服朝廷的决斷,對朝廷的判罰有怨懟,那可是傾國之禍啊。

  於是,皇上的目光在工部、禮部、刑部這三個部門之中逡巡了很久,最終還是决定將蔡思瑾放到刑部,先做一個刑部侍郎,現任的刑部尚書賴鴻博已經老邁,近一兩年便會致仕,但是現任刑部侍郎曹明憲做事情不够精細,也不似蔡思瑾一般立身正,若是將整個刑部交給他,還是有些不放心。

  若是將蔡思瑾放在刑部,日後刑部便可無憂矣。而且禮部雖然排名靠前,但是皇上心知肚明那幷不是和他的實力相匹配的,禮部最重要的就是掌管國家的典禮籌備以及科舉考試,但是科舉最終的决定權在皇上和每一届的主考官手中,禮部尚書的實權其實有限。

  說實話,却是不如排在它後面的兵部和刑部的。

  同時,皇上决定將九皇子浩誠放到兵部去歷練,爲他成爲太子再增加一些砝碼。而排在最後的工部,既然已經被浩誠收服,工部的官員們也大多是實幹家,不是很懂權謀鬥爭的一套,應該能穩穩定定的渡過這次的皇位交替的。

  想到此處,皇上忽而放下筆,他心中有著深深的憂慮——現在他最放心不下的其實不是五皇子浩禮,而是謝正卿!

  若是自己將浩誠立爲太子,同時將五皇子浩禮封爲藩王,讓他即刻離京就藩,那麽絕對不會有任何問題。難就難在若是謝正卿謝首輔從中阻撓,引起一些宮變之類的變化可怎麽辦好呢?

  前幾年皇上身體好的時候,他覺得自己與謝正卿甚是投契,極爲欣賞他的改革方案,兩人一拍即合,將整個大晏朝通過改革建立得欣欣向榮。現在改革已經初見成效,而自己已經老了,謝正卿却手握重權,這可不是什麽好事啊。

  自古君若臣强的國家,就沒有不亂的。

  而且,皇上已經敏銳地感覺到謝正卿近幾年來的行事變了,變得更加的高深莫測了。以前他的思路自己還是看的很透徹的——拉攏寒門士子,打壓世家大族子弟,從而與自己皇權與世家權力鬥爭的需求緊密契合起來,兩邊緊緊地聯繫在一起。

  但是這些年來,謝正卿却是與好多世家子弟也過從甚密,似乎改變了以前他隻喜歡提拔寒門士子的習慣,近期也提拔了不少世家子弟出來。說好聽點兒是謝首輔不拘泥於出身,唯才是舉,說難聽點,他的手已經伸得太長了,已經越過了皇上心中的那根紅綫了。

  說起來,皇上想要將皇位傳給九皇子浩誠,除了因爲覺得浩誠更加具有仁心以外,未嘗不是因爲浩誠更加聰明有城府。若是換成浩禮那般愚鈍的人做了皇帝,說不得幾年後就會被謝正卿架空,成爲皇位上的傀儡了。到時候,這個天下說話做主的人說不定還是謝正卿。

  但是若是真的立浩誠爲太子,還有一個巨大的隱憂,那就是——若是浩誠成爲太子、成爲了皇上,那謝正卿可就是外戚了。自古以來外戚幹政的例子比比皆是,還有不少外戚篡權的例子,若是將皇位傳給浩誠,他的聰明伶俐和城府是否能够足以和謝正卿謝首輔對抗?

  自己這個大晏朝是不是會直接覆滅,烟消雲散?

  考慮了這麽多之後,皇上將比丟開,叫來了司禮監秉筆太監范大勇,口述了自己準備讓九皇子浩誠去兵部,讓蔡思瑾去刑部做從二品侍郎的旨意,讓他連夜去宣旨。

  皇上旨意一下,大家一片嘩然,從九皇子去了兵部這件事隱隱嗅到了皇上欲傳大位給他的某些信號。

  五皇子浩禮自然是咬碎了一口銀牙,他氣呼呼地說道:「六部之中現在我僅剩吏部、禮部兩個了,戶部、工部、刑部、兵部如今都是老九的囊中之物了,父皇這也太偏心了。不過我幸好還有謝首輔的支持,只要他支持我,我便不會輸。」

  他不知道的是,就連禮部他也沒有了,張思晨早早已經轉投了九皇子了。而且,他能看到謝正卿的如此巨大的能量,皇上又怎能看不到呢?恐怕皇上對謝正卿的忌憚要比他想像得深得多,皇上是絕不可能讓謝正卿左右立儲之事的。

  第二天一早,蔡思瑾和九皇子不敢懈怠,趕緊去新的部門報到了,同時下朝之後,蔡思瑾也去找了九皇子密談,地點是在蔡府,沒有辦法,九皇子府實在是離城太遠了。

  蔡思瑾對九皇子說道:「恭喜殿下,皇上將你調任兵部,恐怕已有立你爲太子之心,若是你近期沒有任何行差踏錯,正式立儲應該就在這幾日了。」

  九皇子面上也露出了一些喜色,說道:「若是如此也好,早日立儲,早日定了人心,免得日後....大晏朝有一場打亂,打斷了現在改革的大好局面。」

  蔡思瑾一笑,說道:「殿下,臣這裡有一計,可以助您早日成爲太子。只是這一計會傷了謝首輔,讓您失了一個助力,不知道您願不願意聽一聽?這是我這三年裡自己琢磨出來的,當時謝首輔還不是我們這邊的助力,我也不知道他會不會轉而支持我們,所以才想了這一計。只是回京之後,却是聽說了他和張思晨已經改換就皇子您的門庭這件事,就不知道這個計策是否還符合時宜了。」

  九皇子聞言一挑眉,沒有想到一向以具有赤子之心著稱的蔡侍講也會給自己出計獻謀,他很有興趣:「蔡侍講請講。」

  蔡思瑾笑道:「自古以來,皇上要靠百官治理天下,也需要有人幫他管理百官,於是有了丞相這個職位。自古以來的爭鬥主要是圍繞皇權與相權、皇權與外戚、皇權與世家而已。現在大晏朝內,世家已經被打壓,外戚沈氏已經被打壓,丞相位置已經被廢,按理說皇權鬥贏了這三/股勢力,應該能說一不二了。

  可是謝首輔憑藉自己的能力,硬生生地將分丞相權力的三個人做主的內閣,變成了他一個人的內閣,手中所持的權力也與丞相差不多了,所以,皇上現在應該是對他頗爲忌憚的,生怕日後的新君不能壓制住他。

  若是九皇子您主動向皇上提出建議,廢除內閣制度,將六部尚書官職均提升爲從一品,將以前內閣三個人擁有的權力,變成日後六部尚書擁有的權力,讓皇上的政令不用出自內閣,讓皇上直接面對六部尚書,豈不是更好?」

  九皇子浩誠聞言悚然一驚,看著蔡思瑾,似是不認識他一般,他說道:「蔡侍講,你覺得謝首輔能這麽平和地交出自己手中的權力嗎?哪個男人不愛權?况且若是不廢除內閣、取消首輔,這個首輔之位蔡侍講是日後可期的,難道您竟然願意放弃這到手的權力麽?」

  蔡思瑾點了點頭,說道:「我自然願意放弃這首輔之權,若是有幸,日後能做一部尚書也就到了人生巔峰了。我隻期盼著大晏朝好好發展,而我自己日後如何我却是一點兒都不在意的。」

  九皇子對蔡思瑾行了一禮,說道:「蔡侍講真乃高風亮節,浩誠佩服。這件事我要好好與父皇說說,說不得他會同意的。」

  蔡思瑾連忙制止道:「殿下,現在謝首輔已經支持您了,已經不必再行此計了,您還是慎重考慮一番吧。」

  九皇子浩誠笑了笑說道:「讓父皇將他的這些老臣妥善處置了也好,否則若是我繼位之後,這些老臣一個一個的資歷這麽老到,我還怎麽行事?難不成又要像父皇一樣,在皇位上隱忍幾十年才搬到沈相,才開始合自己心意的改革麽?」

  說完之後九皇子浩誠就走了,周水靜走出來嘆了口氣,說道:「夫君,你這麽做到底是對還是錯?我竟心裡一點兒數都沒有。你想想,大晏朝泱泱大國,若是分權,沒有一個强有力的中央斡旋,日後是否會出大亂子?」

  蔡思瑾笑道:「夫人不必憂心,九皇子不是沒有心計的人,有他把持,即便這樣廢除了內閣,大晏朝也不會亂的。况且我知謝首輔甚深,若我與他詳細說明利弊,他比我還願意廢除內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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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立定太子

  九皇子興衝衝地到宮中,將蔡思瑾這個廢除內閣, 提拔六部尚書, 分權的計劃與皇上訴說。

  皇上初聞言時只是一邊聽一邊批閱著自己的奏摺, 時不時在奏摺上批幾個「知道了」或者「如擬」的字樣,但是越聽越是心驚, 待九皇子真正說出「廢除內閣」這樣的字樣之後, 驚得差點掉了手中的筆。

  皇上立即將自己的御筆放下,將桌上的奏摺合起來,盯著九皇子浩誠說道:「我兒細細道來!」此時他的興趣已經完全被這個計劃勾起來了,覺得這簡直是削弱權臣實力的最佳方式,甚至比他廢除丞相位置還要激進。

  待聽完九皇子的全盤計劃之後, 皇上吸了一口氣,問道:「浩誠, 你實話與我說, 這是誰想出來的計策?這位先生有大才啊。」

  九皇子浩誠抿嘴一笑,說道:「父皇, 最近新入京且與我關係好的大人是哪一位, 您難道還不清楚嗎?便是浩誠不說,父皇耶能猜到他是誰吧?」

  皇上立即脫口而出:「蔡思瑾!」

  九皇子笑道:「父皇明鑒,自然是蔡侍講!哎, 只有他才會如此大公無私替我們皇室著想, 若是其他人,巴不得將首輔的位置留著,日後好自己登上那個位置, 權傾朝野呢?權力哪個不愛?只有真正跳出其中、淡泊名利的人才能站在臣子的位置也想出這樣一個好方法。」

  皇上也嘆息了一口氣,說道:「此計甚妙,但是我這裡却是用不了,實在是時機還未成熟,不過皇兒日後你登基之後,待新政改革已經深入人心,却可以用一用。」

  九皇子大驚,害怕這又是皇上的一次試探,趕緊誠惶誠恐地跪下,說道:「父皇誤會了,孩兒只是聽聞此計之後見獵心喜,這才迫不及待地來與父皇分享,幷不是有奪儲之心啊。」

  皇上此時擺了擺手,親自走下去扶起九皇子,拉著他與自己一同坐在一張羅漢塌上,對九皇子推心置腹地說道:「浩誠我兒,你心中不必惶恐,我這次幷非出言試探,而是與你推心置腹地交談。既然蔡思瑾已經想出了這麽一個好的方法爲你鋪路,我也不再在你面前藏著掖著。我之前就想要立你爲太子,但是擔心謝正卿謝首輔在我死後做大,功高震主,怕你應付不來。

  但是現在,我已經想到了一個萬全之策,就是明日下詔,一邊明確立你爲太子,一邊封你兄長們爲藩王,讓他們立即出京就藩。第三則是要求整個大晏朝所有年過六十歲的官員都一定要致仕,賜予他們良田美宅,讓他們回鄉去頤養天年。

  如此一來,我大晏朝可以無憂矣。謝正卿謝首輔如今已經五十六歲了,四年之後就必須要致仕。即便父皇活不到四年後,但是因爲年過六十就一定要致仕是我下的詔令,便是你這個新皇也要遵從的,逼他離開內閣也不是什麽難事。我與謝正卿君臣相知一場,他也是真心爲了大晏朝的新政推行付出了心血的,便讓他也得個善終吧。

  當然,若是四年後他年滿六十還想要霸占住內閣首輔的位置也是不可能的,我已經與幾位心腹御史說好了,若是他留戀權位不願意退位,自然會參他,毀了他的一世清名,只是我不願意你與謝正卿最終走到那一步,畢竟你們也是血脉親人。

  而且謝正卿空出首輔之位之後,你也不必立即就廢除了這個位置,新政的成果還未穩固,新政還未深入人心,還是需要强有力的中央集權進行推行,這個時候一個首輔的位置不能或缺。我推算了一下,到那時蔡思瑾正好42歲,以他的心性人品,便是做首輔18年也不至於貪戀權位。

  等到蔡思瑾六十歲快要致仕的時候,新政也基本上深入人心了,這個時候他便可以順勢上奏一本,請你廢除內閣,廢除首輔這個職位,提升六部尚書的地位,將朝廷變成你們七人的朝廷,你們七人一同共商國是。便是出現難以决斷之事,兩邊出現三票的情况,你作爲皇上站那一邊就是哪一邊勝利,最後的决策權還是在你的手裡。

  皇兒啊,若是真的廢除了首輔,權力分散給六部尚書,這樣國家就有了隱患。沒有一個强有力的中央集權,大晏朝遇事之後便會爭執不下、效率降低。平日裡還不算什麽,最怕遇到天灾、人禍、戰亂等大事。你必須要足够優秀,你的繼承人也必須要足够優秀,才能承擔起這個國家來。否則,便是後人身死、大晏朝國滅的下場。

  若是留著首輔這個位置,能坐在首輔這個位置上的人就會是文官之中的第一人,他必然是極有手段的。若是你的後世子孫不肖,沒有能力,即便淪落爲一個傀儡皇帝,朝政被權臣把持,但是國家不容易亂。說不得過上個幾年,便有有能力的後人能够撥亂反正,在與權臣的鬥爭之中勝利,再次奪回大晏朝的管理權,大晏朝可千百年無虞。

  是否廢除內閣、廢除首輔的職位各有利弊,父皇此時却是還不能廢除首輔的位置。至於之後浩誠你如何選擇就是你的事情了,那時候父皇早已作古,管不了那許多了。我死之後,哪怕他洪水滔天呢?

  皇兒,父皇的話就說到此處,你回去之後可以細細思索,是否廢除首輔的位置完全在你的一念之間,你可以用餘下的十多年細細思量這件事情。」

  九皇子聽聞了自己父親的肺腑之言之後,忍不住流下了泪水,他撩起袍子對自己的父皇說道:「兒臣承蒙父皇不弃,竟以整個天下相托。日後兒臣一定會越加努力,不負父皇重托。」

  皇上看著自己已經十八歲的九兒子,他身長玉立、風華正茂,正是人生最好的時候。再聯想到自己已經七十又三,已經到了風燭殘年的時候了,忍不住意興闌珊,揮了揮手讓他下去了。其實這一年裡他已經覺得自己的身體很衰敗了,便是到後宮留宿也只是與妃嬪們說說話,很是力不從心了。

  皇上的心裡也清楚,自己怕是撑不了幾年了。該做的事情要趕快著手準備,該布的局也要及早動手,免得自己一日醒不過來,就讓這大晏朝憑空起了變數,多了很多動蕩,讓如今新政改革的成果蕩然無存。

  因著準備立九皇子浩誠爲太子,今夜皇上便翻了謝玲瓏的牌子,與她一處好好說了說話。謝玲瓏現在也才三十幾歲,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成熟的軀體極有活力,正是皇上這樣垂暮之人喜愛的。况且她知情識趣,皇上甚至在一瞬間心中生出了立她爲後,讓浩誠名正言順繼位的心思。

  謝玲瓏對皇上所知甚深,自然敏感地感覺到皇上有些事情難以决斷。因此極盡自己之能事討好皇上,讓皇上對自己滿意至極。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說這邊九皇子晚上回家之後,抱住妻子、抱住女兒笑眯眯地說了這個消息,還親了一口自己的女兒,說道:「我的親閨女兒,你可真是我的福星,你一出生,我就要被立爲太子了。」衛詩蘊既高興又擔憂,一夜未眠,總怕明日會出什麽變數,他們一家三口只是空歡喜一場。

  幸而皇上的身體還幷未衰敗得這麽快,第二天早朝的時候,皇上果然如約下了昨日所說的三道聖旨,同時還多了一道。那一道聖旨便是立謝玲瓏爲後,這樣九皇子就成了皇上的嫡子,便是被立爲太子也是名正言順沒有任何的障礙了。

  九皇子浩誠高高興興地成了太子,三皇子以下至八皇子這些已經滿了十五歲出宮建府的皇子們都被分封爲藩王,且藩王沒有管理地方兵權和財權的任何權利,完全只是一個富家翁而已,被要求立即就藩去了。

  五皇子在大殿上聽聞這個消息就癱軟了下去,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落得這麽一個結局。明明他已經視太子位爲自己囊中之物的,可是竟然換來了這樣一個遠遠被發配類似於圈禁的結局?他不可置信地看著謝正卿,却發現謝正卿目光微垂,根本就沒有什麽驚訝的神情,也不看他一眼。

  此時他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他覺得自己就是被謝正卿涮了一把,這個老狐狸一直都是支持自己的外孫九皇子上位的,以前是逗自己玩兒呢!他幾欲瘋狂,可是還是壓抑住不敢殿上撒潑,怕直接御前失儀被問罪了。

  昨夜裡他的探子就已經告訴他九皇子與皇上密探了很久,二人情緒都很激動。之後皇上還去了謝妃宮中。定是這母子二人在皇上面前進了讒言!他覺得自己父皇立九皇子浩誠爲太子乃是因爲喜歡謝妃,在立謝妃爲皇后之後才起意要立浩誠爲太子了。此時他也深恨自己母親繆妃不得寵,若是母妃也能登上皇后位,他又何須去做沒權沒勢的藩王?

  若說前兩道聖旨還只是皇上的家世,與臣子們無幹,第三道聖旨就是石破天驚了。朝廷上年滿六十還在著的老臣,無一不是一品二品的朝廷重臣,他們自以爲還能一直把持著權位到自己咽氣那一天的,哪不知這麽快就要被迫致仕了。

  一時間,朝廷中年過六十的老臣在金鑾殿裡跪成一片、哭成一片,但是皇上却心如鐵石,一點都不顧念這麽多年的君臣情誼,一定要爲自己的兒子繼位掃除障礙,不願意讓他面對著這麽多滿朝倚老賣老的朝臣,使得他還要花好多年的時間才能真正掌握整個朝廷。

  謝正卿聞言閉上了眼睛,他知道自己的年紀已經五十六歲了,也知道皇上這條詔令意在防止他把持朝政架空新皇。不一會兒之後他又睜開了眼睛,他根本不懼這些,他有把握,即便是四年之後致仕,也能說服信任的首輔繼續支持新政、繼續與皇權抗爭。他有信心自己可以說服蔡思瑾。

  是的,既然現在九皇子被立爲太子,日後會繼位,那麽下一任的首輔是誰就已經很明瞭,除了蔡思瑾不做他想。

  年輕的臣子們看向蔡思瑾的眼神都變了,他們也和謝正卿一樣猜到了九皇子的心思,一邊羡慕蔡思瑾好運,能做九皇子的侍講,一邊又尋思著如何可以與這個炙手可熱的人物搭上關係,日後也能討個好處。

  蔡思瑾完全沒有在思考這麽久遠之後的事情,而是欣喜於他終於完成了自己的主綫任務,可以不用被系統抹殺了。同時他還聽到「叮」的系統音「恭喜宿主完成主綫任務5,獲得新技能一個。新技能:免死金牌,一次性使用技能,可以免除皇上對自己的殺心一次。系統提示,作爲一個權傾天下的一代明臣,怎麽可能不讓皇上心中動殺念呢?」

  可是還沒有等蔡思瑾有多麽欣喜,他便再次聽到了系統音:「叮,介於宿主輔佐的皇子已經成爲太子,發布最終主綫任務:主綫任務6,任務內容:成爲文官最高實權者一代名稱,權傾朝野,讓整個朝廷成爲自己的一言堂。任務時限:宿主年滿50歲之前。任務成功獎勵:系統消失,宿主之後再無被抹殺的危險,且宿主擁有的技能全部可以保留幷使用。」

  蔡思瑾一楞神,要完成這個最終任務,豈不是要讓自己在50歲之前當上大晏朝首輔?可是自己昨晚上不是才給九皇子建議要廢除首輔制度麽?這算不算是自己挖了個坑給自己跳?可把自己給坑慘了?

  難不成,自己這輩子的壽數就只有50歲了?要知道,上輩子自己可是活到了80歲呢。

  哎,蔡思瑾閉上了眼睛嘆了口氣,可是再次睜開眼睛又是眼中清明。自己能以三十年的壽數換來妹妹一生的平安喜樂,也算是不虧了。

  毛豆已經十四歲,可以相看人家了,最好早點兒給他定下個好媳婦兒,免得自己死得早,他婚姻不順。其餘兒女的親事也要早早準備。侄女兒妞妞的婚事還未定,自己這個做姑父的要好好幫她把把關。一切都要快些提升日程了,免得自己身死魂滅,他們日子不好過啊。

  自己現在三十八歲,離五十歲的大限還有十二年,說早也不早,說晚也不晚,都要好生籌謀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3 17:50
第123章 幾樁家事

  回到家之後, 蔡思瑾將九皇子浩誠被封爲太子的消息給周水靜、黃文邦說了說, 二人都是興奮异常。畢竟現在蔡思瑾坐在九皇子這條船上, 九皇子好了他們日後的日子才能好。

  可是周水靜高興過後又敏銳地發現蔡思瑾其實幷沒有多開心, 於是疑惑地問道:「夫君, 我看你似有心事的樣子,是因何事不能釋懷?可否說出來,我與黃先生也能幫你排解排解。」

  蔡思瑾無奈地苦笑了一下,夫人太聰明了就是不好辦啊,他都已經儘量不在臉上表露出焦慮、憂愁的情緒了,竟然還是一眼就被周水靜看穿了。

  既然被周水靜看穿, 蔡思瑾也能再藏著掖著, 他腦海中一轉,便想了一個絕好的理由, 說道:「今日皇上雖然是立了皇后和太子,讓我們日後可以無虞。可是我却從中看出了皇上已經垂暮, 時間不久了,頓時心生感慨。我的父母年紀也大了, 却遠在蔡家村生活,與我們相隔甚遠, 我怕他們有一個萬一。

  那樣子欲養而親不待, 豈非人生之間的一大憾事?所以我在考慮,要不要寫信將父母從蔡家村接到京城蔡府裡面來養老。」

  這番話說得半真半假,周水靜其實也沒有察覺到蔡思瑾在撒謊。

  蔡思瑾想要將父母接來一同居住是真心話,但是真正的理由却不是害怕父母先去, 而是怕他自己時日無多,父母白髮人送黑髮人之後後悔與他相處的時間太少了。

  周水靜自是點了點頭,拉住蔡思瑾的手說道:「夫君所言極是,公公婆婆到京城來居住,讓我們好盡盡孝也是應有之意,我們今夜便寫信請他們過來吧。」

  蔡思瑾搖頭說道:「恐怕沒有那麽容易呢。我之前幾次去信請父母過來京城,可是他們都回絕了,我父親放不下蔡氏族學的發展,還有學堂裡那麽多的學生,哎,想要說動他挺難的啊,恐怕我得告假之後親自去蔡家村請他們呢,就這樣都不一定能將人請過來。」

  周水靜聞言一笑,說道:「夫君你這可就不瞭解了,今時不同往日,公公婆婆此番一定會到京城裡來居住的,別的不說,就說毛豆、狗蛋他們四個小的在京城裡,公公婆婆就放心不下。」

  蔡思瑾愕然,竟然這麽簡單就能解决他這個心腹大患麽?他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道:「爹爹醉心於蔡氏族學的發展,一心揚名,他竟然能爲了這四個小毛孩子改了初衷,不關心蔡氏族學了?我可不信。」

  黃文邦此時也拈須一笑,說道:「蔡大人莫不是忘了,之前蔡老太爺在給您的家書之中對二公子的學業極爲稱贊,對二公子評價極高,說他的天資便是與如今的禮部侍郎張思晨相比也不遑多讓。這樣的好苗子,想必蔡老太爺也是見獵心喜,想要親自教上一教的。」

  蔡思瑾大喜,說道:「兩位說得是極,我怎麽就忘了呢,我父親最喜歡那種學習好的人了,以前他就喜歡張思晨多過喜歡我,日後定然也是喜歡狗蛋多過喜歡我。不過無所謂了,只要他願意到京城來與我們一同生活,多喜歡狗蛋一些就多喜歡一些吧,反正狗蛋像夫人,聰慧得很,必然不會讓我父親失望的。」

  同時,蔡思瑾眼珠一轉,想到了自己的岳父岳母,對周水靜說道:「靜兒,你近日裡在京城也找找合適的宅子,去書信的時候將岳父岳父也一同接過來吧。這次請他們過來幷不是暫住,而是長久的居住在京城,若是讓他們二人居住在蔡府,恐岳父大人心中不得勁,還是以你的名義購買上一間宅子,挂上「周府」的牌匾,岳父岳母居住著才會舒服自在,不會堵心。」

  周水靜一楞,父母只有她這麽一個獨生女,父母的養老問題她也一直放在心上,只是之前覺得自己還年輕、父母年紀也不大,才未付諸實踐。此番蔡思瑾既然主動提出來了,她也欣喜地順水推舟答應了。

  其實她早就想過了,要在自己開的「靜思書鋪」或者印刷廠附近買一座宅子給父母居住,名義就說是自己出書賺來的銀子,與蔡思瑾無幹,父母也能住得順心些。此時蔡思瑾既然主動提出來,也省得她再出言與蔡思瑾商議,可以直接將房契簽訂下來,著手布置宅子了。

  同時,周水靜拿出了一小叠畫著人圖像和幾行簡介的圖紙出來,對蔡思瑾說道:「夫君,上次你說讓我幫妞妞尋找一個合適的人家,我便四處打探了一下。不僅問明瞭家世,也打探了男子自身的人品,最後選出了這十個男子,還請夫君與黃先生你們二人過目一番,看看是否合適?」

  蔡思瑾將那些圖紙拿過來之後,有些頭大,他自己的女兒還小,可是妞妞也是他看著長大的,對妞妞也如女兒般疼愛,自然看著那些周水靜挑選出來的「青年才俊」個個都是「歪瓜裂棗」,一個都配不上妞妞,一個都不想妞妞嫁過去。

  蔡思瑾真想把妞妞嫁給更好的人家!可是他心裡也清楚,若是任憑自己這樣胡亂配對妞妞的婚事,將妞妞高嫁進她遠遠無法匹配的門第之中,自己活著還好,可是等自己死後,妞妞却是要吃大苦頭的。

  於是他只能嘆了口氣,說道:「這個我也不懂,既然都是娘子選出來的,我覺得都是好的。不若你拿過去讓桐兒和李永富選一選吧,或者讓妞妞自己選一選,看她自己喜歡哪一個。」

  這些都是主家的家事,周水靜和蔡思瑾都沒有拿主意,黃文邦更不會多嘴,此時也就這麽定了。

  只是周水靜欲言又止,說道:「夫君,說起來,我們家毛豆也十四歲了,已經有人在我面前透露了風聲,想與毛豆結親了,只是我拿不定主意,只是推說毛豆還小不準備說親,想要問問夫君你的意見。」

  雖然之前周水靜是爲了想要給妞妞相看人家才放出風去的,可是有些人家看中的不是妞妞這個蔡思瑾的侄女,看上的却是蔡思瑾的嫡長子毛豆,紛紛給她遞話。如今九皇子被立爲太子,日後這種事情肯定更多,周水靜覺得她和蔡思瑾有必要先達成共識。

  蔡思瑾一楞,問道:「這麽快!」不過讓四個孩子早早定親也是蔡思瑾的本意,他幷未拒絕,說道:「毛豆雖然只有十四,但是他今年考中了童生,雖然未中秀才,但是十四歲的童生也算是不錯了。來問你的是哪一家?」

  周水靜劈裡啪啦說了好幾家,最後抿了抿唇,還是說道:「其實我覺得最合適的一家却是張思晨家,他的長女張雅瑩已經13歲了,而且我見過這個小姑娘,人很機靈、進退得宜,與她娘不甚相同,比她娘看得清楚的多,我心中對她有些滿意。」

  一開始聽說是張思晨的女兒,蔡思瑾立馬就想著「不行!」這兩個字。可是周水靜既然這麽和自己說,可見周水靜已經做了全盤考慮,蔡思瑾這兩個字「不行」便怎麽也說不出口。

  他抓了抓腦袋,問道:「夫人,你看上這個小姑娘哪一點了?京城裡有這麽多小姑娘,怎麽偏偏是她呢?」末了爲了掩飾蔡思瑾自己與張思晨的不對付,隱藏他對張思晨那兩輩子複雜的觀感,再加了一句:「我記得以前聽夫人你說過,你不喜歡張繆氏,不願意與她打交道的,若是你們二人成了兒女親家,日後可怎麽相處?」

  周水靜嘆了口氣,說道:「夫君,人是會變的,你怎能以老眼光看人呢?年輕時候的繆姝彤確實有些時候有些不著調,做出來的事情讓我不喜。可是這些年來她經歷了這麽多事情,整個人活明白了許多,現在的她不像之前那麽難以相處了。」

  說到此處周水靜瞪了一眼蔡思瑾:「還不都是你們男子不好,硬生生將一個風華正茂的女子教導成了木頭人,現在她才慢慢回過神來,有了自己的想法。」

  蔡思瑾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心中大呼冤枉,那些書可不是他寫的,繆姝彤也不是他教導的、他折騰的,可是他畢竟是個男子,在大晏朝這個男權社會占盡了便宜,就不再口舌上與夫人計較這麽多了。

  周水靜接著說道:「我家毛豆的性子我知道,似夫君你一般純正,但是機敏不足。且毛豆於科舉一途上也不甚有靈性,日後仕途恐怕也不會有多順暢,若是能給他配上一個聰明機敏的媳婦兒,我便是泉下有知也能放心了。」

  蔡思瑾皺眉問道:「夫人,我們都知道長子毛豆日後發展不會很大,次子狗蛋却是聰穎异常,說不得能得中一甲入翰林院、入六部位極人臣的。若是給毛豆這個嫡長子配上一個聰明又有野心的兒媳婦兒,日後會不會是亂家之始?日後禍起蕭墻啊?」

  周水靜却是搖了搖頭,說道:「夫妻二人還是互補才能好,若是給毛豆配一個拙妻,會不會兩個人一起做蠢事,遭了大罪?狗蛋本來就精明得不行,再給他配一個精明的妻子,他們二人會不會精明過頭做出什麽不可挽回的事情?

  所以我還是傾向於給毛豆配一個巧婦,給狗蛋配一個正直心眼少的媳婦兒,這樣夫妻二人才能和美,免得出事。古話不是說得好麽『駿馬常馱痴漢走,巧婦常伴拙夫眠』,雖是感嘆,却也不無道理。

  至於害怕禍起蕭墻,那有什麽,我們死前就將二人分家,各過各的,沒有什麽好爭的,就不存在你的擔心了。」

  蔡思瑾點了點頭,覺得既然妻子已經想得這麽清楚了,就聽妻子的吧。

  不久之後,妞妞在那是個身家清白的人裡面挑了一個將門出身的男子,現在在做侍衛的定了親。蔡思瑾深深覺得,妞妞就是只看臉,在那十個男子裡面挑了一個最好看的而已。但是看著李永富和蔡雨桐兩口子那笑得合不攏嘴的樣子,也就勉勉强强答應了。

  之後,便是蔡思瑾與周水靜親自遣了媒人上張思晨家提親,爲自家長子毛豆定下了張思晨的長女張雅瑩。

  蔡思瑾也不藏著掖著,對張思晨與繆姝彤說了毛豆的缺點,以及他日後可能不會太有出息的事情,免得張家覺得自家騙婚。可是沒有想到繆姝彤一點兒意見都沒有,她還說他就喜歡毛豆這樣性子像蔡思瑾一般純正的孩子,弄得張思晨一臉的尷尬。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3 17:51
第124章 新皇登基

  九皇子現在被立爲太子, 他曾經的侍講、最信任的臣子蔡思瑾也變得炙手可熱, 他的一言一行自然更加牽動人心。得知蔡思瑾與張思晨兩家聯姻之後,朝廷上下都一片嘩然。

  有腦子的朝臣們紛紛猜測,張思晨是不是與蔡思瑾達成了某種協議,他精明地以兒女親事爲媒介,將自己改頭換面搭上了九皇子這艘船, 想要洗清他身上的「五皇子餘黨」的印記, 轉而想接著親家蔡思瑾, 也成爲新太子的心腹重臣。

  便是太子殿下得知了此事,也急急將蔡思瑾招到東宮來儀式,免得他爲人老實著了人家的道。

  哦,對了。九皇子自被立爲太子之日起,就携帶妻女一同從睿王府搬出去,住進皇宮裡儲君居住的東宮了。蔡思瑾等人想要見他比以前更加不易, 要在非宮禁的時間遞牌子才行, 再不像以前那樣抬脚就能去睿王府了。

  師徒二人見面之後,太子憂心忡忡地問了問蔡思瑾是否被張思晨所騙。他知道自家師傅心思純良, 不會把人往壞處想, 與張思晨也是從小的情誼,難免無法開口拒絕兒女親事。

  太子大包大攬地說道:「蔡侍講放心,若是你不願意與張思晨結親又不好意思開口拒絕,我可以向皇上去求聖旨賜婚,你們之間的婚事便可不作數了。」

  蔡思瑾先是一愣, 繼而微微一笑,對太子殿下一拱手,說道:「微臣多謝殿下關心。其實兒女親事我是極爲慎重的,你也不要將我想成那等優柔寡斷之人,當年我們去修葺黃河河道的時候,死在我刀下的貪官難道少嗎?

  別人不知道張思晨是什麽人,殿下應當對他清楚得很啊。他與謝首輔具有師徒之誼,而且共同進退,之前確實是跟著謝首輔支持五皇子,但是在殿下您被皇上立爲太子之前,就已經改換門庭支持您了,何來以兒女婚姻爲交易一說?那些都是不瞭解事情之人胡謅,殿下不可輕信。

  張思晨的長女張雅瑩聰明機敏,而且他們夫婦極爲寵愛這個女兒。若是他們想要讓女兒得富貴、得權勢,就不會看上我那駑鈍的大兒子毛豆,而是會想方設法與我那人精似的二兒子狗蛋結親了。說實話,毛豆日後在科舉一途上進益不大,便是考個三甲同進士都有點兒困難。狗蛋兒則不然,便是二甲也能爭一爭。」

  「哦?還有這等事?」太子極爲驚訝,問道:「那是不是張思晨夫婦不知道蔡侍講兩個兒子的情况啊?時人都重嫡長子,鮮少有重視次子幼子的,說不得他們以爲毛豆日後會有大出息才想要結親呢?」

  蔡思瑾搖了搖頭,說道:「絕無可能,我已經對張思晨夫婦實話實話了,他們不但不腦,反而很高興。張夫人說就喜歡毛豆那樣性格駑鈍的孩子,若是日後像我一樣更好。」

  太子哈哈大笑,說道:「看來張夫人雖然一生賢良,是大晏朝貴夫人的楷模,可是她心中對於張思晨後院之中的那些妾室、通房也恨得緊呢。竟然寧願女兒嫁個駑鈍些但是心性純良的夫婿,也不願意女兒嫁給一個精明有前途的夫婿呢。」

  蔡思瑾嘆了口氣,說道:「她乃是婦人之見,其實以我們蔡家的家風,便是狗蛋日後再能耐,也絕不會許他納妾的。可是無奈別人怕是不會信的。」

  太子殿下嘆了口氣,說道:「說道這裡,我也愁啊。自從登上了太子之位,已經有不少朝臣都想往我的後院裡面塞人了,便是太子妃都抵擋不住,勸我納一兩個側妃了。我却是不想納,我深知女子心性,再賢良的女子也會忍不住妒忌的,我不願日後與詩蘊同床异夢,不願我的子女日後出自她人肚皮內。」

  蔡思瑾聞言正色道:「太子殿下,若是您有此决心,就請堅守本心。日後您還會成爲帝王,權力日益變大,但是敢在您身邊說真話的人却會越來越少。微臣現在斗膽建言:若是殿下想要太子妃成爲您的助力,就絕不要納妾,納妃,便是日後您的母妃施壓也决不能答應。

  否則,您與太子妃娘娘必定離心,整個大晏朝也就更加亂了。這樣的話其實是臣有些逾越了,臣也隻敢在此時與您說,若是日後您登基了,微臣却是萬萬不敢說此離間你們母子情分的話的。殿下,現在您做了太子,日後您做了皇帝,您與皇太后就不再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盟友了。」

  太子殿下悚然一驚,繼而驚訝地問道:「蔡侍講的意思是,外戚幹政?」

  蔡思瑾點了點頭,說道:「未爭得皇位之前,面對皇上、面對其他的皇子,您與皇后娘娘是最好的盟友,你們有著共同的利益。但是一旦您登上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你們之間便有了間隙,互相之間都想獲得更大的權力,就會有鬥爭。

  您的妻子太子妃娘娘就是其中一個重要的砝碼,若是您堅守本心,與她一夫一妻、同心同德,她必然與您夫妻一體,更親近於你。但是若是您納了其他的妃子,有了其他的兒子,她必然與您的母親結成攻守同盟,一同要對付您,爭皇位了。

  殿下,雖然您還是太子,還未登上皇位,可是日後的朝局紛爭、下一代皇權的紛爭現在就已經開始了,您做任何事情之前一定都要慎之又慎啊。」

  太子殿下閉上眼睛吸了一口凉氣,站起來對蔡思瑾行了一禮,說道:「多謝蔡侍講教我,浩誠一定將您今日的金玉良言謹記心中,好好做這個太子,日後也好好做皇帝,將大晏朝治理得政清人和、欣欣向榮。」

  蔡思瑾絕不敢受這一禮,站起來側過身躲避,同時對太子殿下拱手行禮,說道:「殿下,這也是我以侍講的身份與你講的最後一課,日後這些逾越的話我絕不會再說了。從今日起,你便是大晏朝的太子殿下,日後是大晏朝的皇帝,而我,就是您忠心的臣子,聽命於您。」

  蔡思瑾離開之後,太子殿下有些悵然若失,他明白蔡思瑾的顧慮,自己日後隨著權位越來越高,確實有可能容不下臣下再對自己說這樣振聾發聵的勸誡之言了,可是蔡侍講他像現在這麽血淋淋地將這個事實展露在自己面前,還真是——極有蔡侍講的風格呢。

  太子殿下無奈地搖了搖頭,自己這個師傅就是這樣,一輩子都這麽耿直。

  太子既然已經立定,其他的皇子都去京外就藩了,皇上也著力培養自己的太子,教導他如何處理政務、如何與朝臣鬥爭、如何玩弄帝王心計、如何將自己的真實意圖隱藏得很好、如何成爲一個合格的帝王。

  每日早朝時,皇上坐在金鑾殿高臺之上的龍椅上,太子殿下也在金鑾殿的高臺上有一個簡單的坐位,一同接受朝臣的山呼萬歲,一同聽朝臣的奏摺。遇到簡單的事情,皇上自然乾綱獨斷,立即給出意見,讓太子聽著就好了。但是遇上疑難值得考教太子的問題,皇上就會先問太子的意見,然後一邊教導臣子、一邊教導太子。

  漸漸的,太子殿下也樹立起了威信,蓄起了鬍鬚,有了威嚴、有了君王的氣象。

  皇上深感他年壽無多,便時不時輟朝一兩日,讓太子監國,自己則帶著謝皇后出宮看看這大好的河山。有時興起,甚至會出門游歷一月有餘。

  就這樣,兩年的時間過去了,皇上病倒了,這一病便如山倒,皇上不僅食欲不振,還不良於行。後宮嬪妃、太子、群臣們都知道皇上大限將至了。

  皇上緊握住太子的手,屏退了所有人,對太子殿下交代遺言,他說道:「浩誠,我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只是我一直憂心你太過於重情義了,被人所害。你要記住,你是姓陳的,這大晏朝的江山也是我陳家的。你母妃對你再好,她也是姓謝的,一定要謹防謝氏亂政!

  謝玲瓏是你的母親,日後她可以孝道壓迫於你。但是你放心,父皇已經爲你考慮好了,我這有一道密詔,若是日後謝正卿與謝玲瓏聯合起來想要推翻我陳家天下,你便手持這份密詔將謝玲瓏誅殺,以保我大晏朝無虞,切記!切記!」

  太子聽聞自己父皇此言之後非常的痛心,父皇這是逼迫自己做出弑母的承諾啊!可是看著皇上那瞪大的眼睛,總不能讓父皇死不瞑目吧?

  太子浩誠只能流著泪點了點頭,此時皇上才終於閉上了眼睛,溘然長逝。

  大晏建國55年的時候,第二任皇帝薨。其第九子繼位爲新皇,給他的父親定了廟號爲「晏□□」,謚號爲「文」,史稱「晏文帝」,與他的祖父(廟號「晏高祖」、謚號「晏武帝」)一同供奉在皇家宗廟之中,享受香火。幷且册封其母謝玲瓏爲皇太后,其妻衛詩蘊爲皇后,正式開始了自己的皇帝生涯。

  此時的浩誠,已經不再是那個年輕的九皇子,不再是那個漸漸成熟起來的太子殿下,而是心思莫測的天下之主了。

  他的喜怒哀樂都牽動著萬千朝臣的心,他的一言一行都被所有人細細琢磨。

  但是目前而言,蔡思瑾還是他最爲信重的人。他已經力排衆議讓年僅四十歲的蔡思瑾坐上了刑部尚書這個正二品的位置,讓蔡思瑾這一生第一次做到了一個比張思晨更高的位置上。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3 17:51
第125章 一代明臣

  滿朝廷的官員們都知道皇上器重蔡思瑾, 也知道蔡思瑾前途無量,但是真當蔡思瑾以四十歲的年齡當上了正二品的刑部尚書時, 還是覺得有些不能接受。

  無他, 實乃蔡思瑾的外放歷練較少而已。

  先皇當時任命沈子安做從二品的戶部侍郎時, 他也年輕得很,而且他這個戶部侍郎上面幷未有一個頂頭上司, 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日後的戶部尚書了,也沒有多少人反對。爲什麽?就是因爲他之前已經擔任了遼東省總督,做過一省大員了啊。

  一般朝廷重臣想要入主六部中的某一部,必然先外放爲一省總督,再不濟也要做一省的布政使或者學政啊。雖然張思晨的年齡比蔡思瑾要小, 但是其實他的資歷却要比蔡思瑾老到,皇上便是立即將他放在禮部尚書的位置上, 也不會掀起如今日這般的軒然大波。

  再對比一下蔡思瑾的外放資歷, 有什麽?簡直少得可憐,就有三年應天府知府的外放經歷, 然後再有三年巡河御史的經歷,就沒有了!

  皇上,都知道你其中蔡思瑾, 可也要按照資歷慢慢將他推上去吧?你這一下子忽然不按照牌理出牌, 大家自然都不樂意了。起碼也讓他在戶部侍郎的位置上熬幾年啊, 哪兒能讓他這麽輕易就身居高位呢?

  以從二品的官職外放一省總督的先例也不是沒有,若是皇上遵循守舊,他也可以讓蔡思瑾先外放一任, 然後再將他提到六部其中某部尚書的位置。可是現在他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了。

  謝正卿已經五十八歲了,兩年後就要致仕了,若是將蔡思瑾外放成爲一省總督,兩年後能不能及時回來是一個大問題,還有一個問題是,他也不可能以從二品的官職直接跳一級去接謝正卿的從一品首輔之職啊。

  所以,皇上拿定了主意要讓蔡思瑾現在坐穩正二品刑部尚書的位置,爲他兩年後接任首輔做準備。况且入閣前一定要有外放的資歷,但是誰能說巡河御史不是外放的官員呢?這是一個新職位,皇上說這個位置的經歷與一省總督相當,那就是相當,幷無先例可循啊。

  就這樣,蔡思瑾沒當幾天刑部侍郎就被皇上推上了刑部尚書的位置。外人都冷眼看著他如何治理刑部,等著他出錯,等著看他的笑話。

  哪不知蔡思瑾前世裡就做過多年的縣令、知府,處理過很多刑事、民事的案件,與刑部之間很熟稔,而且對大晏律例瞭解至極。這輩子也有在御史台會審司工作的經歷,那個時候更是與刑部打過很多次交道,對於死刑複審的案件尤其處理得得心應手,此番接掌刑部,完全不存在任何的問題。

  何况他還有兩個極爲有用的技能,一個明察秋毫,可是知道人犯到底有沒有說謊;還有一個舌燦蓮花,不僅可以讓人改變想法,還有一定幾率讓人犯當廷說出真話,有他在的案子,自然能查明各種疑點,保證勿枉勿縱。

  於是,外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看到的就是蔡思瑾在毫無經驗的情况下,將刑部上上下下管理得井井有條,甚至還直接審出了好幾個冤案,在民間隱隱有了「青天」之名。

  他們無不搖頭嘆息,感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生而知之者。也對蔡思瑾這個人的才學、能力佩服不已,覺得他以前真是被耽誤了,以他的能力,便是沒有皇上的「侍講」這樣的經歷,不依靠裙帶關係,也足以成爲主宰大晏朝官場的存在。

  轉眼間,兩年的時間即將過去,謝正卿嘆了口氣,讓人招蔡思瑾過府一叙。

  再次來到謝正卿的書房裡,蔡思瑾感慨萬千,曾經的他對謝首輔的書房很是熟悉,但是如今的他已經好多年都沒有到這個書房來過了。

  謝正卿笑眯眯地說道:「致知啊,好久沒有在我的書房裡看見你了,你看看,這裡的擺設是不是還是如之前一般?」

  蔡思瑾點了點頭,拱手回答到:「這裡的布置確實不曾改變過,不過我真的很久沒有來拜訪過謝首輔了,仿佛是從十三年前我成爲九皇子的侍講開始,就沒有再踏足過謝府了。」

  謝正卿點了點頭,說道:「說起來,我們二人相識二十五年,從我第一次看你的文章時起,就知道我們兩個是一類人,有著同樣的理想,還擔心你被沈相不喜,壓了壓你舉人的名次。哎,如此一想起來,都還歷歷在目呢。」

  蔡思瑾點了點頭,說道:「學生很感謝謝首輔的賞識,當初謝首輔給了學生一個機會去國子監念書,雖然最後學生沒有抓住,但是心中一直是很感激謝首輔的。」

  謝正卿失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也是造化弄人了,當時我還想要招你爲婿,無奈你已經有了未婚妻,也是有緣無分了。」

  蔡思瑾微微一笑,說道:「太后娘娘那個時候心系戚昭元戚兄,便是學生當時沒有未婚妻,答應了這門婚事,恐也難以結緣,所以謝首輔不必因此傷懷。」

  謝正卿聞言一楞,隨即哈哈大笑,說道:「看來你和清源的關係比我想像中要好啊,他連這樣的秘辛竟然都告知於你。也好,也好,你們這麽互相瞭解,我也放心許多。我任內閣首輔也已經二十一年了,是時候從這個位置山退下來,給年輕人多一些機會了。

  致知,不瞞你說,我心儀的下一任首輔人選,可以是清源,也可以是你,對於我來說都差不多,我知道你們對我的新政改革知之甚深,也知道你們繼任了首輔之後一定會繼續堅定的推進改革,所以能够放心。

  只是致知,你知道你和清源之間最大的不同在哪裡嗎?」

  蔡思瑾一挑眉,笑著說道:「願聞其詳。」

  謝正卿摸了摸自己的鬍鬚,說道:「清源此人聰慧無比,而且於權力鬥爭有著天生的敏銳性,若是他繼任首輔,自然會緊緊抓牢自己手中的權力,若是皇上有能力,還能說話算話,若是皇上能力不濟,便是將皇上架空也不是沒有可能。

  而這正是我想要看到的。致知,我相信你也和我有一樣的想法,覺得我們這樣從科舉之中、從官場爭鬥之中坐上首輔之位的人,定然都是能力出衆、驚才絕艶之輩,有能力將這個國家治理好。將國家權力置於我們這樣的人手中,豈不是比置於緊緊因爲生而爲皇室的人要好得多?

  若是我們權臣治國,便是皇上是個昏君,也能國泰民安、河清海晏,你說是與不是?

  我唯一擔憂的,便是致知你對於權力沒有足够的敏銳性,日後不能作爲一個權臣把持朝政,而是讓皇權壓倒了我們啊。」

  蔡思瑾笑著搖了搖頭,說道:「謝首輔,我想你還是不瞭解我,不瞭解我和清源之間最大的區別,也不瞭解我和你之間最大的區別。

  其實,我若是爲首輔,必然會將大晏治理得很好,將新政很好地推行、讓其深入人心,但是之後,我會上一道摺子,建議皇上廢除內閣、廢除首輔的位置,將六部的位置提升,讓皇上與六部尚書直接共商國是,分權。

  謝首輔,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能將國家的生死存亡至於皇上一人的掌控之下,那樣太過於危險,若是出現一個昏君,就會將滿朝百姓帶入深淵。可是你將整朝的生死存亡都系於一個權臣之手,難道就會比讓在皇上手裡安全麽?

  却是,權臣都是經過科舉的,都是在官場歷練過的。但是從而出頭的人,一定是如謝首輔您這樣廉潔自律、風清氣正的人麽?幷不是書念得好的人品性便好,若是個奸邪小人成了權臣,整個大晏朝又會好麽?

  所以我想到的方法是分權,不將權力系於任何一人手中,而是置於七個人手中,只要不是絕大多數的人都腐壞了,整個朝廷就能正常運轉,大晏朝就能河清海晏,這樣不是更好麽?」

  謝正卿一楞,完全沒有想到蔡思瑾竟然是這樣的想法,他立即提出疑問:「分權之後也有很多弊端,做很多事情都力不從心,改革的成效會差很多。」

  蔡思瑾笑道:「謝首輔,您推行改革二十一年,我再繼續推行改革十八年,有了這近四十年的時間,我想已經足够爲大晏朝奠定一個堅實的基礎,支撑這個國家往下很好的運轉幾百年了。幾百年之後,若是後人有才華,自然能推行新的改革因時制宜、因地制宜,若是後人無能,那也沒有辦法,歷史總是這樣的,一個腐朽沒落的朝代一定會被一個新興有活力的朝代替代的。」

  謝正卿嘆息一聲,然後朗聲大笑,說道:「謝正卿自負一世,只覺得我是當世第一聰明人,現在看來,我的格局竟然沒有致知你來得大。致知,我相信你會做一個好首輔,也相信不管大晏朝能延續多少年,你都將是一名流傳千古的一代明臣。」

  蔡思瑾拱手到:「謝首輔過譽了,您在大晏全面推行新政改革,若說一代名臣,也當是謝首輔您。」

  此次會晤二人均很滿意。回家之後,蔡思瑾得意地在周水靜面前啖瑟,說道:「靜兒,你不知道謝首輔聽到我說要廢內閣、廢首輔一職的時候是什麽表情,他可是對我佩服得五體投地呢!」

  周水靜白了他一眼,說道:「你就吹吧!謝首輔吃驚倒是有可能,哪裡有可能佩服得五體投地。說起來集權和分權各有各的好,他怎麽可能因爲觀點向你認輸,他只不過是輸給了時間罷了。」

  蔡思瑾......難不成謝首輔剛剛那麽誇贊我其實是逗我玩兒的,就是想讓我好好推行改革。他才不管什麽集權分權,只要他的改革能被我推行下去他就完全不在乎了?

  第二天,謝正卿便上表懇請致仕,回鄉頤養天年,皇上苦留三次,終於根據先皇的「所有朝臣年過六十均需回鄉養老」的遺詔,放謝首輔回鄉。

  一個月後,正二品的刑部尚書蔡思瑾再次上升了一個位置,入住內閣,成爲了大晏朝第二任首輔。

  「叮,檢測到宿主於50歲前成爲本朝文官第一人,主綫任務6(最終任務)完成,宿主所綁定的『一代名臣』系統進入自毀程序,所有技能保留。滴滴滴......」

  蔡思瑾坐在首輔的位置上悵然若失,系統的剝離就好像讓他失去了一個摯友一般。

  但是生活還要繼續,他打起精神來繼續謝首輔鋪下的路,繼續大晏朝的改革事業,不能辜負系統的期望,不能隻成爲系統承認的「一代明臣」,還要真正成爲名留青史的「一代名臣。」

  哈哈哈,當然,做官幷不是他生活的全部,他這麽愛媳婦,這麽戀家的人,當然不會將加班當成樂趣。國事重要,家事也同樣重要啊,他還要好好地陪媳婦兒、陪兒子女兒,好好過他的生活呢。

  不過既然他真的處在了首輔這樣的位置,那麽有些事情還是要收斂一下的,像「靜思文集」這樣的集子就只能先寫好,等到他六十歲致仕之後再出版了,否則真不知道他手底下這些官員會爲了拍他的馬屁做出什麽可怕的事情來。

  做「一代明臣」固然很好很光鮮,也是他的理想。但是其實最重要的,還是做好自己,做好「蔡思瑾」。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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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大晏女學

  一朝天子一朝臣, 尤其是宦官這樣的,換了一個老大在位之後, 他們的命運就會完全不一樣。

  晏文帝在位的時候, 他最信任的太監就是司禮監秉筆太監范大勇了。所以那個時候範大勇是整個大晏朝最紅的宦官, 在宮裡權勢滔天,所有的人都想要巴結他, 他的乾兒子高振波也跟著水漲船高、狐假虎威、人氣很足。

  但是自從晏文帝駕崩之後,範大勇就什麽都不是了。

  好在他還是很聰明,在新帝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訴他與晏文帝之間的主僕情誼,乞求新帝准許他去給晏文帝守靈, 餘生常伴晏文帝左右。

  新帝感懷他對晏文帝的忠心,同時也不想留他這麽一個勢力大的太監在宮中礙眼兼礙手礙脚, 自然是樂得答應了。於是, 範大勇急流勇退,收拾著他的財物包袱款款地給晏文帝守靈去了。雖然離開了京城繁華地, 但是餘生安全又富足,也算是能善終了。

  可是他的乾兒子高振波却心有不甘。他的乾爹范大勇當時做到了太監之中的極致,成了司禮監秉筆太監、大權在握, 已經嘗够了權力的滋味, 如今急流勇退也幷不會覺得遺憾, 因爲人家什麽都見識過了啊。可是他還年輕,而且他還沒有坐過太監權力巔峰的那個位置,他還貪戀京城這個繁華地、貪戀宮中的權勢地位, 幷不願意跟著自己的乾爹到皇陵去默默無聞地度過餘生。

  於是他選擇了投效新帝,努力想要娶得新帝的信任,想要在新皇面前爭取一席之地。然而新帝進宮之後自然是更加重視從睿王府、東宮時候起就跟著自己的「老人」、「心腹」,高振波使出渾身解數、歷經兩年都沒有取得新帝的信任,沒有在他心中排上號。

  高振波此時有些絕望了,很是灰心喪氣,却被告知皇太后有請。他的心裡猛地一震,或許,皇太后這裡是個好門路?他可是握著一個極大的秘密的啊。

  謝玲瓏成了太后之後,雖然不是後宮的實際掌權者,但是因爲她之前給足了皇后衛詩蘊幫助,極受衛詩蘊的敬重,所以在後宮生活得很滋潤。可是她也有些無法解决的煩惱。

  謝玲瓏有些奇怪自己兒子登基之後怎麽忽然變得與自己疏遠了不少,本來以爲是兒子因爲喪父之痛無法走出來,所以幷未在意。只是現在兒子已經登基兩年,自己父親已經致仕了,蔡思瑾也已經成爲了首輔,兒子與自己的關係還是沒有改善,她便想要一探原因。

  謝玲瓏深知晏文帝對範大勇的信任,也知道高振波是範大勇的乾兒子,所以在高振波四處碰壁之後著人將他叫到自己的宮中,想從他口中挖出秘辛來。這件事她已經謀劃了很久了,她深知自己一定要在高振波徹底對皇上灰心之後才可以走這一步棋,否則高振波肯定一轉背就在皇上面前將自己給賣了,讓自己與皇上之間母子關係更爲冷淡。

  如今時機已經成熟了,謝玲瓏將高振波叫來各種手段一用,高振波就老老實實地把秘密告訴謝玲瓏了——晏文帝在死之前對她極不放心,擔心她後宮幹政,也擔心她與謝正卿聯合起來外戚亂政,所以甚至給皇上留下了一道處死她的密詔,謹防她作亂。

  謝玲瓏氣急,險些將手中的杯子都給砸了,但是隨即又冷靜了下來。她終於知道,原來她的野心還是落入了先帝眼中,先帝幷不是老糊塗,還給了自己兒子對付她的殺手鐧。這個老混蛋原來是打著讓他們母子相殘的主意啊,還真是老奸巨猾!

  先皇這一招可是釜底抽薪,斬斷了她的野心之路了。因爲有著這道密詔,所以兒子與她的關係始終會變得隔著一層,無論她想要做什麽,兒子都會用懷疑的眼光審慎地盯著她,評估她的一切行動,讓她被拘在後宮的方寸之地中,動彈不得。

  謝玲瓏接受了高振波的忠心,讓高振波明裡還是試圖往皇上那裡靠近,但是實際上成爲她的人,受她的保護。同時,謝玲瓏也在宮中輾轉反側了幾日,力圖破晏文帝給她設置的這個局。

  可是想了好多天之後,謝玲瓏終於發現,她一個人想要握住權力太難了,她原本以爲自己可以利用母子情分、婆媳情分,影響朝臣、慢慢向朝政伸出手,慢慢地攫取權力。可是現在這條路已經被兒子斬斷了。

  她只能換一條更加迂回的道路去走,然而說不定這樣反而是一條康莊大道,比她一個人手握朝政更加合適。

  謝玲瓏的理想是提高女子的地位,讓女子不用再像貨物一般依附於男人身上,讓女子也擁有像男子一樣可以參政議政的權力。她本來想先手握實權,然後看看是否可以有機會登基成女帝,或者在全國推行激烈的改革,瞬間提升女子地位。

  可是當預先設想的道路被無情地斬斷了之後,她想到了之前的歷史,一個女子干涉朝政奪得大權之後,只會引起男子的警惕,讓男子不斷壓縮後世女子的生存空間,讓後世的女子更加難過。

  現在,局勢逼得她不得不另尋他路,她却從中看出了之前自己想法之中急功近利的成分,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這個問題,她發現,想要提升女子的地位,首先要提升女子受教育的水平,讓女子有學識、有文化。

  謝玲瓏對朝中幾對恩愛夫妻均有所研究。例如現在的首輔蔡思瑾夫婦、戶部尚書沈子安夫婦,以及大晏朝開國第一任丞相許相夫婦,他們這幾對夫妻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妻子一方冰雪聰明且文采飛揚,不僅是一位妻子,肯定也是丈夫重要的謀臣或者說合作夥伴,所以她們地位穩固、家庭幸福。

  還有一個有趣的點,那就是——她們都或多或少與越秀女學有聯繫。

  從這個點上,謝玲瓏再花時間和精力去瞭解越秀女學,追踪從這個女學之中畢業的女學生的生存狀况,普遍發現她們過得都還不錯,幸福得多,不幸得少。雖然這與她們本身的家庭出身有關——能將女子送去上學的人家,本身日子定然也不會難過。

  但是謝玲瓏却覺得,讓女子受到不一樣的教育,跳出男人給女子劃定的那一個樊籠,或許女子在心靈上會得自由,日後會變得更加堅强、聰慧,也能過得更加的幸福。

  只有一個個的女子覺醒了,才會有後來女性整體的覺醒,整體的尋求社會地位和政治地位。

  謝玲瓏心中一陣激蕩——她作爲一朝的皇太后,若是做其他的事情或許會礙了兒子的眼,惹得母子反目,但是若她說想要在整個大晏辦幾個專門給女子念書的女學,兒子定然不會反對,說不定還會樂見其成——這樣可以極大地分散自己的精力,防止自己與他奪權,防止她們母子反目。

  於是,謝玲瓏招來了自己的兒子,半是感慨、半是做戲地說道:「浩誠,我現在四十不到就成了寡婦,說句實話,若是讓我從此青燈古佛地渡過一生,我還沒有那個心性和休養,總覺得自己年輕,還能做事情。可是我的身份地位尷尬,略略做一點兒事情就有後宮幹政的嫌疑,便一直都未曾與你提過半句。

  現在我父親也致仕了,嫡親的大哥一直在從四品的位置上待著,連上殿參加早朝的資格都沒有。庶出的二哥雖然有出息,但是也不是身居要職,我覺得謝家不屬￿那種值得你這個帝王忌憚的外戚了,於是心思又活了,想做點兒事情,也不枉費了我這一生。

  左思右想啊,做點兒其他的事情都有可能與朝政有勾連,日後影響我們母子之情,便想著不若在整個大晏朝推行女學,幫幫同爲女子的其他人,讓她們也有機會像男子一樣讀書識字、相夫教子。你覺得可否?」

  新帝在聽完謝玲瓏的這一番話之後很是感慨,覺得自己母親字字句句都是爲自己這個兒子著想,爲自己考慮,而自己却對母親充滿了懷疑,實在是太對不起爲自己含辛茹苦的母親了,立即說道:「這有何不可?母親想要開辦女學儘管去辦就是了,要人要錢兒子都極力支持。」

  謝玲瓏假意問道:「浩誠,你可知我們大晏朝有沒有現成的女學?若是有,我也可召她們來問問辦學的經驗,砸錢砸人都是小事,但若是我牽頭出來辦的女學立不起來,那可就丟人了。」

  新帝點了點頭,說道:「母后,這個事情我清楚,我師母蔡周氏以及沈尚書的夫人沈衛氏都是念過女學的,您得空可以召她們進宮來問問情况,也好有個辦女學的章程。」

  謝玲瓏點了點頭,然後順水推舟地說道:「既然這樣的話,不若把皇后也邀請過來一同辦學吧,你們夫妻一體,皇后有了好名聲,於你也是極好的。」

  新帝趕緊同意了,自去好好準備不提。

  就這樣,謝玲瓏不僅得了新帝的支持,得了銀錢和辦學的人手,還得了衛詩蘊、周水靜、衛曉君這三員大將,在三五年的時間之內,就在整個大晏朝遍地開花、轟轟烈烈地辦起了女學來。因著謝玲瓏是皇太后,她辦的女學也被冠以「大晏女學」的稱號,算是一個正經的官學,在整個大晏朝影響極大。

  大晏女學教導女人們讀書明理,有自己的思想,別總是念些男人寫的書,被男人集體洗腦了。衛詩蘊、周水靜、衛曉君這樣明理的女子自然知道這樣的女學能起的巨大作用,非常用心地投入其中,幫助謝玲瓏辦學。

  很多男人也對這樣的女學看不上,覺得「女子無才便是德」,很反對女子念書上學。可是無奈這是皇太后辦的官學,是得到了皇上支持的,他們也無法太激烈地反對——難不成還想得了皇上的厭弃不成?不想升官了嗎?

  就這樣,大晏女學越來越興盛,大晏朝的女子讀書明理後地位也漸漸提高了,這是後話。這樣的過程非常非常的緩慢,不是一兩年、十年二十年便能見效的。然而這樣的事情是堂皇大道,不是邪門歪道,謝玲瓏爲了實現自己的理想走的這幾步,雖然極慢,但是極穩當。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3 17:51
第127章 狀元狗蛋

  蔡思瑾做首輔那年42歲,他的二兒子狗蛋14歲,還未開始參加科舉考試,乃是白身一個。

  狗蛋兒從小就是個人精,念書很厲害, 頗得他的祖父蔡仲邇的喜愛。若是不以教導狗蛋相「引誘」, 蔡仲邇說不準還不樂意到京城裡面來生活呢。

  有蔡仲邇這個非常重視學生基礎的「嚴師」看顧著,狗蛋學得很扎實。不扎實也不行啊!學校裡面先生教一遍,布置上一些作業, 回家之後爺爺還要再教一遍, 再布置一些作業,便是一個普通人也能硬生生靠死記硬背在科舉之中殺出一條血路了, 更何况是狗蛋這樣的聰明人?

  在這樣的「高壓」狀態下,狗蛋十七歲便接連考中了童生、秀才、舉人,得以進入國子監念書。而這個時候比他大4歲的大哥毛豆也剛剛考上舉人,勉强成了他國子監的同學而已。 毛豆此時已經21歲了, 與張雅瑩成婚已經三年了, 當時他也只是一個童生的身份而已, 還是婚後幾個月才勉强考中的秀才。因爲蔡思瑾當年在科舉一途上甚是順風順水,他的岳父張思晨也是其中的佼佼者, 所以毛豆承受了很大的壓力, 他總覺得大家都用一種奇怪的眼光看著他,仿佛覺得他是個罪人,硬生生浪費了「蔡首輔嫡長子」的身份, 竟然如此蠢笨。

  幸而家中父母、兄弟妹妹都沒有說過什麽不好的話,他還覺得在家中待著頗爲自在。在初初娶妻的時候,毛豆還是有些緊張的,他生怕自己的才女妻子看不上蠢鈍的自己,提心吊膽了很久。待發覺自家嬌妻張雅瑩溫柔可人,也不是很逼迫他在科舉一途上有所建樹,心情才放鬆了不少,也順利考中了秀才。

  三年後,他咬牙苦撑考上了舉人,可是沒有想到接連目睹了二弟狗蛋在一年之內接連通過了縣試、府試、鄉試,成爲了與他一般的舉人了。更別提二弟一路考過來都是能奪得案首、榜首的,簡直讓他懷疑人生——難不成爹媽當時生自己的時候沒有給自己腦子,把自己的聰明才智全部都剩下留給二弟了?

  毛豆甚至悲哀的發現,他還成了二弟最好的擋箭牌。每當有人不屑於二弟的成就,在那裡說酸話:「哼,我看這個蔡穎彥也沒有什麽了不起的,他能僥幸考中、僥幸得中案首,肯定都是因爲他爹是當朝首輔蔡思瑾,這其中一定有猫膩,有黑幕!定是主考官在巴結蔡首輔!」

  其他人就會主動出言反駁:「絕無可能!你不知道啊,蔡思瑾蔡首輔真是最嚴格的人了,他的嫡長子蔡穎琦考秀才、考舉人都考了好多次才考中呢,而且名次都不怎麽樣。若是蔡首輔舞弊的話,爲什麽他的嫡長子名次如此低?我看蔡二公子完全是憑藉自己的實力考中的。」

  每次聽到這樣的言論,毛豆簡直委屈

  每次聽到這樣的言論,毛豆簡直委屈得想哭——你們誇我弟弟就誇我弟弟好了,爲什麽要捎帶上貶損我啊?我也會難過委屈的好不好?

  可惜他的心聲沒有用,注定是會被人忽略的,沒有辦法,他這樣曲折的科舉路,說服力太大了!沒有人不相信他爹不是一個堅决不舞弊的清官,沒有人不相信他二弟是憑真本事考中的案首、榜首。

  進入國子監學習之後,毛豆瞬間平衡了很多,原來同學裡面還有這麽多人比他還要不如的啊,他好歹是正式考中舉人才進來念書的,比起那些走後門的權貴學子們可是厲害多了。 但是比起二弟狗蛋那樣的天才,以及聰明過人的寒門同學,他自然又是遠遠不及的。可是人總要往好處想,雖然比上不足,但是比下有餘嘛! 就這樣,他渡過了三年比較快樂的學習生涯,還得了一個大胖兒子,只覺得人生都圓滿了。

  只可惜,該來的總是會來的。這不,又是三年一度的科舉年份了,毛豆又得硬著頭皮去考會試,他心中還有些鬱悶地想到:若是此番二弟考中了進士,而自己却落榜了,豈不是又得被天下人嘲笑一番?

  真是越想壓力越大,越想頭皮越發麻。

  可是沒有想到二弟狗蛋忽然對他說道:「大哥,此番會試我就不報名參加了,我覺得自己現在學識還不太够,若是勉强考中了一個三甲同進士反倒不美,不若再等三年,力爭考個二甲進士。」

  毛豆嚴肅地看著狗蛋,目光灼灼,他擲地有聲地說道:「狗蛋!我雖然是有些不够機敏,但不代表我是個笨蛋。你用這番理由來騙我,你以爲我會相信嗎?國子監郭祭酒都說你才學過人,此番若是應試不止能進二甲,還有望爭一爭一甲,說不準就能成爲狀元郎呢! 說,你是不是爲了顧及我的面子才這麽做的?我可警告你,不許做這麽自毀前程的傻事兒,難不成你想讓我於心不安嗎?」

  狗蛋四處張望,眼見得周邊一個人都沒有才有些放心地鬆了口氣,然後小聲凑到毛豆耳邊有些咬牙切齒地說道:「蔡穎琦,我可是警告過你的,我叫蔡穎彥,不准叫我那個什麽!」

  被爹媽給取了一個那麽難聽的小名一直是他心中最爲悲痛的事情。明明他爹是探花郎出身,學識水平很高的,怎麽偏偏就給他取了那麽......那麽......那麽接地氣的名字呢?他可不樂意讓他的同學們知道這樣的黑歷史。

  可是沒有想到大哥雖然遲鈍,也不好騙呐。於是他眼珠一轉,再生一計,隨口說道:「大哥,我悄悄告訴你我的秘密,你一定不能在爹娘面前拆穿我,如何?」

  毛豆果斷點頭,保證絕對不說出去,但是其實狗蛋心裡清楚,他一轉背肯定就會把秘密「悄悄」告訴大嫂、再「悄悄」告訴娘,真不知道大哥這幅八卦的樣子是像了誰,明明娘親很理智的,一點兒都不像那些長舌婦一樣喜歡總是叨叨些東家長西家短的啊。

  可還是得好好編個「秘密」告訴大哥,否則大哥這裡交差不了,爹娘那邊也交差不了。狗蛋神神秘秘地說道:「大哥,不瞞你說,我不想參加今年的會試是不想離開國子監。我啊,看上了隔壁大晏女學京城校區的一個女子了,可是她對我還不太有好感,我正想利用這三年與她好好相處,將我的終生大事解决了呢!

  你說,和我一輩子的幸福比起來,晚三年去參加會試算個什麽事兒啊,是不是?」

  毛豆笑眯眯地說道:「二弟,你行啊!有道是『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現在都二十歲即將及冠了,可是之前娘親給你說親事你一直都很抗拒,沒有想到你是自己看上了一個啊。」

  狗蛋白了毛豆一眼,說道:「大哥,也就是你這樣老實本分的人現在還信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一套。你難道不知道嗎?如今京城的勛貴世家、寒門學子、朝廷官員等等,都流行讓孩子好好念書,考取國子監,然後與隔壁的大晏女學的學生相知相識,最後結爲夫妻呢。

  若是婚前都沒有見過,不知道那個女孩子是圓是扁,是否有學識,是否腦袋清醒,那豈不是無异於盲婚啞嫁,會製造出來多少怨侶啊。」

  毛豆無奈地搖頭,對狗蛋說道:「你也別這麽說。你們現在這樣的方式不錯,可是也不代表之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對啊,你看我和你大嫂,成親六載恩愛如初,不就過得很幸福嗎?小兒女互相認識才成婚的人裡面,也有不過三年五載就各自和離的事例,凡事都不可一概而論。」

  狗蛋連忙點頭,他可沒有把握說服自己這個固執的大哥,隨便點頭應付一下就好了,最重要是要讓大哥相信自己真的不是爲了顧及他的自尊心才不應考的。

  毛豆自以爲挖到了狗蛋的秘密,滿意地回去了,也不再阻止狗蛋此番不應試的行爲。只是狗蛋却急得有些抓耳撓腮,自己娘親可是大晏女學京城分校的先生,對裡面求學的女子熟悉得不得了,若是自己不能說出一個「暗戀」的女孩子來,她恐怕不會罷休的。娘親可不像大哥那麽好糊弄。

  於是,狗蛋悄咪咪地跑到隔壁大晏女學京城分校裡,偷看裡面的女學生,準備隨便找一個長相還過得去的打聽一下,好應付接下來自家娘親的盤問。 可能命運就是這麽神奇,他在第一次踏足大晏女學京城分校的時候就在凉亭外偷聽到了一場極爲精彩的辯論,同時對裡面一個穿著綠色衣服、被同伴們稱爲「昭昭」的女孩子驚爲天人,一眼就陷進去了。

  等到晚上周水靜悄悄盤問狗蛋的時候,狗蛋有些羞赧地撓了撓頭,問道:「娘親,女學裡面有個喜歡穿綠衣服、有兩個小酒窩、叫『昭昭』的女是誰啊?」

  周水靜本來還以爲自家二兒子心眼太多,爲了怕他大哥壓力太大才想到這種不去參加會試的下下策,可是看樣子竟然是真的?她回想了一下女學的學生,立馬就有數了,笑道:「她叫做許瑞昭,是你父親摯友許子塵的嫡女,之前我預備給你說親的人家裡面就有她呢。

  真是巧,你這邊不願意見她,她也不願意見你,竟是與你打著一樣的主意,想要與相知相識的人成婚,絕不盲婚啞嫁呢。」

  看著狗蛋一臉的不可置信,周水靜爽朗地笑了起來。真是一物降一物,自家這個人精似的二兒子,似乎終於遇到他命裡的剋星了?

  就這樣,毛豆參加了這一届的會試,考中了三甲同進士,被吏部授了一個正七品的縣令,帶著妻兒外放到遠處任職了。其實能離開京城,帶著自家妻女好生過日子,不用再在京城之中與父親、二弟隨時做對比,對於毛豆而言是一件極爲幸福的事情。

  哪怕他只是一個七品芝麻官,哪怕在外爲官的日子在常人看來比京城之中清苦不少,他也甘之如飴。

  看著自家大哥如願中了三甲進士,狗蛋鬆了口氣,他三年後終於可以去考科舉了。說實話,對於他的整個人生而言,現在中舉與三年之後再中舉幷沒有很大的區別,但是他知道,對於他大哥來說却是很不一樣的,他不願意給大哥太大的壓力。

  幸而老天自有安排,他本是隨意的編一個理由,哪不知竟在隔壁的大晏女學之中巧遇了命中注定的那個女孩。除了當時對她才華的驚艶,之後越瞭解她,越是覺得她不凡。狗蛋做別的事情雖然游刃有餘、滿腹心機,但是在面對自己心儀的女孩子的時候,却是一樣的笨拙,鬧了好些笑話,讓他沮喪不已,有時候甚至覺得自己笨死了,怎麽可能得到心儀女神的垂青呢?

  可是沒有想到,他之前自恃才華高高在上的面孔讓許瑞昭覺得討厭,可是當他捧出一片真心略顯笨拙的樣子,却讓許瑞昭覺得莫名的可愛,漸漸的竟然也放下心防與他相交起來。進而發現,原來這個蔡穎彥原來幷不是志大才疏、目空一切,而是天資聰穎、有真才實學的。

  就這樣,狗蛋花了三年時間與許瑞昭「相知相識」,然後在三年中高中狀元,同時也迎娶了美嬌娘。

  「洞房花燭夜、榜上題名時」全都集於一身,而且榜上提的名還是一甲狀元,娶的妻子也是與他自願成婚的大晏女學京城分校才女許瑞昭,狗蛋榮登那一年最受別人羡慕的男子榜首。

  亦或者是最遭別人嫉妒的男子榜首。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3 17:51
第128章 權傾朝野

  蔡思瑾任首輔的時候時年42歲。因爲先帝遺詔, 要求年滿六十的官員一定要致仕, 不能再留在任上, 所以六部尚書等實權崗位的人基本上都到了該輪換的時候, 便是當時「最年輕」的戶部尚書沈子安, 都已經五十多歲了, 沒幾年就要致仕了。

  蔡思瑾爲了繼續堅定地推行謝首輔的新政改革, 提拔了一大批年輕的官員們充實六部,其中不乏一些他的「親信」。說實話,若不是瞭解這個人,知道他的能力如何,知道他的想法和自己是一樣的,也會大力支持新政的推行, 蔡思瑾怎麽敢提拔任用這樣的人呢?

  所以,不過幾年時間,大晏朝的朝廷結構就變成了這樣:內閣首輔是蔡思瑾, 次輔和三輔兩個人是年近六十的老臣,基本上是混個資歷很快就要致仕榮養了,沒有什麽實權。

  而六部呢, 吏部尚書是張思晨,戶部尚書是李永富,禮部尚書是周天逸, 兵部尚書是周平,刑部尚書是許子塵,工部尚書是趙明德。

  我們來捋一捋這最有實權的六個尚書吧。禮部尚書張思晨不用說, 和蔡思瑾是同鄉、同榜,據說他年幼的時候還跟著蔡思瑾的父親求學,兩人感情甚篤,甚至做了兒女親家,妥妥的「蔡黨」。

  戶部尚書李永富呢,是蔡思瑾的妹夫,兩家人就在隔壁住著呢,要說他們兩個人不熟、感情不好,那也騙鬼去吧,又一個「蔡党」蓋戳。

  禮部尚書周天逸,你別看他平時聲明不顯,好像和蔡思瑾沒有什麽關係。但是你細細捋一捋他的履歷就會發現,這個人和蔡思瑾同期待在御史台,而且當時在御史台的人都說這兩個人關係很好。再看這個人在蔡思瑾執政時候的表現,完全跟著蔡思瑾的步子走,一點兒都不爭論、不掣肘的。你看看,又一個「蔡黨」啊。

  兵部尚書周平,乃是蔡思瑾學生周當雄的父親。蔡思瑾當侍講的時候周當雄就是當今聖上的伴讀,蔡思瑾因此得了聖心,自然也得了周當雄這個學生的心,周平這個人妥妥的「蔡黨」無疑了。

  刑部尚書許子塵,雖然之前與蔡思瑾沒有什麽關聯,捋一捋他的履歷也和蔡思瑾沒有什麽關係,但是這個人善於鑽營,還生了個好女兒啊。這不,人家靠著女兒俘獲了蔡思瑾最有前途的二兒子的心,成功和蔡思瑾成了兒女親家,也跟著步步高升成了刑部尚書。哎,馬屁精!「蔡黨」!

  最後一個工部尚書趙明德,他爲人好似古板正直,某些時候也會在朝廷上和蔡思瑾嗆聲,但那都是表面現象,都是騙人的!他兒子趙念忠也是蔡思瑾的學生,他家與蔡思瑾早幾年就建立了聯繫,經常能看到兩家人在一起出游什麽的,都是「蔡黨」!

  這個蔡思瑾簡直是個小人!玩弄權術!把持朝政!任用私人!蒙蔽聖上!

  於是有人將蔡思瑾的數條罪狀寫出來呈到御前,狠狠將蔡思瑾告了一狀,還聯合很多未進入官場的楞頭青學生,跳起來寫什麽多人簽名的奏摺上達天聽,一時間聲勢浩大,幾乎把蔡思瑾弄成人人喊打之勢。

  蔡思瑾:「......」

  他不住地疑惑,這些人是在幹什麽?他們說的是我嗎?莫不是說的沈相吧?

  那張思晨和我分明是上輩子的仇人好不好?我這輩子大度地不與他計較,但是心中對他一直是不喜的,推舉他做禮部尚書完全是因爲他有才華,要不然幹嘛讓他一直在我眼前礙眼呢?

  要說周平和趙明德兩個人明明都是皇上的人好不好?當時皇太后給他精挑細選了這麽兩家人好好培養,深得皇上信任,他們兩家自然是忠於皇上的,雖然與我關係還可以,但是若是我的觀點和皇上有一絲絲的不一樣,他們兩個一定是挺皇帝不挺我的,就這也能被劃成「蔡黨」?他們莫不都是瞎子?

  還有周天逸,雖然我和他確實是在御史台認識的,但是當時我與他結交也是因著我前世裡就知道了他會大有前途,坐到了禮部尚書的位置,這才有些巴結他。哪不知他人好,竟然就和我成了真朋友,這輩子他還是靠實力成的禮部尚書,與我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啊!

  要說李永富和許子塵這兩個小子,前世裡他們確實聲名不顯,我這輩子也確實提拔他們了,可是他們二人有真才實學啊。這不,將戶部和刑部管理得井井有條,一點兒都不讓我操心,難道不是能吏麽?不是說內舉不避親麽?怎麽還說得那麽難聽?

  李永富也就罷了,竟然還將許子塵說成一個阿諛奉承靠著裙帶關係起來的小人,簡直可笑!我與他乃是多年的故交好友好不好?那些人只知道捋一捋他的任職履歷,發現我們兩個沒有同一時期在一處的,就不知道當時我在御史台會審司,而他在刑部的會審司,我們兩個很年輕的時候就很熟悉了好不好?

  蔡思瑾本以爲這些都是無稽之談,根本不是事實,自己不用在意的時候,沒有想到皇上竟然因此召見了。蔡思瑾心中感嘆,看來人言可畏啊,要不然怎麽會有「三人成虎」這樣的成語故事流傳下來呢?

  當皇上將蔡思瑾叫過去給他看幾乎是如出一轍的幾份奏摺的時候,蔡思瑾雖然還是奇怪人家的腦回路,但是已經有了應對的措施。他趕緊真誠地跪地向皇上表明自己的忠心,說道:「皇上,微臣提名任用這些人確實是因爲對這些人比較瞭解,然而,不瞭解的人微臣也不敢用啊,要是我說什麽人家就是一個不聽,新政改革還怎麽推行?

  微臣本著良心,真正做到了『外舉不避仇,內舉不避親』,完全是爲皇上好,爲大晏朝好。若是皇上不信任微臣,可以這就將微臣的首輔之職罷免,或者是提早我們的計劃,將首輔和內閣廢除。至於六部尚書皇上您也可以更換。」

  蔡思瑾心中明白,設計這些事情的幕後黑手唯一沒有料到的就是他多年前就已經和皇上提出過廢除內閣、廢除首輔的計劃了,他本質上是一個不貪戀權位的人。若是沒有這一出,今日他和皇上之間恐怕也會生出些間隙來的。

  說到此處蔡思瑾有些無辜地保持著跪地的姿勢,僅僅是抬起頭來看著皇上,說到:「這些都是微臣報給皇上定奪的,最終也是皇上定奪的啊,怎麽現在朝中人人都開始說什麽『蔡黨』了?哪兒有什麽『蔡黨』啊?」

  許是提起了廢除首輔和內閣這個計劃,達到了「釜底抽薪」的效果,皇上的臉色果然好了很多。

  他「噗嗤」一笑,走過去慎重將蔡思瑾扶起來,對他說道:「蔡侍講不必憂心這些奏摺,我們君臣之間的情誼不是這些人能理解的。若是他們知道我們之後有廢除首輔和內閣的計劃,肯定會讓他們嚇一跳的。

  不過蔡侍講你也太過於樹大招風了,提拔的都是自己的同鄉、同榜、同僚、兒女親家,也難怪人家會多想了。

  對了,你剛剛說『外舉不避仇』,你舉了哪個仇人啊?」

  蔡思瑾正在感嘆皇上如今也長大了、成熟了,「變臉」的絕技也練好了,沒過腦子就直接說道:「張思晨啊!」

  他對這小子真是觀感複雜,有時想想前世那些堵心的事情簡直恨不得給他腦袋上套上一個麻袋打他一頓,有時候想想今世裡的他又覺得自己不能遷怒,不能讓這麽一個人才埋沒。畢竟這小子前世裡便是當首輔也能當得好的,給他當一個吏部尚書也不是什麽難事,他也果真當得很好。

  對於蔡思瑾來說,真的是做到了「外舉不避仇」了啊。

  皇上噗嗤一笑,說道:「蔡侍講,你和張思晨哪裡算是『仇』?你們有同鄉之誼、同榜之誼,還做了兒女親家,相知相交這麽多年,說你們是仇人,別說其他人不信,連朕都無法相信。」

  蔡思瑾愕然。但是仔細一想,好像是的哦,自己從來沒有在別人面前說過前世的事情,好像也沒有和別人說過自己討厭張思晨的事情,難道在別人眼裡,自己和張思晨的感情這麽好的麽?

  可真是冤啊!

  皇上看著蔡思瑾那既委屈又一臉震驚的樣子,立馬就相信了蔡思瑾的話,問道:「那蔡侍講可否告訴朕這個小秘密,你爲什麽討厭張思晨呢?」

  蔡思瑾爲難地說道:「當時張思晨和我都是在蔡氏族學裡面念書的,我們的夫子就是我爹。皇上您也知道張思晨那小子念起書來簡直就是天資聰穎,微臣和他一比起來就覺得愚鈍不堪了,父親當時更喜歡他,一點兒都不喜歡我,我便也對張思晨沒有什麽好感,不喜歡他。

  可是他一直當我是師兄,對我很是敬重,從來也沒有說過、做過什麽對我不敬的,我也不好和他翻臉,這才一直和他相處至今。我以爲我們只是泛泛之交啊,怎麽在別人眼裡看起來竟然是這麽的好麽?」

  皇上哈哈大笑,他說道:「蔡侍講,朕瞭解你,便是不喜歡某個人也不會在面上把事情做絕,一定會耐著性子和他交往的。可是你們二人這樣的經歷,再加上平時交往甚密,別人也不會相信啊。」

  蔡思瑾爲難地點了點頭,「哦」了一聲。

  皇上却疑惑地說道:「咦,蔡侍講,既然你不太喜歡張思晨,爲何又要和他做兒女親家啊?」

  說道此處蔡思瑾滿臉自豪,說道:「這個事情我悄悄和皇上你說,是張思晨的媳婦兒先看上我家的毛豆的,然後和我娘子說了想結親的意思。我知道毛豆爲人不甚聰穎,與我有些像,於是便到了張思晨家與他們兩口子直言:毛豆像我,人不聰明的,日後在科舉一途不會很順暢,仕途上也不可能很通達,一輩子有可能都混不到四品官有上朝的資格的。你們可要想好了,要不要把你家閨女嫁給毛豆這麽一個不甚有前途的小夥子。

  皇上你猜張思晨他媳婦兒怎麽說?」

  皇上深知自己這個侍講是很喜歡八卦的,此時也迎合他一副好奇的模樣,問道:「她怎麽說?」

  蔡思瑾得意地說道:「她說她知道的,毛豆像我才更好,當官什麽的她不指望,對她女兒好就行了。哈哈哈,你是沒看見張思晨當時臉上那臉色啊,哈哈哈。我這輩子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那副樣子呢!」

  皇上也忍不住笑了出來,問道:「張夫人果真當著張尚書的面就直接那麽說了?」

  蔡思瑾狂點頭。

  皇上笑著搖了搖頭,說道:「看來賢名滿朝廷的張夫人也不喜歡自己的丈夫納妾啊。可是我怎麽聽說民間還有人編段子,出什麽《賢良夫人》集子,歷數了前朝一些賢良夫人的事迹,還收錄了本朝張尚書夫人的賢良事迹,說她爲了丈夫一邊廣納通房美妾,一邊又進行勸導,最後丈夫將通房美妾都遣散了,與她一心一意過日子。誇她是千古難找的賢夫人呢。」

  蔡思瑾愕然,驚訝得快要跳起來了:「這也行?就張思晨那腦子不清楚的夫人,還能上了什麽《賢良夫人》集子?成爲千古難找的賢夫人?」

  然後他問道:「那有我夫人麽?我夫人比起她來說勝過幾條街都不止啊,要是她能成什麽千古難找的『賢夫人』,我夫人豈不是『萬古難尋』?」

  皇上聞言臉色有些一言難盡,摸了摸鼻子說道:「這可不見得呢。因爲蔡侍講你一生都沒有納妾,連個通房都沒有,你的夫人已經成爲『妒婦』的典範了。哎,說道這個我也是愁得很,滿頭包啊。皇后也快被人污蔑成善妒的不賢良皇后了。

  我不是這些年來都只有皇后一個,從未充實後宮麽,現在那些臣子們跳出來攻擊皇后不賢良了,逼著她給我廣選後宮。她有些不想要那不賢良的名聲,已經有些鬆動,想要給我充實後宮了。

  你說說這都是些什麽事兒啊?我與皇后相知相伴這麽多年,她竟然還是這般對我不信任,你說我灰心不灰心?我們一起育有二女四子,比蔡侍講你家中還多一個孩子呢,怎麽就......」

  蔡思瑾搖頭嘆息,說道:「皇上,你上當了!你太不瞭解女人了!」

  皇上聞言一楞,說道:「蔡侍講怎麽說?」

  蔡思瑾向皇上傳授哄老婆的經驗,說道:「一般夫人這般笑眯眯地問你要不要納妾,還說她可以給你納一房通房美妾,你可要提高警惕了,立馬堅决果斷的拒絕,還要在夫人面前表忠心,說你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這輩子都堅决不會有納妾的心思的。

  要是你回答得不够堅决,拒絕得不够果斷,那就有你好受的!夫人心裡肯定不痛快啊,她不痛快了能讓你痛快?哼!

  皇上我看你這一次就做錯了,皇后娘娘這麽一試探,好嘛!你竟然沒有拒絕!還明顯是心動了,有些扛不住朝臣的嘮叨了,定會在心中的小本本上給你記上一筆,讓你日後好看呢!」

  皇上愕然,沒有想到竟然是這樣的,可是看著蔡思瑾這副很有經驗的樣子,周身惡寒,說道:「那蔡侍講你說我現在趕緊去和皇后好好談談心,有用沒有?」

  蔡思瑾皺眉苦思,最終說道:「現在唯有一計可以救皇上您了,那就是『先發制人』。您先去皇后宮中質問皇后,你們這麽多年的夫妻,她怎麽就還是不能信任你,竟然聽信了別人的讒言就懷疑你,實在是太不應該了。狠狠將她埋怨一通,把她說得羞愧不已,和你道歉,這樣她心裡也舒服了,也不會在折騰你了。就這麽辦!」

  皇上哈哈大笑:「我算是服了!我說蔡侍講啊,在朝廷上與那些人鬥爭你怎麽就沒有這麽敏銳呢?可是說道哄夫人的絕招你就一套一套的,要是你把一半的哄夫人的心眼子放在與朝廷官員相處上,也不會是如今這個局面啊。」

  蔡思瑾嘆了口氣說道:「其實我夫人也勸過我,不要在表面上與周天逸、趙明德、周平幾個人那麽親近,就算是關係真的很好,也在別人面前演一齣戲,裝出互相看不順眼的樣子,否則六部尚書都和我相交甚篤,簡直是把我自己架在火上烤,便是皇上您也會起疑心的。

  但是我就是梗著脖子不答應啊,說皇上您絕對不會被這些奸臣所蒙蔽的,絕對是相信我的,這才弄得今天這個地步。好吧,我今後知道了,不能覺得那些書生對政事沒有什麽妨害就放任他們亂說話,今後要好好清理一番這些奇怪的言論。」

  皇上點了點頭,同時心中有些微微的內疚。是啊,前朝那些權傾天下的權臣,哪個不是當面一套背面一套,有些還專門扶植一些自己的親信僞裝成自己的反對者,將真正反對自己的人網路在一起,然後一網打盡的。蔡侍講這麽光明正大,完全是因爲他相信我,相信我們之間的師徒情誼、君臣情誼啊。他以誠待我,我怎麽能懷疑他呢?真是太不應該了,那些言論是該好好整治一番。

  沒有想到接下來蔡思瑾說的就是:「那什麽《賢良夫人》集子我一定要將其搜集起來銷毀,說的都是什麽糟粕?竟然鼓勵大家像張思晨那不著調的夫人學習,這要讓我們大晏朝亂成什麽樣子啊?

  我要重新編一個《賢良夫人》文集,第一個賢良的夫人就是我夫人,她相夫教子,將夫君和兒子都教成了一甲進士,難道還不够賢良麽?甚至還是大晏女學的教授,教導大晏女子自立自强,乃是古今第一賢良人!

  然後賢良夫人還有皇后娘娘、太后娘娘、沈夫人、許相夫人等等......」

  「等會兒等會兒,憑什麽是你的夫人排在第一,不應該是我妻子皇后娘娘排在第一位的麽?要不怎麽說母儀天下?」皇上不反對重新出一個《賢良夫人》文集,但是不樂意蔡思瑾提供的這個排名順序。

  「可是我娘子教出了兩個一甲進士,皇后有麽?」蔡思瑾分毫不讓,在他眼裡,皇后娘娘還是太弱勢了,竟然會爲了朝臣的閒言碎語動搖,起了給皇上充實後宮的心思,可見腦子還是個不甚清楚的。可是他沒好意思把這一點擺在桌面講,就換了個其他理由,反正就是不能讓皇后這樣的女子排在靜兒前面!

  皇上不樂意了:「那皇后還培養出了兩個太子一個皇帝呢,你說皇帝和太子厲害還是一甲進士厲害?」

  蔡思瑾愕然:「哪兒來的兩個太子?」

  皇上說道:「我當年不是太子麽?我兒現在不是太子麽?」

  蔡思瑾不樂意了:「皇上你一個人就算了兩回了,算一回太子還要算一回皇上,是不是你兒子日後當皇上了還要算上一回,她還能培養出兩個太子兩個皇上啊!」

  皇上:「......這麽說也對!」

  「皇上你這可就無賴了啊!好吧,讓謝太后排在文集第一個,第二個是我娘子,第三個是皇后好不好?」蔡思瑾不得已往後退一步,他覺得謝太后還是挺厲害的,腦經也很清楚,這輩子都知道自己想要什麽、能要什麽,值得排在夫人前面,成爲天下女子的楷模。

  皇上:「......」

  蔡思瑾將太后娘娘搬出來之後,他也沒話好講了,確實母后應該排在第一個。可是爲什麽後面還是蔡夫人排在自己夫人前面?

  蔡思瑾立馬說道:「我都已經讓了一步了,讓靜兒排在第二位了,皇上你就不要再和我講條件了啊,我是絕對不會再退步的!」

  皇上:「......好吧,我答應了。」

  可是怎麽總覺得哪裡有點兒不對勁?

  晚上皇上到了皇后寢宮之後,果然覺得皇后心情和臉色都不是很好,趕緊依照蔡思瑾的計謀「先發制人」,皇后果然道歉之後不再提廣納後宮之事了,皇上鬆了一口氣,然後將《賢良夫人》文集中的排位順序給皇后說了一說,爲自己沒有給皇后爭取到第一的位置道歉。

  皇后一笑,她就說皇上之前明明已經心動想要廣納後宮了,此時怎麽又改了主意,原來都是蔡首輔的功勞。她大肚地說道:「這有什麽,蔡夫人是我的長輩,我這個小輩原該敬著她,排在她後面的。」這種小事有什麽可爭的?皇上不納後宮,真正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皇后忽而想到了蔡家的家風,想到自家孩子年紀也不小了,說道:「皇上,蔡首輔的次子蔡穎彥現在翰林院任職,他當年可是狀元,可見才學是够的。如今您考察了這麽多年,可知他人品如何?我們的孩子如今也大了,需要找侍講了,莫不如請他做侍講,教導我們的孩子們?」

  皇上却皺眉說道:「這個事情還不著急,以後再說吧,我且好好選選再給孩子們定下侍講來。侍講的人選非常重要,輕易定不得。」

  皇上和蔡思瑾在御書房密談,之後爭吵得很大聲的事情,很快就滿朝皆知了。很多人聞言之後在一旁抱著手看好戲,覺得這次蔡思瑾要完蛋了。

  可是第二天早朝的時候爲什麽說的通篇都是什麽《賢良夫人》文集的事情,這種事情很重要嗎?蔡思瑾權傾朝野的奏摺呢?皇上不是應該對他産生戒心,與他君臣離心的嗎?這都是些什麽奇奇怪怪的發展方向啊?

  之後,蔡思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著禮部尚書周天逸收繳了市面上所有的《賢良夫人》文集,然後重新刊印。同時也將在幕後推動,想讓他下臺的人一陣清洗,全部下臺了事,倒也沒出什麽人命。

  這樣做的結果就是,有腦子的人都誇蔡首輔有手段、有胸懷,竟然還留著那些人的性命,只是不准他們再出什麽莫名其妙的書蠱惑衆人了。

  沒腦子的人繼續他們的陰謀論,覺得蔡思瑾真是一個趕盡殺絕的小人,滿朝文武包括皇上都被他蒙蔽了,世人皆醉我獨醒,悲哉!悲哉!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3 17:52
第129章 廢除首輔

  大晏朝立國七十三年, 蔡思瑾年滿六十歲了。這個時候,之前他組建的那套六部尚書的班底之中, 只有年紀比他小兩歲的張思晨還坐著吏部尚書的位置,其餘的人均因爲年紀超過六十歲致仕了。之後提拔起來的新尚書們蔡思瑾其實不是很熟悉,都是皇上提名的人,他只是幫助皇上實現自己的心意而已。

  他也不願意去熟悉這些人了, 免得皇上真的對他産生忌憚之心。

  他甚至也不願意讓自己的次子狗蛋去做帝師, 不想狗蛋再次捲入奪儲的爭鬥之中去。他參與進去是因爲不得已,也是因爲自己知曉最後的結果,但是現在的情形他看不清, 所以孩子還是不要陷入其中的好。

  說起來,其實他已經放權好幾年了, 都不怎麽攔著六部尚書去覲見皇上、和皇上商量事情, 他這個蔡首輔簡直像是甩手掌櫃一般, 什麽也不管。

  張思晨對此還頗有微詞, 找他詳談過一番。蔡思瑾也不瞞著他, 說道:「我這是鍛煉一下年輕人,日後我若是致仕了,便會提議皇上廢除內閣制度、廢除首府的職位, 所以現在先鍛煉一下他們, 做個甩手的掌櫃什麽也不管豈不是更好?若是我樣樣都把持著,等我走了他們是不是還會不習慣沒有一個首輔?」

  張思晨愕然,沒有想到自己這個親家這麽想法驚人, 竟然還想要廢除內閣和首輔?但是轉瞬間,他便想到這可能是皇上的意思,只不過是借著老友的口說出來罷了。

  他只比蔡思瑾小兩歲,便是蔡思瑾致仕,下一任首輔也不可能會是他。而他的兒子張文箏身體孱弱,不能過度勞累,武功、念書都不成,甚至連成親都不成,只能在家由他們老兩口嬌養著。反正他和他的兒子這輩子是沒有做首輔的機會了,這個位置便是廢掉了,與他而言也沒有什麽影響。

  甚至於,當內閣和首輔真的被廢除之後,他這個六部之首的吏部尚書就是事實上的文官第一人了,哈哈。

  於是,張思晨很坦然地就接受了這個提議,也不與其他人訴說,只是靜靜地等待著石破天驚這一天。

  甚至張思晨的心中還覺得有些好笑。他這個吏部尚書雖然是六部尚書之首,可是前些年老人下去之後,新任的其他年輕力壯的尚書們有些不把他放在眼裡,對他不甚尊重,話裡話外都暗示他們這些年輕人有著皇上的寵信、有著年齡的優勢,日後成爲他頂頭上司——首輔——簡直指日可待。他可真想看到那些年輕人變臉的樣子哦,那一定會很有趣的。

  於是這一年,當蔡思瑾提出致仕的奏摺時,有些人自然是心存失落,覺得這是一個時代的終結,和不捨蔡首輔的離去。但是也有不少人正在摩拳擦掌,眼中透露出熊熊的野心之火,只等著謀算一下,讓自己坐上那個內閣首輔的位置,也權傾天下一把呢!

  可是沒有料到,蔡思瑾不僅提出了致仕的奏章,順便還遞出了一份廢除內閣和首輔職位的奏章,簡直像在朝廷之中扔出了一個□□一般,將滿朝文武都炸胡了!驚奇一堆人的眼球!

  他們心中苦不堪言:蔡首輔,你這事情做得太不地道啊!您老人家做了十八年首輔,權力巔峰的滋味已經品嘗够了,可是我們還想做一做首輔的位置呢!

  可是看著皇上和張思晨張尚書面上那波瀾不驚的樣子,他們的心都是拔凉拔凉的哇——看來這樣的事情他們高層早就决定下來了,只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還能有反對的餘地麽?

  於是廢除內閣和首輔職位的提議雖然驚起大家的竊竊私語、議論紛紛,但是竟然無人敢跳出來反對,就這麽順利地在早朝上通過了。

  雖然皇上和蔡思瑾之前幾年就已經心中有默契,讓蔡思瑾做了幾年的甩手掌櫃,凡事不管不問,直接讓六部尚書們報請皇上决定事情。

  但是即便蔡思瑾只是一個擺在內閣放著不出聲的吉祥物,有蔡思瑾在著的時候就如一根定海神針一般,皇上的心中是有底氣的。到了真的廢除了內閣和首輔位置,蔡思瑾離去的那一天,皇上還是有些悵然若失,只覺得自己心中沒有底氣,空落落的。

  可是若是讓他再任命一個人做內閣首輔,他也是不願意的。內閣首輔的權力真的太大了,若是交在蔡思瑾這樣一個沒有什麽權力欲、且與他相知甚深、年紀又比他大的人身上,他自然是放心的。可是若真的再任用一個年紀較輕的人,萬一哪一天他死在前面,他的太子和皇后能鬥得過這樣權傾朝野的內閣首輔麽?

  所以廢除內閣和首輔是皇上必然的選擇,他覺得做皇上就要做得有滋有味,什麽權力都沒有的皇上做著又有什麽意思呢?

  天下自是有能有德者居之。他的後世子孫有著皇室的血脉,天然比所有人都更加接近那個位置。若是這樣都守不住那個位置,致使大晏江山崩塌,那也真的已經是無能至極了,爲了天下蒼生著想也合該換一家做皇帝了。反正幾百年便會出一些不肖子孫,就會江山易主,這是哪一個朝代都無法避免的事情。

  他不願意大晏朝在史書上無能地延續數百年,隻願史書中對大晏朝的評價一直都是富强、繁榮、開放之類的好詞匯,不願意大家一提起大晏朝第一個印象就是屈辱。那就已經足够了。

  蔡思瑾致仕之後,皇上、皇后專門邀請他們夫婦進宮赴宴,算是爲他們踐行。

  皇上敬了蔡思瑾好幾杯酒之後,臉色有些發紅地問道:「蔡侍講,您致仕之後準備回鄉麽?亦或是回海西?我記得經常聽聞蔡侍講和蔡夫人提起你們在海西的那一段經歷,我對此神往不已,也知道你們都很喜歡海西。」

  蔡思瑾笑著捋了捋自己的鬍鬚,說道:「微臣致仕之後,會先和妻子花幾年的時間游山玩水,走遍大晏朝每一個地方,看看大晏朝百姓圖景、新政改革的景象。當首輔的這十八年來,我都沒有時間可以好好與妻子一同游歷,一同寫文集,現在終於可以如願以償了。」

  周水靜也笑著說道:「是極!雖然太后娘娘和皇上已經下令在大晏朝每一縣城都至少建立一所官辦的大晏女學,但是我聽聞某些地方還有著駭人聽聞的苛待女子、甚至不願意讓女子去大晏女學讀書識字的事情。這次我與夫君在游歷過程之中,我正可以用的女學教授的身份,在每一縣的大晏女學宣講,同時幫助一些女子。

  若是能讓大晏朝每一個有心向學的女子都能入學念書,我也算是此生無憾了。」

  皇后聞言心神一蕩,當時蔡首輔極力要求在《賢良夫人》文集之中,將母后的蔡夫人寫在自己前面也是不無道理的。不說其他的,便是她們二人這份胸懷,自己就遠遠不及的。她們二人能够完美地管理好家務事,還能兼濟天下,惠及大晏朝所有女子,自己真是遠遠不及。

  作爲一個皇后,爲何不能真正做到「母儀天下」?爲何會對皇上沒有信心?爲何會被朝臣逼迫一定要讓皇上廣納後宮?還是自己胸懷不够、手段不足、心智不堅,沒有真正的立起來,才會讓別人有了可趁之機,會受到別人的言論影響。

  看看母后,再看看蔡夫人,她們二人想做什麽便做什麽,哪裡會爲了別人說三道四而偏離了自己的目標和夢想?自己要學的真的還有很多。

  皇后衛詩蘊敬了周水靜一杯酒,從那一刻起她也堅定了起來。

  每個人的成長,有時候或許只在那麽一瞬間。

  從那之後,蔡思瑾夫婦果然在大晏朝四處游歷,不僅游山玩水、撰寫新的游記,不斷充實著《靜思文集》系列書的厚度,同時也不斷到所到地方的大晏女學裡面去講學,鼓勵一些女孩子們念書識字。

  雖然現在的大晏朝還是沒有適合女人的崗位,但是大家也形成了一個共識——自家的妻子若是能有學識,才能培養出優秀的兒子來,否則男子要辛苦上朝賺錢養家,一個大字不識婦女如何能够培養出優秀的後代呢?爲什麽有些富豪人家三代就敗落了,那都是因爲媳婦兒沒有娶對,寵溺出了不孝子啊!

  先不提這樣的觀點是否太過於偏頗,但是現在大晏朝的女子們比以前受到重視却是真的。甚至在某些民風彪悍的地方,女子們不僅開始學習文化知識,還會跟著父兄們學習武藝,一點兒也不孱弱了。

  蔡思瑾的急流勇退讓一些等著抓他把柄的人驚掉了眼球,他們本以爲蔡思瑾這樣一個任用私人(六部尚書全部都是他親近的人)、貪戀權位(做首輔的時候說一不二推行新政,稍微有些不同意見就把人的官位捋掉)的人是不可能這麽簡單地離開首輔的位置的,肯定還要出什麽麼蛾子。

  便是他之前說什麽廢除內閣和首輔位置,也被人看做是「別有用心」,可是當他真的平靜地退下來了,還帶著他的媳婦兒去游山玩水之後,所有的評論又往好的方向走了。

  「哎呀,我早就看出來了,蔡大人是不戀權位的人,想當年他的嫡長子念書不行,他就沒有舞弊過,硬是讓他隻中了個三甲同進士,現在爲官這麽多年都還只是個正五品呢。」

  可憐的毛豆,即便遠在千里之外,還是市場會被被人拎出來鞭打......

  「當然了!別看他的次子考中了狀元,還在翰林院裡面,可是皇上當時給皇子們挑選侍講的時候他就沒有舉薦他兒子,要不然誰捨得讓那個侍講的位置溜走啊?那可是親近皇子的機會,沒有幾個人捨得的!」

  ......

  總之,蔡首輔之前做的一切都是有深意的。之前有多少人對他不滿,覺得他貪戀權位,現在就有多少人對他深深敬佩,覺得他風骨高潔。

  皇上皇后對蔡思瑾夫婦這樣的神仙日子內心是充滿著羡慕的,滿朝文武的人也想像蔡思瑾這般夫妻和美、兒子成器、掌過天下的權勢,現在還能灑脫地游山玩水,簡直就是完美人生啊!

  張思晨夫婦二人又何嘗不是呢?不過他們夫婦的情况與別人不甚相同。

  張思晨現在老了,已經沒有年輕時候那麽注重□□了,再加上他母親十多年前亡故了,不再在他和繆姝彤之間攪風攪雨,繆姝彤也難得强硬了一回,讓他遣散了那些通房美妾,他與繆姝彤夫妻二人到了老年的時候夫妻感情反倒好了很多。

  繆姝彤酸溜溜地說道:「真羡慕周姐姐,能和親家公一起去周游大晏了,那多快活啊。而且他們二人也真是有才華,《靜思文集》寫了一輯又一輯,好賣極了,一點兒都不用爲銀子發愁。」

  張思晨聞言也覺得心裡酸酸的不是滋味,爲啥自己明明比蔡思瑾聰明,但是時也命也,就是沒有能像他那樣當上首輔,也不是家中沒有錢財,爲何夫人老是羡慕蔡夫人周水靜,從來不覺得她的日子過得快活呢?

  張思晨咳嗽了幾聲說道:「夫人,再過兩年我也致仕了,那個時候我們也能一起周游大晏啊,何必羡慕他們呢?」他張思晨有錢啊,等兩年後致仕,時間也有了。不就是游山玩水麽?誰不會啊。

  繆姝彤白了他一眼,說道:「想得美!我可放心不下文箏。文箏的身子弱,旅途勞頓他肯定受不了的,我這個當娘的沒有給他一副好身體,讓他能好好地過日子,怎麽能扔下他不管自己一個人去快活呢?我可不放心。」她其實只是嘴上說說而已,她一點兒都放心不下寶貝兒子。

  張思晨無奈,也只得嘆了口氣。幼子是他們夫妻二人的心尖肉,也是最痛楚的地方。按照現在的樣子來看,他們夫妻二人說不得有白髮人送黑髮人的一天呢。

  繆姝彤出言問道:「要不然我們給文箏過繼一個孩子,養在他的膝下,免得日後我們兩個走了,文箏沒人照顧,你看怎麽樣?」

  張思晨一甩袖子說道:「夫人你糊塗啊!你以爲過繼是什麽好事情嗎?你以爲我們老家那些張氏族人是什麽好鳥嗎?絕不可能給你過繼一個好孩子過來的。

  若是不過繼,日後文箏還可以跟著雅瑩夫婦過日子,由他姐姐名正言順的照顧他。雅瑩和毛豆都是好孩子,必定不會苛待文箏的。可是若是過繼了一個孩子,雅瑩和毛豆再想要照顧文箏就顯得名不正言不順了,到時候文箏怎麽被他那名義上的『繼子』折騰都不知道呢。

  文箏是我們夫婦二人的心頭肉,我們如何能够捨得?所以過繼的話日後夫人你也不必再提了。」

  張思晨幼年時就和母親在村子裡過够了苦日子,受够了族人的欺壓和磋磨,深知自己那些族人的品性,因此一點兒都不敢放心,絕不肯給他們一丁點兒的可趁之機。

  繆姝彤問道:「就不能過繼雅瑩和毛豆的孩子給文箏膝下養著嗎?我看都是好孩子啊?而且我私下問過雅瑩的意思,她說他和毛豆孩子多,可以在名義上過繼一個給文箏,跟文箏姓張,但是孩子還是他們兩口子膝下,日後將文箏接過去,讓那個孩子孝敬文箏,這樣豈不是兩全其美?」

  張思晨一楞,有些心動,思索了一下方案的可行性。可是他心中還是有隱憂,自己那些族人都不是易與之輩,若是真的開了一個給兒子過繼人的口子,日後失態的發展恐怕不是他們能够控制的。他若是在世一天還好,便是妻子這些年來也有了硬氣的性子,不至於受族人轄制。可是若是他們兩口子過世的一天,子女如何能拼得過他們那些如狼似虎的族人呢?

  於是張思晨還是搖頭嘆氣,說道:「夫人,這樣做固然是我們所喜歡的,但是鄉下張氏族人那裡却沒有得到絲毫的利益,他們如何能够罷休?你沒有在我老家生活過,這些年來我在朝堂上混得好,他們也不敢給你什麽臉色看,你是不知道他們的真實嘴臉。

  未免日後出什麽麼蛾子,讓文箏受苦,還是熄了給文箏過繼孩子的心思吧。」

  張思晨雖然也很想自己能有一個後人,自己這一脉的香火日後可以傳承。可是在他看來,這些虛無縹緲的事情都抵不過兒女們的幸福重要。若是沒有妨害,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有也很好,但若是有威脅到兒女幸福的可能性,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沒了也就沒了吧。

  繆姝彤聞言也只能熄了這個心思,其實她以前很恨張思晨,覺得文箏和張思晨無後就無後了,她也沒有什麽想不開的。可是年紀大了之後,得了張思晨幾分真心相待,便又有了這些心思,總不忍心讓自己丈夫無後。

  可是既然張思晨都這麽說了,她也就熄了這個心思,一心和張思晨過日子了。

  兩年之後,張思晨也滿了六十歲,上了奏摺致仕了。

  他們夫妻二人沒有選擇像蔡思瑾夫婦一樣游歷大晏,而是收拾包袱帶著兒子張文箏回了平江縣老家,同時幷未選擇居住在張思晨的老家,而是居住到蔡家村之中。張思晨本來就對張氏家族沒有什麽歸屬感,老了之後更不願意委屈自己去和那些不願意見的族人虛以委言。

  在張思晨的記憶中,在張家村的生活都是愁苦的、悲憤的,也只有當時到蔡氏族學求學的時候得到了一些溫暖。當時夫子蔡仲邇對他他偏愛,師兄蔡思瑾以及其他同窗們對他釋放的善意(?)才讓他覺得幸福,所以他現在落葉歸根也只想回蔡家村,不想回張家村。

  張思晨在蔡氏族學之中做了一個夫子,開始教導其他年輕的學子。蔡仲邇夫婦不願意和蔡思瑾夫婦一樣四處游歷,他們也選擇了回蔡家村一同經營蔡氏族學。因此張思晨的到來讓蔡仲邇歡喜不已。

  蔡氏族學本來就被蔡仲邇經營得不錯,如今有了張思晨這個「前狀元」「前禮部尚書」的加入,更是聲明暴漲,立馬成了大晏屈指可數的有名書院。

  繆姝彤就做了一個村婦,爲丈夫孩子洗手作羹湯,夫婦二人養著兒子。

  他們的兒子張文箏時年二十九歲了,還是沒能斷了湯藥,便是媳婦兒也沒有娶一個。

  兒子身體狀况這麽差,便是成親了也留不了一個後,况且隨時看著都會沒命的樣子,他們如何願意禍害人家好人家的姑娘?

  在他還是吏部尚書的時候,也有不少人願意捨了女兒的幸福與他結親。可是那些別有用心的人他又如何看得上,又如何敢放在文箏身邊呢?百年之後,若是張文箏沒有媳婦兒,自然可以跟著姐姐過日子,女兒女婿的品性他是相信的。但要是有了媳婦兒,姐姐如何能做的了他的主?他的兒子文箏還不是只能受苦?

  現在這樣就挺好的,他和老妻養著兒子,一家三口誰也不會嫌弃誰,高高興興在一起過日子。

  張思晨是一個最聰明最理智最現實的人,便是年紀大了、老了,也絕不會就此變成一個糊塗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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