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獨斷大明 作者:官笙 (連載中)

 
RECON559 2019-9-12 11:03: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00 8412
RECON559 發表於 2019-9-12 11:24
☆、第一百零零章 漕運

  朱栩摸索著手裡的茶杯,心裡很是憂桑,天氣很熱,茶也很熱,他無處下嘴啊。

  他不禁轉頭瞥了眼送茶來的下人,眼神不滿,真是不懂事的下人,就不能弄點涼茶來嗎?

  李錦嚴看著小屁孩的朱栩,心底冷笑一聲,他倒是想看看,在京城可以作威作福的惠王殿下,手能不能伸那麼長!

  即便在這京城,朱栩又能拿他怎麼樣?!

  朱栩沒辦法喝茶,只能幹著喉嚨,看著這個李錦嚴,想了想道:「聽說,你李家家資千萬,是不是真的?」

  李錦嚴眉頭挑了下,道:「傳聞多有誇張,殿下不可盡信。」

  朱栩一臉好奇,道:「不可盡信啊?說實話,本王也喜歡銀子,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們是怎麼賺到的?能不能帶本王一下?」

  李錦嚴臉上冷了下,大明滿朝群臣,不論是清貴無比的翰林,還是朝堂上的袞袞諸公,都對銅臭之物深惡痛絕,雖然他們的家資都成百上千萬,卻從來不會公開討論這些。

  清官越清,賤籍越賤。

  李錦嚴剛剛說了他們家那邊多朝堂清貴,自然不能再說這些,嘴角微翹,略帶著嘲諷的道:「這些都是祖輩持家有道,累世所得,並非經營賤籍而來。」

  朱栩點了點頭,道:「說的有道理,祖輩能幹死的早,盡讓孫子享福了。」

  李錦嚴神色不太好看,淡淡的對著朱栩抬手道:「讓殿下見笑了。」

  朱栩連連擺手,道:「不賤不賤,還是你賤。」

  李錦嚴心裡暗怒,這個惠王殿下毫無尊貴之相,不但對銅臭之物如此執著,更像個滾刀肉,沒皮沒臉,當即低哼一聲就要再嘲諷,錢謙益一見,連忙打斷他,對著朱栩微微躬身道:「殿下此來想必有什麼吩咐,不妨直言,下官定當無所不從。」

  朱栩轉頭向錢謙益,看了許久,直到錢謙益面色發緊才道:「聽說,錢大人要復出?」

  錢謙益愣神,但旋即就道:「下官此次來京,只是應邀講學。」

  老狐狸!

  朱栩暗自瞥了下嘴,又道:「也是,翰林官現在到處都是,想要參與編纂《神宗實錄》的也不在少數,不差你一個。」

  翰林清貴,越是清貴地位就越高,同樣,越怕人瞧不起。

  不過錢謙益只是臉上尷尬了一下,就沒有再接話茬了。

  他不接話茬,不代表朱栩會放過他,摸索著茶杯,涼的差不多了,他才端起來啜了一口,悠然似無意的道:「漕運自從萬曆三十年之後,年年虧損,朝廷的補貼是越來越多,錢大人,如果你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本王可以給你保證,舉薦你一個六部侍郎!」

  錢謙益瞬間眼神微變,他之前不過是翰林編修,因為畏懼魏忠賢而匆匆辭官,按照他的資歷,想要出任侍郎這樣的位置,最起碼還得熬五到十年。

  不過朱栩話音一落,李錦嚴又再次站出來,冷聲冷語的道:「惠王殿下,無憑無據的話可不能亂說。漕運之事朝堂諸位大人早有定論,而且這些年也從未出現過大的紕漏,殿下這樣無端指責朝廷二品大員,恐怕說不過去吧?」

  他指朝堂二品大員,就是剛剛已經病逝的漕運總督,李三才。

  朱栩看著他,眼睛眨了下,然後又轉向錢謙益道:「所以,那麼,錢大人到底要不要出仕?」

  李錦嚴被朱栩無視,頓時臉色陰沉了一分。

  錢謙益臉色憨厚,看不出任何表情,心裡卻糾結的要命。

  這出仕不出仕哪裡有自己到處喊的,都是要別人推薦,得到了朝廷的徵召,假意推脫一番,然後才欣然赴任的。

  但是惠王殿下這麼堂而皇之的問出來,他要是謙虛一番,說不出仕,再被散播散出去,那他這一趟京城可就真是白跑了。

  他肥胖的臉上看不出表情,眼神卻細細的打量著朱栩,哪裡什麼普通小孩能夠在這麼一幫人中將話語掌握的這麼牢靠。

  錢謙益琢磨著朱栩的目的,臉上不動聲色的微笑道:「下官此番前來只為講學,若是朝廷有需,徵召下官,下官也是不敢推脫,勇於赴任。」

  果然都是厚臉皮啊。

  朱栩心裡暗嘆,又看了眼李錦嚴,笑容越盛,站起來就道:「好了,走了。」

  說罷,朱栩搖著扇子,自認為很是瀟灑從容的就真的走了。

  直到朱栩出了院子,一群人才恍然回過神來。

  李錦嚴最是疑惑,走上前抬手向錢謙益道:「大人,可看出些什麼?」

  錢謙益此刻也擰著眉頭,這位惠王殿下來去匆匆,話語不著邊際,完全看不出他心底在想什麼。

  錢謙益不說,下面的一群人心裡越發不安了。

  這位惠王殿下以往的行跡太過可怕,由不得他們不放在心上。

  錢謙益也看出了眾人的心思,微微一笑道「諸位不必在意,惠王殿下尚小,性行脫跳,無需在意,咱們繼續講學。」

  一群人聽著錢謙益的話,心裡多少有了些安慰。再仔細想想,似乎也確實沒有什麼把柄被抓,於是心懷一絲忐忑的又坐了下來。

  錢謙益重拾剛才的話題,話音不徐不慢,溫厚中帶著一點威嚴。

  下面聽的人,也都表情平靜,一副大有所得的搖頭晃腦。

  一切都如之前一樣,彷彿朱栩從未來過。

  朱栩與傅濤出了院子,上了馬車,走出一段距離,傅濤還是忍不住的道:「殿下,我們走這一趟,是為了什麼?」

  他自然也看得出,朱栩根本就不是來找啟蒙老師的。

  朱栩搖著扇子,笑容詭秘的道:「排排位吃果果。」

  傅濤對朱栩的話完全摸不著頭腦,只得再次追問道:「殿下,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朱栩看到了一座座金山銀山,心情大好,解釋道:「想要占好處,就要先站位置。只有位置站好了,到時候分好處的時候,就會分到。而且,位置越好,好處就越多。」

  傅濤琢磨著朱栩的話,心裡陡然一驚,失聲道:「殿下,您打算對漕運動手?」

  朱栩食指放在嘴唇上,噓了一聲。

RECON559 發表於 2019-9-12 11:24
☆、第一百零一章 借刀殺人

  傅濤臉色焦急,壓低聲音道:「殿下,這個千萬不能碰。聽父親說,朝堂上為了漕運總督的位置吵的不可開交,幾個月了都沒有定下來,這個你要摻和進去,會成為眾矢之的的!」

  朱栩嗯嗯點頭,一副我知道的模樣,道:「大人們都是一心為國,我不會去添亂的。」

  傅濤也不管朱栩話裡的真情假意,皺著眉頭,心急如焚。他知道他勸不了惠王殿下,琢磨著得盡快回去通知他父親。不然惠王殿下這麼莽撞的衝進漕運這個泥沼,非得出大事不可。

  不等傅濤回去找傅昌宗,馬車在一個小茶館前停了下來。

  剛一停下,一身便服的駱養性就從裡面出來,站在窗前拜道:「下官駱養性,見過殿下。」

  朱栩對著傅濤一笑,道:「給你看一場好戲。」然後才對著窗外道:「上來吧。」

  駱養性答應一聲,上了馬車,一見還傅濤也在,連忙道:「見過殿下,見過傅公子。」

  朱栩擺了擺手,道:「怎麼樣,查的如何了?」

  駱養性微躬身道:「回殿下,都摸清楚了,李錦嚴,錢謙益等人來京,就是為了漕運的事情。他們不想委任新的總督,近日來在京城連翻奔走,說服了不少人。」

  朱栩點頭,嘴角卻露出嘲諷之色。

  朝堂之上,每一個人大人都說他們廉潔奉公,每一個都忠心耿耿,偏偏每一位都家境殷實,但凡國事,尤其是大事,為了凸顯能力或者地位,都拚力相爭,彷彿不是這樣,就體現不出他們為朝廷,為皇上多麼盡心盡力。

  駱養性看著朱栩的神色,低聲道「殿下,今天動手嗎?下官可以現在就派人去拿他們下獄!」

  朱栩扇子一合,看著他微笑道:「聽說,你跟楊喆不合?」

  駱養性目光微變,猜測著朱栩話裡的意思,忽的沉色道:「殿下放心,錦衣衛下官控制得住,不會誤殿下的事情!」

  朱栩笑瞇瞇的看著他,不言語。

  駱養性臉上怔了怔,許久才小心的道:「殿下,莫非楊喆也是自己人?」

  朱栩搖頭。

  駱養性眉頭皺起,不明所以,又了過一陣才硬著頭皮道:「下官不明,還請殿下指教。」

  朱栩看著他,心裡暗嘆,這駱養性無論是悟性還是能力上,都差了他那老狐狸的父親十幾條街,如果不是駱思恭在他後面撐著,駱養性未必能夠在錦衣衛掌權,被踢下台是遲早的事情。

  不過這樣的駱養性,恰恰對他來說是最有用的。

  朱栩俯身,湊近低聲道:「這漕運不比遼東的麻煩小,誰碰誰倒霉。」

  駱養性神情一動,微帶著激動的道:「殿下的意思是讓我命楊喆去查嗎?」

  朱栩心裡又嘆了下,進一步的解釋道:「楊喆不是貪財嗎?你回去之後,讓你的手下將這幫人帶的銀子一不小心洩露給楊喆的手下,誇大一點。然後楊喆就會去查,只要他動手了,你再安排人進去,不管他是怕了想退,還是收了銀子,你都要明裡暗裡的推著他去查。最後,這個鍋,也就是要他來背,明白嗎?」

  這麼直白駱養性當然明白了,他當即就要站起來,激動的道:「殿下放心,我這就去安排,保準今晚就會有消息。」

  在朱栩含笑點頭後,駱養性興沖沖的走了。

  他倒不是因為給朱栩做事,而是想要搬倒楊喆,徹底掌控錦衣衛!

  駱養性在的時候,傅濤一直沒有說話,此刻聽完朱栩的計劃,他還是皺眉道:「殿下,你剛出現在李錦嚴面前,後腳他就被查了,恐怕有心人會懷疑的。」

  錦衣衛,東廠這些都是直屬皇帝的機構,外人一旦染指,都會被視為大逆,何況朱栩這樣的一個敏感身份。

  朱栩用力的扇著扇子,道:「放心放心,那些人會知道,本王不過是提前知道了消息,想要分一杯跟罷了。」

  傅濤也知道朱栩做事向來周全,不會給人這麼明顯的把柄,思索著道:「殿下,你是擔心通過漕運的送火藥,煤炭,生鐵會有意外,想要用自己的人嗎?」

  朱栩點頭,沒有多說,目光微瞇的看著前面。

  按理說,在官僚集團膨脹中,大明現在資本主義稍微有了一點苗頭,前景應該不錯。偏偏現在大明是一種極端分化的狀態,官僚集團,大小地主都不用交稅,富的越富,貧賤農民稅賦越來越多,窮的越窮!

  而今陸路不發達,漕運是南北聯通的一個大動脈,是富人斂財的一道重要血管!

  朱栩要做的,就是在這個大動脈上勒上一道繩索,然後,慢慢放血!

  實際上朱栩恨他的手不夠長,如果能夠伸到南方,不論是這些人的海貿亦或者走私,他都想要插上一腳,放出血來,拯救這個國家!

  大熱天加上張皇后的禁令,朱栩早早就回了宮,在鋪滿冰塊的書房裡,享受著難得的清涼。

  朱栩坐在椅子上,一邊看書,一邊暗感慶幸。幸好明朝皇帝沒有出京避暑的習慣,要不然他要是跟著離開了京城,他這一大攤子非得散了不可。

  「看來,得給他們更大的權限才行。」

  朱栩暗自琢磨著,他的生意目前分了四大塊。

  他最看重的,是惠通商行,目前是魏良卿在管。第二個是惠民商會以及作坊,是李德勇在負責。第三個,就是收購來的地,這些是傅昌宗的事情。第四個,戶部分給傅昌宗的鹽場,這個是給了魏忠賢。

  很快,就要加上一個漕運。

  這個他在心底是打算交給周建宇的,這個人背景深厚,在南方也很有勢力,利用他來發展漕運,最適合不過。

  這麼細算下來,越過明年,惠通商行的分行鋪開,惠民商會的渠道打通,鹽場私鹽販賣,加上漕運,每個月的盈利,保守估計都會超過百萬兩!

  朱栩在白紙上寫下大大的『百萬兩』三個字,端詳著,心裡莫名一鬆。

  有了源源不斷的銀子,不論是抗旱還是平亂都有了一絲底氣。

  「殿下。」

  忽然間,門外傳來姚清清的聲音。

  朱栩換了張紙,道「進來。」

  姚清清端著一碗茶,走進來輕聲笑道:「殿下,你要的冰鎮酸梅湯。」

  雖然四周有著冰塊散發著涼氣,但終究還是燥熱難耐,聞言一喜道:「哎呀,多謝清清姐。」

  姚清清抿嘴一笑,道:「殿下,曹公公在外面求見。」

  朱栩喝了一口,直覺涼到心肺,舒爽道:「好,讓他進來吧,對了,再給他來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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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蹦躂

  姚清清答應一聲,便轉身走了出去。

  朱栩看著姚清清背影,一身青衣,身段窈窕,是女人最美妙的時候,暗自搖頭,也不知道畢懋康怎麼想的,這麼好的美人就扔著不管了。

  「殿下。」曹化淳走進來,也是全身的汗,一邊擦著一邊躬身道。

  朱栩心情不錯,抬頭看著他道「怎麼了?」

  曹化淳喘了口氣,道:「殿下,詔書下來了,周應秋任工部侍郎,三天後上任。」

  這個朱栩早就猜到了,周應秋忍了這麼久,終於還是要再次出仕了,這位也算是閹黨的中流砥柱,不可能一直縮在院子裡養老。

  曹化淳見朱栩沒有異色,遲疑了一下又道:「殿下,倪文煥最近也不太老實,小動作比較多,看樣子,似乎是瞄準了右副都御使的位置。」

  周應秋他不怎麼在意,但聽到倪文煥也動了起來,他就不能不放在心上了。

  右手手指在桌面上敲擊著,目光也閃動起來。

  周應秋,倪文煥都是閹黨幹將,在歷史上是魏忠賢左膀右臂,分別是五虎之一,十狗的頭,他們對權利有著非同一般的熱衷,而且心性殘忍,不知道害死了多少朝堂勳貴。

  朱栩其實一直都在小心翼翼的迴避著朝堂,躲避著黨爭。因為他知道,一旦陷入進去,不會有人會有好結果,哪怕是他!

  因為他面對的不是一個人,也不是東林黨或者所謂的清流,而是遍佈大明的士大夫集團!

  那簡直是在跟整個天下作對。

  這個集團成分已經非常複雜,士農工商如同一道道亂麻交錯在一起,沒有人能夠掙脫,一旦涉入,都會被死死纏住,脫不了身!

  只是,他將魏忠賢拉下馬,將剛剛成型的閹黨打散,收攏了倪文煥,周應秋等人。現在這幫人不甘寂寞了,紛紛暗裡打著張皇后的旗幟向上爬。

  『壓是壓不住了。』

  朱栩瞇著眼,眼神厲然。抬頭看向曹化淳,斟酌著道「倪文煥本來就不是安分的人,這樣,你通知周應秋,讓他的那個妻弟重回營繕司。」

  工部營繕司,是負責造船審核,驗收等一系列的權利衙門。

  曹化淳連忙點頭,表示記下。

  朱栩一邊敲著手指,一邊繼續道:「既然他們想要蹦躂,就讓他們蹦躂吧。你通知周應秋,讓他將咱們在朝堂上的人都請到他家裡去,好好吃一頓酒。」

  曹化淳有些不明白,卻不妨礙他點頭照辦。

  而與此同時,錢謙益也結束了講學,回到了京城的宅子裡。

  「老爺。」管事匆忙迎上來,遞過冰塊冷卻過的茶。

  錢謙益接過來,便神色凝重的直奔書房。

  管事一見,慌張的跟在身後,道:「老爺,是出了什麼事情嗎?」

  錢謙益腳步一頓,楞了下才道:「沒事,對了,拿著我的拜帖,去葉閣老府上,我明天要去拜會他。」

  葉向高與東林黨關係密切,作為東林黨新秀,才華橫溢,勢問鼎魁首的錢謙益自然是與他有些交情的。

  管事答應一聲,錢謙益便端著茶杯來到了書房。

  他坐在書房的椅子上,不知道是不是天氣熱的關係,他頭上一直冒著虛汗,渾身難受,心裡更是有著一團火,讓他難以平靜。

  「到底是怎麼回事?」錢謙益強自讓自己心神鎮定下來,一邊喝著茶,一邊擰眉苦思。

  突然間,朱栩那張似笑非笑,天真幼稚的臉出現在他的腦海裡,這讓他心裡一驚!

  他將今天見到朱栩的前前後後想了遍,最後雙眼裡只剩下『漕運』兩個字。

  錢謙益渾身冰涼,漕運的歷史太久了,從宋朝之前就開始了,那條運河更是有著一千多年的歷史,尤其是本朝太祖之後,漕運不斷發展,勢力交錯複雜,裡面牽扯到的也無比龐大,簡單來說,輸送九邊的糧食,六成以上是通過漕運,自從海運暫停,更是達到了八成之多!

  若是漕運暫停半個月,恐怕九邊都得造反!

  想想就知道多麼可怕!

  這也是朝廷大人們為什麼這麼拚力爭奪漕運總督這個位置的原因之一!

  誰站到了這個位置上,在朝堂上的聲音就會大三分!

  「他真的敢嗎?」

  錢謙益又喝了口茶,臉上的肥肉抖了抖,憨厚的神色帶著懼色。

  這個不是之前六部九卿各個衙門私藏查抄的財物,畢竟那個確實被抓到了把柄,讓六部九卿的大人們沒有顏面去大聲說什麼。

  但如果這次,那位小殿下無緣無故的突然插手漕運,那麼,哪怕是皇上都沒有辦法保全他!

  錢謙益心裡不安,挺著腰長吐一口氣,目光定定。

  他不打算說什麼,提醒誰,他就這麼的看著。

  衣甲鮮明的錦衣衛,在朱雀大街上不顧炎熱的飛速奔跑。

  白袍飄飄,刀兵鳴響,一眼看去就能感覺到一股煞氣。

  楊喆騎著高頭大馬,馬蹄聲噠噠響,目光炯炯,神色透著冷冽的激動之色。

  「大人,就是這個宅子!」

  馬蹄聲停止,一個細探上前道。

  楊喆抬頭看去,只見偌大的宅子,匾額上寫著『李府』的兩個鑲金大字。

  楊喆冷笑一下,大聲道「來人,給撞開門,所有人一律壓到前院,將一切髒銀贓物起獲!」

  大門飛快的被撞開,一群群錦衣衛如同餓狼般撲了進去。

  「你們是誰!這裡可是李府!」

  「住手,我們的本家可是前任戶部尚書李老爺!」

  「啊……」

  錦衣衛哪裡聽別人說話,只負責聽到的命令。足足有上百人衝入這李府,分散去了各個角落。

  楊喆大馬金刀的站在前院看著,心裡暗自冷笑。

  『駱養性那個廢物,還要準備什麼,只要帶人一抄,不管是功勞還是銀子都是我的!』

  在他心底實際上很看不起駱養性,不過是個混吃等死的廢物,若不是有一個好爹,錦衣衛指揮使這樣的位置哪裡能夠輪到他!

  不過他也不在意,只要他有足夠的銀子送給那位大人,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扳倒駱養性了!

  「你們帶頭的是誰?是誰下的命令!知道這是誰的院子嗎?」

  院子裡面一個年輕人被壓著向前院走來,大喊大叫的奮力掙扎。

  楊喆看著李錦嚴冷笑一聲,走過去道:「你就是李錦嚴?」

  李錦嚴看著楊喆,怒聲道「我就是!我不管你們受了誰的命,這場官司一定會打到皇上面前,我要看看,天子腳下是不是沒有王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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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頂缸人

  楊喆看著李錦嚴,本以為還是個人物,卻沒想到是這麼個東西。

  在錦衣衛這麼些年,這種貨色他見多了,本來還想威嚴唬嚇一番,現在這點心思都沒了。

  他不說話,自然有人動手,他身邊一個侍衛,一腳將李錦嚴踹倒在地上,冷哼道「我們錦衣衛最不怕的就是官司,等你到了鎮撫司獄,我保證你這輩子都不會再想見皇上!」

  萬曆年間,錦衣衛惡行極少,駱思恭也算是個持正公允的人。雖然很多人都畏懼錦衣衛,但作為鳳陽府土生土長的土皇帝,他絲毫沒有將眼前楊喆這樣的小嘍囉放在眼裡。

  他被一腳踹在地上,神色越發狠厲,看著楊喆恨聲道:「真是瞎了你們的狗眼,得罪我,我要扒了你們的皮!」

  楊喆臉上露出陰鶩的笑容,走近他低聲道:「你放心,等你進了大獄,我會好好招呼你!」

  李錦嚴胸口疼的厲害,同時心裡怒火熊熊,咬牙道:「你們想抓走我?可笑,你們衝進來的消息肯定已經傳出去了,不知道多少人會出來找你們麻煩,更何況,明日我也已經與葉大學士約好會去他府邸拜訪,你們這幫鷹狗還敢抓我嗎?」

  楊喆眼孔微微放大,他最恨別人威脅他了,哪怕這位威脅的毫無威懾力。

  「好,我等著,就看看你說的人會不會來救你!」

  楊喆臉色冷漠,一腳又踹向了李錦嚴的胸口。

  兩個侍衛又將他給拉攏回來,壓著往外面拖,他怒吼不止:「你們這幫鷹狗會後悔的,到時候我要你們跪在我面前求饒,狗東西,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楊喆目光中透著寒意,沒理會他,對著身邊的侍衛冷聲道「給我搜,挖地三尺,一絲一毫都不准給我錯漏!」

  「是!」

  他帶來的人全都湧了進來,將這李府一寸一寸的給翻了起來。

  這裡畢竟不是李三才的府邸,只不過是鳳陽那一支在京城的暫住地。不論楊喆之前是故意要搶駱養性的差事給他好看亦或者是為了銀子,他現在都不打算輕易放過這個李錦嚴了。

  就在錦衣衛翻箱倒櫃,收羅一切的時候,這李府的老管家從後門放出一個下人,急聲叮囑道:「這是李老爺的帖子,趙大人看在李老爺的面子一定會救少爺的,你趕快去,千萬不要耽擱。」

  那下人戰戰兢兢的接過帖子,他還從未見過尚書那麼大的官。

  沒有多久,李府的貴重之物都被抬到了前院。

  楊喆看著一箱箱現銀,金銀首飾,綾羅綢緞,古董字畫,以他的眼光,粗略一看最起碼都超過十萬兩!

  他冷漠的臉上慢慢的露出了笑容,自語道「看來養性還真是找到了一個寶,不過現在是我的了。」

  楊喆身邊的侍衛看著他的表情,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大人,聽說這家人背景很深,朝堂很多大人都有關係,我們這麼大張旗鼓,會不會引起麻煩。」

  楊喆臉上露出自信之色,略帶嘲諷的道:「放心好了,駱養性那邊有首告,有賬簿,人證物證齊全。真要是有來頭太大,我們壓不住的,那也是指揮使大人吩咐做的。」

  他身邊一聽,連忙道:「大人高明!」

  「大人,找到到賬簿,」一隊衛士捧著一大堆賬簿走過來,道:「我們驗過了,這個是關於漕運的。單憑他有這個,就可以直接拿他下獄審問!」

  楊喆臉上笑容更多,點頭道:「好,繼續搜,將一切登記造冊,該怎麼做,不用我教你們吧?」

  立即就有一人上前,道:「大人放心,公賬一本私賬一本,我們都懂。」

  楊喆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一撩衣袍的坐在椅子上,十分耐心的頂著大太陽等著。

  而與此同時,另有兩隊錦衣衛人馬也分別出動,登上了兩個衙門。

  戶部。

  一個百戶上前,頤指氣使的道:「奉錦衣衛楊同知之命,調取戶部一干漕運卷宗,賬簿,不得有誤!」

  迎接的是一個戶部員外郎,他一見連忙道:「你們稍等,我這就去請示。」

  那百戶一擺手,手握刀柄,在戶部大門前轉來轉去,相當的威風霸氣。

  員外郎走一進裡面就見到了傅昌宗,慌忙躬身道:「傅大人。」

  傅昌宗端著茶杯,身邊是一箱子文本,賬簿,來往書信。

  「別著急,找個各種理由拖著,過小半個時辰再給他們,」傅昌宗抬頭看著他,淡淡道:「就算他們是奉皇命辦差,咱們戶部也不是好相與的。」

  那員外郎心領神會,點頭答應一聲,心裡卻暗道,果然傳說是真的,這位侍郎大人護食的很,連錦衣衛都敢戲耍,不過還得盡快通知尚書大人才行。

  這員外郎在裡面待了一會兒,跑出去對著那百戶道:「這位大人,我已經命人整理,但時間太久,需要一段時間,還請進屋等候。」

  那百戶一揮手,大聲嚷嚷,彷彿要整個戶部聽到一般:「好,我們楊喆楊大人不會等太久,你們要是故意拖延,休怪楊大人不客氣!」

  「是是。」員外郎連聲答應。

  工部。

  一個千戶模樣的中年人,帶著大批錦衣衛橫衝直撞,衝入工部大門,直接喊道:「找個管事的來見我。我們是奉錦衣衛同知楊喆楊大人之命來查案,閒雜人等退避。」

  工部本來人就多,一聽都走出來,神色怪異的很。

  他們工部衙門最近是怎麼了,什麼人都隨意進來,他們居然還成了閒雜人等!

  一個主司模樣的人背著手走了出來,頗有些冷淡的高傲的掃了他一眼,道:「你們是奉旨還奉命?奉命,哪怕是你們指揮使來了,也沒資格這麼闖我們工部大門!」

  錦衣衛千戶嗤笑一聲,道:「真當我們錦衣衛沒有查封過你們工部一樣,要不要我給你們回憶一下?」

  這千戶說的,自然就是之前朱栩那一次。

  這主司臉色瞬間很難看,那一次他們灰頭土臉,損失巨大。哪怕是惠王殿下動的手,他們也感覺臉上火辣辣的,甚是屈辱。

  其他聽到的人,紛紛也都大怒。

  「你們等著,我去報於我們大人知道。」那主司壓著火氣,一甩手走了。

  千戶冷笑一聲,看著門旁窗邊圍觀的人,大聲喊道「奉楊喆大人之命,一炷香時間必須將半年內的漕運船舶營造,來往審批,數量大小一干文本賬簿通通準備好,大人要作為呈堂證供,不得耽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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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趙南星

  周應秋還沒有上任,這件事朱栩也沒有讓他知道。

  因此,工部這邊並沒有任何招呼。但出於官僚體系的本能,工部與戶部的策略是一樣的,拖延半晌,才給出一箱亂七八糟的東西。

  兩隊人馬,在楊喆還在李府的時候就已經結束了,抬著箱子匆匆離開。

  在一處暗巷裡,這百戶與千戶出現,大步而來,對著一個背影半跪道:「屬下見過大人。」

  駱養性轉過身,看著兩人威嚴而又淡漠的道:「事情做的怎麼樣了?」

  那兩人都神色恭敬,道:「都按照大人說的做了,一切順利。」

  駱養性點了點頭,目光透著冷意,嘴角微翹。

  這個時候,他身邊出現一個年輕人,千戶服飾,面如癱瘓,身上透著冷意。

  駱養性眉頭皺了下,他不喜歡這個人,但他知道,這是他父親的人,神色不動的道「你說,接下來怎麼辦?」

  那年輕人微微躬身,語氣平靜道:「大人一個時辰前已經出京辦差,一切命令都是楊喆大人所下。從兩部帶出來的東西,直接帶回鎮撫獄,裡面會有很多證據,不但京城的人要動,漕運總督衙門,鳳陽府都要動一動,不一定要做什麼,聲勢要大。」

  駱養性很快明白了年輕人的意思,臉上透著一點狠色,道:「好,事情交給你辦。分寸你拿捏好,到時候殿下那邊我會提一下你的名字。」

  「不用。」年輕人依舊微躬身,表情平靜,看不出一點波動。

  駱養性眉頭又皺了下,也知道這個人不是他能安排的,便點頭道:「好,本官現在就出京,一切按計劃行事。」

  「是大人!」

  暗巷子很快人影湧動,一群人又消失不見。

  夕陽西下,越發燥熱。

  但楊喆心情特別好,看著不斷統計上來的數字,心裡好的如同喝了冰雪。

  不但從這裡找到了漕運總督衙門在漕運上動手腳的證據,還拿到了不少朝堂大人們的文書信件,尤其是其中一本賬簿,詳細羅列了分贓的名單,數額,方式。

  這讓楊喆欣喜若狂,有了這個,堂上堂下這些人都得對他俯首聽命了。

  「好,通通帶回鎮撫司,我要去會會那個李大少爺!」楊喆一合這本賬本,站起來大聲道。

  「是大人!」滿院錦衣衛聲音嘹亮,他們當差不就是為了銀子嗎,按照以往規矩,這裡有一小部分是要給他們分的。

  楊喆騎著高頭大馬,迫不及待的要回鎮撫司獄,他知道,這個李大少還有潛力可挖,這一次,他要撈一筆大的!

  與此同時,隊伍裡的人三三兩兩不知不覺少了十幾個。

  一個太常寺官員,連滾帶爬的跑進大堂內院「大人,不好了,李錦嚴的宅子被抄了,有一本記錄出入的賬簿落入了錦衣衛手裡。」

  「什麼,李錦嚴還有賬本?」

  「是大人,快想辦法吧!」

  戶部一個主司滿頭大汗的在院子走來走去,一咬牙直奔尚書偏房。

  「楊喆?」

  「是啊大人,得趕緊想辦法,那本賬簿真要是被帶回鎮撫司獄,想拿回來就麻煩了。」

  「等等,別急別急!」

  通政使司,一名參議聽到消息坐立不安,滿頭大汗。

  「大人,得想辦法啊,要不然我們都得進鎮撫司獄,再出來就難了。」

  參議不停的擦汗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是在想辦法嗎!」

  漕運關係實在是太過重大了,涉及的朝廷方方面面,這麼多年近乎涉及到了京城內外的所有重要衙門。六部九卿,通政使司,都察院,內閣,東廠,錦衣衛,鮮少沒有牽扯的,只是深淺的問題罷了。

  這個消息在駱養性安排的刻意散播之下,楊喆還沒有回到鎮撫司獄,他拿下李錦嚴,收羅到一本分贓賬本的消息已經鋪滿京城。

  楊喆還不知道,洋洋得意的帶著一大批『贓物』遠遠的向南鎮撫司獄走去。

  此刻,終於坐班回來的趙南星也得到了消息,神色激怒的坐著官轎直奔南鎮撫司。

  李三才是東林巨擘,無論是才學還是人品,都為人稱道,尤其是有著極其廣泛的人脈,加上東林黨遍佈朝堂,自然是影響極大。

  而趙南星作為東林三君子中,碩果僅存的還在朝堂上的人,加之李三才剛剛離世,他自是不會讓人動他的後人。

  他已過古稀,滿頭白髮,精神矍鑠,有儒雅之氣,沉靜穩重,坐在轎子裡,神情帶著冷傲之色。

  明末幾十年的朝堂,風波詭異,朝臣們各種理由辭官,復出,辭官,復出,往返來復,官位越來越高,更是越發樂此不疲。

  趙南星幾番出仕,不論是在東林黨還是朝堂之上,都如同一座山嶽般,威望隆重,聲名卓著,是入閣呼聲最大的一個人。

  同樣的,呼聲最大,反對聲也最大。各種攻訐,構陷,攪混水層出不窮,勢要阻擋他入閣。

  趙南星坐在轎子裡,慢慢的也看不出表情,搖搖晃晃的,只是眼神黝黑,若有冷光閃動。

  「老爺,您確定要參與進去嗎?現在可不是妄動的時候?」轎子邊上,一個中年人小跑著在窗邊說道。

  趙南星何嘗不知,只是他不得不出面。而且他想到了更多,或許動李錦嚴只是第一步,有人想要借他撕開更大的口子,以此清算剛剛死去的李三才,最終目的,是針對他,針對東林黨!

  趙南星眉頭動了下,道「駱思恭那邊有消息了嗎?」

  中年人道:「還沒有,不過據說駱大人病的厲害,已經無法下床了。」

  趙南星面無表情,又是一會兒道:「你待會兒給宮裡的劉公公傳消息,將事情告訴他。」

  中年人一聽,連忙道:「是老爺。」

  趙南星嘴裡的劉公公,便是司禮監秉筆太監劉時敏,自從他提督東廠,行事平穩,不卑不亢,讓朝臣很是喜歡,紛紛結交。

  司禮監秉筆太監號稱內相,趙南星這個吏部尚書號稱『隱相』,又向來交友遍天下,自然不會錯過劉時敏。

  劉時敏雖為太監,但也才華橫溢,對這位文壇前輩自是推崇敬重,兩人的關係也如同烙鐵入水,沸沸騰騰,很不一般。

  「老爺,到了。」

  沒多久,那中年人的聲音在窗外響起,轎子也停了下來。

RECON559 發表於 2019-9-12 11:24
☆、第一百零五章 放人

  趙南星的轎子停在鎮撫司衙門前,他掀開簾子一角,看著森黑冷寂的鎮撫司獄大門。

  這裡是一個黑暗的所在,從太宗皇帝設立開始,不知道多少人進去沒有再出來。

  這個機構起初是專門針對朝臣的,一般人都沒有資格進去。

  趙南星神情多了一絲厭惡,他不喜歡這個地方。實際上歷朝歷代的大臣們不知多少人想要皇帝裁撤它,但都沒有成功,反而引出了東廠,西廠。

  遠遠的,有沉重的馬蹄聲輕快的響起。

  轎子邊上的中年人,俯身對著轎簾子道「老爺,他們回來了。」

  趙南星抬頭,果然,一隊錦衣衛在高頭大馬的帶領下快步向這裡趕來。他臉上的冷意多了一分,從轎子裡走出來。

  楊喆的心情很好,顯得頗有些春風得意。後面被壓著的李錦嚴已經被教訓的不敢多言,只是一臉憤恨的盯著他的背影。

  「大人,前面好像有人在等我們。」突然間一個人侍衛上前,對著楊喆道。

  楊喆坐在馬上,遠遠抬頭看去,認真辨認一番,忽然臉色微變。

  想到之前李錦嚴的話,楊喆眉頭挑了下,打馬快步向前。

  到了跟前,他下面躬身拜道道:「下官楊喆見過趙大人。」

  趙南星看著楊喆,又瞥了眼他身後的一百多人的大部隊,滿是褶皺的臉上冷冷的道:「讓駱養性來見我。」

  楊喆看著趙南星神色,心裡有些慌亂,剛要開口,他身後一個人突兀的站出來對著趙南星呵斥道:「你是誰,駱大人的名諱豈是你可以直呼的!」

  說完更是一步上前,一把推向趙南星,冷聲道:「滾開,錦衣衛辦案,閒雜人等讓開,旦有阻攔,就地正法!」

  趙南星乃是七十多的古稀老人,哪裡是精壯的錦衣衛對手,一把推過去就連連倒退。

  「老爺!」趙南星身邊的中年人大驚,慌忙去扶。

  楊喆也是臉色大變,快步撲過去:「放肆!趙大人趙大人……」

  趙南星一隻手撐著轎子沒有摔倒在地,但是臉色已然鐵青一片,看著一臉緊張扶過來的楊喆,眼神裡都是冰冷的寒意。

  趙南星胸口起伏,不知道是被推的還是怒火,他看著楊喆的表情,在他眼裡儼然成了惺惺作態!

  但楊喆真的不是,他是真被嚇到了,這位可不是一般人,吏部尚書啊,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他十個腦袋都賠不起。

  趙南星一把甩開楊喆,冷笑道「楊大人好威風,本官今天是不是見不到更威風的指揮使駱大人了?」

  楊喆見趙南星沒事,心裡稍鬆,自然也知道他為什麼而來。

  他一陣心驚,既然趙南星真的出面了,那麼這塊肉就不那麼好吃了。

  楊喆心如電轉,忽然轉身向從衙門裡出來的人呵斥道:「還不快請駱大人出來,趙尚書已經等很久了!」

  眾人面面相覷,許久才有一個人硬著頭皮上來道:「楊大人,您莫不是忘了,駱大人今天一大早已經奉旨出京了,沒有個三兩天是回不來的。」

  楊喆眼神陡然一變,他中午還過駱養性,哪裡是什麼早上?

  早想到剛才莫名其妙冒出來的人,瞬間,他身體冰涼,這回他哪裡還意識不到,他是被駱養性給算計了!

  楊喆臉上冒出一點點冷汗,駱養性既然給他設計了這個局,輕而易舉是不會讓他脫身了。

  這些在趙南星看來,不過是錦衣衛耍的糊弄他的把戲,神色越冷,話語也硬邦邦如鐵的道:「既然小的不在,我就找大的,本官倒是看看,駱思恭敢不敢躲著我!」

  楊喆身體又是一顫,趙南星乃是文壇宿老,駱思恭年輕的時候不止一次去聽過他的講,加上在朝廷上下也是威望隆重,駱思恭有什麼理由敢不見他?

  最重要的是,在楊喆看來,這件事不是駱養性那個廢物能設計出來的,多半是駱思恭在背後算計他,如果讓趙南星找了駱思恭,駱思恭就足夠的理由,在錦衣衛內部直接處置他!

  想到這裡,他渾身更冷,連忙道:「趙大人,我這就放人,來人,將所有人都放了,所有證物也都發還!」

  趙南星看著楊喆,眉頭皺了下,久經宦海的他,心裡越發的不安。他隱隱覺得,背後有人真的要動手,以漕運撕開一口子,準備針對他了。

  李錦嚴很快跑過來,看著是趙南星,噗通一聲就跪大喊道:「趙大人,還請為我做主,他們這是要將我李家置之死地,您不能見死不救啊!」

  趙南星與李三才的關係匪淺,他看著李錦嚴鼻青臉腫的模樣,臉色越發不好看,道:「好了,東西都帶回去吧。」

  楊喆看著趙南星,走過來,帶著諂媚的道:「趙大人,您看人我也放了,您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多多諒解下官。」

  趙南星已經認定了楊喆是馬前卒,自然不會理會他,轉身便上了轎子。

  李錦嚴看著楊喆的模樣,心裡陡然發狠,站起來怒吼道:「你們等著,我絕不會放過你們這些鷹狗的,非扒了你們的皮……」

  「夠了!」趙南星在轎子裡突然大喝一聲。

  李錦嚴身體一顫,猶豫了一下還是將狠話嚥了回去,惡狠狠的瞪了眼楊喆,跟著趙南星的轎子離開這鎮撫司衙門。

  楊喆看著趙南星轎子走遠,臉色發青,眼神裡盡是凶光。

  雖然安撫走了趙南星,但他知道,他已經被駱養性算計到這個地方,如果還什麼都不做,多半要凶多吉少了。

  猛然間,他一咬牙,跳上馬,打馬就飛奔而去。

  「大人,您要去哪裡?」一個侍衛匆忙追上去,大聲問道。

  楊喆卻仿若沒有聽到,一陣灰塵起,很快消失在大街上。

  趙南星坐在轎子裡,眉頭緊皺,一邊心裡暗感朝局黑暗,奸臣當道,良官無用,又為了大明安危社稷擔憂。

  李錦嚴跟在趙南星轎子邊上,一邊摸著臉一邊喋喋不休的道:「趙大人,錦衣衛太過無法無天了,天子腳下,朗朗乾坤,他們就敢闖入朝廷命官府宅,肆意抓人扣物,簡直目無王法,形如惡盜……」

  「即用,你給安排人,送李小公子回府。」

  轎子外的中年人名叫吳山,字即用,他答應一聲,便安排一個常隨,讓送松李錦嚴回府。

  李錦嚴自然不會輕易放過趙南星,他既然出面了,那沒有道理不送佛送到西。

  「趙大人,晚輩覺得這件事還沒有完!」

RECON559 發表於 2019-9-12 11:25
☆、第一百零六章 托孤

  趙南星表情不變,淡淡道:「此事已與你無關,趕緊回鳳陽吧。」

  李錦嚴卻不答應,站在轎子外肅色道:「趙大人,不是晚輩危言聳聽,家祖在世的時候,他們會顧忌三分,如今家祖過世,漕運一盤散沙,南來北往涉及又重大,他們是不會輕易罷手的……」

  趙南星臉上動了下,這些他哪裡會不知道,雖然東林黨大部分出身江南士族,但江南士族也不是鐵板一塊,浙黨,蘇黨,徽黨錯綜複雜,為了各自的權利相互傾軋,幾十年來從未停歇。

  不過他是不會對一個小輩去講太多,語氣帶著威嚴道:「沒你們小輩的事情,早點回去吧。」

  吳山聽明白了,不由分說的就要拉走了李錦嚴「李公子,我們家老爺會處理的,你還是早點回去吧。」

  李錦嚴一邊被拖走一邊大叫:「趙大人,我說的都是真的,你要是不先下手為強,他們就要針對你了!」

  送走了李錦嚴,趙南星嘆了口氣,直覺太陽穴疼的厲害,閉著眼強自讓自己冷靜下來。

  沒多久,吳山就走回來,跟在轎子邊,沉吟一聲道「老爺,剛剛傳來消息,錦衣衛還取走了戶部,工部歷年關於漕運的一切賬簿,來往書信,審批文件。」

  趙南星臉色微變,凝重起來:「他們動作這麼快……等等,全部?工部,戶部都老實的交出來了?」

  吳山瞥了眼四周,低聲道「還是那位小王爺的餘威,工部那邊據說是全部都交了,戶部那邊傅昌宗傅大人恰好在衙門,故意拖延了一番,重要的可能沒有交出去。」

  趙南星這才微微點頭,戶部主管錢糧,按理說是漕運的上級部門,因此關係也最為密切,如果想要在漕運這一塊動手,第一就是從戶部入手!

  吳山也在思索著,他知道,漕運涉及太多,一有風吹草動就會驚動朝堂上的大人們。他相信,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經在寫折子,準備彈劾奏折。

  至於這些折子彈劾的是誰,首先就是要看這個人跟誰有仇怨,誰的大,誰的小,然後去判斷誰可以捎帶一起,誰可以狠狠的惡踩。

  駱府。

  駱思恭躺在床上,面色蒼白,不時的咳嗽一聲。

  錦衣千戶的年輕人站在床前,神色恭敬,微躬著身。

  駱思恭拿著手絹,擦了擦嘴,舒了口氣道「我是小看這位惠王殿下了。」

  年輕人躬著身,始終面無表情。

  駱思恭望著白色的紗帳,眼神冷靜,一邊咳嗽一邊慢慢的說道:「這大明將來會如何是我看不明白了。當年隋朝不足百年而沒,唐朝有了三百年國運。前元也是,我大明國運也已經兩百多年,能不能撐到三百年,還是個未知之數。」

  說完,他瞥了眼年輕人,道:「你可知道,我為什麼會給你取名宗漢嗎?」

  年輕人微微抬頭,還是躬著身道:「大人是想大明如漢朝一樣,中興。」

  駱思恭微微點頭,道:「不止我一個人這麼想,滿朝文武沒有幾個人不想的。只是,我大明到如今,該腐朽的地方都已經腐朽了,沒有一處是乾淨。朝堂的那些重臣,每一個都私心極重,哪怕看似為國為民,也都要順帶著為自己,為族人,為黨羽牟利。」

  年輕人還是不說話,只是靜靜的聽著。

  駱思恭又繼續道「皇上,不算明君,但也說不上是昏君,他有些想法,只是,朝堂上下處處掣肘,難免有些洩氣。」

  「咳咳咳」

  駱思恭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穩定,他擦了擦嘴角,起伏著胸口道:「哎,人之將死,廢話也多啊。不說這些了,你是個極聰明的人,不應該跟著我這個半死之人的。」

  年輕人抬頭看著駱思恭,好似猶豫了下,道「大人放心,此番事了,我便南下,終身不過江。」

  駱思恭擺了擺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打算,將你介紹給惠王認識,或許,在他身上你能找到報仇的辦法。」

  年輕人一怔,道:「屬下不明,還請大人指教。」

  駱思恭笑了聲,笑容裡彷彿藏著無盡睿智,慢慢的道:「你不明白,只是你的閱歷不夠,不是你不夠聰明。惠王殿下這次的動作,藏了很多東西,我一時半會人也看不透,但終歸離不開錦衣衛幫忙。待養性回來,你讓他告訴惠王,我想見見他。」

  年輕人看著駱思恭蒼老的面容,以及兩鬢的白髮,面無表情的臉上動了動。

  他從駱思恭的話裡聽出,駱思恭是要托孤了。

  第二天,天色濛濛亮,朱栩就穿戴整齊,坐在門口,抱著一大碗刨冰西瓜,一邊吃著,一邊笑瞇瞇的看著金鑾殿方向。

  他對朝堂那些大人們的脾性非常清楚,他既然給他們開了頭,聞到了血腥味,沒有道理不撲上去聞一聞,然後狠狠的咬上去。

  按理說,這件事情的中心應該在漕運上,不過朱栩同樣明白,將大挪移術修煉的爐火純青的大人們,很快會將這件事變成黨爭,最後要麼一方讓步,兩邊妥協,皆大歡喜。要麼就是要鬥個你死我活,不死不休,兩敗俱傷。

  自然,最終裁決還是在他那皇兄手上,但這種裁決絕大部分還得看大人們是怎麼演繹的。因為,朱由校對漕運的瞭解程度,比街上隨便拉出來的一個普通百姓強不了多少。

  朱栩之所以笑,是因為不管這些大人們怎麼來,事情已經開了口子,就一定要有一個結果。這個結果必須是顯現朝廷的『正大光明』,也要表現大人們的『忠直為國』。

  於是乎,肯定要有人倒霉,利益要讓出來。

  朱栩不管朝堂大人們怎麼來,怎麼糊弄朱由校,如果滿足不了他的胃口,那事情自然就完不了。

  「殿下,小心著涼。」

  姚清清從裡面走出來,將一個毯子放在朱栩的腿上,輕聲說道。

  朱栩押了押退,轉頭看向她笑著道:「清清姐,如果有人要給你送銀子,你打算要多少?」

  姚清清怔了下,她對銀子一向看的淡,微微搖頭道:「妾身不需要銀子。」

  朱栩笑容滿面的點頭,道:「說的不錯,我不要銀子,我要船!」

RECON559 發表於 2019-9-12 11:25
☆、第一百零七章 禍水東引

  天色越來越亮,也有了一點燥熱。

  朱栩拿下毯子,放下手裡西瓜,走到台階前,做起了簡單的體操,鬆鬆筋骨。

  「嗯,今天是個好天氣!」

  朱栩望著東方的一抹紅色,心情越發好了起來。

  「咚咚咚」

  乾清宮方向,傳來沉悶又清脆的鐘聲,朱栩聽到這個聲音,笑容更多了。

  「殿下,要吃點什麼嗎?」姚清清邁過門檻走到朱栩聲音,輕聲說道。

  朱栩擺了擺手,大聲道:「不吃了,睡覺!」說完,轉身就向臥室內走去。

  姚清清覺得今天的惠王殿下有些奇怪,抿了抿嘴,也跟著走了進去。

  在朱栩的睡夢中,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太陽越來越烈,高高的掛在京城上空,炙烤著一切。

  朱栩被熱的不行,在錦絲床被上翻來覆去,因為放置了冰塊,房間總感覺濕濕的,很不舒服。

  過了在朱栩覺得的很久之後,他勉強的打敗了起床氣,睜開眼,搖搖晃晃的從屋子裡走出來。

  姚清清正在外間做著他喜歡吃的涼粉,一見朱栩起來了,連忙擦了擦手,迎過來道:「殿下,先洗洗臉,醒醒眉吧。」

  朱栩茫然的點了點頭,走到躺椅上,有氣無力的半躺在那。

  「晚上睡不著,白天睡不好,以前養成的壞習慣又來了……」朱栩嘆氣,腦子裡濛濛,渾沌一片。

  姚清清抿嘴一笑,端著水盆過來,道:「主要還是天氣太熱,想睡覺也是正常的。」

  朱栩看著精神奕奕的姚清清,完全沒有被安慰到,手伸到水裡,頓時一個機靈,水裡放了冰塊。

  他坐起來,將冷水撲在臉上,感覺這沁膚的涼意,總算清醒了幾份。

  「小曹來找過我嗎?」朱栩擦完臉,抬頭看向外面道。

  姚清清一邊端走水盆一邊道「曹公公來過了,知道殿下在睡覺又走了。」

  朱栩嗯了聲,若有所思的道:「那就是與我所料的差不多了。」

  按照他之前的想法,不管是多大的事情,哪怕天塌下來,朝堂之上首先要做的,就是對峙一番,你爭我吵幾天,然後才會去處理問題。自然,處理的過程中還要是吵,吵決定著好處,誰的聲音大,聲勢濃,決定誰能撈到更多的好處。

  沒多久,曹化淳來了,進來就道「殿下,不出您所料,朝堂上對於漕運的事情爭論激烈,不少人認為事關重大,要盡早處置,更多的是認為涉及重大,不宜貿然行事。」

  朱栩一笑,道「最後被皇兄壓下來,命戶部再議?」

  曹化淳點了下頭道:「是的,不過戶部那邊沒有處置漕運的權利,想來還是要上廷議決定的。」

  朱栩頜首,漕運總督乃是二品大員,戶部尚書也是二品大員,雖然早前是隸屬戶部,但久而久之也算一個相對獨立的衙門,哪怕是內閣都不能輕易插手。

  「讓他們爭吧,」朱栩也不急,笑瞇瞇的道:「他們吵的越厲害,爭的越久,說明裡面的利益就越多,到時候咱們分的也就越多。」

  曹化淳附和了一句,神色猶豫了一下,小心的道:「殿下,另外,我聽說,今天的廷議,有人提了殿下城東的作坊。」

  朱栩立時眉頭一挑,神色也凝了起來,道:「誰提的,說了什麼?」

  曹化淳道:「是吏部給事中上的折子,言稱殿下的作坊低價擾亂京城物價,民怨沸騰,應當充公以援九邊,兵部那邊有意動。」

  「吏部給事中?」

  朱栩眼睛瞇了起來,趙南星是吏部尚書,這個授意是他出的?他的目的是什麼?想要轉移朝堂視線?

  他右手在椅子邊上敲了起來,心裡開始盤算。

  他的那個作坊,使用的膨化,哪怕是本身一個饅頭成本也不到市場上的一半,加上大半還摻雜了蕃薯,玉米,成本就更低了。

  也就是說,正常一百個饅頭賺三十文,他就能賺到七十文,甚至更多!

  山海關離京城也不遠,如果真要供給兵部,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短時間尚可,時間一長,怕就是與虎謀皮,得不償失了。

  「殿下。」

  朱栩正想著,曹文詔急匆匆從外面跑進來。

  朱栩抬頭一看他急切的臉色,微怔道「出什麼事情了?」

  曹文詔臉上透著怒色,道:「殿下,剛剛有一批運進城的蕃薯被右衛巡城營扣住了,屬下讓人去交涉也沒有放出來。」

  朱栩稍微歪了下頭,然後嘴角就抽了抽,目光裡透著嘲諷之色,道:「雙管齊下……這位趙大人是真打算拿本王頂缸了?」

  之前朱栩還只以為趙南星是想混淆視聽,攪亂朝議的視線,好爭取時間,給李錦嚴暴露出的問題掃尾,也不至於太被動。

  但現在朱栩明白了,這位趙大人分明是要將他的這個作坊的事情鬧大,禍水東引!

  曹文詔看著朱栩的神色有些奇怪,又道:「殿下,我們該如何做,是不是給右衛那邊施壓?」

  朱栩擺手,道:「先別急,讓我想想。」

  之前他查抄了六部以及順天府多個衙門的府庫,放過了幾個,其中一個就是右衛!

  這可不是隨便能動的衙門,沒有聖旨誰都不能妄動,更何況人家兵強馬壯,不論是錦衣衛還是大內侍衛都不是對手。曹文詔說的施壓,朱栩自是不覺得可行,趙南星或許可以藉著威望讓他們幫忙做點事情,他這個小王爺可不行。

  曹化淳看著朱栩沉吟的神色,挪了下,低聲將朝堂的事情說給曹文詔聽。

  曹文詔稍稍琢磨就臉色微變,抬頭看向朱栩沉聲道:「殿下,這件事一定要盡早動手,絕了他們的心思,一旦鬧大會非常麻煩!」

  朱栩點頭,這一點他也知道,但是必須想個好方法才行。

  他的作坊在朝堂上既然被提出來,就會被注意到,哪怕這一次躲過了,肯定還有下一次。朝堂上那些大人們,不會放過這塊肥肉,一定會動手以『利國利民』的。

  對於趙南星,他之前或許可以出其不備的抄了吏部府庫,因為有把柄他們事後也無法理直氣壯的找他麻煩。但真正對上了,朱栩實則也沒有多少力量去應對,畢竟他是文壇泰斗,當朝吏部尚書,東林領袖之一,門生故吏遍佈天下。

  「你們說,我不涉足朝政,是不是錯了?」突然間,朱栩抬頭,看著兩人說道。

  兩人聽了臉色都是一變,尤其是曹化淳,看著朱栩眼神帶著驚恐,噗通一聲跪地道:「殿下,奴婢斗膽說一句,您千萬千萬不要動這個心思!」

  曹文詔也神色凝重的上前道:「殿下,屬下也是這個意思,一旦涉足,稍有不慎,您就是萬劫不復!皇后,皇上都保不了您!」

  朱栩微微一笑,道:「行了,我比你們清楚,隨口一說。」

  曹文詔曹化淳對視一眼,心裡不安,雖然惠王殿下說是『隨口一說』,但他們總覺得這是朱栩要涉足黨爭的一種預兆。

  他們心神慌亂,眼神急變。

  大明朝廷不是沒有藩王涉足朝政,也不是沒有藩王造反,但除了那位太宗皇帝,無一例外都失敗了,下場都極其淒慘!

  朱栩卻沒有多說,手指敲著椅子道:「小曹,你通知李德勇,讓他將蕃薯的事情對惠民商會那個會長和盤托出,然後讓那個會長去找順天府府丞,再陪著他一同去見兵部尚書孫承宗,就說,可以五成供給兵部。但是,要有預付金,限量供應。嗯……先不要不急著去找孫承宗,等我通知了再去。」

  「殿下,兵部要是不同意該如何?」曹文詔若有所思的想了下,道。

  朱栩淡笑一聲,道:「不答應那也沒辦法,如果趙南星真要拿本王來頂缸,本王就讓他知道,本王這個缸有多重,能砸死多少人!」

  曹化淳與曹文詔都知道,朱栩一向沒有什麼架子,每當他說出『本王』兩個字,要麼是裝樣子,要麼就是高興,要麼……就是很生氣!

  「是殿下,我這就去辦。」

  曹化淳站起來,對著朱栩恭敬的道。

  朱栩擺了擺手讓他出去,趟在睡椅上,心裡有些煩躁。他這個局外人時不時都要被牽扯進黨爭,可見朝堂之上是多麼凶險。

  曹文詔看著朱栩有些厭煩的神色,走近一步,低聲道:「殿下,有一個想法,不知道該不該說。」

  朱栩頭枕著雙手,看著他道:「說說看。」

  曹文詔遲疑了一下,道:「您看,我們將蕃薯,玉米的種子,還有做的方法教給兵部怎麼樣?遼東地廣人稀,很適合種植。而且,不但對邊關有利,他們也不會再來糾纏我們。」

  朱栩頓時嘿笑一聲,坐起來道:「這個你就別想了,一旦交出去,暫不說金人也會得到,恐怕這京城,甚至整個大明的物價不降反升,某些人會更富,窮人會更窮。」

  曹文詔對現狀想了想,也覺得是如此,便道:「是屬下想差了。」

  果然如朱栩所料,一連兩天,關於朱栩城東作坊的折子越來越多,一副要蓋過漕運事件的勢頭。

RECON559 發表於 2019-9-12 11:25
☆、第一百零八章 萃芳樓

  第三天。

  朱栩在景煥宮前放了一張搖椅,墊著清涼錦被,躺在上面搖搖晃晃的翻著書。

  或許專業出身的問題,朱栩對歷史偏愛,猶愛野史。

  這是一本關於商周的,講的是各種禮儀,其中夾雜各種野史外史,這讓朱栩的津津有味。

  大明朝師祖宗法,這祖宗就是周,各種禮儀也都是模仿自周朝,朱栩自小長在宮裡,對於繁文縟節瞭解最多也深惡痛絕。

  但這不妨礙他看些有趣的。

  「殿下。」

  幾乎是同時,曹文詔與曹化淳從東西兩邊走來,異口同聲的喊道。

  朱栩頭也沒抬,手指沾沾嘴唇,翻了一頁。

  「這周朝的考評法真是有趣。」朱栩沒理會兩人,一邊看著一邊微帶興奮的自語道:「要是能將這考評法用在我朝,將賑災撫民都加入考評裡,一定有奇效。」

  曹文詔,曹文詔是景煥宮的兩曹,朱栩都是稱呼大曹小曹。

  此刻兩人都是神情凝重,站在朱栩身前。

  但朱栩絲毫沒有理會兩人,繼續看著書,似自語的又道「這吏治往往都壞在根子上,底層的不解決,上層再怎麼使勁也沒用。吏治,亂世當用重典,嗯,這句話說的好。」

  兩人等了許久,都沒見朱栩說話,對視一眼,眼神都帶著疑惑,沒敢打擾。

  姚清清端著一盤冰鎮西瓜出來,輕輕放到朱栩身側。

  兩人立即抬頭,目光疑惑的望過去。

  姚清清輕輕搖頭,她也不知道,有些擔心的看著椅子上搖搖晃晃,看似一臉優哉游哉的朱栩。

  「殿下。」

  曹文詔畢竟跟著朱栩久一點,上前一步,低聲喚道。

  朱栩頭也不抬的說道「是作坊出事了?」

  「是,」曹文詔道:「刑部派人圍了作坊,要李德勇限期交出配方以及原料,不然就直接抄沒歸入國庫。」

  朱栩合起書,抬頭看向他道「李德勇身份他們知道嗎?」

  曹文詔道「沒有,謹遵殿下吩咐,他沒有露頭。」

  朱栩點了點頭,又看向曹化淳道:「你呢?」

  曹化淳連忙道「殿下,駱思恭要見您。」

  朱栩眉頭挑了下,這是個意外。駱思恭在錦衣衛幾十年,要說整個京城有什麼事情,瞞過別人行,絕對瞞不過這頭老狐狸。

  朱栩稍稍沉吟,笑瞇瞇的站起來道:「先晾他一陣子,走,今天帶你們去看一齣好戲。」

  兩曹都一臉疑惑,朱栩卻轉身進屋換了身衣服,逕直要出宮了。

  這個敏感時刻的關口,兩人都絲毫不敢大意,慌忙帶著人跟在朱栩身後。

  「都換便裝,咱們今天有大事要辦。」

  朱栩一身常服,還帶著黑色紗帽,背著手,一副威風凜凜的模樣。

  兩人更加疑惑了,還是連忙去換裝,吩咐點到的大內侍衛。

  剛出宮門,曹文詔要換車,朱栩一擺手道「今天不換,咱們光明正大的出去。」

  曹文詔坐在馬車前,曹化淳坐在裡面,看著背靠著廂璧,一臉悠閒舒服的惠王殿下,猶豫著道:「殿下,咱們這是要去哪裡?」

  「萃芳樓。」朱栩一本正經的道。

  曹化淳一怔,旋即就想到了畢懋康的事情,道「殿下,是要去見什麼人嗎?」

  朱栩嘴角掛著詭異的笑容,道:「是先見人,別著急,好戲要慢慢看。」

  曹化淳總覺得朱栩的笑容很讓他心裡發慌,也知道不該再問,便閉嘴靜候著。

  「老曹,先去錢謙益的錢府,咱們順道帶上他。」朱栩突然對著外面的曹文詔道。

  曹文詔嘴角抽了抽,萃芳樓在城西,錢府在城東,這哪裡是順路,分明是饒了一圈。

  他答應一聲,打馬向東方走去。

  朱栩的馬車很快停在錢府前,曹文詔上前打門。

  書房裡的錢謙益聽著惠王殿下有請,臉色頓時一變。

  朝堂上最近的事情,他洞若觀火,在他看來,這件事是惠王殿下挑起來的,是想要在漕運上插上一腳,其中受損利益最大的,無疑就是東林黨。

  可他畢竟還是個新銳,面對東林黨的大佬們,他還沒有太多的份量,因此,對於這件事,從始至終都裝作不知情。心裡隱隱的期盼,東林黨這次若是損失大了,或許他的機會就來了。

  因此,這段時間他足不出戶,將自己差不多變成了透明人。此刻,朱栩來打門,讓心裡驚的不是一星半點。

  錢謙益又想到了朱栩在西山書院問他的話,心裡不禁惴惴不安,臉色凝重。

  「老爺。」管家看著錢謙益的神色,有些擔心的說道。

  錢謙益臉色很快變的正常,對著管家擺了擺手道:「沒事,我出去一下。」

  錢謙益很快來到大門前,曹文詔對著馬車示意道:「錢大人,惠王殿下有請。」

  錢謙益微微點頭,走到馬車前,躬身道:「下官錢謙益見過惠王殿下。」

  朱栩撩開窗簾,看著錢謙益笑道「錢大人不必客氣,上車。」

  錢謙益猶豫了一下,道:「回殿下,下官家中還有要事,若有吩咐不妨直說。」

  朱栩笑容詭異一閃,道:「嗯,本王一向比較尊重別人的。事情很簡單,簡單的來說,就是,今天錢大人必須跟本王走。」

  朱栩話音一落,後面四個便裝大內侍衛走到了錢謙益身周。

  錢謙益肥胖的臉上抖了下,看著朱栩平靜的道:「殿下真的打算這樣挾持下官嗎?下官可是翰林,有上奏彈劾之權。」

  朱栩頭向上看了看,然後道「請錢大人上車。」

  「大人,請。」朱栩話音一落,一個侍衛上前一步,一擺手說道。他的架勢就是告訴錢謙益,再不上去可就要動粗了。

  錢謙益心裡萬般不肯,但顯然是拒絕不了惠王殿下的,他審時度勢的看著朱栩,然後邁步上車。

  曹化淳在錢謙益進簾子前,走出了車廂。

  錢謙益看了他一眼,走進去,對著朱栩微微拜手,道:「殿下。」

  朱栩一揮手,笑瞇瞇的示意他坐下。

  不等錢謙益坐穩,曹文詔就打馬調頭,向著萃芳樓行去。

  錢謙益勉強坐穩,氣度儼然坐著,道:「不知殿下要帶下官去何處?」

  朱栩笑容更盛,道:「狎妓。」

RECON559 發表於 2019-9-12 11:25
☆、第一百零九章 對面而坐

  錢謙益小眼睛睜了下,在江南,青樓勾欄那是風雅之地,文人騷客莫不群賢畢至。

  作為東林黨新銳,文壇已經有一定地位的錢謙益,自然也是箇中高手,但聽著七歲的朱栩這種話,他隱隱覺得有些不安。

  朱栩在馬車裡搖搖晃晃,看著這個日後的東林領袖,文壇巨擘,瞇著眼道「錢大人,可有什麼相好的在京城?」

  錢謙益心裡憂慮,表面卻鎮定異常,肥胖的臉上露出一點笑容,道:「下官向來潔身自好。」

  朱栩暗自點頭,錢謙益果然不簡單吶,這句話聽著好像很明白,卻還是模稜兩可,等於什麼都沒說。

  他今天就是要坑這位,於是拿出扇子,慢慢的給自己扇著,倚著廂璧假寐。

  錢謙益也是個心思深沉的,雖不清楚朱栩有什麼算盤,他已經有了應對,以不變應萬變!

  馬車晃晃悠悠,很快來到了萃芳樓前。

  「殿下,到了。」曹文詔停下馬車,在窗口說道。

  朱栩陡然來了精神,坐直了看著錢謙益道:「錢大人,走,本王帶你領略一下京城的風華。」

  錢謙益不動聲色的微微躬身,跟著朱栩下了馬車。

  剛一下馬車,一個打扮的頗為妖艷,目光中又透著冷意的,看上去二十出頭的少婦快步走過來,躬身行禮道:「愛兒見過殿下。」

  朱栩看著她,笑呵呵的點頭。

  這就是當初客氏用來害張皇后,被朱栩擒下,反利用收拾了客氏的那個婢女!

  愛兒看了眼朱栩帶來的人,走近低聲道:「殿下,都已經準備好了。」

  朱栩不喜歡她身上濃烈的胭脂味道,不動聲色的頜首,轉頭看向錢謙益笑容滿面的道:「錢大人,走,咱們進去細聊。」

  錢謙益微微躬身,自然不敢先走。

  朱栩領著一群人,在愛兒帶領下,來到一個包間。

  待朱栩與錢謙益坐下,愛兒打開朱栩左側的窗戶,道「殿下,奴婢去給您準備些吃的。」

  朱栩擺手,抬頭目光從窗戶看出去,望向對面,對面也是一個包廂,空空如也,只是酒杯飯菜都整整齊齊擺了上來。

  錢謙益坐下,秉持著不說不做的原則,筆直而坐,儒雅有風度。

  曹文詔與曹化淳兩人也一頭霧水,心裡琢磨著應該是惠王殿下通過姚清清安排的愛兒,卻不知道是什麼事情。

  沒多久,朱栩的桌上上了茶水點心,他便拿起來,一邊吃著一邊饒有興趣的望著還空空如也的對面。

  「哎呀,官公子,您可是少來了,我想您很久了。」

  忽然間,對面想走廊上,一對男女摟摟抱抱,邊調情邊晃悠著走了過來。

  那公子一身精緻綢緞,看上去富貴豪氣,一臉賤兮兮的笑道:「本公子也想你,不過,今天本少爺是來跟柳絮姑娘一度春宵的,你個浪蹄子可不許吃醋。」

  「討厭!」那嬌俏女子嗔怒著捶了下男子,在他一塊碎銀塞入懷裡,又媚笑如花「喏,這裡就是柳姐姐撫琴的房間,官公子可以先進去看看。」

  那官公子大喜,進了房就道:「好好,那本公子就在這裡等著柳姑娘。」

  那嬌俏少女嬌嗔了幾句,還是轉身走了出來。

  這官公子在房間四處看了看,只是撫琴的房間,並不是閨房,但他還是很開心,在桌子前坐下,等了一陣,忽然他瞥了眼四周,從懷裡掏出一包紙,拿開對面的茶蓋就倒了進去,然後晃了晃才收回手,站起來裝作如無其事的繼續在房間晃悠著。

  錢謙益看著那官公子,眉頭微皺。對於這些富貴公子的下流手段,再清楚不過,他這種自負高雅之士,自然是嗤之以鼻或者是厭惡至極的。

  他轉頭看了眼朱栩,裝作沒有看到的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

  朱栩一直都笑瞇瞇的,看一眼對面,然後拿起桌上的瓜子,慢慢的磕著。

  沒多久,愛兒陪著一個更加氣宇軒昂,一臉傲色的青年公子在走廊上出現,她急聲的道:「哎喲,我的趙公子,柳絮姑娘真的還沒有梳洗,梳洗好了,肯定會出來的,不見誰哪還能不見您嗎?」

  那趙公子揮了揮手,不耐煩的道「好了好了,你去吧,我去琴房等著。」說著,就大步向前走去。顯然是老顧客,熟門熟路。

  房間裡的官公子也聽到了,大怒的走出來,看向愛兒道:「姨娘,今天可是我先來的,我不管他是誰,今晚柳絮姑娘是我的!」

  趙公子看了眼官公子,嗤笑一聲,直接進了琴房。

  那官公子剛要發火,愛兒慌忙拉住他,道:「官公子不要生氣,聽我說聽我說。」

  愛兒說著就將這官公子拉到了門外,低聲說了起來。

  趙公子瞥了眼,不屑的冷笑一聲,在原本官公子的對面坐了下來。

  他四周打量了一眼,聽著外面聲音,從懷裡掏出一小包紙,倒入了對面的茶杯裡。

  「他爺爺是吏部尚書就了不起嗎?我爹還是太常寺少卿,我的恩師是內閣輔臣,我怕他!」

  官公子在外面大吼一聲,推門又衝了進來,指著趙公子怒道:「姓趙的,我不管你爺爺是誰,柳絮姑娘今晚是我的,你趕緊走!」

  趙公子冷笑一聲,頭都沒抬頭,端起茶杯就輕輕喝了一口。

  本來大怒的官公子一見,臉上浮現怪異的笑容,反而心平氣和的在他對面坐下來,也端起茶杯,吹著水道:「趙兄,看來你今天不想讓我都不行了。」

  趙公子看著他端起茶杯,臉上也露出差不多的笑容,道:「呵呵,官兄客氣了,恐怕要你讓才行了。」

  兩人喝完放下茶杯,對視笑著,都是一臉的怪異的得意模樣,都沒有在說話,彷彿在等著什麼。

  對面的錢謙益看著兩人的做派,作為儒學大家,臉色很不好看。同時,從兩人的對話中,他也聽出兩人的身份了。

  趙公子,應該是吏部尚書趙南星的一個孫子。而那官公子,應該是太常寺少卿,官應震的兒子。

  他眉頭緊皺,抬頭看向朱栩,肥胖的臉上出現疑惑之色。

  趙南星是東林黨三君子之一,碩果僅存的元老,而官應震是楚黨的領袖之一。

  東林黨的出現,本身就是因為萬曆年間朝堂上的黨爭,所以,趙南星對楚黨深惡痛絕,自從復出就一直想要將楚黨趕出朝堂。

  兩人或者兩黨之間關係惡劣,你死我活的鬥了很多年。

  錢謙益很疑惑,揣測著朱栩帶他來這裡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本來對峙著,一臉陰笑的兩人,紛紛臉角抽搐,口吐白沫的倒向了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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