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暗波湧動
「住手!他昨夜是在我房中!」玉真公主一語既出。在場幾人同時一愣。應飛揚更是頭腦發懵,剛想說些什麼,卻被玉真公主的一記眼神制止。
「咳咳。」張守志乾咳兩聲,尷尬道:「這個,不知昨夜他在公主房中,是在做些什麼?」
玉真公主唇腳輕輕上揚,譏笑道:「一男一女晚上會做些什麼,張師兄若是不知,不妨去問問你養在仁和坊的兩個女弟子,養在廣利坊中那個女信徒,以及風清觀中那些與你談玄論道到深夜的女冠。」
「咳咳咳。」張守志聽聞醜事被揭破,心頭惱怒又不好發作,咳得更是劇烈,等稍稍壓下心火才開口道:「公主所言何意?無憑無據的可莫要瞎說。」
「好了,你還真以為你做的事無人知曉,現在也沒人在意你的事情。」孫長機打斷張守志的辯白,一拍應飛揚肩頭,應飛揚身上繩索瞬間枯黃脫落,同時瞥了玉真公主一眼,陰陽怪氣道:「師傅過後自有徒弟接續,應師弟果然深得劍冠真傳,厲害厲害。」
杜如晦也嚮應飛揚拱手,尷尬的致歉道:「師傅遇害,我等做弟子做事難免激動,方才沒弄清楚就出手,還請應師弟勿怪。」說話時,看嚮應飛揚的目光卻多了幾分惋惜。
在他們看來,如此一說,所有的事情都解釋得通了。玉真公主風評在外,本就不是什麼道德淑女,昔年苦戀顧劍聲卻無結果,如今愛屋及烏的移情應飛揚身上也屬正常。觀中早有流傳應飛揚是玉真公主新收的面首,所以才會備受公主照顧,如今看來,傳言也不是空穴來風。
至於應飛揚,年輕人氣血旺盛,再加上玉真公主徐娘半老風韻猶存,把持不住也是正常,只可惜年紀輕輕就縱情陷欲,糟踐了這一身絕佳天資。方才遲遲不答他們的追問,也是年輕人面皮薄,不願將此事當眾說出,總之,一場誤會而已。
應飛揚雖得玉真公主解圍,卻也頗為尷尬,目光不禁躲閃,偏過頭盯向殿內的一道縫隙般的劍痕,思緒則隨著劍痕蔓延開來,「如今看來,確實是賀師叔嫌疑最大,他早我一刻離開師兄居所,難道是趁著這段時間,又回返上清派殺了司馬真人?」
但旋即又否定這個猜測,「賀師叔所留的詩雖是殺氣騰騰,但多半因為是絕頂高手之間,比鬥之前要更要先拼氣勢,賀師叔所修殺道之劍,若留下的約戰書文質彬彬謙和恭順,未戰便已先減了銳氣。他本身與司馬真人無冤無仇,應無可能下此狠手。」
應飛揚邊想,邊盯視牆上交錯劍痕,突得察覺有種難以言喻的不協調感,隨即眼神一凜,換做全然忘我的劍者姿態,在他眼中,牆上劍招也紛紛如活轉過來一般,破牆而出,刻印在他腦海心頭。
玉真公主替應飛揚掩飾過去,方才第一眼看向司馬承禎屍身,不由低呼一聲,雙目泛紅,但許是宮廷出身,見慣了生死之事,倒比那三人更快恢復常色,道:「師傅身亡的事,還有哪些人知曉?」
張守志道:「知曉的人都在這裡,我們聽聞消息後,便差親信弟子將養心殿看守住,一則以免消息走漏,二則防止場內留下的線索被破壞.」
玉真公主點點頭,對他們安排還算滿意,又道:「那此事有讓皇兄知曉?」
張守志遲疑道:「這。。。。。師傅遇害,就以大師兄為長,與宮中人交涉也該他負責,我不敢越俎代庖,還是等師兄回來由他定奪吧。」
話未說盡,孫長機就冷哼道:「這時你倒想起大師兄為長了,以往爭奪掌教之位時怎不見你這麼說,出入高閣,結交公卿的事你也沒少做,宮中誰人不識你張仙長。宮中的人何必非由大師兄出面交涉?」
「師傅這般死法,頗不體面,我等總需想好說辭,以免聖上怪罪!」張守志辯解道。
孫長機聞言更怒:「師傅之仇未報,你竟然先擔憂起會不會影響以後的皇恩和富貴了,你倒是高瞻遠矚!」
張守志被他連番擠兌,心頭也大怒,叫罵道:「我身為上清派門人,自然要為門派長遠考慮,倒是你,你說我的事眾人皆知,你的心思又瞞得過誰?師傅死了,你最是傷心不假,但這是因為師徒之情,還是因為其他的什麼情?」
話裡有話的一句,登時讓孫長機俊臉變得鐵青,氣得直抓起一把符咒,顫聲道「張守志,你找死!」張守志也不懼,拈起手訣道:「有力氣不去捉拿賀孤窮,反而在這使起本事了麼?」就在此時——
「安靜!莫打擾我!」就在此時,簡單一句傳出,語氣平平,卻帶著攝人心魄的威壓,怒火中燒的二人心頭似被冷水一澆,寒徹心頭,聽從這號令一般止住了爭吵,齊齊看向發聲者,發生者竟是應飛揚!
應飛揚卻是看也未看向他們一眼,整個人趴伏在牆壁上,摸索著牆上的劍痕,目光就像冰中燃著火一樣,森冷中帶著狂熱。在場之人皆是見過世面的,卻也覺這目光駭人,。
此時應飛揚突得拔劍而舞,孫長機恐他打亂房中事物,正欲阻攔,杜如晦卻拉住孫長機,搖搖頭道:「由他來吧。」
四人見應飛揚劍舞得輕緩無力,而且還是不是的不斷的糾錯重來,看起來連初學劍的孩童都不如,時而又如忘了劍招一般,舞上兩劍就要停下,對著牆壁看上半天,但他混身都帶著一股無法形容的專注勁,竟讓人不忍打斷。
不成章法的一輪劍舞完,應飛揚一收劍,舒了口氣似得篤定道:「看到了沒?司馬真人果然不是賀師叔殺的!」
「看到什麼?」幾人面面相覷,不明所以。應飛揚卻似是比他們更吃驚,瞪大眼睛道:「還沒明白嗎?」看著那三人疑惑表情,應飛揚隨後竟是長長一嘆,不知怎得,這嘆聲落入孫長機、張守志、杜如晦耳中,卻是說不出的刺耳。
「罷了,我先確認幾件事,幾位道長居所都離司馬真人不遠,難道不曾聽聞到打鬥之聲?」
孫長機答道:「這有何奇怪,對方既然敢直入上清觀,定然是布下了隔絕聲音的術法。」
「可賀師叔是出身凌霄劍宗,並沒聽聞過他還會術法!」
「在外行走,總會留些不為人知的手段,況且隔絕聲音的術法也算不上困難。賀孤窮學會它也不是困難。」
「那司馬真人術法與劍術皆是一流,為何他反倒不施術法,殿內只有劍痕,並無術法痕跡?」
三人一疑,但很快有了答案,張守志答道:「賀孤窮應是還有其他幫手,此人擅長術法,既施展了隔音的術法,又布下了類似乾坤鎖元陣之類的陣勢,鎖住養心殿內的天地元氣,使得師傅無法借天地元氣施展術法,沒錯!殺害師傅的肯定不止一人,否則縱使劍法不敵賀孤窮,師傅也定有脫身的法子!」
「嗯,我還有一問,插司馬真人胸前的那柄劍,若我沒記錯的話,應是司馬真人的配劍吧?」
「沒錯,那把『無爭劍』正是師傅親手打造。」
「好,那你們進來看!」應飛揚召喚道,幾人遲疑一下,還是進了殿內,殿內除卻劍痕,還有下陷青石地板的腳印,深淺不一,密密麻麻的排佈著。
應飛揚道:「高手相爭,一絲一毫的真氣都不能浪費,所以出現在地面上出現腳印,牆上留下劍痕,就證明比鬥已入判定生死的階段,場上留下的最輕的腳印是在此處。」應飛揚說著,手指地板,地上果然有相對的兩對淺顯腳印,「你們可識得哪個是司馬真人的腳印?」
「這個!」孫長機手一指,篤定道,侍奉司馬承禎幾十年,天下沒人比他更清楚司馬真人鞋子的尺寸和大小。
應飛揚點點頭,又指著一對腳印道:「那這裡便是司馬真人中劍斃命的地方.」腳印到此處,已是深陷地面數寸,且腳印邊緣也不再是刀切般的齊整,而是蔓延出細小的裂紋,顯然是中劍之後,真氣四洩所至。
腳印不遠處,還有一灘血跡,腳印後面牆上也鑿出一個帶著血的劍洞,上清派三人皆有見識,一看也便知應飛揚所言屬實。此處便是司馬承禎身亡之地,殺死司馬承禎後,凶手拔出自己的劍,又用司馬承禎無爭劍將劍的原主釘在了御賜匾額之上。
接著,應飛揚站在了司馬承禎所留的,那個最淺的腳印上,咳了兩聲,略帶尷尬道:「三位道長,你們中還有誰,稍微擅長些劍術。」
三人略沉默片刻,杜如晦上前道:「還是我來吧,我以前使過劍,可都是武道上的淺顯劍法。」
應飛揚點頭道:「無妨,接下來的幾招,杜道長還請看清楚,牢記心頭。」說著,應飛揚再度拔劍而舞,腳步挪移,由淺及深的,每一腳都踩踏在司馬承禎的腳印上,直到司馬承禎喪命之處才收劍停止,對杜如晦道:「道長可都幾下了?」
杜如晦又比劃了幾下,才到:「勉強只能得個形似。」
應飛揚道:「形似就足夠了,不知觀內還有哪間房與養心殿規格大小相同,請借我一用?」
杜如晦被應飛揚的行為越弄越糊塗,卻還是老實答道:「養心殿後的明光殿,與此處相同。」
「好,那到了明光殿後,真相自然明了。」應飛揚自信一語道。說著,應飛揚朝著司馬承禎屍身虔誠跪地一拜,心中默念道:「司馬真人,受您傳劍之情,還未及回報,便是天人永隔,應飛揚定以此劍查得真兇,悼你亡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