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真假莫辯
玉真公主出現,形勢登時逆轉。
張守志雖已力衰,但玉真公主修長,白皙的脖頸在他爪下與稻草相比也無甚差別。「別過來!」張守志喝了一聲,手指用力,玉真公主姣好面容立刻憋得赤紅,青筋從皮膚下暴起。
應飛揚三人立時止住了腳步,幾個隨侍的女道士更是嚇得兩股戰戰,軟到在地。
「張守志,你大錯已經鑄成,還不知悔改,如今竟還挾持公主,意欲何為!」呂知玄厲聲喝道。
張守志猙獰道「悔改?悔改又能怎麼樣,還不是死路一條?弒師之罪我都能背下,何惜再多背一條!李含光,我知道你身上帶著『九轉玉露丹』,取出來給我!」
李含光面沉如水,遲疑一下,還是緩緩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正欲擲來,卻聽張守志喝阻道:「你以為我傻啊?把瓶子放在地上。」又揚揚下巴對一旁癱倒的女冠道:「你,去將藥取來替我服下。」
張守志只餘下的一手正握著護身符,怎有可能放開?女冠被點了名,隨即顫顫巍巍的取來藥瓶,遞在張守志嘴前,張守志輕嗅了嗅,不再疑慮,一口將所有藥丸都吞下。
藥丸吞盡,張守志的面容恢復幾分血色,斷裂的手臂上流淌的血也被止住,張守志喘了口氣道:「你們在這呆著,不許動作,若敢跟來,我定要公主陪我送命,待我出城三里後,自然會放人!」
李含光道:「你就算逃過今時又能怎麼樣,上清派一旦與朝廷聯手,你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掉!更何況,你兄弟張守珪還在朝中任職,你這般舉動,不怕拖累他嗎?」
李含光本是勸戒的一語,卻不料竟觸動張守志心事,張守志輕輕一笑道:「我幼時家中來了一個算命術士,他看了我們兄弟八字後,說我們兄弟二人一體同命,注定有一人命犯罡煞,生來是個殺人盈野的萬人屠,雖能建功立業,加官進爵,但最終難免馬革裹尸的結局,若要破解此命,就需另一人日夜供奉仙佛替他消災解煞,父母憐我弟年幼,於是便將我送上山修道,一修就是二十年,匆匆二十載過去,他已在軍中嶄露頭角,更有嬌妻美眷,而我呢?在山上打坐靜修,不知歲月,待師傅蒙受武後召見時,才隨他第一遭下山,我二十多歲的人了,確如小孩一般,走在洛陽城中,卻什麼東西都看著新鮮,什麼東西都不認識,最後竟然在城中迷了路。」
「好不容易回到家中,發現父母早已亡故,我竟連他們最後一面也未曾見到,而我弟,那個我日夜替他祈命之人,竟然愣了半天都未曾認出我來,哈哈,天倫,富貴,嬌妻,子女,無上功名,本該由我享有的,我卻是一無所有,你說,到底是誰拖累了誰?」
李含光搖頭道:「牧羊童子想戎裝,虯髯將士想放羊,你見你兄弟如今親緣深厚,位極人臣而看著眼紅,卻怎不想能拜到師傅門下,也是莫大機緣,若能得道長生,豈不遠勝在沙場打滾搏殺?」
「哈哈哈,仙道古來有,幾人得長生?如師尊這般人物,不也終化一坯黃土。既然二十載修心抵不過一眼繁華,那我何妨舍了飄渺天道,去尋個縱情此生。」張守志借助說話之機又回覆了些真氣,足下一點,如飛鳥般倒飛而去,人影已消失在夜色中,聲音才傳來:「再說一遍,莫要跟來,出城三里,自然放人!」
「公主被他擄走,師兄,這該如何是好!」呂知玄看著遠去的人影,不由著急道。
「且莫慌。」李含光道,接著又轉向面對應飛揚,道:「應師弟,你先前的推測,有幾分把握確定?」
應飛揚見了張守志逃脫,反一片平靜,答道:「之前十之六七,現在十之八九了。」
李含光舒口氣道:「這便好,先前我看你誓殺張守志的架勢,還當事情有變呢,既然你有此把握,上清派便陪你賭上一局!」
呂知玄摸不著頭腦,道:「你們究竟在講什麼呢?我怎麼完全聽不懂?」
李含光一笑,道「應師弟,此事還勞你與他解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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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狐山莊
「玉真公主身為王族貴胄,擒了她,自然能逼得他人不敢動作,九死一生,生門就是指的這個?若真如此,若真如此。。。。竟然讓公主遇險。。。。。那確實是我算差了,是我算差了。。。」慕紫軒言語顛亂道。身為唐皇欽點的查案之人,若是非但未捉拿到凶手,反而令當朝公主被擄走,那他依附皇權,重建皇世星天的計畫就徹底破滅了,慕紫軒眼神散亂,額上已浮出虛汗,罕見的露出慌亂神色。
但下一瞬——
「還好胡公子算無遺策,替我堵上了這個生門!」如換了個面具一般,慕紫軒面上慌亂盡消,一副智珠在握的從容模樣道。
「哦?」這下換做胡離面上微微變色,挑挑白眉道:「慕公子此話是何意?」
「我既然會來此,意思不是已經明顯了嗎?既然胡公子親自入局了,又豈會再有錯漏,看似逃出生天,實則自入死地,挾持玉真公主,也要玉真公主是真的玉真公主才可!」慕紫軒一拍桌案,氣勢凌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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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玉真公主是假?」呂知玄滿臉驚愕道,但隨即穩定下來,細思玉真公主今日言行,道:「你這麼說,可有什麼依據?」
「咳咳。」應飛揚尷尬的咳了兩聲,道:「呂道長可還記得,司馬真人出事那晚,玉真公主說我是與她在一起。」
呂知玄臉色一變,面上竟也似傳染般的露出尷尬神色,道:「莫非是你與她。。。。呃,秉燭夜談時,發現她與往日不同?」應飛揚身為玉真公主的姘頭,與她同床共榻,裸裎相對,公主若有什麼變化,卻是瞞不過他,只是竟然是用這種方式發現破綻。。。。。呂知玄心中瞎想這,連念了幾聲無量天尊。
聽著呂知玄那意味深長的『秉燭夜談』,應飛揚就知道他想歪了,當下憋屈得幾乎內傷發作,叫道:「呂道長,不是你想的那樣,那日我是被賀孤窮帶走,並沒和公主在一起!」
「嗯?你怎麼會與賀孤窮在一起?」呂知玄神色一凜。
「額,那不是重點。」應飛揚含糊不清的混弄過去,繼續道:「重點是公主為什麼要說她那晚和我在一起。我原本以為,公主是見我身受嫌疑,好心替我遮掩,但之後諸事接連發生,讓我有了另一個猜想,她是藉著我,替她自己遮掩!」
「她說我二人那晚在一起,便算是彼此有了不在場的證明,我和她便不會再受眾人的懷疑,但事實上,我並不在她房內,那她同樣,也未必在房內!因此,我生了懷疑,於是就開始對她試探」
呂知玄神色一動,道:「怎麼個試探法?。」
應飛揚又道:「往日,公主因不許我對她加上敬稱,所以我都喚她作『公主師姐』,若是喚她『殿下』她反而會責備我,但這幾日,我都是喚她叫做『公主殿下』,她卻沒有一絲不悅,這就更證實了我的猜想——公主已被他人替換。」
呂知玄沉思一陣,道:「可還有其他旁證?」
「還嫌不夠嗎?」應飛揚嘟囔一聲道:「有!那日是在洛陽花會,我與公主二人前往大福先寺參會,在我離了公主上台領獎時,卻與道長大打出手,道長劍法果然精妙非常,尤其是龍蛇變的法門,逼得我無暇他顧。。。。」
應飛揚便說,便抬頭看呂知玄面色,呂知玄果然滿臉不自在道:「好了,好了,那日是我不對,還請應師弟原宥,繼續說重點吧。」
應飛揚乾笑了兩聲,道:「道長哪兒話,我正要說重點呢,我與你打完一場後,發現公主已不在原處,卻是從側院出來了,當時我詢問她去了哪,她只回了我一句『處理女人的私事而已,問那麼多作甚』。現在看來,公主或許就是那時被人調了包,所以我便想,只需問清楚公主是不是這兩日來『女人的私事』。一切就自然分明了!」
呂知玄又是堆了滿臉尷尬,沒想到應飛揚竟是從此處尋到破綻,心中對他敬佩之餘又有幾分鄙視,問道:「那結果呢?」
「結果,等你去問啊!」應飛揚朝一旁那幾名女冠努努嘴,臉上堆著得逞的笑意對呂知玄道。
「你說什麼?」呂知玄嘴巴張得足以塞下一個雞蛋。
「誰質疑,誰取證唄,我認為兩處疑點已經夠說明問題,道長卻仍要向我尋求旁證,既然如此,旁證就在那邊,道長自己證實就好!」應飛揚強忍著笑道,呂知玄則是滿臉死灰,臉上汗水竟是嘩嘩的往下淌,如又被人在胸前擊了一掌般,想他堂堂道門高士,竟要向幾名隨侍的女道士打探當朝公主的月事是在什麼時候,這,這傳出去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而李含光恰到好處的落井下石道:「那此事就有勞呂師弟調查了,若能查明此事,也算為我派立一大功,待安葬師傅之後,我定設法讓師弟重回門牆之內!」
「師兄,你!!」呂知玄抗議的怒道。李含光卻是雙手攏袖,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
呂知玄面色變了幾變,一跺腳,氣沖沖走去,拉起一個不明所以的女冠到了沒人處。
片刻後,呂知玄回來,滿臉陰沉,狠狠對應飛揚道:「你猜的,全都對!」
「那現在,又多出了一個問題,冒充公主的人,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