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步劍庭 作者:意縹緲(連載中)

 
Babcorn 2019-9-14 16:55:4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22 17294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4 23:48
第二十六章 螳螂捕蟬(三)

  「那珠子被人盜走了!」應飛揚驚覺道,雖不知鎮魂珠是個什麼東西,但看剛才神效,應也是一件法器。應飛揚替上清派肉疼,同時回憶著方才人影閃逝的方向,便要前去追尋。

  「莫追了!」商影沒好氣攔阻道:「憑你那不入流的輕身功夫,想在他背後吃灰都吃不上!」

  應飛揚赧顏一笑道:「師姑的意思,是知道那人是誰?」

  商影眯眼朝天,道:「盜物留詩,這出風頭的事也只那廝干的出來。」

  應飛揚順著她視線看去,卻見天上雲彩被風割得七零八落,竟以白雲為字,藍天為底,在天上留下了一首七言詩。

  「新妝遙對舊墳丘,幾家歡喜幾家憂。莫拾明珠並翠羽,卻將白綾換紅綢。」應飛揚輕輕念出,隱約覺得此詩另有所指,卻不知所指為何,不禁皺眉思索。

  而李含光問道:「以狂風遮掩,盜物後又留下暗示,莫非是七大凶妖中的「一貫雲天」陸天嵐

  商影冷道:「除卻他還有誰,我方才趕路之時突然感應到妖氣暗中窺伺,便先舍了徒兒追去查探,哪知那妖速度極快,我一時也追之不上,而靈煙他們發來訊息求助,我也只得舍了他,先回返此地。現在想來,能有此等速度的,怕也只有號稱一貫天地,風行萬里的陸天瀾了」

  「七大凶,陸天嵐,是什麼人物?」應飛揚對這名字並不熟悉,但七大凶的名號卻方聽聞過不久,推斷道:「現在的妖世三尊,狂獅嘯天師我誰便在洛陽,他以前似乎也是七大凶之一,現在又來了個七大凶,莫非是與師我誰有所勾結,出手幫他?」

  李含光搖頭道:「七大凶之間糾葛難清,其餘幾妖對師我誰投身北龍天麾下也一直頗有怨言,也未必是為了幫他。至於陸天嵐,他本相是修行百年的金翅大鵬,一身來如狂風,去若驚電的本命神通,飛縱之術天下少有人能及,七凶橫行時,便留下一夜飛馳,留殺千里的傳說,後來七凶拆夥後,他便做了獨行大盜,上至仙家重地的傳世法器,下至被鄉間土財主買下的隱世珍品,只要被他盯上,便沒有盜不走的,據說你們凌霄劍宗也遭過他的竊。」

  李含光說罷,輕輕瞄了商影一眼,卻見商影面色如常,雙眼卻放著狠光的模樣,想來是曾經吃過陸天嵐的虧,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什麼被他竊走了。隨後帶著誘惑口吻道:「陸天嵐出現時總是伴著狂風,逃走時也必留下下一個目標的暗示,所以一些凡夫還稱他為狂風盜,在司天台通緝者中,他可是排得上號的,應師弟,你若能將他擒下,定是大功一件。」

  「你們丟了東西,關我什麼事?無怨無仇我才不招惹他呢。」應飛揚心中腹誹,口上道:「什麼狂風盜,竟敢偷到了上清派頭上,李道長,你可要調些人手,將那鎮魂珠尋回?」

  李含光嘆一聲,「罷了,現在看來,師尊暗自留下鎮魂珠,定然是已算到他死後厲傀會出現尋仇,如今厲傀已死,這鎮魂珠意義不大了,權且寄存在他那吧,現在為師尊護棺的事最為重要,待此事了卻,我等再向陸天嵐討回顏面。」

  李含光既然一副自認倒霉的模樣,其他人也不好再說,寒暄幾句,便又要告辭,臨行之際,李含光對商影道:「商真人,此番來洛陽,可是為了佛道大會而來?」

  商影語帶埋怨的輕嘲道:「自然是了,你們上清派的將浪攪起來,現在又抽身而退,你們既然不參加佛道大會,總要有人替你們收拾爛攤子。」

  李含光苦笑道:「世事難料,誰能想到呢,總之道門名望,便靠凌霄劍宗維繫了。只是現如今,師我誰,陸天嵐,青丘狐族,越蒼穹,各方大人物已匯聚洛陽城內,洛陽城內勢力雲集,恐怕這佛道之爭,將會掀起更大的風浪、」

  李含光遲疑一下,又道:「雖然未親眼見到,但若我所料不錯,劍神宇文鋒或許也到了洛陽城中,還請諸位小心應對!」

  ——————————————————————————————————————

  本想去尋慕紫軒,哪知依著策天機的卦象尋找,沒找到慕紫軒,反而遇上了這麼一堆故人,也不知是策天機這卦究竟算是靈驗不靈驗?一路上,應飛揚一邊在心中狠狠惡咒策天機,一邊講述著被賀孤窮擄去的這三個月經歷,眾人聽了皆是稱奇。表情卻是變化不一,謝靈煙,苗淼一副心嚮往之的樣子,恨不得替他將這些時日的事情再經歷一番。商影聽著慕紫軒的名號,眉宇緊鎖,躊躇不已。而明燁聽到賀孤窮已離去的消息,面上雖無明顯變化,但目光明顯黯淡許多。

  而應飛揚也得了消息,明燁和苗淼都已被商影收做徒弟,苗淼還和謝靈煙一起,闖下了「冰水雙姝」的名號,只是可憐了明燁,想到此處,應飛揚不禁投去同情目光。

  終於到了洛陽城中,謝靈煙和苗淼看著繁華盛景,車水馬龍,瞬時兩眼放光,尤其是謝靈煙,她自幼便在凌霄劍宗長大,受門規禁錮鮮少下過山,出過的唯一一次遠門就是偷著和付清名,張毅之二人去了趟蜀郡,所以表面上是凌霄劍宗人人愛護的小公主,實則也就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土丫頭。當年張守志也只因多看了洛陽城一眼人世繁華,便捨棄了多年無慾無為的清修,更何況這個本就愛玩愛鬧的丫頭。

  商影需得向上清派留守之人通風報信,並處理些正事,謝靈煙便吵嚷著要應飛揚帶他們去兩市逛一逛。應飛揚哪有拒絕的餘地,便隨兩個丫頭和明燁一起上了西市。

  市集之中,行人如織,商賈如雲,有販賣瓜果的尋常農人,也有貨賣絲綢絹帛的大賈,甚至還可見深目高鼻的胡商炫耀著他們漂洋過海運來的香料,各色貨物琳瑯滿目擺滿了貨架,好似天南地北的所有物件,都聚集在這市集之中,兩個丫頭看著新鮮,別管看到什麼都要看兩眼,摸幾下,只惹得攤主衝她們翻白眼才戀戀不捨的離開。更有鬥雞的,賭錢的,雜耍的,唱曲的,沸反盈天,好不熱鬧,只苦了緊隨其後的應飛揚和明燁兩人,時刻要替她們收拾爛攤子。

  鬧騰半日,這兩丫頭終於也累了,謝靈煙笑嘻嘻道:「應師弟,你來洛陽也許久了,算得上半個地主,再加上聽說你最近當了什麼勞什子官,總要來請我們吃一頓吧。」

  應飛揚心中暗自叫苦,他不過是被慕紫軒騙去做事,算哪門子當官,一身家當不過幾十個銅板,早上也被策天機榨去大半,哪有餘錢請他們吃飯,但她們開口了,哪有拒絕餘地。此時一陣油香傳來,便見前面不遠有一個排著長隊的餅鋪,不少人一手拿著饟餅,一手端著羊湯,吃得大汗淋漓,津津有味。

  「王記餅鋪,那天師兄的餅就是在這買的麼?生意果然不錯」應飛揚對那兩個餅子的滋味記憶猶新,此時一拍胸膛,豪邁道:「不就請吃飯嗎?走,我請你吃洛陽名吃烤饟餅泡羊湯!」

  謝靈煙覷眼道:「苗師妹,你聽到他說什麼了嗎?」

  苗淼一臉鄙夷道:「聽到了,明明當了官,竟然只請女孩子家吃餅喝湯,這小氣樣,不愧是我們凌霄劍宗人渣榜上有名人物。」

  謝靈煙又唱和道:「應師弟,師姐教你個乖,想騙女孩子家,總要捨得出點本錢。」隨後纖手一指,指向市集最高的一處酒樓,道:「我看那裡就不錯,好師弟,就請我們去那裡吃上一頓吧。」

  說著,和苗淼一起雀躍著跑去,引起路人一陣側目,應飛揚無奈跟上,到了酒店,便見三層樓閣畫棟雕樑,裝飾精美,紅匾上高題三個金字,洛陽樓,方方面面都昭示著此處物價不菲,非常人能承受。

  應飛揚只得咬咬牙,盯著身上一塊玉珮,此玉珮是玉真公主所贈,應該能抵上一頓飯錢吧。方一入門,便見小二賠笑上前道:「幾位客官,不好意思,此處已經客滿了。」

  應飛揚心頭一喜,頓時覺得小二面目可親,謝靈煙卻柳眉豎起,指著空蕩蕩的大堂道:「你這小二,分明一個人沒有,竟然對我們說客滿了,是當我們付不起錢嗎?」

  「確實付不起啊!」應飛揚心裡悲呼,小二卻道:「姑娘有所不知,小店已經被人包下了,不接待外客。」

  兩位女孩正欲發作,卻聽小二道:「看幾位身上佩劍,莫非也是會功夫的練家子?」

  「何止是會功夫?還會仙法呢,怕不怕?」苗淼氣呼呼道。

  「既然如此,那幾位可上樓一試,主人家交代,但凡是看上去有些本事在身的,我都可以將他們請上樓,由主人家請客。」

  「還有這等好事?」苗淼大眼滴溜溜轉了幾下,「我們幾個本事都很大,快領我們上去。」說罷,已提前跑上來樓。

  應飛揚無奈,緊隨其後,上樓時卻暗自琢磨,這般包下全樓宴請不認識之人,暗說早該人滿才對,可大堂

  卻空無一人,難道是他人都高風亮節,不願吃這免費午餐?

  待走上最後一階樓梯時,應飛揚陡然想起:「此處是洛陽樓,那宴請之人豈不是……」

  應飛揚猛然抬頭,卻見臨窗位置上,端坐一個威嚴貴氣的老者,手拿酒杯,居高臨下的看著樓下熙熙攘攘的眾生。

  口中卻對他道:「本座倒是想不到,等了足足一日,唯一敢上樓的,竟然是你們幾個年輕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4 23:49
第二十七章 神皇之會(一)

  灰髮老者身著金緞錦衣,神情不怒自威,只淵渟嶽峙般的坐著,便令凌霄劍宗四人感到莫大壓力,好似這酒樓變成帝闕皇宮一般,令人噤聲不敢再嬉鬧。

  謝靈煙,苗淼、明燁心中暗道:「這等肅穆威勢,我派掌門清岳真人都比不上他,這老者究竟是誰?」

  卻聽應飛揚苦笑行禮道:「劍皇前輩,又見面了!」越蒼穹昨日在司馬承禎葬禮上,曾言及要在洛陽樓與人交流功法武技,只是應飛揚這一日來遇上頗多事情,倒把這茬忘得一乾二淨了。沒想到今日陰差陽錯下竟又撞上。

  聽聞「劍皇」二字,明燁三人心頭一震,隨即豁然開朗,難怪有此泰山壓頂般的雄奇之勢,原來此人是赫赫有名的劍皇越蒼穹。

  越蒼穹掃了幾人一眼,停在了明燁和謝靈煙身上,目光也是一亮,道:「來即是客,先飲了此杯再說吧。」說罷,一拍桌子,酒壺中的酒水噴泉般湧出,分入兩個酒杯中,隨後袖袍一揮,兩個酒杯箭射而出,襲向明燁和謝靈煙兩人。

  雖知對方僅是試探,但劍皇出手,誰人敢大意,明燁方一觸碰杯子,便覺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巨力襲來,令他手腕幾乎要挫斷,小小一杯酒竟似有萬鈞之力,明燁雖雙足扎地,但身子仍被酒杯帶得止不住的倒退,明燁沉喝一聲,奮起九陽之力,功力催升之下週遭空氣陡然一熱,隨後膨脹著向外蒸騰,下一刻,明燁身形已經穩立。

  另一邊,謝靈煙也感受壓力,只是她真氣不及明燁那般雄渾,所以足下輕點,如飄羽般後退,與酒杯保持同速的倒飛,同時素手輕揚,十指紛飛,虛引著酒杯不停變化手訣。牽、引、卸、化俱成妙法,待退至牆角無處可退之際,謝靈煙秀手一抄便將杯子抄入手中。

  二人方拿穩酒杯,變化再起,酒杯中酒水化作細蛇騰空而起,隨後如劍一般激射而來,酒水組成的劍流既細又柔,無鋒無刃,但卻攜帶者一股所向披靡,摧折萬物的強橫劍意,此時二人真切感受到什麼叫做,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

  若方才是試探根基,那現在就演變成了試探招式,明燁指運九陽劍招纓鋒而上,九陽劍招看似堂堂皇皇,以硬碰硬,實則內中九種勁力相互混雜,相互變化,精妙異常,而明燁將這勁力變化把握的精準至極,九陽昊天神劍訣在他手中正顯似拙實巧之意。

  正當指劍相交之際,酒水卻如有靈識一般陡然分散,分成兩股復歸杯子之中,明燁勁力走空,氣血頓時一陣翻湧,下盤更是不穩向前傾倒,但隨後氣凝丹田,力貫雙足,猛地紮了一個馬步站穩身形,而杯子中滿盈的酒水竟是一滴未灑。應飛揚在旁,亦讚了聲「好!」,而明燁對越蒼穹的修為亦感震懾,不過輕輕一揮袖,輕描淡寫間,竟在酒杯中藏了三種變化,重時如泰山壓頂莫之能御,輕時又如幻蝶一羽飄忽難尋,不過藉著試探,將自身實力展現出冰山一角,這對越蒼穹而言的小小一角就已是旁人眼中無法抗衡的巨物

  謝靈煙那邊,因已退到了牆角,正是閃無可閃避無可避,謝靈煙只覺彷彿置身於無盡水瀑下,不過一杯酒水竟有大江傾瀉,自天而下的氣勢,將她變化之路盡數封死,難以應對之際,水劍卻突得一滯,好似被一無形巨手生生扼住了河流,這一滯之間,卻令那威勢無匹的劍威有了突破口。謝靈煙輕叱一聲,不退反進,挺身向前,小小酒杯倒迎而上,如溪澗取水,壇中沽酒一般輕鬆寫意,秀手一翻,已將酒劍舀回杯中。

  「哦?倒是小看你了?」越蒼穹淡然掃了苗淼一眼,方才便是她出手,以控水之法換得酒劍的一瞬凝滯,讓謝靈煙有了破招的契機。越蒼穹本看出苗淼修為尚淺,遜於明燁、謝靈煙不少,所以並不將她當作試探的對象。卻不料她還有一手控水的術法,酒水亦是水,自然逃不脫這術法掌控,雖然有幾分恰巧克制的運氣成分,但也讓越蒼穹微微意外。道:「小姑娘術劍雙修,現在雖差了他們些,但若把根基打牢,未必不能迎頭追上。」

  之後看向謝靈煙道:「你這妮子看著挺是聰慧,根骨亦是一流,本是練劍的好材料,可惜心思不全然放在劍上,少了分對劍道的執著,所以總是尋思取巧,恐怕最終也就與你們凌霄劍宗商影一般,雖稱得上劍中高手,卻終難為絕頂。」

  應飛揚竟也頗感認同般,暗暗搖頭,輕聲道:「可惜了!」語種頗帶遺憾之意。

  謝靈煙若有所思沒有說話,苗淼卻替她打抱不平,白了應飛揚道:「可惜什麼?師姐這麼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若天天如你這劍呆子一般將心思全扔在劍上,那才叫可惜。」

  至於明燁,越蒼穹看向他,眼中惋惜之色更重,道:「能將道門純陽之火,練得這般威烈霸道,你就是那個擊敗任九霄的明燁?」明燁點點頭。

  越蒼穹道:「你的情況,你也該知曉吧?」明燁再度點頭不語,因強行修煉三種功訣而導致經脈受損,他的人生方開始,劍者生涯卻提前終止了。這三月來,他的修為再沒有一絲進步,反而呈現退步的趨勢,而且退步的速度還在明顯加快,或許過不了多久他便會泯然眾人矣。

  商影和清岳掌門都有心替他治傷,卻也都無能為力,所以明燁心中早有覺悟,但苗淼卻試探的問道:「劍皇前輩,您見多識廣,照你看來,他可還有救?」

  越蒼穹搖頭道:「人有不是劍,劍斷了還可以重鑄,人的經脈斷了,難道還能用火再焊上不成?他已是廢人一個,可憐本座那侄兒任九霄,要麼便是一輩子背上敗者污名,要麼就是舍下身架向一個廢人出手,兩者皆是毫無光彩。」

  越蒼穹一口一個廢人,面上毫無鄙薄之意,只是像在闡述一個簡單的事實,但這事實,卻更令人難以忍受。心性堅強如明燁,雖心中早有決斷,但內心深處仍抱有一絲希望,而此時,這當世劍皇親下判語,便如皇令金口玉言無從更改,令他心中希望破滅。

  卻在此時,一道聲音自樓下傳來,輕輕道:「未必然。」

  隨後,一個枯瘦的白髮老者自樓梯走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4 23:49
第二十八章 神皇之會(二)

  洛陽樓的小二哥撐著頭,腦袋如小雞啄米一般一點一點,正是半睡半醒。洛陽樓是洛陽城最大的幾家酒家之一,往日一向賓客盈門,一座難求。可今日,自早便被一個出手闊綽的老者包了場子。

  小二雖年紀不算大,但一雙眼睛見遍了天南地北之人,對自己的眼力勁一直頗為自得,一眼看出這包場的金袍老者氣態雍容,眉宇間自有一股凜然莫犯的威嚴,絕非是等閒人物。所以便慇勤的侍奉著,同時暗暗心疑,這老者包下整個洛陽樓,究竟要招待的是什麼樣的客人,哪知老者也不必他侍奉,只是叮囑他,但凡僧道儒士,江湖豪客打扮的客人入了洛陽樓,都可將他們請至頂樓。

  本道這等請人吃飯的好事,來客定然不少,哪知雖有不少人帶刀佩劍的人士在門口晃蕩,好奇的伸長腦袋往裡面瞅著,卻沒有一個踏入洛陽樓半步。從早等到晚,也就兩男兩女的年輕人上了頂樓。

  「有飯不吃,非得在外頭吃風!」小二看著門外一幫人士,暗自腹誹一聲,不過沒人伺候,他也落得清閒,撐在案上小憩了一會。半睡半醒間,又朦朦朧朧的看著一個身影正欲上樓。

  粗布的衣,花白的頭,乾瘦的身子,寒酸伶仃的背影,儘是一副老雜役的樣子,「是後院的老福頭嗎?怎又跑到前廳了」

  「兀那老兒,快點下來,別擾了客人!」老福頭往日總是撿些客人的殘羹剩飯回家喂養一家老小,酒樓眾人憐他家境窮困,一向聽之任之,怎今日這般沒分寸,客人還沒走,便要上樓撿殘食?小二連忙喝阻道。

  那老者聞言,真就乖乖下了樓,小二怒容瞬間變成尷尬,雖然寒酸之氣一般無二,但這老者卻非是酒樓中的老福頭,看著老者溝壑縱橫的面孔,想來也不是什麼身份尊貴之人,小二為了掩飾尷尬,索性將錯就錯道:「老人家,上頭是有豪客宴請,請的都是些耍刀弄劍的有本事的人,你就別上去了,傷著不好。」

  「我與樓上的人是舊識,他卻是有可能傷到我,不過他不肯和我動手。」老者木然道。

  「雖然算是回答我的話,不過關注的重點,好像不同啊。」小二心中暗道,仔細打量了這老兒,與樓上那老者氣質實在差了不知多少,怎麼看也不像是舊識。

  雖然知道人不可貌相,小二仍是可止不住的問一句,「老人家也會舞刀弄劍?」

  「會用劍。」

  「哦,哈哈,實不相瞞,我年輕時也想學學功夫,便在鏢局拜了個師傅學劍法,可惜不是端這碗飯的材料,學了一年也沒啥長進,最後被師傅趕回了家。不知老人家劍用得如何?」

  「劍途無盡,我也只是方入門檻而已。」老者認真道。

  「這樣啊,我們倒是差不多,半斤八兩嘛。」小二哈哈笑道,還拍了拍老者肩膀。

  「差多了!何止是天壤之別!」一磁性女聲從身後傳來,小二一回頭,發現一魅力十足的宮裝女子站在身後,搖頭笑著,而這女子過往也曾多次來過洛陽樓,正是名動天下的舞者公孫大娘。

  小二臉莫名一紅,忙道:「公孫大家,你也來赴宴了?快樓上請。」

  「不必,公孫蘭只是一介舞者,仙法劍術皆全然不會,不該壞了主人家的規矩。」隨後對老者道:「你上去吧,我便在下面等你,莫讓我久等便好。」說著,大咧咧的尋位坐下。

  老者應了一聲,便乖乖聽話的上了樓,一階一階,如登天梯般小心沉穩,小二卻突感大堂裡空氣被壓得四溢,皮膚被無形的銳氣刺得生痛,腳無由一軟,坐倒在地。

  隨著接近頂樓,那老者身上木訥窮苦之氣逐漸消散,乾瘦身軀挺立,像極了一把降謫人間的神劍!

  --------------------------------------------------------------------------

  「未必然.」

  劍中皇者金口玉言,為明燁定下命運,卻在此時,一語突兀傳來,應飛揚回頭一看,便見一個布衣老者不知何時站在,凌霄劍宗四人佩劍一時都鳴動不已,嗡嗡顫振。

  越蒼穹卻是早有預料,雙目陡放身采道:「你果然來了,宇文鋒。」

  來人還會是誰,自然是劍挑天道諸派,天下劍者頂峰,劍神宇文鋒!應飛揚也就罷了,其他三人初次見到宇文鋒,心中各自震撼,天下間最出眾的劍者,竟然兩個都出現在了洛陽樓中,此番會晤,不知又將擾動劍界的何種風雲!

  「凡人對他這身狀況應是無能為力,不知劍神有何應對之法?」越蒼穹繼續道。苗淼,謝靈煙回過神來,亦是滿臉期冀的看向

  宇文鋒道:「我沒辦法,不過天地無盡,求劍之火不熄,劍路便無終絕之時。劍之一途,你我都是見識淺薄,如何能斷言?」

  越蒼穹冷笑道:「劍途無盡,但人力有窮,筋脈焚枯之症,便是五大驚奇中的神醫也束手無策,你與他希望,不過是讓他跌得更慘。」

  「哦。」宇文鋒若有所思的低頭思索一番,隨後道:「那拔劍吧,贏得人就是對的。」

  宇文鋒語氣淡然,應飛揚幾個聽得卻幾乎要昏倒,堂堂劍神,竟然如小孩子,方拌嘴就想動手,誰拳頭大誰就是對的。

  其實他們不知,這短短兩句話,便是二人各自劍理之爭,宇文鋒所修無上劍道,是無窮無止,無極無盡之劍,凡事皆如劍道一般,並無絕對,而是有著無儘可能。

  而越蒼穹的黃金劍芒號稱人間極劍,劍法窮天地之變,奪劍道之極。是要將天地囊括劍中的劍法,天地有盡,而他的劍就是天地的極致。

  應飛揚幾人正覺好笑,但轉眼間就再笑不出,宇文鋒手拈劍指,緩緩抬起,做邀戰之狀。而越蒼穹身形穩坐,龐若無人的抬起酒杯,一雙銳眼卻是隱隱閃耀著燦如天曦的金芒。

  絕世高手,頂尖對決,身未動,氣機已是自發。空氣瞬間變得如劍銳利,劍意凝如實質,威壓全場,樓體難承重負,竟已是吱吱作響。

  「噌!蹭!蹭!蹭!」應飛揚四人長劍齊齊作響,自行脫鞘而出,釘在四周牆壁上,似是不敢置身二人中間,干涉這場神皇之爭。又似是讓出位置,給頂尖的劍決留下擂台!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4 23:49
第二十九章 神皇之會(三)

  宇文鋒一心邀戰,說話之間已踏出重重一步,同時劍勁隨著步伐逼透而出,木質的地板龜裂開一道長蛇般的裂痕,直向越蒼穹逼去。

  而越蒼穹輕輕放下酒杯,身未動,卻如峰岳在前,及身的裂痕卻自行分成兩股,向兩側避閃而去。卻聽越蒼穹嘆道:「何必再戰,天外有天,劍上有劍,神劍之前,本座早已低頭。」雖是認輸之語,越蒼穹面上卻一片淡然從容,絲毫不以為恥。

  反倒是宇文鋒面色一沉道:「你這些年來精進不少,難道不想一試自己進境?要知天下之大,除我之外,也沒幾個人能試出你的極致!」

  越蒼穹道:「我雖不知我的極致在何處,卻知我的極致必然在你之下,劍神追求的是無上劍道,目光就不該向下看,投注在我這敗者身上。」

  宇文鋒冷道:「劍途多坎坷,誰能常勝不敗?一次失敗,就令你意氣消弭了嗎?」

  越蒼穹自嘲笑道:「成者王敗者寇,皇者之劍經得起一時失敗,卻經不起一敗再敗,本座不做毫無勝算的比鬥,此戰先且寄下,他日看到勝機之日,本座定親往天劍峰討教。」

  宇文鋒默然不語,劍意卻是節節攀升,似是要逼出越蒼穹戰意,「吱—吱—」無形劍意化作有形劍氣,道道劍痕憑空出現,以宇文鋒為中心蔓延開來。

  應飛揚四人夾在中間,如陷先風暴洪流之中,卻是各見不同應對,謝靈煙由靜轉動,蓮步輕移,若化身如水,隨波逐流,將自己化入宇文鋒的劍意之中。

  明燁則堅如水中磐石,巍然不動,雖感劍氣侵骨入髓,卻仍不避不閃,非但隻身硬受劍威,更將修為較弱的苗淼護在身後。

  而應飛揚,雙目湛然,氣勢凌厲,一身劍意竟也隨之張揚,雖遠無法與宇文鋒抗衡,但也如驚濤駭浪中的一艘艦船,雖在狂濤之中一隱一現,卻也揚帆逆航,以抗天威。越蒼穹不為宇文鋒的劍意所動,他卻先不知天高地厚的起了比鬥之心。

  而此時,又有第五個年輕人來到。

  「阿彌陀佛!」伴隨著清亮悅耳的一聲佛號,劍拔弩張之時,一道優雅身影緩緩上樓。

  此人一出現,立時吸引力所有人的目光,在場緊張氣氛竟是一輕,眾人心中齊齊念道:「天下,竟有此等俊美之人!」

  來人雙頰光潤如玉,眉如翠羽斜飛,眉宇之下,有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如描如畫,顧盼有情。微微一笑,彷彿花開月明,整座洛陽樓也無端明亮起來。謝靈煙苗淼皆以容貌自得,此時也升起自慚形穢之心。

  應飛揚見此笑容,也不禁面紅心跳。隨後猛一激靈,在心中狠狠打了自己一個耳光,暗道:「瘋了麼你,對著男人發什麼痴!況且還是個和尚!」

  沒錯,來人雖五官面容俊美的不像男子,但四體勻稱,身子修長,再加上油光澄亮的光頭,分明昭示著他是個年輕和尚。

  和尚的雖是光頭,卻不顯半分難看,反而平添一種光輝聖潔的華彩,配上如女子般的容顏,彷彿是從壁畫上走出的菩薩一般,只一出場,便沖淡了場中肅殺劍意,而他雙足不疾不徐的前行,身子卻如一片虛空,空氣一般任劍意洪流浩蕩而來,又浩蕩而過,輕描淡寫間,已步入頂樓正中。

  越蒼穹挑挑鋒銳眉角,道:「原來是釋初心大師到了。」

  聽聞這名號,謝靈煙輕「哦?」一聲,道了聲難怪,顯然是聽聞過。

  釋初心雙手合十,笑的煞是好看道:「劍皇說笑了,小僧年輕識淺,如何稱得上大師。」

  「年輕是真,識淺未必,釋初心大師佛法精深,三年前便以稚童之齡,於佛心禪院開壇講法,語出法隨,天花亂墜,佛脈眾僧無不折服,本座雖只是旁聽,身心亦有淨澄之感。只是不知大師今日為何來此?」

  釋初心笑道:「說來慚愧,小僧不過聽說此處有人宴請,所以厚顏想討個善緣,卻不料宴請者竟是劍皇。」

  隨後又轉身對宇文鋒道:「凌冽如劍,卓然若神,閣下便是劍神宇文鋒?小僧久仰大名,今日見面,才知更勝聞名。只是這高樓鬧市之中,非是證劍之所,這般劍拔弩張恐驚擾了尋常百姓,還請劍神體恤。」

  宇文鋒默然,不為所動。

  釋初心嘆了一聲,道:「小僧上來之時,恰遇上公孫大家,公孫大家托我給您帶個話。」和尚清清嗓子,道:「洛陽樓的房子我可賠不起,你若再敢拆樓,我便將你抵扣給他們。」釋初心的嗓音也是偏向中性,抑揚頓挫分外好聽,陪著那張妖嬈面孔,雖只是傳話,卻將公孫大娘的氣韻學了個十足。

  宇文鋒一聽,僵硬臉上露出一抹動容,周身劍意如潮水般退散,整個人又變成了蔫巴巴的木訥老頭,不言不語的尋位坐下。

  越蒼穹見狀不禁莞爾笑道:「劍中之神,亦受其驅使,照本座看來,這天下第一劍者還是該換做公孫大娘才是。」

  應飛揚也不禁暗暗稱奇,宇文鋒與公孫大娘的故事他也聽聞過一些,公孫大娘一舞傾城,一曲劍器洞徹天機,而宇文鋒愛劍成痴,自然受其劍舞吸引,將之視為自己突破的契機,但公孫大娘名動天下,每一演出,必是觀者如海,一座難求,宇文鋒囊中羞澀,付不起高額資費,為了不錯過她的演出,竟將自己賣身紅閣十二坊,為僕為役,任人驅使輕賤,換取近距離觀視公孫大娘劍舞的機會,這奴僕一當就是數十年,除卻每年的歇舞之期外難得一日自由。

  舞姬歌者已是下九流的人物,而做這些歌者的僕役,更是下九流都不如,有見識之人感他求劍專注,用劍痴誠。但更多無知之人卻將他視為笑柄,堂堂劍神,竟然沉迷女色,自污名號,與一舞女廝混一起,真是貽笑大方。

  雖聽聞清苦講過此事,但親眼見識到後,應飛揚仍覺一時難以適應,此時卻聽一聲磁性女聲自樓下傳來,聲音不大,卻清楚落入眾人耳中,「劍皇過譽了,他這人便是賤骨頭,越是得不到,他便越是黏得緊,奴家看來,劍皇當年就是太輕易便允他一戰,否則,他或許現在也是對你言聽計從,只求換與你論劍的機會。」語氣似恨似怨,如嗔如怒,卻也如歌一般抑揚頓挫,煞是好聽。

  越蒼穹聞聲朗道:「公孫大家,既然來了,何妨上樓一晤?

  卻聽公孫大娘婉拒道:「罷了吧,你們這些人談武論劍,奴家哪有置喙餘地?」

  「公孫大家劍器一舞動十方,堪稱古往今來以舞入道第一人,能與公孫大家共論劍,本座才應欣慰才是。」

  公孫大娘一聲輕笑傳來:「哈,對奴家而言,劍,不過舞之器也,用在娛人之道,與諸位殺人之劍相比大相逕庭,隔行如隔山,怕是難有共通。便不打擾了,宇文鋒,准你半日休假,不要忘回紅樓便可。」說著,聲音越傳越遠,竟是已離去。

  而謝靈煙探探身子,頗有委屈的問道:「我們不過是想吃個飯而已,好像也不該打擾前輩,請問現在能走了嗎?」這當世兩大劍者方才還劍拔弩張,現在雖暫時偃旗息鼓,但與他們坐一起,仍是心有餘悸。

  「師姐,你知道你拒絕的是什麼嗎?」謝靈煙話音未落,應飛揚就先睜大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

  越蒼穹笑道:「你這丫頭,我方才就說,你雖天資不差,卻少了對劍道的執著,你看他們可有離開的意思?」

  應飛揚自不必說,明燁也一言不發,找一個位置坐下,苗淼缺了些主見,卻也挨著明燁坐下,謝靈煙見狀咬咬牙,擺出往日天不怕地不怕的姿態,道:「哼,說是設宴,卻也不見你上菜,若要本姑娘留下,劍皇前輩可不能小氣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4 23:49
第三十章 神皇之會(四)

  「小丫頭好膽魄,那一會可不要再害怕。」越蒼穹輕讚一聲,隨後又對宇文鋒道:「宇文劍神,你我勝負雖不在今日,但我倒有個法子驗證你我進境,在場幾位都是一時才俊,不如你我各選一人,同時出劍,看誰先能取勝?不知你可有興趣?」

  悶蔫蔫的宇文鋒聞言,雙目陡然放彩,環視在場五位年輕人一週,謝靈煙方放下的心又再度提起,暗道:「這兩個老兒不會挑上我吧?壞了壞了,本姑娘怕是連一招都接不下來。」

  謝靈煙方欲抗議,便聽越蒼穹道:「小丫頭是有疑慮嗎,儘管放心,以本座和他的實力,自可收發隨心,決計傷不到你們。」

  應飛揚笑道:「兩位前輩,我師姐疑慮的可不是這些!」

  謝靈煙心中暗暗點頭道:「這應天命倒是瞭解我,我是擔心一招都接不下,丟了面子,事後定要被我那小氣師尊數落。」

  卻聽應飛揚繼續道:「師姐疑慮的是,兩位前輩要拿我們試劍,自是我等榮幸,但既是劍鋒相對,縱然勝機渺茫到幾不可尋,我等也不會斷了爭勝之念,前輩們只想比誰先取勝,難道就沒想過,若勝者是我們又當如何?我說的沒錯吧,師姐?」應飛揚說著,雙目灼灼的看向謝靈煙,眼中儘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銳氣。

  「啊?」謝靈煙完全愣住。

  越蒼穹和宇文鋒也同時將目光轉在謝靈煙身上,夾在兩大劍者之間,謝靈煙撫額,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道:「哈哈哈,應天命,你還真是瞭解我啊,把我的心裡話全都說出來了。」

  越蒼穹微微動容,道:「確實是本座欠了考慮。小丫頭竟也藏了這般豪氣,說來也是,與你們為敵時,卻想著和別人分勝負,確實是對劍者的不尊敬,宇文劍神,你意下如何?」

  「在場之人是麼?那我選好了。」宇文鋒仿若未聞,躍躍欲試道

  「哈,看來是不用多說了,那我們——出招吧!」

  一聲出招,在場氣壓陡底,好似山雨欲來之際,一朵厚重烏雲壓在了洛陽樓上,壓在眾人心頭,在場之人,連帶躲在樓下暗暗窺視的其他修行者,此時佩劍都不約而同的嗡嗡名動。

  劍鳴由弱轉強,一曲劍曲奏至最高章,隨後,洛陽樓中乍現兩道絕世劍光!

  一者金光粲然,恢宏霸道,一者清冷孤絕,睥睨萬物。劍光一現,天地失色,鳴動的諸劍同時噤聲,喧騰市集竟是一瞬間萬籟俱寂。

  而劍光所向之處,卻是上方的樓頂!

  威勢萬千的劍招,只在房頂留出兩個細小孔洞,但稍有見識之人都知,這是將劍氣把握的纖毫入微,連一絲餘力都不願外洩的結果。

  一聲悶哼傳來,隨後便有鮮血從孔洞中滴落。

  「上頭還有人?』幾個小輩互看一眼,各自心驚,幾位都是年輕一輩的翹楚,但不過頭頂數丈之處竟藏了一人,而他們卻毫無察覺,怎麼能不令他們心驚。

  卻聽樓頂傳來一道男聲:「越蒼穹!你既然有心宴請,怎不知來即是客的道理,拔劍相向,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嗎?」雖是斥責語氣,卻顯中氣不足,顯然受創非輕

  越蒼穹冷道:「對本座而言,坐在廳前的是客,藏在樑上的是賊,客人來了有美酒,賊人來了,卻只有本座的劍!何況是你陸天嵐非是小賊,而是妖族大盜!」

  應飛揚心頭一驚,昨日方聽過陸天嵐的事蹟,不想今日就又遇上,這洛陽城未免太小。

  同時心中暗暗佩服,昨日連陸天嵐影子都沒見到,便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他盜走司馬承禎的鎮魂珠,今日又被他躲藏在身旁咫尺卻一無所知,疾風盜之名,果然非等閒傳來。

  陸天嵐雖受創,但從換個角度來說,在越蒼穹和宇文鋒同時一擊之下猶能不死,只此一點,就足以令人讚服。

  樓上陸天嵐破口大罵道:「好,越蒼穹,老子不過碰巧經過此處,心裡好奇聽你們說了幾句話,你便這樣對待老子,既然稱老子是賊,那老子便讓你知道,什麼叫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他日不將你春秋劍闕的寶貝搬走幾件,老子便把姓倒著寫!」

  「還有你宇文鋒,你的天劍峰沒什麼值得我收藏的物件,不過既然與紅閣十二坊走得近,那便算在紅閣頭上吧,老子來日定偷幾個紅閣十二坊的姑娘,以報此劍之仇。」話音越來越遠,便見窗外,有一灰衣人影迅捷無匹的御風而去。

  越蒼穹冷哼道:「要報復?那也要你活得過今日!」越蒼穹並指成劍,劍氣凝而化形,彷彿將天地間最耀眼的一縷金曦凝成劍形,正是劍皇不世絕學——「黃金劍芒!」

  劍芒一出,大廳內憑空升起了一道道氣流,卷的廳內所有人衣襟飄風,陸天嵐身形如風,金色劍芒卻比風更快,帶著割破空間的呼嘯聲,已逼鄰陸天嵐背後。

  卻見陸天嵐仰天長唳一聲,聲如蒼穹怒雷,攪得天上風雲湧動,方圓亂流,隨後灰衣暴裂,身形陡漲,竟化作一隻翼長九尺的金翅大鵬。

  大鵬雙翼鮮血淋漓,仍帶著劍傷,奮力一振翼,血雨便從翼上紛灑而下,但身形卻是陡然快了數分,竟將黃金劍芒甩下,龐大鵬身漸漸遠去化作一個小黑點。

  「好個一貫天地,風行萬里的陸天嵐,這縱飛的本事佐以他的本命神通,論速度天下當屬他為第一!」越蒼穹讚了一聲,「不過受我一劍在先,你又逃得了多遠呢?」

  越蒼穹作勢欲追,此時卻聽聞一聲佛號,「阿彌陀佛,越施主,小僧等候多時了,不知何時可以開宴?」

  發聲者自然是釋初心,釋初心自方才便一直安靜坐著,不言不語,一副禪定模樣,此時突然開口,其用意不言而喻。

  越蒼穹道:「也是,宴會未開,本座卻是不該離席,只是大師的慈悲心,用在這凶妖身上,未免浪費!」

  釋初心道:「陸天嵐是當世七凶,但一身修為非是易於,如今身在洛陽城中,輕動刀兵,若把陸天嵐逼急了起了凶性,不知又要累得多少無辜百姓傷亡。實非動手之所,宇文劍神,你怎麼看?」

  宇文鋒沉思片刻,認真道:「越蒼穹,你的黃金劍芒威而浩瀚,更上一層樓了!」

  越蒼穹翻翻眼皮,道:「他說的是陸天嵐!」

  「哦,陸天嵐啊,身法迅疾,來去如風,確實是個試招的好對象!」宇文鋒點頭道。

  「驢唇不對馬嘴,罷了,反正現在追也來不及了!」劍皇長長一嘆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4 23:49
第三十一章 英才輩出(一)

  「陸天嵐方盜過上清派鎮魂珠,這麼快又在這裡撞上,他究竟有何用意?留下的那首詩又是指什麼?是否真是與胡離有關?」陸天嵐已遠去,應飛揚仍皺著眉頭思索,而此時,菜餚已送上各人桌案上。應飛揚隨即甩甩頭,暗道:「我連陸天嵐的正臉都沒見過,何必瞎操心他的事情,要頭疼也該是我那躲了沒影的師兄頭疼。」

  隨即便將注意力轉移到菜餚之上,越蒼穹頗重排場,自然不會在食物上小氣,座上不管有人無人,都按預定的桌上擺上酒席,所選取的是洛陽最時興的「八珍宴」,皆是名貴山珍海味,而八珍按民間說法又有葷八珍和素八珍之分,釋初心案上擱置的便是素八珍,菜餚由名廚掌勺,色香味皆是一流,吃慣了凌霄劍宗的粗茶淡飯,謝靈煙只看擺盤就覺大開眼界,暗道這趟下山沒有白來。

  越蒼穹感慨一聲,對著滿堂空座舉杯邀道:「本座設下此宴,本意邀天下諸派各教,放下彼此門戶之見,相互交流,同修共進,可惜應和者寥寥無幾,滿堂儘是空席,僅來的幾人,也皆不是為了交流而來。此一杯,先敬本座的痴枉。」

  應飛揚道:「也未必,晚輩今日偶然間自創了一招,前輩若不介意,我可演給前輩一觀,權且當作飯前餘興。」其他人招式都是門派所授,不能輕易與人分享也是人之常情,但應飛揚方創了一招,自創之招不受門規習俗限制,在此時拿出正是時候。

  越蒼穹目露讚賞,道:「哦,年紀輕輕,便能自創劍法?儘管演來,」

  應飛揚道:「晚輩曾結識過一對木妖夫妻,喚作碧木與青蘿,勉強算得上朋友,不知前輩可有印象?」

  越蒼穹眯眼回憶道:「那兩妖物嗎?本事倒也還成,但也僅是還成而已。原來你認得他們,想替他們報仇嗎?」

  應飛揚搖頭道:「雖一起並肩作戰過,但我與他們算不上多熟絡,當年前輩因何與他們衝突,我也不知情。本不該多管此事,只是所使之招需借殺意而發,應飛揚便借他們的遭遇入情於劍,權當為他們一疏胸臆!」

  越蒼穹挑挑眉,道:「入情於劍,有趣,請賜教。」隨後身如泰山不動,手卻一揚,比了個請的姿勢。

  「前輩,留神了!」應飛揚聞言,一引道訣,星紀劍脫鞘飛出,因碧木青蘿夫婦的原因,應飛揚方接觸劍皇時,便對他心存牴觸,如今兩度相逢下,只覺越蒼穹有野心,有魄力,但也有令人折服的神采,接觸越多,反而越來越覺得看不清他。

  所以此時不理會其他,只以劍者身份向越蒼穹討教,應飛揚雙目陡然一寒,迸射出森然殺意,「越蒼穹!納命來!」

  「他倒是挺入戲的!」謝靈煙暗道,眼前應飛揚聲音渾厚,分明是學碧木的音調,連眉宇間神態都與昔日碧木有幾個相似。

  劍光閃逝,自天而降,盡將滿腔憤恨寄託劍上,天若不裁,此劍便代天伐惡,伴隨呼嘯銳響,劍光化作雷電驚馳而下,直襲劍皇眉心。正是方創出的招式——天地不平怒雷霆。

  凌冽劍威,在場之人無不動容,連無精打采的宇文鋒都雙目一亮。

  而越蒼穹直承劍威,更是讚了一聲,「好!」

  越蒼穹並指成劍,迎著斜上方的星紀劍點出,雖有銳氣,卻不壓迫人,顯然越蒼穹是將真氣降到與應飛揚同一水準,也捨棄了堂皇劍意,純粹以劍招應對。

  但少了雄渾氣勁,真氣間的細微變化反而更加明顯,巧至極處,大巧似拙,變至極處,不變應變,兩根以最微小的變化,將應飛揚的來招盡數封死,縱然假借天威,仍不及人間的極致,指劍甫一交鋒,星紀劍就一聲鏘鳴,打著旋飛回應飛揚案前。

  「劍意不錯,可惜——」宇文鋒搖頭道。

  「招式未盡完美,尚屬粗成之招。」越蒼穹接續宇文鋒的話道:「還欠了許多打磨,此招劍法自然,假象雷霆,立意本是極佳,你卻只知雷霆轟然萬鈞,迅捷無匹,卻不知雷電同樣是曲折變化……」越蒼穹隨即指點起來,雖只短短幾句,卻是提綱挈領,句句錙銖,令應飛揚眼界大開,心中同時暗道:「越蒼穹倒真是信人,說了只要有人交換所學,定開誠布公的交流,我這不成氣候的草創之招對他毫無增益,他卻仍能費心教導與我。」

  「……道理就是這些,至於招式具體該如何打磨,便要看你自己了,創招出自靈性,再多講下去,這便不是你的招式了。」越蒼穹講了一通後,收尾道。

  所創之招遭受不少貶低,應飛揚也有受挫之感,悶頭沉思,越蒼穹道:「你也莫沮喪,你資質心性皆是上佳,又有名師引路,本座所見識過的佛道儒三教年輕一輩之人,已是沒有幾個及得上你。」

  「沒有幾個,那就是還有嘍,前輩快說說都有誰?也好要這傢伙識得天高地厚。」苗淼興致勃勃道,她方來之時被宇文鋒和越蒼穹名頭所懾,不敢言語半聲,但一番交談後,發現宇文鋒不過是個話都沒幾句的木訥老頭,而越蒼穹雖一口一個本座,言語中淡淡有股凌人威勢,卻是威而不霸,還不至於令人畏懼。所以此時也膽子大起來,搭上了話。

  「也好,論武既然沒論成,那本座今日就改做論人吧。這佛道大會將至,正是風雲際會之時,也該讓些天地鐘秀的年輕人露露臉子的時候了。便借此機會,點評一下當今青年英才吧。」越蒼穹聲音微揚,正傳入洛陽樓外一干人圍觀的修者耳中。修者無不屏息側耳,準備聽當今劍皇有何高見。

  卻聽越蒼穹道:「能與劍冠之徒比肩之人,眼前不就有一個嗎?」越蒼穹手一指,指向小口夾食著齋菜的釋初心。「一聖雙修三頂峰,劍冠有徒兒,聖佛同樣也有傳人。這位少年神僧釋初心大師,便是佛門最有潛力之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6 13:32
第三十二章 英才輩出(二) 新書上架,求來起點訂閱正版
               
    釋初心本虔誠的吃著菜餚,見眾人將目光投到他身上,隨即優雅的放下筷子,道:「劍皇過譽了,佛門一脈人才輩出,小僧這些微末修為,如何配得上個『最』字。」

    越蒼穹道:「只論修為,佛門中或許還有幾個年歲大些的暫時勝過你。但若論今時的修為,無論是你還是他們都不值得入本座之眼,本座看中的是你們未來的潛力,佛心禪院歷來佛、法、僧三寶同修,佛學越深,修為便越高,而論慧根,誰能及得上未滿十二歲時便有『神僧』之名的你?佛脈子弟萬千,聖佛尊卻時隔近百年後再度收徒,只為將你納入門下,便知聖佛尊與我所見相同。」

    釋初心笑道:「劍皇贊謬了,即便只說潛力,小僧也不敢妄稱第一,劍皇或許不知。就在月前,我妹釋靈心已通過『琉璃心燈』傳承,哦,錯了,得了傳承,那她現在已正式冠『天女』為名,小僧現在應該稱呼她為『天女凌心』才對。」

    「哦?」在場之人皆微微動容,樓下更是有些偷聽之人驚呼出來。

    天下佛脈中,聖佛尊坐鎮的「佛心禪院」堪稱佛門第一修行地,緊隨其後的便是女流佛修真聚集的「優曇淨宗」。優曇淨宗現任宗主非但素妙音智深如海,一身修為更是深不可測,天下之人無不肅仰,可在優曇淨宗內,真正的精神領袖卻是另有其人。

    優曇淨宗自一名喚作「天女」的奇人創立以來,便在通天道傳承了千餘年,而這千年來。宗門內的精神領袖也皆是「天女」。一些凡人無知。只道這天女超凡脫俗,千年不死,已將之當作神佛供奉。

    可若說他們錯了,倒也不盡然,天女既是一個人,也不是一個人,或者說是一種身份的傳承,一項責任的呈遞。

    最初的創立優曇淨宗的「天女」來歷成迷。無人知曉,但卻有護佑天地眾生的宏願,可人力有時窮,修者縱然生命綿長,卻仍有壽終之日。所以天女憑藉超人智慧創下「琉璃傳心淨法」這一曠世奇功,此功雖不能超脫生死,但卻可不入輪迴。將死之際,將元功和意念傳入宗中至寶「琉璃心燈」之內,而魂識則不經六道輪迴,直接化作善男信女的女胎兒。借此重生。女胎出生,便有祥雲綻華。芳香盈室,優曇淨宗憑此特徵將女胎尋回,由宗主代為傳藝,待成年之後,再接受琉璃心燈傳承,取回前輩們灌注其中的元功和意念,也取回屬於天女的責任,自此捨棄舊時姓氏,改以天女為號,自此天下安危,眾生疾苦,便由天女肩挑。

    天女繼任,便相當於大派掌門更替,本應是轟動一時的大事,可這事情已過一月,若非今日釋初心提起,外界依然毫不知情。

    越蒼穹何等人精,一下便猜出佛門心意,笑道:「你們把消息捂得倒是挺緊,看來新任的天女就是佛門的殺手鐧,準備在佛道大會上一鳴驚人了,不過縱然琉璃心燈中有歷任天女的百世根基,你妹妹天女凌心接受傳承不過一月,又能將這根基使出幾分?況且莫忘了,道門之中還有一人,盡得道扇真傳的紀鳳鳴!」

    「紀鳳鳴?」這個名字應飛揚也聽聞過,清苦道人醉酒時,總是狂態大發,趁著酒瘋指點江山,在他口中,許多名聲大躁的前輩耆老也不過是些

    待死的冢中枯骨,能得他一聲讚譽的不過寥寥,而後輩中,能有資格被他提起的,並且讚譽有加的唯有一人,便是衛無雙的首徒,紀鳳鳴。

    越蒼穹接續道:「紀鳳鳴年歲比你們長些,最近幾年,佛、道、乃至儒門中都是人才輩出,好似突然熱鬧起來了,但若向前數個七八年,當時的年輕人中人才寥落,便只有紀鳳鳴一枝獨秀,同齡人中莫說敵手,便是勉強能與他抗劼的人都沒有,如今紀鳳鳴已盡得『道扇』衛無雙的真傳,甚至連他成名的法寶『乾坤扇』都一併傳給了紀鳳鳴,儼然就要成為第二個衛無雙,天女凌心縱然有百世修為也難是他對手,所有正邪派門的年輕一代中,最有可能第一個沖上頂峰的非他紀鳳鳴莫屬。!」

    劍皇這番推崇,倒與清苦道人的見解不謀而合,應飛揚心中對這紀鳳鳴的實力極為好奇,心中卻替另一人偷偷鳴個不平。

    此時卻聽一直悶不做聲的宇文鋒插嘴道:「未必!」

    越蒼穹一揚眉,道:「宇文劍神不認同,莫非是心中另有其他人選?」

    「我與顧劍聲論劍時,他身邊尚有一個小徒,那小徒年歲雖小,但靈氣逼人,悟性脫俗,每每插口我與顧劍聲交談中,雖是些童稚之語,卻也暗藏真知灼見,算算年歲應與紀鳳鳴差不多,他今時今日成就,絕不在紀鳳鳴之下。」一旦扯到他感興趣的話題,宇文鋒立時又變得口齒明晰了。

    「果然有人替他抱不平,我雖不知紀鳳鳴修為到了什麼境界,但我那師兄同樣驚才豔豔,年輕一輩中,不輸任何一人。」應飛揚心中暗道,宇文鋒口中所指的,除了慕紫軒外絕無他人。

    越蒼穹皺眉道:「顧劍聲還有其他徒兒,我怎不知道,況且幼時聰慧,如今又怎會聲名不顯,無人知曉,恐怕現在不是意外身死,就是泯然眾人了。」

    「也有可能是韜光養晦,如那天女凌心一般,準備在佛道大會上一鳴驚人呢。」應飛揚道。顧劍聲的徒弟現在如何,自然是同為劍冠之徒的應飛揚最有發言權,宇文鋒和越蒼穹聽聞此話,一併將目光投向他,應飛揚卻只裝出高深莫測的笑容,心中暗暗得意,這下又給慕紫軒拉了不少仇恨。

    釋初心卻笑道:「若真如此,那倒是可惜了他多年沉潛。今年佛道大會。鬥法環節的人選已被壓到二十歲以下。紀鳳鳴也罷,劍冠那個不知名的徒弟也罷,怕是都不能作為比鬥人員參會了。」

    佛道雖同為正道一派,但同門之內尚有嫌隙,何況教義全然不同的兩大教派,自開唐以來,佛道雖面上和氣,暗地是合作與對立並存。為免撕破面皮,每逢佛道雙方有難解矛盾時,便會舉行佛道大會,以「論法」的形式解決,佛道雙方各自派遣學識精深者相互辯論,「論法」勝者便擁有裁定權,由勝方決定如何解決矛盾。

    但論法者多是些前輩老朽,自然會帶些徒弟來,年老的師傅們在舌燦蓮花的打著嘴仗,血氣方剛的徒弟哪聽得進去。無聊之下自然少不了相互尋釁,擺下私擂比個輸贏。久而久之。竟也成了約定而成的習俗,與論法一道成為佛道大會一部分,稱之為鬥法環節。

    鬥法環節中,佛道雙方耆老自然不會舍下面子在大庭廣眾下打成一團,所以一貫是由年輕弟子代勞,但多少歲算作年輕又是個問題,佛道為使己方勝算最大化,總是在年齡門檻上先爭執一番。

    如今聽聞入賽年齡被壓倒二十歲以下,越蒼穹輕一揚眉道:「紀鳳鳴被排擠在外了?看來還未戰,佛門已先勝了一局。」

    釋初心苦笑道:「非也,其實是紀鳳鳴紀師兄在五年前那場佛道大會就已橫掃全場無一抗手,如今修為更勝當年,他自己覺著沒趣,便棄權罷賽,把萬象天宮的名額讓與了他一個師妹,。」

    越蒼穹道:「可是讓與了一個撐著花傘,名喚左飛櫻的女子?」

    「前輩認得?」

    越蒼穹點頭道:「見過一次,是衛無雙新收的徒弟,伶俐得緊呢,年輕一輩高手,她也可算上一個。」

    越蒼穹又權衡道:「如此一說,這比鬥的人選倒是差不多了,佛道各出三派,各舉薦三人,道門中凌霄劍宗的人選便應從他們幾個中選出。」越蒼穹隨手指了指應飛揚幾人示意道。「萬象天宮人選是左飛櫻,上清派因司馬承禎仙去缺席此次大會,想來應是由龍虎山天師道補上,天師道本是道脈正宗,近百年來卻一直被上清派壓過一頭,早已不復昔日榮光,如今的天師道少天師張潤寧年歲不大,卻是野心勃勃,定會親身參與這次大會,重振天師道聲威。」

    「而佛門一脈,你們兄妹佔了兩個,剩下一個人選應是作為東道主的白馬寺提供吧,白馬癲僧近來名頭頗響,莫非是他出戰?」

    釋初心既不承認也不否認,道:「雖不中,亦不遠矣,劍皇既已猜出鬥法人選,不如再進一步,猜一猜今年評判又是何人?」

    「佛道之爭,歷來都是儒門在中間評判,難道這次不是儒門那隻老烏龜?」越蒼穹疑道。

    聽聞越蒼穹說得粗鄙,釋初心秀美如女子的面上露出尷尬之色,道:「依循慣例,自然是該請『知世』老先生評判,並由他將結果計入天道史冊的《玄天年鑑》,但今次不趕巧,老先生他進入了休眠期……」

    越蒼穹冷笑一聲道:「到底是妖,就算入了儒門受聖人教化,也改不了舊時習性。」

    釋初心也不接話,轉而道:「事出突然,也只得再改換他人,但其餘適合人選或路途遙遠難以及時趕到,或出身佛道兩門,恐失了公允,所以評判一職,至今空懸,除非……」

    越蒼穹心頭一動,問道:「除非什麼?」

    「春秋劍闕乃先秦諸子百家並流而成,與佛道雙方皆無甚牽絆,最能做到不偏不倚,而劍皇身為闕主,無論修為,見識,資歷,威望都屬當世一流,又恰身處洛陽城中,所以小僧今日前來其實另有目的,便是受佛道兩門委託,請劍皇來做這個評判 !」

    釋初心一番稱讚,令越蒼穹也有幾分飄然,口上卻道:「大師抬舉了,滿足這些條件的,此間便還有一個。」說著手指宇文鋒,「天外有天,劍上有劍,宇文劍神之前,本座也得退避三分。」

    「這……劍神舍劍之外無他物,只怕他對此並無興趣。」釋初心無奈道,宇文鋒昔年以武者之姿試劍天下,佛道兩門一眾天道修者都被他打得灰頭土臉,兩門心中皆有芥蒂,又怎會請他做評判,但這點心思卻不便明說,只得隨意找了個理由,以盼望宇文鋒有幾分自知,能順著他的話意推脫此事。

    然而,他顯然高估宇文鋒了,「評判鬥法嗎?我有興趣!」宇文鋒斬鐵截釘道,灼灼目光還環視廳內幾個年輕人一週,似是迫不及待得要見證參會之人的勝負輸贏,以從中選取個若干年後試劍的對手。

    「咳咳……」釋初心與人辯過數百場法,卻覺眼前這不擅辭令的老人反比其他高僧名士更難應付,情急之下又想了個理由道:「公孫大娘此次是為了在咸宜公主婚宴上獻藝才受邀來到洛陽,婚禮結束便要回返長安,宇文劍神若隨她同行的話,怕是等不到佛道大會召開便要離開了。」

    「是嗎?這麼快就回長安。」宇文鋒神色一暗,低首不語。

    總算讓宇文鋒安分下來,釋初心連念了幾聲佛號,又對越蒼穹道:「劍皇,不知您意下如何?」

    越蒼穹朗笑一聲,道:「勝負輸贏,由我一語裁定嗎?也好,那本座就應下了!」

    一聲應下,越蒼穹昂然起身,雄奇身姿臨軒而立,手指樓下一眾修者佛,神態睥睨道:「佛道兩門如今成名的人物大多如樓下這般人一般,進又不進,退又不退,分明有登樓的階梯,卻也只敢仰著脖子看望,注定碌碌庸為,無趣的很,本座便拭目以待,端看後輩中可還有能讓人眼前一亮的角色。」挑釁言語,輕慢姿態,使得樓下之人立時聒噪起來。

    釋初心道:「前輩捨棄隔閡,萬派同修的理念太過驚世駭俗,他們只是不願違背千年而成的門規,又怎能算是錯?」

    越蒼穹放聲大笑道:「若是不願違背門規那一開始便不該來,本座還能將他們綁來不成?本座看來,他們只不過是群豺狗,想要從本座這取些利處,卻誰也不敢在大庭廣眾下率先帶頭,又誰也不捨得離開,既無魄力有無能耐,一輩子只能撿些別人吃剩的腐肉!」

    夕陽餘輝灑在越蒼穹金袍上,襯得他更顯威嚴肅穆,高高在上,彷彿指點的不過是群螻蟻!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6 13:33
第三十三章 英才輩出(三)

    樓下亦不乏有頭有臉的人物,天生爆脾氣的更是不少,豈能容著越蒼穹這般輕侮,當即就有人回罵道:「越蒼穹,你也配猖狂?莫忘了這當世十大頂峰,並無你劍皇的名號?」

    「劍皇劍皇,劍下惶惶,不過是在劍神劍下撿回一條命的人,裝什麼高貴?」

    「要在這逞威風,也等你先勝了你身旁那人再說!天外有天,劍上有劍,你越蒼穹一輩子也只能作為別人的註腳了!」

    「哈哈哈!你倒是光彩,辛苦半輩子闖下的名頭,成了一個武夫的墊腳石,天道修者的面子都被你丟盡了!」

    雖無污言穢語,但句句都帶著最深沉的惡意直揭傷疤,應飛揚看著越蒼穹的背影也覺一陣悲涼。千古劍途便是如此,只有頂峰和頂峰之下的芸芸眾生,再無其他分別,頂峰一旦落敗,就注定跌落塵埃。

    群小沸騰,聒噪不已,越蒼穹不言不語,底下眾人反更顯囂張,似乎拚命的挖苦他,便能挽回顏面一般。

    此時,越蒼穹淡然一語:「你們,敢接我一劍麼?」

    全場寂靜,鴉雀無聲!方才還放聲大嘲的人,此時彷彿喉嚨同時被攥住一般,嘴巴仍大大張開,卻再沒誰吐出一個字。「咕嘟!」隨後竟是此起彼伏的吞嚥口水的聲音。

    「哈哈哈!」越蒼穹刺耳譏笑聲響起「罷罷罷,是本座錯了,怎會想起與你們這等人物同修共進。虎豹雖敗。猶能笑傲山林。豈會與豺狗為伍!」

    越蒼穹長袖一揮,氣勁激盪,眾多閒置在空座上的酒壺旋飛而起,陀螺一般留滯在半空。

    「我本備下酒水,願與天下英雄同醉,可如今既然候不到英雄,此酒便借你們清醒一番吧!」

    劍皇雙手負後,銅錫酒壺紛次炸裂。酒水如噴泉湧出,在空中綻放出一朵朵晶瑩剔透的水蓮。

    倏爾廳內氣息一緊,劍意彌空,酒水凝成細劍迸射而出。竟是帶著沛然莫御的勁風傾瀉而下,不過信手而為的招式,也有驚天動地之威,

    樓下也皆非庸手,此刻顧不得驚世駭俗,諸多功法,寶物。術法齊出,要將酒劍擋下。惹得路邊行人紛紛側目觀視。

    卻見看似至極至烈的酒劍卻是觸之即散,化作一場雨水,帶著酒香氤氳而下,將一干人等澆得頭臉皆濕。

    週遭百姓本被嚇了一跳,但此時看到一干修者的狼狽樣,方才放下心來,「難怪看著花裡胡哨的,原來是在變戲法啊。」百姓心中這麼想著,紛紛忍不住笑出聲。

    而作為始作俑者的越蒼穹,亦是放聲大笑,笑聲震懾霄漢,卻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寂寞。隨後突得笑聲嘎然而止,長嘆一聲道:「真是……無趣啊!」言語間儘是有意難平的唏噓之感。

    越蒼穹振衣回身,再也不看樓下之人一眼,對釋初心道:「佛道大會,本座定不缺席,期望到時,你們會有出彩表現!」

    越蒼穹說罷轉身下樓。步出岳陽樓時,本是雙目冒火的修者,卻是齊齊畏懼的後退,不約而同的給他讓出一條道路。

    ——————————————————————————————————————

    王記餅鋪

    苗淼一口湯,一口餅子,吃得汁水淋漓,毫無淑女風範,小手還豎出兩個手指比劃道:「老闆,再給我加兩個餅子。」

    應飛揚不禁皺眉道:「小姑奶奶,你是天生窮命怎麼的?劍皇擺席請你吃洛陽八珍宴你不吃到飽,非得再坑我幾個餅子?」

    「還說呢,要早知道是劍皇擺的席,請我去我都不去,你們這些人啊,學劍都學到腦殼壞了,連一頓飯都不能讓人吃得安生。」

    當世兩大劍者同席,雖是無意,但自有凜冽氣機無形散發,威嚴全場,只可憐了苗淼這修為不深的丫頭,夾在中間他們二人之間如坐針氈,哪還敢動筷進食。

    待越蒼穹離開後,宇文鋒也招呼不打一聲就無聲無息就不見蹤影,剩下的釋初心與幾人並不熟絡,將來或許還是對手,便各自告辭了。哪知沒走上幾步,苗淼便吵著肚子餓,來到這餅鋪子又加了頓餐。

    唏唏嚕嚕的一陣,苗淼已將湯喝進,餅子也吃了大半,剩下半邊卻怎麼也吃不下,抹抹嘴道:「這邊胡餅卻是挺好吃,可惜本姑娘實在吃不下了,明師弟,這半個餅你幫我解決了吧。」

    半邊胡餅被啃得參差不齊,油光水亮的肉丁沾著少女的津液顯得更為……誘人?而明燁毫不避諱的接過,大口的吃了起來。

    應飛揚雙眼圓睜,又想了想,方才面對劍皇,明燁似乎也是一直護在苗淼身側,忙拉著謝靈煙低聲道:「喂喂,這兩個是不是勾搭成奸了?」

    「什麼勾搭成奸?說得這麼難聽」謝靈煙柳眉輕皺,對應飛揚粗鄙用詞似乎頗不滿意,隨後點頭篤定道:「沒錯,他們確有姦情!」

    「我只是窮苦日子過得多了,不願浪費!」明燁冷淡道,論真氣,他雖這數月以來毫無進境,但仍是勝應飛揚、謝靈煙二人一籌,縱然二人凝聲成線,但這咫尺距離,他依然聽的分明。

    「嘴硬吧你!」謝靈煙翻翻白眼,這二人同時外門弟子出身,功體一冰一火,又在試劍大會中各得太陰太陽二劍,更兼郎才女貌連商影似乎也想把他們湊成一對,所以沒過多久,就把表現並不算搶眼的苗淼也收做親傳弟子。苗淼似是有幾分心意,明燁卻是一副冷淡模樣,不予配合。另謝靈煙師徒捉摸不透。無從下手助攻。

    應飛揚藉機問道:「我說明燁啊。你是在試劍大會後就拜入丹霞峰一脈,苗淼卻是不久前才被收為師姑的親傳弟子,無論年紀資歷你都比她大,為什麼是她管你叫師弟?」

    明燁還未開口,謝靈煙已搶先答道:「我丹霞峰一脈就是這麼個規矩,男弟子通通得靠後,今後師傅若再收年輕女弟子,也個個都是他師姐。」

    應飛揚當即一拍桌子。義憤填膺道:「這是什麼規矩,簡直……高妙至極!人皆為媧皇所造,所以是先有女,後有男,陰在陽前,讓女弟子們個個當師姐可謂暗合天道,定此規矩之人定是超凡脫俗。」

    「修為長進了不少,竟然被你覺察了。」輕柔一聲從應飛揚背後傳來,正是商影不知何時出現,「若覺得我的規矩不錯。不如你也入了丹霞峰,也讓你多幾個師姐。」

    「嘿嘿。我也想啊,只是你也知道,我那倒霉師傅全靠我給他養老,總不能把他丟下吧。」應飛揚諂笑道。心中則暗道:「這商師姑莫不是真有『洞天徹地』的神通,怎一說她壞話,就發現她在身後。」

    「哼,真是越來越貧了!」商影白了他一眼,隨後又指著幾個弟子怒道:「你們幾個,不過放你們出去一會,怎就聽說你們與宇文鋒、越蒼穹兩個鬧在了一起,佛道大會就快開始了,你們還到處招惹麻煩?」

    商影去上清派傳達消息,正與坐鎮洛陽的上清派幾個長老商談,突然聽聞越蒼穹和宇文鋒相會與洛陽樓,自己幾個徒弟竟也與他們一道,登時心頭大駭,生怕這幾個小傢伙被這兩個劍者盯上,留著成長幾年後試劍用,便離了上清派急忙趕來,卻發現幾個徒弟在悠哉悠哉的吃著東西,登時氣不打一處來。

    「師傅,這也不能怪我們啊,我們不過是想訛應天命一頓飯,誰知會遇上這些麻煩……」謝靈煙怯生生道。

    「哼,你們幾個就是麻煩精托生的,這幾日都給我好好呆在上清派修習劍術,不許再出門惹事,也省卻佛道大會上丟人現眼!」

    應飛揚察覺氣氛不對,急欲告辭,卻聽商影道:「應飛揚,你不與我們一道嗎?」

    應飛揚忙道:「我與上清派的人不怎麼對付,便不與你們住在一處了。」

    商影道:「也好,不過佛道大會結束,你就得與我們同回凌霄劍宗,你師傅最近,常念叨著你呢。」

    商影一語,令清苦那微醺懶撒的面容又浮現在應飛揚腦海,此時竟覺倍感懷念,「嘿,他是惦唸著沒人替他出門打酒了吧。」應飛揚說著,嘴角掛起一抹緬懷的微笑。

    ————————————————————————————————————

    回到了司天台,少不得將那個害他摔了個七葷八素的八卦盤摔在策天機臉上,隨後道:「策老騙子,你今天的卦果然算得不准,快些退錢來!」

    策天機自知理虧,強辯道:「我說東南十五里,得見故人,你不是就與凌霄劍宗那幫故人遇上了嗎?怎麼不准了?再者說了,門主最愛幹些螳螂捕蟬的事,你們與厲傀撕鬥一團,指不准他就在哪座山上窺視著你們準備坐收漁利呢,是你沒有細找才是!」

    應飛揚眼一眯,道:「我遇上了什麼事,你倒是挺清楚!」

    策天機吹鬍子道:「這不是廢話麼,地獄道兩大獄主厲傀再出,七大凶中的陸天嵐也現出行跡,我等若還不知,豈不是成了吃乾飯的?對了,聽說陸天嵐盜了鎮魂珠還留了一首詩,到底是什麼詩,快抄下給我看看。」

    看策天機說得鄭重其事,應飛揚也就憑藉記憶將陸天嵐流詩抄出。

    「新妝遙對舊墳丘,幾家歡喜幾家憂。莫拾明珠並翠羽,卻將白綾換紅綢。」策天機吟誦一遍,狠狠罵道:「陸天嵐這廝,好好的大盜不做,還真拿自己當雅賊,一口一個『老子』的粗胚子,非學人做什麼酸詩!不知所云,不知所云!」

    隨後又討好道:「應天命,不對,應飛揚,本大仙知曉你有幾分天生聰慧,來幫我推測一下這幾句歪詩是何意思?」

    應飛揚嗤道:「這不簡單,聽說陸天嵐喜歡留詩來昭示下次犯案的地點,此次是從司馬真人喪禮上盜取鎮魂珠,詩中墳丘,白綾等意向都與葬禮切合,那新妝,紅綢等意向自然是指婚禮,洛陽城近期可有什麼婚禮,規格足以與司馬承禎葬禮匹敵的?」

    策天機一擊掌,道:「是了,定是咸宜公主婚禮!他要從咸宜公主的婚禮上盜寶!」

    「咸宜公主,她又是哪個 ?」應飛揚一臉茫然。

    策天機也習慣了他對朝野之事一無所知,又費心對他解釋一番,咸宜公主是當今皇帝與最受皇帝專寵的武惠妃的女兒,武惠妃工於心計,善於逢迎,是以最得皇帝歡心,若非因其姑母是則天女帝,朝野上下皆恐武後竄政的舊事重演,這武惠妃怕早已被加封為後,但饒是如此,在宮中對武惠妃的禮節早已等同皇后,而愛屋及烏下,皇帝與武惠妃的子女也是備受恩寵。公主本都是封戶五百,但咸宜公主卻是破例被封戶一千,而兒子壽王李瑁所受寵愛更是超過太子,很有可能成為新的儲君。

    「咸宜公主婚禮,當今皇上定然會參加,嘿,陸天嵐妖族七凶之威對抗人間第一偉力,這場戲定然有看頭!若是我年輕個二三十歲,定然不會錯過。」策天機語帶引誘道。

    「哦,那還真是了不得啊!」應飛揚口上驚奇,語氣卻是平平淡淡,「那你們可要好好表現,爭取將陸天嵐當場拿下,好好在皇帝面前露露臉,不要因為師兄不在就丟了司天台的面子。」

    策天機忙道:「應飛揚,此詩能得已破解,全虧你聰明機警,才智無雙,索性好事做到底,去咸宜公主婚禮上照應一番,讓陸天嵐空手而回,也讓人知曉劍冠之徒是何等智勇雙全!」

    應飛揚輕笑一聲,道:「策老騙子,別裝了,這種詞意淺薄的詩你會看不透內含的意思,分明是留在讓我說出,然後再藉機給我戴幾頂高帽子,你啊,真以為捧我幾句,我就會心甘情願給你當槍使?可惜嘍,現如今除了將我那師兄找出來,其他的事情我都不放在心上。」

    策天機動機雖被戳破,但卻臉不紅心不跳,佯怒道:「瞧你這小子,年紀輕輕就這麼多心眼,誇你幾句都覺得別人想坑害你。虧得我從小看你長大。」

    「從小看我長大,我不也是最近才知曉你身份?」應飛揚笑道,「我能生出這些心眼,不也是拜你們所賜?」說著,打著哈欠轉身要回去休息,便走便道:「你若覺得此事麻煩,就祈禱明天算得卦能准上一些,也好讓我把師兄找回主持大局!」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6 13:33
第三十四章 以招相交
               
    日昇月落,陰陽初分,

    天地第一縷晨光帶著勃勃生機噴薄而出,在山間晨霧折射下變作絢爛霓彩,鋪陳在蔥蘢蒼翠的林木上。青山如畫,鳥鳴婉轉,山下河水潺潺,滾珠落玉,這般人間仙境般的景緻,便是洛陽八景之首,龍門山色。

    龍門,古稱伊闕,隋唐以後始稱「龍門」。這裡兩山夾峙,形若門闕,伊水流經其中,宛如一條長龍穿門而過,因此得名。伊闕兩岸分別是龍門山和香山,其中龍門山石窟名揚天下,萬千造像如諸佛禮讚,規模宏大,肅穆莊嚴。 相比之下香山反倒清寂了一些。

    而此時香山之頂,一人卓立山巔,持劍舞動,劍氣如虹,飄然若仙,初晨的陽光映照在冰冷劍刃上,經過劍刃折射,似乎也陡然變得鋒銳,大有割破昏曉的凌厲氣勢。

    舞劍者正是應飛揚。慕紫軒消失至今已滿十日,司天台上下全靠策天機統籌,可將策天機忙了個焦頭爛額。陸天嵐要在咸宜公主婚禮上盜寶,此事自然不能輕忽,而另一方面,守邊大將張守珪的壓迫也越來越緊,對張守志的指控再無有力佐證,恐怕司天台就要奉命放人了。

    但對此諸多事宜,應飛揚卻一概不與理會,每日只專注尋找慕紫軒的下落。

    昨日找策天機算了一卦,依照卦象所指,慕紫軒所在的地方就是龍門,可龍門石窟連綿,找尋起來可是大不易,而香山的琵琶峰險峻異常。兩座山。山上山下來回數趟。每一個佛龕都看遍,每一山嶺都翻遍,卻也未見慕紫軒身影,反是耽誤了時辰。看看天色,洛陽城門應早已關閉,應飛揚索性便留宿在香山上。

    山上風重露寒,黎明之時應飛揚便已醒來,既睡不下。索性又練起了劍。

    劍聲霍霍,招式雖慢,卻隱隱有風雷怒騰,清晨的薄霧被劍意逼開,形成尺丈方圓的真空地帶。

    此招天地不平怒雷霆自劍皇指點之後,應飛揚一有空便琢磨該如何變招,雖將此招已變了數次,卻始終覺得不盡人意,不由心生氣餒,「難道我技止此耳。難再有突破?」心氣一沉,劍式也頓挫。此招竟是難以為繼。

    應飛揚停下劍式,忽覺心頭微動,回身一望,卻見隔江對峙的龍門山頂,一條人影隱隱綽綽的站立,雖看不清面目體形,卻可感覺那人正在窺視他。

    而那人影見他回望,也突有動作。手持一物起身而舞,所施展的,同樣是『天地不平怒雷霆』之招。距離雖遠,但招意卻無遠弗屆的透雲傳來,同樣的劍招,在那人手中竟是顯示出不同變化,舞動之間自有怒雷騰動之相,竟是別出機杼更是先前。

    「原來是在窺探我的劍招,用得似乎還比我要好些?莫不是要炫耀?」應飛揚暗道,卻同時心生較勁之心,「此劍招雖有長進,卻還遠未至巔峰,也讓我來彌補一下吧!」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應飛揚自己一人閉門造車時無所察覺,但見劍招被別人用出,憑藉著所學的「破」字訣,立時從中又發現幾處破綻。

    而思路受到對方啟發。瞬時茅塞頓開,思路洶湧澎湃,持劍再度舞出,劍招風雷更甚,變化更巧,竟又勝過對面之人半籌。

    而對面之人見狀也停下片刻,似在凝思,沒過多久又再度舞起,再度反超應飛揚的劍招,如此這般, 二人隔著峰相互改進此招,先時每次舞完,仍需對面沉思片刻才能變化出新招,但較勁之心激勵下,這間隔時間竟是越來越短,最後竟完全消失,成了二人同時起舞的格局,一招尚未演進,就已受對方啟發,衍生出新的變化。

    劍意層層攀升,至最後香山和龍門上山頂的雲霧都被劍氣,聚集到二人頭頂,形成螺旋狀的厚重雲層,彷彿是雷雲壓頂一般,而應飛揚招至極處,御劍上天,星紀劍沖霄而起,又直貫而下,聲勢浩蕩若雷霆驚世。

    劍光一閃,若雷電驚嘯,星紀劍轉眼已倒插入山峰之中,山石亦層層龜裂,本是尚顯粗淺的一招,經二人不斷蛻變,終於是幾近完美!

    應飛揚劍出新境,心頭暢快,放聲大笑,激得山間宿鳥飛起,隨後劍式再起,攪動風雲。

    竟是以劍為筆,劃雲做墨,在雲層中留下幾字:「素未平生,許為知己。以招相交,何不一聚?」

    隨後昂首翹望,等待對方回應,卻見對面不知使了何等手法,卻同樣在雲中留字道:「萍水相逢,興之所至。若得緣法,自能再會!」隨後,模糊身形漸漸隱沒,頭也不回的下山而去。

    應飛揚心中疑竇大起,他心心唸唸要尋回慕紫軒,這份執著已近乎入魔。此時見對面之人這般神神秘秘,登時心頭一動。「恰巧在龍門山,又這麼無聊的陪我推演劍招,莫非策天機算對了,對面那人就是師兄?」

    疑慮一起,應飛揚不再停留,氣灌雙足,施展輕身功夫急急下了香山,隨後又沿著龍門山的山路,無視莊嚴恢弘的龍門石雕,一路向山頂奔去,指望著能將對面那人堵個正著。

    哪知一路從山腳行到山頂,卻沒遇到半個人影,到了山頂,更是一片空曠,只餘一片雲天,茫茫霧海。

    四下無人,卻有一條枯枝倒插於地,枝上還有彌留不散的劍意,應飛揚此時方知,剛才那人竟是隨手撿了一根樹枝當做劍用。

    近身細看,卻見樹枝底部沒入山石之中,與山石絲絲契合,顯然是對方施展天地不平怒雷霆自上而下貫入所致。以乾脆的枯枝貫穿山石已是不易,氣力絲毫不外洩,以致於沒在山石週遭留下一絲裂隙,足見那人用招圓轉自如。

    「雷霆萬鈞之招,卻用的一絲餘力也不外洩,這份功力,與師兄倒也相近!」

    應飛揚抽出枯枝審視一番,狠狠道:「若真是你,掘地三尺我也要把你找出,拉回瑤玉姐那邊賠罪。」隨後將枝條一扔,轉身下山。

    應飛揚轉身離去,漸行漸遠。卻未在意丟到山上的枯枝,頹敗枝條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生機,再度抽出一抹翠綠亮眼的嫩芽。山風吹過凹凸起伏的佛門石雕,彷彿帶出萬千梵唱,而新生的枝條在聲聲佛音之下,搖曳出了生命的律動.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6 13:34
第三十五章 婚宴伊始
               
    回返洛陽城,卻見洛陽張燈結綵,喜氣洋洋,自城門到宮門都是紅綢纏樹,盡顯皇家嫁女的鼎盛威儀。

    明日就是咸宜公主出嫁之日,諸多佈置自然少不了,然而再多繁華卻與應飛揚無關,應飛揚腳步不停,無視週遭盛景,一路直往司天台而去。

    到了司天台,卻聞陣陣喧嘩,但見一群五大三粗的漢子蹲在司天台門口,將司天台大門堵得水洩不通,高談闊論,相互罵娘,還不時一口濃痰吐到司天台院內。皆是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司天台一干文職如受氣小媳婦一般在門內往外望,誰也不敢上前喝阻。

    為首之人,應飛揚也有幾分眼熟,黃精髭胡,正是有過一面之緣的安祿山。

    眼見應飛揚過來,便有幾個壯漢不懷好意的起身靠近。

    應飛揚心生戒備,但那幾人還未走幾步,就見安祿山幾腳印在他們屁股上,道:「一邊去一邊去,莫擋了應公子的路!」

    「老大?就一小毛孩,咱們也要讓?這不墜了咱幽州軍的威風?」一名漢子不滿道。

    安祿山又在他腦門 來了一記,道:「什麼幽州軍,咱們輪休期間,哪來的什麼幽州軍。」隨後又對朝應飛揚比了一比道:「都說你們沒見過世面,老子讓你們隨我去洛陽花會賞賞花,結交下人物,你們倒好,全跑去會花娘粉頭了,若你們去了花會,便知這應公子本事大的連龍都能斬了,收拾你們幾個貨色還不跟玩似的?」

    應飛揚見狀,也是疑惑,道:「沒記錯的話,這位是安將軍吧。你們這是在唱哪出啊?」

    「應公子,你還記得某家啊?也沒唱哪出,只是我們這幫兄弟在西北喝風喝慣了,難得來到洛陽,自然要觀賞下洛陽景緻了。」

    應飛揚道:「洛陽八景皆是有名,不過司天台似乎不在其列。諸位是不是來錯地方了?」

    安祿山道:「景緻再好,也得有人陪襯,某家看來,那些地方雖稱仙境,卻沒一個像司天台這麼有仙氣,能住著仙人!比如應公子不就是嗎?你們都讓開些,別擋住應公子去路。」

    ————————————————————————————————————

    進了司天台內藏洞天,便將策天機忙碌的寫著什麼,看到應飛揚。頭也不抬道:「外邊那幫傢伙,你都遇到了?」

    應飛揚道:「見過了,他們是要做什麼?」

    策天機沒好氣道:「還能做什麼?軟硬兼施,做樣子給皇帝看唄。」

    應飛揚眉頭一皺,問道:「什麼意思?」

    策天機狠狠道:「也沒什麼,就是藉著輪休之名,在司天台門口挑釁而已,若是尋常文官要驅逐他們。便少不了一陣毒打,若是司天台的修者出面。他們又慫得跟孫子似的,但凡碰它們一根手指頭,他們立馬滿地打滾,叫的跟殺豬似的三條街都能聽到。」

    「既然他們知道認慫,那便找兩個修者將他們趕走便是!」

    策天機猛灌了口水,繼續道:「沒這麼容易。這幫兵痞子個個是老油條,他們下手打人時都是光傷臟腑不見傷痕,挨打時又是鬼哭狼嚎,甚至自己給自己補一磚頭弄出滿身血。他們都是剛得勝而歸兵士,若是事情鬧大。皇帝定會顧忌軍心偏袒他們,而司天台若真正實力曝光。弄得市井皆知,也大違背立司天台的初衷。」

    「哦,那你們打算怎麼辦?」

    「忍唄,他們不過是想用這種手段逼迫司天台放出張守志,我們把張守志看好,他還能打進來不成?現在咸宜公主婚禮要緊,也沒功法理會他們。」策天機揉揉太陽穴道。

    「哦,對了!」策天機如突然想到一般,從案上厚實紙堆裡掏出一張請柬,道:「這是玉真公主派人送到司天台交付給你的,玉真公主是咸宜公主的姑母,這婚禮自然不可能不去,不過她竟然邀你與她同行,難道傳聞是真,應小子你真被玉真公主收為面……嘿嘿」

    眼見應飛揚眼光不善,策天機話鋒嘎然而止,轉作淫賤笑容,應飛揚狠瞪他一眼,接過請柬,卻見鑲嵌著金邊的朱紅請柬上,赫然書著「應飛揚」三字,應飛揚皺皺眉頭道:「我與那咸宜公主素不相識,為何要參加她婚禮,不去不去,你就當我今個一直沒回來過吧。」

    策天機道:「你這小子,真不識好歹,洛陽城內多少王臣貴族想要求張請帖都不得,你倒好,玉真公主將請柬送來,你竟也不去,我知曉你年輕人心氣高,輕忽權貴,但也不該這麼拒絕,不怕削了玉真公主面子?」

    應飛揚低頭想想,最後道:「還是找回師兄重要,老規矩,再給我算上一卦,這已經連續七天了,也該有一卦准了吧。」應飛揚道。

    策天機不耐道:「知了知了,我也想你早點將門主找回,省得將一堆爛攤子交我處理。」策天機說著,手拿星盤,星盤滴溜溜的轉動起來,待停下之時,策天機眸中泛出疑惑之色,道:「紅鸞,天喜雙星並耀?想要找人,看來是要去婚宴上找?難道門主會出現在咸宜公主的婚禮上?」

    應飛揚冷嗤一聲,道:「策老騙子,你還真拿我當槍使啊,就這麼相讓我去咸宜公主婚禮照應下幫你照應一下,你若想我幫忙就直說,何必誆騙我呢?」

    策天機登時一吹鬍子,怒道:「什麼誆騙?本大仙我算卦從來是有一說一,你小子這是對我的侮辱!況且你小子還真拿自己當個人物了?司天台又不是無人可用,修為勝過你的,要多少有多少,何必非得使喚你一人?不怕告訴你,我已經定下計策,將司天台人員都佈置妥當,陸天嵐不來也就罷了,他若敢來,七凶之名,明日便要改作六凶了!」策天機雙目冒火,眉宇間卻隱含一股自信之意。

    應飛揚難得見策天機這副模樣,反而笑起來,又將玉真公主請柬拿起,道:「好好好,這次就信你一次,就算尋不到師兄,也能開開眼界,看看你策大仙人如何策盡天機!」

    應飛揚將請柬收入懷中,一瞬間,恍惚感覺喜慶的請柬上的鮮紅竟有幾分刺眼,彷彿是沾血染成,此時還無人知曉,自這一場婚宴開始,整個天下的命運都不同了…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abcorn

LV:9 元老

追蹤
  • 986

    主題

  • 920465

    回文

  • 3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