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步劍庭 作者:意縹緲(連載中)

 
Babcorn 2019-9-14 16:55:4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22 17303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6 13:34
第三十六章 還君明珠(一)
               
    七月初九,大吉,宜嫁娶。

    公主大婚,舉國皆慶,而在駙馬府,更是披紅裝彩,人潮鼎沸,熱鬧異常。

    一干官員無形中按著官級站著,聚在一起高談闊論,神色激昂,好似今日做駙馬的是他們一般。獨應飛揚陪在玉真公主身側,冷眼旁觀,似乎與週遭熱烈氣氛格格不入。

    眼前一干人等大多眼熟,皆是在十日前司馬承禎葬禮上見過,便在那時,他們還都一副傷心欲絕,生無可戀的模樣,好似隨時準備撞柱自盡,隨司馬承禎而去。

    可不過短短數日,卻又一副喜笑顏開的模樣,臉上每一根褶皺都笑得開了花。

    亭榭之處,隱隱是王公皇胄的聚集中心,官階過低的連靠近討好的機會也沒有,可應飛揚恰好就是站在這個位置,以致許多人誤以為他是哪家王爺侯爺。

    玉真公主交際廣闊,正與幾位打扮端莊,舉止優雅的國公夫人談笑風生,此時伴著一陣逢迎的討好聲,人潮中走出一個年輕人。年輕人無視兩側官員,直向玉真公主走來,恭敬的行了一禮道:

    「侄兒李瑁,向姑母問好。」來人衣著華貴,氣度文雅,白面朱唇挺是俊秀,只是眉眼太過柔順,氣質上也偏向柔弱,有幾分男生女相。聽聞他自報名號,應飛揚挑挑眉,知曉他的身份,來人正是今日新嫁娘咸宜公主的同母親兄,最受唐皇寵愛的王子——「壽王」李瑁。

    應飛揚打量著李瑁時,殊不知壽王李瑁也在打量著應飛揚,在他看來,應飛揚年輕英俊,氣宇軒昂。又站在玉真公主身側,他的身份,自然會引得人往不好的方向遐想,而且見到皇子仍不行禮,未免顯得太不知曉規矩,李瑁心頭不快。但又覺應飛揚氣質超脫,似也不像凡人,於是問道:「姑母,不知這位是?」

    玉真公主笑道:「是我忘了引薦,這位應飛揚應公子是顧劍聲顧真人的徒弟,也曾受我師傅司馬真人傳藝,算是我師弟。」

    李瑁恍然大悟,原來是仙家子弟,難怪會有如此傲氣。先前些許不快瞬間煙消雲散,隨即彎腰拜了一拜,道:「原來是師叔,李瑁有禮了。」

    應飛揚間當今最尊貴的皇子對他行晚輩之禮,心中也不禁有幾分飄然,卻也不閃不避,坦然受之。隨後又心中一凜,暗道:「難怪許多修者入世之後就難再出世。貴為皇族也需以禮相待,如此備受尊崇。確實勝過苦寂清修。」

    應飛揚想著,那邊李瑁已與玉真公主和幾名貴婦閒談起來,親妹出嫁,李瑁也甚歡喜,眉梢都掛著喜色,玉真公主打趣道:「十八郎。你的妹子都已經先你出嫁了,你也老大不小了,長安洛陽兩都這麼些個名門女子可有你看上的?若是看到合適的儘管說,姑母與你做媒!」

    李瑁面露羞赧之色,道:「這。侄兒還未有心儀之人,暫不勞姑母費心……」玉真公主和一干貴婦倒是不願放過他,個個打趣般要將自家女兒許給他,弄得李瑁面紅耳赤。

    應飛揚見他模樣,又暗笑道:「這一國皇子,脾氣雖好,但似乎也太軟了,毫無權位者的威儀。」

    應飛揚既插不上話,又覺乾站著無聊,便藉口尿遁向玉真公主請辭,離開那幫婦人的圈子。

    駙馬府地方甚大,應飛揚前後顧望,就已發覺數個不尋常之人,隨後眼神一凝,抓住一個身著七品淺清官袍的官員,那官員正與幾個同樣品級低下的小官相談正歡,正說得口若懸河就被應飛揚打斷,回望一眼,登時不耐道:「一邊玩去,我這有正事呢!」

    但還未說完,就被應飛揚強行拉扯走,那人只得扯著嗓子對那些小官道:「只需你們聽我的,在家宅的樹下埋個小鼎,保證積聚氣運,助你們節節高昇……」

    應飛揚將那官員拉扯到人少的角落,嘲笑道:「策大仙,你怎麼偽裝成官員,依然改不了一副江湖騙子的模樣。」

    那官員正正衣冠,義正言辭道:「什麼偽裝,本官本來就是堂堂司天台七品司歷,皇帝御賜 好吧。」說話間,挺胸肅眉,做出一副丹心孤臣的模樣,但眉宇間卻是遮掩不住的市儈氣息,除卻策天機還有誰人?

    應飛揚道:「都說陸天嵐要來盜物,你倒是挺悠閒,還不忘算卦騙錢?」

    策天機道:「你懂什麼?本仙是胸有成竹,佈置妥當,昔有謝玄淝水之戰下棋定軍心,今有我策天機駙馬府上算卦待盜賊。」

    應飛揚嘲笑道:「佈置妥當?就安插幾個司天台的修者在府內,就算佈置妥當?好歹偽裝也用點心,別讓人一眼看出。」

    「嗯?難道你能認得出?」

    應飛揚揚手一指,指向一文官道:「那人戴著官帽都遮掩不住太陽穴的高聳,且氣息雜而不純,連我都能一眼看出他是從武道半路轉為天道的野路子,能瞞得住陸天嵐的雙眼嗎?」

    策天機不服道:「那人在方入司天台不久,修為淺薄,能發現他也算不得本事,我可佈置了整整二十號人,能有一半不被認出,就算成功。」

    「是嗎?那我就給你認出超過一半,看我再找出十人!」應飛揚在這顯得無聊,難得可以打發時間,便權當做考驗眼力,增進修行。

    應飛揚心思澄澈,雙目澄明,進入比劍一般的狀態,長期修煉「破」字訣,是他目光極為敏銳,不但對劍招破綻極為敏感,對偽裝的破綻亦是同樣。

    手一揮,又指向另一人道:「那人氣機倒是沉穩自然,不露行跡,但對週遭員愛理不理,雖與官員站成一團卻沒說半句話,反而一副戒備模樣,不時看向四周,演得太過不像。」

    「那個廚師雙手素淨。沒有一點油腥,根本就是修行者的手。」

    「那個僕婦,喲,挺漂亮的,讓漂亮的女修裝出僕婦,你也做得出來?」

    ……

    應飛揚與策天機且行且談。不一會就饒了駙馬府一週,指認出了九人。

    策天機面色有些難看,但見應飛揚許久沒指出第十人,又恢復幾分囂張氣焰道:「應天命你太年輕,不知虛則實之,實則虛之的道理,陸天嵐留詩要來造訪,若一個偽裝安插的人都沒有,反而更起妖疑竇。而我,布下十個明顯的偽裝,實則是為了麻痺陸天嵐,並掩護另外十人,讓陸天嵐以為已將所有偽裝識破,從而心生鬆懈,露出破綻。」

    「喲,是的嗎?」應飛揚覷眼道。

    「自然。你若能再找出一人,今後只要你想算卦。我絕不推辭,且不收你一文錢。」策天機狠道。

    話音方落,應飛揚又一指指向一人,斬釘截鐵道:「喏,那個!」策天機當即愣住,嘴巴大張。能塞下倆雞蛋。

    「你怎麼看出來的!」策天機狠狠道。

    「按照方位,若要看顧駙馬府上下,那個方位還需一人照看。」應飛揚道。

    「這,怎麼可能?若是刑部的老捕快或許有這眼力,能夠推測出。不過憑你小子,怎可能做到!」策天機難以置信道。

    「我天賦異稟唄。」應飛揚悠哉悠哉道,心裡卻暗道:「算你倒霉,那個人是我引薦到司天台的!」沒人知曉,方才所指那人應飛揚早已認識,正是被他救過一次的魚伯約。

    看著策天機一副神情恍惚樣,應飛揚趁機打擊道:「瞧吧,這就是你說的天衣無縫的佈置!陸天嵐這若來了,看你該怎麼辦?」

    「來了來了來了!」此時突聞一陣嘹喨吆喝聲,策天機渾身打了一個激靈,從恍惚中恢復,環顧四周道:「陸天嵐?真的來了?在哪呢?在哪呢?」

    應飛揚白了他一眼,道:「莫緊張了,是咸宜公主來了!」

    這一聲來了,似是掀起一陣濤浪,使得府中之人立時向外湧動,應飛揚和策天機二人,也隨著人潮一道,被擠出了府門。

    抬眼望去,寬闊大街上人潮洶湧,無數百姓圍觀側目下,一陣吹拉彈唱的喜慶音樂傳來,隨著音樂聲從街道拐角走出一隊人馬,為首一人騎著白馬,坐金鞍,馬匹高大神駿,全身通白,沒有一絲雜色,在好馬映襯下,馬上之人更顯英氣勃發。

    但見那人穿紅袍,著玉帶,胸佩紅綢花,頭上打著三簷傘,手執絲線編織成的鞭子,帶著五十人組成的皇家樂隊在前邊奏樂開路,正是今日的駙馬楊洄,楊洄不光相貌周正體面,家世亦是顯赫,其母是中宗之女長寧公主,其父是出身弘農楊氏的貴族,他自然也是皇親國戚,此次迎娶了皇帝最寵愛的咸宜公主,也算貴上加貴,親上加親。

    而之後,金吾衛儀仗具列將圍觀百姓擋到兩側,一干宮僕燈炬前引,便見一四馬拉動的幔帳車輿,車上公主頭戴九翬四鳳冠,身穿繡長尾翠羽雉雞的紅色嫁衣。冠上珍珠鏈串垂下,使人看不清她之面貌,但一身華貴氣息已令人傾倒。而後面還有車輿,便是命婦,伴娘乘輿陪從。

    應飛揚看著,不禁道:「這一路上地形開闊,難以防備,以陸天嵐的速度任誰也擋不住,他竟然沒有動手。」

    策天機搖頭道:「且不說我一路上也佈置人手防備,單說那陸天嵐,他便是個愛出風頭的性子,從他以往的經歷來看,便知他不待賓客齊聚,絕對不會出手。」

    應飛揚皺眉道:「對了,光說他要盜物,你可知他是要盜些什麼?若不知他盜取的目標,這防衛起來,難度何止倍增?」

    策天機道:「這個,雖然不知,但也不難猜想,陸天嵐所留詩句中有一句「且拾明珠並翠羽。」而公主嫁妝中,最珍貴的是五對南海明珠,明珠對凡人來說已價值連城,而且這種天地而成的明珠,更是煉製法器的絕佳材料,便是對那凶妖來說也是珍寶,想來應該就是要盜取這五對明珠了。」

    應飛揚皺皺眉毛,不屑道:「切,應該?你的安排就建立在這一個應該上?也不怕竹籃打水?」

    策天機不予置否道:「無所謂,反正有本大仙在,什麼也不會被盜走,陸天嵐他便是想偷公主一個便壺都斷無可能。」自信滿滿的樣子,似是渾然忘了方才的失意。

    二人相談間,人馬已至眼前,紅綢鋪路下,公主入了駙馬府,雖仍未看清公主面目,但一眾伴娘卻是個個青春靚麗,甚是養眼。

    依照理法,公主先入房中,行整裝盥洗之禮,等待吉時再出,而公主的嫁妝,十幾個大箱子則在廳堂前一字排開 ,以彰顯皇帝恩寵。

    珍珠玉珮,金革帶,玉龍冠、綬玉環、珍珠翠領四時衣服、累珠嵌寶的金銀器、各色珍寶滿滿噹噹的塞滿箱子,而其中最為惹眼的,是五對拳頭大的明珠。

    明珠晶瑩剔透,渾若透明,在陽光下折射出令人迷醉的光暈,而應飛揚更能感覺到,明珠中蘊藏著一股天成地就,未經打磨,純正清醇的靈氣,連應飛揚都是一陣心動。又暗自腹誹道:「這天子嫁女,怎也與鄉野間暴發戶一個規矩,非要把嫁妝亮出來漲漲臉,被人盜取了也是活該。」

    又有幾個箱子打開,卻是空空蕩蕩,應飛揚正自疑惑,策天機卻為他解釋,原來這些箱子,便是留與客人們供奉賀禮的。

    婚宴至此,便進行到送賀禮的環節,王公貴族們正相攀比著,送上各種各樣華貴物件,每一物件,都由司儀大聲叫出,記錄在冊放至箱內,若遇珍貴物件,全場便是一陣喧嘩,送禮之人也大為長臉,一些雅士名流送上些字畫,雖未必值錢,但也極具情趣,只苦了一些不大不小的官員,送的貴重,非但自己肉疼,還顯得錢財來路不明,若是不貴重,卻又怕丟了面子。

    應飛揚不禁好奇道:「策老仙,你送上什麼東西沒,難道光打算蹭飯,不打算送禮?」

    策天機嘿嘿笑道:「我,我送他們幾個貴人,不知算不算賀禮?」

    應飛揚挑挑眉:「哦,什麼意思?」

    策天機得意道:「陸天嵐他想要盜寶,若是往日,司天台人手不夠,怕還真防不住他,但現在是什麼時候?現在可是佛道大會將至,高手雲集的時候,隨便請幾個來,便夠陸天嵐應付的了。不知這算不算禮物?」

    策天機話音方落,便見兩道碧光從眾人頭頂飛過,直飛入箱子之中,竟是兩把通體碧翠的短劍。

    此時再聞清亮一聲:「凌霄劍宗商影,奉仙家碧玉劍一對,賀咸宜公主新婚!」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6 13:35
第三十七章 還君明珠(二)

    策天機得意道:「陸天嵐他想要盜寶,若是往日,司天台人手不夠,怕還真防不住他,但現在是什麼時候?現在可是佛道大會將至,高手雲集的時候,隨便請幾個來,便夠陸天嵐應付的了。」

    話音方落,便聽聞:

    「玲瓏珍閣十一當家,張慣晴奉玉璧一對,賀咸宜公主大婚。」

    「蓬萊島玄真觀葛天歌,奉甘露漿五瓶,賀咸宜公主大婚。」

    「正覺寺僧正普法,抄《伽藍經》一本,喝咸宜公主大婚。」

    ……

    片刻功夫,竟同時來了七八人,或道或僧或俗,各具神采,皆是有修為不低的天道修者。

    應飛揚不禁道:「竟還真讓你拐了些人來!不過這些人送的禮物未免太過小氣,像玲瓏珍閣那種財大氣粗的門派也不過贈了一對玉璧,至於其他人,嘖嘖,甘露?經書?虧他們拿得出手。」

    策天機道:「他們啊,皆是被陸天嵐盜過東西,所以借此機會向陸天嵐報復,才會受邀前來,能出些禮物已經是給面子了,若不然,就算咸宜公主親自去也未必能請得動他們。」

    應飛揚不以為然道:「那有如何?陸天嵐來去無影,人數對他來說無意義,一堆吃不到他腳後塵的人,就算聚集起來,結果也不會改變。」

    「嘿嘿,那是因為關鍵人物還沒趕到。」策天機道,話音方落,就是眼睛一亮,道:「我等得人來了!」

    「貧僧飛赴寺的主持玄敏,賀咸宜公主新婚之喜。奉上定風珠一枚。」一聲佛號,壓住在場喧囂,便見一名白鬚長眉的和尚步履沉穩,雙掌合十而來,身後跟著數名弟子,為首的一個雙手捧著一個半開的檀木盒。盒中端坊一枚佛珠一般鵝黃色的珠子。

    「定風珠?」應飛揚聽這名字,眉頭一挑,便聽策天機得意道:「不錯,陸天嵐每次出手,都先以妖族神通掀起一陣颶風,為他製造混亂,而定風珠顧名思義,正是一切風系法術的剋星。」

    「原來是仙家的寶貝,送給凡人做賀禮。這老和尚倒是捨得。」應飛揚似也頗為替那和尚肉疼。

    「這你卻不知,這老和尚,可是這次佛道之爭的源頭。這老和尚是青城山飛赴寺的方丈,在武則天稱帝之後,揚佛抑道,在川蜀青城山當然也不例外,這飛赴寺仗持女王支持,又有佛門勢力暗助。公然奪佔了原本屬於青城山常道觀的道觀,常道觀雖是小派。但也不甘任人欺辱,為奪回道觀,兩派爭了二十餘年,紛爭不斷,甚至還多次發生流血事件,最後常道觀之人實在沒了法子。竟舍下面子向皇帝求助,一紙御狀告到京城,」

    「為了爭些房產而打起官司?也是有趣,難道皇帝還能調停仙人打架不成?」

    策天機道:「這,你可莫小看皇權。佛道如今勢力均衡,難分上下,那皇權幫哪方,哪方就佔優勢,皇帝號稱天子,掌握天地最大氣運,他之律令往往代表天意,不管是佛是道,輕易都不敢得罪,只是常道觀觀主向凡人求助,怕是就算奪回道觀,聲名也會大跌了。也因為如此,飛赴寺才斷不願意輸,所以我送他們一張請柬,給他們一條門路,他們自然會不遺餘力的討好皇帝,一個定風珠又算得什麼?」

    策天機面上一臉得意,拍拍應飛揚肩頭道「但凡偷東西,都得需靠近了才能偷,而靠近的方法最常用的就是兩種,一種是喬裝易容,一種是製造混亂,有了定風珠在,陸天嵐想嚮往常一樣掀起颶風製造動亂便無可能了。」

    果然那玄敏和尚道:「聽聞颶風盜陸天嵐要從府上盜物,此賊當真膽大妄為,貧僧特奉上定風珠,但求止住妖風邪氛。」

    此時,突聞一聲洪亮聲音帶著譏嘲之意傳來:「若比起強盜行徑,你們飛赴寺可一點不比陸天嵐差,這番話,倒顯得賊喊捉賊了。」伴隨著聲音,又走出一個身著墨綠道袍,紫色面皮的虯髯道人,道人身後跟著數名道士,個個怒視著那幫僧人。

    「他怎麼也來了!」策天機看著來人,滿臉驚異道。

    「原來是常道觀的觀主飛雲子。難怪開口便是污衊之語,你若想理論,佛道大會上貧僧奉陪,只是今日公主婚禮,你來此地尋貧僧晦氣,未免不合時宜。」玄敏和尚道。二人對敵已久,才一見面,就燃起了一股火藥味。

    那飛雲子冷哼一聲道:「尋你晦氣?賊和尚未免太高看自己,貧道來此,只是為了向咸宜公主送上賀禮。」說罷,袖袍一揚,一個銅鏡飛出,落入司儀手中

    應飛揚皺眉道:「師叔,你這可算適得其反了,這兩方人任來哪一撥,都是助力,可我一同來,反倒就成了阻力,怕陸天嵐還沒來製造混亂,這裡便先亂起來了。」

    「這……我自然知曉,可我只請了飛赴寺的和尚,沒請常道觀的道士啊!」策天機頭頂冒汗道,心中也浮現出一個猜想,「難道是陸天嵐做的?」

    而另一方,司儀結果那銅鏡,翻來覆去辨識了半天,最終高聲道:「常道觀觀主飛雲子真人,送……送帶鏽青銅鏡一枚,」聽聞此話,眾人皆是止不住哄笑

    卻見那飛雲子聞言罵咧道:「什麼叫帶鏽青銅鏡一枚,你這廝肉眼凡胎,識不得真寶,我這分明是道家的返真鏡中!」

    「返真鏡?這是何物?」眾人紛紛起了興致,飛雲子則得意道:「你們不知,那陸天嵐狡猾異常,現在恐怕已施展變化之術混入你我之中,但這返真鏡卻可識破一切形貌變化法術,直照出原本相貌,除非那陸天嵐能修煉天狐如意法的變化篇至第八層無我相的級別,否則返真鏡下。定讓陸天嵐無所遁形。」

    「胡吹大氣,真有如此神效?」旁人起鬨道。

    「哼,是不是吹牛,一試便知!鏡子還我,我來替你們演示一番。」飛雲子將鏡子哪回,便直接往玄敏和尚身上一照。

    面對這挑釁般的舉動。玄敏卻自知自己決不是妖,所以不閃不避,坦然受之,但見鏡子中發出一抹青光罩在玄敏身上,竟從他身上浮現彌勒佛的虛影。笑口常開,大肚能容,端得可親。

    飛雲子心頭一凜,暗道:「怎麼可能?這和尚怎會變成這般樣貌?難道他是彌勒化身不成?」

    眾人也皆嘖嘖稱奇,卻見那彌勒佛大張的嘴巴中金光燦燦。寶器粲然,還不住的往外溢出,仔細一看,這彌勒佛竟是如存錢罐一般,外表是一切不放心上的大肚佛,內中卻藏了不知多少金銀珠寶。

    「這是個什麼情況?」過往返真鏡除了將偽裝之人變回本來面目,並無其他功能,這種情形當真見所未見。

    「道長。你照夠了嗎?」玄敏本人卻未察覺他身上變化,此時不耐道。

    飛雲子也不答。將鏡子又對向另一名僧人,卻見鏡光照耀下,那僧人身子不變,腦袋卻變成了木魚。

    再對這另一僧人,那僧人變成了兩個人連成一體的形貌,一者如菩薩一般慈眉善目。一者青面獠牙,嘴角滴著血水的惡鬼狀。

    還有眼睛長在頭頂的;身坐蓮座,胯下寶杵卻頂的與眉其高的……可謂千奇百怪。

    這番動作只是一瞬,最終照到一個年幼小沙彌身上,卻並無半分變化。小沙彌則是眼精一亮,道:「這。。。。這不是我們正覺寺的本心鏡麼?怎麼跑到你那去了!」

    同時小沙彌轉身,對方才那被照成一面菩薩,一面惡鬼的中年和尚道:「師傅,本心鏡不是被陸天嵐盜走了嗎?怎麼會到那道人手上?」

    那中年和尚面目陰沉,道:「你認錯了,那不是我們的本心鏡!」

    「怎麼回事,怎麼你們全是沒見過的妖物!全都是妖物!」往日百試百靈的返真鏡,今天卻不知出了什麼毛病,飛雲子一時轉不過彎來,受了刺激,又將鏡光對向一個官員,但見那官員變成了一副胸前開了大門,不時有小人拿著財物進了門又空手出來的模樣。

    在場都是無論仙凡,都是些人精,此時已琢磨出些端倪

    再想照向他人時,其他人紛紛躲閃,好似那鏡光是瘟疫一般避之唯恐不及,竟是蜂擁一團,混亂不堪。

    應飛揚和策天機對視一眼,心中已有覺察,眼前之景,絕對是陸天嵐暗中促成,陸天嵐不知已將飛雲子的返真鏡掉包成本心鏡,這本心鏡聽名字,看效果,便可猜出具有將人心中真實思想通過虛像的折射出來的功能,這鏡子本是供修佛著審視自己內心的,但凡被鏡光照到,便是將自己內心暗藏的**悉數暴露,比扒光衣服還要難受。

    此時,光線落到策天機身上,策天機變成了一個一手拿算盤,一聲拿星盤貓臉人,背景則是以七個銅板組成七星,甚是可笑。可笑歸笑,應飛揚卻也情不自禁的一俯身子,躲過從頭頂滑過的鏡光。

    眾人紛紛避閃,混亂已成,若再無人能穩定局面,或許此刻就是陸天嵐出手最佳良機。

    此時,卻見一道人影從門外步入,坦然擋住了鏡光,鏡光一照到那人身上,便是一陣悠揚歌聲裊裊傳來,歌聲縹緲無際,宛如大小的雨珠濺落在青石之上,交織成一道獨特的旋律,將人帶入細雨朦朧的青山之中。

    場面上喧鬧奔逃的眾人瞬時安靜了,不再奔逃,而是靜靜的看著那人,混亂登時消時,而被鏡光照映的那人,容貌身形沒有絲毫變化,宮裝黛眉,儀態端莊,樣貌柔媚卻又暗藏江湖英氣,正是紅閣十二坊的公孫大娘。

    「公孫大娘?她什麼時候來了?」應飛揚心中疑惑。

    只是她頭頂隱隱有花雨飄散,無數小小的飛天在她頭頂,在花雨中從容而舞。青絲墨染,水袖飄逸,若仙若靈,宛如不屬人間的舞神從夢境中走來。

    看到眼前這般淨滌人心華景,飛雲子才如夢方醒,「這不是我的返真鏡!那我的返真鏡呢?」飛雲子因關己則亂,所以竟是最後一個反應過來,思考了片刻,道:「難道是剛才路上撞到的那人!看來這真是你們的那什麼勞什子本心鏡,還與你們吧。」

    飛雲子隨手將鏡子扔給那小沙彌。小沙彌正待將鏡子收起,卻聽他師傅嚴厲道:「這不是我們的本心鏡,快還回去!」

    一些被鏡光照到過的僧人和官員也紛紛道:「沒錯,這不是本心鏡,快快還回去。」

    飛雲子一瞪眼,道:「貧道又不是你們這些強取豪奪的佛門之人,不該自己的就決計不要。」

    一方要還,一方不受,小沙彌夾在其中,幾乎要哭出來,此時公孫大娘冷笑一聲,道:「罷了,你們若都不要,那便讓與我做梳妝鏡吧。」

    小沙彌看看師傅,待那和尚點頭後,便乖乖將鏡子遞給公孫大娘。公孫大娘把玩幾下,將鏡面一轉,照向身後一名老僕打扮的老者,那老者在鏡光之下,竟化作一把倒插於地的長劍,霎時劍意彌空,森森肅然,而長劍仍在不停暴漲,鋒刃光寒,攝人心魄,彷彿可以無窮無盡的增長下去,直將天地破出一個窟窿。

    「嗤!」銅鏡似是難承劍意,竟在邊緣裂開了幾不可察的細紋。

    「劍神!」在場亦不乏有見識之人,與公孫大娘同行,又有如斯威勢者,定是當今劍神宇文鋒,而越是高手,越是能感應到這鋪天蓋地的劍威,竟是自發的運功抵擋。

    此時公孫大娘卻收了鏡子,早已預料般的嘆道:「果然!」

    隨後又道:「這鏡子確實不錯,所謂 『樂以成禮』,今個奴家就藉著鏡子,做只新舞,來給咸宜公主做個賀禮。」

    「哈哈哈,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方一來到就有幸趕上大娘做曲新舞,朕豈可不來觀視一番。」先是爽朗笑聲傳來。

    隨後,「聖人至!」伴隨一聲尖細的宦官吆喝聲,一對中年夫婦在衛士、宮人簇擁下,相攜著走入。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6 13:35
第三十八章 還君明珠(三)
               
    宮人簇擁之下,一對中年夫婦來到駙馬府,男的豐頤朗目,白面微鬚,雖相貌偏幾分柔弱,卻意氣飽滿,目光練達。不言不動,身上自有一種龍翔鳳翥的氣息。

    而與他攜手並行的,是一個身著華服,頭戴鳳釵,華貴十足,莊重優雅,盡顯成熟華美風韻的美貌貴婦。

    看著一種王公官員紛紛行禮,喊道:「陛下!」

    應飛揚心中登時明了,眼前便是這對儀表不凡的夫婦,正是李隆基與武惠妃。

    李隆基揮揮手,道:「這裡哪來的什麼陛下,不過是一對惦念自家出嫁女兒的夫妻罷了。」

    依循舊禮,李隆基和武惠妃應在宮中等待咸宜公主與駙馬第二天回宮覲拜,但這對夫婦實在對女兒寵愛異常,便輕衣簡裝的又來到婚禮現場。

    皇帝見會了諸人,道:「咸宜還在屋內嗎?」

    眾人還未答,壽王李瑁便上前道:「時辰未至,正禮未成,還需等阿妹完成梳洗,才合禮法……」

    李隆基一甩袖,道:「禮法禮法,哪這麼多麻煩規矩,還不比鄉下田舍翁嫁女,一家團團圓圓樂樂呵呵來得自在。」與壽王李瑁相對而立,才顯李隆基和李瑁不愧是親爺倆,相貌生的極像,只是李隆基顧盼之間自有帝王威儀,而李瑁則偏向書生軟懦文氣。聽著父皇如此說,李瑁連道幾聲「兒臣不孝!」

    武惠妃見狀笑罵道:「你這孩子,你父皇又不是責怪你,來阿娘這。與阿娘坐一起。」

    李隆基則對公孫大娘道:「罷了。咸宜她不出來是她自己沒福。看不到公孫大家的劍舞。只是不知公孫大家今天欲演什麼舞?」

    公孫大娘盈盈一拜道:「奴家斗膽,一曲《秦王破陣樂》贈與陛下與公主。」

    武惠妃皺眉,不快道:「《秦王破陣樂》,這等喜氣日子,幹嘛奏這種殺氣騰騰的殺伐之曲?」

    李隆基則毫不在意的擺手道:「太宗皇帝以武立國,咸宜她留著我們老李家的血,也當有雄武之風,這一曲送她再合適不過。」

    應飛揚聽著。則在後面暗笑道:「這皇帝莫不是怕自己女兒受了夫家氣,先奏一曲《秦王破陣樂》殺殺夫家威風?」

    皇帝顯然沒應飛揚想得那麼小家子氣,此時頗有興致的問道:「《秦王破陣樂》縱橫開闊,氣勢磅礴,非一人能舞,而公孫大家舞技通神,向來無人能配合,不知公孫大家要如何奏這一舞?」

    公孫大娘一笑道:「今日恰好借來個小玩意,可憑此鏡作舞。令請准許奴家,在陛下面前動用劍器。」

    李隆基來得晚。沒看到這鏡子功效,此時心中好奇。哪有不應之禮,公孫大娘一聲傳喚,門外走來了一個捧著劍匣的小婢,小婢頭臉低垂,似是吝於讓人看到她的容光,但應飛揚卻仍一眼將她認出,來的竟是姬瑤月這個小花妖。隨即衝她擠眉弄眼,姬瑤月卻似看也沒看到他,奉上雙劍後就遠遠退開。應飛揚自討沒趣,撇了撇嘴,也不去搭理她。

    李隆基則在喧賓奪主號令道:「迎親的樂隊呢,快點上來!今個算你們走運,能與司馬大家配樂,那些用管竹絲絃樂器的,上來湊什麼熱鬧,《秦王破陣樂》是激昂之曲,摻不得靡靡之音,只要編鐘與羯鼓就可,罷罷罷,這頭鼓還是由我來領!」

    李隆基也是當世歌舞大家,興之所至,竟親自拿起鼓槌領奏。

    「咚」一聲大鼓鳴動,李隆基一錘落鼓,高喝一聲「起樂!」隨著唐皇一聲令下便聞「咚咚咚!」鼓槌下落如雨,鼓聲驚動如雷,好似千軍萬馬雜然奔來,幾上茶盞都為聲波所震顫動不已。

    「鐺!」編鐘也隨之鳴動,比起雜亂狂裂的羯鼓,編鐘法度莊嚴,聲如浪疊,餘韻悠揚,暗藏天朝上國的雍容氣度。

    《秦王破陣樂》乃太宗擊破劉武周,鞏固大唐政權後親自填詞編舞,舞曲中氣勢浩蕩,自有一股雄烈之氣,過往都是舞者扮作批甲戈士而舞。此時卻見公孫大娘手指一彈,手中鏡子打著旋彈上天,最後鏡戲法一般凝滯在空中,下一瞬,鋒寒照眼,氣溫陡降,公孫大娘袖中現出一對短劍。

    應飛揚突感兩道驚世劍意,一道是來自眼前公孫大娘,劍曲未成,劍意已生,足令天地低昂。

    另一道則是來自背後,宇文鋒雙目痴迷,盯視著公孫大娘的每一個動作,如孩子遇上最心愛的事物,劍意卻如絕峰天柱一般直衝雲霄。

    應飛揚被夾在中間,頓感身如針刺,但這份不適很快消失,因為眼前的公孫大娘起舞了。

    公孫大娘向前一步,置身在鏡子之下,鏡光直照本心,公孫大娘竟分出無數幻影,紛然擺成了偃月陣的軍陣。雖皆是黛眉女子,但手持雙劍,銳氣逼人,配合週遭隆隆戰鼓,令人彷彿已置身於慷慨蒼涼的戰場上。

    鼓點密集,公孫大娘隨聲而動,手中雙劍竟猶如銀練似的倏然衝天而起,那一團銀光彷彿乍然間爆裂了開來,在陽光下迸射出無數懾人的耀斑,晃得人群中最前列的人幾乎睜不開眼睛,更不要說分辨寒光劍影中那一團矯若游龍的身影,這一刻,她的生命突然濃烈起來一般,散發出熱切的感染力。週遭幻影也隨之而動,伴隨音律各自而舞。

    舞步雖是不同,卻是配合的天衣無縫,魚鱗,長蛇,鶴翼、鋒矢、方圓、雁行,交錯屈伸,首尾回互,往來刺擊,皆成戰陣之形。柔美女子與雄烈氣勢,顯得格格不入卻又完美融為一體,隨著劍器舞動,一股殺伐之氣隨之蔓延全場,使人站立不安漸漸身隨之動。魂隨之搖。

    公孫大娘在劍光中轉折。薔薇紅的箭裙烈烈飛起。長劍拋下大片寒泓。劍鋒所指,賓客們紛紛為之避席。劍上的寒氣高漲,她卻輕盈得像一片紅葉,飄在風中。

    應飛揚竭力眯著眼睛試圖看清那劍光人影,也只能隱約看到那一襲紅色羅衫。他張目結舌,難以相信眼前這瑰麗絕倫,濃烈熱切的劍法竟是由一個不通曉武技仙法的舞者所施展處,單下一瞬。這些疑問也消失了,連著什麼公主婚禮,盜寶的陸天嵐,消失的慕紫軒通通被拋諸腦後,腦海中塞得滿盈的,就只剩下這璀璨劍光,只剩下這劍之舞,劍之武!

    舞至極烈,本心鏡承載不了劍神的劍意,也同樣承載不了公孫大娘濃如烈火的舞者之意。竟又在邊緣裂出幾道裂痕,好在這時舞曲已近終了。鼓聲編鐘聲漸緩,生出一股蕩滌天下之後,名劍俱壞,英雄寥落之意。

    劍勢亦是徐徐再緩,彷彿暴風雨之後的江海逐漸恢復了平靜似的,劍影和人影漸漸都能分得清了。待到樂聲停止,公孫大娘款款收身,週遭幻影亦收歸她一身,消失無形。本心鏡也緩緩落下,則與雙劍一道遞與了姬瑤月。

    彷彿方才令人心驚膽顫又熱血激揚的劍舞只是幻蝶一夢,人群中竟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好,好。拿酒來。」李隆基不知是因為用力過度,還是熱血上湧,白淨面上孕出兩抹鮮紅,舉著酒樽一飲而盡,才長笑一聲:「痛快,痛快!」

    眾人此時如夢方醒,全場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歡呼聲竟是一浪接過一浪,似是無止無休。應飛揚也隨之醒轉過來,卻是向身後一看,卻見宇文鋒闔上眼簾,閉目而立,一身劍意收歸無形,似是與週遭喧囂格格不入,正閉目回味著那激盪人心的劍舞

    「好舞,好舞,公孫大家一舞之中,朕似乎又看到太宗皇帝劍蕩天下,驅盡四海妖邪,壓得英雄俯首的景象,當真不枉此行。」李隆基長吁一口氣,胸中心血卻仍是沸騰不已。

    此時,卻為一聲冷笑,澆滅他心頭熱血。「可惜你那太宗能得了這江山,只不過是我妖族七凶不屑於在與你們耍鬧。」駙馬府正殿之上,竟不知何時多了個身影,方才眾人心神皆為劍舞所奪,全然不知他站在那多久。

    「是陸天嵐!」 應飛揚和策天機同時一驚。

    「刺客!保護皇上。」老宦官高力士大叫一聲,隨後幾個衛士以身為盾,拱衛在李隆基身前。

    李隆基面上也是一慌,但隨即恢復帝王該有氣度,雖是他起頭仰視那人,目光中卻有睥睨之威。「七大凶,朕倒也聽聞過,不過是幾個佔山為王的妖寇,胸無大志,難有所成,所以最後離得離,散得散,老大師我誰成被北龍天收拾的服服帖帖,成了北龍天座下三尊,任他驅使,而最不成器的是排行第五的鵬妖陸天嵐,竟淪為的溜門撬鎖的小賊,想來就是你了?」

    陸天嵐大笑回應道:「錯得太多了,其中錯得最嚴重的一點,老子可不是什麼小賊,而是大盜,今,盜你殿前明珠,明,盜你山河天下!」

    「那朕就一盡太宗皇帝未竟之功,可有人能將此獠拿下?」李隆基拂袖道。身側諸多能人異士,此時皆要動作。

    卻聽陸天嵐冷笑一聲:「拿我?憑他們?」聲音方落,便是狂風大起,飛沙走石,砂石土粒被風吹的四射開來,迷人眼睛,一些官員更是被吹得東倒西歪,站立不穩。

    「玄敏老和尚,還愣著什麼,快用定風珠啊!」策天機嘴巴灌風,含糊不清的喊道。

    玄敏和尚反應過來,靈力直催入匣子裡的寶珠上,但見一抹乳白霧氣突然從寶珠中放出,隨後迎風而漲,竟是瀰漫整個前廳。眾人登時現身霧中,眼前一片迷茫。

    「這……這怎麼一回事?」眾人無不大吃一驚。

    玄敏察覺不對,急忙要將真氣截斷,忽聞「玄敏老和尚,多謝你相助,便依先前所言,此次所得皆分你兩成。」陸天嵐聲音自四面八方傳來,飄忽不定。

    「好啊,飛赴寺竟然勾結妖物,當真大膽妄為!」霧氣中又傳來飛雲子的怒斥聲。

    「蠢貨,聽不出他是在挑撥離間嗎?」玄敏大怒道。

    「是真是假,先拿下你再說。」伴隨著聲音,一道凌厲氣勁自身側傳來。

    「哼?貧僧還怕你不成!」對你多年,玄敏對飛雲子的修為瞭如指掌,自信可以略勝他一籌,此時一手拿著珠子,一手結不動明王印,沛然佛門真氣化作氣鎧護住周身,同時結印的一掌向前迎去。」

    哪知交手瞬間,卻覺對方真氣如崩山裂海,洶湧澎湃,竟是肆意狂瀉的妖元,「你是陸……」玄敏一聲未說完,便被震得如斷線風箏一般倒飛而去。同時珠子也脫手而出。

    「是你祖宗!」陸天嵐大笑一聲,將那珠子收回。

    「大家小心,那是我蓬萊島的蜃珠!」蓬萊島那名換做葛天歌的道士道。

    「蜃珠!連珠子也被他掉包了?」眾人大感意外,蜃是一種棲息在海岸或河口的異獸,形態像蛟,口中可呼出霧氣,變成種種幻影,迷惑人心。而將蜃殺除後,從它腹中取出的蜃珠,同樣有此功效。

    死屍印證他所說,濃白霧氣再有變化,折射出五顏六色的異彩,霎時一片光怪陸離的景象浮現在面前,虛實莫辯,詭異非常。

    應飛揚也深陷霧氣之中,可他卻並不知蜃珠功效,此時他眼前突然出現一個異獸,長牙舞爪向他撲來。

    應飛揚連忙後退,卻撞上了一個溫熱的身軀,夏季衣衫輕薄,似還能感觸到對方細膩滑嫩的肌膚。

    隨後便聞破風一聲,一道銳氣直削而來,應飛揚反手出劍,擋下來招,正欲轉過身子對敵,忽然鼻端問道一股特有的清香之氣,隨即便是心頭一動,口中喊道:「姬姑娘,莫慌,是我!」

    那牡丹花妖特有的香味,別人無法偽裝,身後之人定是姬瑤月!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9-9-16 14:00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6 13:36
第四十章 還君明珠(四)
               
    「哼,不過是些幻像,也把你嚇成這樣!」一聲冷嘲傳來,清脆中帶著嘲意,果然是姬瑤月的聲音,只是聲音中依稀帶著幾分顫音。

  眼前張牙舞爪的怪獸果然穿身而過,並無傷到他分毫,算是驗證了姬瑤月所言,應飛揚先是一羞,隨即反應過來,反唇相譏道:「你不也是被嚇到了,什麼都不顧就一刀劈來。」

  「沒劈死你算你走運!」姬瑤月哼了聲,口中罵道,身子卻沒有挪動,一人一妖保持著背靠背,聯手禦敵的姿態,好似茫茫幻境之中,對方後背傳來的溫熱是唯一真實的依靠。突然一陣狂風從應飛揚身邊飈過,風壓如刀割得他頭臉生疼,速度之快以至於面前幻像已經被風捲得扭曲!

  電光火石間,一道身影已從應飛揚身邊掠過,拐彎向姬瑤月的方向奔襲而去。

  知曉定是陸天嵐出手,應飛揚心頭一慌,使出破風斬雲劍訣中最快的一劍「風疾雲亂」,劍氣揮灑如雲崩雨落,傾斜而出,護住姬瑤月周身。

  然而風疾雲亂之招縱然迅疾如風,那身影卻是比風更快,應飛揚的劍仍晚了一步,沒能將陸天嵐的身影攔下。

  「啊!」卻聽姬瑤月驚呼一聲,應飛揚一慌,轉過身來一手扶住姬瑤月肩頭,道:「喂,你沒事吧。」

  卻聽姬瑤月驚魂未定的聲音道:「我沒事,只是那鏡子被他搶走了!」

  「不就一面鏡子麼,沒了就沒了唄……」應飛揚暫且安心,想要感應陸天嵐的方位,但眼前迷茫,五感錯亂,結果依舊是一無所得、

  蜃氣幻境之中,眾人皆是五色迷眼,視覺錯亂,卻唯獨陸天嵐來去如風,出招精準,一時只聞眾人慘呼連連。

  但在場高人不少,自不會坐以待斃,過來最初那驚慌意外的瞬間後,立時有了應對之策。

  但見蜃氣中,似突有一張無形大嘴張開,大口的吞嚥著蜃氣,以致蜃氣都齊齊往那方向湧動,光怪陸離的景色漸漸稀薄,最後消失不見。

  此時再看,卻是一名商人打扮之人雙手撐著一個布口袋,布口袋敞著口子吸納著蜃氣。

  而蜃氣消散,陸天嵐也再度現出身影,立身樹梢的他挑眉道:「乾坤袋?玲瓏珍閣當真是天下寶庫。寶貝不少。」

  玲瓏珍閣是天下十大派門之一,且是最大的「器修」門派,門中法寶神奇數不勝數,只是這等寶庫,自然招盜賊惦記,陸天嵐多次出入玲瓏珍閣之中,儼然將玲瓏珍閣的寶庫當做自家後院,以至於閣中之人個個視他為仇寇,甚至懸賞十件上等法器,只為購下陸天嵐人頭。

  持袋之人是玲瓏珍閣的掌櫃之一張慣晴,也曾多次在陸天嵐手下吃過虧,所以這次才會受策天機邀請來此助拳。

  但見張慣晴狠狠道:「天下寶庫不敢當,陸大盜在我玲瓏珍閣中逛了這麼多次,現在怕是你陸天嵐一妖的庫藏,就不在玲瓏珍閣之下!」

  「張掌櫃莫與他廢話,大家齊上,別讓這妖人逃了。」眾修者見陸天嵐現形,那容他再走脫,前後包夾紛紛圍上。

  隨即劍氣,印法,術式,法寶同出,竟是鋪天蓋地,綿密如雨。縱然陸天嵐身法迅捷無匹,也避不過這密不通風的「樊籠」。

  所以陸天嵐不閃不避,足下一點,身形如箭射出,直向張慣晴而去。

  張慣晴也不客氣,正欲迎敵之際,卻將陸天嵐竟是身形一縮,直投身乾坤袋中,一沒而入!

  張慣晴一時愣住,這乾坤袋確實內有乾坤,可將人吸入袋中囚禁,但這般主動鑽入袋中的,陸天嵐還是第一個。

  未及反應過來,下一刻已是危機臨頭,劍氣、掌印也倒罷了,但一些法寶,術法,符篆卻是有追蹤功能的,本是追在陸天嵐身後。陸天嵐突然鑽入乾坤袋中,便與這方世界徹底斷了聯繫。這些法寶、術法。符篆在失卻目標後,便以慣性向前,直向著張慣晴而去。。

  張慣晴未有堤防,想要抵擋已是慢了半拍,「轟!」數道勁力同時轟在他身上,張慣晴被轟得如斷線紙鳶,倒飛出去,手中乾坤袋也脫手飛出。

  而袋子所飛去的方位,正是殿前擺放咸宜公主嫁妝的地方。五顆南海明珠在日光下燁燁生輝,引人注目。

  下一瞬,一道身影從未及繫上的袋口脫身而出,迎風而漲,迅捷無匹的直往五顆明珠而去,正是陸天嵐從袋子中脫出。

  「糟糕!」應飛揚大呼一聲,誰也未料陸天嵐竟用這種方法,不但避開攻擊,還更接近了目標,全場之人已無能阻止,卻見陸天嵐手指已靠近五顆明珠。

  在這一瞬,異變再起!

  五顆珠子突然四處散開,飛速旋轉,閃耀著黃、白、黑、赤、青五色,五色激素交替,最後竟化出一片黑洞般的混沌,而陸天嵐已陷身這黑洞之中!

  「哈哈哈,饒你奸似鬼,還不是喝了老子洗腳水。」卻聞一聲狂笑,策天機指著那黑洞方向捶胸頓足滿是得意道。

  「混沌五行陣?」一些修者驚異道、混沌五行陣是天下術法陣勢第一人,「一象萬生」衛無雙親自創下的困陣,天地起始於混沌,直至盤古大神開天闢地後,才衍生出陰陽五行,但衛無雙卻是以超人才能倒行逆施,創下這將五行之氣轉為混沌的「混沌五行陣」。一旦受困陣中之中,那便是無上無下,無前無後,無始無末,無宇無宙的鴻矇混沌世界,雖威力仍不能比天地未開時的那方混沌相比,但身陷陣中,便是當世頂峰,一時也絕難脫身。

  策天機對著那黑洞得意道:「你不知曉,衛無雙的首徒紀鳳鳴也來到了洛陽附近,雖因他另有事物需處理,未能邀他親來助陣,但他也提供幫助,將五行靈氣注入這五顆明珠中,以之為媒介,再借助洛陽城的龍氣,指點布下了這道混沌五行陣,你可曾想到你要盜取的寶物竟然成了陷阱?混沌五行陣一成,這下看你如何脫出。」

  見此情形,李隆基此時驅散左右,問道:「策卿,那陸天嵐可是被你拿下了?」

  策天機也不大意,道:「說拿下,尚嫌太早,陸天嵐非是尋常妖物,大意不得,陛下稍等,待我們持續灌注靈力,維持陣勢,耗上他一時三刻,讓陣中陸天嵐精疲力盡,那時才算真正拿下他!」

  說罷,又喚了五名司天台之人已站定方位,往內中灌注五行之氣,欲將陸天嵐困死。

  此時,高力士小心提醒李隆基,道:「吉時已到,陸天嵐此賊未除,陛下,可要將公主婚禮延期?」

  李隆基一拂袖,道:「笑話,今天不光有諸位仙家出場,還留了陸天嵐這個赫赫有名的妖族大凶做客,咸宜這份幸運,令朕都欣羨了,豈有推遲的道理?傳喚,吉時已到,令公主前來完婚!」

  李隆基有此毫語,確實顯露一國之君氣象,但眾人也不意外,若婚禮真因一妖而被延期,皇家威儀將置於何處?

  聖人一聲令下,婚禮照常進行,鑼鼓齊奏,聲樂再起,駙馬楊洄自左側房中走出,步履在紅毯大道上,更顯年輕氣盛,儀表不凡。

  而右側,在陪嫁伴娘眾星拱月般拱衛著今天的新娘咸宜公主,咸宜公主頭戴珍珠鳳冠,身著繡著翠羽雉雞的紅色嫁衣,婷婷裊裊,儀態萬千的步步向前。

  應飛揚缺突得心頭一跳,暗道一聲:「不對!」

  乾坤袋掉落在地上,因方才迭生的變故,以至於一時無人顧忌這件法寶。

  卻在此時,袋口再度張起,一道身影疾衝而出,所往方向,竟是今日的新娘——咸宜公主!

  「且拾明珠並翠羽,再將紅綾換白綢。明珠者,當今天子的掌上明珠,而公主身著的繡有翠羽雉雞的嫁衣,也暗合句子中的翠羽,陸天嵐的目標,一開始就是要盜走咸宜公主!」應飛揚這時才猛然想到。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6 14:00
第184章 還君明珠(五)

乾坤袋張開,陸天嵐身形如電,激射而出,目標正是咸宜公主。

先前那道身陷混沌五行陣的身影,實則只是他在乾坤袋中,以本心鏡照耀自己所得的**幻身。

幻身受困陣中,公主大婚繼續,眾人一時鬆懈間,便讓他得了可乘之機。

毫無半點抵抗,在所有人都未反應過來之際,陸天嵐已將公主擒在手中,隨後如背生雙翼直衝天際。

在高手環伺,眾目睽睽之下,在一國之君面前,在公主婚禮上將公主劫走.

就在此時,一把劍如流星曳尾,鋒寒耀眼,橫亙於前!

正是應飛揚以上清派御劍術橫截而來!

應飛揚早一步窺破關鍵,所以提前一瞬有了動作,雖他口上說咸宜公主之事與他無關,但畢竟受過玉真不少恩惠,再加上天生俠義心腸,豈容有人在他面前劫掠女子。劍訣一掐,正是以御劍之術施展迅捷無匹的劍招「一字驚電劍」。

若在平時,以陸天嵐身法自可躲閃,但此時,他卻不願做絲毫停頓,只要停頓一瞬間,底下眾高手可能便會反應過來,那時要在脫身怕是困難。

所以陸天嵐不退,反而是將咸宜公主疾拋而出,扔向迎面而來的星紀劍。

「啊~」一聲帶著顫音的驚叫女聲從公主口子發出,這聲驚叫從她雙腳方被帶離地面時就在醞釀待出,但因陸天嵐速度實在過快,這一聲在她被扔出後才真正喊全。

姬瑤月聽聞此聲,面色卻是微微一變,而應飛揚心頭一驚,強行改變劍訣變招,「噌」,星紀劍險而又險的從咸宜公主頭頂擦過,鳳冠崩落,連頭上金釵也被擊毀,卻是沒傷到咸宜公主分毫。

陸天嵐身形暴漲化出妖相,伴隨一聲嘹喨嘶鳴,轉眼變成一隻金翅大鵬鳥,赤睛如火,鐵喙如勾,流線型的身軀充滿速度感,雙翼一震,轉眼又將咸宜公主接在爪中。

「莫走!」應飛揚喝了一聲,將伏蛇絲甩出,伏蛇絲在灌注真氣下迎風暴漲,堪堪在大鵬鳥的爪下打了個圈,但大鵬鳥的爪子卻是硬俞金鐵,連伏蛇絲也只留下一個白痕,隨即一股巨力從絲線上傳來,應飛揚腳跟不穩,被大鵬鳥帶得離地飛起。

應飛揚急氣沉丹田,使出千斤墜的身法,但卻仍未能將大鵬鳥緩下片刻,隨後又覺靴子一緊,回頭一看,姬瑤月已抓住了他的腳踝。

「姬姑娘果然還是掛心我的。」應飛揚心中似有一股熱流流出。

然而,並沒有什麼用,姬瑤月一個身材纖細的姑娘,就算施展墜身之法,也多不出多少斤兩,連著她的身子也被帶離地面,一妖兩人被陸天嵐帶的絕塵而去。

說來話長,但方才發生的事只在電光火石的眨眼間,在場高手竟無一人來得及出手,皆是眼睜睜的看陸天嵐離開。

當然,只包括高手,卻不包括頂峰,最有可能將陸天嵐攔下的「那把劍」,卻自始至終未有動作。

宇文鋒雙目緊閉,穩立如劍,自公孫大娘一曲舞罷就保持著這個姿態。好似自封了五感,將自己隔絕在一片唯有劍的意識世界,來挽留公孫大娘那一去不復的瑰麗劍舞。

突逢異變,待反應過來,女兒身影已不見,李隆基面色鐵青,幾欲暈闕,眾高手正要追上之際,卻聽武惠妃清亮一語道:「陛下莫慌,咸宜她還安然。」

話音一落,又從側屋步出一個嫁衣少女,雖被鳳冠遮臉,但父女連心,李隆基仍一眼看出她才是真正的咸宜公主。

但聞武惠妃道:「方才妖孽未除,陛下就要咸宜出來完婚,臣妾擔憂咸宜安全,便擅自做主,傳令宮人尋一身形相似的伴娘代替咸宜,欺君之罪,還請陛下降罰。」

愛女失而復得,李隆基心中歡喜,更兼武惠妃是他最寵愛的妃子,找人代婚這不合禮法之舉在此時也顯得頗有預見之明,李隆基嘉獎都來不及,又怎會降罰?

李隆基隨意幾句,將此事一帶而過,之後沉著臉道:「陸天嵐這孽妖好大膽子,傳朕皇令,擒捉陸天嵐,生死無論,軍士擒之,拜將,加爵,賞金千兩,仙家擒之,接任司馬真人國師之位。」

此語一出,眾修者皆有動容,尤其是佛道雙方,佛道之爭過往一直是道門佔優,有不少原因便在於擔任國師的是道門中的司馬承幀,如今司馬真人已死,佛道雙方任哪方能接替他得下國師之位,必將在今後的暗鬥中佔盡優勢。

一時間,兩門高手蜂擁而出,各施妙法,朝著陸天嵐消失的方向飛去。洛陽城上空劍光飛馳,彩雲奔湧,仙鶴高飛,金蓮浮空,好似無數仙佛過境,城中百姓見狀,紛紛跪下身子頂禮膜拜。

而李隆基冷眼看著這一切,這幫仙佛,方才在陸天嵐手下被耍得團團轉,以眾擊寡卻連對方一根頭髮也沒留下,如今因他一句話,又趨之若鶩的追尋陸天嵐,李隆基突然覺得那些在凡人眼中高高在上的仙佛,似乎與其他臣子也並無兩樣,只要許之以利,他們也會甘受驅使。

此時的李隆基正值壯年,正是雄心最盛的年歲,身為帝皇,天下繁華皆已享盡,所圖者也只剩「開百世基業,留萬代英名」而已。他向來以太宗皇帝自比,若論文治,由他所開創的開元盛世可比太宗的貞觀之治,但論武功,如今四海臣服,天下靖平,他雖有雄心,卻無用武之地。而此時,他似乎又看到了征服的方向。

有一個念頭,自司馬承幀死後就開始滋生,如今更是急劇膨脹。

「或許,朕能將那名義歸屬大唐,卻實際高高在上的大唐『第十六道』——通天道,真正納入掌控之中!」

自始至終,都未有人提及那被替換為公主的伴娘,似乎眾人心中皆已認定她會成為陸天嵐發現被騙後,震怒之下的犧牲品。

公孫大娘嘆了一聲,向宇文鋒道:「方才你為什麼不出手?」

宇文鋒雙目一張,清冷孤寂的目光中,似有寒冷的火光跳動,灼熱,又冷徹,直直的看著公孫大娘。

公孫大娘嫌惡的皺起秀眉,道:「我說過,莫再用這種眼光看我,我的劍永遠不會用作比鬥之用,我也永遠不會成為你的對手!」

宇文鋒默然不語,目光中的幽火卻漸漸黯淡,公孫大娘道:「我不過把姬瑤月那丫頭借來一用,想通過我這一舞,啟迪她對舞藝的熱情,哪知竟然招上這等事,你快去將她尋回,若有可能,將所有人都救下。」

宇文鋒僵硬的一點頭,隨後化作一抹劍光遠遁而去。

「真是,蠢呢~」劍光照映在公孫大娘妝容正盛的面上,卻只照出一臉落寞,公孫大娘幽幽一聲,卻不知她口中的蠢字,究竟是在指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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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之上,離地萬米,應飛揚手裡抓著伏蛇絲絲線,心中正是苦不堪言,按這姿勢,他本像一個放風箏的孩子,而風箏應該是做成大鵬鳥形狀的。然而實際往往更為悲慘,如今,他才是那個風箏。

他僅經歷一次高空飛行的經驗,便是前不久被當做試驗品,乘著策天機的星羅盤飛行,那次可真不算什麼寶貴的回憶,但與這次飛行相比也好上太多。

大鵬振翼,速度比那星羅盤快了十倍不止,而且也不是像上次那樣低空飛行,而是直衝雲天之上。

一身性命,只靠一根絲線維繫,縱然伏蛇絲堅韌異常,也令人心驚膽顫,更何況伏蛇絲再堅韌,也要能握得緊再說。

伏蛇絲所謂的把手,本來就不過是個指環,如今應飛揚將他和姬瑤月的重量都寄託在一根手指上,罡風如刀,寒冷徹骨,雖有真氣抵禦,但時間一長,也覺手掌漸漸麻木,好似結成了冰,磕一磕就會碎裂成塊,隨時都可能拿捏不住,從高空墜落,摔得屍骨無存。

但佳人性命全靠他維持,應飛揚低頭看著面色發白的姬瑤月,心裡想著,「她是為了助我,才會身陷險境,我絕不能撒手!」

卻聽姬瑤月的聲音傳來:「你且抓緊了,我去逼他停下!」

應飛揚點點頭,還未答話,突覺腳被她一拽,用力之大,幾乎要將他拉成兩半,連伏蛇絲都險些拿捏不住,還未緩過神,面門又是一痛,一隻香鞋狠狠踩下,印得他眼冒金星。

姬瑤月有過幾次被人帶著飛天的經歷,所以比應飛揚強上一些,緩過最初的失衡感後,便開始圖謀脫身之策,若任由陸天嵐這般繼續放他們「風箏」,就算不從空中摔落,也早晚失去戰鬥的能力,只能任人宰割。

坐以待斃從來不是姬瑤月的風格,所以姬瑤月當機立斷,藉著反作用力騰身而起,又以應飛揚的面孔為踏板向上而去,半空中風勢強烈,所以為了防止力道不足而被風吹走,姬瑤月這兩下都是使出全力……

伏蛇絲鋒銳如刀,傾斜向上,姬瑤月卻似混不著力,一對蓮足踩著伏蛇絲輕盈的向上,就像一個在刀尖上起舞的舞女。

這一幕若是被公孫大娘看到,定然讚歎她是天生的舞者,並又會尋思著如何將這小妖精收入門下,傳承她一身舞技。可應飛揚此刻卻唯有緊張的心都提到嗓子眼。

被踩得冒金星的雙眼方再度聚焦,便看姬瑤月身形已至絲線的頂端,她袖中探出一青一白兩柄柳葉刀刃,踩著絲線騰身一起,便要欺身翻騰到大鵬鳥的背上。

大鵬早有準備,身子一個急轉彎便將姬瑤月甩在身後數丈,姬瑤月無處著力,正要向下落去,突然身子憑空消失。

遁法——花間游!

下一瞬,已姬瑤月已抓住了大鵬鳥的尾翎。

大鵬隨即上衝下飛,要將她甩落,姬瑤月瘦小身軀如風中牡丹一般,飽受摧殘,但卻死死抓住尾翎不肯撒手。就在這時,那根羽毛難以承力,竟是被齊根拔下,姬瑤月口中一聲驚呼,再度被甩離身後,只是這次,花間游的遁法已難以二度施展。

眼見姬瑤月從雲中墜落,應飛揚心頭一跳,隨即星紀劍再度出鞘,化作疾電脫飛而出,險之又險的瞬間出現在了姬瑤月的腳下,姬瑤月足下一穩,隨後一頓足,以星紀劍為踏板再度高高躍起。

人劍相連,這一腳又似狠狠踩在應飛揚心頭,應飛揚鼓足全身真氣,才替她搭穩這個跳板,姬瑤月離身一瞬,星紀劍便被失去控制,只從雲中摔落。

但好在這突來的一記卓有成效,出乎了大鵬鳥預料,姬瑤月空中利落一個騰身,便已翻上大鵬鳥後背。

兩把柳葉刀如剪刀一般,交叉在大鵬鳥鳥頭上,冷喝一句:「下去。」

大鵬鳥聞言,俯衝而下,墜落到一座山頭。

應飛揚率先著地,慣性之下連著滾了十數圈才穩住身形,可謂摔得七零八落。

起身看去,陸天嵐已化為人形,手中鉗著嫁衣女子,半跪在地,姬瑤月則在身後以雙刀壓住他的脖頸。

「陸天嵐就這麼被擒下了?」應飛揚方在心中說了一句,便見陸天嵐喝了一聲:「無知小輩,還不退開!」

話音方落,身上渾然妖氣一震,化作一堵無形氣牆擴散開來,姬瑤月只感覺一股巨力自刀上傳來,雙刀竟被生生震開。

下一瞬,陸天嵐已站起身子,一隻手仍夾著嫁衣女子,令一手單手成爪,向後探出。

風聲呼呼,刀光霍霍,二妖出招皆是走得迅捷一路,快不及眨眼間已連過數十招。

突然,刀光消失,人影分立,但見姬瑤月的雙刀已被陸天嵐鉗在掌中,如生根一般難以動搖分毫。

「竟敢在老子脖子上架刀子,還真當老子被你們這幫小輩擒住了不成,若不是老子要到的地方剛好到了。早將你們摔死十次不止了。」

陸天嵐目光如電般冷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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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還君明珠(六)

陸天嵐昂身而立,應飛揚此時才真正看清此妖面目,但見陸天嵐身材魁偉,端目高鼻,本來頗有威武氣概,只是腮上和下顎有著稀稀疏疏的胡茬子,使得他平添幾分潦倒,落拓衰頹之氣多過了威武氣概。

眼見姬瑤月受制,應飛揚急施援手,但說是「急」施,倒也全不對。只見應飛揚手一招,將掉落在不遠處的星紀劍召回,劍身斜著向下,拖劍不疾不徐的前行。

知曉比快絕對比不過眼前之妖,應飛揚反歸於沉穩,一步一印穩步向前,劍意卻是層層攀升,正是『積勢』的法門,長劍劍尖只是輕輕滑過劃過地面,帶出一道輕淺的劍痕,可摩擦聲卻是尖銳刺耳,若萬千雷馳電嘯,而劍尖更是擦出一點火星,火星有小到大,最後竟是燦如火炬。

七步踏滿,應飛揚足下一重,在地面上留下一個深沉腳印,人則帶著劍火奔襲而出,所使的正是凌霄劍宗的『朱雀振翼』劍。

劍嘯之聲如鳳唳,劍上明火更是化作朱雀之形,灼熱撲面。

陸天嵐讚了一聲:「好!」隨即將夾在腋下的咸宜公主上空中一拋。咸宜公主似早已被嚇昏,此時不出一聲,陸天嵐則騰出一隻手,屈指化作鷹爪直迎星紀劍而去。

應飛揚劍尖輕顫,靈活仿若鳥喙,擊,點,啄,探,每一劍都是異常精妙,但動作卻是極為輕慢,仿若鳥兒嬉戲在枝頭,不帶一絲急亂。

但陸天嵐直接了當的一爪,氣機卻彷彿被放到無限大,五道凌厲指勁襲來,劍上恬靜之氣登時被破,朱雀神鳥在這一爪之下,似也成了無力的麻雀,應飛揚攻勢告破,當即一旋身急向後退,手中猶幾乎拿捏不住劍柄,但好在這一劍的目的已經達成。

而抓住陸天嵐分神對付應飛揚瞬間機會,姬瑤月也趁機動作,蓮足一起,直踢陸天嵐太陽穴。

陸天嵐鉗刀的手一鬆,擋下此腿,姬瑤月則趁機抽刀而出,身形以一化二,變出兩道一摸一樣的曼妙人影,兩道人影各持一刀,迅光兩道彎若新月,帶著優雅弧線擦身從陸天嵐身側掠過,陸天嵐面上驚色一閃而過,不再追擊應飛揚,身形一旋騰身而起,既避過那兩抹清亮刀光,又在同時接住了剛好落下的咸宜公主,顯得遊刃有餘。

交手不過一瞬,應飛揚卻已手心冒汗,眼前之妖修為非但身法迅疾,修為亦是精深,應飛揚暗自比較道:「聽聞七凶中的老大,如今做了妖世的三尊,若七凶和三尊之間實力彼此都相差不多,那這陸天嵐估摸著能與胡不歸一較高下。」想到此處,應飛揚不禁嘴角發苦,胡不歸的實力他可是見識過,至今想起依然心有餘悸,若這陸天嵐也有此實力,那想從他手中將人奪回幾無可能。

而陸天嵐則目光如電,看向姬瑤月道:「分花錯影的身法?你是天香谷的花妖,姬無悔的女兒?」

姬瑤月道:「是有如何?」

陸天嵐哈哈一笑道:「不如何。只是昔日與姬無悔那花痴撕鬥過幾次,也算彼此認識,後來聽聞他與武後鬧翻,致使天香谷牡丹一脈被武後號令佛道兩脈聯手剿滅。聽聞他身死的時候,我還有幾分寥落之感,想不到他的女兒如今竟然這般維護李唐的公主。」

姬瑤月聞言,嘴角一撇,冷笑道:「李唐公主?真是笑話!被人騙了都不知道。」

「你是什麼意思?」陸天嵐問道。

「陸天嵐素來有鷹目如電之稱,卻也與睜眼瞎子無兩樣,你看清楚了,你那懷中之人並不是咸宜公主!」

「不是咸宜公主?」應飛揚也心頭一驚,好奇的看去,陸天嵐懷中之人頭臉低垂,烏亮青絲遮掩下本看不清面目,此時突然一陣山風吹過,黑髮揚起,露出若隱若現的容顏。

「轟!」絕世容顏入眼,應飛揚腦中似乎突然一道白雷響過,震得他腦海只剩空蕩蕩,白茫茫的一片,眼前女子之美,是他生平僅見,千萬句讚美詞彙醞釀在嘴邊,可當他想要用詞彙描述眼前之人相貌時,卻覺她眉眼間的風情已難用筆墨形容,最後,只有四個字在他的腦中迴蕩——傾國傾城。

此時她面目慘白,眉頭緊皺,宛若風中弱柳,惹人憐愛,應飛揚也是見過世面的人,姬瑤玉,姬瑤月姐妹,謝靈煙都可稱絕色,但與之相比,似乎都少了這般令人情不自禁想寵溺呵護的氣質。

而陸天嵐在看向她時,也被這麗色驚豔,呆滯了一瞬間。

此時姬瑤月身形一閃,輕盈如蝶,已趁著陸天嵐的呆滯之時將那女子奪回。

姬瑤月看著那應飛揚和陸天嵐一人一妖的模樣,冷哼一聲道:「看清楚了嗎?她可不是咸宜公主,她本姓楊,閨名玉環,出身蜀中,因父親故去而投奔洛陽的叔父,此次婚禮,因為與那駙馬楊洄同屬弘農楊氏,所以出席做了伴娘,卻不知怎得被扮成了咸宜公主,嗯,或許就是為了防備你。」

「原來是她!」應飛揚腦中瞬間明朗,曾經在蜀中楊府驚鴻一瞥卻見之難忘的容顏,在洛陽花會上一曲《迎花神》請得牡丹開花吐豔的披紗少女,皆與眼前之人重疊一體,難再分開……

而姬瑤月繼續對陸天嵐道:「堂堂七凶,被人擺了一道,你現在若要回去將正主再劫走,或許還來得及。」

陸天嵐卻緩緩閉上雙目,強行將目光收回,深吸一口氣,隨後睜眼哈哈大笑,目光朗澈,再無一絲沉醉,道:」哈哈哈,原來如此,我本還奇怪,他要我劫一個公主有甚屁用,現在看來,他早已預料,果然,這丫頭才真正稱得上獨一無二的瑰寶,舉世無雙的明珠,什麼公主,替她提鞋都不配,這人,老子可沒有劫錯!」

「沒劫錯?」姬瑤月面色微微一變,而陸天嵐目光一厲道:「小花妖,將人還來吧,能從老子手中將人帶走的,天下還沒幾個能做到。」

應飛揚亦從震驚中恢復,此時權衡這眼前局面,可隨即,姬瑤月卻又做出令人意外之舉。

姬瑤月一咬牙,手中之刀已架在楊玉環白玉般的脖頸上,道:「既然你的目標本來就是她,那就更好了,讓我們走,否則我殺了她!」

陸天嵐目光森寒道:「嚇唬誰呢?你這麼冒險而來,難道就是為了殺她?」

姬瑤月輕揚刀尖,道:「我冒險而來,怎麼就不能是為了殺她?」說罷,刀刃示威性的一壓,楊玉環晶瑩白皙的脖頸上瞬間多出一道鮮豔刺眼紅線。雖只是淺淺一痕,卻已是讓人心疼憐惜。而姬瑤月目光之中更是有著一股狠戾決絕,另應飛揚一時竟不知她是真有殺心,還是故作姿態。

陸天嵐卻點頭認同道:「說得也是,就像我冒險將她劫來,實則也是為了殺她一樣!」

話音方落,陸天嵐又做意外之舉。但見他撮指成爪,五指在妖氣灌注下發出道道白光,攜帶摧山裂石的指勁磅礴擊來,目標竟是楊玉環的天靈。

應飛揚的大腦已被這二妖弄得徹底短路了,一時毫無反應,眼睜睜的看著這凶悍一爪臨近楊玉環的額頭,下一瞬,便是辣手摧花之時。卻在此刻,姬瑤月的刀刃輕輕上挑,截住了這一爪。

但陸天嵐卻順勢一變招,扣鎖住了姬瑤月肩頭。

姬瑤月肩頭吃痛,楊玉環已被陸天嵐再度奪回,同時一道霸橫真氣透體而過,身子一木,全身經脈已被控制住。

「小花妖,口上說得狠厲,結果還是沉不住氣了!」陸天嵐嗤笑道。

姬瑤月也咬牙,狠狠回應道:「你不也是,說要殺她,結果也沒傷她分毫!」

陸天嵐道:「你懂什麼,便是要殺她,也不該在此處殺。」隨後翻手抄過姬瑤月的刀,架在姬瑤月脖子上,道:「給老子學著點,威脅別人時,可千萬不要洩了殺氣。」

說罷,轉頭對應飛揚道:「那邊的小子,這個花妖是跟你一夥的吧,不想她死的話,就別浪費老子的時間,自己過來。」

「那個,其實我跟她不熟,我來是想救公主得個封賞的,既然公主不在,那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在下告辭……別別別,放下刀好好說話,這麼漂亮的小妮被你一刀砍了多可惜,我過來還不成嗎。」

應飛揚本想糊弄他幾句,但見陸天嵐作勢欲砍,瞬間服軟了,訕訕得向前走去。

「倒是挺識實務,算你運氣好,老子剛好用得上你,還能暫時留你一命。」陸天嵐上下打量應飛揚一眼,突然手一揚,一道白光自他掌心射出,直奔他腦門。

應飛揚心頭一緊,只道是什麼暗器法寶之類,本能得舉掌欲擋,但那道白光卻是直接透掌而過,沒入他的額頭中,卻是不痛不癢,毫無異狀。

「你做了什麼!」應飛揚驚懼道。

「你若是想要逃跑,那便知道老子做了什麼了。」陸天嵐神秘一笑道,應飛揚頓覺遍體生寒,不再言語。

陸天嵐則指著姬瑤月和楊玉環道:「這兩個丫頭,你挑一個扛著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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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在山路之上,應飛揚才剛認出,此處是他昨日剛遊歷過的香山,不過一日,舊地重遊,他卻已無心再看風景。

只因他肩頭,姬瑤月正在以要殺人的目光死死盯著他。

「姬姑娘,你別這樣看我,我也不想啊。」應飛揚心虛道。

「我自然知道,你更想扛著楊玉環那傻妮子吧,她可比我美多了。」姬瑤月冷冷回應道。

「你也不差啊!」應飛揚心裡替她喊屈,方才讓他選擇時,應飛揚幾乎毫不猶豫的就選了姬瑤月,楊玉環美歸美,但跟自己不熟啊,好像還是扛著相熟的姬瑤月能令他心安理得一些。

然而,這只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少女玲瓏有致的身軀貼在他身上,隨著他的動作一起一伏,黑亮輕柔髮絲吹拂到他的臉上,身上散發的那股如蘭似麝的女子幽香更是令應飛揚神搖意馳,渾然忘了正身處險境。

應飛揚為了驅散滿腦子的額莫名遐思,連忙尋找話題道:「姬姑娘,你是何時發現咸宜公主被替換成楊玉環了呢?」

若依往日,姬瑤月定然不會搭理他,但如今,似也為了擺脫尷尬的場面,乖乖開口道:「那傻妮子膽子小,見到什麼蜘蛛毛蟲都要扯著嗓子叫一聲,我對她的尖叫最為熟悉,所以陸天嵐抓住她時,我一聽聲音便聽出她的身份了。」

「她的琴樂是學自我姐姐,我姐姐向來看中她,所以,我不能放著她不管……都是,都是為了我姐……」

姬瑤月說到最後,面上一黯,聲音也多了幾分沉重,但應飛揚心中也是一沉,所以也沒發現姬瑤月的異狀,口子小聲嘟囔一句,「原來你不是為了幫我啊……」

「你方才說了什麼?」

「哦。沒什麼。」應飛揚興致索然的道

路途並不算遠,二人二妖片刻間已到了香山西坳,此之處人丁寥落,卻矗立著一座殘敗的山寺。

山門門漆剝落,金剛護法的泥像早已被侵蝕的面目全非,內中雜草叢生,供香的銅鼎也缺了一條腿傾倒在地,裡面那不知積了多少年的香灰被雨和成過泥,被雪凍成過冰,如今在烈日曝曬下結成硬邦邦的塊。入目儘是衰敗,似是被諸佛遺棄之所。

此寺喚作香山寺,興建於北魏時期,本也是香火鼎盛的名剎,卻因兩朝時期,北周武帝的滅佛之舉而遭受波及,融佛焚經,驅僧破塔,使得一方名寺就此衰敗。

陸天嵐長驅直入,道:「便是此處了。」隨後尋了個乾淨蒲團將仍在昏迷楊玉環放下,又示意應飛揚將姬瑤月一一併放下。

應飛揚受制於人,只得乖乖照辦,方將雙眼冒火的姬瑤月放在蒲團上。

卻見陸天嵐突起一掌,印向姬瑤月天靈!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6 14:01
第186章 達摩遺寶(一)

猝不及防,便見陸天嵐雄渾一掌直印姬瑤月天靈,應飛揚心頭大驚:「你做什麼?」

話音未落,陸天嵐已手掌而回,姬瑤月雖也嚇得面色慘白,卻是毫髮無損。陸天嵐這才答話,道:「做什麼?平白送你們一場大造化而已。」

姬瑤月連忙運動妖力,檢查身上是否有異狀,但卻是一無所獲,應飛揚也想起先前被打入腦門的一道白光,心中起疑道:「你會這麼好心?」

話音方落,忽覺一股來自靈魂的痛苦,好似滾燙沸水一瓢澆下,淋在他腦仁上,想大喊卻連嘴巴也不受控制,全身氣力一空軟到在地。

陸天嵐眉頭一挑,道:「小子倒也硬氣,一般人怕是早疼的屎尿都出來了,老子自然是沒安什麼好心,只是你們兩個自己撞到我手上,又正好合用,想借你們替我開一個門罷了。」

「開什麼門?」姬瑤玉戒備問道。

陸天嵐環顧了下四周,問道:「你們可知此處是什麼地方。」

應飛揚喘著粗氣道:「不就是香山寺咯,牌匾就在門口,不識字麼?」應飛揚面上雖隨和,骨子裡卻是屬驢的,越是折辱他他便是越硬氣,所以方吃過大虧,此時口氣不見絲毫恭順。

陸天嵐也不以為意,大笑道:「在你們眼中,這自然是香山寺沒錯,但對老子來說,這是達摩寶庫!」

「達摩!」聽聞這個名號,應飛揚,姬瑤月止不住驚叫起來,只因此名太過響亮,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菩提達摩,禪宗之祖,兩朝時期最著名的佛者,非但在佛法一脈開宗立派,被後人稱為達摩祖師,一身修為更是超神近佛,堪稱佛修之中古往今來第一人,他一葦渡江,面壁九年,只履西歸的故事,甚至被後人作為傳說,傳唱至今。這數百年前驚天動地的名字,直到今日仍令人聞之神變。

應飛揚強抑住心頭震撼,問道:「可香山寺又與達摩有何關係?」

陸天嵐道:「小子不學無術,你可知香山寺中同樣出過一個大人物,且與達摩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額?」應飛揚一無所知,當即被問道。

卻聽姬瑤月道:「是二祖慧可吧!」

陸天嵐點頭道:「還是姬無悔的女兒有幾分見識,不錯,正是達摩衣缽傳人——二祖慧可。慧可早年法號神光,便是在香山寺學法,達摩一葦渡江北上,曾與神光論法,起初神光傲氣十足,極不謙遜,但相談不久,便被達摩精湛佛學折服,矢志追隨。達摩面壁坐禪,神光便雙手合十,侍立其後,精心照料,形影不離。之後,更是斷臂立雪,見證求法誠心。」

「哦,原來是他啊!」一聽斷臂立雪四字,應飛揚恍然大悟。這個故事,他年幼時清苦也與他講過。

故事講得是時值寒冬,達摩在後院達摩亭坐禪,神光依矗立在亭外,合十以待。誰知天有不測風雲,夜晚入定以後,鵝毛大雪鋪天蓋地壓了下來,不久,積雪逾尺。淹沒了神光的雙膝,但是神光仍然雙手合十,兀立不動,虔誠地站在雪窩裡。

第二天一早,達摩開定了,他走到門口一看,神光在雪地裡站著。達摩問道:「你站在雪地裡幹什麼?」神光答道:「向佛祖求法」。達摩沉思片刻說:「要我給你傳法,除非天降紅雪。」神光解意,毫不猶豫地抽出戒刀,向左臂砍去,只聽:「咔嚓」一聲,一隻凍僵了的胳膊落在地上,鮮血飛濺,染紅了地下的積雪和神光的衣衫。

誰知這虔誠的刀聲穿雲撥霧,飛報西天,驚動佛祖,隨手脫下袈裟,拋向東土。霎時,整個少林,紅光籠罩,彩霞四射,鵝毛似的大雪片被鮮血映得彤紅,粉揚而來。神光放下手裡的戒刀,彎腰拿起鮮血淋離的左臂,圍繞達摩亭轉了一圈,仍侍立於紅雪之中,亭周圍的積雪也被染成紅的。

見此情景,達摩心知神光原來的驕傲自滿情緒已經克服,信仰禪宗態度虔誠。達摩逐傳衣缽、法器予神光,並取法名:「慧可」

此故事雖帶幾分後人附會的神話色彩,但與史實也大體無差,當時應飛揚還覺佛門之人動輒斷臂自殘,實在不可理喻,清苦講完故事,卻只淡然一笑,不予置評。

那邊陸天嵐則繼續道:「慧可學法於香山寺,得達摩傳法之後,也曾回香山寺精修,若說達摩有何遺寶在香山,那可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可達摩縱有遺寶,又與我等何干,需要我們開什麼門?」應飛揚問道,但話音一落,突然背脊一涼,暗道:「這妖孽該不會是打算用什麼殺人祭祀的邪法吧?」

陸天嵐沒有注意他的心思,負手看著慘敗的佛像道:「達摩寶庫就在此地,開門卻需三把鑰匙,我自有一把,你們兩算作一把,還有一把……嗯,送上門來了!」

陸天嵐雙目一厲,猛然回身,一道氣勁隨他的轉身向寺門方向席捲,捲著一地稻草浮灰沉沉揚揚,浩浩蕩蕩而去。

氣勁所向之處,一個人影顫顫巍巍,緩步走來,好似下一瞬就要被風捲倒。但氣勁即體瞬間,卻似被一道無形氣圓分散,傾斜四周,稻草,浮灰,紛紛揚揚而下,那人影卻是腳步不停,邁入寺中,道:「我依約而來了,老五!」

「來得果然準時,我的好兄長,或許現在該叫你,妖世三尊的戰魁座——師我誰!」陸天嵐冷笑道。

眼前是一矮小佝僂的老者,鬚髮皆白,面上溝壑縱橫,看似隨時都會倒下,但身上微弱卻精純的血腥之氣,又使他如淵渟嶽峙難以動搖。

「竟然是他!」應飛揚心頭一驚,眼前老者,在他前往青丘胡家時曾有一面之緣,當時便覺他修為高深,難以測度。

直到上清派事情了結後,與慕紫軒聊起時,才知他便是過往的七凶,如今的妖世三尊,『狂獅嘯天』師我誰。

師我誰視線掃過應飛揚,又在姬瑤月身上一滯,露出一閃而逝的異色,隨後又看著昏去的楊玉環,道:「我托你做的事情,你都做到了?」

陸天嵐傲然道:「這是自然,不過是盜走一個小丫頭而已,區區小事,也需得我動手,莫非北龍天座下,就沒其他中用的妖麼?」

師我誰搖頭道:「盜走這丫頭容易,難的是在高手環伺下,皇帝面前將她帶走,能做到這一點的,天下便沒幾個了。」

陸天嵐得他盛讚,面上也不見絲毫得意之色,道:「有來有往,我要的東西,你可帶來了?」

師我誰手一揚,一道純淨金光飛到陸天嵐手中,卻是一截佛輪,道:「東西雖給了你,但這達摩遺寶,你輕取不得。」

陸天嵐冷笑道:「卻不知你是在以何身份對我說這話?」

「有區別嗎?」

陸天嵐挑挑眉道:「似也沒區別,若是以妖世三尊的身份,北龍頭與我是敵非友,此話我自然置之不理。若是以七凶的身份,七凶過往情分不存,此話我也不必在意。」

師我誰搖頭道:「昔年你、我、六妹三個,機緣巧合下得到這開啟秘庫的佛輪殘片,但當時已覺達摩所留的佛力浩瀚,若要從中取寶定是變數重重,所以便將三個佛輪殘片分別保管,打算等七凶聚集後再開啟它一探,哪知……」

「哪知後來,七凶分崩離析,甚至彼此成仇,你這咆哮天下的獅子,也成了北龍天的看門狗,這秘寶之事,也再無人提起了。」

師我誰道:「既然如此,你今日又為何要再開啟它,而且寶庫內中情況莫測,昔日我們三個,猶然望而卻步,如今只你一個,凶險何止倍增,六妹呢,沒同你一起來嗎?」

「六妹?」陸天嵐淒厲一笑,如夜梟鳴叫,震得瓦塵四落,道:「你可知六妹,已被聖佛尊那老禿鎮壓入『無間心獄』之中?」

|「嗯?」師我誰面色一變,目露寒光道:「何時的事了,我怎麼不知?」

陸天嵐嗤笑道:「你知道又能如何?還能衝入佛心禪院,將她救出嗎?」

師我誰沉默不語,陸天嵐卻揚著臉,神態堅定道:「你不能,但我能,七凶雖情消義泯,但我對六妹真心卻不變,我聽聞消息後,立時便潛入佛心禪院。」

隨後神色一黯道:「可那聖佛尊不愧是當世佛首,一身修為簡直通天徹地,我雖自詡身法卓世,來去逾風,卻仍敵不過他,最後身受一掌,一身妖氣被打散七八成。」

師我誰上下打量他一番,問道:「這是何時的事了?」

陸天嵐道:「約莫十年前了。」師我誰卻面上疑色不減,繼續盯視著陸天嵐。在他看來,陸天嵐一身修為非但未減,反而隱隱更勝從前,不過區區十年,他又如何重修回巔峰狀態。

陸天嵐看出他的疑惑,微微笑道:「我這一掌也不是白挨,從佛心禪院也盜得了些好處。」

說罷,陸天嵐單掌豎胸,立於佛前,一道如晨曦般的金光自他頭頂暈開,竟是佛光照耀,沛然生輝,而金色光中有隱隱有琉璃珠,金剛缽,紫金盂,韋陀杵等諸多佛家法器,光彩耀眼奪目,散發著神聖虔誠的氣息。卻還又暗藏些太極劍,星羅盤,春秋筆,等道儒諸家其他寶物。

「這是……佛門萬寶琉璃身!」師我誰驚異道。

陸天嵐道:「沒錯,我也順手從佛心禪院盜取了一些東西,其中就有一冊《萬寶琉璃身》的修煉秘籍。」

「萬寶琉璃身縱然神妙,但也不可能這麼快就練成,除非——」師我誰渾濁雙目一睜,恍然大悟般看向陸天嵐。

「沒錯,我便是用得毀寶取靈之法,將寶物吞入腹中,再強行催動功法吸取寶物靈力,將其轉作自身妖元,歷經近十年,終於讓我練成萬寶琉璃身,盡復往日修為。」

師我誰長嘆一道:「難怪你這些年來會到處盜寶,還落得了個颶風盜的名號,原來是為了這個,只是這般做法,大違佛門循序漸進的修行方式,你雖練成萬寶琉璃身,但根基終究不穩,遺患必是無窮……」

陸天嵐一擺手道:「顧不得這許多了,六妹已等得太久,再多等一日都是煎熬,只待我今日開了這達摩寶庫,取了內中寶物,讓萬寶琉璃身再精進一層,之後定再上佛心禪院,將六妹救出!」

說著,目光鑿鑿的看向師我誰,道:「北龍天與聖佛尊亦是宿敵,便是不看七凶情分,對付聖佛尊,我與你也有相同利益,大哥,你難道不能施以援手嗎?」

師我誰沉吟不語,雙目漸漸轉亮,內中光華隱現,但在最後卻又歸為渾濁,道:「現在還不是對付聖佛尊的時候,北龍頭等自有計畫。此次我來,只是與你做交易,以佛輪殘片換取這個女娃,其他一概不問。」

陸天嵐冷笑道:「好,計畫!計畫!我便看那老龍頭做些人販子般的腌臢事,是在打什麼計畫?既然如此,我這便開啟佛庫,驗證這佛輪真假,佛庫開啟後,咱們就各走一邊吧。」

說罷,陸天嵐收起法相,騰身而起,踩在了寺中佛像的肩頭,佛像肩頭有一暗槽,陸天嵐將師我誰給的佛輪殘片插入凹槽之中,信手一張,手中又多出一塊佛輪殘片,正是他隨身攜帶的那一塊,同樣拼湊在佛像上。隨後翩然落回佛像前。

但見沾著一層灰的頹敗佛像,背後頭頂多出了個金輪,光華耀眼,法光流轉下,竟多出了幾分法相莊嚴。只是金輪頂上仍缺了一塊,如新月一般並不圓整。

師我誰見狀,問道:「怎麼還缺了一塊,六妹的那一塊,不在你手上嗎?」

陸天嵐搖頭道:「自然不在了,六妹被擒,剩的那一塊應該落在了聖佛尊手上,我卻並未尋得。」

師我誰疑問道:「那三缺其一,你這佛庫之門要如何打開?」

陸天嵐聞言,得意一笑道:「我自然早有準備.」

說著,手指應飛揚。「不知佛門十寶中的荼羅劍……」

又將手指移向姬瑤月。「和曼舍麗刀,是否真有傳說中開闢境界的神效,能否補足這殘缺的一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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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達摩遺寶(二)

師我誰眉頭一擰,渾濁眼睛精光爆射道:「荼羅劍和曼舍麗刀,竟也落到了你的手上?」

陸天嵐面帶驕傲道:「挨了聖佛尊一掌,若只拿了《萬寶琉璃身》的功法,那我豈不是虧大了,這一對刀劍,全當順手拿來作添頭了。」

應飛揚他指的有些莫名,問道:「荼羅劍和曼舍麗刀?是什麼東西?與我們又有何關係?」

姬瑤月面色一寒,道:「是破宇劍和滅宙刀?」

陸天嵐得意道:「沒錯,荼羅劍和曼舍麗刀是天竺語的叫法,若是翻譯做漢化,便稱作破宇劍和滅宙刀,佛家稱天地四方為宇,古往今來為宙,此對刀劍便如其名,傳聞是佛祖所留,在佛門理論中,世界皆有成、住、壞、空四個時期,此對刀劍便是待天地壞空,諸佛遭劫後,用以重新開闢宇宙,再傳正法的。」

說道此處,陸天嵐不屑一笑道:「傳說便是傳說,也莫太當回事,佛家向來愛胡吹大氣,抬高身價,一吹起法螺就是無邊無際,這對刀劍吃下去的滋味,也就比些其他法器稍強一些而已,若說能開闢宇宙,根本是無稽之談。」陸天嵐對佛門深惡痛絕,只要一找到機會便要嘲諷一番。

「不過若是用來解開禁制,破除結界,撕裂洞天之類,此對刀劍確實頗有用處,所以我便將這對刀劍贈與你們兩人了。」

「贈予我?」應飛揚不解,但隨即身子一顫,恍然大悟道:「是你打入我體內的白光?」

陸天嵐拍掌道:「猜對了,便是那個,準確的說,老子在你體內打入了破宇劍的器靈,在姬小妖女體內打入了滅宙刀的器靈。告訴你們也不妨,那日老子被聖佛尊的大梵天印打散了七成修為,好不容易逃出,卻發現妖元還在不停流失,若放任下去,剩下那三成修為怕也保不住,所以老子當機立斷,以妖身之體修煉佛門秘法萬寶琉璃功,而這對刀劍,便成了我第一對祭品,直接被我囫圇吞下了肚,萃取其中佛力助我修煉,總算打下萬寶琉璃功根基,阻止住了元功流失。」

「口吞刀劍?你要是去洛陽街頭做個賣藝的,定然能賺個盆滿缽盈!」應飛揚趁機酸道。

陸天嵐不搭理他,繼續道:「吞了寶器,萃取了佛力,可器靈還留在我體內,偏生一無寄形之物,二來我非是童身……」

說至此處,陸天嵐突然停下,警戒的審視應飛揚和姬瑤月,問道:「對了,你們都還是童身嗎?此刀劍非得童身之人才能發揮功效!」

「咳咳咳。」聽到這問題,應飛揚心頭一驚,被口水嗆到,差點咳得喘不上氣。

連帶素來頗有英氣的姬瑤月,此時也雙頰緋紅,做出小女兒羞態,啐了一口將面龐轉過。

陸天嵐是過來人,看到二人神態,便已明白兩個都是不折不扣的雛兒,舒口氣道:「這便好,這便好,看你們方才那同生共死的樣子,我還以為你們兩個早已私定終身了呢。」

聽聞「同生共死,私定終身。」應飛揚又是臉一紅,心一熱,偷偷望向姬瑤月。

卻見姬瑤月面色已恢復正常,道:「原來你是想請我們幫忙,既然如此,那便需應允我們三個條件。」

陸天嵐面色一寒,手指都未動一下,應飛揚突然又感覺方才的那種劇痛傳來,腦中似被人用小鋸一分分的鋸,疼得他翻身抽搐,慘嚎連連。

「你們可知器靈入體,便相當於你們是法器,我是你們的主人,想要你們死,老子動一動念頭便可,還敢與老子談條件?」陸天嵐語調森寒如三冬冰雪道。

姬瑤月瞥著慘嚎的應飛揚,卻是面色如常,坐直身子道:「瑤月出身天香谷,體內一脈相承的是牡丹的血統,人族女帝夷我一族,尚不能讓我族低頭,你不過施些異法,就敢妄居我的主人了嗎?若是想要強逼,瑤月大不了自斷筋脈,讓你見識何為寧死不從,只看你到時如何再開這佛庫大門。」

姬瑤月言辭鏗鏘,自有一股不容輕辱的高貴之氣透骨而出,應飛揚方喘平氣,此時也虛弱的讚道:「說得好,雖然逞英雄的是你,受折磨的是我!」

陸天嵐冷道:「你們要死便死,死了我另尋他人便是,還真以為非你們不可嗎?」

姬瑤月神情自信,侃侃而談道:「第一,陸前輩方大鬧過一場,雖已撇開了那幫修者,但難保不會再被尋上,因時間緊迫,所以前輩才不加選擇的就挑了我們,若是下山再尋其他人,恐怕只會暴露行跡。第二,我雖不知萬寶琉璃身的功效,但這傳遞器靈,應也不是說傳就傳毫無制約的,否則只憑此法,便可操縱一大批高手,甚至組成軍隊,又何懼聖佛尊一人!」

陸天嵐又上下打量她一眼,道:「好個丫頭,是老子小覷了你了,先說說你的條件,應不應在我。」

姬瑤月微舒口氣,挑眉道:「第一,莫再將我與其他人牽扯一起,說什麼同生共死,私定終身的混話,平白辱人清白!」

一語既出,應飛揚腦子一轟,當即愣住,心頭似被掏了一拳,沒由的一陣發酸,神色竟突得黯然下來。

陸天嵐見他模樣,促狹笑道:「小子莫心疼,女孩家面皮薄,她越是這麼說,越是說明在乎……」

「你還說!」姬瑤月雙頰泛紅,擺出一副要與他拚命的樣子。

應飛揚腦子還在轟響,全沒聽進陸天嵐的話,此時坐起冷冷道:「說得沒錯,我與姬姑娘並無深交,稱聲朋友都屬勉強,風言風語,不必再提。」

心中則狠狠道:「小娘皮,不就臉面漂亮些嗎?凶巴巴的沒點女人樣,真當老子稀罕你不成!」

陸天嵐悠悠嘆道:「一個矜持一個嘴硬,多少好姻緣就毀在這兩詞上了,小丫頭,莫瞪,老子又沒說是指你們,這個條件簡單,老子答應了。」

姬瑤月點頭道:「第二個條件,你要發誓確保我們性命,開啟佛庫後,絕不能過河拆橋對我們下殺手。」

陸天嵐對這條件早有預料,哼了一聲道:「好,我陸天嵐發誓……」

此時姬瑤月道:「慢,我要你用你那被困在無間心獄的六妹的名義發誓,若你違背誓言,便讓她永陷佛獄,不得脫身!」

「嗯?」陸天嵐眼一厲,氣勢張揚,一身殺氣透體而出,激得佛前燈盞搖晃作響。「小丫頭,老子向來說一不二,你可莫太過分了。」

姬瑤月一雙俏眼亦是眯成一線,針鋒相對與他對視,毫不退讓道:「既然說一不二,那何必怕起個誓言?」

「哼!你自找的!」陸天嵐不明所以的說了一句,隨後袖子一拂,道:「我陸天嵐以我六妹羽輕衣的名義起誓,開啟佛庫後,絕不能對這二人下殺手,否則讓我六妹永陷佛獄,不得脫身!」

說罷,狠狠道:「如何,你滿意了。」

姬瑤月點點頭,指著楊玉環道:「第三個條件,你需將她交還給我們。』

話音方落,陸天嵐就斷然拒絕道:「不可能,人我已經交予了老大換取佛輪,現在與我再無關係,你若想討她,也不該向我討。」

師我誰不言不語,雙目低垂,淡然一語道:「此女我定要帶走,若要搶來,儘管一試。」語音雖輕,卻帶著一股不容忤逆的威嚴。

姬瑤月咬咬唇,權衡一番道:「那好,便只前兩個條件!」

「你呢?可還有何要說?」陸天嵐問嚮應飛揚,應飛揚有些心神不屬的道:「沒了,便聽姬姑娘所言吧。」

「好,那我來傳授你們,如何催使這破宇劍和滅宙刀,你們且聽詳細了。」陸天嵐隨即傳授要訣,一人一妖皆是聰明絕頂之輩,略一教授,很快便融會貫通,試驗了幾遍,便各持刀劍分站了佛像左右兩端,準備正式開啟佛庫。

應飛揚雙目緊閉,定思寧神,潛入自身識海深處,只覺乳白空蕩的識海突然祥雲翻湧,金光大盛,現出一柄剛直厚重的佛劍,劍未開封,劍身上刻有梵文,好似要將鋒銳悉數收斂封印於劍刃之中,而劍柄處鑲嵌的翠綠瓔珞珠,又給質樸的劍身增添華貴寶象。

「這便是破宇劍的本來面目麼?」應飛揚心中自語道,同時,默運心力,在他心唸作用下,腦中的破宇劍慢慢變化形態,竟轉作了星紀劍的模樣。而手中星紀劍上亦泛出淡淡華彩,劍光折射出的儘是神聖莊嚴的氣息。

陸天嵐見狀,也暗暗點頭,此時應飛揚雙目一睜,一道金色氣芒從星紀劍上射出,直向佛像後的那個金輪。

與此同時,姬瑤月也有了動作,雙刀在腕上靈動的翻了個圈,刀氣也射向金輪。

佛氣灌輸之下,殘缺的那一塊金輪竟從兩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生長出。

片刻間,分立的二人已是呼吸急促,大汗淋漓,但見應飛揚週遭,「咔嚓咔嚓」傳來一陣虛空破碎聲,空氣間裂開蛛網般得細紋,暗黑的空無之力從細縫中滲出,像是細小的章魚觸手般舞動不已。

而姬瑤月方面,卻是一片寂靜,或者說,太寂靜了,寂靜到萬物都停歇不發,一動不動,飛蠅不再振翅,灰塵浮在空中,連風都一動不動,唯一列外的就是刀上的兩抹金光,仍源源不斷的將佛力灌注在佛輪內。

眼看佛輪就快被補全,歸於圓滿。陸天嵐和師我誰突然察覺空間似有異狀,對視一眼,喊了聲:「不對!」

二妖修為通玄,此時看出些許端倪,應飛揚修有道家玉虛真氣,佛道雖是殊途,但卻同屬正道一脈,真氣中皆有清和寧靜之意,再加上玉虛真氣本是就可以轉化屬性,所以與直接用佛力催動也無太大差別。

但姬瑤月卻又不同了,她所修的是妖族天華道,雖不至於像血戮道那般與佛氣格格不入,但相差也是不小,所以在催動滅宙刀時,或多或少就有了些真氣的浪費。

「宇」「宙」二力本該均衡,但細微的差距,便使得時空的均勢被打破。

「快停下!」二位大妖同時上前,意欲阻止,卻在即身一刻,佛輪上最後一個裂隙也被補全。

一瞬間,寶光耀目,光彩在佛輪上圓滿流轉一圈,於是,供奉的大佛「活」了。

大佛上泥胎秫秫的下落,現出金光粲然的如來法相,相貌莊嚴,指如拈花,寶座之下,一道花紋繁飾精美的蓮華法陣,伴隨著沛然無匹,莊嚴浩瀚的佛力向外蔓延開來,最後竟成了涼茫茫,金燦燦的一片。

二妖解釋抓在空處,俄爾,金光散去,發現寺廟早已不存,應飛揚及眾妖,包括仍在昏迷的楊玉環,都已處身一片地宮之中,舉目四望,卻不見出口。

應飛揚和姬瑤月皆有幾分脫力,軟軟坐倒在地,師我誰則是環顧四周後,向陸天嵐問道:「老五,這可是你在刻意拖我下水?」他本是打算做完交易就離開,卻被陸天嵐以驗明佛輪真偽為藉口挽留住,結果莫名其妙被帶入寶庫中,心中難免起疑。

陸天嵐也不明所以,當即心頭冒火,道:「拖你下水?師尊主多心了,你既然一心追隨北龍天,我便算強逼著你來尋寶,你也只會把得到寶物送與北龍天,與我有什麼益處?」

師我誰知他說得有理,權衡一番,推出幾分端倪,借助破宇劍和滅宙刀之力補全所缺佛輪,終究不如直接集齊三片佛輪來得穩妥,再加上宇宙二力失衡,所以,上一次他與陸天嵐、羽輕衣二妖以佛輪開啟的是一道通往佛庫的虛空之門。而這一次卻是直接被傳送到了佛庫之中,不見來路,也不見歸途。

師我誰暗運了幾種法門,卻找尋不出從此脫身之處,無奈搖搖頭,道:「罷了,既來之則安之,我便看達摩老祖在此留下的是什麼寶物?」

說罷,拎著楊玉環,一馬當先的走在最前方,佝僂身軀竟也有了遇山開山,遇水分水的雄奇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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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達摩遺寶(三)

大殿好似是從山體內鑿出一般,線條粗獷大氣,古樸莊嚴,頗有北朝遺風,殿中有雕成金蓮狀的佛燈,內中明亮燈火不知搖曳了多少歲月,將大殿內照得通明。

大殿通道只得一條,眾人(妖)依循道路而行。通道越行越窄,從起先四人並行仍有餘,到最後一人通過都嫌擁擠,而道中燈火也熄滅,只餘黑漆漆的一片,好在他們皆是有修為在身,耳目聰明,還不至於看不清前路。

走了許久正覺不耐,突得,前面又光亮傳來,眾人(妖)精神一震,大步前行。

未幾,耳邊竟聞海潮嘯動,驚濤拍岸聲,而海水特有腥潮之氣也湧入鼻端,步出通道,入眼是一片開闊碧藍,細浪翻滾,沙鷗翱翔,眾人竟來到了茫茫無際的大海邊。

香山瀕臨洛陽,處於中原腹地,離海萬里,此處怎會有海?師我誰和陸天嵐對望一眼,各自瞭然,師我誰道:「是術法摻雜著幻陣!」

陸天嵐面色鄭重的點頭道:「竟能造設出這麼一大片海景,而且竟是鉅細靡遺,連聲音和氣味都能一併仿出,佈陣之人功力定然深厚,怕真是達摩本人。」

應飛揚此刻則當量著立在海邊的石碑,念出上面的字道:「苦海無涯,回頭是岸。看來是走不通了,咱們趕緊折回去吧。」

師我誰卻道:「故弄玄虛,我便領教一下,這陣法有何威能?」

師我誰方要踏步向前,卻被陸天嵐攔住。便聽陸天嵐沖應飛揚揚揚下巴道:「且慢,讓他先走。」

應飛揚大嚷道:「憑什麼?」

陸天嵐冷道:「少廢話,讓你先你便先!」此陣不知藏了何等凶險,而師我誰修為精深,是他最大助力,豈能讓他輕易犯險,所以自然要讓應飛揚打頭陣了。

應飛揚知曉時勢不由人,道:「好好,我去還不成,虧你們兩個還是成名百年的大妖,竟也要我這小輩打頭陣。」說著,四處打量著週遭。

陸天嵐被埋汰一句,面色掛不住,見他又磨磨蹭蹭,不禁怒道:「你又要做什麼?」

應飛揚道:「找船啊,不然找棵大樹做個筏子也行!」

陸天嵐嘲笑道:「都說了是幻陣了,世間如苦海,肉身便是渡海之筏,何須再尋舟楫。」說罷袖袍一揮,一陣勁風吹起,應飛揚足下一輕,竟被吹到海面。

應飛揚心頭一驚,急忙穩定心神,發現腳下雖是海波洶湧,卻是如履平地。

適應過後,應飛揚開始前行,海面變得平滑如鏡,將應飛揚的身影映照的清清楚楚,卻並未見有絲毫凶險。

應飛揚心神微微鬆懈,突然發現水中的倒影已不在是他,不知何時換了一人。那人黑袍高冠,正是前不久被他所殺的黑松道人,此時雙目凸出,面色慘白,脖頸還多了一道紅色劍痕。

黑松道人保持著頭下腳上的姿勢,應飛揚走一步,他就跟著走一步。應飛揚不禁心中發毛,暗道:「這算什麼,不會是冤鬼索命吧?」

心中想著,不由加快了腳步,可黑松道人依然如影隨形,應飛揚心中一狠,想起曾聽人講過,鬼也怕惡人,遇到鬼便要比他更凶更狠。隨即惡聲惡氣道:「看什麼看,你因貪念殺人,自然有果報還身,死於我劍下實屬自業自消,自罪自償,便算再來一次,我也照樣殺你!」

話音一落,海面下突然劍光暴起,無數劍自下而上,皆使天地不平怒雷霆之招,將黑松道人的殘像擊碎。

而海面之上,卻是一派風平浪靜,波瀾不興,應飛揚再踏一步,卻是已走到平地之上。隨即鬆口氣道:「什麼苦海,也不過如此!」說著炫耀得向眾妖招招手。

海面看著無邊無際,但應飛揚真到了岸,發現也就是一水之隔,而對面,見應飛揚安然,師我誰也有了動作,攜著楊玉環起步踏入海面。

然而,情況又有不同。

一步,潮波暗湧。兩步,風急浪怒。三步,海面竟是喧囂躁動,如沸騰般炸起無數水泡。

師我誰察覺不對,卻發現自己已是身處海面中央,進退皆無路。

心生戒備,師我誰暗運妖元,但隨著他妖力催動,一抹血腥自他足下暈開。

血氣宛若紅潮,擴散極快,轉眼之間,已將海面染成一片赤紅,而身處中心的師我誰,正是血的泉眼,血的源頭。

見此異狀,師我誰已經心頭瞭然,此海因各人殺孽業力不同,會有不同的變化,應飛揚殺孽輕,再加上行得端走得正,此陣對他幾無作用,但師我誰就不同了,七凶的凶名可是用鮮血鑄就而成的,而妖世三尊之位,更是已無盡屍骨為基。

昔日的殺業,如今轉作業力加身而來。師我誰搖頭嘆道:「半截入土了,卻又要被算個總賬麼?也罷,那老朽就領教初祖之能。」

話音一幣,師我誰向前,踏出第四步!

霎時,血海之中,人影憧憧,竟湧上無數水鬼。

水鬼面容腫脹,長臂伸張,宛若怨恨憤怒的化身,張口發出令人攝人心魂的哀嚎,要將眼前之妖拖入水中。

見此情景,師我誰又顫顫巍巍的向前邁了一步。

一步!僅僅一步!一股凶霸,強橫,狂烈,暴虐之氣自他足下散開,化作一股毀滅性的滔天巨浪向週遭肆虐而去。

「轟轟轟轟!」水鬼的哀嚎變成了淒厲慘叫,但慘叫聲只出一半,身軀便已被巨浪轟到天上,隨後轟然爆裂,化作漫天血雨紛揚而下。

見此情景,應飛揚驚得張目結舌,暗忖道:「好凶狂的力量,單以力量而論,似乎比胡不歸仍要強上一籌,難怪妖世三尊之中,是他得了『戰魁座』之封號。」

另一側陸天嵐亦是擊掌讚道:「好!這才有幾分當年『嘯天狂獅』的氣概!」

血雨紛揚,師我誰周身氣勁卻是凝成無形氣牆,雨點雖密,卻未有一滴落入他身上。但潮浪平息,血雨散盡後,水鬼竟又是無畏無懼的圍上。

「何苦呢!」師我誰繼續前行。每一步行進的距離,落足的間隙,都是被測量過一般的精準。無匹凶力化作狂浪,一浪接過一浪,一浪猛過一浪,無停無歇,無休無止。

天下,血雨傾盆,海上,血濤洶湧,儘是觸目驚心的鮮紅,若這苦海是殺業的折射,那這師我誰身上的血腥真是傾盡三江五湖之水也難以洗淨。

師我誰腳步不停,但近在咫尺的彼岸,走了多時反而感覺越來越遠。而師我誰精準的步伐終於有了一瞬間的滯留。

一瞬間的滯留,便有一瞬間的破綻,一滴血雨透過氣罩,落在楊玉環的臉上,晶瑩如白玉的面容上立時多了一抹妖豔的胭脂紅。

楊玉環被冰冷滑膩的血水滴在臉上,竟在此時悠悠醒轉過來,朦朧美目微微張開,隨即又瞪得圓圓的,發出一聲驚懼的大叫。

血雨,血海,鬼怪,任何一個正常人家的姑娘見此情景,都應該是這反應。

而這一聲尖叫,令師我誰心神一分,幾滴血雨又滴在了他身上。

不過幾滴雨點,滴在身上,卻似有無盡業力加身,師我誰竟覺肩頭一重,鼓足全力,膝蓋仍然止不住的下彎。

而屍鬼似也因此振奮,趁此時機前赴後繼,奔湧而出,不要命的撲在師我誰身上。不過片刻,就已在師我誰身上疊成了一個密不透風的屍山。

接著整個屍山越堆越高,開始緩緩下沉,不過多會就完全被血海吞沒。連道漣漪也為留下。

眼見血海回覆平靜,陸天嵐大叫一聲:「老大!」應飛揚也擔心著楊玉環,一顆心提到嗓子口。

此時,一聲驚爆,激起萬丈波瀾,血海被雄力震得整個凹陷了一塊,再看空中,已昂然立著一個霸氣身影,身材魁梧,目若銅鈴,張揚的鬚髮如獅子的鬢毛,盡顯不可一世的王者之威。

「這才對,這般相貌,才像是咆哮天地的獅王!」陸天嵐激動道,但見那身影一手仍攔著楊玉環,一拳高高舉起,擊在虛空之中,

「嗤!」一聲脆響,虛空中好似有一面銅鏡被擊碎,散落開了金色的碎片,裂出一個黑漆漆的大洞。而那身影毫不遲疑的投入大洞之中。

應飛揚正吃驚,忽覺背後氣息一緊,回頭看去,身材幹瘦矮小的師我誰竟落在他身後,嘔出一口血來,以老邁虛弱的聲音道:「初祖果然不凡,留陣數百年,仍有這等威力。」隨即將楊玉環放在盤膝打坐。

應飛揚這才將師我誰與方才那道魁偉身影聯繫在一起,見著師我誰受傷嘔血,應飛揚突得心想:「我若在這時一劍殺了他,既能救回楊家小姐,又能為人世除去一大隱患。」

但聯想到方才那以力硬撼達摩法陣的身影,這念頭方起又被掐滅,「獅虎雖傷,反而更為凶狂,何況是這嘯天狂獅呢。差距太大,我毫無機會。」

另一側,陸天嵐仍震驚與師我誰方才神威,神色寥落的嘆道:「這等實力,比之頂峰也不過只稍遜一籌,真不知你為何會甘居在北龍天之下。」隨後又對姬瑤月道:「小丫頭,只剩我們兩個了,不如便一起走吧。」

姬瑤月皺皺眉道:「同為七凶,你的殺業不比獅王輕上多少,難道也打算如他方才那般,強行以力破陣?」

陸天嵐搖頭道:「老大他曾為七凶之首,本事在我們中自然是頂尖,這以力破陣,怕也只有他能做到。」

「那你要如何過去?」姬瑤月一臉嫌棄道。

陸天嵐見她模樣,便知曉這丫頭是怕與他同行,被他引起的血海異象牽連。隨即笑道:「老子自有辦法,你若不願同行便先行一步,老子隨後跟上。」

姬瑤月也不推諉,纖細身形一擰,已落到海面之上,此時血海散去,海水回覆碧澄,少女蓮足踩踏在海面上,髮絲飛舞,裙裾飄揚,若洛神出水,龍女凌波,竟成一幅優美典雅的圖畫。

應飛揚見她走得比自己還要隨意,心中暗自好笑,這小妖女總是喊打喊殺,原來竟是個手上沒染過一絲血的雛兒。

但隨即,目光又被另一處圖景吸引,但見目光盡處,陸天嵐也有了動作。

陸天嵐從身上掏出劫掠而來的本心鏡,法力一催,它便已置於頭頂,隨後張開了萬寶琉璃身。

寶華綻耀,佛光沛然,而陸天嵐雙手合十,寶相莊嚴,哪裡還是凶名赫赫的大盜,本心鏡照出他內心幻影,分明就是一個面容慈悲,堅定虔誠的菩薩。

而陸天嵐踏上海面,竟是天降金雨,莊嚴渾厚的佛唱聲自天際傳來,而他每一落足,都有金蓮綻放,錦鯉搭橋,簡直是神佛出遊的陣仗。

應飛揚見狀,不禁罵道:「這佛是瞎了眼不成!」

「哈,小子你懂什麼?這苦海是考教人心的,老子有佛功佛寶護持,心中再虔誠誦佛,懺悔前塵往事,騙騙一個無腦的法陣,又有何難度?」陸天嵐大笑道,但一笑之間,本心鏡照耀的幻象立時有了變化,陸天嵐竟被照成了一個手中染血,吞嚥著寶物的鷹頭人。

梵唱戛然而止,金雨也飄出血腥味,陸天嵐忙收斂心神,道:「妄造殺業,弟子知罪,願皈依我佛,誦經禮佛,以銷前愆,阿彌陀佛!」總算止住了變化,陸天嵐不敢再起其他心思,加緊動作,最後,竟是與姬瑤月前後腳到了岸邊。

陸天嵐一收起法相,似是不爽自己方才念了數聲佛號,又藉機出謗佛之語「哈哈,佛門便是這樣,說什麼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倒是一個消災避難的好去處,莫管做了什麼惡事,只要信他就能一筆勾銷,難怪眾生都喜歡奉佛!殺人放火後,唸唸佛經,老子也就成了佛者了!」

應飛揚輕嘲道:「陸大盜你方才雖然是裝,但能連本心鏡和這苦海都一併騙過也不是容易,可見你骨子裡真有幾分佛性,沒準你方才的話要一語成箴,日後真歸入佛門,成為高僧呢!」

陸天嵐一口濃痰吐進苦海裡,道:「老子出家?便是釋迦老僧親來渡我,我也只將他切碎了喂苦海的魚。」

陸天嵐又出無法無天之語,應飛揚雖不信佛,也不禁念了聲「阿彌陀佛,是他說的,與我無關。」

此時整個苦海之水突然騰起,好似天地逆轉,水成了天,天成了水,之後如山洪暴發從天上沖刷而下。

「得,遭報應了吧。」這是應飛揚最後一個念頭。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6 14:01
第189章 達摩遺寶(四)

昏昏沉沉不知多久,應飛揚突覺面皮生疼,慢慢睜開雙眼,卻見胸口不知何時坐了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雙眼烏溜溜的帶著促狹之意,甚是靈動可愛,而一雙胖乎乎的手臂正拉扯著應飛揚的面皮。

應飛揚正覺頭昏腦脹,心生不耐,將女娃兒手打開又繼續閉目睡下。那女娃兒卻是不依不饒。

應飛揚睡意全無,起身道:「哪家女娃兒,這般擾人!」

起身間,才恍然察覺自己正處於一個開闊典雅的大房間內,房中窗明几淨,鏤花家具造型精美,熏香冉冉熏人欲醉,顯然是大富之家。

應飛揚摸著頭凝神思索:「我怎麼會在這?我應是被陸天嵐強行帶到佛庫之中,渡過了苦海,之後突得一海水倒湧而下,我應在水中昏去了才對,莫非是被此處主人救了?」

應飛揚想到此處,對那小女孩多了幾分客氣,方要喊聲小妹妹,卻見那娃兒嘴巴一癟,哇哇哭起來了,邊哭還便向旁邊道:「嗚嗚嗚,阿娘,阿爹又發病了,認不出雪奴兒了,嗚嗚……」

「阿娘?」應飛揚順著女娃的視線方向看去,卻看到了令他血脈賁張的一幕。

他的旁邊竟還睡了一名女子,女子撐起身子,好不避諱被窩中乍洩的春光,輕輕攏了攏髮絲,露出俊美如花的面容,那容貌,那眉眼,分明是姬瑤月!

「姬……姬姑娘?」應飛揚嗓音已不禁打顫。

「夫妻多年了,又管我叫姬姑娘,你該不會是喜氣上頭又沖得失憶了吧。」姬瑤月薄嗔道,剛剛睡醒的她帶著慵懶嫵媚的氣息,竟是平添幾分成熟風韻,更顯撩人。口中說著,又摟著那女娃兒道:「雪奴兒,今天你二娘就要進門,你阿爹喜新厭舊,就裝不認識我們娘倆了。」雪奴兒一聽,哭得更慘了。

「姬……姬姑娘,到底怎麼一回事,我們不是在達摩寶庫中嗎?」

「難道真又失憶了?」姬瑤月上下打量他一番,嘆道:「罷了,又要再講一次了,那都已經是四年前的事了,你我、玉環妹妹連帶陸天嵐和師我誰一同被困在達摩寶庫中,十數日都尋不得路徑脫身,陸天嵐呆的久了起了凶性,竟要殺了我們,卻不料我等逃亡之際,反而陰差陽錯的尋到了出路,之後你我更受到啟發,借助寶庫佛力,刀劍合併,以破宇劍和滅宙刀化出混沌鴻蒙之力,殺敗了陸天嵐,師我誰原本就受了傷,見此情景也落荒而逃。」

「之後你因殺敗陸天嵐,而被皇帝封為少國師,從此平步青雲,而我,也受你花言巧語矇蔽下嫁與你。」姬瑤月啐了一口,接著面上泛起一抹憂色。

「只是你被苦海的水沖得撞向亂石,撞壞了腦子,所以記憶時常失落,總是還停留在你腦子被撞壞的時候,一年之中,總是有三四次失憶,得修養上十來日才能恢復。不想今天大喜的日子,竟又犯起毛病了!」姬瑤月語帶責備道。

「這,怎樣可能,莫非是做夢,還是幻覺.」應飛揚難以置信道。

卻見姬瑤月抓住他的胳膊狠狠一咬,留下兩個見血的牙印。

應飛揚疼得大叫,吼道:「你屬狗的啊!」

姬瑤月舔舔唇角的血,得意道:「你屬骨頭的啊,每次都要問這麼一句,非得我咬你一口,覺得痛了,才知道我沒誑你。罷了,往日我便不管了,今個你可得裝得好好的,別讓人看出你失憶,讓玉環妹妹方入門就失了面子。」

「入門,楊玉環麼?」應飛揚又覺嘴唇發乾。

姬瑤月白他一眼,道:「哼,往日心心唸唸,今個倒忘乾淨了,真是報應,罷了,便告訴你好了,自你救回玉環那傻妮,她便一直對你芳心暗許,只是因為有我在,你便沒有那吃鍋望盆的膽量,可這玉環真有幾分痴勁,竟是一等你就等了四年,任王子皇孫將她家門檻踏破她也一概不理,我見她痴心一片,不忍她枉負韶華,便開口允她進門了。」

隨後板出幾分凶相道:「先說好,雖然名義上是不分大小,但實際上,這個家裡,我最大,你們都是小,你若敢惹得我不開心,哼哼!」姬瑤月示威性的露出沾著血的牙齒。

應飛揚心中還有許多疑問,姬瑤月卻已催著他起身梳洗,招來丫鬟替他換了身喜服,趕他出門。

方一踏出門,便見一干忙碌的僕婦雜役紛紛向他行禮,道:「賀少國師大喜。」

而清苦道人喜氣洋洋地給僕人發著賞錢,又對應飛揚道:「老道教過你,娶媳婦就是娶麻煩,你倒好,連娶了兩次媳婦,這般自找麻煩,不愧是我教出來的徒弟。」

隨後指使著應飛揚諸多禮節,總算將他送出門,應飛揚騎著高頭大馬,帶著吹拉彈唱的樂隊一路前往楊家,路上行人紛紛注目,圍觀這少年國師究竟是何等人傑。

應飛揚則如夢遊一般,渾渾噩噩的迎親,蹬轎,拜堂,鬧洞房,傅清名,張毅之,明燁,苗淼等舊識紛紛道賀,謝靈煙更拽他過來連灌他不知多少杯,李含光等上清門徒也送來賀禮,姬瑤玉和慕紫軒也到了場,姬瑤玉似笑非笑得告誡他,莫因娶了新婦就冷落了舊人,慕紫軒則瞥著坐在高堂位上的清苦瞎哼哼。

未幾,玉真公主帶著傳旨的宮人來到,賜金銀,匹緞。玉器,並加封楊玉環為誥命夫人。聖恩隆重,前所未有。

最後,到了入夜眾人才散去,應飛揚入了洞房,新娘安安靜靜的坐在床沿,應飛揚一揭蓋頭,露出那傾國傾城的容顏。

功名利祿,嬌妻美眷,親朋在座,福澤盈門,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兩年後,應飛揚又得二子。

五年後,應飛揚再得一子一女。

十二年後,長女入宮,封后,統領後宮。後兩年,得龍子,加封太子。

十五年後,長子從身軍戎,初露頭角,拜驃騎將軍。

十八年後,次子金榜題名,高中狀元,名震天下。

四十三年後,長女之子,應飛揚外孫加冕稱帝。

七十九年後,妻楊玉環無病而故,封國夫人,舉國皆殤。

百二十年後,應飛揚在他壽辰之上,輕撫著膝下嬉鬧的不知是五重還是六重的孫子,在暖暖的陽光下,安詳的閉上眼睛。

全書完。

……

……

……

怎有可能?

應飛揚雙目猛睜,爆射出少年人的光彩。

時光回流,人,事,物如開了快退一般,沿著時軸以百倍的速度倒回!

應飛揚雙鬢漸漸回春,皺紋一點點消退,短短片刻,已變回少年模樣,身著喜服,立在洞房之中。對著面前佳人,卻是輕輕問道:「我的劍呢?」

功名利祿,嬌妻美眷,親朋在座,福澤盈門,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答曰:但求劍上頂峰!

一語既出,如落雷霆,星紀劍受到感召,自虛空中化現而出,鏘然落地。

蓋著蓋頭的楊玉環露出一抹驚色道:「夫君,你做什麼?」

應飛揚淡然一笑,道:「別這麼叫,其實,咱們不熟!」

隨之拔劍出鞘,劍光一閃,映得得紅燭燭火明滅,隨後應飛揚胸前繡球滾落地上。

鮮紅繡球如花一般急速衰敗,變成慘淡灰色,隨後灰色蔓延,將新房的都顏色悉數奪去,無名風一吹,化作飛灰飄散,而應飛揚已現身一片石宮之中。

旁邊,姬瑤月正端坐著,見到應飛揚,皺眉道:「沒想到你是第二個出來的。」

應飛揚見到她,心頭不禁一虛,問道:「方才那是什麼?幻境麼?」

姬瑤月搖頭道:「不知曉,你在內中都遇到了什麼?」

應飛揚乾咳了兩聲,道:「沒什麼,遇到一隻咬人很疼的狗而已。」

姬瑤月冷哼一聲,不再追問,道:「陸天嵐和師我誰都還沒從幻境中走出,這應該是個脫身的好機會。」

應飛揚四處望道,此處石宮四面皆堵死,唯前頭有一扇巨大門扉,門上刻著釋尊講法的圖案,顯得分外神聖莊嚴。

應飛揚道:「通道只剩一條,莫非你是指?」

「沒錯,打開這大門,前面大概就是達摩所留的寶庫,進了內中,應有出去之法。」姬瑤月道。

應飛揚道:「這門扉重逾千斤,想要用力取,定然是無法打開,除非是……」

「你我再次施展刀劍破界之力!」姬瑤月接道,腕上一翻,青白雙刀在她手中現形。

「好吧,這次你可莫再拖了後腿。」應飛揚亦同時抽出星紀劍。

隨著姬瑤月一聲不快冷哼,二人同時發力,刀劍合流,生出一股宇宙之力。

門上,釋迦講法圖一變,變作佛祖拈花一笑。隨後,大門竟是緩緩開啟。

門不過開啟一縫,便覺寶光耀眼,待到完全打開時,這一人一妖更是驚得瞠目結舌。寶庫並不大,但內中放置了數十件珍奇佛寶。琉璃珠、往生輪、玉淨瓶,翠玉枝,每一件法寶都是生出燁燁佛光,可見品級極高,若將這些寶貝都搬出去,佛門十大法器的排名至少要替換一半。

但令他們驚喜的還不止於此,側旁竟還堆放了一櫃書籍,儘是些罕世的功法秘籍。

應飛揚隨手抽出一本,臉上表情瞬間凝重起來,此刻展現在他面前的是一本厚重古樸的經文,在哪已經泛黃脫頁的封皮上,赫然寫著,足以令天下修者均為之震動不已的大字!

「達摩神劍!」

「這是……達摩祖師手書的劍經。」即便應飛揚一貫淡然的性子,見到此四字,也不由駭然變色,雙手更是不爭氣的抖起來。此時卻沒人搭理他,因為姬瑤月也正面色凝重的翻看著另一冊書卷。

達摩祖師號稱千百年來最接近佛的佛修,一身業績驚世駭俗,堪稱佛武雙修的第一宗師,他創出所有功法中,任何一本流傳出去,都可能會讓人爭得頭破血流,但最為令他得意的只有三門,並稱達摩三絕,達摩神劍便是其一。僅以此觀之,便知達摩神劍的威力

應飛揚謹慎的控制力道,翻閱手中經文,一頁頁看下去,經書前一半,記載達摩祖師在中原遊歷的種種情形,雖多為佛學道理,但也自然能夠啟迪人心。

但應飛揚此時卻沒循序漸進的耐心,急忙翻到後面半冊,達摩神劍的修煉要訣赫然出現眼前。

達摩神劍原有八式,現今佛門中存世的不過六式,威力最大的佛法無邊,天佛降世兩招已然失傳。而這冊書中,卻是八式俱全!

應飛揚按捺下心頭激動,強行將功法記錄在心,這達摩神劍說是劍法,更像是劍指,屬於劍氣的運用法門,一旦練成後,便可不再假借兵器,而是化劍為指,凝氣成罡,倒與越蒼穹的黃金劍芒更為相似,只是黃金劍芒更為鋒銳霸道,而達摩神劍卻是更為宏大浩瀚。

將劍訣記下後,應飛揚閉目凝神,領悟劍招初式「佛光初現。」

心中不過默念劍訣,真氣就不由自主的轉動,丹田彷彿變成一個巨大漩渦,瘋狂吸收周身真氣,應飛揚心頭大駭,忙壓下真氣運轉,卻發現周身真氣已去了三成。

心中暗道:「佛門功法,果然都離不開渾厚根基支撐,我若施展這達摩神劍,怕只能用出初式,而且用出這一招,就已是真氣耗盡。」

正在此時,卻聽大門轟然震動,開啟一縫,陸天嵐雙手負後自門中入內,先掃過諸多法寶,之後冷笑道:「好啊!一代新人換舊人,你們做起賊來,手腳倒是比我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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