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步劍庭 作者:意縹緲(連載中)

 
Babcorn 2019-9-14 16:55:4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22 17300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6 14:25
第210章 論道證佛(一)

洛水港口,夕陽西斜,水波粼粼,船來舶往。船上水手卯足最後幹勁,搶著在夕陽落盡前將挺擱在港口的貨物運盡,哄得東家開心才能落下臉面討些錢財,待日落後喝上幾壺酒,賭上幾把錢,最後在尋個粉頭睡上一覺,這美滋滋的日子可是賽過神仙。

此時,卻聽得鼓聲震震如雷鳴,皇宮中的巨鼓率先奏鳴,響徹四方,渾厚聲音如皇音天律,一聲令下,便是萬聲附從。洛陽四門三市一百零九坊,亦同時敲鼓的敲鼓,撞鐘的撞鐘,一時洛陽城如陷聲海。

時值夏日,日頭還未落盡,但洛陽城中,皇令素來大過天意,宵禁制度規定,暮鼓響起便是一天結束,晝夜,只由皇帝一人劃分。

港口的武衛也吹起螺角,嗚嗚之聲催促眾人動作,角聲響起兩刻之內,街道港口當再無閒人,否則走運點被當作竊賊杖擊數十,若是攤你倒霉,碰上這晚恰巧有人謀逆反叛,那可真是被當作同黨要殺頭掉腦袋。

「今個是不是太早了?」幾個水手不約而同的看看日頭暗罵,雖無實際依據,但憑藉他們多年經驗,總覺得今天閉門鼓敲得早了,雖然如此,卻不得不加緊動作,回船的回船,逛窯子的逛窯子。

武衛正欲將港口封閉,卻見三女一男,皆是道士打扮的人走了來,姿態從容如閒庭信步。

中間的女道士氣質溫婉,面容雖是不過三十,雙目卻似以閱盡滄桑,而左右兩側的女冠一個杏眼桃腮,明豔動人,一個圓臉大眼,嬌俏可愛,三女一出,隨即吸引了武衛的目光,反而將默默走在最後的那個髮質枯黃,面色蒼白的男道士忽略。

眼見這幾位道者旁若無人,一年輕武衛當即要上前盤問,卻又被衛長攔下,道:「你小子,全無半分眼力勁,也不睜大眼看看那些人的氣度,是你惹得起的嗎?」

那年輕武衛不滿嘟囔道:「可是這宵禁了,皇帝有令……」

「令你個頭,你以為今天為什麼敲鐘敲得這麼早,就是為了提前給這幫人清出場地,待會說不定皇帝陛下都會親來,你還打算把他也攔下?」

「什麼,陛下要來?」年輕武衛心頭一驚。

卻見衛長拍拍他肩膀道:「這大場面難見得緊,便是皇帝怕也按捺不住好奇,聽我的,今個你就老實呆著,只睜眼,別說話,今晚看到的人物,怕是夠你吹噓一輩子。」衛長說著,挺胸裝出一副見多識廣的樣子,眼神中卻有藏不住的憧憬,咧嘴一笑。

此時,左側那青春明豔女道看到一箱還未來的及收起的西洋首飾,眼前登時一亮,拽著中間氣質溫婉的女道士道:「師傅,那項鏈好生漂亮,我們過去看看?」

中間道者搖頭道:「你這妮子,佛道大會馬上召開,你作為我凌霄劍宗代表,關係劍宗顏面,倒還真是一點不緊張。」

那年輕女道滿不在意道:「心裡想得越多,手上劍就越慢,這可是應天命那小子常說的,現在聽來也蠻有道理,凌霄劍宗的顏面,可未必比那項鏈漂亮,師傅,我買上四條,咱們一人一條,怎樣?。」

此師徒四人,自然便是參加大會的商影、謝靈煙、明燁和苗淼。商影還未開口,苗淼就拍手叫道:「好啊好啊,謝師姐,你去挑個珍珠最大粒的給明師弟,你搶了本該屬他的風頭,可要好好補償他一下。」說罷看向明燁,眉眼儘是戲侃。

明燁卻是面色如常,全無半點窘迫之意,道:「不必,明燁技不如人,敗得無怨無尤。」

商影見明燁混若無事的模樣,不由輕嘆一聲,前日,為決定代表凌霄劍宗參加佛道大會的明燁,商影門下展開一場『同室操戈』之戰,而結果就是明燁在謝靈煙劍下——飲恨吞敗。

想當初試劍大會上,明燁以九陽天威震懾全場,修為之高,簡直堪稱凌霄弟子中第一人,甚至勝過最終的勝者應飛揚一頭。但不過數月,其他人都進步飛快,一日千里,唯獨明燁卻是不進反退,隨著筋脈的損傷,真氣不斷萎靡退縮,以至於前日被原本遜他一籌的謝靈煙穩穩擊敗。

看著明燁嘴上淡漠,商影不禁起了惜才之念,心中狠狠罵著賀孤窮。隨後則撒氣一般對謝靈煙道:「莫鬧了,你是比鬥,又不是比美,雖然只是切磋,但你若心存大意,也可能會鬧出人命,讓佛道之間更難以收拾。」

「哦、我都聽師傅的。」知師莫若徒,謝靈煙見商影心頭有無明氣,立刻變成乖乖女,點頭應道。

倒令商影暗火無處宣洩,此刻竟換了撒氣的目標:「還有應天命那小子,這幾日不知早晚參拜我這師姑也就罷了,佛道大會開始了,卻也躲得不見蹤影,雖只是外門弟子I,但也未免太輕慢了,真是什麼師傅教出什麼徒弟!」

眼看商影越說越火大,謝靈煙急施眼色,苗淼心領神會,挑開話題道:「師傅,你說佛道大會在此召開,可這一片港口,連個擂台都沒有,是叫我們怎麼比試?」

商影道:「這我也不知,佛道大會的地點,場所,具體比賽形式,都由玲瓏珍閣決定,不到賽前,也無人能窺得全貌?」

謝靈煙當即一皺眉頭,道:「佛道之間的事,怎還要玲瓏珍閣橫插一槓?」

商影笑道:「也是玲瓏閣卻有生財之道,向最初幾次佛道大會,是由佛道兩派輪流作為東道主,但只四方來客的吃穿用度,就是一筆不小開銷,更遑論仙佛過招鬥法,需要平整場地,建設擂台,而真打起來更是動輒就拆起房子,這等財物損耗,任誰也吃不消,以至於佛道兩派都不願做這主人,卻由玲瓏閣主將這差事攬下,結果次次賺得盆滿缽滿。」

苗淼好奇道:「這樣也能賺錢,他是怎麼做到的?」

商影賣了個關子道:「一會你便知曉玲瓏珍閣榨錢的手段了,況且如今天下天道派門中,大都歸屬佛道兩派,也只玲瓏珍閣、華章儒府,春秋劍闕三派能獨立佛道,做出不偏不倚判斷,所以往年皆是玲瓏珍閣主持舉辦,而華章儒府的人負責評判勝負,只是今年儒門耄耋老進入沉眠,才換了越蒼穹做裁判。」

交談至此,八百響的暮鼓已擊滿,此刻平歇下來,最後一抹夕陽也從西邊牆頭消失,不甘心的將最後一縷餘暉,方才的喧囂繁華竟是轉眼消散,生機勃勃的洛陽城只留一片空虛和沉寂。

謝靈煙不滿嘟囔道:「在洛陽住了幾天,還是覺得一到夜裡就不自在,好端端的一座繁華商城變得沒半點人氣,當真無聊的緊。」

商影道:「宵禁古來便有,也非只洛陽一城如此,皇帝未防叛亂,皆會定下禁令。」

謝靈煙哼道:「做皇帝的也忒是霸道,自己膽小,見著風吹草動就提心吊膽,卻還要連累他人,讓尋常百姓也過不痛快。規矩竟比我凌霄劍宗還多!」

商影見她口出悖逆之語,卻也絲毫不在意,道:「可惜我等修道之人,皆在本心自由,又如何會理會皇帝規矩?白日,或許賣他肌膚面子,但黑夜,就是我們天的天下。」

聲音方畢,便見風雲劇變,數十道五顏六色的光影,如流星一般四面八方破空而將,直落入港頭之中,東西兩條商道上,也各自有人影風馳電掣趕來。

而此刻,數十條商船突然火炬齊明,熊熊火焰燃起,在松油上肆意跳動,火光照耀下,才發現原本商船模樣的船隻此時皆換了旗幟,白底金邊,上繡一隻帶翅膀的金錢,金錢上的刻印二字,赫然是「玲瓏」!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6 14:26
第211章 論道證佛(二)

火炬如龍,旌旗飛舞,帶翼金錢花紋在火炬映照下燁燁生輝,隨著旗幟鼓蕩,好似真要振翼而飛。

十數艘船從v字排開後,碩大的乾坤賭船也劈浪而來,駛到眾船中央,龍頭撞首上立著一名商人打扮的中年人,正是乾坤賭船掌櫃張慣晴。

張慣晴帶滿扳指的雙手抱成拳,滿面笑容的做了個四方拜謁,揚聲道:「諸位仙佛,諸位好友,在下張慣晴,玲瓏珍閣掌櫃之一,向諸位問好了!」

張慣晴聲音不大不小,卻清楚的傳遍整個港口,方才還空蕩蕩的港口,轉眼便已聚集百數人,人潮中有僧、有道、亦有俗,打扮不一,氣質不同,卻個個身負不凡修為。數百高手齊聚一堂,身上玄之又玄的氣機凝成一股,直將頭頂的雲氣沖散,皎潔月光透過雲層遍灑在洛水之上。只是佛道之間壁壘分明,頗有幾分火藥味。

張慣晴是生意人,講究和氣生財,交遊廣闊,港口中不少他的朋友,此時吆喝打趣道:「一段日子不見,張掌櫃又顯富態了,可卻越加為富不仁了,你這賭船越發氣派了,但卻只顧自己船上舒服,而留我等在這港口喝風?」

張慣晴笑道:「哈哈,諸位朋友要上船自無不可,不過生意人講究個親兄弟明算賬,這船資可少不了,丹藥,法器,金錢,只要捨得拿出手,我這船上都有個位置給你們。」

「你這廝真是鑽錢眼裡了,我等是來看佛道大會的,上你那船作甚?招些花姑粉頭陪酒,再來個一擲千金嗎?還不下來搭設擂台,我等可等不及了!」

張慣晴露出一抹得意奸笑道:「怕令各位失望了,若想看佛道大會看得舒坦,怕真要上了我的賊船,因為這擂台不是搭在港口上,而是——」張慣晴手往後方一比,續道:「搭在水上。」

眾人順著他比劃方向看去,便見河道中央,濛濛水汽籠罩下,赫然有六艘大船,東三西三,相距百米,並排對峙分佈,而船與船間以腕粗的鐵鏈相連,數百鏈條綿密排布,竟是在水面上搭出一做擂台。

鐵索連舟,橫江截流,這等闊氣手筆委實讓人開眼界,張慣晴則趁機吆喝道:「諸位好友,夜黑風急,擂台又在河心,在岸上看的話看不明細,想要蹈水御風觀看又不夠輕鬆,諸位可要乘我這船,一位一價,先到先得,船上有酒有食任意自取,童叟無欺!」

謝靈煙聞言,撲哧笑道:「這玲瓏珍閣的掌櫃還真是生財有道,竟能想出這麼個撈錢法門。」

商影笑道:「可不是麼,這佛道大會過往誰也不想做東,但被這玲瓏珍閣攔下後,就此此都有賺頭。」

苗淼撇撇嘴道:「真是奸商,師傅,這比賽交由他們主持,你們也真能放心?」

商影道:「你情我願的買賣,人家能想法撈錢是人家手腕,怎能算稱奸?而且,商人素來重信譽,玲瓏珍閣自打主持佛道大會後,一直不偏不倚公允處事,佛道兩門也都放心。」

港口上此時已有人動作,罵道:「張慣晴,你這雁過拔毛的性子還真是一點不變,不過為了訛我們一筆,專門將擂台涉在水上,未免太不地道了吧!」

張慣晴依然笑著道:「這位朋友弄錯了,非是張某存心訛人,只是今年的規矩與眾不同,需得在河上比,才見趣味。」

佛道大會比法年年不同,眾人心內好奇,不禁問道:「快別賣關子了,快說今年怎麼比吧!」

張慣晴清清嗓子,娓娓道來,「諸位皆知,佛道大會本是來論道辯法的文爭,諸位精通佛學道學的大師道長親身談法講玄,可謂句句無價,他們講上一回,那真是繞樑三日,回味無窮啊!」張慣晴說著,閉上眼睛搖頭晃腦,似在回味。

底下人卻暗自好笑,佛道大會雖最初是文爭,但幾個老朽誇口空談,或許有人重視,但大多數人都聽得昏昏欲睡,哪有看年輕人比鬥來得痛快,所以武鬥的地位,早已超過文爭,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那張慣晴雖裝模作樣,但內心豈會不知。

果然,張慣晴一張眼睛,話鋒一轉道:「可惜高山流水,曲高和寡,我等見識不夠,總難以理解諸位佛道高士的真意,更遑論對他們高下做出評判,所以今次就換個比法,文爭武鬥合做一場,勝負自是一目瞭然。」

底下立時有人疑道:「文爭武鬥,大相逕庭,怎麼合併成一場?」

張慣晴炫耀一般道:「諸位且看我演示。」說罷,將一種子般的事物丟入水中,下一瞬,水面湧動,竟如開枝發芽一般,緩緩生長出一個樹狀的水柱,張慣晴足一點,已翩然坐到水樹之上,而水樹長高到離水面十餘米才停止生長,而枝椏張開,竟綻放出一朵朵晶瑩剔透的水花,清亮水花與月色融為一體。竟是一副水月同天的奇景。

「這是,水樹銀花?」立時有人驚異道。水樹銀花是一中珍奇的異花,將花種丟入水中,便能依水化形,生出一株瑰美動容的水形花樹,而且花樹非但美麗,還能淨化水質,將水中原有毒瘴盡數驅散,若往南方瘴毒之地行走,一顆小小種子或許就能救回一條性命。

美麗的事物本不能恆久,水樹銀花也是如此,但本應曇花一現的花樹卻是久不消散,眾人見狀,皆知是張慣晴以自身功力維持水樹不散。卻是疑惑更甚,道:「張掌櫃,你就莫顯擺你功力了,這花又是有何用處,你便一次講情吧。」

張慣晴道:「眾人看清,這水樹銀花可以憑心力維繫,只需心不亂,則花樹就不會散,。待會論法者皆服用丹藥,將功體限制到同一水準,再坐上花樹進行辯法,辯法時一旦被說中要害,理屈詞窮,心就會慌亂,而心一慌亂花樹自然會潰散,如此誰勝誰負不就一目瞭然?」

「可這慢騰騰的,要比到什麼時候,若是雙方都不心亂,豈不是沒個了結?」

張慣晴搖頭道:「所以,便要將文武兩場合作一場,在擂台兩側各栽三株水樹,文爭者在樹上講法,武鬥者則在擂台比鬥,文爭者樹散則算敗,武鬥者無力再戰或落出擂台算敗。文武雙方任由一方人員全敗,比鬥便算結束。」

底下亦有聰明人,一下就琢磨出門道:「文武合做一場,那意思就是說,武鬥者也可攻擊對方文爭者了?」

張慣晴應道:「不錯,這便為比鬥增添戰術上的排布,武鬥者既要擔負比試修為,還要擔起護衛職責,是死守己方辯法者,期望文爭上先分出勝負,還是,積極攻擊對方辯法者毀他們花樹,或者設法游鬥擾亂對方心神,再或者全力放在武決之上,兩場一組合,便是既論道辯法,也比試能為,豈不比兩場分開比試趣味得多?」

眾人一聽,眼前皆是一亮,不由讚歎玲瓏珍閣創意,不一會便有人道:「好個張慣晴,果然有點意思,今個我又被你坑一次了,罷了,我出辟離丹一瓶,給我留個位子!」

「我出青玉劍一柄,也讓我上船罷!」

「我出鴛鴦玉一對!」「我出……」正如張慣晴所言,此場比試確實新穎有趣,讓人起來興趣,但呆在岸上看不清楚,若是用些踏水飛空的手段,一則許多修為不夠者做不到,二來水侵風吹的,還耗費真氣,遠沒在船上觀看來得舒服。船資也不算貴,所以眾修者都爭強著上船,轉眼已有兩搜船坐滿了人。

謝靈煙家底殷實,自不將小小船資放在眼裡,此刻道:「師傅,我們是不是也要先上船,不然位置都叫人搶光了。」

商影還未答,便聽張慣晴衝她看來,指指身後最大的那艘乾坤賭船道:「這位便是凌霄劍宗的武決人選謝女俠吧?放心,這艘乾坤賭船的位置不對外出賣,只提供給參賽者和隨行而來的師門之人,我早已在船上替你們留下位置。」

謝靈煙一聽,登時眉開眼笑,道:「多謝張掌櫃,原來你也沒我想像中的那般雁過拔毛。」說罷,拉著商影和苗淼,又催促著明燁一同上了船。

張慣晴哭笑不得,道:「謝女俠過獎了,張某就是再市儈十倍,也不可能為了船資不讓參賽去擂台。」

「那麼,在下紀鳳鳴,也要和師妹一道謝過張掌櫃的慷慨大方了。」話音方落,便聞一聲清亮鳳鳴,一道瑰麗火鳳優雅劃空而來,吸引眾人目光。

火鳳飛至賭船上空時,陡然散做無數細小火焰四散開來,如煙火一般絢爛了整個夜空,而煙火中心,一男一女兩道人影翩然落下。

女子姿容秀麗,身姿窈窕,手中撐一紅傘,宛若西湖之盼撐傘等著情郎的少女,此時眾人投來目光,一雙眼睛含情脈脈的,只盯著身前青年。

而那青年容貌雖稱不上十分英俊,但也頗為耐看,勾起的嘴角,顯得十分陽光自信,此時腕一抖,將一把「道扇」在掌心敲到閉合。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6 14:26
第212章 論道證佛(四)

翩然而降,先聲奪人,盡顯來者非凡手段,一男一女皆是姿容出眾,氣度不凡,一落在船上,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紀鳳鳴?他便是號稱道門年輕一代第一人的紀鳳鳴?」謝靈煙這丫頭也是心傲之人,對這「第一人」的稱號頗不喜歡,眉頭一皺,氣凝雙目上下打量著來人,卻覺對方深如淵海,一身真氣氤氳成元,難以測度。

反是紀鳳鳴身邊女子,見謝靈煙盯著紀鳳鳴不放,立時將脈脈目光從紀鳳鳴身上收回,睜大杏眼回瞪謝靈煙,三分挑釁七分戒備,模樣分明像個護食的貓兒。謝靈煙也不甘示弱的回望過去,二名嬌俏女子竟就這麼對上眼了。

沒在意道少女的交鋒,張慣晴見到男子手上扇子,眼前登時一亮,讚歎道:「好個火鳳翔舞之術,早就聽聞紀公子得了乾坤扇傳承,今日才知傳言果然非虛,乾坤扇在公子手中變化萬千,比起衛無雙衛宮主相差不遠矣。」

紀鳳鳴笑著搖頭,語氣中帶著崇敬道:「還差遠了,師尊會將乾坤扇傳於我,是因為他早已到了不假於物,不拘於形的境界,乾坤扇雖是異寶,對他來說卻也可有可無,相比之下,我一天還拿著這扇子在手,就一天及不上師尊。」

張慣晴道:「紀公子何必自謙,五年前佛道大會便是你一枝獨秀的舞台,如今再見,修為更是隱隱有宗師氣象,與公子相比,我這些年都算活到狗身上了,你再自謙,可真是羞煞我了!」

紀鳳鳴無奈道:「好了好了,張掌櫃莫吹捧我了,今日我來不過是個陪襯,真正的主角該是她。」紀鳳鳴說著,把身子撇開,對那女子道:「左師妹,去向張掌櫃和凌霄劍宗諸位高士請安。」

女子瞬間收回與謝靈煙對視的雙眼,換做一副乖巧模樣點點頭,向眾人盈盈一拜,道:「萬象天宮宮主衛無雙座下弟子左飛櫻,見過張掌櫃和商真人,見過凌霄劍宗諸位師兄師姐。」

商影見狀左飛櫻生的俊俏,讚道:「好有靈氣的姑娘,可惜被衛宮主搶了先,不然我定將她收入門下。」

「確實如此,非我替門中自誇,左師妹與術法一道天資極佳,更兼體貼乖巧,未來成就絕不在我之下,顯如今師傅對她,可是比對我都器重的多。」紀鳳鳴慨嘆一聲,似是埋怨師傅偏心,但眉宇之間,卻是藏不住對自家師妹的驕傲。

聽聞紀鳳鳴誇讚,左飛櫻兩頰飛暈,羞澀低下頭,但從她把玩衣角的動作,亦可看出她心中竊喜。謝靈煙不禁樂道:「這姑娘,還真是渾身上下散發著『我喜歡師兄』的氣息。」

船上幾人正交談,卻聽聞船下又有人道:「張掌櫃,船上可還有我們的位置?」

語方落,又有兩道身影不疾不徐走來,來人是兩中年道者,一者清逸脫俗,一者沉鬱奇古,修為雖不高明,甚至其中一人也就與苗淼差不多,但張慣晴卻對二人禮遇甚重,道:「是蓬萊島玄真觀的葛天歌道長和造化門的渺真人,二位道長終於來了,二位皆是道學淵源的前輩,豈會沒二位道長位置。」

此二人便是文爭中道家的代表,皆是一方高士,修為雖不深,但講道論道的本事卻是當世一流,張慣晴急迎二人上船。

那葛天歌又環顧四周,笑道:「怎龍虎山的大祭酒徐未央還未來,聽聞今次他與天師府的少天師都將參會,我翹首盼望多時他卻仍未到,是與貧道擺臭架子嗎?」

「老道我是怕來得早了,搶了你的風頭。」話音方落,便聞一聲朗笑,一名身著龍虎山道袍的道士走來。

「哈哈,若怕搶貧道風頭,呆會辯法時多留幾句讓我說便好。」葛天歌笑著回應道,隨即又問道,「你家少天師呢,現下道門文爭武鬥的人選,可只缺他一人了。」

徐未央面容一僵,無奈道:「少天師不會來了,今次龍虎山的代表另有其人?」

眾人皆是一驚,雖然龍虎山的人選未正式認定,但少天師張潤寧為此次大會摩拳擦掌,志在必得,佛道兩派皆知,怎會突然就換了人選?

佛門之人暗暗戒備,只道是龍虎山藏了不為人知的暗棋,道門之人也個個心有疑惑,葛天歌問道:「哦,不知是龍虎山哪位英才代替少天師。」

「這個……你們一會便知道了。」徐未央含糊不清道。

眾人只道他是賣關子,葛天歌催促更急,道:「既然如此,趕快將他引上來,讓我等見識一番。」

徐未央苦笑搖頭道:「他現在另有要事,還需遲點才來。」

另有要事?佛道大會開啟在即,眼前還要比此更重要的事嗎?眾人再催問,徐未央卻是只長嘆一聲:「年輕人啊!」之後三緘其口,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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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閣十二坊

明媚動人的小妖精安安靜靜的躺在床上,眉宇舒展,神態安詳,睡著的她有著迥異平時的天真稚氣,似乎只是沉浸於一個歡快的夢境,可誰有能想到,這個夢,極有可能永遠醒不過來。

而小劍客手裡拿著一株沾根帶泥的不知名野花立在一旁,花雖不知品種,也算不上高貴,卻也婀娜多姿,亭亭玉立,嬌豔不輸名種,更多出一份勃勃生機,若是摘下來送給女子,定能博取女子歡心,但這般連根帶泥的一併移來,倒顯得有幾分煞風景。

小劍客肆無忌憚的打量著睡倒的美人,來來回回看了幾圈,顯得頗為失禮。

「你睡著的時候倒比醒著可愛許多,可若一直這麼睡著,沒法裝高冷,沒法逞性子,沒法拿腳踹人,拿刀砍人,看久了,也覺得無趣了。」小劍客語氣似嘲似嘆,說罷,真轉過身子,不看她一眼,翻出一個花盆,小心翼翼得將野花塞入盆中,一邊笨拙的拍實盆中泥土,一邊絮絮叨叨道:「人家說,看病人時要帶上花束,我在路上恰遇到這朵花,本想摘下來送你,但花若斷莖離根,少了生機活力,就算再美也不得長久,你定然不喜歡這樣,所以我就連泥帶土的將它一併帶來了。你這小花妖也是這樣,睡美人果然還是沒活跳跳的妖女耐看,所以我這次再卯上勁替你拼上一次,把勞什子舍利佛珠弄來,也算護花力舉了,省卻別人說我不懂憐香惜玉。」

小劍客將花栽好,起身拍拍掌心泥土,正欲離開,突得狡黠一笑,用髒兮兮的手爪子在小妖精白裡透紅面頰上一捏,霎時留下兩道髒兮兮的指印,笑嘻嘻道:「拼這麼大,總得先收點利息,佔點便宜,你若不服,起來打我啊。」

「你若再敢輕薄我妹,我便替她打你。」突來一聲冷哼,一道帶煞女聲從閉掩門外傳來,小劍客當即噤若寒蟬,賠笑道:「瑤玉姐你彆氣,我這只是尋個拚命的動力,不然使不出全力……」

「那現在動力夠了嗎。要不要再親親我妹小嘴,抱抱她的身子,還是……」

小劍客急打斷道:「夠了夠了,瑤玉姐,她的臉你先別替她擦哦,我還等著看她醒來,又羞又惱氣急敗壞拿刀砍我的樣子呢,則就是我拚命的動力了。」

小劍客打開窗子,揮了揮手,道:「瑤玉姐,我先走了,你等我一會,我便去將舍利佛珠帶回」說罷,一個利落翻身,自窗戶一躍而下,正落在下面馬背上,駿馬一聲嘶吼,載著少年疾馳而去,那遠去身影,像極了傳奇故事中千里奔襲的救美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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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老道,你們龍虎山的代表,怎還未到?」葛天歌等了一陣,不耐道。

「你急個什麼,三更未到,佛門之人一個未來,裁判也沒到場,你若心浮氣躁,一會論法時怕是要拖我和渺真人後退。」徐未央笑道,渺真人也深以為然的撇撇嘴。

葛天歌正欲反駁,突得一陣急促馬蹄,踏破沉寂夜色,一人一馬絕塵而來。

徐未央一嘆,道:「瞧吧,他來了!」

語音方落,馬已到港口前,馬如背生雙翼,揚蹄直越直港口前阻路橫欄,還未落下,便見馬背上一道身影縱飛而起,只落在乾坤賭船上。

「是你,應飛揚!」凌霄劍宗幾人見狀齊聲道。

「不錯,正是龍虎山武決代表應飛揚!」來人身形如劍,英姿勃發,頭上纏著武士巾,除卻應飛揚還會有誰?

張慣晴也笑道:「你這小子,還真是膽大包天,真敢單人匹馬沖龍虎,貌似還真做成了,來,把你憑證亮出來,讓我開開眼吧。」

應飛揚笑道:「自然不會讓張掌櫃失望。」應飛揚反手一爪頭頂武士巾,將頭巾扯落,露出光潔額頭,額頭上赫然一方印字,隨著頭巾扯落,昊光不受遮擋的沖霄而起。

張慣晴見狀,哈哈一笑,高聲道:「天師印印記為憑,龍虎山武決代表已定,歡迎比試者應飛揚——上船!」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6 14:26
第213章 論道證佛(四)昨天章節號打錯

片刻功夫後,應飛揚頭頂印字消散無形,商影此時方緩過神來,審問道:「應飛揚,你怎會成為龍虎山代表?」

應飛揚睜眼說瞎話道:「師姑,我與龍虎山少天師以劍論交,一見如故,本來是該他來參加大會的,但他身為天師地位尊崇,做些比凶鬥狠的事實在不怎麼合適,所以就由我代勞了。」

眾人將信將疑,但徐未央也附和著稱:「確實如此。」當事人皆這般一口咬定,其他人自然也再無質疑餘地,只得強壓住心中疑問。

謝靈煙覷得機會,一把把應飛揚拉到一旁,道:「應天命,你究竟做了什麼,可是把龍虎山名額搶來了?」

應飛揚矢口否認道:「哪會?你當我是『一聖雙秀三頂峰啊』?龍虎山雖然沒落,但瘦死駱駝比馬大,天師府這麼多人,一人打我一拳,醫好了我都是個扁的,哪有能耐從他們手上搶名額。」

謝靈煙上下打量他一番,哼道:「龍虎山少天師張潤寧我也認得,可不是什麼好相處的人物,什麼以劍相交一見如故,騙鬼呢?」

應飛揚壞笑道:「還好,脾氣雖烈,又喜歡端架子,但總算言而有信!」

時間稍撥回些,張潤寧以天師印印落在應飛揚頭頂時,他也覺得只餘死路一條,畢竟天師的勝負關係龍虎山聲譽,趁著無人注意時殺人滅口確實是上佳選擇。

但當頭閉目待死之際,天師印卻由重轉輕,並沒有將他頭顱砸個稀巴爛,只在他額上以靈氣留下了個印記,應飛揚鬼門關前去又回,才知張潤寧以通過這方式,將參賽的憑證讓與了他。

目的已達到,應飛揚也收起狂態與張潤寧致歉,張潤寧卻全不理睬,只讓肩負文爭之責的徐未央與應飛揚同行入洛陽,其餘龍虎山之人連同張潤寧,則一概駐紮在原地,不再向前半步。

滿心雄心壯志,卻在還未開始時結束,看著張潤寧頹敗蕭索身影,應飛揚只覺得自己這次扮演的好像是惡人角色,但事已至此卻也顧不得許多,急急便回轉洛陽,總算趕上了這佛道大會的序幕。

可他來得晚,佛門之人來得更晚,眾人閒談了一會,佛門代表仍一個未來,葛天歌不滿道:「佛門之人真不守時,是故意怠慢來抬高身價,還是想讓我們等得心浮氣躁失了沉穩,不管打什麼主意,都是無用!」

張慣晴面上也有尷尬之意,道:「諸位便稍等片刻,反正這次大會的評判,劍皇越蒼穹也未到……」

「張掌櫃這麼說,是在埋怨本座不守時了?」張慣晴話說一半,一道聲音自身後傳來,卻見賭船最高船桅之上,不知何時立了一人,金色錦袍在夜風下翻飛,身子卻似與樓船連為一體,雖隨著船體在水浪推動下晃動,卻自成一股不動如山的威嚴之氣,正是劍皇越蒼穹。

「劍皇,您竟已經來了?」張慣晴和其他人大感意外,連商影也眉頭輕皺,應飛揚心頭更是一驚,以劍皇修為,就算以萬劍開道的出場方式破空而來,應飛揚也不會感到意外,但越蒼穹卻用了最低調的出場,一現身就是技壓全場。在場皆非泛泛之輩,船內倉中也有不少出眾賭客,但越蒼穹已到身後,卻無一人注意到劍皇到來,只這等修為就令人讚嘆。

但真如應飛揚所想,無一人注意到越蒼穹到來?卻也未必!

但見紀鳳鳴轉身,舒出一口氣,行禮道:「原來來人是劍皇前輩,倒令晚輩虛驚一場,晚輩只道劍皇鋒芒卓然凌世,沒想到藏鋒隱銳、和光同塵的本事亦是當世一流。」紀鳳鳴面上不改從容,額上已隱隱有汗水滲出,似是方經歷一場戰鬥。

越蒼穹居高臨下,卻出讚許之語:「哈,你才是令本座讚歎,氣勁渾然天成,守得天衣無縫,不過兩三年不見,竟然進境到這等地步,衛無雙得此徒弟,真是羨煞本座!」

應飛揚聽聞二人話語,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劍皇和紀鳳鳴已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展開一場無形較量。

劍皇無聲無息到來,眾人都一無所知,但紀鳳鳴卻生了警覺,只是他背對船桅,不知來人何人,意欲何為,不管不問自是不行,但若貿然回身,又恐露出破綻,只得先以氣機凝成無形氣牆嚴陣以待,以不變應萬變,但也因為此無一點餘力開口,道破身後有人的事實,直到越蒼穹出聲說話點名身份,才令他松上一口氣。

紀鳳鳴面色虛白,謙恭道:「劍皇前輩過譽了,早知是您,晚輩這些小手段豈還敢拿出來現眼?」

應飛揚卻是驚嘆道:「這紀鳳鳴當真名不虛傳,雖是不敵皇者劍威,但仍能不亂陣腳,不失從容,只以此點此看來,他的修為恐不在我師兄之下。」

商影也吃了暗虧,面色不豫道:「劍皇向來來去都是威勢萬千,怎今日斂去了行蹤?」

劍皇笑道:「本座今日只是評判,又不是打擂,豈能幹些喧賓奪主的事,倒是商真人,以你修為本不至於一無所察,可今日卻全無反應,果然心中記掛太多會使名劍蒙塵……」

商影不快道:「劍皇姍姍來遲,卻仍有閒暇替人費心,既然你到了,如今只差佛門之人了。」

越蒼穹道:「對了,本座來,便是順便替佛門傳個話,佛門眾人自龍門山石窟下的伊水一路乘船入洛水,不久便至,但因時間緊迫,就不與諸位在此會合了。依本座看這樣也好,直接擂台相見,才是快意!」

徐未央笑道:「確實是好,省卻與佛門之人虛與委蛇,張掌櫃,咱們開船吧。」

張慣晴應了一聲,隨即拔錨而起,船離擂台本就不遠,不過片刻,就已到了擂台。

近看鐵鏈交織成的擂台,更顯厚重粗豪,壯觀非凡。今夜,攔江鐵鏈上,便是佛道一論雌雄之地。

謝靈煙驚嘆一聲,道:「也該開始了,我便先上擂台了,既然是三對三,你們可別拖我後腿啊。」謝靈煙雖是意指應飛揚和左飛櫻二人,但說話時卻只盯著左飛櫻一人,頗有示威之意,說罷,足下一點,已如飛鳥翩然落在擂台之上。靈動身法,船上頓時一片喝彩之聲。

左飛櫻面上閃出一抹怒意,卻隨即壓下,朝著紀鳳鳴柔聲道:「師兄,那我也去了。」

「嗯,以和為貴,點到為止,莫傷到自己。」紀鳳鳴叮囑道,只輕輕一語,就令左飛櫻如喝了酒一般,面上泛出一抹醉人酡紅。但見她芊芊玉手撐開手中紅傘,便如蒲公英一般,風輕輕一吹,她便已在擂台之上,還示威性的看來謝靈煙一眼。

「好身法!」應飛揚這次也隨眾人喊出聲,卻有暗道「只是,怎麼看著像與謝師姐較勁啊?」應飛揚暗覺不妙,女子之間的相互喜惡往往不論緣由,只憑感覺。而若雙方都是美女,這種感覺就更為激烈,所以美女之間往往不是親如閨蜜,就是冷如仇敵,鮮少有中間。而左飛櫻與謝靈煙就屬於打第一眼見面就氣場不合的那種,此時二人各在擂台兩角,雖是並肩同立,卻如彼此對壘一般,似有一股無形風暴在兩人中心醞釀。

「怎麼感覺佛門再不來,她倆就要先打起來似的……」眼見己方二人不合,應飛揚頓有勝算渺茫之感,隨後殘餘五把鐵劍綁在身上,一躍躍到暴風中心,沉吸口氣,目光灼灼盯向前方道:「姑娘們,別較勁了,佛門之人來了,還請兩位全力以赴!」

隨著應飛揚視線,便見夜色盡頭,一艘不大不小的船乘風而來,雖遠不及乾坤賭船那般雄威壯麗,但船身卻似籠著一層柔和安詳的佛光,宛若苦海渡航之舟,片刻,已到眼前。

船前甲板上,立著一個雙手合十的僧人,僧人長身玉立,風華凝秀,形容飄逸,氣度慷慨,俊美容貌,竟是令女子也不禁嫉妒,自是聖佛尊嫡傳弟子釋初心。

應飛揚與釋初心見過幾面,對他修為早有好奇,此時揚聲道:「佛門代表,大師果然是其一,今次,可要向大師好好討教一番!」說罷,一身無形劍意如潮浪一般向釋初心湧去。

釋初心念了聲佛號,身子側移一步,避開應飛揚逼人劍意,道:「怕是要讓應施主失望了,貧僧雖是佛門代表,與你,卻不是對手。」

隨著釋初心的避閃,無形無質的劍意只湧入船中艙門,艙門似被劍意推開,自行打開。

夜風細浪,月影花江,一條綾帶,伴著一席白衣從艙中飄逸而出,又從空中緩緩落下,俯眺清流,從容自若,彷彿空山靈雨,降臨這配不起她身份的凡俗之地。

隨後,婉轉悠揚,似水如歌的聲音自她口中傳來。

「在下天女凌心,今日以一敵三,獨對道門三位高足。」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6 14:26
第214章 論道證佛(五)

天女降塵,綾帶隨之蜿蜒而落,露出超逸脫俗的秀美面容,應飛揚此疑問過,釋初心若是女子,當是何等傾城絕豔,對於這個疑問,眼前的天女凌心給出了答案。

天女凌心與釋初心容貌有七成相似,只是身量窈窕嬌小點,面部線條柔順點,眉若墨畫,神如秋水,面上不施粉黛,身上也無華貴事物。只簡簡單單一襲白衣穿在身上,自有一股出塵氣質,猶如空谷幽蘭,蒹葭白霜,看似就在眼前,卻又遙不可及。

比之她的容貌,這種氣質更令人稱奇,應飛揚與她目光相觸,心中湧起難以形容的奇異感覺,就像接觸到一個廣闊至無邊無際神聖而莫可量度的心靈天地。她看來仍是二八少女,可是素淡的玉容卻予人看盡世俗,再沒有和不可能有任何事物令她動心的滄桑感覺。雖是立身在擂台之上,卻使人有渾忘凡俗之感,似是在此時操刀弄劍都是對她的大不敬、竟讓人起不了比鬥爭勝的念頭。

不過應飛揚一旦立身戰場,亦有幾分物我兩忘的痴性,目光一澈重拾戰意,道:「久仰天女大名,卻不想竟也是名狂人,以一敵三,天女好大自信。」

天女凌心輕搖螓首道:「非是狂妄,只是吾已得七十三代天女傳承,也算不得孤身一人,三位道友雖是少年英才,但與我宗歷代天女相比猶然差了些許。」天女凌心聲音輕柔悅耳,談吐也是平和有禮,不見任何貶低之意,卻似只陳述一個簡單事實、但語音方落,一股平和輕柔,卻又深不可測的氣機自她周身綻放,腳下喧囂水浪似是氣機撫平,轉作平靜的輕聲呢喃。

從應飛揚角度看去,皎潔月華流瀉而下,將她沐浴在一片聖潔光輝中,勾勒出她那鐘天地靈秀而生的秀麗輪廓,天、地、水、月、人竟如畫一般構成和諧完美的整體,不出手,已現高深修為,應飛揚心中生出一股寒意,「好可怕的修為,天女傳承果然名非虛傳,單論真氣的話,比起師我誰那種數百年的大妖也不遜色。」

乾坤賭船上幾人也齊齊色變,但也不能漏了怯丟了顏面,葛天歌嘟囔道:「你們說一對三便一對三?可曾經由主持和裁判同意?」說罷,將目光投向張慣晴和越蒼穹。

張慣晴順手推了個皮球道:「玲瓏珍閣只作為主持,提供場所和比鬥方式,至於裁定規則,還是要聽劍皇的。」

越蒼穹頷首道:「佛門若願意,似乎也並無不可,便當其他二人棄權好了!不知道門可有異議?」

道門幾人對望一眼,心中也知天女修為,非一人能抗衡,若是換做三場擂台戰,或許還能用下駟對上駟之策避過這強敵。但此次比鬥是團體戰的形式,使下駟對上駟之策無從發揮,本來已是勝機渺茫,佛門既然自大的要以一敵三,道門自然樂見其成。暗自交換眼神後,葛天歌開口道:「既然劍皇同意,那你們佛門意願道門自然無從置喙,只是佛門若不幸飲敗,可莫怨比鬥不公。」葛天歌將話說得高明,將道門完全置身事外,雖撿了個便宜,還不落道門面子,省卻被人說道門怕了天女。

此時卻聽釋初心雙掌合十淡然道:「佛門若敗,自不會怨嘆,只是這比賽,確實是不公。」

葛天歌一疑,道:「哦?不知哪裡不公,可說與張掌櫃聽聽?」張慣晴身為主持,被人公然指摘比賽不公,自然也繃著臉看向釋初心。

釋初心笑道:「張掌櫃莫誤會,小僧所說不公,不在於比賽規則,而是小僧深知天女凌心修為,一對三,對道門三位高足猶然不公。」

「所以為了使比鬥公允,佛門再退一步,葛道長,渺真人,徐祭酒,今次的論法,便由小僧一人,向三位討教道法了。」釋初心獨立船頭,寶相莊嚴道。

道門幾人一愣,隨即暗道一聲,「好狠!」

論法非比武決,人數多並不等於就有明顯優勢,論法中,經常出現一個問題問倒一片人的情形,所以一加一,效果往往會小於二,佛門面上讓步很多,其實效果並不大,反而是將道門逼上絕地。

畢竟外人看不出門道,只能看個熱鬧,武決三對一仍輸給天女凌心也就罷了,畢竟稍有江湖見識的人都知,天女經由心燈傳承後可直入當世一流水準,非尋常後輩能敵,便是輸了也無損顏面。

但論法又不同了,三位道門耆老,獨對一個佛門小僧,勝了,也無甚光彩,可若一旦敗了,怕一日之內,此事就將傳遍大江南北,倒是他們三人乃至整個道門都將顏面無存。

可偏偏葛天歌方才發了話,減少己方名額這種事既然不違反規矩,那便由佛門自己說得算,道門並無插口餘地。

這就將他們三人逼上了不得不勝的境地,可論法最重心境,一旦給自己加上這層負累,勢必影響發揮,未戰,已先輸上一籌。

「怎麼?三位似有疑慮,可是小僧又踰越了?」釋初心道。

葛天歌和徐未央面上皆不甚好看,卻見先前一直悶不出聲的渺真人道:「無妨,那我等便向小神僧請教了。」渺真人神情木然,雙目如古井無波卻又隱隱含著求道者的渴求,顯然已恢復平常。

葛天歌和徐未央見狀,暗道一聲慚愧,他們皆是一方道學大師,論法對他們而言目的非是爭勝,而是求道,解惑,彼此增進。可身陷佛道之爭中,竟讓他們爭勝之心也日切,以至於患得患失,失了本心。

「看來我還是遜了渺真人一籌。」二人各自心中唸了一聲,也回覆心境道:「聞道不在年高,我等雖比小神僧痴長,但也不敢輕視,還望小神僧全力以赴。」

張慣晴喊了一聲道:「好,雙方既已商定,那事不宜遲「張慣晴屈指一彈,同時種下四株水樹銀花,又扔了四顆丹藥給論法四人,四人毫不疑慮,同時將要服下,各自躍身坐在花樹上。

徐未央道:「我方佔了人數優勢,那論題便由小神僧開始吧。」

釋初心坐於花樹上,手拈法印,花上月下,姿態更如神人,笑吟吟道:「既然如此,小僧也不推諉了,小僧今日,只一問題,何謂道?」

上頭辯法已經開始,下頭卻仍是對峙之姿,隨著水浪翻湧,船體搖動,鐵索也輕輕晃動,應飛揚三人紮根在鐵索之上,同時盯視著天女凌心。

而天女凌心肩繞綾帶,亭亭站立,看似毫無防備,卻與天地化一,不露任何破綻。

應飛揚見狀,道:「我先上,看看她修為究竟到什麼境界,你們莫出手。」

謝靈煙不信任道:「你該不會是痴性又上來了,不願三對一,要逞能與她單打獨鬥吧?」

應飛揚道:「放心,我知道自己斤兩,今時今日,我確實不如天女,況且此戰我非勝不可,不會在此時做些無謂的意氣之爭,讓你們留下,是還得照顧那三位呢。」應飛揚朝葛天歌三人方向努努嘴道:「莫忘了,這三人若是被外力干擾掉下花樹可同樣也算敗。」

謝靈煙道:「好吧,你可小心,千萬別讓我來不及救援,你就先敗了,個個擊破,反而便宜了佛門。」

「放心,我有分寸。」應飛揚邊說,邊從背上拔出一把劍,步步走向天女凌心。「天女或許還不知在下名號,在下應飛揚,特來討教。」

天女凌心頷首道:「應公子之名近來倒是響得緊,今日見識真人,方覺銳氣逼人,猶在傳聞之上,只是應公子所持之劍皆是凡品,配不上你的銳氣。既然如此,我便不用這『十丈輕塵』。」天女凌心說著,肩上綾帶已如蛇一般收回袖中。

應飛揚笑道:「『十丈輕塵』,倒是好名字,不過天女當知,劍銳不如人銳,高手手中,凡鐵亦能堪大用。天女只以空手迎敵,不覺輕慢嗎?」

天女凌心亦展顏笑道:「那公子亦當知,手空心不空,有無綾帶在手,我皆是一般不曾大意。」

「哈,如此甚好,天女小心,劍來了!」應飛揚朗笑一聲,隨即足下凌塵,縱越而起,劍上銳風呼嘯,劍氣撕風裂雲,化作數十道迥異劍氣浩蕩而出。

雖只是試探,但知曉根基差距,應飛揚毫無疑慮,起手就是上乘劍招——不知頃刻風雲改!

「好招!」眼見凌冽劍氣氣呼嘯而來,天女凌心讚歎一聲,晶瑩如玉的手掌探出,如花翻飛的手指結了個寶瓶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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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論道證佛(六)

應飛揚起手便是強招,盡展劍上修為,風湧雲變,氣象萬千的一劍,引得各艘船上圍觀之人齊聲驚嘆,道門弟子萬千,能從中脫穎而出,作為代表出戰的果然非是尋常人物。

但驚嘆還未來得及完全出口,便見天女凌心素手輕揚,纖細的十指結了一個寶瓶印。『不知頃刻風雲改』一招之內極盡變化之能,劍氣或肆意奔騰,或婉轉迂迴,或迅疾無匹,或沉鬱厚重……但隨著天女凌心雙手動作,漫天劍氣如受牽引,彷彿被吸入一個深不見底的瓶中一般,劍氣如洪流怒潮,浩浩蕩蕩,但匯入天女凌心雙手中時,竟是連她髮絲都沒吹起,就轉眼消散於無。

招式輕鬆被破,應飛揚不見絲毫氣餒,反是讚道:「破得好,天女一雙空手,果然讓我這招回歸空無。」

天女不見絲毫得色淡然道:「過獎了,此招無相劫空乃前代天女所創,我所發揮的不及前人百分之一。」

應飛揚道:「此招化有為無,我便該回以無中生有之招,有道是天地起於空無,隨後道生一。」應飛揚前行一步,腳步玄妙,似疾似徐,身子向前,身後卻仍留一道虛影。

「一生二」兩道身影各往側一步,又多出兩道身影。

「二生三。」三道虛影同時上前,在身後又留出三道身影。

「三生萬物。」應飛揚聲音一落,一實六虛七條人影脫逸而出,迅捷無匹的從三方向天女凌心夾擊而去,竟成以眾擊寡之相,天女足不動,已陷身劍網圍困之中。

「破風斬雲劍法中的七重雲影?本來已高速移動而產生的殘影竟然被他以水汽凝成,達到虛實莫變之境,只以這套劍法而言,門中怕是沒幾個能及得上他!」短短數月未見,應飛揚招式已又創新境,謝靈煙心中讚歎,但隨即又添驚異,「不對,虛影進退有度,分明是陣法,他是要單劍成陣?」

但見七條身影身形錯落,暗合天象,竟是腳踩東方蒼龍七宿之位,七把劍上引星天,化星力為己用,變作一條張牙舞爪的青龍飛襲而來。

司馬承禎所留《二十八星宿劍陣》顧名思義,便是上合二十八星宿,最少也需二十八人才可成陣,但若人手不夠,這周天星宿還可拆分為四個七人一組的小星相劍陣,此時應飛揚卻一身化七,只靠一人就結出蒼老七宿陣,這種一心多分之事稍有不慎就將走火入魔,圍觀者也只能讚歎應飛揚藝高人膽大。

單劍成陣,一人當七,可謂極盡精巧之能,但面對撲面而來的青龍,卻見天女凌心依然不動不搖,素手一指向天,竟是無遠弗屆的劍意瀰漫,激起狂風巨浪,帶著強橫力量極速擴散,應飛揚心頭一緊,下一刻金色的佛火憑空自燃,雄心火舌滔天而起,直直衝入雲霄,氣勢澎湃浩瀚,迅即成為燎原之勢,即使站得遠遠觀戰的人士也不得不伸手擋住雙眼。

天女凌心氣勢轉瞬已到頂點,纖細手指如佛燈燈芯一般,將漫天佛光中最璀璨的那一縷聚集在指尖,惶惶之威,竟成光耀大千之勢。

澎湃的佛力,純然的劍意,都使應飛揚想起一套熟悉的劍法。

「應公子,小心這招金頂佛燈。」天女凌心提醒道,漫天佛光收為一線,並成劍形,隨著一指擊出,無鑄氣勁橫空激飛,上一刻還凶威赫赫的青龍轉眼被洞穿。

「果然是達摩神劍!」應飛揚心中驚呼道,八式達摩神劍他僅會五式,其中包括天佛降世和佛法無兩式失傳劍招,而金頂佛燈、佛動山河、和佛光普照並無機會學得。但只看這劍招威勢,卻仍讓應飛揚認出此劍指。

正宗的達摩神劍,從正宗佛門天女手中使出,配合天女凌心雄渾根基,威力自然是遠勝應飛揚那半吊子的達摩神劍,洞穿青龍後劍氣不歇,直嚮應飛揚轟來。

劍氣臨頭,應飛揚此時才知為何達摩神劍是劍指而不是劍法,並非是佛門心慈手軟不願用劍傷人,而是此驚世劍氣下,任誰也無法輕易抗衡,根本無需依仗兵刃之利。

應飛揚也不敢硬接,腳踏星步,以星羅奇步險之又險的躲開這一劍,但饒是如此,呼嘯氣流擦身而過也令他胸前如受掌擊一般氣血翻湧。

方躲過此招,應飛揚突然暗道一聲不好,卻見達摩神劍去勢不停,竟直往他身後渺真人方位而去。尚未靠近,水樹銀花上的水汽已有蒸騰之意,雄渾一劍,正要將水樹銀花攔腰斬斷。

論法和鬥法雙場同在一台,一損即損,鬥法這非但要尋機會擊敗對方,還需擔起保護己方論法者的職責,應飛揚方才躲得匆忙,竟將此節全然忘卻。

卻在此時,一把紅傘張開橫擋劍氣,傘身輕旋如轉太極,如盾一般死死守住身後之人,劍盾相抵那解難分之際,再聽一聲輕叱:「一法生,萬象隨,葵水翻浪濤!」聲音甫落,便聞兩聲水爆,兩道由水柱化成的巨掌從兩側化出,將佛炎劍氣夾在中間。

「嗤——嗤——」水汽蒸騰聲不絕於耳,卻見一女子接過紅傘,繞身半圈驅散水汽後將傘倚在肩頭,柳眉輕皺的對應飛揚埋怨道:「你究竟成是不成?若不行別逞強!」

水霧空濛,襯的撐傘女子宛若江南水鄉走出的仕女,正是萬象天宮的左飛櫻。

樓船之上,商影眼前一亮,道:「萬象太虛訣,衛無雙倒真不藏私,這等功法都交予這小姑娘了?」萬象太虛訣號稱包羅萬象,天下間有形有像的術法皆可從中推衍而出,衛無雙就是學成此功法,才有衍生萬法的絕世修為,最後得了一像萬生的稱號,如今這等上乘功法被一個小姑娘習得,卻是令商影驚異。

紀鳳鳴扇子一撐,帶著幾分驕傲道:「左師妹資質不凡,更兼勤勉好學,頗得師尊喜愛,得此功法也是理所當然。」

商影道:「哦,紀師侄對令師妹似乎頗有自信,不知她可能應付天女凌心?」

紀鳳鳴笑道:「商真人明知故問,天女凌心一身修為是天地所授,我師妹現在仍是差她良多。」

「唉,衛宮主愛徒尚且不行,我那賠錢徒弟和師侄差得定是更遠,果然還是要將勝機寄託在論法上嗎?」商影一聲嘆息,看向釋初心,葛天歌,徐未央,和渺道人四人。渺道人方才劍氣臨頭,卻也不受絲毫干擾,此時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講述道法,雖多數人只當他們是擺設,但仍有一些道門高人聽得如痴如醉,不時擊節讚歎。

紀鳳鳴道:「商真人,你就莫考較我了,目前道門三人看似與天女差了很遠,但實則也只一步之遙,勝負,就在這一步之間。」

船下,天女凌心好整以暇的站著,並不乘勝追擊,方才驚天一劍似只是信手發出,應飛揚也怔怔的立著一動不動,似是出神,謝靈煙見狀道:「應飛揚,天女非是一人能敵,我與你同上吧。」

應飛揚聽聞叫喚,身子一激靈回過神來,雙目卻是一亮道:「我全力以付,她卻一步未動,就此罷手,豈不摧折我的劍心,事不過三,我再出一招,這一招,定讓她退上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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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論道證佛(六)

把定心神,應飛揚從背後再取一劍,由單劍獨鋒改作雙劍並行,體內雲虛納神真氣飽提,一劍引星宿餘力,一劍納佛元明火,背後竟成龍鳳齊舞的虛像,正是同使蒼龍轉生劍和朱雀振翼劍。

龍吟鳳唳中,應飛揚挺劍向前,一劍靈而巧,一劍疾而烈,以蒼龍木生朱雀火,雙劍配合下威力竟是倍乘,分襲天女凌心眉心和心口。

天女凌心不慌不亂,雙手分撥如推鐘,緩緩前推,一股帶著厚重古樸的氣牆橫亙於前,宛若亙古屹立的邊城,慢克快,拙制巧,應飛揚雙劍登時如陷泥潭,難以寸進。

「天鐘神功?」紀鳳鳴眼睛一亮,隨即道:「果然,也只有天女能在這般年歲練成此功。」天鐘神功是佛門九大神功之一,可凝氣為鐘,結成厚實難破的壁壘,外人的攻擊時便如以身撞鐘,非但徒勞無功,還將遭受反震之力加身。只是此功進境極慢,需得雄渾根基和大毅力方能成,練成此招者無不是些上了年歲的老者,也只有歷代天女,才能憑藉前代積累下來根基在妙齡之年練成此招。若此功練至極致,則不必費心運氣,身子周身皆有氣流罩身,論及防禦力比之聖佛尊的十方佛身也不遑多讓。天女凌心對此功法鑽研不深,只能以真氣結出一片氣牆,但饒是如此,亦讓應飛揚如臨天塹,難以寸進。

應飛揚身形凝滯,心中則是一凜,暗道:「果然,這天女和我是同一類型的。」

但凡有點經歷之人皆知,真氣與招式相輔相成,缺一不可,而對招式的運用又可分為「精」與「雜」兩種。

明燁和謝靈煙就是前者代表,這二人天生體質特異,為配合體質,所修功法也是一陽一陰,故招式也只專精一脈,明燁一套九陽昊天劍訣在手,便如烈火燎原威不可擋,何需再令學其他招式,而謝靈煙所學劍法也皆是專精陰寒一路,不分心他途。此等專精一路,心無旁騖,進境自然最快,但若遇到功體相剋之人就往往難以發揮全力。

而應飛揚便是「雜」之一派的代表,這一派涉獵廣博,並無專注於某一類型招式,或輕盈快捷,或霸道剛猛,或瀟灑飄逸,或沉穩厚重,只要是有用的招式都一攬子全數學下。這樣便可因時勢不同,對手不同,時刻更換最合適的招式,使自己處於有利地位。但缺點也同樣明顯,就是樣樣都會,往往意味樣樣稀鬆,比如任應飛揚將火屬劍法用到極致,也絕對比不上明燁的九陽昊天之威。

而從天女凌心展示的手段中,便可看出她與應飛揚一樣,都是走的『雜而廣博』一路,第一招以無破有,破解劍氣繁密的『不知頃刻風雲改』,第二招以力破變,以達摩神劍洞穿蒼龍,而眼下這手慢克快,拙制巧,擋下應飛揚龍鳳翔舞的一劍,可謂應對得當。

而當雙方同屬招式繁雜一派相爭時,雙方比鬥中都會不斷改用有利自己的招式,往往到最後招式的變化就失去意義,演變成真氣之爭。除非——

「要在招式的變化上勝過她!」

應飛揚及時變招,臨空一個扭腰,向後翻飛半步,左手之劍如猛虎出閘,脫手而出,以氣御劍使出白虎臨陣劍的『虎震雄關』之招,氣勢磅礴而出,似是白虎星君破陣在前,要將眼前氣牆壘成的雄關一一轟破,鏘然一聲。劍尖狠狠釘在氣牆,陷入氣牆三寸,卻在舊力未老之際,新力再生!

應飛揚身旋一週後,右手之劍亦呼嘯而出,亦是一招虎震雄關,這一劍恰恰擊在上一劍的劍柄之處,同招同式,倍增的威力交匯於劍尖一點,竟是氣牆有瓦解徵兆。此即是『以點破面』的運用,所有氣牆,往往都耐不住單點突破,應飛揚憑此,劍再前進三分。

天女凌心足下依然不動,身子卻已微微後仰,似是被壓彎的山竹,正待應飛揚感覺有機可乘之際,卻不料反震之力隨即而來,一聲震耳欲聾的鐘聲鳴蕩,洪亮聲音挾裹這強橫氣勁,盪開應飛揚雙劍,隨後天女凌心傾斜身子如彈簧般彈起,同時揚起玉手狠狠擊來。

天女的手纖細小巧,但當出現眼前時卻被放大到無窮大,如泰山壓頂而來,壓得應飛揚胸口沉悶得喘不過氣,應飛揚隨即轉攻為守,劍訣一引催動雙劍,再換玄武不動劍。

雙劍劍柄相接,連成一線,隨後以劍柄為圓心高速旋轉,化作一個銀光霍霍的大圓盤,劍速雖快卻顯沉穩厚重,彷彿一個龜甲擋在前頭。

「轟!」的一聲,盤旋雙劍擋下天女凌心的一掌,卻也被這一掌擊得旋飛,而掌雖擋下,氣勁卻難消,雄渾真氣將應飛揚掀得紙鳶般倒飛。

應飛揚身形倒飛,卻強嚥下湧到喉頭的腥血,劍訣一掐,雙劍陡然停止旋飛,已至窮盡的劍法變外再生新變。

青龍轉生、朱雀振翼、白虎臨陣、玄武不動,週遭散逸的劍流,劍上殘餘的劍意,四相匪流歸一,合作混沌之相,正是——四相太王劍!

四相合,混沌現,雙劍攜帶灰濛蒙的混沌氣流,交纏忽擾下形成一般灰色巨劍,直向天女凌心而去。

這才是應飛揚真正的第三招!

天女凌心方借天鐘神功反擊,此時舊力已盡新力未起,雙掌匆忙夾住雙劍,雙劍形體難承雄力當即灰飛煙滅,但劍氣卻是絲毫不減威勢,筆直向前。

「喝!」天女凌心輕喝一聲,衣衫被激得獵獵後飛,隨之身上綻放純淨佛華,雙掌終於併合到了一處,將中間的氣劍拍散,但她巍然不動的身姿,卻被帶得倒飛一步!

相比應飛揚的倒飛嘔血的慘象,這略退的一步根本不值一提,但這一步,卻使戰局發生改變。

應飛揚身退同時,謝靈煙身若靈鶴逸飛,點足向前,腰間『漱雪』仙劍鳴動出鞘,細長劍身化作一道白痕,直貫向天女凌心。

而左飛櫻也同時動作,一手輕轉紅傘,一手法訣翻飛,姿態若春遊一般爽心悅目,卻有五顏六色的蝴蝶從傘上飄飛而出,追逐嬉鬧著向前飛去。

天女凌心一退,謝靈煙和左飛櫻二人皆感覺氣機變化,天女凌心那原本如淵渟嶽峙,毫無破綻的氣機似乎被應飛揚硬生生的轟開了一個口子,飽滿氣機撒了起般從口子洩出,雖然總體上說只是衰退些許,仍遠在道門三人之上,但卻從原來的『強不可撼』,變成了『雖強,但可以一戰』,所以二女把握時機,及時出手。

「原來天女是以不動明王印加持己身!這便是你們說的一步之機?」張慣晴恍然大悟道,對紀鳳鳴和商影道。

張慣晴亦是見多識廣,結合所獲知訊息,立即推敲出前因後果。天女凌心甫得心燈傳承不久,一身真氣雖是廣博,但能發揮不足一成,飛縱進退間往往使得真氣難以自制,更加阻礙發揮。所以天女凌心身不動,不變應變,捨棄進退的身法,轉而施展佛門不動明王印加持己身。

不動明王印顧名思義,便是其身堅定,不可撼動,氣機積累下自成明王之威。對於身有庫藏在內卻難盡數發揮的天女凌心最合適不過,若原本的她是奔流的江河,肆虐奔騰,那穩立不動的她便如江河匯聚的大海,更加浩瀚不可犯,體內潛力至少再被多發揮出半成。

「不錯,天女凌心以不動明王印穩固體內真氣,雖捨棄身法不用,但使修為再度提升,戰法不可謂不精明。」商影讚歎道。

紀鳳鳴扇子輕搖道:「不過應飛揚竟能看破內中玄機,以受傷換天女後退一步,不動明王之姿隨之瓦解,破得可謂巧妙,當真難得!」

若應飛揚聽得此讚譽,多半會覺羞愧,他倒不是窺破玄機,只是靠著三分敏銳的本能加上七分劍者執拗,容不得天女凌心足不動的與他交戰,所以才將天女硬撼退一步。

此刻戰局變化也出乎他預料,謝靈煙快劍在前,左飛櫻術法隨後,雖無甚配合可言,但二女觀戰已久,早已將狀態提升到圓滿的頂點,是故不動則已,一動驚人。

而天女凌心一時回氣不及,便被道門二女纏住,連環錯落的攻勢之下,竟是一步退,步步退。

眼看頹勢將現,天女凌心身形陡然停住,長袖一翻,袖子一條白綾脫逸而出,翩然飛舞。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6 14:27
第217章 論道證佛(七)

頹勢將現,卻見一條白綾自天女凌心袖子脫出,如白練飛縱,靈蛇騰舞,迎風而長,轉眼化作數十丈,在身前交織成盾,擋住劍光蝶影。

重重白影后,天女凌心脆聲道:「佛曰:三千世界,不過十丈輕塵,十丈輕塵既出,還請小心。」

一聲方落,天女凌心隨之而動,不動則已,動則驚為天人,手中『十丈輕塵』隨著天女曼妙身姿飄舞,襯得她如壁畫上的飛天一般,魅力十足又不失聖潔,又盡顯巔峰妙絕的身法。曲折迂迴的白綾令謝靈煙和左飛櫻難以測度招從何來,轉眼已被天女凌心挽回劣勢。

「十丈輕塵,水火不侵,刀劍難傷,剛柔並濟,長短隨心,果然是上佳的寶物,若在我玲瓏珍閣的拍賣會,定是壓軸級的寶物!」張慣晴出於玲瓏珍閣的職業習慣,見到此等異寶亦是雙眼放光,似已在心中估算它的價格。

「哈哈,張掌櫃說笑了,十丈輕塵雖是神妙兵器,卻也只天女才能發揮它的威力,落入他人手中只是埋沒。」紀鳳鳴見天女展威,卻也絲毫不替師妹擔心,反而頗有餘暇的評判道。

而應飛揚在後方,一邊暗暗調息,一邊後怕的暗道:「還好方才我們沒有齊上,否則這白綾一個迂迴,轉襲後方論法三人,那可真是誰也擋不下!」想到此處,應飛揚絲毫不敢大意的謹守後方。

而前方,戰了數招,謝靈煙和左飛櫻漸漸摸清十丈輕塵的路數,應變也更為從容,一者劍法清冽,一者術法玄奇,三個美貌少女戰做一團,竟是分外賞心悅目,週遭艦船上圍觀眾人皆是各自讚嘆,似乎能看到此景,就已經是值回船錢了。

道門雙女正欲反守為攻之際,忽而天女凌心凌空一旋縱身半空,纏繞雙臂的丈長白綾繃得筆直,隨後直直斬落!

「這是刀招!」謝靈煙與左飛櫻齊齊一驚,輕薄的白綾已如無情利刃壓頂而來,分割天地,截江斷流,滿天儘是肅殺之氣,「刀」未至,鐵索下的洛水已被割出兩道深痕。

配合天女凌心深厚修為,此刀酷烈之威,逼得二女除了躲閃別無其他選擇,但方避閃一步,白綾又隨即從縱劈改作直刺。

「這次是劍招!」

方才摧枯拉朽的刀勢好似幻夢一般不復存在,轉而化作迅捷無匹的劍式,白綾彷彿一化十,十化百,如劍雨般傾瀉而下,砸在鐵索上,激起萬點火星,竟如水面上放起了煙火一般,異常炫美。也虧得作為擂台的鐵索非是尋常鐵匠打造,才耐得住這麼些次攻擊,饒是如此,鐵索之上依然傷痕纍纍。

而天女凌心的密集攻勢,卻是漸漸轉移到左飛櫻身上,正是打算個個擊破。左飛櫻察覺天女用意,隨即催動術訣。

「衍萬象,歸太虛,葵水真界!」左飛櫻紅傘一撐,傘輕盈的從掌心旋出,卻是捲動江河之水,借水天之氛匯聚並流結成一汪浮空的『深潭』,好似傘的頂頭又撐起了一把水傘。

碧潭幽凝清澈,似是輕柔縹緲,卻也邃然無鑄,任劍雨繁密錯落,也只能在水面上擊出一波波漣漪,轉眼便被無垠之水消散化解。

「好!」應飛揚讚歎一聲,雖之前對左飛櫻的實力並無瞭解,但只憑此招術法,便知萬象天宮眾多弟子中獨獨派她來參賽,絕非因為她靠著衛無雙親傳弟子的身份佔了便利。

久攻不下,天女凌心凌厲劍意也漸漸衰退,卻是雙手各掐法訣交叉胸前,再起新的變化。

漫天白綾收為一股,彼此交纏,越纏越粗,轉瞬間竟纏出了一個丈寬巨杵,烏雲壓頂般出現在左飛櫻頭頂,輕靈翩飛的綾帶此時顯得厚重無比,只餘下,最古拙,最粗豪的——暴力!

「是韋陀杵法!不好!」圍觀之人已有看出此招名堂的,此時不禁叫起,韋陀是佛門護法天尊,手持降魔杵護持諸天,辟惡除邪,最是剛猛強硬,而以他名號命名的韋陀杵法自然也是佛門最沉猛厚重的功法之一,向來只有修煉「金剛神力」,「龍象神功」之類大力神通的佛修才能運使杵,但由天女凌心這一纖細女子使出卻是毫無滯礙。天女凌心凌空一躍,以頭上腳下的姿勢一掌將巨杵按落。

巨杵隨即彌然下壓,威若天傾,左飛櫻俏臉上不禁有冷汗滑落,本能欲躲,但只覺距離之下,身子沉重了數十倍,被一股自上而下的巨力死死壓制,難以逃遁。無奈之下,只得飽提真元,捲動八方雲水源源不斷的注入頭頂「水潭」。

而下一刻,一聲巨石落水的響動,一石激起千層浪,整個水潭轟炸開來,而巨杵只是稍緩半分,便毫無障礙的貫穿水潭,死死壓向左飛櫻。

這便是天女凌心的實力?佐以『十丈輕塵』的天女凌心,雖被破了不動如山訣,但實力之強仍是駭人,一條白索,在她掌中竟是變化百般兵器,而她本人經過心燈傳承後,歷代天女所使用的絕技也紛紛刻入心魂,千年積累下,竟是刀槍劍戟,各色兵刃無一不精,無一不強,也無怪乎紀鳳鳴會說,只有天女凌心才會發揮十丈輕塵的威力。

左飛櫻心中生出絕望之感,只餘一個念頭:「師兄,真有人能贏過她嗎?」

絕望之際,卻聽一聲「換人!」一道人影閃逝身前,隨後左飛櫻領口一緊,腳跟一輕,竟是被人抓住後領甩出。隨後水光、月光折射劍光,映在來人面上,正是應飛揚仗劍來援。

左飛櫻的術法並非毫無用處,至少讓巨杵緩了半分,而這半分之間就是出手契機,這觀戰的片刻,應飛揚已將先前內傷壓下,並把精氣神提升至了頂點,此刻把握時機及時出手,甩開左飛櫻的同時,奮起一劍,捲動週遭水元繞出一個充滿線條美,合乎天地之理的弧線。

劍得雲水天象,流暢自然,水元也隨著劍圈旋轉成渦流。巨杵受渦流牽引,不自覺的偏移三分,直直轟在應飛揚腳側。

轟然一聲震耳雷鳴,異鐵鑄成的鐵索也被砸扁,幾欲斷裂,支撐著鐵索的船體都止不住的被巨力拉扯得幾欲傾覆,掀起無邊狂浪,而身處中心的應飛揚只覺耳膜鼓蕩的被震出血一般,分外難受,但卻實實在在的擋下了這一擊。

就在此時,流瀉的月光,突然變得寒澈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6 14:27
第218章 論道證佛(八)

此時正值夏夜,本還有幾分潮熱之氣,但月光卻如秋霜凝結,令人遍體生寒,天女凌心被冷意激得心頭一冷,本能將視線投向寒意源頭,卻見謝靈煙飄飛在空中,立劍身後,背倚一輪出生明月,而劍光亦如孔雀開屏一般在她身後結成一個劍輪,彷彿與天上明月爭輝。

下一瞬,謝靈煙身不動,劍氣卻隨月光流瀉,輕柔綿密,空靈飄渺得不帶一絲殺意,令人未及警醒,就已被劍氣籠罩。

左飛櫻陷危之際,謝靈煙也非是干看著,而是採取圍魏救趙之策,劍氣直襲天女凌心。

十丈輕塵方被應飛揚引偏,此時天女空門大開,正是毫無防備之際,天女凌心猛提心神,壓下了想葬身在這瑰美劍光下的衝動,揚起左手再度施展「天鐘神功」。

然而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連戰左飛櫻,應飛揚兩大少年英才,縱然天女真氣雄渾,也一時回不過氣。

而謝靈煙劍氣也有奇效,劍氣擊在鐘形氣罩上,卻並未預料中的撞擊聲,而是光線一般從氣罩滲入,毫無滯礙的衝向天女凌心面門!

天女心頭一慌,急側過頭顱,但一縷秀髮仍被劍氣攪得粉碎。慌亂之際,氣罩潰散,更多劍氣連綿而至。

「這是——」應飛揚隨手打散一道不知有心還是無意卻衝著他而來的劍氣,切身感受了那寒澈空靈的劍意,使他的猜想得到了確認,「六大劍訣中的廣寒凌虛劍,竟被你練成了!」應飛揚驚異道。

謝靈煙無暇開口,但緊催的劍氣就是最好的回答,驕傲的眼神緊鎖天女的同時,亦在示威性的瞥嚮應飛揚。

凌霄劍宗近年來英才輩出,謝靈煙雖是出類拔萃,卻非此代第一,但應飛揚只是外門弟子,無權作為代表出戰,任九霄被清岳掌門責罰思過兩年,至今猶在閉關中,明燁筋脈受創,出戰只會加重他的傷勢。所以才輪到謝靈煙作為代表,出席此次佛道大會。本是榮耀之事,但在宗門其他人眼中,卻如同被她撿了便宜一般,這讓謝靈煙如何甘心。

所以謝靈煙這幾月來一直暗下功夫,備戰將來的佛道大會,潛心鑽研下,終於被她摸到了廣寒凌虛劍的門徑,在今日大放異彩。

廣寒凌虛劍只有純陰體質女子能練,門檻在六大劍訣中算是最低,但威力卻是絲毫不弱,又兼有「滲透」的特殊效果,除非能將護體真氣高度凝練到密實,否則擋不下廣寒凌虛劍氣,天女凌心應招倉促,真氣不夠凝練,一招失守,隨即在綿密劍氣下漸無回手餘地。

「你倒是挺能炫耀,有進步的又不止你一人!」應飛揚也起了較勁心思,再出四相太王劍,與謝靈煙一近一遠夾擊天女凌心。

雖有比拚之意,但二人相交已久,默契自成,一攻一守配合當得,比起先前左飛櫻和謝靈煙二人各自為戰的情形強了不知多少。

天女凌心反是招招支拙,大異先前那威不可犯的氣勢,幾招過後,應飛揚心中已有察覺,

「與尋常人一招一式修煉不同,天女凌心功法皆是傳承前代天女神識印記,少了腳踏實地的練習,所以與變化萬端的招式相比,經驗反而是十分匱乏。」

天女方得傳承不久,還未來得及將傳承來的招式融會貫通,經驗見識與修為極不相襯,應飛揚過去也是極缺經驗,在清苦引領下開發先天劍覺,才彌補了後天經驗不足。所以對同樣受限經驗之人可謂感同身受,這種人順風之時可任意揮灑,進展所長。可一旦落入下風,就會立時失了從容應對,陷入支拙之境。

知曉勝機就在此時,應飛揚覷準破綻,一劍直刺天女凌心右肩,天女凌心召回十丈輕塵結盾在前,謝靈煙卻又劍氣掩至,嗤啦一聲,天女凌心秀氣鎖骨上已多出一道血痕。

天女凌心首見頹勢,雖傷勢不重,卻讓道門之人心頭一振,只感天女也並非如想像中那般難以戰勝,頓時,週遭船上的道門子弟紛紛喝彩。

卻在此時,應飛揚耳邊傳來一聲:「道長此言差異,雖有道法自然,但天地亦有壞空之日,自然之道,亦不過鏡花水月,猶如蓮花不著水,亦如日月不住空,執著自然,反是失之自然!」發聲者正是論法中的釋初心。

在如潮如浪喝彩聲中,此聲方出,便隨即被淹沒,但落在有心人耳中,卻不啻雷霆驚世。

「執著自然,反是失之自然……」道門論法者葛天歌喃喃重複著,眼神現出迷茫,隨後座下水樹銀花竟是轟然崩解。

在眾人專注於武決之時,論法之爭卻已悄無聲息的進入勝負階段,釋初心顧盼之間神采飛揚,口吐蓮花間,葛天歌已然落敗,而剩下徐未央和渺真人亦是面色凝重。

道門弟子似是同時被一隻隻手扼住脖子,喝彩聲戛然而止,只餘濤聲喧囂。

應飛揚專注戰局,未因葛天歌落敗而分心,卻是神色一變,道了一聲:「不妙!」,落在論法者耳中,釋初心的話語是對道門之人的強而有力的反駁,但落入應飛揚耳中,這話又暗合武學至理,恰恰剖析了眼前局勢,成了對天女凌心的點撥。

與此同時——

「原來如此!」天女凌心美眸一亮,豁然開朗,先前侷促之態消散,十丈輕塵再無迷茫,結轉空無之勢,霎時轉出層層大圓滿的圓環,一方嚮應飛揚頭頂套落,更多的則捲住漫天劍氣。

猶如蓮花不著水,亦如日月不住空。帶著空無的招意,如月的劍光似是變成鏡花水月,在天女素手揚撥下,竟而化作空無。隨後再一揚手反守為攻,十丈輕塵白蛇一般,直逼謝靈煙。

「廣寒凌虛劍似無實有,便已此似有還無之招破解,這俊和尚辯駁對手同時,竟還有餘力關注戰局,更有甚者,還靠一語雙關點撥天女,或許我們從一開始就錯了,這釋初心比天女更難應付。」

想到此節,應飛揚眼神一凝,隨後身形竄飛而起,如鑽套圈一般險險從圓環中鑽出,同時凝氣於劍,化出一把巨刃直直斬落。

斬字訣再出,目標卻非支援謝靈煙,而是直斬無力防備的釋初心!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6 14:27
第219章 論道證佛(九)

夏季的天,向來說變就變,似是天象也感應到下方戰局變化,謝靈煙廣寒凌虛劍氣被天女化納同時,一抹烏雲悄然遮擋住了月光,最後一縷月光、劍光同時消散,而天女的反擊隨即而來!

十丈輕塵若白蛇吐信一般狠狠擊向謝靈煙,雖是輕柔綾布,但勁力卻是雄沉深厚如一堵牆壓來,謝靈煙虎口一麻,漱雪劍脫手而出,人也隨之倒飛數丈。

然而十丈輕塵卻比她退勢更快,白綾凝成錐形的一股,這是——槍!

槍!霸氣橫溢的槍!夾雜著銳利的破空之聲直直刺來,天地間彷彿突然一暗,謝靈煙只覺天上新堆起的烏雲都隨著這一槍朝自己壓來,天女強橫一招,竟隱隱有拉扯風雲之力!

「擋不下!」謝靈煙腦中已想了數十種應對之法,卻沒有一種能應對這直來直往的一槍,但她沒法,不代表應飛揚沒有。

天女出槍同時,應飛揚縱身而起,矯若游龍,劍氣凝為實質沖霄而起,雖後帶著凜銳劍意直斬釋初心。

釋初心劍刃臨頭,依然眼觀鼻,鼻觀心,面不改色。卻是天女叱了一聲:「莫傷我兄長!」。

天女急收槍式,舍了對謝靈煙乘勝追擊的機會,飛身掩至釋初心前頭,

十丈輕塵盤迴往復,交織成網,欲擋下巨大氣劍,但接觸之時,卻覺氣劍看似凌厲逼人,卻是一觸即散,天女凌心本就是半途變招,此時又一招擊在空處,這種感覺便如卯足了勁要撞門,卻發現門本來就未鎖一般,直令她氣血翻湧。

「天女多心了,攻擊無從防備之人,在下不屑為之。」抬眼看去,應飛揚舉劍擎天,氣劍再凝。

「所以這一劍,理應天女代接!」應飛揚雙目一凜,第二斬轟然落下。知曉天女經驗不足,應飛揚便以此作為突破點施展虛實之計,天女凌心招式走空,勁力用盡之際劍招已然臨頭。天地風雲激湧,竟是暴雨雨來之象,但風雲卻在這一劍下盡數斬斷。

天女勉力提元催動十丈輕塵,繁網密佈再度網羅劍氣。但劍氣勢如破竹,斬開一道道束縛直取天女,劍未至,劍風已將天女黑亮髮絲激得倒飛,白淨素美面容顯露無疑,緊咬牙關的模樣倒有一種別樣風情。

但應飛揚卻全無憐香惜玉的心思,三層,兩層,一層,眼看只剩最後一道網就能讓天女再添新傷。

此時,又是「咔嚓」!

應飛揚今日聽得最多的怕就是劍刃碎裂之聲,但這一聲卻是最令他煩躁。一聲脆響,象徵功虧一簣,劍氣隨著劍刃斷折一衰,而這一瞬衰退,使得天女原本難以為繼的真氣得以接續,天女一聲輕喝,真元爆發,雄渾真氣如浪炸開,斬字訣應聲而破。

劍氣破碎,應飛揚自空中墜落,「噗!」甫落地,應飛揚便嘔出一口血,天女根基雄渾如斯,只是倉促催生的新力,就已在應飛揚之上。

方才一斬,已令應飛揚氣力將盡,而此時己方三人亦是個個負傷,唯一的勝機,似已擦肩而過,一層烏雲,籠在了應飛揚眼翳中。

「三位,勝負已明,刀劍無眼,你們可要現在認輸?」天女凌心款款收身,獵獵河風吹得她白衣鼓蕩,宛若飛仙。話雖不中聽,面上卻一副誠摯之意,好似她真在為道門三人考慮一般。

謝靈煙哼道:「勝負已明?我便不信天女真如表面一般並無大礙。」

左飛櫻撐傘道:「虛張聲勢,佛門也出矯飾之語嗎?」二人一搭一唱,此時倒顯得極為默契。

此時,一聲驚雷從雲層滾過,轟轟隆隆震懾人心,應飛揚眸子中電光一閃,烏雲盡散,閃耀著決斷的狠厲光芒道:「天女修為高深,但此陣我非勝不可,刀劍無眼四字原話奉還,天女若要勝,便請抱著殺我的決心!」

說罷,所剩最後一劍應聲出鞘,最後一劍,最後的功力,象徵此戰再無餘地。

「我方才在後方布下了陣勢,雖準備匆忙,但應能擋下天女……一擊。所以,齊上吧。」左飛櫻與應飛揚二人站在一線,小聲道,戰事落頹,與其縛手縛腳分心保護他人,不如在此全力一搏。

應飛揚卻拄劍不動,苦笑道:「你們先吧,我只剩下一劍的力氣了。」

左飛櫻輕嗤一聲,與謝靈煙對望一眼,隨後同時出手。

第二回合聯手,二女倒是多了幾分默契,似乎比起與對方聯手,還是輸了比試的感覺更令人厭惡。謝靈煙長劍吐寒,飄渺無跡,伴隨著突起的狂風,悶暑似乎一瞬間變為深秋。

天女白綾舞動,同使劍法抗衡,劍法舞動成圓,勁力巧轉,正是佛門的小轉輪劍。

「有道是一力降十會,天女不以根基取勝,轉而與我拼小巧靈轉的劍路,莫非天女也後力不濟?」謝靈煙手上劍式不停,口中試探不止。

天女神色淡然,手中白綾一撥,一道劍勁原路返回,逼向謝靈煙,正欲開口說些什麼,便聽左飛櫻道:「天女好俊的劍法,我也來討教一番。」

左飛櫻秀手一翻,纖纖五指上各燃白、青、赤、黑、黃五點火光,火光如豆,只微弱一點,但左飛櫻五指一彈,火光便迎風而長,化作巴掌大小,輪番侵襲天女。

天女不敢大意,小轉輪劍守住周身,但卻覺真氣一接觸異火,就如被焚燒一般遭火光吞噬。

「是焚燒真氣的五行異火,此術可謂對症下藥,天女縱然真氣雄渾,也耐不住這慢慢侵蝕,用得妙!」商影不禁讚道。

「若非謝師妹的廣寒凌虛劍分去天女餘力,這五行異火也無用處。」紀鳳鳴也謙虛回讚道。

「可這勝負,卻不是寄託在她們兩人身上。」越蒼穹自是至終,目光一直盯著一人。卻突然沉聲道:「勝負將分了!」

話音方落,天際一道電光劃過,映得他雙目光彩如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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