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步劍庭 作者:意縹緲(連載中)

 
Babcorn 2019-9-14 16:55:4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22 17283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4 23:27
第十四章 刀舞樂揚

  花王將現,眾人眼中皆是期冀,但在薄紗揭開,顫風嬌露出廬山真面目時,卻同時噓聲大作,顫風嬌色澤豔紅,花瓣柔嫩,頗有嬌媚羞怯之態,但每一瓣花都緊抱成一團,分明是含苞未放之態!

  眾人疑聲大起,安祿山扯著嗓門喊道:「什麼顫風嬌,還未開放就被選成花王,是不是你看她是你徒弟,給她開了便道?」

  面對眾人質疑,姬瑤玉面色不變,解釋道:「顫風嬌花期比尋常牡丹晚二十日,此時含苞待放,已有不俗姿容,他日盛放之時定是驚豔洛陽。諸位不信,二十日後再看,便知花王之名絕對屬實。」

  安祿山咧嘴笑道:「嘿,說得輕巧,我們又怎麼看得到,難道二十日後還要專為它再舉辦一場洛陽花會嗎?」

  姬瑤玉淡然道:「那又如何,牡丹花開,只為自己綻放,何時需要迎合他人的眼光,武後號令尚不能讓牡丹屈從,更何況是小小洛陽花會?」

  姬瑤玉話中帶著一股倨傲之意,一語道出,眾人更是激憤,紛紛叫嚷。安祿山道:「姬姑娘,你也看到了,你雖是此次評判,判決卻不能服眾,依我看,還是該改選此次花王。」

  底下群眾紛紛藉機起鬨,喊道:「沒錯,改選花王,改選花王!」

  姬瑤玉哼了一聲,道:「好,你們要服眾,那我就讓你們信服,牡丹天生傲骨,不可號令,但可恭請。」接著轉頭對楊小姐道:「四娘,今日既有機會,我便考較下你琴藝進境,你我合奏一曲《迎花神》,恭請顫風嬌**放蕾。」

  此語一出,又是一片嘩然,應飛揚也不可置信,「昔年司馬相如一曲《鳳求凰》引得白鳥齊鳴朝鳳,如今姬大家莫非真能再現弦上神藝?」

  但楊小姐卻只輕輕一諾:「謹遵師命。」

  姬瑤玉向大痴和尚借來兩架古琴,與楊小姐分坐兩側。

  清幽古寺,繁花似錦,兩個身材玲瓏的女子撫琴而坐,未成曲調,已生畫情。

  清越一聲,琴曲奏響,二人嫩乳青蔥的手指撫弦而動,揮灑之間琴聲如流水一般流瀉而出。

  琴聲輕悅靈動,生機盎然,一股生命的律動瀰漫開來。原本群眾猶在質疑起鬨,頗為喧雜,但琴韻所至,竟慢慢平靜下來,幾千人心跳隨琴聲起伏,竟是物我兩忘。

  師徒勾挑撫按,分力合奏,卻是配合無間,宛若二人同生一心,姬瑤玉奏低音,若輕風穿林,碧水躍澗,韻味悠然。而楊小姐撫琴之時,一掃先前羞怯之態,此時奏起高音,琴聲時如鳴金濺玉,清躍衝天,時如金玉滿堂,華麗萬方。

  無形音波四散開來,寺中千株牡丹受琴聲引動微微搖顫,若雖琴聲起舞一般,而此時卻聞一聲輕呼:「快看!」

  但見那株顫風嬌似受琴曲中盎然生趣感召,原本緊抱一團的花瓣慢慢舒展開來。。。。。。

  伴著眾人驚疑,樂曲也進入高亢,正在此時,寺門突然一陣喧鬧,伴著數聲慘嚎,守門的僧人被震得倒飛出去,同時傳來一陣怒吼:「應飛揚,將《上清含象劍鑑圖》還來!」。

  一道人影挾帶劍光自寺門箭射而來,從眾人頭頂極速掠過,一句話未完,便已逼臨應飛揚眼前,應飛揚沉浸音樂,尚未完全反應過來,身子卻本能的動了,一揚手,星紀劍自行出鞘,竟不自覺使出《柳風劍法》中的「萬條絲絛」之招。

  伴著生機盎然的琴曲,劍光如春風吹柳,綿綿不絕,抵住迎面而來的劍光。

  來人身影被擋下,才看清面貌,竟是怒氣衝衝的呂知玄。

  應飛揚對呂知玄印象不差,開口問道:「呂道長,有話好說,何必動刀動劍?」

  呂知玄怒容不減,喝道:「廢話少說,將圖還來!」

  應飛揚道:「此圖乃司馬真人所贈,呂道長雖為司馬真人徒弟,但這般強行索要,也不合適吧。」

  「你若不還,我便自行來取了!」呂知玄不再多言,全力鼓蕩起真氣,頭髮無風自動,衣衫飄揚,真氣如大河奔騰,海潮狂嘯一般湧出,便是普通人都能看見他周身磅礴的氣勁風暴。長劍向前進逼,星紀劍漸漸格擋不住。

  應飛揚在呂知玄運勁那一瞬間,就感到鋪天蓋地的氣勢朝自己擠壓而來,心知真氣不敵,應飛揚劍訣再催,星紀劍自行如車輪般旋轉起來,旋轉之間將呂知玄真氣化消散盡,同時自身也緩緩後退,每退一步,都在青石板上留下深沉腳印。

  「不過片刻不見,呂道長為何變得如此咄咄逼人。」應飛揚緩過氣來,開口問道,呂知玄見他竟有餘力開口,不禁眼神一厲,冷道:「問你自己吧!」

  隨後長劍沖霄,又化作劍雨傾斜而下,應飛揚握住劍柄,舞劍成傘,擋住漫天劍光,甫一接招,便覺腕上一陣挫痛,這劍威力竟比早晨較量時大了一倍不止。

  與早上交手時的青色劍光不同,此時的劍光帶著淡淡金彩,更有一股凶霸之氣。「他用的是蛟劍!」應飛揚及時察覺,蛟劍雖未化作蛟龍形態,但威力也遠非靈力盡失的蟒劍可比,應飛揚錯身劍雨間,且擋且退,竟漸漸被逼退至顫風嬌之前。

  呂知玄雖無心傷害他人,但也不會憐惜一朵花的死活,劍雨有增無減,眼看嬌花便被劍雨摧殘。

  忽而一抹翠影從應飛揚眼前飛閃而過,未及辨清,就見一抹璀光向呂知玄脖頸削去,此招圍魏救趙奏效,半空中蛟劍急速返回護主,擋在呂知玄之前,劍雨登時消散。

  此時才看清那抹翠影,竟是姬瑤月身邊青衣婢女,那婢女眼一寒,口吐脆聲,冷道:「小姐在彈琴,莫吵。」

  應飛揚先是一驚,不過是一個相貌平平的不起眼婢女,竟有如此身手,紅閣十二坊果然非同一般,再分神看去,撫琴的二女猶靜如沉淵,渾然忘我。無視週遭打鬥,清澈琴聲流瀉而出,音符不見絲毫錯亂。

  應飛揚亦道:「是啊,呂道長,在此動武驚擾他人實屬不該,。。。。。。」

  「你也安靜!」青衣婢女側頭冷冷打斷他道。

  「呃?」應飛揚一愣,把話嚥了下去。

  「有了幫手,又能如何?」呂知玄怒道,呂知玄手一化,蟒劍也在手中現形,雙劍同使,分襲二人,全然不留半分情面。

  「說話的機會都不給,就知道打打殺殺,真當我沒火麼?」應飛揚暗道,幾番忍讓,呂知玄反而變本加厲,心頭不禁也有了怒氣,腳步擦著地面,如燕子過水般掠飛,迎向呂知玄。

  心知方學成的御劍之術在呂知玄這御劍大師面前不值一提,應飛揚豈會以短擊長?呂知玄蛟劍方出,應飛揚就已驀然加速,逼近呂知玄周身,同時劍光連閃,斬出連環九劍,劍光連綿,不絕如縷,連成縱橫捭闔的一片,呂知玄雖自稱只善御劍之法,不善劍擊之術,但應飛揚豈會因他這自謙之語而懈怠大意,所以一上手便是強招,全然不給呂知玄脫身之機。

  果不其然,呂知玄腳踏禹步,劍指七星,長劍在手招招都如蛟龍出海,縱然不如御劍時那般出神入化,卻也盡顯大家之風,長劍連環交擊,劃出「刺啦」銳風,刺耳異常。

  「難聽死了。」青衣婢女輕吐一語,身形瞬動,如幻蝶翩飛不惹塵埃,卻有兩道秋泓自袖間流瀉而出,竟是兩把精光四閃的柳葉刀。

  柳葉刀長約二尺有二,弧身薄刃,柄上鑲有翠綠珠石,柄底端還有紅綢流蘇,相比殺人的兵器,更像供姑娘家把玩的精美裝飾品,然而這對柳葉刀落入青衣小婢手中,卻是寒光照眼,凌厲逼人,清冽銳利的刀芒化作不及眨眼的光影,若水銀洩地般攻向呂知玄。

  刀劍交擊,「叮叮」之聲不絕於耳,帶出一股獨特韻律,竟如春雨打窗一般,與身後兩位女子所奏《迎花神》的曲調暗暗契合。

  「確實難聽,平白污了兩位姑娘的琴聲。」聽聞青衣婢女的刀擊聲,應飛揚暗自慚愧,隨即激起較勁之心,劍法一換,劍法轉作輕柔,長劍抖落若流水輕淌,靈動無比,變化中帶著勃勃生機,刺耳劍聲也順勢一變,變得如溪流越澗,明珠出泉一般,泠泠淙淙,清脆悅耳。

  二人本是各自為戰,以二敵一也不過與呂知玄難分高下。但隨著應飛揚劍法一變,雙刀一劍攻守交擊間都與琴聲切合,受著琴聲指引,素不相識的二人竟展開了天衣無縫的配合。

  一進一退,一攻一守都暗合音律,不但將呂知玄壓制住,更給琴聲增添別緻的樂感。

  應飛揚漸佔上風,見那青衣婢女身形如魅似幻,變化萬端,卻猶如漫步花間,翩然起舞一般優雅動人,此時,與那女子貼著臂同時遞出一刀一劍,女子柔順發絲輕拂到他臉龐,傳來一陣如蘭似麝的幽香,應飛揚竟神使鬼差的起了綺思,暗道:「這女子相貌平平,身段卻是上佳,打架都跟跳舞似的。」

  高手相爭,豈容半點分神,呂知玄本已落了下風,見應飛揚突得心不在焉,隨即反擊,手捻劍訣往蛟劍上一抹,便聞一聲嘶吼震懾雲霄——

  口吐惡焰,張牙舞爪,長劍化作一尾惡蛟,攜無匹凶威直襲應飛揚!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4 23:27
第十五章 風雨將至

  應飛揚暗罵自己一聲,隨即收斂心神,可那蛟龍爪擊牙咬,口吐惡炎,更兼鱗甲厚實,刀劍難傷,豈是易於?應飛揚一時手忙腳亂,被逼的手忙腳亂,只得寄希望於那女子牽制。

  哪知刀光一閃,那女子竟調轉方向,朝自己攻來。

  「姑娘,你這是做什麼?」應飛揚躲過從額頂削過的一刀,驚出一身冷汗。

  婢女冷道:「誰贏都好,只要早點結束,別再打擾小姐彈琴.」

  「這翻臉速度,未免太快。」這理由太理直氣壯,應飛揚竟是一愣。

  女子利刀連環,口中話語更比刀快,「本來他比你欠打些,我才幫你,你自己不爭氣,久戰不勝,反而分心,是在想什麼鬼?」

  「我是在想你。」應飛揚本想這麼如實答道,但也知此時說了,定被她當菜剁了。眼見惡蛟越發凶狂,應飛揚突發奇想,「上清派的御劍術可以御劍,不知能不能御刀?」

  心想念動,應飛揚隨即暗施御劍法門,控制青衣婢女雙刀,一試之下,竟真被他誤打誤撞,若是如蛟蟒雙劍這般認了主的仙器,除主人之外再無他人能駕馭,但女子雙刀雖精美,卻只是凡器,但見青衣女子輕呼一身,身子竟被雙刀帶動,變了個方向轉而砍向惡蛟。

  雙刀一蛟亂作一團,應飛揚趁隙抓住機會,駕馭星紀劍,直刺向呂知玄,一道劍氣破空飛至,呂知玄無防備之下,猛一縮頭,頭頂道冠已被擊落,披頭散髮異常狼狽,卻是神色緊張的道了聲,「不好!」

  但聞「嘶昂」一聲,惡蛟揚身而起,雙目已是赤紅,朝青衣女子撕咬而去。

  龍有逆鱗,觸之則怒,惡蛟雖未成就真龍之體,但這點卻與真龍沒什麼不同,青衣女子方才那雙刀,恰巧斬在它逆鱗上,讓它怎能不怒。惡蛟本就惡性難馴,呂知玄修為大減下,竟也壓制不住它,青衣女子在殿前閃轉騰挪,惡蛟緊追不捨,經行之處,柱子,石階,正殿門窗都留下爪印咬痕,一片狼藉。

  台階下看熱鬧的眾人連連驚呼,亂作一團,而彈琴的二人竟仍對週遭喧囂視若無睹,彷彿她們周身是隔絕於世的另一方世界。

  惡蛟向著青衣婢女飛撲而下,迅捷無匹,凶威赫赫,眼看巨爪已在女子頭頂,突得女子蓮足一點,身形幻化,在原地只留下一個幻影,真身卻悄無聲息的閃到惡蛟身後,這套身法伶俐飄逸,應飛揚正欲誇讚,突得臉色一變,:「小心!」

  惡蛟飛撲之下,卻只撲到一個幻像,餘勁未消,竟直往猶在撫琴的楊小姐那撞去。

  楊小姐仍全然醉心琴曲中,春蔥般的玉指在琴弦上如精靈般跳動,渾然不知危險臨頭。

  危急之時,應飛揚身子向前一縱,雙手環抱,鐵索般將惡蛟擒扣住,撲倒在地,惡蛟雖被他撲到,但身形的差距太大,撕纏不過一瞬,應飛揚就被惡蛟壓在身下,血盆大口直往他腦袋咬來。

  此時,高亢樂聲進入終章,轉作了輕悠綿長,段段音符,宛如密林深處的溪流,順著崎嶇山路蜿蜒流淌而出,短短幾段音符,就洗淨了心中的浮躁和喧鬧,眾人止住了喧鬧,寺廟變得如深山老林般。

  趴伏在應飛揚身上的惡蛟牙齒已夠到應飛揚咽喉,聽聞樂聲突然平靜下來,半閉著眼,搖晃著大腦袋,似是正在欣賞這空靈的天籟之音。接著似睡著了一般,身子由大化小,最後變回劍形,飛回呂知玄鞘中。

  呂知玄神念催動幾番,蛟劍都紋絲不動,心知此劍又起了脾氣,不聽指揮,知曉再戰也討不得好,本想放句狠話,卻突然覺得此時開口,只會污染這空靈樂章,狠狠瞪了應飛揚一眼,便憤然離開。

  但他的離去並未引起太多關注,因為在場者神魂都被樂音帶走,「噌!」一曲弦終,餘音繞樑,隔了半晌,觀者才回了神,再看向那顫風嬌已是完全綻放,繁密花瓣若重樓一般,層層疊疊,瓣瓣都如著了蠟般光彩動人,遠遠望去,若一團火在燃燒。

  未開之時,就已見風情,此時在樂曲餘韻中,花瓣隨風而顫,張揚怒放,既有端莊華貴之姿,又有嬌媚羞怯之態。當真國色天香,豔壓群芳。

  「啪啪啪!」一陣擊掌讚歎聲傳來,「神乎奇技!一曲竟真能迎來牡丹開花,小生此生見此奇景,死而無憾了!」胡離不知從哪走出,一臉激動道。

  應飛揚也附和著道:「何止,一連惡蛟也被琴聲安撫,若非兩位姑娘,在下已怕是已送命蛟龍口中。」

  姬瑤玉盈盈起身,道:「應公子過獎了,方才若不是公子出手相救,四娘現在也未必能安然坐在此處。」說著,轉頭對楊家小姐道:「四娘,還不拜謝應公子?」

  「師傅,這我知曉。」楊小姐應道,卻只保持一個以手撐案的姿態,帶著委屈的聲音羞顫聲道:「只是想想方才就一陣後怕,嚇得腳軟起不了身了,那條蛇好大,好駭人!」說到最後,聲音裡都帶了哭腔。

  應飛揚心中一樂,方才惡蛟臨頭時,她都紋絲不動,只道她膽量驚人,沒想到現在又開始後怕了,但再細想,又升起佩服之心,專注彈琴,以致無悲無喜,物我兩忘,這不正是他練劍時追求的境界?

  「姑娘莫怕,那蛇已被趕走,傷不了你。」應飛揚覺得那楊小姐現在樣子實在即可笑又可愛,竟不禁用出了哄小孩的口吻。

  「切,逢迎賣好。」立在姬瑤玉身後的青衣婢女不屑輕嘲一聲,卻又聽姬瑤玉道:「月兒,你方才對應公子動刀,實在太過無禮,快些向他賠罪。」

  婢女眼睛一睜,忿忿道:「分明是他招惹來是非,礙了小姐彈琴!」

  姬瑤玉輕輕一笑,道:「你又不聽話了?"

  婢女咬了咬嘴唇,氣勢一餒,不甘願的抱拳道:「方才多有得罪,還望應公子莫怪。」婢女雖是道歉,身子卻依然挺立,不彎折半分,連頭也側倒一邊,完全沒有道歉的樣子,更重要的是。。。。。。

  「女孩子家,哪有你這麼行禮的?還要我重頭教你嗎?」看著纖細柔弱的小丫頭用著江湖豪客般的姿勢行禮,姬瑤玉又好氣又好笑,笑罵道。

  「可是。。。」婢女不忿的回望,但在姬瑤玉似笑非笑的眼神壓迫下,終究還是屈服了,手放腹前,右腳退後,兩腿屈膝做了個萬福,柔聲道:「方才多有得罪,都是小婢不好,還望應公子莫要責怪。"

  青衣小婢聲音變得輕柔圓潤,似是撒嬌一般,眼神中火氣全無,化作一泓秋水,本是平平的面孔,在眼波流轉下竟顯得千嬌百媚,勾魂動魄,應飛揚心頭一蕩,痴痴的道:「無事,不怪。」

  忽而柔情消散,眼神如刀銳利,似要從他身上剜下塊肉,應飛揚面上痴色消退,又是一驚,還未反應過來,女子眼神再變,閃亮亮的眼睛彎成月牙,帶著一股狡黠的笑意,那眼神分明是在說「蠢貨!」不過一瞬,眼神就已變了幾次,眼前女子宛若變化多端的精靈,捉摸不定。

  此時,「阿彌陀佛。」兩聲恢宏佛號自大殿後傳來,循聲望去,三個和尚疾步而來,前頭引路的是大痴和尚,大痴和尚只鑽研佛學,不擅長法術,所以方才開打時,便偷偷跑去尋了救兵。

  看他尋來的兩個幫手,一個和尚壯碩如山,伏魔金剛一般高大威猛,是曾經將應飛揚拒之門外的白馬寺僧人,端法和尚。另一個和尚神態老邁,枯瘦如柴,好似骷髏上只包了一層皮,沒有半點血肉,若非是見他還在走動,幾乎要被當做乾屍了。

  端法和尚環顧四周,喝道:「呂知玄呢?那狂徒在哪?」

  「大師來晚一步,呂知玄已經走了。」看著這姍姍來遲的救兵,竟是自己看著頗不順眼的端法和尚,應飛揚沒好氣應道。

  「嗯?這位公子見著眼熟,可是在哪見過?」端法曾與應飛揚見過兩面,但一則時隔已久,二則見面時應飛揚衣衫破舊,風塵僕僕,而如今卻是錦袍玉帶,貴氣逼人,令他一時記不起來。

  「人是舊識,衣衫卻是初見,也難怪大師記不清。」應飛揚帶著嘲意的回道。

  「原來是你!」聽著這嘲諷聲,端法才恍然記起。、

  「大師是認出人了?還是認出衣衫了?」應飛揚又道。端法眉頭一擰,面上隱隱露出怒意。

  此時,那老僧開口道:「衣衫相貌,皆為身外皮相,如夢幻泡影,施主何必執著於分個明白呢?」枯瘦老僧聲音空洞,如扯破的風箱一般難聽。

  「在下世俗庸人,舍不去這身皮囊,自然不比大師通達。」應飛揚覷眼看向那老僧,那老僧比起人來,更像一具移動的屍體,確實是將身外皮相都舍去了,竟然令應飛揚無法反駁。

  端法和尚掃了應飛揚一眼,又看著一片狼藉的寺廟,憤然道。「哼,呂知玄傷了佛門弟子,辱我佛門清淨,未免欺人太甚,司馬真人身為國師,竟連弟子都管教不好,如何令人信服。」

  「端法,莫胡言。」枯明大師平靜道,言語中卻帶一股莫名之力,令端法心頭火氣消散,「老僧曾與司馬真人相約論道講法,卻一直未得機會,如今既是有緣,自該登門拜訪,端法,且隨我一行上清觀,此事自然能有個了結。」說著,老僧寶相莊嚴的步下階梯,行進之處,人群不自覺的讓出一條通路。

  「這兩個和尚,是要去上清觀尋釁!」雖然說得冠冕堂皇,但話中真意應飛揚豈會不知。

  「看來,風雨將至了!」清空萬里下,旁邊胡離意味深長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4 23:27
第十六章 問道論佛

  應飛揚暗道:「如今佛道之爭如此激烈,這兩和尚前往上清觀,定然招惹麻煩,此事因我而起,我不能置身事外,還得尋公主師姐商量下。」

  想到玉真公主,應飛揚突得一奇,「這裡鬧了半天,公主師姐卻一直未現身,若不然,以她身份地位來勸阻呂知玄,也不至於將事情鬧得這麼難以收拾。」

  心中想著,應飛揚目光巡視,來回掃了幾圈,卻也不見玉真公主身影,「不會吧,帶公主出門,卻把她搞丟了,這可是掉腦袋的罪。」心中正覺著急,突然見庭院側門,走出一道熟悉身影,正是玉真公主,應飛揚一縱身,躍至公主身側,道:「公主師姐,你到哪裡去了?」

  玉真公主被他突然的冒出嚇了一跳,隨即臉一紅,白了他一眼道:「處理女人的一些私事而已,問這麼多作甚?」

  「咳咳。」應飛揚乾咳兩聲,掩蓋尷尬,隨即道:「公主師姐方才都不在場嗎?」

  玉真公主點點頭,「沒錯,那個胡離上台後,我便離開了,可惜錯過了花王誕生的好戲。」

  「公主師姐,你錯過的何止是花王誕生。」應飛揚一嘆氣,將方才所發生的事情簡略一說,玉真公主越聽越是面色凝重,聽完之後,臉上如烏雲籠罩,黑得能滴出水來。

  「這呂知玄怎麼這麼不知分寸,直闖大福先寺,好大威風,這檔口還招惹佛門,不是給人留下把柄麼?」玉真公主先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數落呂知玄一番,隨即又將矛頭轉向佛門。「那兩個和尚也是別有用心,憑他們修為,大殿打成一團,他們怎麼可能毫無察覺,偏偏要等呂師兄走了才姍姍來遲,分明是想把這把火從呂師兄一人身上,引到整個上清派上!他們此番理直氣壯的上門索人,若是師傅不將呂知玄交出,那就是包庇弟子,若是輕易交了人,更是另道門顏面盡喪,倒是比當場擒下呂知玄要划算多。」

  玉真公主終究是宮裡出來的,勾心鬥角的功夫其實幾個僧人能比擬,短短幾語,就已將他們心思分析透徹,應飛揚心中讚佩,問道:「那我們該做些什麼,才能將此事化大為小?」

  玉真公主苦笑道:「若是事端未起時,我或許還可阻止,現在,我也不好親自出面了,你先回上清觀看看情況,我去尋些人手,看看能否代為緩頰。」

  玉真公主此話也是無奈,比起道家弟子,她更是皇家之人。當朝雖有重道抑佛的態度,但也保持了明面上的中立,她身為皇族公主,只需居高臨下起手撥弄風雲便夠了,而不該在佛道之爭中涉入太深,作為任何一方的支持者參與其中。畢竟無論佛道,對皇家來說,也不過是維持統治的工具,操棋的人,不該把自己化作棋子。

  應飛揚沒想這麼多,點頭應允道:「也好,那我們待會觀中再見。」

  二人交談一陣,洛陽花會也至尾聲,人群漸漸離散,各自從大福先寺折返,應飛揚先與台上諸人告了個辭,胡離裝模作樣的邀請他飲酒,被他隨口推辭了。姬瑤玉盈盈一禮,婢女則是狠狠一眼,只那遮著頭的楊小姐,羞羞答答的似是要與他說些什麼,卻半晌也開不了口,應飛揚心頭不耐,隨便拱個手便離開了,之後與玉真公主在寺門前分道揚鑣,玉真公主駕車宮城方向駛去,應飛揚則前往上清派。

  此次洛陽花會異常熱鬧,美人點花王,少年鬥惡蛟,撫琴迎花神。最後還有白馬寺卯上上清派的戲碼做壓軸,可是給觀者攢足了談資,而應飛揚作為核心人物,自然少不得旁人注目,遊人見應飛揚,皆是止不住指點議論。

  眼見一堆人將自己當成珍禽異獸般打量,應飛揚渾身不自在,顧不得驚世駭俗,氣一提,躍飛而起,踩著屋頂向前行進。

  背後人群驚讚聲更響,但很快就被甩在身後,奔走在房頂上,居高臨下,東都風貌看得更明晰,滿目繁花入眼,應飛揚卻也沒心情看,今日也憋了不少暗火,此時撒氣一般迎風奔跑,橫跨了半個洛陽城,不多會已到上清觀。

  還未落地,忽而,三片綠葉破空飛至,一片直襲應飛揚胸口,另有兩片分襲左右兩側,看這飛花摘葉的手段,便知曉攻擊他的人是誰了,應飛揚不多言,拔劍出鞘,快利的一劍將中間葉子橫切成細薄的兩段,同時劍尖一蕩,借這一葉之力將身形拔高,輕飄飄的躲過左右兩片葉子,隨後穩穩的落到上清觀正門前。

  「我正當是哪家小賊,光天化日的不走大道,反而翻牆越頂,沒想到是應師弟啊,未及看清就出了手,應師弟勿怪。」孫長機挨著大門,皮笑肉不笑的道。

  應飛揚利落一收劍,嘲道:「孫道長客氣了,只不知孫道長身為司馬真人的得意弟子,為何在此處坐起了看門護院的工作?」

  「哈,我這是憂心應師弟安全,在門口翹首盼望這應師弟平安歸來,看你無事,便知呂師兄雖去尋釁,卻也無能奈何你。」話說一半,孫長機突裝模作樣改口道:「哦,不對,現在呂知玄已經被除去道籍了,已算不得我師兄了。」

  「革除道籍?」應飛揚眉頭一凝,問道:「怎會如此?」如今天下崇道,道門並不是想入就入,需得先登記入冊才可,而這記載道門中人道籍的名冊,就掌管在當朝國師司馬承禎手中,所以司馬承禎對俗世道門之人,幾有生殺予奪的大權,而剝除道籍,無異是比單純驅逐出門更嚴厲的處罰。

  孫長機道:「是啊?怎會如此?呂師兄,不,呂知玄自今早知曉了師傅將《上清含象劍鑑圖》交予你,便去尋到師傅那,也不知他吃了什麼,竟越來越火大,直接與師傅爭吵起來,整個上清觀都能聽到他的叫嚷聲,這以下犯上的罪過,被革除道籍也是咎由自取。」

  應飛揚暗疑:「呂知玄性情雖魯直,也不至於如此暴躁,除非。。。。」應飛揚突得想到,怒視孫長機:「是不是你又。。。。。。」

  孫長機已知曉他想說什麼,搶先打斷道:「你是不是想說是我又對他使了號神咒?應師弟將這號神咒想得太過神妙,今早我是在呂知玄心緒浮動之下,以有心算無心才僥倖得手,呂知玄方吃過暗虧,心有防範,我這號神咒可就無能為力了。」

  應飛揚臉上依然帶著懷疑,孫長機也不在意,聳聳肩道:「呂知玄被革除道籍,心生怨恨,竟遷怒於應師弟,直打上大福先寺,這其實也出乎我的預料,火氣這麼大,真是枉費了他跟從師傅修行多年平息靜氣之道。」

  應飛揚看著孫長機,冷嗤道:「呂道長火氣雖大,卻也是直來直往的真性情,遠好過不敢當面為敵,卻在背後耍些鬼域技倆的小人!司馬真人可在內中,我想面見他?」

  「自然在了,不過白馬寺的僧人也來了,正在與師尊講法,講著講著或許就打起來了,你現在去,不怕被波及?」

  應飛揚道:「朝聞道,夕死可矣,能聽得司馬真人和枯明大師這兩位釋道兩教頂尖人物講法,應飛揚有何可俱?」

  「哈,那便隨我來吧。」孫長機說著,將應飛揚引入三清殿,離大殿還有數丈距離時,應飛揚突得心頭一緊,腳步隨之停下,戒備的打量了下四周。

  孫長機嘲道:「怎麼,不繼續走了嗎?」

  「就快不用看到你這張臉了,總要說先聲,再見。」應飛揚笑著,一步踏出。

  眼前景緻與方才一般無二,唯獨身後孫長機憑空消失,好似從不存在過一般,應飛揚卻心知肚明,這種感覺他曾經經歷過,此時的他已處於司馬承禎似虛還實的天隱劍界之內。

  應飛揚無視週遭變化,徑直步入大殿,空曠殿內,三清像下,只司馬承禎和枯明大師一僧一道相對而坐,氣息沉穩,氣度淵然,成分庭抗禮之態。應飛揚雖入內中,二人卻皆是頭也不轉,全然無視應飛揚存在。

  司馬承禎道:「如我所言,呂知玄已被革除道籍,他的作為與道門再無關係,大師來此,可是空走一遭了。」

  枯明大師道:「空門之人,何懼空走?只是道長說辭,難令人信服,荷塘生蓮,蓮生蓮子,道門既然說萬物皆生衍於一,怎麼蓮子離了蓮荷,便於荷塘再無關係了?」

  司馬承禎道:「大師此來,是來問罪,還是來與我論道?」

  枯明大師道:「非是問罪,也非是論道,而是與司馬真人講法、論佛!」

  司馬承禎眉頭微蹙道:「道門之內,大師卻要論佛?」

  「諸相心生,如夢如幻,青燈古寺,我佛座前,如何不能論佛?」枯明大師雙掌合十,週遭景色一變,三清殿幻化大雄寶殿,冉冉佛香,悠悠佛鐘,祭台上佛祖雕像垂目而坐,若悲憫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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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無識心境

  看著眼前景色有道觀變作佛堂,應飛揚心中一凜,「老和尚好本事,看來這場不單是論道辯佛,更是鬥法爭強。」便如應飛揚所料,枯明大師也有個「無識心境」的法門,法門與天隱劍界類似,亦可締造出虛實之境,境隨心生,相隨心動,此時枯明大師一語佔先,無識心境施展開來,覆壓天隱劍界。

  司馬承禎白眉低垂,對週遭變幻不為所動,淡然問道:「我聽聞佛在心中,不在言傳,論之於口不如存之於心,又有何可論?」

  「阿彌陀佛,如此說,道長心中是有佛了。」枯明念了聲佛號道:「既有佛心,便是佛門之人,空門自此常開矣。」枯明語音一落,司馬承禎身上道袍換做袈裟,三千煩惱絲盡去,變成一副得道高僧的打扮。

  司馬承禎無視身上變化,問道:「佛經中雲,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大師如何知曉貧道的心是佛心。」

  「佛長存人心,心生善念,便是佛心。」

  「佛門三不渡,其一便是不渡不信者,貧道不信佛,雖有佛心,卻不得渡,莫非佛也有分別心,狹隘到容不得異見?靈山之上,只有屈膝膜拜之人?」身著袈裟的司馬承禎雙目圓睜,若金剛怒目,舉手直指眼前佛像,做狂僧斥佛之相。話語一落,寺廟之外,忽得風起雲聚,一道驚雷自天降下,在寺廟頂開了一個大洞,直劈佛祖金身塑像,塑像應聲碎做無數金芒。

  「既有佛心,一念既動,便可成佛,何需求渡?」枯明大師輕輕一語,只餘斷壁殘垣的寺廟消失,化作一望無際的平原,頭頂陰霾裂開,一道純淨佛光映照而下,佛像碎裂的金芒飄灑落地,隨即化作金蓮綻放。

  「阿彌陀佛,多謝大師指點,吾已得悟。」司馬承禎突收斂怒容,口唸佛號,此時,天際傳來渺茫梵音,空靈浩渺,金光粲然的梵字自遠天飄來,化作金雨遍灑而下。金雨交織中,但見司馬承禎法相莊嚴,左手指天,右手指地,背後凝聚出一個頂天立地的金色佛影。司馬承禎與背後金佛同時開口,恢弘浩瀚佛音響徹天地「一心動則一佛生,我已證菩提,得大道,枯明還不參拜!」

  「還不參拜!還不參拜!還不參拜!」這一語若雷音獅子吼,激得回聲連綿不絕,千山同唱,帶著無上佛威直達人心,應飛揚受到餘音波及,心神動懾,生起尊崇之心,幾乎要頂禮膜拜。

  枯明大師額頭亦滲出汗珠,面容卻依然如骷髏一般無喜無悲,沉聲道:「我亦不信佛,何須拜佛?」

  「晨鐘暮鼓,誦經禮讚,秉持五戒十律,還說不信佛,不拜佛?」

  「聖人求心不求佛,愚人求佛不求心,老僧雖非聖人,也不至於倒置本末。」說著,枯明朝那巨大佛影一揖,佛影忽做拈花一笑,也朝枯明一揖,漸漸轉作透明。

  枯明一語,應飛揚若醍醐灌頂一般,方才跪拜的衝動登時消散,有所領悟。「是了,我只秉持劍心,追求劍理,舍劍之外便無他物,有哪來的神佛?」

  應飛揚心念一動,腳下地層隨之震顫翻湧,無數利劍如雨後春筍般從地上長出,蔓延無盡。寒光閃爍,冷意瀰漫,草原竟成一片「劍」原,而應飛揚腳下土地也不斷拔高,聳立而起,直上雲天,應飛揚一聲驚呼還沒呼出,就一頭紮進了一片白茫茫的雲彩,眼前一片雲氣繚繞看不清晰,只聞耳邊呼呼銳風,不過片刻,便已衝到雲彩之上,應飛揚長吐出一口氣,放眼望去,見三把巨大石劍聳立如岳,巍峨嶙峋,古樸厚拙,摩天參雲。而司馬真人,枯明大師和他此時皆身處巨劍劍柄之上,如三足鼎立,分庭抗禮。

  司馬承禎和枯明大師齊齊向他看來,面帶驚奇。應飛揚略一尷尬,致歉道:「小子無力,打擾了大師和道長論法,還請勿怪。」

  枯明大師枯朽面容上現出讚歎之意,道:「年紀輕輕,便能闖入我的無識心境和司馬道長的天隱劍界內,施主當真不可限量。」

  司馬承禎接續道:「不止如此,還反客為主,把我們拉倒了他的心境,我的《上清含象劍鑑圖》果然沒交錯人。」

  接著,又轉頭對枯明大師道:「大師,你我可還要繼續辯下去?」

  「興起而論,興盡當歸,我等若再繼續,講到末法佛劫,天地壞滅時,這位小施主可未必能承受的住。」枯明大師隨後,難得的露出遲疑之色道:「今日與司馬真人論法,只是償貧僧個人一點執念,但貧僧也有因果加身,萬般不得自由,明日之辯,才是牽繫佛道兩門榮辱,還望真人慎重以對。」

  「大師神通,本可隨心所欲,何必在肩頭挑上這麼多負累。」

  「神通不及業力,如今佛道之爭,誰能置身事外呢。」枯明慨然道

  「也罷,既然明日仍需向大師請教,大師今日就先在此歇息吧。」司馬承禎拂塵一揮,眼前虛實幻界消散無形,三人有回到道觀之內,再細看,道觀中還有二人,隨侍在這一僧一道左右,分別是杜如誨和端法和尚,二人正在對視,頗有劍拔弩張之感。「真吾,送兩位大師去客房安歇吧。」

  杜如誨先是吃驚應飛揚的到來,又轉而對端法和尚道:「這位大師看著有些面熟,敢問大師俗家名號?」

  端法怒目金剛般的面孔上氣勢一斂,目光轉柔道:「過往俗事,早已忘卻,貧僧現在只是端法。」

  杜如誨狐疑的又掃他幾眼嗎,終還是起身道:「兩位大師,請隨我來。」

  三清殿內,又只剩司馬承禎與應飛揚二人,應飛揚為呂知玄之事而來,自然開口道:「司馬真人,呂道長的事情因我而起,縱然呂道長有衝動之處,但處罰是否也有些嚴苛了?」

  司馬承禎道:「呂知玄向你尋釁,你反而替他求情,你倒是寬宏大量。」

  應飛揚道:「不敢當,呂道長是罕有的性情之人,凡事率性而行,雖然粗莽,但也光明磊落,總好過些含恨在心卻隱而不發,只在暗處耍弄手段之人。」

  司馬承禎搖頭道:「你也看到,白馬寺僧人已因此事而來,如今佛道之爭越演越烈,我若此時寬容他,反而有失公允,必將上清派置於風口浪尖,此事我心中有數,應師侄不必再提了。」

  應飛揚見他心意已決,知曉勸說無用,便又向司馬承禎請教了些劍法上的疑惑,談了片刻,正欲告辭,司馬承禎忽然道:「應師侄,你可是最近招惹了什麼女子?」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應飛揚今早方與玉真公主一陣曖昧旖旎,此時被提起,心頭猛得一顫,強做無事狀說道:「沒有啊,司馬道長何出此言。」

  「我觀應師侄眼角泛紅,應是紅鸞星動,但這紅雲壓頂之相,又讓你原本直上青雲的命相變得模糊,分不清是運還是劫。」

  應飛揚虛驚一場,又暗自好笑,這司馬承禎一代道門高人,竟也如策天機那樣的江湖騙子一般,替人看相測姻緣,忍著笑意道:「俗話說姻緣自有天定,不管是桃花運還是桃花劫,該來的躲不過,我一併接下便是。」應飛揚起身告辭,離席而去。

  司馬承禎看著應飛揚離去,手指連環掐算,面上困惑之色更重,搖搖頭道:「看不透,看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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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綠裙紅妝

  坐高樓,倚軒窗,對鏡梳妝,顧影相盼。

  鏡前紅燭兩對,半開的軒窗滲入夜風,吹得燭火搖曳,明暗不定,燭光跳動在銅鏡中,映照著鏡中眉如春黛,眸似盈波的嬌靨,女子白玉柔荑輕拈一張唇紙,秀口一抿,留下一點醉人心神的胭脂紅。嬌豔姿媚,麗色容光,不論男女,任何看了這絕世容顏,都應是心生崇敬,意搖神馳,姬瑤玉卻放下唇紙,紅若櫻桃的小口,嘴角卻是輕輕勾起,帶出一抹冷誚笑意,好似鏡中容顏不是自己一般。

  這時,門扉開啟,窈窕身影帶著一陣香風,邁著輕盈腳步進入,正是隨侍姬瑤玉身邊的青衣婢女,看著正在正在梳妝的姬瑤玉,婢女道:「都已入夜,偏又著妝,是要給誰看?」婢女稱呼隨意,雖不夠恭謹,卻是更顯親暱,全然不像主僕。

  姬瑤玉芊芊玉指拈起一枚金鳳簪,在雲鬢間比弄著道:「我還未說你,你倒先說落起我來了,我悉心教你的梳妝打扮,你卻用來自污顏色,存心與我對著干呀?」

  青衣婢女微微皺起眉頭:「我都手只握得住刀劍,拈不起簪兒,拿不動眉筆,你教我的我學不來。」

  姬瑤玉盈盈笑道:「是學不來,還是無心學,幾天不責罰你,你便又不聽話。」姬瑤玉語音一摞,倏然起身,一個起落已到青衣婢女身邊,拈著金鳳簪向她攻去。

  青衣婢女無時間拔刀,只以一雙素掌迎敵,嫩白雙掌翻飛,掌影重重,若繁花錯亂,煞是好看。

  但姬瑤玉一枚金簪在手,簪上的鳳凰便如活轉過來一般,細長簪尖化作鳳喙,挑、啄、勾、刺,多種手法並使,閃轉靈活,形意相和,飄逸開合,儘是高妙之招。,

  二女身形在房間交錯,但力量拿捏卻是精準,連一道多餘的勁風都未滲出,戰上數合,婢女突得指出如電,截斷了襲向眉心的金影,兩根春蔥般的手指緊緊扣鎖金簪,姬瑤玉卻是一撒手,旋著步子跳舞一般移到婢女身後,一指將她點住,道:「瞧,你這不也拈得起金簪嗎?來,讓姐姐與你帶上。」說著,把她押到銅鏡前,按坐了下去。

  「我不要,我又無錯,你為何罰我?」婢女動彈不得,可嘴上仍抗拒著。

  姬瑤玉輕輕彎下身子,貼著婢女瓷器般精巧的耳廓道:「想要殺害楊玉環,阻礙禍種計畫,還不算有錯嗎?」

  熱氣呼入耳中,婢女身子微微一震,強硬道:「我何時動過楊玉環那丫頭一根手指了,無憑無據的,如何讓我信服。」

  姬瑤玉道:「想要殺人,又何必親自動手,洛陽花會之上,先相助對付呂知玄,逼得呂知玄無法留手喚出惡蛟助陣,再假意躲閃,實則將惡蛟引向楊玉環,想要借呂知玄的劍殺人,你以為我看不出來?」

  婢女臉色變了變,哼了聲道:「是,我便是要殺她,便是要阻止禍種計畫,又如何?」

  姬瑤玉一彈婢女耳垂,蘊著怒意道:「胡鬧,楊玉環是身負天地大氣運的人,自有命數護佑,豈是你這麼容易就能殺死,禍種計畫北龍天佈置近百年,其盤知錯節,遠超你想像,又豈是你簡單能破壞?」

  婢女被彈得生疼,輕呼一聲,隨即斥道:「所以呢?你便與北龍天合謀,加入禍種計畫,要聽從北龍天指示,去佔了楊玉環的皮囊,奪了她的氣運,替她入宮去做人類君王的玩物?」

  姬瑤玉搖頭苦笑道:「合謀,算不上,自武媚貶牡丹之後,我們天香谷一脈便遭受屠戮,元氣大傷,得北龍天出手相助才得以保全殘脈,但北龍天又豈是良善之輩?名為庇護,實則也是打著侵吞的主意,他雖放低姿態邀我們共參大計,可我等又哪有推托的餘地,若是不從,不正是給了他進犯天香谷的藉口!」

  「可這差事為什麼要落在你頭上,北龍天座下又不是無妖可用,便說胡七那個娼貨,傳聞她已將天狐如意法中的變化篇練到最高境界,一張面孔千變萬化,讓她化作楊玉環的模樣進宮,既解了北龍天的憂,又隨了那娼貨的意,豈不是更好?」

  「又說氣話,你又不是不知,自他們青丘狐族的祖宗妲己禍亂大商江山後,為防舊事重演,各朝王宮之內都有天運加持,真龍護佑,但凡妖族靠近人皇宮殿,必會引動護殿皇龍撕咬擊殺,她胡媚兒再怎麼變化萬端,也藏不住與生俱來的妖氣。若想傚法商周舊事,以妖族女子禍亂人族朝綱,除了我們天香谷的移花接木之術,再無其他方法。」

  婢女急道:「可移花接木之術何等凶險,成功機會不足一半,若是失敗了,你便要魂飛魄散,縱然成功了,換做他人的身份,變成他人的樣貌,那你,還是你嗎?」

  「傻妮子。」姬瑤玉寵溺的將婢女的丫鬟髻鬆開,瀑布般的黑髮傾瀉而下,「不過是換了個皮囊而已,我怎麼就不是我了,說起來玉環那丫頭比我還要美上幾分呢,換成她的模樣也未嘗不好,你若覺得不習慣,可以從現在起就喚玉環作姐姐,權當做提前適應了。」

  「哼,低眉順眼的傻妮子,看她就煩,誰要喚她做姐姐。」婢女狠狠道,接著咬了咬唇,下定決心一般道:「姐姐,移花接木之術我也會,禍種計畫由我來替代你!」

  姬瑤玉一驚,臉上露出感慰之色,但隨即一點婢女腦袋道:「笑話,就你這粗咧咧的性子,就是佔了玉環的軀殼,也遲早被人當做鬼上身,一棒打殺了,你若真想幫我,就好好學學怎麼做個女兒家。」

  姬瑤玉說著,拿出沾水的絹布,擦拭著婢女的連成一線濃眉,眉間黛黑被擦去,露出原本娟秀細長的柳眉,「等你學會了,就知曉殺人何須用刀,我家妹妹眉兒彎彎,可比彎刀更能殺人呢。」

  婢女雖是不願,卻也只能任她擺佈,一張柔膩玉手在她臉上上下來回。

  眉筆巧施,淡描娥眉,眉如遠山之麗。胭脂輕佻,細抹粉腮,腮若春杏之紅,結髮綰髻,點朱貼黃,又拈起方才的金鳳簪,斜插在髻中,不過一會,鏡中又多出一個花容月貌的絕色美人兒。

  「瞧瞧,這俊模樣才是我的好妹妹,天香谷的姬瑤月!」姬瑤玉如同一個匠師,得意的看著自己手下誕生的藝術品,忍不住俯下身子,在被她彈的發紅的耳朵上輕吻一口。紅暈隨即急速擴大,從耳朵一直燒到脖頸,「你做什麼?」女婢,不,姬瑤月羞惱道。

  「親親自己的好妹妹,有何不可。」姬瑤玉隨手解開禁制,道:「好了,我的好妹妹,跟著姐姐一起去見你未來的姐夫吧。」

  姬瑤月皺眉道:「果然是去見那慕紫軒,也不知他是有什麼好?值得你半夜三更的跑去與他見面。」

  姬瑤玉道:「若我所料不差,近來便要有大事發生,從明日起,我便閉門不再見客,今晚先尋紫軒,將該說的事情向他說明白。」

  「真是近墨者黑,你又怎知曉將有大事發生,難道你也學慕紫軒那傢伙,裝起能掐會算的神棍了?」

  姬瑤玉笑道:「傻妮子,是北龍天要開始動作了,你以為早上胡離是湊熱鬧的麼,人家都把訊息送上門了,你還不知曉?」姬瑤玉玉手一指,指向花架上一盆怒放的潔白牡丹,正是胡離在花會上所贈的西子隴紗。

  眼見妹妹還是眼露迷茫,姬瑤玉解釋道:「『隴紗』本就有隱蔽形貌之意,再加上音同『攏殺』,便是暗示我們要隱藏行跡,收攏殺機,以免大事發生時引人關注。」

  姬瑤月不屑道:「這浪蕩子,傳個話都這麼神神秘秘,難道他怎麼說,我們就要怎麼做嗎?照我說,既然北龍天要讓你入宮,乾脆就借勢而為,等姐姐你從後宮把持人皇權柄,看到時。。。。。。」

  姬瑤月正說著,一根手指豎在了她紅唇之間,阻住了她接下來的話,抬眼便見她姐姐淺淺一笑,風情萬種道:「要做個女兒家,第一條就是要記住,男人總是說喜歡聰明的女人,但心裡卻害怕女兒家太過聰明,所以女人適當的裝裝傻並沒壞處——」

  「——因為在裝傻的女人面前,男人會變成真正的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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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殺神再現

  應飛揚方從三清殿走出,便迎面遇上玉真公主,玉真公主雙眉緊蹙,急急火火的走來,大失往日慵懶從容氣度,直截了當的問道:「怎麼樣了?」

  「呂道長已被革除道籍,驅逐出派,司馬真人心意已決,我身為外人也無法多加置喙。另外白馬寺的僧人已約定明日與司馬真人在殿前公開論道講法,到時肯定少不得拿洛陽花會的事借題發揮,此事道門理虧在先,還沒論法就已先輸一陣了。」

  「呂知玄被革除道籍?」玉真公主雙目圓睜,但隨即恢復常態,道:「也好,這風口浪尖的時候,少了他也少些麻煩。」

  應飛揚又問道:「公主師姐,你說要找人從中緩頰,人可找來了?」

  玉真公主揉著太陽穴,疲憊道:「莫提了,本想找那王維王摩詰代我出面的,他與師尊文壇上並稱仙宗十友,算是忘年之交,又喜參禪悟理,與佛門之人相交甚篤,哪知他偏在這時候出遊訪友,令我遍尋不得。」

  二人商談一陣,但佛道交惡的大勢如此,人力也無可奈何,終還是各自散開回房了。

  應飛揚回返住處,盤膝坐在榻上,收斂心神,一身真氣遊走周天,突得雙目猛睜,手捏劍印道:「天隱劍界,開!」

  ——然而週遭卻沒絲毫反應。

  「果然是方才是憑藉了司馬道長和枯明大師的力量,只靠我自己還遠不能張開劍界。」雖知修煉不能操之過急,但應飛揚仍是心生失落之感,躺在榻上睡下,隨之今日種種不快湧上心頭。

  司馬真人傳授他《上清含象劍鑑圖》的事暴露,呂知玄因此與他交惡,卻反被逐出師門,上清派弟子對他又妒又恨,又陰差陽錯捲入佛道之爭的大漩渦,麻煩事一樁接一樁,看來之後在上清派的日子難有情淨了。

  「反正呆不下去,乾脆一走了之。」煩悶至極時,應飛揚自暴自棄般的嘟囔,但此念頭一出,隨即在心中生根發芽,「沒錯,《上清含象劍鑑圖》我已領會差不多,只是功力不夠無法使用而已。佛道之爭的事本就與我無關,我也不用瞎摻和,呆在上清派本來只是躲一下賀孤窮賀師叔,現在過了一個月,他還沒有找來,應該是尋不到我了,明天就向司馬真人告辭,回到凌霄劍宗請罪,總好過在這被爭名奪寵的煩心事糾纏。」

  主意一定,應飛揚竟是越想越心熱,在榻上輾轉反側卻仍是無法睡去,索性起了身子,提起星紀劍步入院中,練起了劍招。

  一輪孤月,宛若蛾眉,銀輝映灑在院中荷花池中,殘破凌亂的花塘在月色映照下,竟顯出淒美之感,應飛揚心有所感,劍法隨心揮灑,任意而為,竟是愈加優美,水光粼粼,月光皎潔,映得劍光流瀉如銀,美不勝收。

  此時,一隻蝴蝶飄飄揚揚,翩飛而來,毫不畏懼的衝入應飛揚劍圈之內,應飛揚劍勢一斂,任蝴蝶輕輕停在他劍尖上。

  「這個時間,還有蝴蝶飛舞,司馬真人說我命犯桃花我還不信,沒想到這麼快就能招蜂引蝶了。」應飛揚正隨意的自我調侃,忽然面色一變,盯上劍尖上的蝴蝶。

  小小翅膀,胖大身子,這奇異的樣子卻是倍感熟悉,「尋香蝶?」應飛揚驚疑之下,猛然回頭,朝蝴蝶飛來的方向望去,但見冷月之下,屋脊之上,一道蕭索身影,立身在月光未能照及的黑暗中,與沉寂的夜色融為一體,竟是消失已久的「物盛當殺」賀孤窮!

  應飛揚渾身一激靈,苦笑道:「師叔,好久不見了,難怪我上次躲在公主馬車裡都能被你尋到,原來師叔是有尋香蝶在手。」

  賀孤窮未言語,突得身形一閃,如鷹掠食般從屋脊上飛縱而下,並指如劍,氣凝指端,在指尖化現出一把寂滅之劍,直點嚮應飛揚眉心。

  劍未臨頭,已感凌冽刺骨,殺氣逼人,應飛揚如何敢怠慢,揚劍直纓其鋒,起手就是最強之招——不知頃刻風雲改。

  劍指對劍尖,一聲金鐵交擊聲,霎時勁力四溢,銳風四射,應飛揚力屈之下,連退七步,賀孤窮卻是從容收身而立,左手輕抬胸前,那尋香蝶顫顫巍巍的飛到了賀孤窮手上。

  「一月不見,你劍法竟又有大進,令人刮目相看。」賀孤窮道。

  「彼此彼此,一念隨心,收發自如,恭喜師叔破除魔障,得證劍中大道。」應飛揚收起戒備之意,抱劍行禮道。

  方才一劍,應飛揚倉促之下,忘了劍端上還立著一隻尋香蝶,但交擊之時,劍氣亂走,尋香蝶身處風暴中心,卻是全然無事,顯然是賀孤窮憑藉對劍氣的精準把握,逼退應飛揚之際,還能力保尋香蝶無失。

  只此一劍,便能以劍知心,應飛揚分明感覺出,賀孤窮劍上殺意猶在,卻非是酷厲暴虐的濫殺,而是如天道一般無情無私無我,正合「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之意,正是似是無情又有情的境界。

  賀孤窮將蝴蝶收起,冷冷道:「竟還要靠你小子指點幫忙,算我欠你一次人情。」

  應飛揚見他神志清明,重拾道心,心中也替他歡喜,問道:「師叔,這一個月來,你跑到哪裡去了?」

  賀孤窮皺皺眉頭,終究還是娓娓道來。那日賀孤窮心神失守,淪為嗜殺魔人,卻被應飛揚吸納龍氣為劍將他擊退。龍氣是皇朝氣運所化,威而霸道,純正浩瀚,辟易萬邪,正是邪念殺意的天生剋星,賀孤窮身中龍氣之劍負傷而逃,卻是因禍得福,體內龍氣與殺意相沖相抗,彼此都有衰損,賀孤窮趁機重奪本心。

  之後賀孤窮尋得一孤僻無人之處修養傷勢,將體內龍氣餘勁逼出,並趁此時機潛心悟劍,有道是不破不立,有了這次入魔經歷,讓他對自身殺氣有多了幾分體悟,道心也更為堅定,再加上先前應飛揚的指點,終使他劍法再上一層,已然近乎於道。

  「恭喜師叔,賀喜師叔,不知師叔來找弟子,又是為了什麼?」

  「少給我裝傻。」賀孤窮道:「賀孤窮言出必行,說帶你見你師兄,就一定把你送到他面前。」

  應飛揚苦著臉道:「方才還說欠我人情,這時怎麼又要強逼我了?」

  「事有先後,我先償諾,再還情!」

  「師叔,這都入夜了,你讓我歇上一晚解解困,明天再見我那勞什子師兄好麼?」

  「入夜不睡,還跑出來練劍,我看你也挺精神的,怎現在又喊起困了,好了,你是自己走,還是我動手?」賀孤窮說動手,一身真氣竟真的就蓄勢待發。

  應飛揚連忙喊停,道:「知道了知道了,別老喊打喊殺的,這裡是司馬真人的地盤,你也不怕驚動了他。」

  「司馬老兒若來,我正好拿他試劍,莫廢話,走吧。」賀孤窮抓住應飛揚肩頭,騰躍而起,輕飄飄的越過上清觀高聳牆頭,但落地瞬間,二人面色卻齊齊一變。

  眼前景緻,與應飛揚居住的院子一般無二,他們竟從院落,又跳回了院落。

  「怎麼回事?」應飛揚問道,賀孤窮卻不答,抓著應飛揚換了堵牆再次躍出,竟依然落在了這個院子中。

  賀孤窮冷笑幾聲,也不停下,直將東西南北四牆都翻越一遍,才道:「橫絕八門,遍落九宮,好個司馬承禎,竟然將劍界和陣法合二為一,唯一的生門,就在你這老道居住的潛心殿,想要出陣,就要先去潛心殿打敗你嗎?」

  賀孤窮說著,目光灼灼,竟躍躍欲試,突然轉念道:「我若真去了潛心殿打殺你,豈不是隨你起舞?今天我偏不走這生門,就只以力破巧,出了你的劍界。」

  說罷,賀孤窮提氣納元,足下一頓,分明無形無質,應飛揚卻清楚的感覺到,一股荒蕪之氣自賀孤窮身上散發,以他為圓心,一道凋亡之圈擴散開來,圈中茵綠草木毯轉做枯黃,鬱鬱花樹如雨飄零,塘中荷花還未**放蕾,粉裡透白的花瓣就蜷縮成團,秫秫得往下落,竟成萬物衰敗之景。

  然而司馬承禎的天隱劍界又豈是簡單能破,劍界取道家週而復始,生生不息之理,有化死為生之能,故而花敗又開,草吹復生,荒蕪之後,轉眼盛景又現。

  賀孤窮也不認為這劍界能一擊及潰,所以眼前變化也在他預料之中,其身穩立不動,再催功力,這生死之力彼此僵持,庭院之內竟是花開花落,葉綠葉黃,短短片刻,已似經歷無數春秋,突得賀孤窮沉喝一聲,勁風狂走,眼前景緻竟如鏡子碎裂一般,「喀嗤」一聲,化作無數斑斕碎片消散無形,天隱劍界應聲而破。

  賀孤窮雙目微閉,似是回味著這場無形的交鋒,片刻後睜眼,遺憾道:「司馬老兒這劍界覆壓整個上清觀,雖有陣法加持,但終究力分則弱,這次敗他也算不得本事,來日定跟他面對面的全力比鬥一番。」

  賀孤窮轉身要離去,忽地又不甘心似的回過身子,寂滅之劍再次化現而出,不顧應飛揚的錯愕,賀孤窮起手揚劍,劍氣揮灑縱橫,捭闔交錯,伴隨著石屑紛飛,數丈外的院前上被刻下囂張狂傲的一首詩:

  賀孤窮到此一遊,

  白雲子難問去留。

  待閒暇故地重返,

  再取爾項上人頭!

  註釋:白雲子是司馬承禎道號,後文若出現正一先生的稱謂也是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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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冤家路窄

  賀孤窮這殺胚劍術方至大成之境,能在劍道上與他並論的放眼天下也不過寥寥幾人,此時棋逢對手,興致一起,直接在牆上留下挑釁詩句。

  應飛揚看著那殺氣騰騰的大字,苦著臉扶額道:「刺殺公主在前,留書挑釁上清派在後,師叔你真的恢復了嗎?我怎麼感覺你離邪魔歪道又近了一步。」

  「嘿,賀某本就不以正道自居,只是你今日也要與我這邪魔外道同流合污了。」說著,賀孤窮起手又嚮應飛揚抓去,應飛揚屢屢被他提小雞一般提著翻牆,總覺丟了面子,對他這擒人手法早已暗自留意,此時腳步微錯,肩頭一沉,避開了這一抓,道:「師叔前頭帶路便可,我自己能走。」

  賀孤窮雖只是隨手一抓,但見應飛揚身法伶俐利落,避得遊刃有餘,心中也是暗讚一聲,道:「那你可跟上了,莫尋思著逃跑。」

  二人躍飛而出,落到寬闊大道上,入了夜的洛陽城,就像收斂繁華,卸去妝容的女子,竟顯得沉靜恬美,街道之上,一片沉寂,只有零星幾個兵士巡邏,但這些尋常的兵士,又如何能捕捉到二人的蹤跡?

  不過一會功夫,二人就橫跨了半個洛陽城,終於來到一處宅院,宅院不大,但所選地段不錯,離東市不遠,又能遠眺到皇城,非是小福之家,買不起此處的宅子。

  「便是此處嗎?我去叫門。」應飛揚看著緊閉的房門道。「叫什麼門,翻牆!」賀孤窮掃了他一眼,沒好氣道,隨即輕飄飄的翻越過牆頭。

  「不請自入,翻牆入戶,真是邪魔外道。」應飛揚嘟囔道,卻也隨後翻牆而入。

  方一入牆,便聞一陣琴聲突兀傳來,琴聲聽得出是兩人合奏,如高山流水,又似春風化雨,時而婉轉低吟,時而清脆激昂。

  這般宛若仙音再世的妙曲,之所以另應飛揚覺得突兀,是因為方才在牆外,他並沒有聽到半點音符。

  樂曲只在院中反覆迴蕩,久久不散,而在一牆之隔外,卻聽不到半點聲音,似是彈琴者吝嗇於將這天上綸音與外人分享一般,只將琴聲限制數丈之內。應飛揚心中暗暗驚嘆,需知此種技法,絕非輕易便能使出,操琴者不但要精通音律,更要擁有精微控制真氣的能力,功力和音律都需超凡脫俗。

  正驚疑間,一聲清冷嬌斥伴著兩抹刀光傳來,「哪來的賊人,擅入此地。」話音方起,一道曼妙身影已到眼前,同時兩道寒徹刀芒直往賀孤窮頭頂罩下。

  賀孤窮不見慌亂,腳步不歇,巧施四兩撥千斤之法,袖袍一牽一引一帶,刀光竟轉了個向,嚮應飛揚襲去,還頗有閒暇的道了聲:「交你應付了。」說著自顧自的繼續前行。

  刀出突然,禍起無端,看著刀光轉向自己這邊,應飛揚心中暗罵賀孤窮,一劍出鞘,匹練似得劍光架住刀芒,口中道:「姑娘你瞄準了,主凶在那,我最多只是。。。。」

  應飛揚正說著,此時風吹雲動,一抹月光擺脫雲層遮擋,映照在眼前女子面容上,應飛揚突覺心血翻湧,好似被人衝著心窩打了一拳,連話都忘了說。

  眼前女子年歲與他相差不多,柳眉鳳眼,玉麵粉腮,嬌豔妖嬈,明媚絕倫,端得是一等一的美人,又覺眉宇之間有幾分相熟,卻偏想不起在哪見過,正思索間,突見那女子鳳眼一眯,明亮眼眸眯成了冷冽危險的一條線,咬牙切齒道:「是你!」說著也不再管賀孤窮,雙刀輪轉全力嚮應飛揚攻去。

  賀孤窮沒了阻攔,堂而皇之的走向廳內,廳中一男一女相對而坐,各撫一琴,男的劍眉朗目,英姿勃發,女的明眸善睞,豔絕天下,當真是一對璧人。二人竟是慕紫軒和姬瑤玉,慕紫軒在賀孤窮進入時,撫琴的指頭一頓,一不留神彈破了音,而姬瑤玉嗔怪的看那慕紫軒一眼,手上動作依然依然如行雲流水一般流暢靈動,將這一曲彈完。

  看到房中竟有兩人,賀孤窮皺皺眉道:「孤男寡女,三更半夜,共處一室,成何體統!」許是看他那頗有女人緣的師兄,道門雙秀之一的顧劍聲不順眼,所以賀孤窮雖同樣是不守規矩之人,卻對男女之防看得甚重。

  姬瑤玉眼波流轉帶著幾分嘲笑道:「子逾我牆,折我樹桑,反而說我不成體統?若不是你這老道年歲大了,早被人當登徒子打殺了。」姬瑤玉前兩句是化用《詩經中》的名篇將仲子,詩原意是描寫男子翻牆與相戀女子相會,這裡用來嘲諷翻牆入戶的賀孤窮,用得正是恰到好處。

  慕紫軒也裝模作樣嘆氣道:「良辰美景,琴瑟相合,如此美事被師叔說得這麼不堪,真是再皎潔的月光也照不亮師叔你陰渠般的心。」

  「你倒與這妖女夫唱婦隨。」賀孤窮哼了一聲,轉對姬瑤玉道:「姬妖女,我這師侄面上看著不錯,其實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狠角色,勸你別陷得太深。」

  姬瑤玉淡然道:「賀老道說笑了,瑤玉不過區區小妖,此時行動受他監督,不過是獄卒和犯人的關係而已。」

  「此時洛陽中的妖也不在少數,我這師侄怎麼就只監管你,還監管到夜半依然形影不離?」賀孤窮哼道。

  慕紫軒輕咳兩聲,結束這毫無意義的對話,道:「師叔,還是說正題吧,你這次可是為我們的賭約而來。」

  「不錯,賭約的內容你可還記得?」

  慕紫軒道:「自然記得,咱們以試劍大會勝者為賭,若獲勝者是明燁,我便依你之言,解散皇室星天,同時自廢功體,若獲勝者另有他人,你便要將你的弟子借我用上一年,並將《太易玄經》拿來送到我手中,只是師叔姍姍來遲,試劍大會都過了兩月有餘,若不是你今夜突然不請自來,我還當你輸不起,躲起來了呢。」

  「招惹了些小麻煩,耽擱可幾天而已。」賀孤窮淡然道。

  慕紫軒苦惱的揉了揉太陽穴道:「刺殺當朝公主,這也叫小麻煩?賀師叔,我現在好歹是欽天監的七品靈台郎,領的朝廷俸祿,管得正是仙妖之事,你這麼自投羅網,不怕我把你賣了換賞?」

  「得了吧,你幾時拿那官位當回事了,我願賭服輸,今天就把欠你的都還上,姬妖女,你可以把外面的人放進來了。」

  姬瑤玉對他發號施令般的口吻頗為不滿,看到慕紫軒輕輕點頭,才「噌」得一聲撥弦傳令。

  刀光如月,月如刀光。

  銀霜般月色下,女子柳眉含殺,鳳眼帶煞,手中雙刀爆出寸寸冷芒,寒徹人心,但在她柔美而不失英氣的容顏下,連這殺氣都顯得風情萬種,可堪入畫。

  應飛揚不由心動意搖,竟不忍對她拔劍相向,雙足紮根於地,吸納大地之元,星紀劍只守不攻,守得如山嶽般沉穩牢固,堅不可破,正是凌霄劍宗的《玄武不動劍》。

  刀劍幾度交接,卻皆未突破應飛揚的厚實劍圈,女子冷眸一閃,看出端倪,刀式隨即一變,若環環套月,連綿不絕,應飛揚再接刀招,只覺刀上勁力恍若空無,令他重心向前失穩,而這瞬間,刀上勁力再轉凝重雄沉,重如泰山,刀勢古怪奇異,竟能擾亂他下盤,應飛揚不由大吃一驚,身子也一個踉蹌。

  需知《玄武不動劍》威力便來自接引地氣,修煉此招之人,最重要的就是下盤如玄武四足撐地一般沉穩。幾招功夫就被打得下盤鬆動,應飛揚怎能不驚。

  卻不知那女子心頭也是同樣吃驚,她所施的刀招換做「斬草除根」,招如其名,精髓便在攻敵上路,卻能以古怪勁力擾亂敵人下盤,可謂是天生克制玄武不動劍的刀招,哪知應飛揚接過這一刀竟沒跌倒,不過是身形微晃幾下。

  覺察對手非是易與之輩,應飛揚眼神陡然銳利,收起憐香惜玉的心思,劍招全然揮灑,再無遲疑。

  雙刀一劍,爭鋒斗強,一者刀式鋒銳寒澈,一者劍路變化萬端,戰得多姿多彩,一時兩道身影在院落中縱橫交錯。

  月,越照越冷,招,越走越凶,激烈交擊突得戛然而止,接下來是暴風驟雨將至的片刻寧靜。

  女子鷹踞在院牆之上,酥胸微挺,蜂腰輕收,修長而不失健美長腿繃得緊緊,雙刀如翼收攏身後,將無盡殺機暗藏,只待驚天動地一擊。

  而應飛揚前腿弓後腿繃的立在院中,星紀劍再度收歸鞘中,正是打算以拔劍術分出勝負,此時他身不動,按在劍柄上的右手卻連續變數個拔劍手勢,讓人無法預料將以何種劍法使出雷霆一劍。

  正在二人劍拔弩張一觸即發之際,忽而輕柔悠揚的琴聲再度傳來,曲調猶如高山流水,洗滌人心,音符卻恰到好處的牽動了二人氣機,使肅殺之氣為之一緩。

  應飛揚氣勢緩緩收攏,漸漸鬆開劍柄,女子也收斂殺氣,驀地起身,將雙刀收攏袖中,從牆上躍下,道:「算你好運,跟我進入吧。」說著也不管應飛揚是否跟上,徑直向前走去。

  應飛揚緊隨其後,輕輕道了聲,「分明是個美人,幹嗎要扮作丑兮兮,凶巴巴的模樣?」

  女子聞言,停步轉身,冷然而視,忽然毫無徵兆的一記掃堂腿攻嚮應飛揚下盤,女子以腿法,使出斬草除根的刀招,應飛揚未及反應就被掃個四腳朝天,摔個屁股開花,此時女子再補一腳。

  眼見一直香鞋由遠極近,「啪」得一聲踢在應飛揚面門,應飛揚眼冒金星,臉上一陣火辣,身子貼著地面滑飛了數丈,狠狠撞在院牆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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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劍拔弩張

  應飛揚擦淨臉上的鞋印和鼻血,狼狽步入廳中,心中已將帶路的女子罵了千百遍,雖然面貌不同,但通過方才的交手,從熟悉的刀路和身形中他已確認,眼前女子就是白日洛陽花會中與他聯手對付呂知玄的青衣婢女。

  應飛揚也是少年心性,看著這凶巴巴的漂亮姑娘,就忍不住想調笑幾句,卻不想遭到了這麼「火辣熱烈」的回應,好在那一腳沒用上真氣,不至於被踢斷鼻樑、壞了面相。

  才入廳中,便聽聞異口同聲的兩句:「是你!」

  第一個「是你!」是姬瑤玉所發,美眸之中頗有意外之色,應飛揚因與姬瑤月方交過手,已有幾分心理準備,但此時心中同樣存疑,蹭了蹭鼻子甕聲甕氣道:「姬大家,又見面了,不知你怎會在此處?」

  「有緣而已。」姬瑤玉驚訝之色轉瞬即逝,素臉上又現平靜笑意,將他的疑問輕輕揭過,淡漠道:「月兒,有客來此,還不奉上茶酒來。」言語間倒頗有幾分女主人的味道,姬瑤月輕輕一諾便退出大廳,全然無視應飛揚的凶狠眼光,頭都不轉得從他身邊擦肩而過。

  應飛揚心中又暗罵了幾聲「小娘皮!」,再將視線轉移到慕紫軒身上。

  「此人應該就是我那師兄吧?」方才的第二個「是你!」便是眼前這位英挺的紫袍青年所發出,應飛揚總覺眼前之人頗為眼熟,卻想不起在哪見過。

  卻見慕紫軒眼露利芒的看向賀孤窮,狠狠道:「師叔,不是說要將明燁借我一用嗎,你把他帶來是什麼意思?」

  賀孤窮冷臉上難得顯露出得意笑容,道:「慕師侄,你記差了吧,我說的借我『徒弟』與你一用,我徒弟可不止明燁一人,應飛揚,你告訴他,你是不是曾拜我為師?」

  應飛揚訕訕道:「師叔,一個玩笑說太多遍可就沒有意思了。」

  慕紫軒默然片刻,嘆氣道:「好一招釜底抽薪,凌霄劍宗有師叔在真是幸甚至及。」

  「是你不該把主意打到我頭上,賀孤窮豈是任你利用之人,順便告訴你,這小子已經得了司馬承禎的傳承,你的另一項謀算也泡湯了。」

  「喂喂喂,雖然不明白你們在說什麼,但總能聞到一股陰謀的味道。」應飛揚抗議道。

  「一會你就明白了。」賀孤窮笑了笑,盯視著慕紫軒,道:「是你自己解開,還是我替你解開,我對術法不甚在行,知曉的唯一解開術法的方法,就是砍下施術者的腦袋。」話音一落,一股肅殺之氣,自賀孤窮周身散發,賀孤窮衣衫無風自動,廳內溫度瞬間寒了幾分。

  「師叔雖是長輩,但我也不是任你差遣之人。」慕紫軒亦坐直身子,深邃雙目直迎賀孤窮,周身方圓竟忽得映閃著若隱若現的紫煌,燦然如星,隱含邃光,圍繞著他身子盤旋飛舞,玄奧的難以言喻,而姬瑤玉也有所動作,芊芊玉指輕輕勾起一根琴弦,動作依然優雅至極,卻如開弓撘箭一般,帶著一股凌厲氣機,直鎖定賀孤窮。

  方才還談笑風生的三人,轉眼劍拔弩張,一瞬間所有喧鬧聲都消失,大廳中靜得落根針都能聽見。三人彼此僵持,雖非衝著應飛揚而來,但應飛揚仍覺得氣血不暢呼吸困難,好像空氣都被擠壓的逃離此地一般。

  僵持片刻,雖未見動作,卻不啻於刀劍交鋒,姬瑤玉勾弦的手指已克制不住的輕顫,面上也泛出醉人的酡紅,慕紫軒神色雖不變,但呼吸已見急促,週遭盤旋的星煌也是越轉越快,而賀孤窮衣襟鼓蕩,每一根髮絲都往後翻飛,亦是將功力催逼至極點。

  就在此時,「噠、噠、噠、」一陣腳步聲傳來打破死沉的寂靜,姬瑤月手捧裝著茶酒的托盤重新回到廳中。

  她的腳步將輕盈與沉穩完美結合在一起,看著靈動柔和,落足時卻發出悶實腳步聲,一步一步,若踩踏著鼓點般,逼近賀孤窮毫無設防的背心。

  走得越近,賀孤窮衣衫的飄動就愈加劇烈,一滴汗液從他額上滑下!

  眼看離賀孤窮背心只有一觸之距,應飛揚突得起身,自行取走托盤中的茶水,道:「不敢勞煩姑娘,我自己來便可。」身子卻有意無意的擋在了姬瑤月與賀孤窮之間。

  看似隨意的一站,卻因恰到好處的位置和時機,使得在場之人殺氣一滯。

  一滯之間,三人同時收斂氣勢,姬瑤玉輕放下琴弦,慕紫軒身遭紫煌逐漸黯淡不可見,賀孤窮飄動的衣衫漸漸垂落,廳內瞬間如破雲見日一般,緊張氣息消散無形。

  慕紫軒吐出一口濁氣,道:「數月不見,師叔竟勘破心障,修為更進一步,這次是我敗了。」

  雖未動手,但在場之人皆知,方才已經歷了一場驚險至極的拚鬥,慕紫軒開口認敗後,又似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姬瑤月若無其事的將茶酒分發完畢,便在她姐姐身後安靜坐下。

  賀孤窮瞥了姬瑤月一眼,冷笑道:「我倒差點看走了眼,看來天香谷又要多了一個姬小妖女。」又對慕紫軒道:「既然認敗了,就快動手吧。」

  「謹遵師叔之令。」慕紫軒無奈一笑,又對著應飛揚道:「想知道我們在說什麼,此招過後,你自然明了。」

  說著,慕紫軒突得並指如劍,納四方之氣,一指遞出,劍指似乎劃開空氣蕩出層層漣漪,帶著精妙絕倫卻又似曾相識軌跡擊嚮應飛揚。

  熟悉的招式,熟悉的人,應飛揚心中猶然存疑,身子卻已提前有了動作,條件發射般的拔出星紀劍,鏘然一聲,廳內乍起一道驚虹,想也沒想就向迎著劍指而去。

  「叮。」劍指相抵,發出金鐵交擊之聲,廳內如飆起一陣風暴般,勁風狂奔呼嘯著擠向四周,頃刻之間,風雲變動。

  應飛揚劍雖被「定」住,劍上勁力卻不歇,時而鋒芒銳利,時而深厚雄渾,時而低沉內斂,千變萬化,難以琢磨,似是一招藏萬式,源源不斷的向慕紫軒襲去。

  然而勁力交接,應飛揚心中卻大驚,他每出一道氣勁,對方指尖上都有一道相同勁力傳來,連真氣拿捏都是一般無二,堪堪將自己勁力中和掉,輕描淡寫間便讓此劍無功而返。

  「他所使的,是和我相同的劍招!」驚疑之間,應飛揚頭顱突然裂開般的疼痛,好似腦海中有一道門扉打開,塵封已久的記憶瞬間逆襲心頭。心神一分,真氣難以為繼,對方山崩海嘯般的氣勁狂湧而至,應飛揚已被一指逼退數丈。

  「一劍之間,氣象萬千,這招不知頃刻風雲改我果然沒有傳錯人。」

  應飛揚一手駐劍,一手抱頭,雙目一瞬間流閃出萬千光影,驚駭道:「是你!」

  「第二次見面了,好歹叫我一聲師兄吧。」慕紫軒從容收指,瀟灑自若道。

  賀孤窮看著二人收手,皺眉道:「這麼簡單就解開了?」

  慕紫軒道:「是師叔將這奪魂術想得太神了,世上最難以捉摸的就是人的記憶,豈是一個術法就可以簡單操縱,我雖為他偽造一段記憶,但假的終究是假的,只需他尋找到記憶中的矛盾點,術法自然解破。而這招莫名而來的『不知頃刻風雲改』,便是他記憶中的矛盾點。」

  應飛揚自從在凌霄劍宗擂台上第一次使出這招「不知頃刻風雲改」。便對這招來歷感覺幾分好奇,但由於大腦的自我保護,使他不自覺的沒有深究此招來歷,最後只當是自己突發奇想下自創的劍招,如今見到他「自創」的劍招被別人使出,這無法解釋的矛盾,終逼使他想出了被塵封的記憶。

  賀孤窮半信半疑的哼了一聲,對應飛揚道:「現在呢?明白了吧?」

  應飛揚苦笑道:「師叔,我現在腦子亂成一片,你就爽利的告訴我吧。」

  賀孤窮哧笑一聲道:「有何好說,不過就是你中了他的帝恆易脈指,不得不前往凌霄劍宗求醫,而他又正好還會些控人神魂的術法,於是你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成了他安插凌霄劍宗的暗子,不知何時,就會身不由己的做出危害凌霄劍宗之事。」

  慕紫軒道:「然而賀師叔技高一籌,與我打賭輸了後,反而玩起了賴,將計就計的把你擒下帶到此處,既了結了賭約,又將我的暗子拔除,真是高明。」

  賀孤窮道:「不用陰陽怪氣,說起了結賭約,《太易玄經》我也已帶來。」說著,掏出懷中書冊,扔給慕紫軒。「現在才是真正的了結了。」

  看著《太易玄經》被扔出,師兄弟二人面色齊齊一變,慕紫軒接過書卷,雙目間笑意一散,變得如深潭一般不可見底。雙手摸索著卷封,如撫摸情人肌膚一般悠悠道:「費勁心機,歷時多年,總算將你弄到手了。」

  應飛揚手按劍柄,蠢蠢欲動,想尋找將書奪回的最後時機,突然,慕紫軒手一捏,一團熾熱焰火自他掌中躥升而出,《太易玄經》隨即遭火焚灼,化作飛灰飄灑,不復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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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了結?開端?

   「你做了什麼?」賀孤窮既然將書交給慕紫軒,心中自然早已做好準備,哪怕慕紫軒當場從書中又召喚出一個紫薇帝子,他都能等閒視之,但慕紫軒看都沒看便將書毀去,卻是完全出乎他意料,賀孤窮眯著眼,戒備道:「費勁心機尋來此書,為何又將它毀去?慕紫軒,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或許我費勁心機尋來,就是為了親手將它毀去。」慕紫軒翻手一張,將手中余灰撒落,任由它們隨風飛散。「看吧,你們說《太易玄經》承載了萬千人性命,但燒成灰後,也沒什麼不同,同樣是輕的一吹即散。」

  「世間萬物,皆有化作飛灰的一日,人生本就短暫,可幽凝那傻妮子她竟然因為這身外之物,陪上了自己性命,哈,值得嗎?當年之事因此書而起,那我將這本書取來,燒了它來祭奠幽凝芳魂。」慕紫軒伸手,想要從飄散的飛灰中抓些什麼,手中卻空空如也,什麼也抓不到。

  「幽凝已死了這麼些年,你還對她唸唸不忘,真是情深意重,痴心不悔啊。」賀孤窮說著,話語中聽不出是慨嘆還是嘲諷,同時有意無意的向姬瑤玉瞥去,姬瑤玉卻是神色如常,不見喜怒。

  帶飛灰散盡,慕紫軒臉上落寞哀戚的神態也隨之消散,又換回過往從容,誠摯拜謝道:「多年心結,一朝解開,多謝師叔成全。」

  賀孤窮起身道:「謝字省下,我只是履行承諾,你該慶幸你方才及時將書燒燬,否則,或許我現在已是開始奪書殺人了。」賀孤窮此話也不是危言聳聽,他只說將《太易玄經》交到慕紫軒手上,卻沒說交予後不能再取回。

  「言出必行,一諾千金,師叔可能是凌霄劍宗唯一的真實之人了,也難怪被同門所不容。」

  賀孤窮道:「好了,別浪費唇舌在挑撥之上了,我這『徒弟』先借你用上一段時日,你可要完好無損的將他交還給我。這洛陽我呆著不習慣,要先走了。」

  賀孤窮背身欲離開,拍了拍應飛揚,此時一絲細弱蚊聲的話語傳入應飛揚耳中:「盯住他,他若有危險動作,可往洛陽東郊十里竹意軒尋我。」

  說罷也不管應飛揚是否應允便自行離開。

  走不數步,慕紫軒突道:「師叔助我了結心願,我也該投桃報李,不知師叔對《萬道引歸天劍訣》是否還有興趣?」

  聽聞此話,賀孤窮身形一滯,停下腳步,他昔日殺念擾心時,便一直寄望於靠《萬道引歸天劍訣》解脫,為得此書處心積慮,行事也因此越來越極端。如今雖然重新拾回道心,《萬道引歸天劍訣》對他意義已不大,但多年執念已成心結,讓他如何能輕放?

  「你什麼意思?」賀孤窮回身,語態雖仍平穩,但閃爍的目光難掩激動之心。

  「我手上恰有一份抄錄版的《萬道引歸天劍訣》,雖最多只抄出原版三成精髓,但也少了原版那將曾修習的劍法遺忘的風險,正好可以一解師叔夙願。」

  賀孤窮微微動容,上乘的劍法之所以大多都是孤本,便是因為抄錄他們是一件極為困難之事。這些劍譜往往都是渾然相合的一個整體,文字、圖像、字的每一筆畫,圖像的每一根線條,甚至書捲上不起眼的細紋都可能藏著別樣的劍意,抄錄者需要高深的修為和對劍法透徹見底的把握才能將這劍意抄錄出。

  凌霄劍宗每一代因強行抄錄劍法而走火入魔者都不在少數,而能抄錄《萬道引歸天劍訣》這一最頂尖劍法的更是從不曾存在過。慕紫軒稱他手中抄錄版抄出三成精髓,已經可說是驚世駭俗。

  賀孤窮內心雖震驚,面上卻戒備道:「你有什麼條件?」

  慕紫軒卻從懷中掏出一軸書卷,大大方方得扔向賀孤窮道:「沒什麼條件,只是想幫你罷了,也不知怎的,第一眼看到師叔便覺得親切,感覺就像許久之前曾被師叔救過一樣。」

  雖仍有所懷疑,但多年所求之物,如今竟這麼輕易就到了自己手中,賀孤窮再難掩激動之色,緩緩將書卷打開,但卷封都還未捲開,賀孤窮突得猛一合書卷,恢復慣有冷漠道:「若我所料不差,這卷是你的師傅,我那好師兄抄錄的吧!」

  「不錯。」

  「若是他人,能抄出三成精髓已算本事,但對我那師兄而言,便是抄錄出十成精髓應也不難吧?」

  慕紫軒點頭道:「確實不難,但師傅當時說了,《萬道引歸天劍訣》中只這三成值得入眼,其餘七成皆不合他胃口。」

  聽聞此話,賀孤窮一愣,臉上一瞬間換了無數表情,最後竟低下頭輕笑了起來,笑聲低沉抑鬱,似是在自嘲一般,又有癲狂之意,聲調也仿若鋼針刮地般刺耳難聽,應飛揚受到波及,只覺心臟如被一隻無形大手抓住,狠狠捏了幾下,不禁心血逆行,幾欲吐血,急忙運功穩住翻騰的氣血。

  但片刻之後,賀孤窮頭顱漸漸抬高,由低頭沉笑變做仰天大笑,笑聲層層拔高,不斷攀升,如蒼鷹一般直上雲霄,刺耳的音調也隨之變得高亢豪邁,頗有直上雲天后鳥瞰天下的淋漓快意。

  笑聲止歇後,賀孤窮面上發出別樣神采,連過往那一貫陰沉沉的氣質都散了幾分,道:「顧劍聲他棄之如蔽履的東西,我竟然視之如珍寶,可笑,可笑,我既已走出自己的劍道,又何必再拾人牙慧。」說著,信手將卷書扔回,化出一柄長劍御劍呼嘯而去,身形掩沒於月夜之中。

  「賀老道修為大進,出乎你我預料,本就難以對付,你又助他解開心結,是有什麼目的?」姬瑤玉見人已走遠,幽幽問道。

  「都說了,看他覺得親切而已,又不是所有事都必須有個目的。」

  姬瑤玉輕皺皺眉,不再言語,慕紫軒又把手中捲軸晃了晃,炫耀商品般的對應飛揚道:「師叔不要,那你要不要啊。」

  應飛揚用手指鑽著腦門道:「又來,你是有多喜歡把劍招強塞給我啊。」

  「不識好歹,我自創的不知頃刻風雲改別人想學都還沒機會學呢,你竟然還有意見。」慕紫軒在應飛揚面前盤膝坐下。

  雖然只是第二次見面,應飛揚卻絲毫感覺不到侷促拘謹,好像和眼前這位師兄自幼便一起學藝一般,心中雖對他滿懷戒備,交談自然隨意。「好了,師叔既然把我賣個了你,師弟我就聽候師兄您差遣了,不知師兄有何指示?」應飛揚拍拍胸口道。

  「沒,你從哪來回哪去吧?」慕紫軒隨口道。

  「啊?」應飛揚吃了一驚,「『無事一身輕』雖是好事,但總覺得被你看輕了啊。」

  「我要你去殺司馬承禎,你殺是不殺?」

  「什麼?」應飛揚又是一驚,戒備道:「你要殺司馬真人?」

  慕紫軒沒好氣道:「打個比方而已,我又不是賀師叔那殺胚,怎麼可能去招惹司馬承禎那種道士中的皇帝。我原本的目的是趁著司馬承禎尋找劍術上的傳人,將根骨資質皆為一流的明燁送去給他當徒弟,運氣好點或許能把明燁捧到上清派下任掌教之座,最不濟也可在上清派留下個暗樁,哪知師叔竟把你這麼個傢伙送來給我,帶你一人來,竟相當於同時拔了我在上清派和凌霄劍宗的兩個棋子。」

  看著慕紫軒一臉嫌棄表情,應飛揚不禁惱道:「什麼叫你這麼個傢伙?我在試劍大會上可是勝過了明燁的!」

  慕紫軒正色道:「不過實力問題,而是性情,明燁此人很簡單,素來有恩報恩有仇報仇,而我恰巧曾施恩予他,換做明燁的話,方才一定已經開始考慮如何替我殺司馬承禎。而你不同,你心思本就比明燁多,再加上對我心有戒備,讓你替我做事,哼哼,方才師叔讓你監視我,有情況就向他報告,你還真當我沒聽到?」

  應飛揚心頭一緊,但在短短一瞬就做下判定,「他在詐我!」,想到此節,應飛揚一拍桌子,義正言辭道:「你我可是師兄弟,雖沒有同門習藝的經歷,但前些時日聽聞你的事蹟,一直對你心生景仰之情,結果今日相見,卻從你身上看不到半點真誠,真是另我這師弟寒心。」

  應飛揚話說完,姬瑤月驀地起身,徑直向門外走去。「月兒?你要去哪?」姬瑤玉問道。

  「這兩個都太愛演,我實在看不下去,出去轉轉。」說著姬瑤月快步離開了大廳。

  應飛揚和慕紫軒面面相覷,對視一笑,應飛揚道:「好吧,既然師兄不需要我幫忙,那我也不再多留,就此告辭了。」

  慕紫軒笑道:「今日有緣相見,才知這一年間,師弟修為、見識、心性都有驚人進境,師兄見此也頗感欣慰,不過臨別之前,我還要叮囑你一句。」

  應飛揚也挑挑眉道:「正好,我也有一語相贈。」

  慕紫軒/應飛揚:「師傅非是善類/師傅絕非惡徒。」二人幾乎同時,異口不同聲的道。

  「看來我們是沒什麼默契了。」二人又默契極佳的同聲說了這一句。

  ————————————————————————————

  翻牆跳回上清觀,天剛濛濛見亮,少了夜色掩映,賀孤窮留在院牆上的四句詩顯得格外刺眼,應飛揚長嘆一聲,尋思道:「司馬真人素來起得早,趁還沒人發現,先將這留書的事告訴他,也免得其他弟子小題大做,再之後便該向真人和公主辭行了。」

  在此地呆了一月,雖鬧心之事很多,但將別之時,還是頗感傷懷,應飛揚步入司馬承禎的居所養心殿,殿門已經大開,卻不見內中有燈火,叫了幾聲,也沒有侍童接引,應飛揚心頭突得一跳,隱隱有不詳之罩,也顧不得失禮,自行進入房中。

  方如房中,便見昏暗房內,劍痕密佈,滿目瘡痍,瓶盞杯碟碎了一地,「司馬真人,你在嗎?」應飛揚輕輕喚道。

  「滴」一滴粘稠液體,滴在應飛揚鼻樑上,泛起一陣血腥氣,應飛揚抬眼上望,看到最驚心駭人的一幕。

  「無上正道」,房梁牌匾上這四個大字是當朝皇帝親筆所提,用以彰顯對司馬承禎的敬意,而如今,這四個鎏金大字被染成刺眼的血紅。

  當朝國師,道門魁首,上清派第十二代掌教司馬承禎,被一劍釘死在了御賜牌匾上!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4 23:29
第二十三章 兇案伊始

  廳內又只剩兩人,姬瑤玉將兩條長腿伸展,換了個舒適的坐姿,慵懶隨意中又顯風情萬種,正與慕紫軒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看似是閒話家常,所談的內容卻是波流暗湧。

  「過往一直以為賀孤窮只是個莽夫,沒想到他竟還有這些心思,可惜仍遜你一籌,若我所料不差,你在凌霄劍宗的暗樁,應該不止應飛揚一個吧?」

  慕紫軒道:「瑤玉果然是我知己,沒錯,我那師弟驚才豔豔,不管在哪都是引入注目的角色,用他作暗樁雖然能更快接近門派機要,但早晚有被人發現的一日。」

  「所以還有另一個人,若你師弟是太陽一般光華絢爛,吸引了其他人懷疑的目光,那個人便如螢火蟲一般,在陽光下幾不可見,賀孤窮自以為得計,卻也讓你另一個暗子藏得更深。」

  「可上清派的這局,還沒開始就被師叔擾亂了。」慕紫軒搖頭道。

  「若無上清派這道門第一顯宗支持,你重建「皇室星天」的路定是難上加難,應飛揚那邊既然用不上,你可還有其他後手?「

  「一個字,等。」慕紫軒道。「等?」姬瑤玉輕蹙柳眉,若有所思。

  慕紫軒笑道:「佛道之爭日益激烈,而五年一屆的佛道大會也將在洛陽舉行,洛陽局勢現在就如澆了油的乾草一樣一點就著,而上清派定是首當其衝,只要等下去,總有一把火會燒到上清派頭上,到時我只要幫忙將火滅去,何愁得不到上清派支持。」

  就在這時,一道人影匆匆忙忙從廳門小跑著進入,赫然是那『十卦九不靈』的方士策天機,策天機面上泛紅,氣喘吁吁,輕掃了姬瑤玉一眼,便邊喘粗氣邊對慕紫軒道:「門主,最新消息,司馬承禎被殺了!」

  「什麼?」慕紫軒和姬瑤玉同時失聲喊出,滿臉驚異的對望了一眼,異口同聲道:「是你做的?」

  說完,又同時一笑,姬瑤玉眼光盈盈道:「不是你,不是我,那你猜會是誰?你要等的火,沒想到這麼快就燒起了,而起還是焚天大火。」

  「哈,但願不會引火燒身。」慕紫軒豁然起身,雙目炯炯若有火光跳動。「策師叔,幫我準備一下,傳聖旨的應該馬上就來了!」

  即使到了現在,應飛揚仍無法相信眼前所見景象,昨日還與他談笑風生的司馬承禎,如今竟被釘死在皇帝御賜匾額上,四肢無力的下垂,玉石般晶瑩的肌膚也成了乾枯的死灰,白色道袍的胸襟被鮮血浸透,半凝固的血流順著創口蜿蜒而下,若一條條暗紅的小蛇,張口吞噬著道袍上的星辰。簡直像一場荒誕離奇的夢境,直到杜如晦搖動他的肩膀,他才反應過來。

  應飛揚回身望去,杜如晦,張守志,孫長機三人站立在他身後,杜如晦眼眶泛紅,雙目含淚,張守志眼神空洞,失魂落魄,而孫長機披頭散髮,朝司馬承禎方向跪倒,看不清面貌。

  杜如晦聲音顫抖道:「聽道真說,是你第一個發現師傅身亡的?」

  應飛揚點點頭

  「那應師弟可還記得是什麼時候?」

  應飛揚心知此時不是傷心的時刻,強提精神道:「我發現屍體時,正好報曉鼓敲響,應是五更二點。」

  報曉鼓一響,便是新的一天的開始,宮門,城門,以及各市坊的坊門都在此刻次第開放,洛陽城內寺院道觀也都會在此時敲響晨鐘,應飛揚初見屍體時還在愣神,直到激昂跳動的鼓聲和深沉悠遠的鐘聲一道傳入他耳中時,他才如夢初醒般走出院落,拉住了一個路過的小道士,告訴了他裡面的情形。

  杜如晦將目光瞥向孫長機道:「孫師弟,師傅向來早起,往往五更未到就已起床誦經,過往都是你侍奉他洗漱更衣的,可今次最早發現師傅遇害的人,為什麼不是你!那鐘響時你又在哪裡。」孫長機說道最後,目光已是明**人,大異往常唯唯諾諾的模樣。

  孫長機是司馬承禎僕從出身,自幼就照顧司馬承禎起居,即便之後被收做弟子,身份地位提高,這點也依然未改,而司馬承禎亦早習慣他的侍奉,所以也不曾安排過其他道童代替他的工作。

  孫長機猛一站起身子,道:「杜師兄,聽你口氣,是在懷疑我了?」孫長機俊臉上涕淚縱橫交錯,頗是狼狽,但眼中卻有著陰寒的冷芒。

  「師傅死的蹊蹺,我自然不能放過任何異常之處。」

  孫長機冷笑道:「呵呵,師傅方死,你們便想方設法針對我了麼?也不怕告訴你,昨日我對呂師。。。呂知玄他施放了號神咒,你們應也知曉,號神咒這種東西極耗心神,我心力交瘁下,不知不覺就睡的沉了一點,知道鐘鳴時才醒。」

  「什麼,你對賀師兄施放號神咒?賀師兄被逐出師門,果然與你有關,孫長機,待師傅之事瞭解,我定要你付出代價。」杜如晦厲聲道。

  「得了吧,師傅死了,難道就輪到你發號施令了?」孫長機擦把鼻涕和眼淚,手指滿牆滿地的劍痕道:「你有功夫責備我,還不如去懷疑呂知玄,莫忘了師傅是死在劍下,指不准就是他因不滿師傅責罰,心生怨恨,趁夜回返上清派殺害師傅!」

  杜如晦面色一變,但旋即否定道:「呂師兄一身本事都是從師傅,如何殺得了師傅?」

  「賀孤窮,定是賀孤窮!」一直沉默的張守志此時忽地開口,聲音中帶著說不出的怨毒,「天下間能以劍法勝過師尊的人屈指可數,宇文鋒和顧劍聲這劍界兩大頂峰自然在內,僅在兩大頂峰之下的劍皇越天穹也算一個,但他們都與師傅無怨無仇,剩下的人物已實在不多,其中最有可能的就是賀孤窮了。」

  此話一說,杜如晦和孫長機二人眼睛一亮,賀孤窮追殺公主,擊傷呂知玄和張守志,與上清派結下了梁子,之後追緝賀孤窮時,上清派出力最多,若論嫌疑確實是賀孤窮最大。

  「不好!」應飛揚突得在心中叫道,就在此時,一名弟子來到,對杜如晦三人道:「三位師叔,我們方才在這位應。。。。。應小師叔院內的牆上,發現有人用刻下一首詩,我已抄錄下來。」

  「念!」杜如晦簡單了當道。那弟子面露遲疑,囁嚅道:「這。。。。弟子念不出,還請師叔自行過目。」說著,弟子將一張紙遞到杜如晦手中。

  孫長機和張守志也湊上頭,「賀孤窮到此一遊,白雲子難定去留。待閒暇故地重返,再取爾項上人頭。」挑釁的詩篇落入眼簾,三人齊齊色變,杜如晦一握掌,將紙張震成碎片,睚眥欲裂的仰天喝道:「賀孤窮!你該死!」聲若猛虎悲嚎,老猿啼血,肝腸寸斷的淒切下,又有一股攝人心魄的殺意。

  而此時張守志看嚮應飛揚,面色陰沉道:「應師弟,這刻字留在你的院落,你難道毫無察覺嗎?」

  應飛揚張口結舌,卻無法應答,他見到司馬承禎屍體後,心神劇震,神思恍惚,一時竟忘了賀孤窮留詩一事,直到方才提起賀孤窮的名號他才想起,而此時這首詩,卻已成坐實賀孤窮殺害司馬承禎的證據。

  張守志追問道:「怎麼了,應師弟,看你目有血絲,眼眶虛腫,昨日應是沒睡好吧,不知你昨夜做了什麼?」

  饒是應飛揚心思敏捷,此時也不知該如何回答,若是坦誠以告,莫說賀孤窮由道入魔,又由魔入道的經歷太過詭異,難以取信於人,即便信了,賀孤窮刺殺公主的罪名也無法輕輕揭過,到時他定被指控與賀孤窮勾結作戲,上演苦肉計混入上清派中,圖謀不軌,若是不承認,但此時卻無法想出好的藉口,解釋張守志的問題。

  見應飛揚不答,三人對望一眼,同時有了動作,杜如晦突發一掌,一個赤紅的大手印從他掌中發出,帶著灼人的高熱,直擊應飛揚,應飛揚匆忙之下未及反應,身子卻本能的抽劍,施展一招傲寒劍訣,霎時面前結出一蕊寒徹冰菊,層層綻放,但手印卻直將冰菊拍得粉碎,餘勁猶未止歇,應飛揚被轟得連退數步。

  早有傳聞道杜如晦是豪俠出身,將早年武道經驗與仙法相結合,自創出一道「焚玉天衍印」,故入門雖晚,但在司馬承禎弟子中,修為只在李含光一人之下。這手印古樸質拙,卻如魏碑刻字一般入石盈寸,擊得應飛揚氣血翻湧,方止住退勢,他背後又憑空出現一個黃巾力士,一招背扣制住應飛揚臂膀,應飛揚手臂被制住,星紀劍卻脫手而出,在空中調轉個方向刺向黃巾力士面目。

  卻在此時,一道人影欺身於前,孫長機手拈一張符紙,貼在了應飛揚身上,霎時符紙上碧光流映,無數枝蔓從符紙上長出,結作繩索將應飛揚緊緊捆住。

  這三人每個修為都在應飛揚之上,如今突襲加聯手之下,不過眨眼功夫,就將應飛揚制住。

  「住手!」就在此時,一道女聲從院外傳來,「他昨日是在我房中!」來人身姿豐麗,氣度威儀,正是玉真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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