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步劍庭 作者:意縹緲(連載中)

 
Babcorn 2019-9-14 16:55:4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22 17278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4 23:11
第四十五章 殿內爭執
               
    凌霄殿,凌霄劍宗主殿,此殿居於睨天峰正中,統御群山。重檐復閣,氣勢恢宏,古樸中暗藏莊嚴肅穆之氣。

    殿中極為寬敞,裝飾卻簡單至極,只有青磚鋪地,銅柱撐梁。

    但在此時,任誰也不會覺得殿中空曠,因為派中名號最響的大人物都齊聚一堂,正中主位端坐的威嚴道者正是當今掌門清岳真人,商影,謝康樂等眾首座長老分坐兩側。人雖不多,逼人的氣勢將大殿塞得滿滿噹噹。

    而此時,這些赫赫有名的人物,討論的焦點卻是一個少年。

    謝康樂回味著方才一戰,嘖嘖讚道:「今年試劍大會可真是人才輩出,前四名弟子任挑一名,都有在上屆大會中輕鬆奪魁的實力吧,從那小子叛出山門後,好久沒有令人驚豔的人物,沒想到今年竟然同時出現了四個。」

    宿沫峰掌座杜如晦隨即附和道:「也是仰賴掌門厚德,才令門中人才頻現,這是我派再興之兆,掌門弟子任九霄,謝掌座的女兒,商掌座弟子謝靈煙個個都是非凡,只可惜老道的宿沫峰門人寥落,無一大器,只怕作古之後,宿沫峰一脈就一厥不振。」

    杜如晦前幾句仍是讚歎,再往後用心就是昭然若揭了。應飛揚天資絕倫,日後很可能會成為門派中頂樑柱般的人物,杜如晦若能將他收入門牆,日後地位定是水漲船高。

    但杜如晦修行近百年,早已人老成精,此話自然不會明說,而是暗指掌門有了任九霄,謝康樂和商影有了謝靈煙,也該將應飛揚讓與他人。再以觀雲台一脈人丁最是單薄做文章,以宗脈傳承為脅,雖是未明說,但心思也昭然若揭。

    卻聞謝康樂冷笑一聲,道:「杜師兄何必這麼說,任九霄現在雖拜入掌門師兄門下,但也是宿沫峰出來的,他的亡父更是宿沫峰前任首座,整個宿沫峰誰拿他當過外人。」隨後,擺出一副無奈模樣,道:「反倒是我那不孝女,現在還沒嫁人,就大半年也不回我洞玄峰一次,若是日後嫁人了,更是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與我洞玄峰再無關係,後繼無人這種問題,要擔憂也該由我擔憂吧。」

    「謝康樂,你又要與我爭奪弟子?」杜如晦與謝康樂向來不和,見他攪局,隨即也不再遮掩,怒目相對。

    「錯了,非是我要跟你爭,若說人丁單薄,凌霄劍宗人丁最單薄的一脈可是那裡,若收徒弟,也該由他先挑。」謝康樂信手向後一指,杜如晦面色隨之一凝,謝康樂所指方向,正是當世十大高手之一,凌霄劍宗第一名劍,「劍冠」顧劍心所在的飄渺峰。

    「顧劍心麼?可是他。。。。。。」杜如晦話說一半,突然面色大變,道了聲:「難道!」

    謝康樂帶著嘲意笑道:「才想明白嗎?」

    杜如晦一咬牙。道:「哼,說這麼些也沒有,試劍大會第一名若是還沒拜師的殿前弟子和外門弟子,可以自行挑選一個師傅,究竟誰會是他師傅,終究還得應飛揚他自己說了算。」

    「你知道便好,所以還是收起無用唇舌,安靜等應飛揚來吧。」

    說曹操曹操到,一名弟子快步入堂報導:「啟稟掌門,此次試劍大會頭四名,應飛揚、謝靈煙沐浴淨身完畢,現在殿外等候,明燁、任九霄傷重,無法前來拜謁。」

    清岳聞言眉頭一凝,若說明燁傷重,這是有目共睹,不容置疑的,他若不來無可厚非。但任九霄傷勢遠較明燁輕,又休養了數日,理應無甚大礙。他不來的真正原因,眾人皆心知肚明。

    清岳掌門按下心頭不滿,道:「傳他二人進來吧。」

    大殿之外,步入兩道年輕身影,男的英姿勃發,器宇軒昂,女的靈動俏麗,亭亭玉立。此時並肩走來,大殿之內頓時一亮。

    謝靈煙自幼生長在此,凌霄殿雖是尋常弟子難以進入之地,但對她來說卻早已輕車熟路,先衝著師傅吐了舌頭,又無視掉謝康樂飽含怒意的眼神,笑嘻嘻的走進來。

    應飛揚卻是頭遭進入,一入殿便覺殿內眾人面目僵硬,氣氛緊張,還未摸出個所以然,週遭目光齊刷刷的聚集在他身上,好似是一堆老饕盯上了美食一般,倒令他惴惴不安。

    「弟子謝靈煙,拜見掌門和諸位長老。」謝靈煙大大方方一禮,應飛揚也有樣學樣,恭謹行禮。

    但聽清岳真人道:「謝師侄,往日我總說你天資極佳,卻少了專注執著,但今次你表現不錯,相信你師傅和父親也定感欣慰。」

    「師傅就不提了,我阿爹可哪有半點欣慰的樣子。」看著謝康樂噴火般的眼神,謝靈煙心中叫苦,轉頭可憐兮兮的望向商影,商影卻是仰著臉盯著高高房梁,對她的求助視若無睹。

    清岳真人自然不知她的心理活動,繼續道:「你已是商師妹親傳弟子,這拜師自可省下,今日便贈你一對月輪鐲以為嘉獎,望你以後再加精進,莫墜了你師傅和父親的顏面。」

    一盤弟子端上紅木托盤,盤上放置一對非石非玉,玲瓏透澤的秀氣鐲子,既美觀又典雅,鐲子上透著月華般的澈澄瑩光,一眼看去,便知非是凡品。

    這般年紀女孩,哪有不愛美的,謝靈煙看著兩眼放光,立馬忘了方才苦惱,道了聲謝便急不可待的將鐲子套上皓腕。

    好在清岳早見慣了她的天真爛漫,也不苛責她的失禮,只告誡道:「此對鐲子乃玲瓏珍閣所贈法寶,可助你對敵時化消對手的力道,今日將它轉贈與你,只是我凌霄劍宗講究一劍破萬法,借助外物終是偏道,此鐲子只可做救急之用,斷不可過於依賴。」

    謝靈煙滿口應允,但看她模樣,便知只把這鐲子當作精美飾物,全不在意它有何功效妙用,這些叮囑倒顯得多餘了。

    謝靈煙滿心歡喜之際,清岳掌門又將視線投在應飛揚身上,道:「應飛揚,你能以外門弟子身份劍壓眾人,一舉奪得今次劍魁,實屬難得,依照門規,你可指定一人做你師長,你心中可有人選?」

    杜如晦近看應飛揚還是頭一遭,越看越覺應飛揚銳氣逼人,資質脫俗,正打算如何能使應飛揚開口敗自己為師,突得聽身邊有人道道:「應飛揚,我看你天資聰穎悟性過人,我創了一套心識劍鏡的功法,可以臨陣學仿對手招式,以彼之道還諸彼身,不知你可有興趣一學?」

    杜如晦回首一看,竟是門中長老赤松真人,赤松真人見杜如晦看來,也不躲閃他目光,面無表情的輕聲道:「杜師弟,你可別見怪,想收他為徒的又不是只你一個。」

    話音方落,便聽其他長老紛紛道:「我這套青元劍法可化木元長生之氣為己用,我看你柳風劍法用的純屬,練起我的劍法定是事半功倍。」

    「要我說他就該學我的幻渺劍訣,你瞧他對明燁那一戰展現的靈動身法,便可知他就是為我這劍法而生的。」

    杜如晦一時沒拉下面皮,竟被別人搶了先,此時一拍案,指著方才說話的長老道:「就你那幾下,莫要誤人子弟了,他若拜入我門下,不出十年,凌霄劍宗十大高手定有他一席!」

    一時殿上莊嚴氣氛當然無存,竟變得如市場一般,應飛揚突然想起了往年那那江湖方士策天機拉攏自己當他徒弟的情景,而眼前,策天機不但變成了數個,而且還在相互拆台爭吵,頓時感覺頭大無比。

    應飛揚當下說出從未動搖過的答案,堵住了眾長老無休無止的爭執:「啟稟掌門,弟子應飛揚,願奉清苦道人為師,侍於門下,不背不棄。」

    清苦道人四字一出,眾長老竟是齊齊一嘆,沒了聲音,各自回座上坐下。

    清岳掌門也嘆一口氣道:「也罷,清苦雖是待罪之身,但也是門派中人,你拜他為師,並無不可。」

    應飛揚拜謝之後,清岳又問道:「你既得魁首,經閣之內的卷籍,你可任挑一部研習,你可想好要挑哪一部了?」

    此問應飛揚亦是早有定見,恭謹答道:「弟子斗膽,請求一覽《太易玄經》!」

    《太易玄經》四字一出,連帶商影,謝康樂在內,在場之人齊齊色變,清岳掌門雙目也是一寒,沉聲道:「《太易玄經》借你倒也不難,只是你可想清楚了。經閣非是常人能進,在經閣任挑一本卷籍更是機會難得,你便是要借閱我派至高劍訣《萬道引歸天劍訣》也無不可,《太易玄經》雖精妙,卻也只是星象易學,旁門左道,於劍道並無益處,你可莫要錯失良機。」

    應飛揚也察覺場上氣氛突變,清岳掌門更是顯露不悅之色,頓感壓力,只是曾與清苦有諾,所以堅持道:「弟子明白,但弟子只求《太易玄經》!」

    大殿上,只聞清岳真人悠長而凝重的呼吸聲,一呼一吸間,竟似有一個世紀那麼長,應飛揚竟覺呼吸也被他帶動,不禁屏息凝神,暗暗抵禦,待一口氣吐出,清岳才面色如常道:「便如你所願,隨我來吧。」

    說著竟不在理會在座眾人自行離開,應飛揚一愣,也亦步亦趨緊隨其後。

    二人一路前行,直向門中要地經閣前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4 23:11
第四十六 經閣舊事
               
    清岳掌門顯然是心緒不佳,一路上默然不語,應飛揚只覺這一路無比漫長,好在經閣已到眼前。

    應飛揚兩年以來,因外門弟子身份,雖經常出入派門內,卻也只是在丹霞峰和山門來回,其他地方一概沒有去過,不想今日一天之內,竟連逛了凌霄和經閣,頓時世事變幻之感。

    有別於凌霄殿的莊嚴肅穆,氣勢恢宏,經閣不過一個從外觀古舊閣樓,朱漆脫落,牆體斑駁,建築線條是兩漢盛行的直線構造,顯得古拙、強直、厚重、質樸。好似剛從土裡刨出的古蹟一般,有週遭輕靈灑逸的仙家建築格格不入。

    走進才發現,經閣牆體混實,獨門少窗,宛若堅實堡壘。卻有一股凌厲劍意從內中透出,仍未推門而入,便覺遍體生寒,應飛揚突感這經閣修得這般厚實,不是為了防人入內盜經,而是為了困住這股劍意一般。

    守閣的兩位弟子見掌門親至,行禮之後,推開厚重的木門,一瞬間,應飛揚只感從內中迸射出數萬道劍氣一般,渾身汗毛都聳立起來,猛然連退數步。

    但這感覺只是一閃而過便消散於無,撲面而來的只有黴潮的書卷味,那有什麼劍氣,兩位看門弟子怔怔看著應飛揚,如看待瘋子一般,應飛揚赧顏一笑,尷尬的進了經閣。

    一入閣內,便看到縱列成排的書架上堆放著浩如煙海的劍典,《破風斬雲劍》,《傲寒劍法》,《射日劍決》,《柳風劍法》。。。。看著一卷卷熟悉的書卷,應飛揚這才知道方才感覺何來。

    凌霄劍道立派千年,每一冊書都是前人的心血,歲月的積澱。千年間,每個名動天下的凌霄弟子,都曾站在這樸拙的書架旁邊,懷著對劍道的執著,在昏黃燭火映照下如飢似渴的研習書中精要,此處便是他們劍途的起點。千年已過,昔日盛名已煙消雲散,絕世的人物也化作塵土,但這對劍道的執著卻凝而不散,不同時間,不同人物,卻帶著同樣的執著,凝成一股無匹劍意。

    應飛揚心中暗道,難怪經閣重地卻只有兩名弟子看在門外,任何人若起了搶奪劍經的心思,怕都會瞬間被這劍意撕成碎片,又何需派人看守。

    此時清岳掌門道:「這第一層之內,都是本門的入門劍法,此層劍譜不禁弟子觀視抄閱,各峰也皆有副本,你既然都研習過,這第一層看來不能讓你留戀。」清岳掌門涉階梯而上,將應飛揚引到第二層。

    方入第二層,應飛揚眼前一亮,第二層寬敞許多,卻是一本書冊都沒有,反而堆著書畫,雕像,花木,盆栽,山石,乃至任何不該出現在經閣的稀奇古怪事物,便如應飛揚身邊的那個大水缸。

    這水缸毫無稀奇,放在任何人家都是毫不起眼,但卻偏偏被擺到經閣,而這便令人不解了,而更奇的是,水缸中的水如同正被人攪動一般,打著旋的轉動不已,應飛揚盯視許久,依然沒有停下的跡象,應飛揚難掩好奇,伸手要觸摸水面。

    卻被清岳掌門一把抓住,道:「若第一層算有字的劍譜,那這層便是無字的劍譜,你眼前的水缸,是門中第十七代掌門無爭子創太極纏絲劍時留下的,他劍成之日,以劍攪動缸中之水,其後歷經三百年,缸中之水仍轉動不休,以你悟性若伸手入水,或能有助加深對太極纏絲劍的感悟,追上無爭子掌門當年境界。」

    應飛揚悻悻收手,接道:「但若伸出手,便算是我挑了這本『劍譜』了,之後就無緣再索要《太易玄經》了,沒錯吧。」

    「你倒聰明。」清岳掌門點頭道

    「那就算了吧。」應飛揚輕嘆一聲,便拔足離去,不在留戀那水缸。但週遭事物又接連映入眼中,這幅書法鐵劃銀鉤,縱橫開闊,雄渾勁力入木三分,暗藏大巧若拙,磅礴無匹之劍,那副書畫寥寥數比,已畫出山水神髓,筆法雖輕質淡雅,卻隱有吞吐山河的氣概,定有以點見面,意境深遠之劍。這瓶插花將梨花,桃花,梅花數種不同時間花卉插於同一瓷瓶,花色雖繁雜,卻不顯絲毫濃豔,反而有渾然天成之感,隱見天成地就,任性自然之劍。

    應飛揚如窮鬼入寶山,幾次險些忍不住駐足細看。一咬牙,決定閉眼而過,再不看一眼。

    但方閉眼瞬間,卻有一個雕像吸引應飛揚注意,那雕像白玉雕成,足有生人大小,雕刻的是一個拔劍而舞的麗質女子,雕刻之人落刀定是流暢靈活至極,是以女子的發絲若飛,衣衫也似是微微顫抖,玉雕雖是死物,卻如活人一般靈動。

    但真正吸引應飛揚的是所雕女子面容,女子尖尖臉蛋,雙眉修長,嘴角微微上彎,帶著點哀愁的笑意,竟與謝靈煙有五分相似!

    身側燭光閃動,玉像女子雙目神光變化,好似一瞬間活轉過來,眼光中含情脈脈,帶著如水的溫柔,似是情意深摯,卻也暗藏一絲神傷。

    若是細觀雕刻時落刀手法,結合女子拔劍而舞的神意,定能得出一套情意深重的有情之劍,但清岳卻向前一步,擋住應飛揚視線。神色閃過一絲黯然道:「這個雕像是這層中最新的一項作品,但雕像的作者非是本門中人,也不以劍法著稱,甚至連正派人物都算不上,你若看得久了,定會意亂神迷,癲狂失控,還是莫要再看了。」

    清岳掌門似是傷懷,但應飛揚仍按捺不住問道:「掌門,不知這玉像所刻的那位女子是何人?」

    清岳掌門長嘆一聲,道:「已死之人。我知你想問什麼,但像中之人早已化作塵土,你便不用再提起,徒惹她人傷心。」

    「是了。」應飛揚心中暗道:「這雕像放在這裡,就算一般弟子沒見過,商師姑、謝師伯還能沒見過麼?我能看得出她與謝靈煙相似,他們自然也看得出,他們既然沒提起過,便意味著不想讓人深究這雕像的故事,那我又何必費心探聽別人**。」

    想通此節,再看雕像那溫潤如水的眼光,心裡笑道:「我師姐那瘋丫頭可沒有這麼溫柔的眼神。」說罷,再不看一眼,隨著清岳步伐步上三層。

    入了第三層,內種格局與一層相似,皆是書架縱列,書卷密密麻麻排放,但此層黴潮之氣更重,內中書卷也多帶著一層浮灰,應是很久未曾有人動過了,再細看書卷,也不再是劍法,而是術法仙訣,陰陽五行,機關陣勢,醫藥占卜。。。。。乃至儒家經史子集,佛家經文教義,林林總總,無一不有。

    此層皆是外門雜學,而凌霄劍宗主張一劍破萬法,弟子皆專精於劍,無心他顧,也難怪此層書卷少有人動。

    清岳掌門道:「此層所藏之書包羅萬象,來源也不盡相同,有些是門人遊歷天下所得的奇書異典,有些則是其他門派贈與。便如你索要的《太易玄經》,便是皇世星天所贈,後來皇世星天沒落,內中典籍被焚燒一空,我們這本《太易玄經》反倒成了孤本。」

    」皇世星天?這是何派門?」應飛揚問道,應飛揚通天道一年有餘,對天道眾派也不再是一無所知。卻從不曾聽聞皇世星天的名號。

    「你沒聽過皇世星天,就索要《太易玄經》,你還真是聽你師傅的話."

    應飛揚嘿嘿一笑,厚顏道:「那是,弟子向來尊師重道。」

    「既然如此,我便與你說上一說,沒準聽完後,你就改主意了。」

    「聽聽無妨,不過弟子可不是輕易會該注意的人。」

    「隨你吧。」清岳掌門無奈搖了搖頭,開始說起:「這皇世星天算起來也是我們的老鄰居,天藐峰往北七十里有一處裂玄谷,便是皇世星天故址,派中之人皆精通易經玄學,卜卦問命。而點穴尋龍,觀星望氣的手段更是獨步天下。」

    「故址?那依掌門師伯話意,皇世星天如今已不復存在了?」

    清岳掌門道:「沒錯,如我方才所說,皇世星天點穴尋龍觀星望氣的本事獨步天下,所以不同與我凌霄劍宗這般出世的門派,皇世星天總與俗世皇權緊縛一起。」

    「切,天道中人,也要做皇帝狗腿子嗎?」應飛揚聽到此處,滿心不屑道。

    「嘿,你年輕氣盛,輕蔑皇權也是正常,但皇權確是天下第一偉力,皇帝一怒,伏屍千里,這種一語定萬人生死能力,可不是我們天道之人能刻做到的,且皇帝身為天子,身負大氣運在身,天道之人若輔佐,可吸納此大氣運為己用,修為定也可精進。」

    「靠他人成事,算什麼本事。」應飛揚心頭不服,卻也不明說,清岳掌門繼續道:「但想操縱這股偉力又豈是易事,自三國兩晉南北朝起,皇權跌蕩,王霸迭移,不知多少入世門派因捲入天下之爭而灰飛煙滅。但皇世星天卻不同,他們總能於亂世中尋得真龍天子輔佐,有得弟子甚至成為青史留名賢相。憑藉從龍之功,皇世星天也越來越興盛。「

    「盛極一時,現在卻只剩一片故址殘垣,之後便是有盛轉衰吧。」應飛揚隨口猜到。

    清岳掌門點頭道:「沒錯,前朝煬帝三征高麗,大興土工,致使國力衰竭,民心盡失,十八路反王揭竿而起,天下又復群雄相爭之局,此等亂世,本該是皇世星天施展的舞台,卻不想接連兩次大劫,使皇世星天一蹶不振。」

    清岳掌門說道此處,似是感觸良深的嘆口氣,續道:「當時皇世星天正處巔峰,竟同時出現了三個不世出的天才人物,這三個天才,若是出現在不同時期,無論是誰,都能保皇世星天百年昌盛,」

    應飛揚雖未聽完,至此也猜出後續故事,接口道:「但若生在同一時期,便是皇世星天的第一次浩劫了吧。」

    清岳掌門讚了一聲:「猜得不錯,和你說話真是省力氣,這三人名號我也一併告訴你,其中一個你定聽聞過。他們分別喚作宣丘澤,皇甫會,以及。。。。袁天罡!「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4 23:12
第四十七章 邪魔外道

  「袁天罡?」應飛揚一驚,這個名字確實如雷貫耳,袁天罡是本朝初年赫赫有名的星相推命大師,凡其所觀必是準確有據,鐵口一開從無虛言,連太宗皇帝都對其盛讚有加,稱他勝過漢代嚴君平。在相術史上可謂泰山北斗極的人物,以致到現如今都有人打著「袁天罡真傳」的名頭魚目混珠。這樣的人物竟是出身皇世星天?

  清岳掌門早已預料應飛揚的震驚,繼續道:」不錯,就是那個袁天罡。繼續方才,袁天罡那時還像現在這般名震天下,而宣邱澤和皇甫會真才實學也不在他之下,這三人皆是一時之選,但門主之位卻只有一個。既是人中之龍,豈會屈居人性,三人因此分為三派彼此爭鬥不休,導致門主之位一直空懸多年,門中血流不斷,最後許是他人都厭倦了同門相殘,眾長老一致推舉較為仁善的宣邱澤為門主,這才止住紛爭。但加典之日,皇甫會不辭而別,遠走西域。袁天罡也留下一封書信,聲稱誓討此辱,之後再不見蹤影。

  「其後亂世風雲起,天發殺機,以致天象混沌,竟有五大帝星同耀天際,時局混亂,難分誰是真龍,皇世星天則在宣邱澤的帶領下,暗中支持李建成。」

  聽到這裡,應飛揚嗤笑一聲,」竟然選了那平庸無能的隱太子,看來這宣邱澤也不過爾爾,眾長老怎會挑了他做掌門。「

  清岳掌門瞥了他一眼,道:」起兵太原,平定山東,收取西河,克長安,拒潼關,這樣的人物若只算平庸,那當時天下也沒幾個值得稱道的人物了,只是後來他身死玄武門,所以一聲功績,只得任由後人塗抹勾畫了。」

  此些事蹟應飛揚聞所未聞,卻也知曉什麼叫史家筆法,尷尬一笑,轉而道:「如此的話,依據日後太宗皇帝對袁天罡的推崇,看來袁天罡是認定太宗皇帝為天命真主了。」

  清岳點頭道:「不錯,袁天罡入了太宗皇帝帳下,為他出謀劃策,日後玄武門之事,也是他背後佈局,李建成在玄武門一敗塗地,皇世星天也因與李建成的牽連,被新皇判定為異端邪教。此時天下初定,在天下之爭中作壁上觀的諸多派門,自然不會放過這向新朝示好的機會,一時皇世星天遭眾多派門圍攻,宣邱澤力戰身死,皇世星天也遭受重創,不得不棄守裂玄谷,自此化明為暗,袁天罡如他所言,向皇世星天討回了恥辱。」

  「這袁天罡,真是涼薄啊,對師門竟也下得了狠手,平白辜負了這麼大的名頭。」應飛揚不禁嘟囔一句。

  清岳掌門似心有所感,道了一聲:」或許越是優秀的人物越是驕傲,也或許袁天罡只是將這天下大局當作他們未完的比試,前人故事,幾分真幾分假也難為人知,總之這便是皇室星天的第一次大劫。「

  」那第二次呢。」

  」第二次大劫倒與我派有千絲萬縷關係,說起此事,便要先提及一人,那便是宣邱澤之子,宣君盛。」

  「宣君盛亦是天資橫溢之人,雄才大略不在其父之下,卻少了他父親的仁厚,少年時便遭滅門之災,之後流離失所,遍嘗人情艱險,因此使得他心性偏激,走上邪路。皇世星天因皇權而興盛,也因皇權而傾覆,宣君盛因此不願再一味依附皇權,而想出了一個前人不曾想過的瘋狂計畫——自己創造一個帶著自己血脈的皇帝!「

  應飛揚吃了一驚:」這。。。這個也做得到麼?」

  清岳點頭道:」做得到,皇世星天推命望氣功夫天下無雙,集一派之人之力,推算出了一個未來的時辰方位,未來在那個時辰那個方位誕生之人,便是紫薇入命宮的天選之主,接下來只要確保自己的血脈在那個時辰那個地方便可了。「

  應飛揚疑道:「這也不是易事吧,生孩子的事,時辰拿捏哪可能這麼準,若是差了半刻,豈不是就前功盡棄了。」

  清岳掌門難得露出笑意道:「你這孩子,也不知是聰明還是傻,只生一個可能有誤差,那生上數百個不就好了,宣君盛可是準備了數百懷著他孩子的孕婦。」

  「數百人。。。原來夜御百女的傳說是真的。」應飛揚頓感頭昏腦漲,口上卻說:「這宣君盛行事果然偏激,不是什麼善類。」

  清岳面色一凝,道:「這若是偏激,那接下來做的事,就是喪心病狂了,宣君盛成功誕下天命之子,卻仍不滿足。他深知命運者,命乃先天注定已入他掌控,運卻是後天而成難以操縱,他父親挑選的君主李建成就是有帝王之命而無帝王之運,才會功虧一簣。所以為保萬無一失,他想出了一個補足後天運數的法子。

  」什麼法子?「應飛揚問道

  」殺嬰取運!其他數百嬰兒出生時刻有了偏差,對他而言便是無用之物,所以他殺光這數百親生骨血,以百嬰之血補足一人運數!「

  「什麼?」應飛揚眼神一銳,寒氣乍生,一股氣勁自他周身散開,震得兩側書架吱吱搖動,咬牙道:」此賊不誅,天理難容!「

  「沒錯,我凌霄劍宗得到消息,隨即前往阻止,但仍晚來一步。」清岳掌門長嘆一聲,眼中閃過悲慼同情之色「那邪法已施展完成,數百連眼睛都尚未來得及張開的嬰孩被擺出周天星斗的方位,將那天命之子拱衛在中間,稚嫩的手腕被割出一道口子,初生的純淨血液順著地上凹槽汩汩流動化作道道鮮紅的血流,最後彙集中央,供那天命之子浸浴。我趕到時,眾嬰皆是身軀灰白再無生息,全場一片死寂,我卻似仍能聽到那些嬰孩臨死前的悲哭,直到今日,哭聲猶常在我耳中迴響。」

  「宣君盛他人呢?」應飛揚狠狠問道。

  「死了,他方得償所願,就遇上我師弟顧劍聲,葬於萬劍戮身之下,可惜一代人傑,竟踏差如此。」

  」什麼人傑,不過是惡魔喪命而已,有何可惜!」應飛揚臉上憤恨之色仍未消退,卻聽清岳掌門道:「那你可知你要索要的《太易玄經》,和這惡魔有莫大關係,我等衝入祭台時,祭台上一片混亂,卻唯獨留存著這部書卷,所以我懷疑殺嬰取運的邪法,便是從這書冊中推衍而出的!」

  「此話當真?」應飛揚心神一搖。

  「這只是我的猜測,此書著實精要深奧,暗合天地至理,包羅世間萬象,我也很難相信有人能從這書中推衍出殺嬰取運的邪法,因此不忍將它燒燬,而是置於此地封存。如今你若將它取走,難保不會被有心人利用,甚至為天下帶來一場大劫,即便如此,你也要取這本書麼?」

  應飛揚低頭思索片刻,仍是點頭,道:「師傅也應知曉此書的重要,卻仍讓我取書,定然有他用意,掌門師伯莫非是信不過我師尊。」

  清岳掌門搖頭道:」非是信不過,而是看不透,我那師弟的心思,天下間沒幾個能堪破。你與他師徒多年,又瞭解他幾成?」

  應飛揚一愣,無言以對,若非一年多前胡不歸設計,他恐怕到現在還只當清苦是個江湖騙子,而即便今日,他對師傅的過往依然知之甚少,除了個物盛當殺賀孤窮的名號外,其他過往依然在雲遮霧繞中。

  「我那師弟功力被鎖,被流放門派之外,難道你從未想過他犯了何等的過錯才受到這種懲罰。」

  應飛揚又是愣著搖搖頭。清岳掌門嘆了一聲,手一揮,旁邊架上一冊書捲飛入他手中,道:」你要取書那我便給你,不過你是外門弟子,而經閣之中的書被帶出凌霄劍宗之外,還是立派以來頭一次,此書重要意義我已說明清楚,望你妥善保管,及時歸還,另外替我給你師傅帶句話。。。。。。「清岳張著口,卻半晌沒說出隻言片字。

  應飛揚催問道:」掌門師伯要我帶什麼話?「

  清岳嘆了一聲揮揮手道:」罷了,說了也沒用,他要做的事,誰也阻止不了。你將書收好,就先離開吧。」

  應飛揚諾了一聲,拱手告辭,走不幾步,又問道:「對了,掌門師伯,弟子還有一疑問,方才故事中,那個集合百嬰氣運的天命之子最後如何了。」

  清岳掌門反問道:「若是有一嬰孩,方生下來就斷送了數百兄弟姐妹的性命,長大之後,又將引來皇權之爭,使天下動盪,血流飄杵,這等出生就背負無數性命的孩子,你認為他還該存活下去嗎?」

  應飛揚遲疑不過一瞬,隨即斬鐵截釘道:「稚子無辜,這罪孽本不該他來承擔,況且天命之說弟子向來不信,若因此斷定,他一人生,便將令千萬人死,以此旗號取他性命,那與宣君盛又有何區別!」

  清岳掌門又是一嘆,道:「那帶著你方才的疑問,去問你師傅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4 23:12
第四十八章 奪書傷人
               
    出了山門,應飛揚緩步步下青階,面色一派凝重。

    懷中書卷如有千斤之重,好似揣著這本《太易玄經》,便有千萬條性命壓在肩頭,應飛揚腦海中一直迴蕩著諸多疑問,「師傅到底有著什麼樣的過往,他取這本書又有何目的,我該不該將此書給他?」千頭萬緒縈繞,得勝奪魁時的意氣風發早已不復存在。

    突得——

    一陣劍風自身後而至,尚未及身便已感後心生寒,此刻應飛揚正值心神恍惚,反應慢了一瞬,回擊、拔劍、躲閃皆已來不及,危機之時,應飛揚身子微移,用縛在背後的星紀劍擋住這突如其來的一劍,劍雖擋下,勁力卻透過劍鞘直入後心。

    應飛揚只覺氣血翻湧,幾乎要把心嘔出來,卻強忍痛楚,借力前飛,同時抽劍出鞘,劃出數道不同軌跡的劍氣,阻擋偷襲者的追擊,偷襲者果然被劍氣所阻。

    足方落地,應飛揚便回身反攻。此時才看到偷襲者。偷襲者身穿尋常凌霄劍道道袍,卻在面上覆了層黑巾。

    「藏頭掩面,是見不得光的老鼠麼?」應飛揚喝道,同時使出一招真武蕩魔,此招因怒氣催發更顯雄渾剛烈,自上而下劃出一道厚重劍圈,似要將蕩盡天下魔氛。

    「蹭。」來人舉劍橫擋,但剛接招就有力屈之勢,被這一劍磕退三步,而應飛揚劍卻未停,一劍方歇,另一劍又至,招式雖是簡單至極,卻如錢塘怒浪,一浪接過一浪,一浪強過一浪。

    「當噹噹」單調又厚重的劍擊聲不絕於耳,應飛揚單純以力量壓制,就將那黑衣人被擊得連連後退,不覺間已向山門方向推了近百步。

    「這點微末實力,果然也只配偷襲了,莫再退了,可就要退回山門了!」應飛揚遊刃有餘,仍有開口餘力。

    黑衣人劍路一轉,隨即換了路劍法,不再硬接,劍身一抖,鋼製長劍變得如毒蛇一般,刁鑽,狠辣,劍身彎成各種詭異的弧線,從任何難以預料的角度刺來。

    應飛揚臉色一凝,收起輕視之心沉穩以對,卻是戰了幾回合,眉頭便皺成一團,對手此時的劍法分明更為難纏,卻似是少了靈性,奇詭劍招與使劍之人有一種說不出的矛盾感。讓人覺得方才以硬碰硬,大開大合的劍路才更適合他。

    又戰上幾招,應飛揚豁然開朗,隨後氣凝劍端,化作一把恢宏巨劍砸向黑衣人,巨劍之下,方才仍顯詭異莫測的「劍蛇」登時變得如蚯蚓一般一觸即碎,黑衣人難以抵擋抽身倉皇后退。

    卻聽應飛揚口中道:「今早殿上未曾見你,還道你是傷重難支呢,沒想到你竟是藏頭遮面,在這等著我呢,明兄!」

    黑衣人一怔,隨即解開面巾,露出蒼白無血色的面容,冷道:「將你的懷中卷冊交出。」

    應飛揚受他偷襲,心裡正憋著火,自是一口回絕道:「不交你又能如何,全力相搏,你仍敗於我劍下,如今重傷未癒,你又能奈我何?」

    一言不合,明燁不再多言,沒有半分的猶豫,劍一駐地,週遭氣溫陡升,兩道炎龍和電蛇自地面躥升,順著劍身盤旋而上延燒到明燁身上,在身上帶出交織雷火後又直衝頭頂,明燁悶哼一身,五官痛苦的扭曲,頭巾沖散,枯黃髮絲化作赤紅血發無風自揚,竟是毫無遲疑的再現入魔之姿。

    「你不要命了!」應飛揚一驚,他未曾想過明燁竟決絕到這等地步。前日同使三種真氣已燃盡了他半條性命,如今傷勢未癒,就又重施故技,究竟為了什麼,讓他渾然不將自身性命當回事。

    此時明燁七竅中都已有血滲出,分外駭人,眼神卻回覆沉冷,自周身散發出一股狂熱與冷漠並存的氣勢,道:「我時間不多,快將卷冊交出。」

    應飛揚一時躊躇,明燁有傷在身,他受傷也非輕,擂台之上能戰勝全力的明燁,多半是僥倖,如今二度相逢,他仍是勝算寥寥。更何況明燁這般豁命,此戰過後,無論勝敗,明燁都必死無疑,讓應飛揚全然失了劍訣的興致。

    遲疑瞬間,變數又生,一道人影自山上極速飛逝而下,尚未看清他面目,便已逼鄰明燁背後。

    明燁長吼一聲,方才的氣勢隨即如洩了氣的皮球消散,身上赤火熄滅,飄揚紅發也褪去血色無力低垂下去,遮蔽視線的發絲垂落,露出背後之人身影,黑髮黑鬚,高顴長臉,正是清夷真人。

    「無用廢物,只會多事。」清夷真人鄙夷道,說話同時,雙手連點明燁背後幾個穴位。

    明燁跪倒在地,無力道了一聲:」師傅."明夷抬眼望天,冷冷回應道:「當不起,你現在是凌霄劍宗正式弟子,與我已經沒有瓜葛了。」

    明燁卻如若未聞,道:「徒兒無能,無法在試劍大會取勝,名正言順的將《萬道引歸天劍訣》帶給師尊,好在亡羊補牢為時未晚,師尊稍等片刻,我這就將它取來。」

    語方落,明燁立身而起,背後穴位中火舌竄動,竟是靠一身雄渾火勁衝破穴道封鎖。

    清夷臉上閃過一絲驚嘆,接著使出重手,立掌成刀斬向明燁後頸,明燁低哼一聲,頹然暈去,清夷抓住明燁後頸,「蠢材,只會礙眼。」隨手將明燁遠遠甩飛,跌入石階兩側樹林中不見身影。

    此時見應飛揚似笑非笑道:」晚輩前日還以為師叔冷血無情,現在看來,是晚輩錯怪師叔了。「

    清夷拍拍手,撣去手上灰塵,道:」這話什麼意思?「

    」聽方才明兄話意,便知師叔是為我懷中書卷而來,可是師叔沒有先將我擒下,而是救了明兄,可見師叔似是無情卻有情。「

    清夷陰冷一笑,」擒你,也得先問清楚再動手,不然豈不是跟那蠢貨一樣了。我問你,你懷中的是《萬道引歸天劍訣》還是《太易數經》?

    應飛揚將捲軸掏出,露出卷封上的篆字道:」師叔要的應該是《萬道引歸天劍訣》,可惜讓師叔失望,怕是白跑一趟了。「

    清夷看清之後,仰天笑道:」哈哈,好師侄,這次看來是我輸你了。「笑聲中帶著一股不詳意味,驚飛山道兩側的棲鳥。

    」不敢,只是未能讓師叔如願而已,哪敢稱勝?「應飛揚戒備道。

    清夷卻是話鋒一轉道:「可惜,我說的那個師侄,指的可不是你!《萬道引歸天劍訣》是我所求之物沒錯,但願賭服輸,《太易玄經》我也非取不可。」

    清夷話中有話,應飛揚也心中暗疑:「清夷所指的師侄不是我,那又是誰,莫非是他口中的師侄,要取這太易真經?」臉上卻不改鎮定,道:」晚輩若是不給,師叔便要以大欺小了麼,那師叔方才沒擒下我,而是先救徒弟就更不應該了,明兄方才顯露極烈殺相,山上之人察覺定會來此觀視,算起來也快到了,師叔還不走,一會就未必能走了。「

    清夷冷道:「莫非你以為我會怕了你的救兵?今日不管是誰,都攔阻不了我!」

    應飛揚沉穩道:「師叔真是豪氣,,確實,尋常巡山弟子,怎能攔得住師叔,不過師叔難道沒想到,《太易玄經》如此重要之物,掌門真人如何能放心我這修為淺薄的晚輩獨自帶下山。」

    應飛揚明亮眼睛閃爍,嘴角微揚露出得逞笑容道:」與其守著書卷提心吊膽,不如引蛇出洞,將有心之人引出一網打盡,希望師叔回頭面對掌門師伯時,依然能不改方才豪語!「

    清夷道人聞言,神色陡然一變,猛然回頭,背後卻是空空如也!

    回頭瞬間,風雲陡然激盪,應飛揚出招了!

    「師叔你上當了!」應飛揚深知清夷真人修為高深,機會只有這一次,所以出手毫不留情,起手最強之招——」不知頃刻風雲改」。

    不過是第二次施展此招,應飛揚就純熟的似是施展了成千上萬次,雖不知這劍法從何而來,但這集迅捷,詭變,雄渾,數種風格截然不同的劍路於一招的劍法甚合應飛揚胃口,人劍合為一體,氣勢驚人。

    「是誰上當了呢?」清夷轉回頭來,劍鋒已逼鄰他的眉心,但清夷卻不閃不避,反而掛出狡黠笑容。

    此時,應飛揚突感真氣躥湧如怒馬奔騰,「嗤」一道炎氣從他期門穴射出,還未反應過來,又是「嗤嗤嗤」接連數聲,一道又一道炎氣自周身要穴迸射而出,應飛揚一身氣血都雖炎氣射出般,頭腦暈沉,踉蹌後退。

    清夷面露得色道:「你問我方才為何不先擒你,這便是答案,吸勁入體,轉化己用,你用這法子打敗明燁,卻不知每吸一分真氣,你便留了一分暗傷,明燁傷重,你其實比他還重,只是這傷勢要過些時日,等你再全力催動真氣時才能顯現。呵呵,竟然將這麼凶險的法子傳給你,只為了讓你取《太易玄經》,若把我稱作『倒是無情卻有情』,你那師傅就是『倒是有情卻無情』」

    應飛揚氣血翻湧,卻仍怒道:「都說了,此法是我自己想出來的,與我師傅無關。」

    清夷冷笑道:「依他的修為閱歷,想引導你想出這個法子可一點也不難,何須親自開口教授,若我猜得沒錯,你修習的《玉虛經》應與凌霄劍宗的正本不同吧。」

    「那有如何,推陳出新,本就是常有的事,也只有庸才才會因循守舊。」

    清夷真人冷笑道:「劍法推陳出新是常有,畢竟只要創出的劍法不至於削去自己耳朵,就沒有什麼害處,但真氣功法依循人體氣血經絡,先天五行五臟,容不得絲毫差池,豈是這麼簡單就能自創出一套教給他人,除非——。」

    清夷把面容靠近,貼著應飛揚耳朵輕輕道:「他想拿你先做試驗。」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4 23:13
第四十九章 侵門踏戶

  應飛揚嘴上不說,但心裡對清苦向來敬重,口中冷道:「怎麼猜隨你,信不信隨我,師叔想必是推及及人,才會覺得他人用心也都個個險惡,卻不知我師傅可不是你這般人。」

  清夷哈哈大笑,露出張狂之態,反問道:「那你師傅是哪種人?你對他瞭解幾分?你知道他以前做過什麼?知道他收過什麼徒弟?知道他因何被禁錮功體驅逐出門?知道他為何要《太易玄經》?.........「

  清夷一語接過一語,臉上帶著猙獰的惡意,每問一句,應飛揚氣勢就衰弱一分,眼中泛起疑惑的迷霧,想要反駁卻無從答起,竟生出一種莫名恐懼,相處多年,他對清苦竟仍如陌生人一般一無所知!

  」。。。。。。。呵呵,他的秘密多的遠超乎你想像,我怕到現在,你連他的真實身份也不知曉!「清夷語帶鄙夷接續道,應飛揚卻如抓住救命稻草,眼睛一亮,朗聲道:

  「如何不知,我的師傅是物盛當殺賀孤窮!」

  清夷面色一變,吃驚道:」你方才說什麼?你師傅是誰?「

  」聽不清楚嗎?我的師傅是物盛當殺賀孤窮!」應飛揚倔強回視道。

  清夷道人愣了一下,隨即——

  「哈哈哈哈哈!」竟如聽到最可笑的笑話,笑得前仰後合,笑聲中儘是透骨的譏嘲。

  笑了半晌,才抓著應飛揚肩頭,欲將他提起:「哈哈,走,帶路吧,讓我見識下你師尊,大名鼎鼎的賀孤窮!」

  應飛揚卻是再強運真氣,雙腳若紮了根似得黏在地上,清夷方才隨手的一提竟未將他提起。「嘿,小子,你倒倔強。」清夷道人眼一冷,一道真氣打入他體內,清夷的真氣若吞噬生機的黑河闖入應飛揚筋脈,霎時只覺體內氣血如枯萎了一般,說不出得難受。

  但應飛揚也被商影「折磨」過一年有餘,對痛苦的忍耐異於常人,竟是一聲不哼,痛苦之下,思維反而更加明朗,想起了幾日前清苦對他特意的叮囑。

  「我若真有對他找上你,你儘管帶他過來,或許你將有幸,見識到物盛當殺賀孤窮的厲害。」

  「師傅既然敢這麼說,應該是也想好了對策,我便將他帶去交師傅處理吧。」應飛揚心中正想著,突然覺得清夷的勁力又重了幾分,隨即順勢慘嚎一聲,道:「師叔,饒了我吧,我這就帶你去見師傅。」

  清夷狐疑的掃了他兩眼,緩緩收勁道:「我還許多手段沒用,你倒突然乖巧了,可莫要耍什麼花樣。」

  應飛揚一副無奈模樣嘆道:「師叔,你都能捨下顏面以大欺小了,我又如何不能舍下顏面,識時務的早些投降,師傅住在齊雲鎮白石街竹柳胡同東側,還要我帶路嗎。」

  「這倒不必,我還認得路,你既然識時務,師叔也不虧待你。」清夷怪笑兩聲,提著應飛揚飛縱下山。

  手中提了一人,清夷不便御劍,但腳程仍是飛快,而縱躍的同時,還分出一股真氣,源源不斷遞入應飛揚體內替他治療內傷,不過片刻,應飛揚就感覺體內火熱滯漲之感已消散,剛才暴發出的暗傷已漸漸被壓制下來。應飛揚心中暗自比較,論起真氣修為,這位清夷道人竟然比商影還隱隱強上幾分。

  不過片刻,便已道了齊雲鎮,清夷腳步不停,提著應飛揚在房頂起躍,好在齊雲鎮之人見多了凌霄劍宗之人的飛上飛下,對此早已見怪不怪,還有大膽的民戶高聲叫罵。

  清夷道人轉了幾轉,已到清苦宅子前,「我已沒事了,將我放下吧。」應飛揚道。

  清夷也不怕他逃跑,手一鬆,放他自由,應飛揚抖了抖被抓皺的衣服,隔著大門朗聲道:「師傅,有個道號清夷的師叔想見你一面,你可準備好茶水啊!」應飛揚仍擔心清夷是上門尋仇,大聲吆喝,清苦萬一真與清夷是敵手,也能盡快躲起。

  清夷眼睛半眯,冷哼一聲,身不動,一股凌銳犀利氣勁自身上散發,好似平地掀起一陣颶風,沛然莫御的氣勁筆直向前,「嘭」得一聲,正門被這凌厲氣勁衝開,厚實的門板被撞的開合不定,門上浮灰帶著剝落的門漆紛紛飄落,氣勁卻仍無止無歇,穿庭而過,又是砰得一聲,直將堂屋之門也撞開。

  堂屋開啟,正位之上,穩坐一人,清苦道人對門而坐,手中還捏著酒杯,劍風卻陡然臨頭,吹得清苦蒼白鬚發飄揚飛舞,衣衫獵獵倒飛,應飛揚心中一緊,不禁驚呼一聲,勁風卻在臨頭霎那,消散於無形。

  清苦道人眼光一閃,堂屋之內為之一亮,即使在大門之外看去,仍覺清苦目光炯炯,大異往日。清苦目光從屋**向門外,先掃過應飛揚,最後停頓在清夷道人身上,語帶無奈道:「一念隨心,收發自如,你的修為又精進了,清夷師弟,或者稱你,物盛當殺——賀孤窮!」

  清夷道人雙目眯成危險的一條線,臉上帶著一股滿是寒意的冷笑,道:」顏色憔悴,形容枯蒿,你倒是大不如往前了,清苦師兄,又或者,我該稱呼你為,道門雙秀之一,凌霄劍宗劍座,名滿天下,劍冠群綸的顧劍聲!「

  二人各出一語,應飛揚卻感如被一股氣勁掀飛到空中轉了幾百圈一樣,一陣天旋地轉。目光由清夷移到清苦,又由清苦移到清夷。

  「你才是物盛當殺賀孤窮?」應飛揚指著清夷,難以置信道。

  「沒錯,我就說你的師尊,物盛當殺賀孤窮,叫聲師傅聽聽,我得好徒兒。」清夷滿臉惡意的戲謔道。

  「而你不是賀孤窮,你是劍冠顧劍聲。。。。。」應飛揚手臂挪了個方向,指向清苦道。

  「嘿嘿,當初可是你非說我是賀孤窮的,我不過順了你的話意,怨不得我。」清苦幹笑兩聲,裝出一副委屈模樣道。

  此事一揭破,反而顯得順理成章,應飛揚恍然大悟,難怪劍神會等待數日,只為一見清苦、難怪他每次一提起賀孤窮名字,商影就會露出古怪笑意、難怪門中長老會對清苦如此推崇,現在都有了答案。

  若非他先見為主的認定了清苦就是賀孤窮,恐怕憑他才智,也早能猜得到。只是心中又再添了新的疑問,清苦分明被放逐門外,為何凌霄劍宗仍要隱瞞消息,謊稱顧劍聲在縹緲峰閉關悟劍?

  清苦,或者說顧劍聲斜著眼對賀孤窮道:「師弟,你來我這又是想做什麼,敘舊嗎?」

  賀孤窮得意笑道:「沒什麼,新收了個徒弟,打算帶他出去遊歷一番,途經此地,總得帶他拜見一下師伯,我徒應飛揚,還不拜見你大名鼎鼎的顧師伯。」

  「哪個是你徒弟!」應飛揚抗議道。

  「沒大沒小,方才還說我的師傅是賀孤窮,現在就不認了嗎?」

  顧劍聲皺著眉頭插口道:「莫再欺負晚輩了,說吧,你到底打什麼主意,要帶他去哪遊歷?」

  賀孤窮道:「就先去洛陽吧,去見見他的師兄——慕紫軒!我打賭輸了,欠了他一筆債,總得償還。」

  慕紫軒三字一出,堂中瞬間籠罩著一股詭異氛圍,清苦面色一寒,冷道:」我倒不知,你什麼時候跟他這麼熟稔了,當年要殺他的可是你啊。「

  「誰說不是呢,當年要害他的人,如今助他,當年助他的人,如今卻要害他天道變化,事態弄人啊,哪個又能預料。」賀孤窮本是嘲諷,說著說著卻起了唏噓之意,嘆道。

  顧劍聲感慨一聲,道:「罷了,我現在也無力攔阻你,年輕人出去見見世面也好,先讓我跟應天命單獨說幾句吧。」

  賀孤窮眼露挑釁道:」也未必,你雖被咱們師傅封住功力,但依你能耐,未必不能破解。「說著,賀孤窮劍意自周身散發,在背後凝聚成千百把帶著不祥氣息的黑劍,堂屋瞬間變得滿滿噹噹,若罩了一層黑雲,厚重氣氛,壓抑的令人喘不過氣。「來吧,讓我見識一下,沉寂多年的顧劍聲,是否依然如往日一般冠絕天下。」

  顧劍聲苦笑道:」怎樣可能,你是多看輕咱們師傅,他的功力你又不是不知道,七魂劍封又哪是這麼簡單就能破解,如今我的七魂皆被他的念劍定在心竅,想要衝破劍封可是必死無疑。」

  賀孤窮滿臉狐疑的審視著顧劍聲,來回掃視幾遍,袖子一揮,氣勁收於無形,滿屋的黑劍煙消雲散,竟有烏雲之後放晴之感。

  」無味。「賀孤窮哼了一聲,冷然轉身步出門外,」有話快說,我只等你一刻鐘。「

  賀孤窮立身大門之外,反手一揮,堂屋大門陡然關閉,屋內,只剩應飛揚與清苦師徒二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4 23:13
卷二尾聲 三對師徒

  宿沫峰,千合院。

  兩個弟子拎著一個食盒口中罵咧著離開,竟是邢飛和章柳,邢飛狠道:「幹他娘,還真拿自己當大爺,給他送飯都不吃,虧大爺還給他飯裡加了好料呢。」

  「誰讓人家劍法高呢,莫忘了,人家可是咱們這一代裡數三數四的高手呢。」柳風雖沒邢飛那麼粗鄙,說話卻是更為陰損。

  「這小子,整天拽要上天似的,結果呢,還不是被外門弟子打趴下,他呀,也就運氣比我們好,攤上個好爹好娘好舅舅,真是干他娘!」

  章柳皺眉道:「你怎麼一口一個幹他娘,莫非還真看上了越天箐那婆娘。」

  邢飛猥瑣笑道:「嘿嘿,那婆娘老是老了點,不過修行之人嗎,看著跟年輕姑娘也差不多,那皮膚,那腰身。。。。。。。。」

  邢飛章柳二人被選入了宿沫峰門下,按說也是名正言順的親傳弟子了,但二人卻怎麼樣高興不起來。

  凌霄劍宗三閣五峰中,睨天峰,丹霞峰,洞玄峰,以及縹緲峰,分別有清岳掌門,商影,謝康樂,顧劍聲掌管,這四人與宿沫峰前任掌座,任九霄之父任雲遊同屬前代掌門玄寧真人教授的師兄弟,向來同氣連聲。但任雲遊亡故後,新任掌座陸真武吾與其他四峰不是同出一脈,所以總是受到孤立,連帶宿沫峰弟子都受排擠。章、刑二人本就不情願拜入宿沫峰,卻偏偏剛來到就被派往給任九霄送飯,於是二人一腔怨氣都發在任九霄身上。

  任九霄是任雲遊遺腹子,清岳掌門與任雲遊師兄弟情深,憐任九霄自幼喪父,便將他收為弟子親自教授。而任九霄母親越天箐來厲也非同一般,她是春秋劍闕掌門,劍皇越蒼穹之妹。越天箐喪夫之後,便將任九霄視作生命支柱,自是全心全意疼溺他,所以哪還在乎些門戶之隔,春秋劍闕的劍法亦早被她一股腦傳給任九霄。而他舅舅越蒼穹,也極看中任九霄資質,所以對妹妹私授劍法給外甥兒之事不但如若未聞,若是興起,在越天箐帶任九霄回娘家時,還會親自教授他些劍法。

  任九霄小小年紀,就身兼兩家之長,本是奪冠不二人選,卻不了橫空殺出明燁和應飛揚兩個外門弟子中的奇葩,竟使他連決賽都未進,任九霄一生順風順水,何曾遭受此等挫折,所以自敗給明燁起,就一直將自己鎖在屋中,不再出門。

  邢飛那邊越說越不堪,忽然章柳猛拉了他的衣袖,止住了他的話語,邢飛一看,登時嚇得三魂失所,六魄驚飛,清岳掌門竟不知何時出現在面前,也不知方才的齷齪話被聽到了多少,邢飛忙向掌門行禮,清岳掌門也不看他,寒聲問道:「他在裡面多久了。」掌門所指的他,自然是任九霄了。|

  「已有三日。」章柳畢恭畢敬答道。

  「哼。」清岳掌門滿含怒意的一哼,踏步向前。

  清岳掌門身形高大健碩,所以等他從身旁走過,二人才看到他背後仍背了一物,那物材質似鐵似石,方方棱棱,倒像極了一個縮小了的棺材,似是感受到那物不詳之氣,章柳邢飛沒來由的打了個寒顫。

  清岳掌門破門而入,昏暗房內,一股酸臭味撲鼻而來,屋內蜷坐著一邋遢少年,一手抱著把斷劍,一手畏光一般遮住眼瞼,那少年臉色蒼白,神情疲憊,嘴唇頷下上還冒出了細細胡茬,若非清岳掌門將他從小帶到大,定認不出他就是那往日意氣風發的任九霄。

  清岳掌門心有怒氣,直入屋內,一把抓住少年懷中之劍的劍柄,劍被奪,任九霄才似有了活了過來,道了一聲:「別碰我的嶙峋意!」就要奪劍,卻見一聲鏘然,寒刃乍現,整個室內瞬間亮了幾分,劍卻只抽出一半,剩餘一半仍留鞘中,澄亮劍刃如鏡,映照出少年憔悴枯蒿面容,任九霄如眼睛被燙到一般,不知是不敢面對這把劍,還是不敢面對照映出的自己,竟將頭側了過去。

  清岳真人盯視他許久,目光由怒轉怨,由怨轉憐,最終嘆了聲道:「人若無再起之時,劍何來重鑄之日?」

  輕輕一語,任九霄死灰般的眼神中又燃起了火光,略帶茫然的抬頭盯向清岳掌門。

  清岳一抖肩頭,背後鐵棺轟然落地,發出低沉厚重一聲。「此乃玄離師叔祖為你打造的劍棺,將嶙峋意置入其中,以你的劍意養他的劍魂,或許還有他還有重鑄之機。」

  「真的?」任九霄難以置信的顫聲問道。

  「自然是真!」清岳冷哼一聲,「但在那之前,我罰你的麒麟洞中思過兩年,想拖到什麼時候動身!」

  ——————————————————————————————————

  若一隻蠕動巨蟲,在地上拖出一條歪曲的痕跡,明燁醒轉過來,雙足已被摔斷,肋骨也折了幾根,筋脈百骸更是火灼般的痛,但從醒來開始,他就只有一個念頭:「師父呢。」

  明燁從林中爬出,每行進一分,都是刺骨的劇痛,彷彿是爬行在針山上.短短一段路,卻如他遇上賀孤窮之前的人生一般,扭曲,艱辛,卑微。。。。。

  再繁華的盛世,也有陽光照不到的陰暗角落,自明燁有記憶來,他便是長安城蛇頭窩裡的一個小扒手,每日都需有財物進賬,才能換得一個冷饅頭,否則就是一陣沒輕沒重的痛打,打殘了便送到街頭改行做乞兒,打死了便包上蓆子趁著夜色往城外一扔。好在明燁手指還算靈活,雖然身上外傷沒斷過,但總還能換得飢飽。

  可這種「好日子」不會太長,明燁聰慧的發現,幾個年紀稍大過他的偷兒在十二三歲之後就消失不見,而街頭總會多了幾個和他們身形相似的痴傻乞丐。

  留心之下,明燁終於發現,年紀大了的偷兒不再好控制,而且多多少少都有過案底在身,比起他們與人劇增的食量和叛逆,帶了的收入卻難有明顯增長。因此,每個偷兒長大時,就會被送往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回來了的都變成了痴傻模樣,當然,還有一些再也沒有回來過。

  明燁發現這秘密後曾想過逃走,但和往常一樣,被抓了回來痛打到昏死,醒來之後,又被趕到街上繼續偷竊,而這一次,他偷上了賀孤窮,然後,他上前遞出的那隻手手,握住了一種叫做命運的東西。

  「天生純陽體。」」九九匯聚之身。」「凌霄劍宗」明燁還記得那時的賀孤窮緊抓著他,目露熱彩,好似賀孤窮才是偷兒,而他是一個鼓囊囊的錢袋。

  賀孤窮沒有抓他見官,反而是詢問明燁願不願意做他徒弟。那時,明燁不知「徒弟」是個什麼東西,但也毫不遲疑的答應了,從此他的人生走上了不同的岔路。

  不必過擔驚受怕、朝不保夕的日子,不必被逼上街頭偷雞摸狗再被追打,之後的人生只需要練功練劍就可以了,賀孤窮稱不上寬慈仁厚,學劍時稍不如意就被他一陣打罵,但這已經比原先的日子好太多了,以至於賀孤窮讓他強修三種至剛至烈的功法時他也沒有絲毫遲疑,最差不過是毀了筋脈減了壽命而已,這對一個平白多活了好些年的人來說,這又算些什麼?

  爬到階梯旁,明燁卻停下了,他突然感覺又回到了第一次被扔到街頭行竊的時候,路就在眼前,卻不知該往哪個方向走。

  賀孤窮對《萬道引歸天劍訣》有著超乎尋常的執著,參加試劍大會,奪得頭名,然後求取此至高劍典,這是賀孤窮收他為徒的唯一目的。可他卻連著僅有的價值都沒能發揮,才會被賀孤窮當做垃圾一樣丟棄,如今再無依託的他又該去何處。

  「嗒,嗒,嗒。」腳步聲由遠及近,從階梯下走來了一道身影,一身素白道袍包裹著裊娜身子,烏黑細緻秀髮隨意的梳成個髻,算不上絕美的鵝蛋臉卻顯得溫婉親善。明燁認得她,她便是賀孤窮時常提起的商影師伯。

  商影走到他身邊蹲下,素手撫著他的頭,就像撫弄一隻受傷的小狗,:「賀孤窮不要你了,是麼?」

  明燁不答,

  「舊傷又添新傷,傷的這麼重,還不忘給賀孤窮賣命,你是有多蠢呢?」

  明燁依舊不答,頭垂得更低。

  「得罪了我,他跑得倒快,那就由你替他償還吧。」商影似笑非笑道:「決定了,以後,你就是我丹霞峰第一個男弟子了!」

  ————————————————————————————————

  屋內只剩兩人,顧劍聲皺皺老眉,方才氣勢消失,又「變回」了熟悉的清苦。應飛揚一言不發坐在清苦對面,又不緊不慢的摸出個杯子擺在面前,替二人都倒上酒。

  清苦道:」時間不多,你不問些什麼嗎?「

  應飛揚道:」不問了,反正你嘴裡也沒實話,倒還不如陪你喝上幾杯酒,我記得還不曾與你對飲過。「

  「廢話,小毛孩子哪懂喝酒,多喝多糟蹋。」清苦不屑道,隨之又說,「你真不想聽我說一說?」

  」你個坑蒙拐騙的老騙子說出的話,我是該信或是不信?你與賀師叔說得不同時,我又信誰?一件事是真是假,是錯是對,本就跟我信與不信毫無關係,況且你們牽扯的不過是些陳年舊事,你們放不下就算了,難道我也要跟著陷進去?「應飛揚平靜道,便在方才,他還心中還有百種糾結,取《太易數經》目的為何?清苦隱瞞身份是何原因?慕紫軒又是何人?顧劍聲又和賀孤窮有何舊怨?但在房內只剩兩人時,突然覺得這些都不重要了。

  因為他感覺此時他的師傅,便如一個帶著一身舊傷的垂暮老狼,因扯動了舊時的傷口帶來徹骨的疼痛,卻仍強裝出毫不在意的樣子,來維護最後的桀驁與孤高,或許他離開後,這只老狼會在無人察覺的洞穴深處獨自舔舐著傷口,但此刻,他該做的,只是遞上酒,來溫暖它寒徹的身子。

  清苦讚了一聲:」好小子,果然長大了,現在你有資格和我對飲了。」說著親自倒了杯酒給他,口中道:「你師叔雖然性子偏激,但其實口硬心軟,你若遇上麻煩,盡可拖他下水,他絕不會袖手旁觀!」

  應飛揚將酒飲盡,覷眼道:「我開始明白賀師叔為什麼看你不順眼了。」

  「《太易玄經》雖落入你師叔手中,奪回已無可能,但若有機會,還是要想法將它銷毀,以防再起禍端。」

  「我儘量,不過你別太大期望。」

  「那個叫慕紫軒的,確實是你師兄,你小心應對,他若敢當著你面說我壞話,你可要替我好好記心裡,等我過幾年七魂劍封消散後,定去教教他如何尊師重道。」

  「說你壞話嗎?看來我跟這位師兄會有很多共同語言。」

  「洛陽非比蜀郡這般偏垂之地,那是天子腳下,我知你性子外謙內傲,但也不能因為自己是天道修者,就輕忽人間最強的權勢,凡事謹言慎行,多加小心。」

  「但願你在洛陽沒有仇家,免得再受你牽連。」

  。。。。。。。。。。。。。。。。。

  每飲一杯,清苦就交待一句,便如父母對將出遠門的孩子叮嚀一般,應飛揚原以為揭破身份後,清苦會變得有所不同,現在看來,還是一如當初,一股難以言喻的親切感隨著酒意湧上,「師傅便是師傅,管他是叫清苦,叫賀孤窮還是叫顧劍聲。」

  二人一杯接一杯,片刻,清苦高高拎起酒壺,卻是一滴也流不出,咂咂嘴道:「多了張嘴搶酒喝,果然喝不痛快,應天命,回來時別忘給我帶酒。」清苦遞過葫蘆,好似他徒兒不過是出去打些酒,很快就回一般。

  「叫我應飛揚。」應飛揚答道,提著酒壺步出門外,門外,新月如勾,銀輝遍灑,賀孤窮孤坐在房門上仰天望天,人月互映,頗為寂涼。

  應飛揚衝他招招手,看著蔓延到視線盡頭的山路。

  「師叔,走了,咱們早去早回!」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4 23:13
卷三 花開洛陽

第一卷 竹林追逃

  竹林之內,葉搖影動,本是一片祥和幽靜,卻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音由遠即近,踩在積滿厚實落葉的泥地上,發出「沙沙」響聲。竟是一臉倉皇的應飛揚,攜著僕僕風塵闖入竹林中,打破這方寧靜。

  應飛揚快步疾行時,仍不忘環顧四周,似是在躲避著什麼人。

  此時,突聞半空響起如雷鳴般的一聲,「找到你了!」一道人影御劍飛於天上,若黑電降落轟然而下,轉眼已逼近應飛揚身邊,正是物盛當殺賀孤窮。

  有道是地上跑的快不過天上飛的,應飛揚自知逃不過,停下腳步,咬牙抽劍道:「我與你拼了。」隨即劍一劃,幾道劍氣化直為曲,從不同角度圍向賀孤窮,同時人劍合一化作一道銳影,以更快的速度射向賀孤面門。

  賀孤窮一手猶縮在袖中,屈指連彈,指風便化作更強烈的劍氣,「砰砰砰」幾聲,與四周劍氣撞作一團,同時另一隻手結成掌印,便要空手接下應飛揚迎面一劍。

  應飛揚突得變招,一擊星紀劍劍柄,人劍分離開來,劍去勢更快三分,帶著呼嘯之聲直指賀孤窮面門,人卻雙掌同出,襲向賀孤窮胸口。

  賀孤窮只意外半瞬,隨即哼道:「彫蟲小技。」招雖古怪,但怪招不等於好招,賀孤窮身經百戰,一看應飛揚雙手,便知他掌法稀鬆,不足為慮,棄劍用掌雖是出奇,卻難制勝。

  若是修為差些,還可能擋不住這劍掌夾擊,但賀孤窮何許人也,頭不過一側,就以最小動作躲過激射面門的一劍,同時手化一個弧線,改迎嚮應飛揚雙手。

  正要將應飛揚拿住,突得背後有勁風竄動,「有陷阱!」賀孤窮隨即明了,事實卻如他所說,應飛揚擲出的一劍,表面上是針對他,實則是斬斷了他身後一道細不可察的絲線。

  數道竹劍竄射而來襲向賀孤窮背心,賀孤窮眼一凜,腳下飛劍突得旋轉,帶的賀孤窮也如陀螺急旋,賀孤窮雙袖輪甩,捲出一股旋風般的磅礴氣勁。應飛揚連同身後竹箭皆被一同擊開,摔在地上。

  「願賭服輸,乖乖跟我走吧。」賀孤窮站在飛劍上,居高臨下道。

  原來,自賀孤窮與應飛揚離山後,應飛揚便一直伺機脫逃,詭計百出,奸猾無比,甚至連往食物裡下瀉藥,與賀孤窮同吃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式都用出了,饒是賀孤窮本領通天,也覺苦不堪言。而洛陽與通天道相隔萬里,總不能一路綁著應飛揚過去,所以賀孤窮便與他約定,任應飛揚逃走三個時辰,三個時辰後若是被他抓回,就要乖乖跟他走三天。

  賀孤窮自以為勝券在握,卻見應飛揚臉上泛紅,顯然被方才一掌擊得氣血翻騰,卻仍掛著笑意道:「師叔莫急,且看這是什麼。」說著將手伸出袖子,得意招搖幾下。

  應飛揚手中持了冊書卷,上頭赫然寫著「太易玄經」四字。

  賀孤窮面色一凝,「莫非他方才改而用掌,是為了奪我的書,可我記得他未曾觸到書冊。」心中還想著,手上已有了動作,從懷中也掏出一冊書卷,突得臉色再變,暗道了聲「不對!」。

  便在這瞬間,地面一陣震動,厚重落葉被激得飛起,數道炙熱劍氣躥升而起,將竹葉點染成一把把著火的小劍,助長這劍氣之威四面八方捲向賀孤窮,「他是誘我掏出書卷然後燒燬。」

  應飛揚表面倉皇而逃,實則是將賀孤窮引入自己陷阱,以準備好的假書捲來騙出真書卷。若尋得機會便將《太易數經》毀去,清苦的叮囑他可一直記得呢。

  倉促之下,賀孤窮保自身無礙不難,但書卷擱置的久了,沾火即燃,要將它保全就要費些心神了,此時,卻聞賀孤窮沉喝一聲,竟從眉間化出一把劍。

  此劍通體幽黑,彷彿是吞噬光線的黑洞凝結而成,劍一出,天地陡然一凝,一道無形邊界以劍為軸心向四周擴散,邊界所經之處,萬物瞬間被吞去原有色彩,只餘下黑白兩色。

  枯黃的葉子,明紅的火光如被抽乾生命一樣,轉變成死燼的灰色。

  當這黑白二色的領域將應飛揚囊括其中時,應飛揚亦感一陣心悸,好像生命力也被吞噬殆盡一般,渾身都失了力道,軟坐在地。

  而這瞬間,劍再度收回賀孤窮眉心,黑白邊界急速收縮,除了漫天火葉化作飛煙飄散,與方才再無不同。賀孤窮悶哼一聲,搖晃了下身子後,御劍從空中降下。

  應飛揚生命力回流,恢復了氣力,半是恭維半認真的讚道:「師叔果然神技,這就是那日擂台上將出未出的一劍吧,多謝師叔當時留情,若不然我哪能撐得過十招。」

  「哼,心思太多,這點不及你師傅。」賀孤窮險些吃了虧,感覺臉上掛不住,說話間,隔空一道氣勁打入應飛揚體內,氣勁如蟲子一般,鑽行在筋脈中,「略施薄懲,以示警戒。」

  應飛揚一陣劇痛,心中罵了賀孤窮十八輩,臉上卻絲毫不顯露,問道:「我及不上他是正常,不知師叔對上師傅,勝負又該是如何?」

  賀孤窮道:「應該是平手吧,二十三年前我接不下他一劍,如今他接不下我一劍。」

  「這算哪門子平手。。。。。」應飛揚低聲道,沒想到這個師叔看上去不苟言笑,竟然還有講笑話的天賦。

  隨後又對顧劍聲的實力頗為震驚,道:「以師叔之能,竟也接不住師傅一劍?」

  「那日不是留時間給你了,二十三年前的事,難道他還沒與你說過?」

  應飛揚笑道:「那日只顧喝酒了,沒有細問,還請師叔給我講一講。」

  賀孤窮呸了一聲,道:「把他一劍敗我的光榮事蹟留給我自己說麼?他倒是好算計,算了,敗便是敗,我不怕輸,難道還怕說嗎?你細細聽,之後所有變故的源頭,都是從那一天開始。」

  -——二十三年前——————

  地下宮殿內,殺聲震天盈耳。

  地宮位於江南道明州城地下,皇世星天門主宣君盛推演出帝命天子降生之地就在明州城內,自那之後,散落的門人就逐漸轉移到明州,隱匿十年,終在明州城下,打造出了這個堪稱雄奇的地宮,作為皇世星天新的據點。

  如今,紫薇帝子即將臨時,凌霄劍宗卻聽聞了他們瘋狂的計畫,前來地宮阻止。

  賀孤窮本以為自上代門主宣丘澤身死,袁天罡火燒裂玄谷後,皇世星天就已沒落,不想竟經宣君盛數十年忍辱負重磨牙礪爪,皇世星天竟隱隱有復興之象,一路之上,他竟已遇上幾個頗難對付的硬手。

  皇世星天一派之人皆聚集於此,而己方奇襲而來,未免打草驚蛇,只帶了門中精英,所以人數反而居於劣勢,但凌霄劍宗所有人,都是勝券在握,只因他們最前方有一人開道!

  即使在稍一分神就會身死命消的戰場之上,那人依然吸引著大多數人的目光。

  他頭戴象徵道門第一劍者兩儀天冠,髮冠之下眉目分明,鼻樑挺直,英挺俊雅,有著少年人般的逼人銳氣。閱盡世情般的滄桑雙眼和眼角淡淡的皺紋,昭示著他沒外表年輕。但魅力卻隨著年歲的增長而不斷積澱。

  當年讓無數少女沉醉痴迷的「道門雙秀」之一,如今劍冠群綸的絕代劍者,劍冠顧劍聲,無論何時都該是戰場的主角。

  顧劍聲雙手負於身後,沉穩前行,若非他雙眼中時而閃逝的懾人劍芒,和一身隱而不發的的低沉怒氣,眾人定只當他是在閒庭信步。

  皇室星天之人自是不肯放他輕過,四面圍湧而來。顧劍聲身不動,劍氣自發,週遭劍氣竄動,織出一道無形劍網,令近身者立亡當場。

  他走的緩慢,但一步一印,每前行一步,己方陣線就前移一分,皇室星天人數雖眾,卻無一人能阻他半瞬。

  賀孤窮緊隨他身後,一柄黑劍勾魂索命毫不留情,不飲血不收鋒。

  殺的人越來越多,但皇世星天之人卻依然蜂擁蟻聚般的圍在四周,臉上帶著狂熱神采迎擊而來。見此情景,賀孤窮不禁心生一股戾氣,皇室星天本以智慧著稱,怎不過數十年,竟變得這般狂熱痴愚,惹得賀孤窮直向將他們殺個乾淨。

  此時,居中側應的清岳真人對顧劍聲道:「顧師弟,時間緊迫,你先行一步,這裡交給我們。」

  顧劍聲面沉如水,點頭應道:「是,師兄,你們小心。」說罷挺身向前,視前頭阻擋如無物。

  皇世星天之人豈容他沖關,「哪裡走!」幾位長老互相一點頭,合力出手,長老們連同弟子,或使用法寶,或親身迎敵。一時,八卦盤,司南,算籌,明鏡,各種閃著五顏六色的法寶和更多的人影撲擊而來的,若一堵高高巨牆垮壓而來。

  威壓臨頭,顧劍聲依然卓立如劍,俊逸面容上反浮現一絲憐憫。

  「能洞悉天機的皇世星天,卻不能看透自己的命運嗎?可悲!」

  冷然一語,天地靜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4 23:14
第二章 生殺之戰

  震耳殺聲陡然消失,天地間只存在一聲拔劍聲。「鏘」,聲音雖輕,卻如石破天驚一般震懾人心。

  昏暗地宮隨之乍然一亮,一道劍光突起,璀璨瑰麗,耀眼奪目,彷彿地宮中生起一輪白日,灼得人眼珠生疼,無法直視,賀孤窮也被這劍光逼得側開雙眼,卻仍能感覺空氣中瀰漫著攝人劍意,倒豎的寒毛,顫慄的肌膚,用最直觀的方式告訴他方才那劍的恐怖。

  這劍光好似越過了時空的界限般,感覺過了很久,實則不過一瞬,劍光消散無形,顧劍聲方才站立之處已無人影,只餘拔劍聲那悠長尾音在石室內迴蕩。

  敵人依然撲擊而來,法寶依然如雨落下。

  似乎方才一切都沒發生?

  因為方才發生的終結了一切!

  劍聲若二胡的尾音,一疊三顫,最後顫聲消散,便換做慘烈哀嚎聲此起彼伏響起。

  劍氣陡然暴發,繁密如網,傾瀉如雨,連綿不絕,往復交錯,在四周牆壁地面犁出無數深淺不一的劍痕,尚保持半空撲擊姿態的皇世星天之人,正是身處劍網核心,尚不及反應已遭萬劍戮身,肉軀之上炸開血痕,人影,血花,失色的法寶如蒼蠅一般紛紛掉落。構成一幅令人心駭的圖景。

  「原來不是我們和他一起衝殺,而是他為護我們而放慢了腳步!」賀孤窮嗔目結舌道。

  賀孤窮是凌霄七劍中的小師弟,年歲比顧劍聲小上不少,他學劍初成時,顧劍聲已名滿天下,鮮少再有出手,他曾幾次想找顧劍聲論劍,卻皆被大師兄清岳阻止,「如有可能,我希望你這輩子都見不到顧師弟的劍。」清岳曾這樣說過。

  而在劍光消散的剎那,賀孤窮終於明白了清岳當時的話意,也知曉了為何清岳師兄身為凌霄劍宗的下任掌門,卻早已棄劍不用。

  賀孤窮大腦空白了半晌,但隨之,劍身一抖,甩去黑劍上附著的血滴,殺人積攢的戾氣湧上心頭,化作一股無名火,暗道:『你們遇上高山便駐足不前,我卻不然,不攀越眼前高山,如何登臨劍道頂峰。」

  賀孤窮道了一聲:「清岳師兄,顧師兄一人前往恐怕有失,我去助他一臂之力。」說著,不待清岳應允便化作一抹黑電衝殺而去。

  皇世星天之人絕非庸手,賀孤窮深陷其中,四面環敵,卻憑一身桀驁爭強之心,硬是殺出一條血路,劍上染血越多,心頭殺意越重,黑劍竟是更加威力無窮,彷彿能從收割的生命中汲取力量。

  賀孤窮忽得心有所感,自己竟臨陣突破,又上了一層台階,隨即長嘯一聲,手中之劍一化百十化千,最後千百死寂黑沉的劍氣匯成一條滾滾洪流,如傳說中的沖刷亡靈的冥河一般向前奔湧,帶著賀孤窮衝入石宮深處祭台。

  方入祭台,便見一副煉獄之景,駭人心魂。

  百數嬰兒雙目圓睜,肢體死灰而乾枯,竟是被抽乾了全身之血,地上無數血紅暗渠結成一道道奇詭邪異的咒文,將嬰血匯入一個血池之中,血池中,那最純潔也是最邪惡液體仍在蕩著漣漪。

  饒是賀孤窮方從血堆中殺出,仍感此出血腥味濃得令人昏厥,賀孤窮睚眥欲裂,卻是愧疚得不敢再看週遭死屍,直直往高台走去,卻見高台之上,面色疲憊的顧劍聲強擠出笑臉,正手忙腳亂的抱著一個嬰孩,向來整潔的衣衫上,被嬰孩的小腳蹬出帶著血印的皺痕。

  「顧師兄,怎會這樣?」賀孤窮問道。

  顧劍聲露出黯然之色,道:「晚了一步,儀式已經完成了。」

  「竟然。。。。。那宣君盛呢,莫非被他跑了!」賀孤窮咬牙切齒道,殺意陡然暴發,血池中的血水也受到感應一般翻湧起來。

  顧劍聲搖頭道:「他被我重創,跌下高台,隨後受百嬰怨氣噬咬,屍骨無存。

  「這樣倒是便宜他了。」賀孤窮狠狠道,又指著顧劍聲懷中道:「這嬰孩呢,便是他們的天命聖主,紫薇帝子?」

  「是啊。」顧劍聲抖著肩,晃著身子,卻怎麼都不自在,「這孩子怎麼該怎麼抱,師弟你來幫我抱一下。」說著將那嬰孩遞去。

  賀孤窮接過嬰孩,突覺肩頭一沉,險些沒有抱起,懷中似有百名嬰兒的重量堆疊,愣了一下,發現那不過是他的錯覺。

  賀孤窮盯向那嬰孩,新出生的嬰兒,一般都算不上可愛,這孩子也不例外,渾身通紅,小猴子一般四肢蜷縮,腦袋若一個皺巴巴核桃,緊閉雙眼哭也不哭一聲,賀孤窮抖動肩膀,卻見嬰兒衝著他詭異笑了一下。

  一笑之下,賀孤窮心頭一悸,已置身虛無幻象,幻象中,森森白骨,堆積如山,汩汩鮮血,流淌如河。山上端立一個白骨砌成的王座,這個嬰兒頭戴琉冕,坐於王座之上,一手按著王座上的頭骨扶手,一手舉著雕刻成黑龍盤踞之形的玉璽。

  嬰兒發出桀桀怪笑,山下無數慘白手骨應聲如林立起,擺動搖曳,做拜謁之狀。

  賀孤窮猛一哆嗦,眼中閃過一抹狠色,將嬰孩擲於地上!

  顧劍聲眼疾手快,身形一閃,將孩子接到懷中,怒喝道:「賀師弟,你在做什麼。」

  賀孤窮厲聲道:「此子生下來就以百嬰性命換來神龍飛昇之身,日後兵戈也將因他而再起,留他存世,定將屍橫遍野,血流漂杵,不知多少人為他喪命。」

  顧劍聲劍眉一挑,朗目含威,怒斥道:「天命之說,難以預料,況他不過稚子,有何罪孽?」

  賀孤窮冷道:「現在殺了他,才是了斷罪孽。」

  「滿口胡言,你這般行徑,與皇世星天的邪魔有何差別?」顧劍聲怒道。

  賀孤窮斬鐵截釘道:「若殺一嬰能救天下,賀孤窮願為邪魔!」說著,抽劍直指顧劍聲,猶在滴血的黑色劍刃,發出一陣歡快鳴動,好似比起天下大義,萬民生死,眼前這一戰才是它真正渴求的。劍未發,一股若有實質的殺意已鎖定顧劍聲。

  「若日後天下烽火因他而起,自有顧劍聲一劍平狼煙,但是此刻,任誰也不能動他分毫!」顧劍聲手一招,晶瑩長劍倒插面前,耀目光華彰顯護生決心。

  劍拔弩張,一步不退,雙方既各有堅持,那贏到最後的人,就是對的!

  為殺為護,二人同時動手,一黑一白兩道劍光同時閃現。

  便在方才殺人之時,賀孤窮感到自身劍法又進了一個層次,現在的他,有信心和與顧劍聲一較高下,任誰阻擋在前,他也可以一劍貫之。而顧劍聲懷抱嬰兒,如淵渟嶽峙,八風不動,平平一劍遞出,卻有合乎天道的劍意。

  沒有華麗的劍法,沒有炫目的劍氣,二人皆是化至繁為至簡,同時向前刺出一劍,這一劍,是劍術之爭,是劍理之爭,更是彼此信念之爭!

  兩劍交擊,並無半分聲響,祭台內卻以交擊之處為界劃分為黑白兩色,光影對立,壁壘分明,詭異的靜止片刻,但隨即就是氣勁轟然炸裂,橫掃開來,如颱風一般席捲整個大殿,足下高台龜裂開來,石塊碎屑紛飛,暗器一般打在地宮週遭石壁上,留下雨點般的坑洞。

  光影化作詭異的形態,彼此吞噬,而劍尖相對的二人也互不相讓。

  僵持中,感受對方殺意自劍尖傳來,顧劍聲心頭一凜,喝道:「好重殺氣,心意劍訣是以劍意化劍,不是以殺意化劍,師弟你再不回頭,終有一日會被殺心侵染劍心,變成嗜殺的凶魔。」

  「殺了他,我自然回頭!」賀孤窮森然一語,祭台內,眾嬰死後怨氣似有感應,淒厲鬼吟之聲響起,竟是百鬼哭號,陰森寒氣登時大作,助長賀孤窮凶煞劍威,霎時黑影大盛,如同扭曲怪獸,張牙舞爪,大有吞噬光明之勢。

  卻在這時,「哇哇哇!」傳來一聲嬰兒的啼哭聲!

  方才嬰兒不哭,若換做老練穩婆,定知道是這嬰兒呼吸不順,然後及時的拍打嬰兒,直到他哭出聲為止,否則嬰兒必然缺氧而死。但顧劍聲和賀孤窮皆是男子,如何知曉這道理,只當這孩子天生不哭不鬧,定是非比尋常。

  如今二人交鋒,嬰兒被顧劍聲抱在懷中,正是身處颶風風眼,雖有顧劍聲已真氣護住他周身,但也被凌銳劍意刺痛稚嫩肌膚,終於發出了第一聲啼哭。賀孤窮不知,他這滅殺的一劍,竟反成救命之舉。

  高亢,響亮,充滿生命力,新生嬰兒的第一聲啼哭,是生命最華美的樂章,週遭鬼哭厲嚎被這哭聲全數壓下,而哭聲落入賀孤窮耳中,更是不啻於黃鐘大呂,賀孤窮心頭一顫,身上似開了個小口一般,滔天殺氣從中散去,而這一瞬間,勝負立分!

  顧劍聲劍意高昇,瞳中乍現凌厲冷芒,威凌氣勢,震爍古今。身進、劍挺,龍吟嘯空,堂皇劍氣拉出一道雪亮銀線,將沉暗地宮映得如正午一般。

  「喀嗤!」賀孤窮手中黑劍寸寸碎裂,緊接便是劍芒臨身,賀孤窮吐出一道血箭,被這長虹經天般的劍氣帶得倒飛出去。

  「轟!」賀孤窮狠狠撞向牆壁,地宮厚實的牆壁被擊出一個一人多高的洞,牆體震盪不已,空洞石屑紛飛,煙霧瀰漫。賀孤窮軟坐石洞之內,口吐鮮血,喘息不止。

  而高台之上,顧劍聲懷抱嬰兒,卻依然風姿俊雅,姿態昂揚。雙足如在高台紮根一般,沉穩如山,屹立不搖。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4 23:14
第三章 雲影寂滅

  「那之後呢?"說道高潮之時,賀孤窮戛然而止,應飛揚不禁追問道.

  「劍冠之名,果非虛傳。」賀孤窮嘆了一聲"我敗了之後,便願賭服輸,不再過問此事,顧劍聲為防再生波折,便將嬰孩藏起,以一死嬰替換,所以劍宗之內除我和他之外沒人知道那孩子還活著。顧劍聲先將孩子送與尋常人家撫養,待風頭過後將他尋回,收入了自己門下,為他取名為慕紫軒。」

  「而我自那日後,殺心日盛難以自制,偏生門中幾個長老總在我耳旁講什麼淡泊無爭,我聽著心煩便打傷了兩個,結果就被趕離了本宗去看守道觀,我也樂得清靜,舍下道觀不管四處遊歷,以斬妖除惡的方式宣洩殺意,竟不知不覺打出了個物盛當殺的名頭。」

  一番話說完,所有線索都串聯起來了,應飛揚道:"果然啊,那個慕紫軒就是我師兄,嘖嘖,我那沒謀面的師兄竟然還是紫薇帝命,那師叔帶我去尋他,可是要替我討個將軍當?「

  賀孤窮冷笑兩聲,不理他的瘋言瘋語,應飛揚又問道:「那後來呢,是不是此事東窗事發,師兄身份暴露後逃離凌霄劍宗,而師傅為護師兄遭受牽連,才被罰禁錮功體?」

  「呵呵。」賀孤窮嘲道:「你未免將你師傅想得太好了,實際上是顧劍聲暗藏禍心,收慕紫軒為徒本就存了利用的心思,紫薇帝子奇貨可居,若真能成為什麼翻天覆地的人物,那他這個當師傅的自然也是地位超拔,成為天上地下第一人也不無可能。」

  「可惜後來皇世星天餘孽死灰復燃,派了一個女子潛入凌霄劍道,意圖盜走《太易玄經》,從中尋回年宣君盛造天之法,為皇世星天再創一個紫薇帝子。誰想那名女子竟誤打誤撞遇上慕紫軒,並獲知了他的身份,這倒省卻再創造一個紫薇帝子的一番功夫。

  「那女子想將他帶回皇世星天,但顧劍聲籌劃多年,豈容他人分羹,於是下手殺掉了那名女子,卻不料慕紫軒對那女子暗生情愫,相互傾心,師徒二人因此反目成仇,慕紫軒背門而出,不知所蹤,而顧劍聲陰謀敗露,被設下七魂劍封,鎖住功體驅逐出門,只因為凌霄劍宗不希望這樁醜事被其他派門知曉,受人恥笑,便一直謊稱顧劍聲在縹緲峰閉關悟劍。"

  賀孤窮侃侃說完,回頭看了看應飛揚反應,卻見應飛揚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道:「原來如此,多謝師叔解惑,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應飛揚嘴角輕揚,道:「這些說辭,師叔你自己信嗎?」

  賀孤窮臉色一凝道:「事實如此,我信與不信又能如何?」

  應飛揚反駁道:「師叔既然很少回山,為何對此事來龍去脈如此清楚?這之中有幾成是你親眼所見?你又如何確定事情背後不是另有隱情?」

  賀孤窮默然,不予回應,應飛揚繼續道:「積毀銷骨,眾口鑠金的道理師叔怎會不知,師叔這般人物,不該是道聽途說的鄉野村夫,卻仍選擇盲信盲從,那便只有一個解釋了。」

  賀孤窮眉毛一挑,問道:「什麼解釋?」

  應飛揚眼睛眯成線,帶著挑釁的光芒道:「那就是,師叔你希望相信這個說法。」賀孤窮臉上籠了層陰雲,周身散發出危險氣息。應飛揚卻恍若未覺的繼續說。

  「你不知道當年的事,你的作為是對是錯,你動搖了,困惑了,所以你便希望師傅是錯的,只有師傅是錯的,與師傅對立的你,才會是對的。所以師傅必須是個心藏陰謀暗懷禍胎的之人,只有這樣,你當年的那一劍才顯得名正言順,無愧無悔!「

  「一派胡言!」賀孤窮怒吼一聲,臉上青筋跳起一陣聲波從他身遭擴散,震得竹葉嘩嘩作響。

  應飛揚淡然起身,方才的小傷已無礙,拂開落在身上的葉子,道:「師叔,這麼快就惱羞成怒了嗎?無妨,你這心結是師傅種下的,就該由我這做徒弟的解開,所以———。」

  應飛揚立劍於前,沉穩泰然道:「弟子應飛揚,請見師叔殺意之劍!」

  賀孤窮目露寒光道:「你可知我的殺意之劍出招必見血,方才不想傷你,強行將它收回已經讓它不快了,這次再出,我可未必能管得住他了。」

  「哦,那師叔是御劍,還是被劍所御?」應飛揚淡漠一語,賀孤窮心頭卻一恍,但怒火臨頭,不再細想,喝了聲,「自尋死路!」

  賀孤窮手一招,一把黑劍懸於他面前,冷道:「此劍名為寂滅,材質非金非鐵,而是由我殺意所化,特意支會你一聲,也讓你知曉死在何物之下。」

  黑劍起,殺機現!一股昂揚露骨殺意迎面而來。

  殺意之劍脫胎於凌霄劍宗絕學《心意劍殛》,《心意劍殛》以心化劍,以情使劍,本就是凌霄劍宗六大絕學之一,但賀孤窮天縱奇才,以此劍法為基石,另闢蹊徑創出一個以殺心入劍的法子。怒哀悲恨痴嗔若是情,那由之衍生的殺心自也是情,以此劍理,賀孤窮衝出《心意劍殛》桎梏,創出專屬他的絕學《殺神劍章》。

  黑劍高懸,若死神降臨。應飛揚被殺氣激得難以站立,遍體生寒。

  這是他第三次感受賀孤窮的殺意,而且與前兩次不同,這次的殺意是真真正正的動了殺心,所以更冷更寒更透心徹骨。

  但應飛揚豈是怯懦之輩,劍指一揚,倒插於前的星紀劍微微轉動方向,一縷陽光穿過竹林映照在了澄亮劍身上,又折射到應飛揚身上,劍光雖弱,照在身上卻驅走了遍體寒意,既有一劍傍身,天下便無可懼之事!

  不願坐以待斃,應飛揚率先,腳步挪移,身形飄忽不定,每行一步,都在林間留下一個半透明的殘影,竟變化出七個真假難分的應飛揚。七個身影踩北斗天罡之位,合攻而來。

  賀孤窮冷厲雙眼卻盯視,凜冽至極道:「夢蝶化羽加上七重雲影,想要以幻身惑敵是麼?」夢蝶化羽是《太周劍經》中記載的法門,可將真氣凝集周身,以折射光線,投映出虛假幻身,而七重雲影是《破風斬雲劍決》中所載,通過高速移動留下殘影惑敵。應飛揚將兩招合成一起使出,更是虛虛實實,似真似幻。

  賀孤窮手指一引懸空的黑劍,黑劍一化三,三化七,隨後激射而去,各自鎖定一個身影。接續方才的話「可惜幻身雖多,也不過是一併殺了。」寂滅之劍由殺心而生,自隨殺心而化,殺心不歇,寂滅之劍便有千千萬萬。

  銳風穿林,劍氣瀰漫,七把黑劍劃出不同軌跡,各自追擊一個目標。

  哧,幾個幻身被黑劍擊中,如泡沫炸裂般消散,只餘最後一個身影一起一落,蹬踩這竹林變換方向。「逃哪裡去?」賀孤窮催動劍訣,寂滅之劍緊鎖最後目標,劍不飲血,誓不收鋒。

  終於,寂滅之劍追上目標,穿心而過,卻是——

  「也是幻像?」賀孤窮疑色一閃,忽覺背後劍光如炬,升騰而起。

  「我新創的八重雲影,師叔請指教。」應飛揚一劍揮落,劍氣摧枯拉朽,挾裹著碎成幾分的竹葉,向賀孤窮傾斜而去。

  賀孤窮雖是意外,但也不回頭,一把黑劍從後心竄出,與恢宏劍氣正面交鋒,兩劍相沖,激起一種奇異頻率震動大氣,虛空中響起噼裡啪啦的清脆爆鳴聲。

  卻見寂滅之劍如來自地獄的魔刃,帶著詭異的嘯聲穿透劍氣,射在應飛揚身上。

  應飛揚悶哼一聲,從空中墜落,摔成了個倚竹而坐的姿勢,捂著心口,頭臉低垂被發絲遮擋,一柄黑劍插在他心口位置,鮮血汩汩流出,寂滅之劍發出歡快的鳴動聲,渴飲著劍端血液。

  「沒死吧?」賀孤窮掃了他一眼,冷冷問道。

  「還好。」應飛揚抬起頭,散落黑髮下露出滿是笑意的一雙眼,再細看,捂著心口的那隻手,其實是死死攥住了寂滅劍的劍鋒,使黑劍入肉三分後便無法寸進。

  賀孤窮冷哼一聲,殺氣消散,黑劍也散作細小顆粒,消弭無形。「性命寶貴,你不該輕忽,以後不要再做危險的挑釁。」賀孤窮告誡道,方才他被應飛揚言語所激,可是確實起了殺心,好在黑鋒染血滿足後,他趁殺機減弱之際重奪本心,否則應飛揚哪還有命。

  「富貴險中求嘛,不經危險,哪能得想要之物。」應飛揚笑道。

  「哼,以為我不知你想什麼,你雖然天資絕倫,直追顧劍聲當年,但我的《殺神劍章》是以殺意催動,劍上不知染了多少血,才修得此劍,你這個連人都沒殺過的小崽子,以為挨上一劍,就能參悟我的劍法嗎?」

  應飛揚連點幾處穴道,止住血,悠悠道:「師叔既能將劍心練成殺心,我又未何不能將殺心換做劍心?」賀孤窮眸光一閃,一時愕然,應飛揚接續道:「況且我命珍貴,換的也不止是參學師叔劍法。」

  「嗯?你還打了什麼其他的主意?」賀孤窮狐疑道。

  「嘿嘿。」應飛揚狡黠一笑,卻不回答,轉而道:「我說話算話,乖乖隨師叔上路,只是接下來的三天,師叔可要費心照顧我這傷患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4 23:14
第四章 拒之門外

  夕陽漸沉,餘暉遍灑,將萬里雲天染的赤紅,青青樹木被拖曳出長影,投射在寬闊的官道上。官道之上,二人踩踏著樹影前行,正是應飛揚與賀孤窮。

  應飛揚身形消瘦,衣衫襤褸,一身風塵僕僕,精神卻是健旺,不見半分疲色,此時踱著方步,故作悠閒之態十步一停,五步一頓,雙目環顧,似是瀏覽週遭風光。前頭賀孤窮臉色卻是越來越黑沉,終忍不住道:「再磨磨蹭蹭,我便給你配上轡頭,拿鞭子抽你走。」

  「師叔,走得太急,可是會忽略沿途風景,如今春華正濃,生機盎然,多看上兩眼,有助於你平復殺心的。」

  「一劍捅了你,我的殺心自然就平復了。」賀孤窮冷道。

  「只一劍,師叔怕是捅不到我了,若要傷我,現在可要十招之後了,反正今日也到不了洛陽了,師叔若有興致,咱們再比上一次如何?」

  「哼,小子討皮痛,我卻沒興致與你撕鬧,洛陽就在眼前,任你再怎麼磨蹭,明天也定能進城。」賀孤窮手指前路,青石鋪就的寬闊官道直達遠方,道路盡頭,城廓影子已隱隱綽綽。

  自離凌霄劍宗已有月餘,終於入了都畿道,再行不久就到東都洛陽了,對常人來說,這速度還是正常,但對著兩位天道修者,實在慢得跟爬得沒兩樣。

  應飛揚與賀孤窮一路同行,與約定一樣,每隔三日賀孤窮就會給應飛揚一個逃跑機會,而應飛揚也抓著機會逃跑,若有可能,還會再想法毀去《太易玄經》。

  無奈賀孤窮技高一籌,任應飛揚如何隱藏行蹤,賀孤窮總能將他找到,而被發現蹤跡的應飛揚,卻從不乖乖束手就擒,每次都要頑抗加挑釁,非逼得賀孤窮使出《殺神劍章》不可。

  每一此交鋒都是賭命,這種生死交關的搏命戰鬥,讓應飛揚進步神速,初時只要賀孤窮祭出寂滅之劍,應飛揚就得乖乖飲敗。之後擋下二劍,三劍,四劍。。。。。到現在,便是賀孤窮使出全力,應飛揚也能跟他戰上十個來回。不過短短月餘,應飛揚竟如脫胎換骨一般,外表雖仍輕浮,神氣卻是日益內斂,一雙眸子如潭水一般,既清澈,又深沉,已隱隱有高手風範。

  賀孤窮雖總是被應飛揚氣得要殺人,但每次揍過應飛揚後,心裡總是難得的暢快,好似發洩了繼續多年的戾氣一般,對應飛揚的態度也稍緩和了些。連他汲汲於《萬道引歸天劍訣》的原因也被應飛揚套去了。

  《萬道引歸天劍訣》是凌霄劍宗鎮派至高劍典,號稱「萬道淵源,萬劍本宗」。但卻極少有人以這套劍法聞名,只因這套劍法實在異於尋常。

  此劍法不重根基、不重見識,只重「悟性」二字,有悟性,初入劍途的少年都可一夕得悟,沒悟性,劍界耆老也只能搖頭。

  而更邪的是,這套劍法有個破而後立,先忘後悟的過程,但絕大多數人,都只到達「先忘」這一步,卻並沒因此得悟,以至於看了劍譜,多年修為被忘得一乾二淨,實力不進反退。偏偏修行者總是自視甚高,所以縱然無數先例在眼前,主動修行此劍的人仍是多如過江之鯽。甚至曾因修行的人太多,導致凌霄劍宗的一次沒落。

  無奈之下,便有掌門立下規矩,此劍譜只有在試劍大會中取得優勝的少年人才能參閱,這樣,若是能練成那便最好,若練不成,也不過是損失少年人短短幾年的修行而已,還有重頭練起的機會。

  賀孤窮是半途入門,進了凌霄劍宗時已過了參加試劍大會的年紀,所以與《萬道引歸天劍訣》無緣,賀孤窮本也沒有在意,但自從他創出《殺神劍章》後,功力和殺心都是與日俱增,性情越來越乖戾,竟有數次險些失控,實在令他苦不堪言。

  於是他將最後希望放到《萬道引歸天劍訣》上,想要借此忘卻惱人的《殺神劍章》,並一舉攀上劍道更高峰。

  也因此他便用酷烈的手段培養明燁,自然是寄望明燁奪得試劍大會頭名,將《萬道引歸天劍訣》帶回供他翻閱。

  洛陽看著就在眼前,但真走起來,卻仍相隔甚遠,眼見天色已晚,知曉宵禁之前是進不了城了,恰巧視線之出現一寺廟。賀孤窮道:「罷了,又讓你小子拖過一天,白馬寺就在前面,今晚你我就在那借宿吧。

  「原來那是白馬寺。」應飛揚說著,心嚮往之。白馬寺是佛教傳入後的第一所寺院,素有「釋源」稱號,「馬寺鐘聲」是更是洛陽八景之一,去洛陽,不去白馬寺遊歷一番等於白行一遭。

  遠遠望去便見內中寶塔高聳,殿閣崢嶸,長林古木,莊嚴肅然,卻有千年古剎的氣象,應飛揚也來了精神,卻帶著憂慮道:「師叔,你這身道士打扮,入了佛寺,不會被人趕出來吧。」

  「怎有可能。」賀孤窮嗤之以鼻,「佛道同為正道,又不是水火不容,且我與法相寺的枯明大師有過幾面之緣,那老和尚佛法精深,見識廣博,若有機會能與他秉燭夜談,也算快事。」賀孤窮這幾句倒是真心實意,他心中戾氣太重,道家的無為之心已難化解,佛道雖有別,但也有共同互補之處,佛家消人戾氣的手段遠在道家之上,或許能從枯明大師那裡,尋得些許幫助。

  走近白馬寺,陣陣梵音從寺門傳來,只聽這誦經聲,應飛揚疲憊消退,神清氣朗。賀孤窮上前拜了山門,方要報出名號,卻見守門小沙彌面帶驚奇,奔逃便喊道:「師傅,不好了,牛鼻子找打上門了!」

  「妄語!竟口出嗔言,罰抄《十善業經》百遍!」洪亮一聲,若雷霆獅子吼,隨著聲音,一個身形魁梧碩大,宛若怒目金剛的中年和尚來至門前,和尚步伐沉穩,一身氣勁威而不霸,竟也是天道高手。小沙彌沮喪著臉,道:「是,端法師叔。「垂頭喪氣的走開。

  那端法合行禮道了聲佛號,禮數雖恭謹,雙眼卻露出戒備之意。對賀孤窮道:「阿彌陀佛,不知道長來此有何用意?」

  「天色將完,欲借宿一宿。」賀孤窮看出對方敵意,竟也少有的恭謹起來。

  「阿彌陀佛,你我信不同法,念不同經,拜不同像,共處一地,恐有不便吧。」

  應飛揚道:「大師此言差了,寺門尚開,怎先閉了方便之門,佛眼之下,皆為眾生,大師因何起了分別心。」

  端法和尚道:「佛門雖開,紅塵卻不得入,道門之人一來,寺中怕難在平靜,還請二位見諒。」

  賀孤窮道:「我與貴寺枯明大師有過數面之緣,還請大師通報一聲,就說賀孤窮求見。」

  端法一聽賀孤窮名字,戒備更甚,道:「原來是物盛當殺,久仰大名,非貧僧不願,只是枯明師叔不在寺中。」此時,「咚咚咚!」莊嚴宏穆的鼓聲響起,端法如蒙大赦一般,道:「暮鼓已響,貧僧需做晚課了,告辭。」

  賀孤窮難得這般有禮,竟還被拒絕,不由火從心起,「咚咚咚!」本是平緩肅穆的鼓聲似乎感受殺氣,變得急促起來。應飛揚勸慰道:「師叔,你這樣子哪像求宿的,還是讓我來吧。」

  「哼」賀孤窮殺氣收斂,側身冷眼。

  應飛揚拂下髮絲,掛著一抹親和笑容向前,然後突得拉著端法衣袖:「大師,我不是道士,跟他也不是同路的,哦,不對,我根本就是被他抓來的,大師,你趕他走,把我留下好不好。」

  ————————————————————————————————是夜,應飛揚和賀孤窮二人棲身野外。

  「這些和尚,跟道士有仇怎的?連門都不讓入,真是沒半點慈悲心,罷了,反正入了佛寺,可吃不上這麼好味的烤兔子了。」應飛揚啃著一個吱吱冒油的兔腿,含糊道。

  「哼,離神都近了,世俗之氣沾的也重了,怕是和道門因在皇帝面前爭寵而鬧僵了。」賀孤窮冷語道,天道眾門,半數分佈在遠離塵囂的通天道內,呈南多北少之態,而南北派門間差異也不小,南方派門無論佛道,大多清修避紅塵,北方的派門則因靠近政治中心,總與俗世權爭扯上千絲萬縷關係。

  凌霄劍宗雖是以道家派門立派,但歷經數百年,宗教色彩已淡去不少,原有的丹鼎符篆之術皆已沒落,只剩下劍術,門中弟子對劍的尊崇猶在三清之上,而賀孤窮這殺胚作為派中異類,更沒有半分道家無爭無為之風。平日他雖著道服,卻鮮少以道士自居,不想如今卻因此這道士身份引來不便,心中對這些被皇權所左右的派門不禁多了幾分鄙夷。

  那邊應飛揚吃乾淨兔腿,抹抹嘴,道:「既然如此,未免被世俗之氣染身,這東都洛陽我就不進了。我要回返凌霄劍宗了,咱們就此別過吧。」

  賀孤窮一愣,之後不禁眼角抽搐,甚至懷疑他最近對應飛揚太好,讓那小子忘了他「犯人」的身份。「我沒拿繩子綁住你,你就忘了你是被我擒來的麼?你以為說走就能走!」

  應飛揚誠懇點頭道:「是,師侄我之所以遲遲未走,是想將《太易玄經》毀去,現在看來是沒機會了,我只好知難而退,自行回去了。」

  賀孤窮寒聲道:「好啊,逃吧,看你這次能逃得了多遠,接得了我幾招!」

  應飛揚搖頭,一臉認真道:「錯了,這次我一步不逃,一招不出,就要從師叔眼前從容離開。」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abcorn

LV:9 元老

追蹤
  • 986

    主題

  • 920465

    回文

  • 3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