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步劍庭 作者:意縹緲(連載中)

 
Babcorn 2019-9-14 16:55:4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22 17329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6 22:55
第389章 卷六 陣局開啟(三)

上三道輪迴陣開啟,一股玄異之力籠罩全場,司天台前地形丕變。

恍若地震一般,地面磚石魚鱗般裂開,此起彼伏,或上拔成山,或下墜成坑。

「師傅!」謝靈煙見狀心生慌亂,欲緊跟在商影身邊,卻見一條裂隙在她腳下裂開,隨後地火和瘴氣從地縫中竄湧而出,謝靈煙身形急往後掠,才躲過****來的火舌,但猶然能感到頭髮被燒得焦糊,而一些人並無她的幸運,哀嚎聲已是此起彼伏。而視線中只一片火牆,哪還有商影身影。

謝靈煙還未來得及喘口氣,卻覺灼熱再度臨頭,但見火焰之中,一把巨斧挾裹炎火當頭劈來,謝靈煙不及多想,漱雪劍寒光一抖,如綻冰菊,一股清寒之氣自劍上脫出凝氣成冰,鏘然一聲,冰晶破碎,擋下當頭一斧,但謝靈煙仍被蠻力生生擊退三步。

而破碎冰晶後,現出鬼神般的雄威身影,來者似妖非妖,似人非人,身高九尺,青發赤面,筋肉虯結。

「這是……阿修羅?」一道顫聲從側旁傳出,謝靈煙一看,是清岳掌門門下弟子傅清名和她父親的徒弟張毅之同時發聲,經他們這般提醒,謝靈煙才想起這等生物來厲。

阿修羅乃佛教傳說中與天眾為敵的惡神,佛寺中常可看到它們的塑像和壁畫,形象皆是男性極醜,女性極美,力大無窮,驍勇善戰,雖屬上三道之一,但有福無德,好勇鬥狠,傲慢成性,極容易墜入惡道。

此時再聞一聲慘呼,一人從身後狠狠摔在謝靈煙面前,謝靈煙一看,此人正是向前刁難慕紫軒的白水真人,此時被開膛破肚,腸子混著散落一地,顯然再無生機。

側目瞟去,發現右側和後方又有四個阿修羅從戰火中踏出,其中一個戰刀上還滴著血滴,顯然屠殺白水真人是出自他的手筆。

地面破碎,地縫中湧出的瘴氣和地火交織成牆,好似一個個牢室將修者彼此分隔成開來,凌霄劍宗其餘之人皆不知在何處,只謝靈煙與傅清名、張毅之受困守此地,獨對五隻虎視眈眈的阿修羅。

一滴冷汗從傅清名面頰滑落,未及落地便被灼熱之氣蒸發,而下一瞬,勁風臨頭,五隻阿修羅夾攻而來。卻見傅清名劍一引,數道碧綠劍氣迸射而出直擊阿修羅,口中道:「謝師妹,我來擋住他們,你有冰屬功體,護著張師弟找機會一起衝過火牆,與掌門真人和商師叔他們會合!」

「不成,你一個怎麼擋得住他們?」謝靈煙道

「少廢話,我是師兄,如今長輩不在,便該聽我的。」

「我連長輩的話都不聽,何況是你?」謝靈煙秀眉一挑,長劍插地,數道冰筍般自地面竄出。

而張毅之重劍橫斬,與一名阿修羅的戰斧交碰一處,火星四濺,鏘然交擊聲也掩不住他斬鐵截釘的話語,「你不走,我不走。」

「你們……」傅清名氣結,謝靈煙笑著打斷道:「咱們三個又聚在一起遇險,倒有些似曾相識呢,那時咱們是怎麼做得來著?」

謝靈煙與這二人交情本就極好,初出茅廬時又曾共經生死,這兩年雖聚首不多,但背心相抵瞬間,默契自生。

張毅之心領神會,對傅清名道:「不只他們會陣法,咱們凌霄劍宗亦有劍陣。」

傅清名見二人毫無退意,咬咬牙道:「罷了,兩儀三光劍陣,結陣!」

一聲令下,三人各戰日月星之位,霎時太陰會太陽,兩儀並三光,劍氣噴湧而出。正是凌霄劍宗三人同使的劍陣兩儀三光陣。

昔時對上蜀地近百妖眾,三人結陣尚能抵禦一時,如今各自修為都大有提升,陣勢更是遠勝當年。

五隻阿修羅皆被劍氣逼退,再上前時,劍氣已結成密不透風的劍網,令他們難以接近,阿修羅怒吼著揮動兵器,數道血紅氣刃打入劍網中,卻如泥牛入海,盡數被化消。

「這阿修羅到底是真是假,怎有這麼大的力氣?」謝靈煙雖有劍陣化力,但接招之際仍覺手腕挫痛,心中暗驚。

五隻阿修羅力戰凌霄劍宗三人,刀兵交擊聲不絕於耳,攻者攻得凌厲霸道,守者守得滴水不漏,一時僵持,但三人力保陣勢不破,但也無法突圍,更遑論傷敵,越是糾纏越是不利,而阿修羅越戰越是興起,打起來越發有攻無守,縱然身上已受了劍傷,卻是見血更狂。

此時又聽聞兩聲奚落傳來。

「修羅道的兄弟怎收拾三個晚輩也要花這麼多功夫?」

「若是你們不濟,可需我們人間道的相助?」

謝靈煙三人心頭一冷,卻見火牆後又走出一高一矮兩道身影,看著打扮顯然是人間道道眾。

一個阿修羅哼道:「修羅道的戰鬥,輪不到你們插手!」

高個人間道道眾笑著道:「修羅道出來的果然個個好戰。」矮個子的藉口道:「可惜我們人間道最愛的就是壞人興致!」

說話間,二人同時出手,高個驅使一面寶鏡,鏡面一道炫光照向謝靈煙,鏡上七彩炫光照得她頭腦發昏。矮個的則對傅清名揮了一個鈴鐺,傅清名登時覺得真氣一滯。三人本就只是勉力抵抗,如今這人間道二人到來,恰成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便見三人劍勢一亂,劍網化作一把把利劍四面八方射出,兩儀三光陣被破!

「誰讓你們多事!」阿修羅連連怒吼,為防獵物被奪,頂著散射而來的劍流齊揮兵刃,欲先將三人斬殺。

四面八方都是刀光劍影,生死臨頭之際,謝靈煙一時恍惚,「好像上一次結陣,也是沒撐多久就被破了,那一次,我是怎麼得救的呢……」

晃得她頭暈得炫光好似斑駁多彩的夢,在她記憶中織成迎風招展的一件七色法袍,華麗,高貴,奪盡世間光彩。

「是了,上一次,是他救了我啊……」謝靈煙抬著頭,看著炫光痴痴的想著。

可那本如幻夢般的七色法袍卻是越來越明晰,越來越接近,最後竟是化為實體!

「本公子便說,遇上凌霄劍宗的人準沒好事!」隨著天外一聲,一道身影傲然而降,攜帶萬鈞之勢狠狠砸落在地上。

而落地瞬間,支離破碎的地面難承雄力,激起的層層土浪擴散,竟如錢塘江潮一般洶湧肆虐,身高九尺的阿修羅在勁力之下頓顯渺小,臨頭刀兵被這氣勁掀飛,身軀更是被得倒飛。

而謝靈煙三人中心,赫然顯出一道身影,眉眼上挑,睥睨傲世之姿,正是公子翎。

「孔雀公子?」縱然無懼無畏的阿修羅,此時也面帶驚懼之色,人間道二人亦是面色大變道:「孔雀公子,這般正道之人與你何干,公子何故多管閒事?」

「本公子要做便做,何需向你們解釋,莫在這礙眼,滾吧!」公子翎不耐道。

公子翎突然到來,阿修羅、人間道幾人皆是面帶遲疑,卻無人動彈,公子翎見狀,冷哼道:「數到三,三聲後你們還在,便再走不了了,一!」

「公子有令,我等哪敢不從?」人間道二人不再猶豫轉身就退。

而阿修羅憤然怒視公子翎,卻終是不敢發作,在公子翎第二聲喊出之前也離身而去。

「多謝孔雀公子相救!」傅清名和張毅之二人死裡脫生,心魂甫定的喘出口氣,齊向公子翎拜道。

公子翎看也不看他們道:「閃開。」隨後伸出一隻手,遞向謝靈煙道:「小丫頭,你那師傅托我來尋你,把手給我,本公子帶你過去。」

看著公子翎遞出的手掌,謝靈煙垂下頭,緊張的捏了捏裙角,一副扭捏姿態。

公子翎面露不耐,伸手抓向謝靈煙的腕子,卻在這時,便見寒光一閃,如月射寒江,謝靈煙竟是運使漱雪劍一劍刺向公子翎,雙目清冷寒澈,哪有半分羞澀之態?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6 22:55
第390章 卷六 勝負逆轉(一)

謝靈煙突然穿心一劍,長劍直沒入柄,洞穿孔雀公子胸膛,公子翎慘叫一聲,回身顫聲道:「你……為什麼?」

卻聽謝靈煙冷然道:「故技重施,人間如夢的幻陣,以為我還會上當?」

便見她劍鋒一擰,公子翎的身影便成扭曲的幻彩螺旋,與週遭景緻一道旋轉幻滅。

謝靈煙曾被人間道「人間如夢」的幻陣迷惑,誤入陷阱被擒入鬼界,有了前車之鑑,是以心中已有防備,如今再遇此招,很快窺破虛實,突破心障。

謝靈煙睜眼瞬間,聽聞一聲淒叫,方才拿鏡子照她的人間道道眾欲以幻陣困她,卻被她在陣中反噬,傷及自身。

心中當即明了,原來自被人間道道眾拿鏡光所照射,頭暈目眩之後,所見到的情景便皆是虛妄。

但幻境被破,不代表危機結束,謝靈煙猛然警醒。

卻見身邊劍氣縱橫。戰火未休。傅清名和張毅之皆垂頭坐倒,而她師傅商影不知何時出現,正領著兩個凌霄劍宗教習護在他們身邊,與阿修羅撕戰在一起,。

而因謝靈煙甦醒,人間道道眾遭受反噬,引發場上局勢的強弱變化,對方心神略一分之際,商影趁機旋劍而起,皎若月華的劍光傾瀉而下,一個阿修羅已然斷首。

阿修羅摔倒在地時,身軀恢復常人大小,看裝扮卻只是個尋常的修羅道道眾。

此時再聞一聲,「商真人,貧道來助你!」便見渺道人領著三個其他門派的修者穿過火牆而來,。

己方受損,而對方再增強援,六道惡滅之人見勢不妙,虛晃幾招就趁機沒入火牆中離去。

正道幾人作勢欲追,商影卻阻道:「地利已失,窮寇莫追!」

便見商影劍尖點地,霎時一股寒意四散,冷徹全場,週遭地火在瞬間被寒流吞沒,嗚嚥著熄滅,少去火焰蔽目,謝靈煙才看清眼前之景已不是司天台中,而是一片裂地千里的焦土曠野。

商影又挑了挑先前死去的修羅道道眾的屍身,道:「果然,此處已是一片虛實結合的境界,此境之中,修羅道之人可化身阿修羅戰身,尋常一個道眾化身阿修羅後,也能有這般實力。更何況還有『人間如夢』的幻陣效果,心神稍分就會為人所制。上三道輪迴陣,當真難纏!」

謝靈煙看了看週遭,道:「師傅,怎就你來了,季師姐,明燁和苗淼沒與你一起嗎?」

商影搖頭道:「此境是傳說中修羅界、天界和人界的景緻雜糅而成,陣局開啟後,我們皆被傳至不同地域,我只來得及尋到你,其他人還不知在何處。」

渺道人道:「商真人,那夥人被擊退,只怕會糾集更多人捲土重來,此地不宜久留。」

商影點點頭道:「說得也是,我們這便離開,傅清名方才神魂受控制而發狂,現在已被我制住,將他也帶上,清醒之後也是個戰力。」

一名教習背上傅清名便隨眾人一起走,留下張毅之一人孤零零的跪坐在地上。

「師傅,張師兄呢,難道要我一個小姑娘背他?」謝靈煙衝著商影的背影叫道。

「張毅之他已經死了。」商影不回頭,生硬道。

謝靈煙面上表情凝滯了。

「你與傅清名兩人方才皆中幻術,剩他一人如何抵擋?我來晚一步,救不得他。」

人間如夢,夢境中醒來,所見到的往往是比噩夢更殘酷的事實。

謝靈煙張大嘴巴,腦子仍是空白,手已顫顫巍巍的探向張毅之脖頸,入手卻是一片冰涼,脈息更是半點也無。

她覺得該緬懷這位師兄的過往,但卻記不起這張毅之說過什麼豪言壯語,做過什麼豐功偉績,到死,他也是平平凡凡,無聲無息,一如他活著時。

最後,浮現在謝靈煙腦中的卻是幼時玩鬧的場景。記得她七八歲的時候,在雪天玩過雪後,就是像現在一樣,惡作劇般的從背後偷偷把冰冷的小手探進張毅之脖頸,張毅之不躲也不叫,只回過頭來衝她憨憨的笑,對她說,「師妹,手涼了嗎?我給你暖暖。」

她惡作劇不成,氣得給張毅之起外號叫「木炭」。

木炭,多貼切的外號,又黑又木,毫不起眼,不可能發出絢爛奪目的火焰,卻總能在被人忽視的同時給人溫暖。

只是如今,她的手又冷了,這塊木炭卻已燃盡。

不知不覺,眼淚已在謝靈煙眼眶中打轉,商影卻低聲道:「走吧,現在不是給你流淚的時候。」

渺道人見她神色,勸慰道:「謝丫頭,六道惡滅雖打了我們個措手不及,但我們人數依然佔優,穩住陣腳後,未必沒機會報仇,所以現在先得收斂心情,與眾人,與盟主他們會合!」

「晚輩……明白!」謝靈煙點了點頭,立起了身子,現實不是幻境,不是每一次都能有個身披七彩祥雲的公子自天而降,排危解難,英雄救美。

危機四伏的陣中,還會有更多人死去,而生者連收斂他們遺骸的時間也沒有,因為,現實往往比虛幻更殘酷。

謝靈煙將淚水凍結在眼眶中,帶著一身徹骨寒意一言不發的轉身而去,清冷的背影漸行漸遠,此處溫度卻似又低了幾分,方才還火焰熾熱之地竟飛起了雪花,晶瑩剔透的六角冰晶飄揚而下,覆蓋在張毅之屍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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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人間城郭中,宿沫峰首座陸真吾一劍洞穿最後一個阿修羅,可這阿修羅卻如霧一般轉眼消散。

「又是假的!」一腔怒火擊在空處,陸真吾狠聲罵著,一屁股坐在城跺上喘著粗氣:「這慕紫軒倒真是個災星,我便說受他邀請總沒好事!他逞能得罪六道惡滅,卻平白把凌霄劍宗捲入麻煩之中。」

一旁季明霞一邊將臂上繃帶紮緊,一邊正色道:「師叔祖,此處非比宗門之內,望你謹言慎行。」

「怎麼,你都教訓起師長來了!」

「晚輩不敢!」

陸真吾嘲道:「哼,你有什麼不敢,莫以為貧道不知你們的事,自打你來到司天台見了慕紫軒,就跟失了魂似得直勾勾的看著他,舊情人未死讓你心裡樂開了花,迫不及待的要投懷送抱了吧,難怪不將師長放在眼中,莫不是打定心思背出師門投入司天台,尋你舊情人重溫舊好?」

季明霞面色不變,眼睛環掃四周示意道:「師叔祖,你只顧逞一時口舌,卻不想想,我們好不容易聚集這麼些人,你聲音若是再大些被他們聽去,他們豈不是當我們凌霄劍宗膽小怕事?壞了我派名聲都是小,若亂了眾人軍心,恐怕真要全軍覆沒於此了!」

城郭上除了十三個凌霄劍宗的教習和弟子,尚有二十餘個其他門派修者,算是聚集了不小的一波,但此時依然疲於奔命,損傷慘重。

只因為敵人的攻擊一波接一波,但令人氣惱的是,人間道與修羅道陣法結合,攻來的阿修羅總是虛多實少,眾人謹慎對待,卻往往對上的只是一堆幻影,最後徒耗真氣。此時可謂個個心裡不痛快。

陸真吾自知方才確實急怒失智,卻嘴硬道:「貧道自有分寸,方才也壓低了聲音,不用你這小輩來教!」

季明霞不卑不亢道:「那便好,還有方才師叔祖無中生有,編排晚輩的話語,也請萬莫再說,否則,脫離此劫後,晚輩便是拼著冒犯師長,告到掌門面前,也要替自己討個公道!」說罷,起身巡視另一方。

「你!」陸真吾大怒,卻也只得壓下火氣,卻未聽見季明霞回身時自嘲一笑,「舊情人?若真有舊情,那也好啊……」

「師叔祖,不好了,又有一大批阿修羅從西邊打來了!」宿沫峰弟子邢飛跑到陸真吾身邊道。

「還沒辨出真假,就慌慌張張,成何體統!」陸真吾將火氣盡數發在他身上。

邢飛囁嚅道:「可是,就算是假的也不好辦,對方擺明就是想耗死我們,耗到我們無力再……」

「那便與他們耗!」陸真吾沒好氣打斷,「若能一舉將我們拿下,你覺得他們樂意跟我們耗?」

邢飛不解其意,不由一愣,品味著他的話意。

陸真吾見他茫然模樣,不由心中一嘆,「為何優秀的弟子總不是出在我宿沫峰。」

隨後解釋道:「六道惡滅突襲而來,人員自是貴精不貴多,我方則集結天下各派高手,數量上仍略佔優勢,如今六道惡滅用這種方法消耗我們,正是代表他們兵力不足,但我方卻還有援兵未到……」

陸真吾看向湧來的阿修羅,面目森然道:「時間對我們有利,耗下去,誰勝誰負猶未可知!管你們是誰?貧道都耗了近百年光陰,還怕耗不過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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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迴陣中,正道被分割開來,各自為戰,近百場戰鬥在各處上演,卻屬眼前這場戰鬥最值得矚目。

戰火燃天,焦土遍地,殺伐戰場中,一尊四臂阿修羅巨像靜靜佇立,巨像面目猙獰,雕工粗獷,卻散發著原始的野性。一手舉月輪,一手舉日輪,相爭遮蔽日月的大神通,另有兩手做托天狀。

而雕像上空,卻有一青一紅兩道光影交錯撞擊,一如青虹經天,一如赤星貫日,你追我趕,此起彼落,絢爛灰沉的天空。卻是兩個高手在此交手,只因交手太過迅速,所以只能捕捉到兩排模糊殘影。

但二人速度雖快,勁力卻更是雄渾,兩道光影轉眼對接千百擊,每交換一擊,交擊之聲都恍若晴空霹靂,震撼人心,而交擊的勁風之下,便是巨大修羅雕像也被震得輕顫,好似這傳說中戰無不勝的修羅王也在二人深沉修為下畏懼的顫抖。

「啪!」又是一聲轟然交擊,兩道人影分散,卻是暫息雷霆攻勢,各自落下,雕像托天的雙手上多出兩道挺立人影。

一者淵渟嶽峙,不怒自威,雖是立身雕像掌上,但卻顯得比雕像更巍峨高大,正是凌霄劍宗掌門清岳真人。「本以為尋上貧道的該是帝凌天,想不到卻是你,該說貧道是被輕視了嗎?」

對面之人血衣飛舞,長戟斜指,乃是修羅道副座血千秋,對清岳掌門的挑釁之語,血千秋不以為意道:「兵對兵,將對將,王見王,天道主另有他人要對付,無暇分心,而清岳掌門與在下對擂,也是相稱得緊。」

見挑釁無用,清岳掌門審視血千秋道:「都說修羅道之人個個瘋狂,沒想到血副座倒是沉穩,究竟因為你是個異類,還是因為你將瘋狂藏在了骨子中?」

血千秋笑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總是會出幾個異類,就像凌霄劍宗掌門竟不用劍法。若非親眼所見,在下也不願相信。」

「或許只是你沒能耐逼我用劍!」清岳掌門冷然道。

「確實,上三道輪迴陣中,在下算得了地利,卻仍難勝過清岳掌門,掌門功力之深,確實是在下生平罕見,不過拖住清岳掌門,卻也不難。清岳掌門經受得住這陣法,不知其他人經不經受的住?」

「是嗎,那也得看是誰拖住了誰?」清岳掌門哼了一聲,道:「地獄道衝擊青城山封印,引得我等分出近一半精擅陣法的人員支援青城山,而人間道和修羅道在突然而出,將司天台剩餘不擅陣法的之人困於上三道輪迴陣中,你們打得一手好算盤,但算算時間,被調去支援青城山的那批人,現在也該回援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6 22:55
第391章 卷六 勝負逆轉(二)

司天台側旁山巔上。

胡離和未知名姓的黑衣青年對座,共審一盤殘棋。

「你說,黑子岌岌可危?」黑衣人輕敲棋桌,聽不出是真心不解還是出言考較。

「沒錯,黑子來勢雖猛,卻是孤軍深入,輕動躁進,而白子雖困守西南一隅,卻與東南一隅遙相呼應,成掎角之勢,只需要將兩邊角氣機連為一線——」

胡離將拈在手中的白子輕落棋盤,「那黑子的來勢洶洶,就反變為自投羅網!」

胡離一子落定,黑衣青年再觀棋局,局勢果然立生變化,兩處白子如張開的鉗子一般左右夾擊,而黑子則成為一尾被箝制住的困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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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穹為頂,繁星為飾,無盡星空中,筆直綿延的白玉長階直達天際,若一條千里長龍昂首而起,將一個王座托舉的與天同高。

慕紫軒一手撐頤,斜倚座上,縱然明知如今是身陷上三道輪迴陣中,神態依舊不改從容,眼皮下闔,居高臨下看向階下來人。

長階盡頭,一道人影涉階而上,白衣銀面,一塵不染,恍如天人一般,腳步不疾不徐,卻似縮地千里一般,轉眼已到慕紫軒座前。

而渺遠聲音從銀色面具後傳來:「這個位置,你不該坐!」

慕紫軒舒展下雙腿道:「若是座椅再長一些,我倒不介意躺下。」

帝凌天冷然道:「此乃天道之主君臨萬界,巡視諸天的御座,就算此處只是陣中之景,這個座位,也不容天道主之外的人褻瀆!」

「那便當我是天道主好了,坦白說,這石座太過硌人,建議下次給本天道主鋪條毯子。」

「哼!」帝凌天不快一哼,起手便是雷霆一掌,要逼慕紫軒離座,慕紫軒穩坐不動,一掌宛若納星光與掌中,帶著玄奧軌跡直迎來掌。

「嘭!」雙掌相擊,氣勁四散,轟然之聲在遼遠星空下迴蕩,帝凌天道:「身陷上三道輪迴陣中,你倒還真能從容不迫。」

慕紫軒與帝凌天保持掌心相抵的姿勢,輕笑道:「哈,我從容不迫,只是因為此時該心急的不是我!」

「哦,莫非是吾該心急?」

慕紫軒侃侃嘆道:「天、地、人、器、法、乃陣者五要,六道惡滅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天、地、器、法四要已在修建司天台時暗中備置周全,所欠者仍是人力,修羅道和人界道縱然精銳盡出,也難將參禮的三教百家高手盡數吞下,所以才又使出調虎離山之策,引得一部分人支援青城山,但,清岳掌門,哦,現在該說清岳盟主了,清岳盟主和在下豈會毫無防備?」

帝凌天道:「上三道輪迴陣自成一境,與外界隔離,所有傳令符咒法器之類皆是無用,就算有所防備,想要傳遞信息到外界,要前往青城山之人回援,也絕無可能!」

「可若反其道而行呢?清岳盟主和我已與領隊前往青城山的李含光掌教約定,每隔一刻鐘,便傳一道符令與他們,而若符令未能及時傳達,就證明司天台處情況有變。算上李含光調查狀況,弄清虛實和往回折返的時間,約莫,也就只留了一個時辰的時間!」慕紫軒掌勁一吐,震開帝凌天的手掌,連人帶座子向後滑了丈許,卻依舊保持雙腿交疊的坐姿。

「一個時辰內,六道惡滅若不能重創正道之人,待正道之人回援,以眾擊寡,前後夾擊,那六道惡滅今日來攻,便是——」慕紫軒一拍座椅把手,座椅陷地三寸,止住退勢,雙眼寒芒閃現道:「自取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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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離一子落定,黑衣青年再觀棋局,局勢果然立生變化,兩處白子如張開的鉗子一般左右夾擊,而黑子則成為一尾被箝制住的困龍!

「一子落,勝負易,胡二公子果然是善奕之人。」黑衣青年讚道,語氣倒是由衷,只是聲音仍嫌冷淡。

「過獎,但凡能消磨時間的玩意,胡某多少都有涉獵,娛性而已,難入方家之眼。」

黑衣青年淡淡道:「棋道之上,我便是『方家』。胡二公子這一手,值得入眼。」

胡離笑道:「哈,閣下誇人的方式,倒真是與眾不同。」

黑衣青年正色道:「那接下來才是正題,既敢在同一棋盤對弈,黑子是真孤軍深入,還是另有後著?或者換個問法,白棋有機會勝負易轉,黑棋是否也有一子,能可扭轉乾坤?」

「難啊……」一旁護衛的胡言也被棋盤吸引,他的棋藝也算不差,一眼便看出,胡離方才那白子落得精妙,將黑子的「勢」盡數截斷,心中揣度了數種棋路,卻無一種能翻盤。

胡言仍盯著棋局思索之際,胡離卻閉上眼睛,默不作聲,場內一時靜默,只餘山風忽緊,呼嘯著吹過黑白交鋒的棋盤,竟似沾染刀兵寒氣,傳出殺伐之聲。

卻間胡離猛然一睜眼,雙目亮得嚇人,同時斬鐵截釘道:「有!」

「請指教!」黑衣青年請道。

胡離卻是直接從棋盤上拈起一枚白子,在手指靈活的繞動幾圈,翻了個面,之後重重落子,「啪」得清脆一聲,此棋子已被按回原來的位置。

而一股濃重如墨的黑色真氣在胡離手指尖暈散開來,轉眼,原本潔白無瑕的白子已被染成夜色般的漆黑……

而棋局,因這一子的轉白為黑又變得混沌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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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內,正道之人便會回援?」帝凌天銀面倒映出整片星空,更顯深沉難測,「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慕紫軒接續道:「我們的合作能否順利,這一個時辰了內便見分曉!」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6 22:58
卷六 第二十八章 勝負逆轉(三)

「也就是說,我們的合作能否順利,這一個時辰了內便見分曉!」慕紫軒雙目一亮,漫天星輝灑在慕紫軒身上,群星拱衛下的他仿若端坐中天的紫薇帝星。「方才你說這座位只有天道主才能座,那現在,能將你那身行頭借予我了嗎?晏世元,晏道主?」

「有何不可?只是——」話音未落,一道銀光如暗器一般飛逝而來,帶著破空尖嘯直擊慕紫軒面門,慕紫軒面色不變,信手一抄,銀光已被收攏掌中,正是一片銀色面具。

而隨後白衣一甩,蝴蝶一般飄飛半空,銀面白衣之下,對面「帝凌天」卸下一身裝扮,現出的面目卻是人間道道主晏世元。

「這座位非誰都能坐,這衣服也非誰都能穿!」

白衣飄在半空,晏世元爆出詭異的速度,化作殘影逼向慕紫軒,五指只隨意一張,卻盡顯精妙,無處不在的氣機彷彿能將慕紫軒一把捏在掌中。

而慕紫軒首次從座上起身,輕笑一聲,將銀色假面高高拋起,同時足下一點,直迎而去,卻在接近瞬間陡然換了個方向,錯身而過避開晏世元的五指,一掌反切晏世元後頸。

晏世元宛若背後生腦,止步轉身,手指點向慕紫軒脈門。

而慕紫軒亦同時轉身,雙掌快如疾風驟雨,緊攻晏世元。

二人只在方寸之地挪移,手法卻皆是迅捷無匹,妙至顛毫,招來招往雖是密集如雨,但勁力拿捏精準,竟是一絲風聲都沒激起,白衣仍不受干擾的飄飄揚揚落下。

白衣落下在二人中間之際,勝負已分,慕紫軒覷準空隙,猿臂一舒展,穿入衣袖中,順勢屈肘擋下晏世元追擊一掌。

同時借力化退,旋身而回,旋身間,已是將衣衫穿好,落於座上,而手一側伸,擲於空中的銀面落回,恰落入慕紫軒掌中。

雙方雖皆是未出全力的試探,但從結果觀來,確實是慕紫軒小勝半招。

慕紫軒將銀色假面豎在指尖上轉動,「晏道主的閻浮提手依舊靈轉自如,變化莫測,看來是已適應了畜生道所贈的新手。」

晏世元不動聲色的將新接的手臂負在身後,道:「雖聽主上誇讚過慕台主修為,但我仍是親自印證後才能放心,現在看來,慕台主確實有本事穿這身衣服,而且不露絲毫破綻。」

「哈,還好只是試探,晏道主出手便攻,我還以為處置了黑水道人那幾個潛伏的暗子,惹怒晏道主了呢。」

晏世元輕描淡寫道:「我既然將他們的身份告訴慕台主,借慕台主調遣,那慕台主如何『使用』他們皆悉聽尊便,能成就慕台主的聲名,也算物盡其用。」

「哈,與虎謀皮,果然需得小心虎噬身!他們的下場,該說是我的借鑑嗎?」慕紫軒擺出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

晏世元笑道:「黑水道人等本就是老虎嘴邊肉,何時吃,怎麼吃,不過一個念頭而已,哪算得上與虎謀皮,想虎謀皮,首先要有的,就是足以令猛虎忌憚的實力。」

隨後止住閒談,告辭道:「時間不多,我們也該各自行動,慕台主,既然與六道惡滅,那待會可要讓我見識一下,皇世星天一脈,到底隱藏什麼樣的實力啊。」

說罷,晏世元涉階而下。

「晏道主。」慕紫軒突又一聲喊住他,居高臨下的看著他道:「冒昧一問,上三道輪迴陣需天道、人間道,修羅道三道之人同時以真氣催動才能開啟,天道主既然不在此處,那方才以天人五衰功催動陣勢的,又是何人?」

晏世元停步,卻不回答,而是反問道:「慕台主與地獄道新任道主幽凝,乃至九子鬼母有何關係?為何連天道主命令都不聽從的地獄道,卻能受慕台主差遣?」

慕紫軒默然不語,晏世元則輕笑一聲,繼續前行道:「所以說,彼此留有秘密,合作才能更加長久!」

「長久?」看著晏世元遠去的身影,慕紫軒不禁冷笑一聲,隨後吸一口氣,發號施令道:「貪狼,你領三成人員,哪些人可以爭取到我們這邊,通過結盟締約時的觀察,你心中應該已經有數,把他們救下,再送次人情給他們,他們,便也該識時務了。」

話音方落,幻陣星空上,貪狼星位一黯,而從慕紫軒座椅後踏出一個消瘦陰沉的男子,道:「謹遵門主之令。」

「破軍,剩下的人員交你,七殺在凌霄劍宗潛伏的時間夠長了,你與七殺裡應外合,配合六道惡滅的攻勢,這次,就要讓凌霄劍宗傷筋動骨。」

天空上,破軍星化作流星,自天而降,砸落慕紫軒座前,卻化成一道人影,身材高大,氣質凌冽,卻遮住面目,裝扮成人間道道眾的樣子。但聽聞「凌霄劍宗」四字,眼中卻是遮掩不住的恨火,沉聲道:「屬下定不負門主託付。」

慕紫軒見狀,又叮囑一句:「皇世星天遺脈雖有這二十多年休養生息,但家底子依然薄,對付凌霄劍宗時,仍要注意保全自家人馬,你替我約束一下他們,以命換命的賠本買賣千萬莫幹!至於我——」

慕紫軒自座上起身,輕輕將銀色假面覆在臉上,掩住本來面目,面具後的聲音頓時變得縹緲冷酷。

「要去有怨報怨,有仇報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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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飛揚漸漸恢復意識,卻覺恍如沉睡了百年那般漫長,腦中一片空白,恍了恍神後,便開始竭力翻找在腦海中自己的記憶。

我是誰?從哪來?要做什麼?起初想起自己名字都覺困難,但抓住一個線頭後,記憶就如扯線團一般越扯越多,最後龐大的信息如潮水一般洶湧而來。

前來司天台參禮……

被紀鳳鳴叫去問話……

衛無雙在自己眼前被天人五衰之氣侵染……

應飛揚越想越覺形勢嚴峻,好似已有一張大網向他張開,但最後的記憶,便是他被血萬戮和其他幾個修羅道人制住!

「不妙!」應飛揚覺察自己可能受制於人,急欲檢查自身狀況,但隨即發現——

他不見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6 22:58
第392章 卷六 莊周夢蝶

應飛檢查自身狀況,但隨即發現——

他不見了!

他想審視自己的身體,卻發現他並沒有可以用來審視的眼睛,也沒有可以被審視的肉體!

好似肉體散於世間,只剩下一個意識,一個精神。

他不復存在,卻又好似無處不在,甚至說,他的本身就變成了「存在」。

這實在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體驗,應飛揚最先動得念頭就是他已經死了,可這種與天地同化,無處不在的感覺沖散了死亡的恐懼,甚至讓他覺得,如果這便是死亡,那死亡倒是一件令人嚮往的事。

但很快又否定了他已死了這個猜測,死時至少仍要依託魂體,但現在的他卻是無拘無束,無所憑依。

他可以是一個戰場中的任何一人。

可以是幻境中飛過的鳥雀。

可以是清岳掌門和血千秋腳下佇立的修羅雕像。

可以是商影兵刃迸射而出的一縷劍氣。

可以是晏世元詠唱出的一段法咒。

可以是慕紫軒腦海中閃爍的一個念頭。

萬物都在他感知中,他也等同萬物。只動一個念頭,前因後果,乃至場上的所有戰況他就都瞭然於心,但當他以為他是無所不能的神明時,現實又將他打回原形。

隨著念動,他感受到故友張毅之的危險,覺察到張毅之將在修羅道圍攻下喪命,於是他有了行動。但是……

他想化為張毅之躲開攻擊。

想化為修羅道手上兵刃斜走三分。

想化為慈悲的念頭讓修羅道道眾手軟不忍下手。

想化為時間將取命一刻停滯。

但最後卻發現他什麼也做不了,任何的嘗試都是徒勞無功,他好像是一個觀眾,翻看著一本寫好了的傳奇故事,他能從故事中讀出一切,但故事的本事卻是早已寫好,無論他做什麼都阻止不了張毅之的喪命。

他什麼都是,同時也什麼都不是。

「嘭!」一個阿修羅在同伴掩護下侵身張毅之身側,一掌震碎他的心脈,張毅之跪倒在地,垂下頭顱。

應飛揚甚至能感受到張毅之心臟如何從跳動變為停滯,熟悉的生命在他眼前喪失,令他生出一種失落感,

而隨後滋生出一股慾望,想要吞噬些什麼,來填補失落的空缺。這種慾望一起,便好像一團火在骨髓裡燃燒,催得他一刻,一分也不等不了!

所有一切都被拋在腦後,而他很快知曉了,他想要吞噬的是什麼,瀕臨死亡時對生的「貪戀」。面對仇敵時焚燒心頭的「嗔火」,對眼前境遇茫然不解的「痴愚」,目空一切,視敵人如無物的「傲慢」,身在幻境難辨真假時的「疑惑」。

「貪」、「嗔」、「痴」、「慢」、「疑」。人心五毒,皆是他渴求的食糧。

此時的應飛揚自是不知,「上三道輪迴陣」由「天道壞滅」、「人間如夢」、「修羅征伐」三陣組成,而他此時的狀態就是「天道壞滅」所導致。

上三道輪迴陣陣法一成,陣法範圍內,變成了一方虛實結合的幻境。而以天人五衰之氣催動陣法的人,不單是此陣的陣主,還將成為這個幻界的「天道」,也就是這方世界的本我、真理、規律、意志、境界……

任何世界,都是按著「成——住——壞——空」的規律循環發展。也就是世界的誕生,持續,崩壞,和不存。陣法中雖只是一個小小幻界,但也逃不出「成住壞空」的規律。

而作為這方世界的天道,可通過吸取幻境之人的五毒慾念,使得天道受到慾念侵染,進而沉淪,腐朽,惡化,加速此方世界往壞空的方向發展。

這便是此陣法真正的可怕之處,化身「天道」之人雖無法直接干預陣中戰局,但吸收足夠慾念後,便可引動壞空之力,舉世沉淪,眾生有罪,使得所有陷入陣中之人雖同這方幻界一同壞滅,不存於世!

因人間道、修羅道之人此時在陣中,引動壞空之力的法門自然不會讓應飛揚知曉,但應飛揚依然可憑藉本能,吸收著人心慾念。

征戰中的人心中都不斷滋生著五毒,源源不斷的供給他食糧,應飛揚如餓了三天的老饕,如飢似渴的吞噬,可應飛揚吞噬的再多,始終填補不了他的慾壑,直到他感應到了一個人。

一個念頭,應飛揚就成了慕紫軒面前吹過的風,肆無忌憚的審視他的食糧,一片星空下,慕紫軒倚坐王座之上,似是等待什麼,而應飛揚卻被他所覺察到的景緻震撼。

在應飛揚的感知下,常人心中皆寄生著五毒,黃色的貪,紅色的嗔。粉色的迷,藍色的慢,綠色的疑,將人心染得五彩斑斕,不復通透。哪一種慾念多,哪一種慾念的顏色便重,在場之人或多或少心頭都沾染異彩,一塵不染的無垢之心他倒未曾發現過。

而坐在那裡的慕紫軒非但五毒俱全,濃重的色彩將本心染得一層一層,不見本來模樣,甚至五毒之心還化成猙獰的怪獸,盤踞在他周身。首尾相連,不斷吞噬尾巴的蛇繞在他頸部。雙目赤紅,燃著焚燒自身的狼伏踞在他座下。茫然亂飛的無頭鴿子繞著他身邊盤旋。而身後還有帶著兩人高的帽子,脖子已不堪重負卻依然不願低下頭的猴子。長著三個腦袋,共有一個軀體,三個腦袋彼此猜疑的貓。

與其說他心中寄生著五毒,不如說他寄生在五毒之上,整個人便是一個慾念的化身。應飛揚也不禁起疑,到底是怎樣的經歷,使慕紫軒變得如此?

但疑問很快化作食慾,慾望的本身就包含慾望的成因,將慾望的怪獸吞噬了,自然能瞭解這一切。

五隻怪獸好像能覺察到他一般,竟朝著並不存在的他撕咬,應飛揚吞噬的同時,種種慾念也在他心念中滋生,自身的意識越來越稀薄,一時間,竟分不清是他吞噬了慾念,還是慾念反將他吞噬。

吞與被吞,循環往復,茫茫然不知過了多久,應飛揚的自我意識,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誰,週遭也變成一片黑暗。

忽而黑暗盡頭,好像有人在呼喚他的名字。

便仿若失航的船依循燈塔指引一般,應飛揚循著那個聲音,終於在黑暗盡頭發現一條裂隙。

而他的心念從裂隙中穿過,便又是一陣耀眼白光,他開始伸手擋住這白光,慢慢睜開眼睛,連他自己也未察覺,現在的他又恢復了形體。

而眼前露出一張十分熟悉的少女嬌顏,少女見他睜眼,才道:「子慕,你可真能睡,叫你半天你都沒反應,當你睡死過去了呢?」

「寧……悠悠?」

「呦,傻了不成,當然是我了,還是你的傷還沒好,仍在發燒?」少女將一手撫額,一手則搭向他的額頭。

而隨著額間傳來的溫暖,應飛揚的腦海中開了閘一般,又是一股龐大的信息流湧來,一幕一幕,陌生而又熟悉的畫面如浪潮一般,沖刷他的意識、心念,和本我。

「你才傻了呢,只是覺得方才,做了個很長的夢!」應飛揚,不對,現在該說是子慕,子慕一把將少女的手打開,沒好氣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6 22:58
第393章 外傳 故劍情深(一)

風吹雲動,月影婆娑,一座荒廢的道院靜靜佇立在幽夜中,斑駁的門漆,密結的蛛網,揭示著它已被遺忘了不知多少歲月。

忽而,一陣急促腳步打亂月夜沉寂,月光下,三道「人」影匆惶而行,如被什麼凶獸追殺一般,直到到了道觀,推開歪斜欲倒的門板躲在其中後,才稍作喘息。

方才形容他們為人影,著實有些勉強,待月光從破塌的屋頂滲下來映照他們身上,才看清他們形貌距離人似乎有很大區別。

左邊一個頭戴紅冠,嘴如長喙,手提兩個勾爪,身長腳短,活像一隻人形的公雞。

右邊一個身材高大,肌肉虯結,脖子修長,一張馬臉比脖子更長,連頭髮亦被梳成馬鬃形,像是立直了身子的一匹馬。

第三個則更無人形,一身密佈暗綠濕滑的鱗甲,不時從口腔中吐出的蛇信子,再加上陰冷暗黃的一對眼瞳,分明便是一條長了四肢的蛇。而這蛇人臂下還夾著一個身形窈窕的女子,長發低垂,也不知是死是活。

三個中的任何一個,拉出去都是可以讓小兒夜啼的怪物,但現在卻也只能倉皇逃竄,只因追趕他們的比怪物更怪物!

「到底是從哪冒出的小怪物!這才多大就有這般修為,咱們堂堂畜生道十二星宿,竟被個初出茅廬的小子追著打,傳出去還怎麼見人!」雞冠頭喘足一口氣後。

「嘶——見什麼人……自打天道主死後,咱們哪一天不是東躲西藏,你就知足吧,嘶,聽聞在道中排名比咱們更高的『惡火六獸』最近碰上『物盛當殺』賀孤窮,結果嘶,死了個乾乾淨淨,你該慶幸,至少咱們遇上的是那小子而不是賀孤窮,還能留條命給你逃!」蛇形人吐著蛇信子道,連說話時夾雜著「嘶嘶」聲。

「說起逃命,蛇君你能不能把那傻娘們扔了,老子用疾足神通帶你們逃出也就算了,還捎帶著這傻娘們是怎麼回事?」

蛇人一舔蛇信子****一笑,拽起那女子頭髮露出她小臉道:「這次損失慘重,總得讓我撈回點本吧,這小娘們傻歸傻,這模樣可俊俏著呢,而且傻了也別有一番風味,尋常婆娘見了我多是嚇得屎尿齊流,昏厥到地,讓人沒了興致,這小娘們不哭不鬧,不喊不叫的,倒還稱意!」

看那姑娘,年不過十七八歲,正是春花初綻,最嬌嫩可人的年歲,雪白的肌膚,烏黑的眼睛,雖稱不上絕美,但卻也是個********的俏佳人。只是在這些凶神惡煞寰伺下依舊木然,好似木頭人一般。

「蛇性本淫倒真沒錯,難怪你《獸元訣》修成了蛇相,留下她也可以,但我可先說好,留她是為了威脅那追來的小子用的,若那小子不吃這一套,這小娘們便毫無用處,你可別指望我再帶她逃一次。」馬臉人鄭重其事的警告道。

「行行行,我知曉了,馬老哥你也是多慮,憑你的腳程,既然撇開他了,他便多半難再追上,況且一路上我想了想,那小子這麼厲害,是因為他為了殺我們提前布下了陣勢,得了天時地利。如今反過來,看我在這道觀裡提前佈置一番,天時地利便歸了我們,他不追來還好,若敢追來,嘿嘿,來而不往非禮也,讓他也見識見識大爺的蛇毒!」蛇君一臉陰險道。

馬臉嘆了口氣,道:「罷,先隨你折騰吧。」

蛇君陰笑兩聲,開始佈置,折騰了好一陣,才得意道:「好,那小子若追上,有我這連環三毒陣,定然要了他性命!」

「噓,有人來了!」雞冠男此時突得道。

「嗯?那小子還真追來了嗎?都安靜了。」三人不敢大意,屏住呼吸各自埋伏。

「噠——噠——」緩慢卻沉穩的腳步聲一聲聲傳來,不緊不慢,卻似踩在三人心頭,令他們不禁冒起冷汗。

「嗯?就是此處了嗎?」一道年青清朗的男音從門外傳來,隨後「吱——」的一聲大門開啟,一個少年人影從門外邁入。

卻在開門同時,忽然一塊巨大黑布從門樑蓋下,雪白的藥粉從黑布中抖落,如雪飄灑,而門框中又冒出兩個竹管,噴灑出帶著腥臭的濃濃毒煙,少年驚呼一聲,身形急速後掠,去勢如飛鳥投林,迅捷靈動。

但倒退出門,卻不知門外何時倒了一地黏糊液體,滑不留手。少年足下一晃,看著就要跌倒,卻猛一沉腰如青竹扎地般穩住了下盤。

但這一瞬滯礙,毒煙已侵逼而來,少年不經意吸入了些許毒煙,正欲再退,而此時,蛇男一揮手,兩道腥臭細針****而出,直打那少年面門。

便聞少年慘嚎一聲,捂面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哈,小子身法倒也利落,差點破了大爺的連環三毒陣,可惜爺爺我就是第四道毒陣,最後還不是栽了跟頭,你們兩個都出來吧,這小子已經被我擺平了!」蛇君得意道。

那二人卻不見喜色,對視一眼各自搖頭,雞冠男嘆道:「你真不該把你那對招子換成蛇眼,你也瞧瞧清楚,這根本不是追殺我們的那小子!」

「不是?」蛇男愣了愣,他的這雙蛇眼有著極佳的動態視力,但對色彩辨識上就差了許多。

「雖然都是道袍,但這人是水藍道袍,那人是純白道袍,嗯,說顏色你也分不清楚,但這人身上背著劍,追殺我們的卻是用得術法,這你總分辨的請了吧!」

蛇君細細認了下,隨後赧笑道:「好像還真不是一人,罷,殺錯就殺錯吧,這又從哪冒出的小子,大半夜的來這荒山野觀的找死!還壞了大爺的陷阱!」

說罷,啐了一口痰道:「你們兩個幫把手,把他拖一邊,大爺用化骨水把他化去,再重新佈置一番!」

正欲動身,就在此時,一道清嚦鳳鳴傳來,三人齊齊身形一震,「糟,是他追來了!」

說話間,便見房瓦傾塌,一尾火鳳自天而降!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6 22:59
第394章 外傳 故劍情深(二)

伴隨一聲清嚦鳳鳴,一道火鳳自天而降落於道觀之中,甫一落地,火鳳身上火羽如箭,向蛇雞馬三人傾瀉而去。

三人大驚失色,各自擋招,卻被擊得同時退身,再抬眼,火焰開裂,內中現出一條少年身影。

少年最多也就十七八歲,乾淨的面容猶帶幾分稚氣,氣質卻是超乎年齡的沉穩,縱然此時雙目怒氣熾烈,幾能噴出火來,身形依然如淵渟嶽峙,口中道:「找到你們了,看你們再往哪跑!」

「是他!他追來了!」雞冠頭驚慌道,不用說,這少年就是先前追殺他們之人。

「慫樣!」馬臉男扯了把雞冠頭,示意他保持沉穩,同時拱手道:「小兄弟,冤家宜解不宜結,不知我們十二星相與你有何仇怨,你說個明白,若是我們兄弟錯了,這便給你陪個不是。」

少年乾脆道:「無仇無怨」

馬臉男道:「無仇無怨,你這還般逼殺我們千里!」

少年一震衣袖,凜然道:「吳氏一村,村中三十七口不也與你們無仇無怨,你們不也照樣斷送全村性命!」

「不過幾個凡人,你要為他們得罪十二星相。」

「不過是幾個邪人,我便一併將十二星相剷除!」

馬臉還欲再說,蛇男吐著蛇信子打斷道:「老馬,別費勁了,這種初出茅廬,專門打抱不平的愣頭青,與他說再多也沒用,只有把他打疼,打得再不敢亂管閒事才行,兀那小子,上一次是你提前佈陣,搶得了天時地利,再加上爺爺們見你年小一時大意,才讓你僥倖佔了上風,現在讓你見識下大爺們的真本事。」

「先前你們大意了?」少年冷笑一聲,手腕一翻化出一把摺扇,「我也一樣,未想到對付你們還需請出師傅所贈法器,否則,你們豈有脫身之機!」

伴隨少年話語,摺扇張開,扇面上是浩瀚山河圖,青山碧水,壯闊非常,但還未看清,扇上圖案又變成彎月懸空,淡星幾點的寒星冷月圖,之後是白鳥朝鳳圖,錦鯉躍水圖……短短瞬間,扇面圖案就變化了不知凡幾,好似天下萬物都在這摺扇中。

「這是乾坤扇!你是……」三人同時驚呼道。

「你是一象萬生的徒兒,那個紀鳳鳴?」三人話說一半,此時第四個聲音從三人側旁突兀傳來。

三人側目一看,便見觀門處,那個先前中了蛇君毒針倒在地上,理應是個死人的背劍少年竟不知何時爬了起來,渾若無事道。

「中了我的蛇牙針……竟還沒死?怎麼可能!」蛇君嚇了一跳。

「前提是我中了。」那少年手一揮,兩枚淬著幽幽綠光的毒針從他指縫揮出,沒入地面深處,同時又打量著那三人,嘖嘖稱奇道:「你們便是十二星相?早聽聞畜生道分為御獸,化獸兩派,其中化獸一派內修獸王訣,外則改造肉身,將自己變得比妖還妖,比獸更獸,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

「你是何人?打算做什麼?」雞冠頭戒備道。

「做什麼?我沒招誰沒惹誰,大半夜的好不容易找到了門派名下的道觀,正想入內歇息,結果你們卻在門口布下陷阱,若不是我反應快差點平白斷送了性命,你說我接下來要做什麼?」少年說話間,從背後緩緩抽出一劍,月映劍輝,折射出一片淒寒,劍未發,觀中氣溫便已陡降。「那邊的,是紀鳳鳴紀道友沒錯吧,打個商量,這三個交給我解決如何?」

「正是在下。」紀鳳鳴口上應道,但心裡卻對這持劍少年同樣戒備,荒郊野外,來歷不明,焉知這少年不是與畜生道之人一夥故意演戲的,故道:「在下已在吳氏一族慘死鄉親面前起過誓,要親手誅殺這三名邪徒,所以恕在下不能應允。」

「哈,這樣啊,那便看誰快了!」鏘然一聲,少年拔劍出鞘,頃刻間湛藍色幽光迸射而出,仿若月華飛散,直刺馬面人。

「好快!」馬面這念頭方起,劍光卻比念頭更快的遞到眼前,劍上寒意逼得他無暇思索,足下一點身形疾退。可劍光卻依然如影隨形,緊鎖他胸前三寸。

馬面嘶叫一聲,身形後仰以手撐地,雙足卻是連踢,腿部緊繃的肌肉崩碎了褲料和靴子,赫然現出馬腿和馬蹄,月牙形的腳掌下每一腳都是足以開碑裂石,畜生道之人化身為獸,換來的是比獸更凶暴百倍的力量。

馬蹄又疾又沉,但那少年的劍卻是以疾對疾,以沉對沉,短短你一瞬就過了不知多少招,馬面已覺力屈,但那少年劍招卻是如潮浪般無止無歇,似還有提升的無盡空間。

馬面心頭一凜,他們十二星相在畜生道中也是排得上名號的,能這般惡名昭著,自然非是弱者,在當年隨帝凌天征戰時,它一雙足踢死得正道之人不在少數。如今竟是被一個少年輕易擋下。

「他娘的,追殺我們的那個小雜碎是衛無雙的徒弟,難怪這般難纏,但這小子又是從哪蹦出來的,現在年輕人都這樣嗎?」馬面心中呼嚎著,卻已有決斷。

但見他飽提獸元訣功法,雙手撐地為圓心,身子急旋一週,藉著旋力雙足同起發出最強一擊,霎時兩個蹄子如堵牆壓來,週遭空氣都在這一擊下發出爆鳴聲。

「來得好!」少年讚了一聲,改作雙手持劍,宛若真武蕩魔一般,自上而下蕩除一個霸道剛猛的弧線,狠狠迎面砸向踢來的雙蹄。

一聲金鐵交擊聲,氣流已交擊處為中心爆發,少年身形向後略退半步。但馬面卻是藉著劍身反震之力往門外爆沖。

馬面非像蛇君那般自信,知曉一個紀鳳鳴那樣的小怪物已經另他們難以應付,如今又來了一個年紀輕輕,劍術卻同樣難以測度的小怪物,與這兩個小怪物糾纏哪還有生機?是以他不假思索催動神行的神通。

妖族中少數幸運者化形以來便自動覺醒本命神通。畜生道與之類似,通過對獸元訣的修煉同樣能覺醒神通,而且不依賴運氣,只要修為到了,每人都能煉出神通。馬面的神通便是賽過千里神駒的腳力。一蹬足,身形已破門而出,遠遁在百米之外。至於兩個同伴,只能讓他們自求多福了。

「老蛇、老雞,非是我不顧念情義,只是我若救你們的話,結果多半是誰也走不了,待我留命通告龍虎雙君,他們定會為你們報仇……」馬面人一邊想著,一邊看著自己的身體向前撒足疾奔。

「等等?我為什麼能看到我的身體?我的身體又為什麼沒有頭?」

想著這些,馬面人的頭從空墜落,滾了幾滾朝向觀中方向,看到那少年抖落劍上殘血,緩緩收劍的景象。

「好快的劍,真是小怪物……」馬面眼前漸黑,最後所見之景在他腦中永遠定格。

少年收劍回身同時,卻見紀鳳鳴那邊戰鬥同樣結束,雞冠男手持兩個雞爪性的勾鐮,爪尖已遞到紀鳳鳴的鼻前但卻難再進一步,因為他的整個身軀已結上了一層寒冰,成了一個動彈不得巨大冰雕。

紀鳳鳴摺扇一敲冰雕,伴隨清脆一聲敲擊,裂紋蛛網般在冰雕上擴散,隨後「咔——嗤——」幾聲脆響,冰雕破裂成塊,雞冠男就這麼散碎一地。

紀鳳鳴不再看雞冠男一眼,摺扇一指蛇君,道:「只剩你了!」

蛇君被他一指,立時遍體生寒,他未料到兩名同伴敗得如此之快,以至於還未來得及支援,便只剩自己孤家寡人。身形止不住的後退一步,突得扯過被他擒獲的女子,惡狠狠道:「你們別過來,否則我便殺了她!」

蛇君扣住少女纖細白皙的脖子,給人感覺便如一條蛇纏上了白天鵝,而那少女不言不語,真如痴了一般。

「你認識她?」持劍少年看向紀鳳鳴。

紀鳳鳴緩緩搖頭,「不認識,但是無辜之人。」

「哈,還好我不是什麼良善之輩,我說前面那條蛇,你拿著個我們都不認識的女人是想威脅誰啊?」持劍少年以手按劍,滿不在乎的向前,每走一步,身上劍意便強上一分。

「是嗎?那留她也沒必要了!」蛇君眼一厲,帶著鱗片的手掌印向女子頭顱。

卻聞兩聲呼喝,「住手!」持劍少年停步,與紀鳳鳴同時喝道。

蛇君凌厲一掌已到女子天靈,卻是陡然一收。咧開嘴角,露出森森蛇牙,得意道:「果然,我就說這小妞這麼水靈,哪個不愛?你們這些年輕人,怎麼可能沒有英雄救美的心思。辣手摧花我也不想,想救她性命,你們就讓我離開。」

紀鳳鳴和持劍少年互視一眼,交換意見,紀鳳鳴冷哼一聲,道:「把人留下,你走吧!」

蛇君面露喜色,正欲逃走,蛇形瞳孔卻一縮露出陰險之意,道:「不急,本大爺可不傻,把護身符丟了你們兩個再追上來怎麼辦?」

「那你要如何?」持劍少年問道。

「你們兩個互擊對方一掌,都使出全力,不許抵擋,之後誰能站得穩,我便把這妞兒賞給誰?」

「讓我們自相殘殺,想得倒好!」紀鳳鳴冷聲道。

蛇君嘶嘶怪笑道:「算不算自相殘殺,你們就算互擊一掌,也不至於送了性命,只是給大爺我個保障而已,不然大爺怎麼敢安心放人。」

「我們又怎知你會不會趁我們受傷把我們一網打盡?」持劍少年道。

「嘶嘶,大爺只想逃命,才不多招惹是非,你們兩個傷者聯起手來能不能對付得了本大爺,本大爺一點也不想知曉,好了,莫想拖延時間,快點互擊一掌!」

兩名少年卻皆是立身不動。蛇君催促道:「快些動手,我說到十,你們再不出手這小娘可就香消玉殞了。」

「一」

「二」

「三」

……

蛇君拖著長腔,沒一聲都似催促,二人面上皆露遲疑之色,握劍的手和持扇的手捏了又鬆,卻誰也沒動手。

「九!」蛇君漸露不耐之意,手已再度高舉,作勢欲落。

「十!」一聲落定,蛇君毫不留情的擊向少女

「停!」二人又齊聲一呼,蛇君手掌不由一滯,慢了幾分,便見二個少年同時動手,卻不是攻向對方,持劍少年運劍如風,身形卻比風更快,一陣颶風狂飆,劍已攜帶狂風之勢刺向蛇君。

而紀鳳鳴掌一前推,掌心符文閃耀,一道璀璨電光從掌心呼嘯而出,正是道門秘式「掌心雷」!

隨他人起舞,最後只會任他人擺佈,兩個少年做出決斷,賭注一招。

「拼了!」蛇君也生出狠勁,便是死也要拖一個人上路,掌勁再催要斷送女子性命。

快劍,疾電,凶掌,一人性命,三方相爭,便看誰能快上一分!而最後結果卻是——

「時間到!」

伴隨清脆一聲,一隻白生生的小手,捏著一根算命用的算簽自下而上猛然一刺!

沉穩,乾脆,利落,木製的算簽如同索命的匕首,從蛇君佈滿鱗甲的下顎刺入,毫不留情的直扎進他的腦幹,蛇君氣力頓失,手掌軟軟從少女身側劃過。

而與此同時,劍刃和雷電同時而至,已失去生機的蛇君再受重擊,被擊得鮮血四濺,瘦長身子狠狠砸向了道觀的側牆。半個身子都砸進牆中。

赤紅血花飛濺,銀白月光流瀉,少女沐浴在血水和月光下,竟是同時顯露出邪魅和聖潔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

而她卻是抬頭看天,靈動黑亮的眸光中哪有半分痴色?雙目透過破了洞的屋頂看向中天之月。小手合十,一拍夾在掌心的算簽,沾著血的俏臉露出歡愉之色道:「剛好過了子時,一天過去了,嘻嘻,今天果然有驚無險,一切都在本小姐的推算之中!」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6 22:59
第395章 外傳 故劍情深 (三)

短短瞬間,局面翻轉,方才還如蛇口中的黃鸝鳥般弱小無力的少女轉眼變成食蛇的迦樓羅,乾淨利落的將蛇君殺死,而少女卻似猶有餘怒未消,此時提起裙子來到蛇君半個身子扎進牆裡的屍體前,小蠻靴狠狠踢踏著蛇君襠部。一腳接一腳,「臭流氓,想佔本小姐便宜,活該去死啦你!」

兩名少年只看著蛇君漸漸變得血肉模糊的襠部,便同樣覺得肉疼,心中皆泛起一念,「這姑娘,邪性得緊……」

紀鳳鳴輕輕咳一聲後少女才停下來,回身對二人甜甜一笑,抱拳道:「是了,還未道謝呢,小女子寧悠悠,多謝二位出手相助!」

紀鳳鳴面待戒備道:「不必,以姑娘修為來看,我們出手倒是多此一舉了,只不知姑娘故意隱瞞修為是何緣故?」

那自稱寧悠悠的少女轉了轉烏溜溜的眼珠,眼睛靈動,哪還有先前痴態?「故意隱瞞?我哪有?我有說過我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嗎?沒有吧!你們又沒問過我有沒有修為在身,那我怎麼能算得上隱瞞?」

「這樣也行啊?」持劍少年不由讚了聲。

紀鳳鳴皺皺眉追問道:「那姑娘先前不做抵抗的被他們擄走,又是什麼用意!」

「沒什麼用意啊,只是今日……哦,子時已過,應該說是昨日了,昨日我算了一卦,卦象為否,否乃凶卦,刀兵不祥,妄動干戈變化加重殺氣,釀生血災,但若靜而待變,便能得他人相助,否極泰來……嘿嘿,看來我算得絲毫沒錯!卦象告誡我不能動手,我便任他們擄去了,果然有你們相助,有驚無險的過了一天。」

「原來是個女神棍啊……」聽她滔滔不絕的講著卦辭,持劍少年似懂非懂,不由嘀咕道。

「呸呸呸,你才神棍呢!」寧悠悠聽了豎起柳眉氣鼓鼓道:「推星測命、周易卦卜本小姐都是專門的,豈能跟那些江湖騙子混為一談!」

「有什麼區別……」那少年又忍不住小聲道。

「區別大了!算了,雖然那條死蛇最後是我解決的,但若不是你們我也拖不到子時,這樣吧,我給你們一人算上一卦當做答謝,尤其是你。」話不投機,寧悠悠朝持劍少年揚揚下巴,擺出一副「便宜你了」的樣子道:「讓你見識一下本小姐的本事,你便知我與江湖騙子的天壤之別。」

「算了吧,我不信命……」持劍少年卻是興致寥寥。

「你!」寧悠悠跺了下腳,道:「那是你以前沒遇上本小姐給你算怪,遇上我,你便信命了!快把你生辰八字報出來!我給你測個吉凶!」

那少年推辭幾下,卻也耐不住糾纏,最後只得乖乖道:「我是開元元年四月初三辰時三刻出生的,隨你算吧。」

寧悠悠聽完後,閉上眼睛開始掐指推算命宮,嘴裡唸唸有詞,但手指一直不停掐算,半天也不見睜眼,光潔額頭上還隱隱浮現出汗珠。

「喂,你還算不算得出來!」少年不耐道。

卻見少女猛一睜眼,身子晃了兩晃,虛弱得站不穩一般,喘了口後面露怒容道:「你這人,我好心與你算卦,你不信便不信,報上假生辰消遣我作甚。」

「哪個消遣你了了?」

「對不上!命宮、生辰、面相全然對不上!你生辰絕對不是這個!」寧悠悠一口咬定道。

「我可沒虛報生辰,是你學藝不精吧……」少年訕訕道。

「呸,你若不是虛報,便是你家裡人記錯了你出生的日子,總之本小姐是不可能錯!」

紀鳳鳴則略帶訝異道:「姑娘方才使得是先天易數?」

「有眼光!到底是『道扇』高徒,與其他見識淺薄的人就是不一樣」說著,狠狠白了那「其他人」一眼,又笑嘻嘻對紀鳳鳴道:「紀道兄也會先天易數?」

紀鳳鳴搖搖頭,道:「我只是識得,還談不上會。但家師對推命算卜亦有涉獵,曾言算卦一學龍蛇混雜,下至走街串巷的江湖術士,上到洞察天機的得道仙士都能卜上一卦,但其間優劣差如雲泥。算學流傳最廣的是《四柱推命法》,其法過於粗陋,頗不足論,高深一些的是《紫微斗數》,但雖入先天之道,卻仍未脫後天桎梏。能入他眼界的唯有最高深的《先天易數》,只是這法門流傳最少,精通者更是寥寥,沒想到姑娘年紀輕輕,就能使《先天易數》,當真了得。」

寧悠悠頗為受用,得意得向持劍少年揚揚眉毛道:「聽到了吧,本小姐再給你一次機會,這次你將你姓名告知我,我用你的姓名來倒推命宮。」

「還真是不放棄啊……」持劍少年頗為無語,道:「就叫我子慕吧。」

「子慕?這算是哪門子的名號?」寧悠悠一聽面色又變。

「我的道號,不可以嗎?」

「自然不行,我要的是你本名!」寧悠悠氣惱道。

「本名啊,還不能給你,我打算等幹成一件襯得上我名號的大壯舉時才報出我的本名,所以現在就先使用道號。」自稱子慕的少年鄭重其事道。

「這……這是個什麼用意?」這次換寧悠悠不解。

子慕解釋道:「這不很明白嗎,先拿道號應付著,若是做成一件大壯舉,便報上本名算我正式的出道之戰,若是失敗了,換個道號重新來過唄,總之出道第一戰一定要做得漂亮,一舉打響名頭!」

「感情出道戰對你來說是這個意思……什麼時候打贏什麼時候贏得漂亮才算第一戰,太那個點了吧。」寧悠悠硬生生把送至嘴邊的「無恥」二字吞了回去。

「不然呢,你以為哪有這麼多剛一出道就一舉成名的人,他們成名之前不知換了多少名號。總之現在只能給你道號,你能湊合著用不?」子慕絲毫不以為恥道。

「啊啊啊!」寧悠悠氣得抓頭髮,道:「你沒機會了,紀道兄換你,你報上生辰,我與你算上個吉凶。」

紀鳳鳴搖頭道:「吉凶不必,我若尋人,不知寧姑娘可有辦法算出欲尋之人所在方位?」

寧悠悠道:「嗯……這倒有些麻煩,不知紀道兄欲尋何人?」

「便尋這十二星相吧。」紀鳳鳴指著蛇君屍身道:「屠村滅族,天理難容,這三人已經償命,剩餘九人,我便也一併除去吧。可惜方才因……出手過急,未留活口,不知其他人又在何處?」

寧悠悠笑嘻嘻道:「這倒不必算卦,他們在何處本小姐知曉。」

「哦?寧姑娘如何得知?」

「方才他們抓著我,還當我被嚇傻了呢,所以一路上該說什麼便說什麼,並無顧忌,你可知他們屠了那個村莊是為了什麼?」

紀鳳鳴搖頭道:「似是殺人奪物,但所奪為何在下並不知。」

「他們奪得……嗯,應該在那匹馬身上!」寧悠悠快步走到馬面屍身旁,翻找一番後,摸索出一塊令鑰,「諾,就是這個咯。」

但見寧悠悠手上拿著一個沾血的令鑰,似是由青銅打造,造型頗為古樸。

「這是何物?」紀鳳鳴問道。

寧悠悠將手上沾得血往馬面衣襟上擦了幾下,道:「那個吳氏一村看著普通,其實有一個了不得的先人,而這令鑰正是打開他們先人墓室的關鍵,他們的那個先人呢,名號喚作吳起,你們應該都知道。」

「吳起?」子慕和紀鳳鳴同時肅然,「就是那個與孫武齊名,百戰百勝的兵家先祖吳起?」

「對,就是那個貪利好色,殺妻求將的吳起!」寧悠悠不屑的啐了口,繼續道,「吳起變法失敗,本是死在萬箭穿心之下,死後屍身遭車裂,親族亦被夷滅,但卻有一些兵家弟子僥倖逃過一劫,便取了他舊時衣冠,在朝邑大費周章的替他修了個衣冠冢,將不少兵家典籍器物一併陪葬,而開啟墓室的令鑰也由定居在墓室週遭的守墓弟子保管,久而久之便成了一個村落,只是後來年代久了,村莊又逢戰亂屢屢遷徙,從北方一直遷到江南,而村中之人也早忘了村莊建立,只把這令鑰當做傳村之寶供奉,卻不知是用來做什麼,卻不想被十二星相盯上,傳村之寶成了毀村的關鍵!」

「莫非十二星相要盜了吳起墓,奪了兵家典籍?」子慕驚異道。吳起與孫武齊名,並稱「孫吳」,皆為兵家代表人物,但孫武有《孫子兵法》傳世,而吳起所著的《吳子兵法》四十三篇至今卻只餘六篇,若能讓這些兵法現世,意義定是非凡。

寧悠悠搖頭笑道:「那幫禽獸不學無術,要兵書作甚?他們要的是吳起的虎符。」

「那要虎符作甚,還能拿戰國時得虎符號令大唐兵馬不成?」子慕反問道。

寧悠悠解釋道:「這虎符不同一般,根據現有史書考據的話,它可能是天下間最早誕生的虎符,而它材質也非金非鐵,而是由異虎精血澆築凝練而成,再加上誕生後就隨吳起這兵家始祖調兵遣將,征伐天下所沾染的絕世兵凶之氣,可說是一件異寶。畜生道以人化獸,這虎符若是被十二星相的虎君得到,吸取了其中的虎煞精血,那他的修為肯定會再上一個台階。你們應該不用我提醒吧,比起倒在這的三具屍體,十二星相中的龍虎雙君要強上何止一星半點,甚至可以說十二星相的名號完全是靠龍虎雙君打下的。紀道兄,你得了這令鑰便已是毀了他們的計畫,還是莫再要犯險的好,小心逼虎傷人。」

紀鳳鳴卻隱含殺氣的笑了聲道:「逼虎傷人?不逼它,它便不傷人了嗎?多謝寧姑娘指點,朝邑是嗎?在下知曉了,恕我先行一步,告辭。」

紀鳳鳴轉身欲離,子慕卻道:「紀兄等待,也算我一個吧!雖未親眼所見,但屠村之事確實難以饒恕,再加上龍虎雙君名頭聽響,也適合作為出道第一戰的墊腳石!」

紀鳳鳴見子慕雖隱藏姓名,但所使劍法正大堂皇,顯然出自名門,而且方才,在蛇君以人質相脅迫的緊張情況下,他之所為依舊不偏正道,比起眼前這帶著幾分邪乎的寧悠悠倒是更值得信賴,

而子慕亦對寧悠悠道:「那丫頭,你都差點被這十二星相拐了,不想同去報復他們一下嗎?」

「哈,想拖本小姐下水?」寧悠悠哈哈一笑,「可惜本小姐一非俠義之人,二非貪利之輩,最重要的是胸襟還寬廣的很,他們已經付出三條性命作為冒犯本小姐的代價了,本小姐大人有大量,便饒過他們這一次了,你們既然都不用我測吉凶,那便祝你們一路順風。」說罷衝他們擺了擺手。

紀鳳鳴點頭道:「既然如此,寧姑娘咱們後會有期,子慕道兄,事不宜遲,遲則生變,咱們這便出發吧。」

子慕伸了個懶腰道:「唉,想來這觀裡睡個覺呢,結果又睡不成了,罷,先讓十二星相除名,再補一覺不遲,小神婆,我先走了。」

「去死啦你!」寧悠悠吐著舌頭道。

待二人都走遠,又撅起嘴巴自語,「半夜三更,野外荒觀,留我一個嬌弱的姑娘家和三個死人,唉,男人啊……」

寧悠悠不滿的踢了下馬面的屍體,卻忽然神色一動,彎下腰撿起一物。便見撿起的是一個晶潤玉牌,玉牌繫著金帶,牌上書寫著龍飛鳳舞般的二字——「凌霄」。

寧悠悠回神一想,便知此物是子慕初入觀中,躲閃蛇君設下陷阱時不慎掉落的,眸中閃過一絲亮彩道:「玉牌金帶,原來是凌霄劍宗的親傳弟子,難怪劍上有此造詣。」

隨後沉吟片刻,又掏出六枚銅錢,凌空一拋。

銅錢落地,寧悠悠細觀卦象,「哦?復卦,出入無疾,朋來無咎,反覆其道,七日來復,利有攸往。卦辭是說我利於有所前進,也罷,那我便走這一遭吧。」寧悠悠拍拍裙子,起身下山。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6 23:00
第396章 外傳 故劍情深(四)

紀鳳鳴和子慕皆抱持堅定之心,欲將其餘十二星相一併除去。是以辭了寧悠悠便往吳起墓方向而行。

因路途遙遠,又需保存真氣體力應對敵人,所以二人便在山腳置購了馬匹,策馬而行。

紀鳳鳴有心結交,策馬趕路時也免不了與子慕閒談,哪知越談便越是投契。紀鳳鳴作隨是性情寬和,但因天資才能過於出類拔萃,使週遭之人往往自慚形穢,再加上是萬象天宮的大師兄,一言一行在同齡之人眼中皆有大師兄的威嚴,使得一干師弟皆或敬或畏,能與他平等交陪的倒也沒有幾個。

子慕亦是同樣,過往在門中總有曲高和寡之感,只覺同齡之人無有能與自己匹敵者,如今見識這「道扇」首徒,才知天下能人輩出,暗暗較勁之餘,亦生相見恨晚之情。

快馬加鞭兩日,已到吳起墓所在的朝邑。二人尋了個酒鋪,一方面歇腳,一方面向當地人查探一下十二星相的蹤跡。

店家上來酒食之時,子慕打了個響指,問道:「店家,敢問一下,近來可有什麼形跡可疑之人路經此地。」

風韻猶存的賣酒娘子從上到下掃了二人一眼,道:「二位爺莫非是官家人?」

「你看我們這打扮,向官家人嗎?」子慕指著二人道袍打趣道。

「不是官家人卻打聽這些,若說可疑,二位爺便夠可疑了。」

紀鳳鳴正色道:「店家,我等確有要事,還請不吝相告。」

店家道:「這南來北往的人這麼多,我也記不太清,不過既然沒印象,應是也沒什麼值得注意的可疑人吧。」

這個答案倒是早已預料,想那十二星相這般奇形怪狀,多半也不可能堂而皇之的在人前現身,於是子慕換了個方向旁敲側擊道:「那不知這裡有什麼名勝古蹟,可供人遊覽一番?」

賣酒娘子淺淺一笑,道:「這朝邑縣是兵凶險地,哪來什麼名勝古蹟,死人骨頭倒有一堆,指不准便是哪朝王公,哪朝將帥的,二位爺也有興趣?」

子慕眼神一亮,道:「哦?若有名人墳冢也好,我等也可祭拜一番,憑弔先賢,這裡可有什麼名人之墓?」

哪知店家娘子面一冷,道:「二位爺看著也是年紀輕輕,一表人才,做些什麼營生不好,非得做些損陰德的事!」

紀鳳鳴愣了愣,道:「店家此言何意?」

「還裝蒜呢,看你們這道人打扮,在你們那行當裡,你們這一派叫什麼來著?嗯……搬山道人是吧?哼,名頭倒響亮,還不是些起人墳冢的勾當。」

一聽搬山道人,紀鳳鳴當即明了,盜墓者分四大流派,搬山道人便是其中之一,隨即解釋道:「店家誤會了,我等非是盜墓,實在是有關乎人命的大事!」

店家翻翻眼皮道:「得了吧,你們這些搬山道人都是這般,總喜歡說別人的墳墓是壞了風水地氣,自己起了死人墳,救得是活人的命,淨給自己臉上貼金!罷,反正我一婦道人家說話也不頂用,二位爺愛打聽,便去別處打聽吧。」隨後扭身就走,擺出一副老娘不伺候了的樣子,留下二人面面相覷。

店家走沒幾步,又頓足道:「唉,也是我心軟,見不得你們年輕輕就送了性命,再叮囑你們一句,往前山路鬧大蟲,你們幹壞事時可注意著點,莫被大蟲叼去下了肚。」

二人聞言一凜,紀鳳鳴拱手問道:「還請店家詳說!」

店家又瞥瞥紀鳳鳴道:「這孩子禮數倒是不少,看著也像大戶人家的子弟,怎就……罷,我便與你們說一說,也打消你們的心思。也就這幾日,村中便有三個砍柴之人去後山砍柴一去不回,後來其中一個的屍體在河邊發現,找獵戶一看,屍身上明顯是老虎的爪痕,才知鬧了大蟲,至於剩下兩人,兩屍首都找不到,怕是已被囫圇吞下了肚。之後又聽說有兩個路過的外鄉人也是在後山失了蹤影,咱們看著沒法,便湊了錢,把十里八鄉叫得出名號的獵戶都請來了,一併上山搜索大蟲,也不知結果如何,你們啊,聽我聲勸,就莫上山了。」

話音未落,突圍村口有喧鬧之聲傳來,兩個鄉民架著一個血淋淋的人往村內,那人穿著虎皮帶著弓箭,倒是獵戶打扮,只是此時不知死活。

「快,快去叫李大夫過來,要死人嘍。」村民一邊抬人一邊喊道。

「李大夫!李大夫?人呢?」眾人雖急,卻一時找不到人。

紀鳳鳴見狀上前,「在下亦粗通歧黃之術,讓我一觀。」

待到前頭,便見那人腹部被一道猙獰爪痕洞穿,半個腹腔血肉模糊,腸子都散落一地,慘不忍睹。紀鳳鳴一探脈息,卻是搖了搖頭道:「晚了,他已沒了生氣……」

此語一出,眾人皆是嘆息聲,便聞一聲嚎啕大哭,「我的兒啊!」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太太當即坐倒在地,撕心裂肺的嚎著,「你說你逞什麼能喔!為娘不讓你去,你偏要去,結果自己送了性命,讓為娘我白發人送黑髮人了嘍!」

「五嬸,您老節哀啊,柱子是為鄉親才犧牲的,咱按先前說的,以後您老就有我們村裡養老。」

「二郎,我家二郎呢,二郎跟柱子一起上山的,怎就不見他回來。」

「我家侄兒也去了,現在怎麼樣了?」

群情激動中,紀鳳鳴面色鐵青的緩緩起身,沉沉吐了口氣,才恢復過往神色,手一揚,幾枚銅錢遠遠飛到賣酒店家案台上,淡淡道:「子慕兄,咱們走吧。」

子慕嘆了聲,亦起身而去,走了幾步又如想起來一般,信手一虛抓,剩下的半罈酒飛入他手中,見此情景,店家一愣神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眼睛,隨後如夢初醒的問道:「喂,你們兩個是要去哪?」

子慕將剩下半罈酒一口氣灌下,抹嘴道:「店家這酒勁頭倒是足,三分酒意催七分豪膽,自是趁著酒勁,打虎去了!」隨後手一拋,酒罈劃出一道拋物線,穩穩的落在桌子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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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是他們做得嗎?」子慕加快腳步,追上前頭的紀鳳鳴。

「爪痕確實是老虎的爪痕,但創口下深上淺,是自下而上的上捅造成的,老虎可做不出這等動作,除非是那曾披著人皮的畜生所為。」

「十二星相?你們這次過線了……」子慕捏了捏劍柄,緊隨紀鳳鳴腳步,二人循著血跡,一路前行,最後來到一血汪之邊。

血汪之旁足跡雜亂,草木狼藉,應是最初獵戶隊遇襲的場所,此時風一吹,輕微的說話聲隨風而來。

「虎君,通了,我打通了,確實是連著墳冢!」一尖細雀躍聲傳來

「莫這般大聲嚷嚷!」雖這般說,但這聲卻如虎吼,比方才那聲還大上許多。

二人對望一眼,施展輕身功夫輕飄飄的接近,屏息凝神,隱藏行跡。卻見幾道人不人,獸不獸的身影站在一個小小孔洞之前,不消說,自是十二星相的其餘幾人。

而一個身材高大,氣魄雄渾的壯漢正問一個獐頭鼠目的矮子,「鼠老哥,內中是吳起墓嗎?」

那獐頭鼠目的矮子道:「是的沒錯,裡面碑文寫著呢,不過我擔心內中機關不敢深探,咱們是不是還得等老馬他們將藏著機關佈置圖的令鑰拿來再進去?」

壯漢眉頭一皺,在頭頂擰出了一道「王」字皺紋,道:「以老馬的腳程,應早在三天前就回來了才對,至今不歸,莫不是動作太大被正道之人盯上了?」

「哼!許是被那條淫蛇拖去玩樂,樂不思蜀了呢!」一個身材窈窕,面容姣好,卻生著一對兔耳,一雙紅睛的少婦冷嗤道。

壯漢搖頭道:「老蛇雖好色些,卻非是不知輕重,估計是生了變數。咱們這邊也一樣,料理了幾個看到咱們形貌的柴夫,再把屍體丟出,偽裝成一副鬧虎災的樣子,本以為能將山下那幫凡夫俗子嚇得不敢上山,免壞了咱們的事,可那幫蠢貨竟這麼快就組了一隊獵戶上山,真是麻煩!」

一個毛臉猴腮,看著鐵棍的猴男躁動的抓著脖子道:「麻煩什麼?我早說了,虎哥你要找東西,便該把山下那礙事的人都殺乾淨,一了百了,還有什麼麻煩!」說著鐵棒輪轉,似是飢渴難耐。

「你這猴子,跟你說再多也沒用,你以為這還是帝凌天在世時,可供你隨意作亂?如今帝凌天死了,咱們六道人人喊打,那幫自詡正道的雜碎巴不得你惹出些事來,他們再殺了你除害,好能跟神仙似得受人供奉!」壯漢氣罵道。

「那你說該怎麼辦?」猴子氣惱道。

「龍君,你看呢?」壯漢朝著另一個盤坐樹下閉目養神的錦衣男子,錦衣男子隆鼻深目,輪廓分明,頗為英挺俊朗道。

「這壯漢和這錦衣男子便是龍虎雙君了吧,比之其他人的怪形怪狀,他們二人倒是還有人模樣!」子慕心中暗忖道。他也知曉,這是獸元訣修到一定程度,才能有的獸形內斂之相,只此觀之,便知曉龍虎雙君修為比其他十二星相又高出不少。

眾人皆看向龍君,卻在此時,龍君雙目突得一睜,精芒爆閃道:「有人!」

子慕和紀鳳鳴只道被發現了,皆是暗讚龍君修為,正欲有所動作。卻見虎君神色同時一凝,探出大手朝側旁虛抓,霎時腥風乍起,自生一股吸力,一道人影從側旁山林飛入他掌中。

「哎呦喂,好大的山風!」卻見虎君手中多出一個身形瘦小的書生。

子慕和紀鳳鳴這才知龍君發現的並不是他們,再度穩住身形,再看那書生,書生相貌也算文秀,只面色蠟黃,一副病怏怏的樣子,被壯碩的虎君提在手裡就跟拎小雞似得、

「竟差點被風吹倒……這位兄台,多謝攙扶,可以把我放下來了。」書生理了理衣冠對虎君道。

「嘿,竟是個沒用的呆書生!」猴子呲嘴道。

「這位兄台說未免有辱斯文,我輩讀書人,學聖賢之說,思萬民福祉,宣天子教化,怎麼能說沒……媽呀,妖怪!」書生話說一半,突然看清猴子的臉,再看著其他奇形怪狀的十二星相,當即一聲慘叫。

但叫歸叫,書生叫完一聲,就驚呼甫定似得喘著氣,穩定這呼吸。既不暈倒,也不喊鬧,更不嚇得屎尿氣流。

「呦呵呵,這書生看著文弱,倒也有幾分膽氣,別人見了我們,丈八高的漢子都得嚇得腿軟,他倒鎮靜的緊~」兔女掩唇笑道。

書生被提在虎君手上,卻依然拱手朝兔女行了個禮,「這位夫人,所謂子不語怪力亂神,鬼神之說,先賢因未親睹鬼神,所以敬而遠之,而如今眼見為實,小生能睹先賢未睹之景,也算幸甚,早聽說萬物有靈,今日小生才得以證實,所謂朝聞道,夕可死……」

「羅里吧嗦。」聽聞他滿口之乎者也,虎君不耐,隨手把他扔在地上,不再理他道:「龍君,我方才問你意見,你還未答呢?」

龍君道:「你說得有理,等不到他們三人帶著令鑰回來,那便不等了吧,令鑰本是做開門之用,但如今鼠老兄已挖出一條通往墓室的通道,令鑰作用就不大了,至於內中機關,雖缺了機關圖,但這幾日抓了不少礙事的柴夫、獵戶、過路旅人,留著他們性命不就為了留作此用嗎,便讓他們替我們試驗機關,開出道路吧!」隨後一指書生,道:「對了,這傻書生也可以帶上!」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6 23:00
第399章 外傳 故劍情深(五)

聽聞十二星相欲以人命試吳起墓中機關,子慕和紀鳳鳴心中都各自驚怒,紀鳳鳴面色陰沉,意欲動手,卻被子慕拉住,用眼色示意他不要妄動,紀鳳鳴隨即自省,壓住心頭火氣,繼續沉潛不動。

而十二星相對這提議卻視之為理所當然。虎君道:「好,如此也算物盡其用了。鼠老哥,墓裡的瘴氣還得多久能散盡」。

那鼠人瞥了眼被捆在一旁的獵戶、過客們道:「瘴氣對咱們不算個事,不過這些累贅下去怕受不了,還得再通上一刻鐘的風。」

虎君道:「正好,四妹,趁這時間以你『房日赤瞳』將這些人神魂制住,省得他們下了墓後嚇破了膽,不聽號令,誤碰了陣裡機關。」

「這個簡單!」兔耳紅眼的少婦一口應下,喚醒一個獵戶後,在獵戶大喊之前,一雙杏眼泛著魅惑赤光凝視著獵戶。

獵戶叫聲未出口,面上便泛出色授神予之態,與少婦對視的雙眼逐漸迷茫,整個人如失了神魂一般呆愣著,已然遭受控制。

兔耳少婦依法炮製,將剩餘人一一神控,輪到方才那書生時,才出了些波折,書生被揪著領子與少婦對視,卻一邊閃著她的目光一邊說著什麼「非禮勿視,授受不親。」全然無視她的美色,少婦氣得咬牙,直接用手將書生的頭按住,眼皮撐起,才將他控制住。

進行此事同時,虎君繼續與龍君商談,道:「龍君,其餘計畫不變,還是由你領鼠老哥和豬老弟守在墓穴外替我們把守策應。這次為替我取那吳起的虎符,勞煩眾兄弟了。」

龍君不以為意道:「自家兄弟,說什麼勞煩,你若實力能有增進,對十二星相,對畜生道都是好事。」

那豬頭人卻不滿道:「虎哥,為什麼將俺留在外面,你可是嫌俺身形粗笨,在墓中碰了不該碰的?」

猴臉男當即笑道:「你這呆子倒是有幾分自知之明,救你這身形的,碰到機關都是小事,只怕直接卡在甬道中進退不得,堵了我們的路。」

餘人紛紛大笑,虎君亦止不住笑意道:「你又取笑他作甚?」

隨後對豬頭人道:「莫聽那猴子瞎說,我是將你當做精兵,論力氣,兄弟裡屬你和老牛力氣最大,若墓裡出了差池,我們被困內中,到時除了鼠老大掘穴挖洞的本事外,就得仰仗你的大力神通,將我們給救出來!」

豬頭人立馬大受鼓舞,拍拍身上的肥膘道:「兄弟們放心,你們若被活埋在裡頭,俺肯定一耙子一耙子的把你們挖上來,保證活見人死見屍!」說完,不顧眾人尷尬的面色自顧自笑起來。

在聽完他們分工安排後,子慕悄悄扯了下紀鳳鳴衣袖,示意他跟來。二人走離一段距離後,紀鳳鳴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方才我確實差點衝動了。若真動了手,怕是要波及那些被虜獲來的百姓。」

子慕道:「與你說話就是省力,所以,若要保全無辜性命,咱們需得智取,方才他們話語中透露一個重要信息,不知你注意了沒?」

紀鳳鳴點頭道:「你是指開門的令鑰中,還藏了墓中的機關圖?」

紀鳳鳴說著,將令鑰掏出,他雖從已死的蛇、馬、雞三星相身上取得開啟吳起墓的令鑰,但一直未曾細看,如今得知內中另有乾坤,才細心審視令鑰。

令鑰乃長形不規則的一個熟銅塊,上面有著雕刻著鴻雁展翅般的紋路,本以為只是用來開啟墓門所用,但此時細看才注意,令鑰並非渾然一個整體,雕刻的紋路實則是被分割開來的許多小銅塊,被鑲嵌在令鑰之上。

紀鳳鳴想沿著紋路的裂隙將令鑰掰開,卻是紋絲不動,他不敢使用蠻力,又來回看了幾下,發現令鑰上有處不起眼的機括,一扣機括,幾聲機關脆響,再搓動紋路,發現小銅塊已經可以移動了,顯然打開令鑰的關鍵便在於移動銅塊。

子慕道:「若是能得到這機關圖,我們便可混入他們中下了墓穴,利用墓中的機關,或許就能將其他人毫髮無損的救出,不過這毫無頭緒的,要在一刻鐘時間破解這令鑰,真是……」

子慕還在愁惱,紀鳳鳴已眼睛一亮,道:「是雁形陣,上頭的紋路是雁形陣!」

隨即一邊手上飛快撥弄銅塊調整它們位置,一邊自語道:「雁形陣,如雁斜行,弓弩者在側翼,即可發揮射擊能力,也可包圍敵軍,但是銳氣不足,如遇到錐形陣突破中軍,則全軍大亂。」

紀鳳鳴十指如飛,挪移著銅塊方位,竟將原本鴻雁形的紋路拼湊成了一個錐形,之後便聞一聲機括聲,應是令鑰內某個機括彈起。

紀鳳鳴知曉找對了方向,再次移動銅塊,口中道:「錐形陣,前鋒如錐,前鋒尖銳迅速,兩翼堅強有力,前鋒正面攻擊突破、割裂敵人的陣型,兩翼擴大戰果,非強兵猛將不可使,但若遇魚鱗陣,層層疊疊,消其銳氣,誘其破綻,則錐形陣可破!」話音畢,銅塊紋路已被拼成魚鱗形,而又聞一聲機括聲彈起。

子慕讚歎道:「原來如此,吳起身為兵家始祖,自是以軍陣相剋之理設置謎題,只是紀兄你竟連兵法軍陣也有涉及,當真了不得!」

紀鳳鳴手上不停,口中則自謙道:「軍陣和法陣皆為陣勢,本就有相通之處,師尊過往曾指點過我一些,但我所學不深,也不過是紙上談兵罷了,沒想到今日竟派上用場。」

同時,盤蛇陣,鶴翼陣,偃月陣……銅塊方位不斷變化,一個個陣法依照相剋之理在他手中變化,最後聽得「啪」一聲,令鑰從中間打開,分攤開來。

而內中夾著一方帛書,密封千年後再見天日,帛書上所畫依然清晰如新,赫然是一張機關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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