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步劍庭 作者:意縹緲(連載中)

 
Babcorn 2019-9-14 16:55:4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22 17321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6 23:38
第431章 卷六 暗渡陳倉

「九幽深淵!」血萬戮一時大意,堪堪躲過劍光,卻見地上多出四個大字,心頭登時一動,卻見應飛揚劍光不停,地上再多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直通鬼界!」

「九幽深淵,直通鬼界,原來你看出來了!」血萬戮不由愕然一瞬,但隨即心中暗笑,「將訊息傳出有能如何,為時已晚,現在應該已經大功告成了!」

隨即再度逼身向前,接近應飛揚瞬間,突然,只感一把利劍迎面而來,直刺雙目,血萬戮全身毛孔瞬間炸開,只感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機。

血萬戮未曾多想,本能已做出反應,前掠的身形猛然轉作倒飛,此時才意識眼前哪裡是劍,分明只是院中隨風而落的一片柳葉,但血萬戮卻知並非自己多心。

應飛揚身旁柳樹正抽新葉,風吹柳動,碧葉舒展,此刻卻好似萬劍陳列,一股咄咄逼人的劍意隨風而動,又有幾片柳葉飛出,劍一般射向血萬戮。

片片柳葉卻激飛而來,緊追不捨,血萬戮只得一退再退,身形從院中假山水榭上掠過,卻見原本沒有半點波瀾的水面陡然生變,折起一層層波紋,波紋成劍尖般的銳角,好似有一把無形之劍在水面上拖曳而過,也加入了對自己的追殺。

而身形再退至草圃時,草圃也同生異象,幾根青草從中斷裂,攜著滔天劍意向他飛射而去。

他所經之處,風水葉砂都被劍意包裹,萬物同仇敵愾,處處顯露殺機。

「好凌厲的劍意,好像無處不在,到底是那方高人!」血萬戮心頭大駭,只覺天地皆劍,草木皆兵,而他如驚弓之鳥,不斷挪移著身形,一刻不敢停留,一瞬間退了數百步!

終於氣息不濟,腳步一慢,萬劍已然臨身,血萬戮心神為劍意所奪,竟是萬念俱灰,閉目待死!

待死亡遲遲未曾降臨,片刻後,血萬戮緩緩睜眼,卻見輕風吹柔,幾片葉子和草輕輕撞上他額頭,便綿軟無力的落在肩頭,萬物祥和,什麼也未曾發生,好似方從的追殺只是一場幻夢……

「這算什麼,這麼高深的劍意,這麼弱的劍威,哄人的麼!」血萬戮只覺被戲耍了一般,心頭惱怒,倒也真被他說中了,清苦所留的劍意卻是只有哄人的作用,而且對一些修為不夠,只執著於招式的人用處不大,哄得就是血萬戮這種能體味『神意』的高手。

現在劍意消散,卻聞嘈雜人聲傳來,已有人向此處靠近,血萬戮暗呼:「不妙!」,正欲抓緊時間將人帶走,忽然一隻手搭在了他肩頭,回首看,正是叔父血千秋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

血千秋衝他搖搖頭道:「既然有人來了,便別冒險了,快些走吧!」

「可是,天道主的命令……」

「無妨,天道主本來就做了兩手準備,帶走他有帶走的好處,帶不走也有帶不走的好處,或許,好處還更多呢。」血千秋嘴角勾起,看著應飛揚的身影露出一抹殘酷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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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終於又見到你了。」一聲撒嬌般的叫喚,將商影喚回了神,辨識週遭景色,這才意識到上三道輪迴陣已消散,六道道眾已撤離,現在正在司天台中。

低頭看,一名少女環著她的腰,淚眼汪汪,正是她的徒弟苗淼。商影此次身陷陣中,只與謝靈煙一個徒弟會合,一直未能找到其他弟子,心中一直暗自擔憂,此時見苗淼平安無事,心頭一輕,道:「淼兒,你沒有事?」

苗淼點了點頭道:「我沒事,不過……明燁他受了傷。」

「那其他人呢?」

「我們丹霞峰的都無大礙,但……陸師叔祖死了,掌門真人受了重傷,現在還在昏迷,其他人,好多人都死了……」苗淼說著,「哇」的一聲淒楚的哭了出來。

「這……」商影連忙環伺四周,但入眼之景卻令她險些站立不穩,「怎會?凌霄劍宗竟遭此大劫!」

司天台中,一片愁雲慘霧,正道人士損失慘重,場上傷亡之人過半,死狀千奇百怪,慘不忍睹,還有不少人如瘋如癲,顯然是中了人間道的幻術,而凌霄劍宗這次帶來的弟子最多,損傷也最多,已是超過七成,相比之下,丹霞峰一人未損倒顯得幸運了,可商影哪裡高興的起來,掌門傷,陸真吾死,凌霄劍宗現在只有她有資格發號施令,「淼兒,你去統計陣亡……不,統計還有誰存活吧,明霞,你領幾個弟子探查下,看是否有活著的六道道眾,靈煙,你去救助傷員……對了,應飛揚呢,他還活著嗎?」

商影看了一圈,既沒有見到應飛揚的人,也沒看到他的屍體。

謝靈煙想起來:「陣開啟時,他還在後院沒有回來,會不會他沒被捲入陣中?」

此時,商影忽然感覺一股高深又熟悉的劍意在後院出現,心頭一凜,「是顧師弟的劍意,莫非是六道眾人還未撤盡?與應飛揚交上手了?」。隨即不多想,便往後院而去。

在場亦有不少人感受劍意,幾乎每人身上都背著怨仇,但陣破之時已不見六道之人身影,一腔怨怒無處發洩,現在察覺後院有交手跡象,只盼是六道道眾還未走盡,也好供他們洩憤,一時又與許多人緊隨其後。

到了後院,卻只見應飛揚一人,正一臉疑惑的盯著眼前留下的字,若有所思,走在最前面的人當他還未回神,推了下他的肩膀道:「喂,醒醒,這只你一人嗎?可見到其他六道之人了?」

卻忽聞商影沖那人大喊一聲,「不對,快退後,那是——」

話說一半,便見最前頭那人全身變得濃黑淤腫,迅速膨脹隨後「嘭」的一聲炸開,腥臭黑血漫天四濺,週遭柳樹被黑血澆灌,瞬間變得枯萎。

「天人五衰,怎會?」慕紫軒接續道,一聲落,眾人無不愕然,一時群聲鼎沸,而慕紫軒看著應飛揚身上若有若無的黑氣,同樣震驚,心中暗忖:「替帝凌天開啟天道壞空陣的是他?這就是帝凌天隱瞞我的事!我這師弟他什麼時候學得天人五衰功了?」

訝異之際,卻又聞一聲驚惶失措的叫聲,另有一人離得太近,被濺了半身的黑血,瞬間面色也開始發黑,忙向眾人而來,叫道:「救我,誰來救我!」

「你別過來,快退後!」眾人如見瘟疫,避之唯恐不及,紛紛後退要離得遠遠的,而那人仍不斷挪著腳步向前求救,身子越脹了氣一般膨脹,就在此時,慕紫軒飛起一掌,雄渾掌力將那人擊飛,而擊飛瞬間,那人應聲炸開。

也是慕紫軒當機立斷將人擊開,炸開的血液未濺到其餘人,一時在場之人皆是心有餘悸,這便是六道惡滅絕學——「天人五衰功」的可怕之處,不但中招之人將會爆體身亡,修為不足者若同樣可能被傳染,所以歷代天道主在正道中人眼中,更像是活著的瘟疫。

眾人帶著驚恐又懷疑的目光看嚮應飛揚,而應飛揚同樣震驚不解,茫然得看著濺在身上的黑血,「怎麼回事……」,而心緒浮動之際,身上籠罩的黑氣也越來越多。

「應飛揚,別動!」商影看出黑氣不自覺的從應飛揚毛孔中滲出,察覺應飛揚並不能控制天人五衰之氣,抱元守一,凝氣成冰,數道湛藍冰寒劍氣迸射而出,刺嚮應飛揚身上穴道。應飛揚不敢抵抗,,不躲不閃,劍氣入體,便覺一股寒氣遍及經脈,阻斷真氣流通,身上黑氣也隨之不見。

方要感謝商影,卻見商影持劍指向他道:「應飛揚,你怎從哪裡習得天人五衰功的!」

「天人五衰功……難道是在鬼界時?」應飛揚恍然覺醒,在鬼界之時,他曾與帝凌天共處一室,從他那裡得了個「療傷法門」,可助他快速恢復傷勢,但後來他知曉了帝凌天的身份後,心中便有戒備,不敢再用那法門療傷,現在想來,那法門定是天人五衰功了。

應飛揚心慌意亂之際,忽聞天上一聲:「這也是我要問得問題——」

話音方落,一隻火鳳自空而落,直直墜下,火焰炸開,騰騰熱意直逼應飛揚,而火中現出的身影,怒意比火焰更加熾烈。

「你究竟是什麼身份,從哪裡習得天人五衰功的?」來人竟是紀鳳鳴,紀鳳鳴應是一路從青城山趕來,此時氣息略喘,過往一貫從容的臉上如今顯得既急躁,又咄咄逼人。

「紀師兄,你來了!衛宮主他現在怎樣了?」應飛揚想起他陷入陣中前的經歷,反問紀鳳鳴道。

紀鳳鳴一拂袖,道:「勞你掛懷,家師僥倖未死,以石化之法將自身石封,隔絕生機,以阻斷濁氣的侵染,但找不到將五衰之氣拔除的辦法,便不能替他貿然解除石封,怕家師今生都將做個活死人!」紀鳳鳴說到情難自制,聲音也不禁發顫。

此話一落,又是眾人嘩然,六道惡滅洶洶而來,身為正道巨擘的衛無雙卻先傾倒,讓眾人如何不驚?

「連衛宮主也中了天人五衰之氣?」

「道扇的驚世本事竟也……莫非是這小子害得?」

而商影問出了重點:「那青城山封印結界如何了?」

紀鳳鳴見眾人慌亂,暫穩情緒道:「放心,師尊將陰陽裂隙與他一併石封,現在封印與他命元相連,一時無虞,只是後續還要勞眾人之力加固封印!」雖說一時無虞,但紀鳳鳴眉宇中仍是暗藏擔憂,以命元封印雖可使得封印穩固,但破封之時,封印者也將同時喪命。

眾人這才稍稍放下心來,若趁衛無雙倒下時,青城山的陰陽裂隙封印又被破開,那就真是一場人間浩劫了。

而應飛揚只覺一張大網朝自己鋪來,想也知曉,紀鳳鳴見衛無雙自行石封,不明緣由,自然要尋當時與衛無雙在一起,瞭解前因後果的人——也就是他應飛揚,問個清楚明白,可從青城山趕來這裡,卻見應飛揚身上暗藏著天人五衰功,這下真是難以解釋了,但隨即有一個念頭浮上心間。

應飛揚指著地上的字,驚呼道:「不對,他們的目標不是青城山,甚至也不是司天台!」

「這是什麼?九幽深淵,直通鬼界,這是誰寫得字?」一番變故下,眾人這才注意到地上的字。

應飛揚道:「雖然沒印象,不過看字跡是我寫的。」

「啐,你還是先交待你怎麼會的天人五衰功吧!」眾人只道他要岔開話題。

紀鳳鳴卻忽然周身一震,驚呼道:「是崑崙山,是萬象天宮?」

竟上前抓住應飛揚衣領道:「九幽深淵,直通鬼界,到底是真是假,你是怎麼得知?」

「我……我也不清楚.」上三道輪迴陣中的天地不存,那方世界的天道自然也消失,應飛揚只覺經歷了一場夢,夢中飛天遁地,無所不能,但對身為天道時的記憶,也隨著陣法撤離而模糊不清,只剩意味不明的殘影。

「竟然被知曉了,可惜,太晚了……」慕紫軒心中搖搖頭,隨後抓住正在逼問應飛揚的紀鳳鳴,正色道:「紀兄,這或許,是真的!」

「你知曉?」紀鳳鳴急道。

慕紫軒道:「不知曉,但我與來此的帝凌天交過手,發現他是人間道道主晏世元假扮!」

紀鳳鳴如被人在心口打了一拳,身形都晃了幾晃,長舒口氣,難掩急切的抱拳向四周道:「諸位,崑崙上是天下清氣所鍾之地,萬不能失,如今萬象天宮或許有難,請諸位看在同道之情不吝出手相助!」

「這……這怎麼回事啊?跟萬象天宮又有何關係?」眾人仍是聽得雲裡霧裡,不知道他們在演那一出。

紀鳳鳴急切道:「來不及解釋了,眾人若信得過我便隨我一同,我路上解釋。」說罷已要動身,眾人見他說得嚴重,也要一道前往。

卻在此時,忽聞一聲焦急女聲:「師兄!」,天上又掉下一個撐著紅傘的少女,正是萬象天宮左飛櫻。

紀鳳鳴一把將她接住抱在懷中,卻見左飛櫻一身染血,虛弱道:「師兄……終於找到你了,六道惡滅他們……攻上萬象天宮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6 23:38
第432章 卷六 崑崙風雪

崑崙山終年風雪不斷,今日的雪更是格外的大。風雪冰天,蔚為壯觀,恍如九天之上神人交戰,駕車的玉龍扯到了珍珠索,晶瑩珍珠和銀白鱗甲挾帶著九天寒氣一並灑落。這等奪天地造化的奇景,也難怪世人總說崑崙山連著神仙居住的天界。

其實這說法亦有其根據,只是崑崙山連著的不是天界,而是修者聚集的通天道。

通天道作為已知的最大洞天,與塵世重合的出入口共有六處,崑崙山便是其中之一,而萬象天宮恰就位於洞天與塵世的交界處,世人所說的仙界仙人,多半是崑崙上下的牧民誤打誤撞闖過風雪結界遮蔽,見識了萬象天宮的真顏。而萬象天宮也著實壯麗雄奇,確實有資格被人誤認為天界宮閣。

萬象天宮依山巔而建,亭台聳然,樓閣星列,錯落有致,卻又與山勢渾然一體,好似從山上長出來的一般,頗有道家妙合自然的韻味兒,如今飛雪之下,巍峨宮閣與雄奇山脈皆著同一色兒的素白,更是分不清山和樓的界限。

但此時,漫天銀白飛雪中,卻遮掩不住一抹嫣紅,左飛櫻持著紅傘俏立風雪之中,目光遠眺山下,雖有紅傘遮蔽,但片片潔白剔透的雪花仍在她黑亮的頭髮上覆上薄薄一層,,好似伴著她,等一個人到白頭。

待風雪停止,萬象天宮的長老蕭無音從閣中走出,蕭無音看相貌秀美,一身羽衣襯得身形婀娜,看起來不過三十歲上下的女修,實則卻是與衛無雙同屬一輩的高手,見到立在宮牆上衣發染白的左飛櫻,也大吃一驚,輕一縱身落到她身邊道:「飛櫻,你是在這守了多久了?」

左飛櫻鼻頭有些泛紅,卻是甜笑道:「有一段時間了,師尊和大師兄現在都不在,又有好多人都去青城山準備封印陰陽裂隙之事,現在守備空虛,總得嚴加防範。」

「去,把守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這掌門師兄親傳弟子做了,在這就是想等你師兄紀鳳鳴回來吧,瞧瞧你,都快成望夫石了。」

蕭無音本是拿此打趣,但左飛櫻卻全無羞赧之色,反而像是得了誇獎一般,喜滋滋道:「我想讓師兄回來第一眼就看到我嘛~」

蕭無音笑罵著往她頭上一點,道:「女孩子家,沒羞沒臊的,你師兄還沒這麼快回來,快回去換身乾爽衣服去。」

左飛櫻踢踢腳下的雪,卻沒有動,蕭無音又無奈道:「我正好賞賞雪景,他要真回來了我通知你。」

左飛櫻眼睛一亮道:「真的?師叔你可別騙我啊!見到師兄一定要先叫我啊」

「當然不騙你,怎麼,連我這老婆子也信不過,要像防你其他師姐妹一樣防著?」蕭無音又打趣道,左飛櫻待人溫善大氣,樣樣都好,唯獨對她師兄如母雞護食一般,生怕被人搶去了,弄得許多年輕女弟子都不敢接近紀鳳鳴,弄得別人笑也不是,氣也不是。

「好啊好啊!我這就去換衣服。」左飛櫻拍拍手,笑著往樓閣裡跑,還不忘回頭加一句,「蕭師叔這麼漂亮,才不是老婆子呢!」

看著左飛櫻充滿活力的身影,蕭無音也不禁勾起唇角,露出一絲緬懷,想想年輕時她與她的師姐妹們也如左飛櫻一般,而那時,諸多女子矚目的對象是衛無雙,與今日的紀鳳鳴一般才華出眾,天資橫溢,卻是更加風姿俊秀,『道扇』之名名動公卿,從仙修各派到王公貴族,不知出現在多少懷春少女的閨夢中,而她們一干師姐妹為了能近水樓台先得月,更是豁盡渾身解數,同樣做下了不少青澀又好笑的事。

現在想著仍是歷歷在目,但細算下來,這些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一算下來,哪還能不認老?

蕭無音不願再細想,放眼眺望四周,又暗自好笑,「當了這麼些年的長老,如今,竟又要像新入門的弟子一般站崗把守,也罷,就當轉換心情了。」

蕭無音全當玩耍,這也難怪,萬象天宮能立派千年不墜,地利是個很大便利,前頭是高逾萬仞的崑崙天峰,後頭是深不見底的九幽深淵,這一高一深兩大天塹,使得萬象天宮成了易守難攻的不落堡壘。居高臨下望去,皚皚白雪中任何大軍都難掩行跡,限制了來敵只能以少數精英突襲,但萬象天宮又豈是少數精英就可以輕取的?

感慨之際,蕭無音發現天又暗了,一團濃重黑雲緩緩而來。崑崙山雖多風雪,但因為山勢太高,雲總是灰濛蒙的,像這般濃重的黑雲倒是少見,正要暗惱雪停沒多久,又有暴雪將至,忽然,蕭無音敏銳的嗅出雪後清冷空氣中隱隱泛著一絲血腥氣,猛一驚覺,卻見那朵黑雲不是從遠天飄來,而是從橫亙後山的九幽深淵中浮起,以九幽深淵為起始點,向萬象天宮方向蔓延開來。

「師叔,我回來啦~」左飛櫻換了身乾爽的衣服,旋轉著紅傘向她飛來,蕭無音卻面色大變道:「別過來了,快,鳴鐘示警,有敵襲!」

「怎麼會,從九幽深淵浮起的黑雲?」左飛櫻看了眼黑雲,雖不清楚緣由,但事出反常必有鬼,也心知不妙,急忙像玉磐處而去。

黑雲相與遼闊天空對比,看上去來得很慢,但實際卻是以驚人速度展開,而九幽深淵和萬象天宮的距離極近,轉眼,萬象天宮乃至整個峰頭都被黑雲籠罩。

而「叮叮叮!」,左飛櫻敲到玉磐,清脆又顯得急促的鳴動聲響徹萬象天宮,聽聞聲響,萬象天宮眾人紛紛出來探視,而此時,上頭已是黑雲壓頂!

而有見識的長老教習們看著頭頂黑雲面色齊變,「萬鬼殃雲!!!」一瞬間,這帶著驚恐的四字不知再多少人口中出現。

那黑雲由一道道掙扎的鬼影組成,每一個鬼影都帶著扭曲的面容,發出無聲的哀嚎!恐怖猙獰,充布凶戾不祥之氣,這不是雨雲、雪雲,而是地獄道特有秘術,以魂魄煉製成的的萬鬼殃雲!

蕭無音他們自然沒有認錯,半年前,幽凝破開陰陽裂隙,收服了近三千曾被祖天師張道陵封印的厲鬼,因這些厲鬼被封印得太久了,只剩下嗜血凶殘的本能,難以像鬼軍一樣嚴遵號令,令行禁止。若用得不好可能反傷己身,所以幽凝便索性趁這半年時間將它們煉製成萬鬼殃雲。

昔年地獄道獄首厲傀,不過是已部分追隨他的地獄道同修和被屠村的數百村民為材料,練成出一片萬鬼殃雲,便幾乎將李含光率領的一批上清派之人盡數埋葬,而幽凝煉製這萬鬼殃雲的材料是三千凶惡厲鬼,無論數量還是質量,都遠遠超出厲傀煉製的萬鬼殃雲,這樣的殃雲在萬象天宮上空展開,那將是何等的浩劫!

這個問題蕭無音不敢想,「萬象天宮弟子,準備迎敵!」

一時眾長老發號施令,但敵人來襲太快,萬象天宮弟子分散不成軍,而雲層越壓越低,忽然——

「咚!」「咚!」「咚!」「咚!」伴隨四聲驚天巨響,掩蓋了長老們的號令聲,四隻人影從黑雲上墜落,卻在半空中不斷膨脹,擴大、變形,最後轟然落地,所落之處,樓閣傾倒,地動山搖,激起煙塵狂舞,而煙塵瞬間被腥臭的吐息吹散,卻顯出四個驚駭人心的怪物。

其狀如虎,頭頂牛角,背生雙翼,一身刺蝟般銳利尖刺的是窮奇。

生人面,狀如犬,生虎足,還有兩顆碩大暗黃的野豬獠牙的是梼杌。

狀如豹,生人形,五尾獨角,聲如雷吼的是猙獰。

一隻巨蛇,卻生六隻鷹爪,背有兩對蝠翼的是肥遺。

每一隻巨獸都長過十丈,落在萬象天宮四角,體型差距帶來強大的壓迫感,而它們身下已有血液留出,竟有萬象天宮的弟子,被他們從天而落的巨大身子生生壓死,週遭萬象天宮弟子無不膽寒。

「這是畜生道的四大獸神,畜生道的也來了?」

「不止是萬鬼殃雲,萬鬼殃雲上還載著畜生道的那幫畜生!!」如他們所料,四大獸神祇是開路先鋒,轉眼又一道道半人半獸的身影如雨落下,有敖因,天狗,旋龜等傳說中的生物,有虎豹豺狼等司空見慣的野獸,也有些根本就是四不像,將人身與獸身縫合拼湊在一起的產物,仗著皮糙肉厚直接從空中砸落,在塵煙中渾若無事的爬起身子。

畜生道認為人也是獸的一種,體內藏有遠古時期留下的獸力,只是後來靈智開啟,反而是野獸本能退卻。所以在修行上,畜生道在內修練《獸元訣》,在外將人身改造與獸身拼湊在一起,內外並行,喚醒體內洪荒獸力,解放本命神通,這堆半人半獸的怪物皆是其中佼佼者,而四大凶獸更進一步,是徹底放棄了人性,將自身化為了最凶、最猛,食物鏈最頂端的獸!

接著萬獸齊齊一吼,聲音震盪,天地變色,宣告著畜生道的駕到!

但萬象天宮之人卻也只說對一半,萬鬼殃雲上載得可不止是畜生道,未等他們震驚完畢,萬鬼殃雲中分出兩片黑雲,如升降台一般降下。

左邊的一塊上是一支鬼軍,鬼旗翻飛,兵戈如林,三千鬼兵黑著黑雲甲,不言不語,無聲無息的列成整齊方陣,一股陰冷肅殺之氣迎面而來,這支是陰魍魎遺留下來的鬼軍,陰魍魎能身為人類,硬生生在鬼界劃出一塊地盤,除了一身強橫修為外,便是以這鬼軍為依仗,甚至要以這支鬼軍反攻陽界,可惜出身未傑身先死,這支鬼軍成了送上門來的一份大禮,現在只聽從新任地獄道道主幽凝號令,單個鬼兵修為雖不足,但勝在數量眾多,軍紀嚴明,悍不畏死。

另一塊黑雲中降下的人則顯得雜駁一些,前面是人間道和修羅道的道眾,這兩道的精銳都在司天台,剩下的這片修為良莠不齊,但對付萬象天宮一般弟子還是能派上用場的。後面還摻雜著一些地獄道的修者,不懷好意的打量著萬象天宮之人,似要衡量著收取誰人的魂魄。

眼見洶洶來勢,蕭無音不禁驚顫道:「修羅道,人間道,畜生道,地獄道都來了,六道中除了已覆滅的餓鬼道,就只剩下——天道!」

蕭無音說到此處,忍不住抬頭,而在此時,黑雲正中,一襲白衣翩然而落,與濃黑的萬鬼殃雲形成鮮明對比,雖只是黑天之下的一點白,卻顯得比綿延數里的萬鬼殃雲更加奪目,一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噔。」人影落下,靴子輕輕點在萬象天宮主殿「森羅萬象殿」屋脊之上,激得屋脊上的積雪揚揚而起,隨著氣流亂舞,點綴著中間那道比雪更白的身影。

站在萬象天宮最高的主殿,也是整個崑崙山的最高點,銀色假面後的目光透過激飛的白雪,俯瞰被踏足在腳下的巍巍崑崙。讚許道:「既然稱作『天宮』,便該是天道主的居所,吾喜歡崑崙山的壯闊奇景,所以——

「萬象天宮,今朝易主!!!」

最聖潔的純白,帶給萬象天宮最恐怖的黑暗,天道主帝凌天,駕臨萬象天宮!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6 23:38
第433章 卷六 背井離家

崑崙山巔,萬鬼殃雲壓城欲催,皚皚白雪和滾滾黑雲對比鮮明,正是一場正與邪的分庭抗禮。

衛無雙,紀鳳鳴,以及門中高手聚集在青城山準備陰陽裂隙封印之際,正是萬象天宮防備最空虛的時候,卻又逢六道惡滅洶洶而來,頓陷危局。

強敵壓迫下,萬象天宮眾人雖是一時失措,但道門數一數二的大宗豈容輕辱,蕭無音厲聲喝道:「六道惡徒,膽敢進犯萬象天宮,今日崑崙山的山雪,埋葬爾等罪孽!」

正邪勢不兩立,更何況六道惡滅和萬象天宮本就是宿仇,不必多餘言語,只聞最暴躁的窮奇凶獸昂聲一吼,振翅一癢飛上半空,巨翼搧動下積雪翻滾,樹木折斷,身上銳利尖刺炸開,如魔神降臨般狠狠落下,為這場大戰拉開序幕!

正下方弟子在窮奇踐踏之下被壓成肉泥,而其他三大凶獸也是有樣學樣,龐大身形帶來得是如山一般的壓迫感,而壓迫感又化作最單純的暴力碾壓而來,凶獸周圍的弟子嚇得兩腿發顫,竟是有潰散的跡象。

「師傅,掌門,救命——」

「老天爺,我不想死,啊啊!」

「不,不要殺我——」

窮求雙目如血,似是享受著獵物散發的恐懼,拍死幾個逃竄弟子後似是覺得這玩法不夠刺激,又振翼飛空,要故技重施。

「衍萬象,歸太虛,震雷動九天!」

窮奇雙足剛離地,便有十數道青紫色閃電從天而降,狠狠砸在窮奇身上。窮奇身子一抽搐,哀嚎一聲被雷霆砸落,在地上撲騰幾下,皮毛焦黑,雖看不見有什麼明顯的傷勢,但攻擊顯然奏效。

窮奇凶性大增,赤紅雙目緊鎖著一紅傘女子,正是方才攻擊的左飛櫻,昂身朝她撲去。

左飛櫻心頭早有準備,術訣一引,搖動紅傘,「衍萬象,歸太虛,葵水真界。」一道碧藍的水幕結界如傘張開,在窮奇撲擊下微微陷下去,但卻是將它攔了下來。

硬擋窮奇一擊,左飛櫻深感實力差距,難過的幾乎要嘔出血來,但知曉此時不能有絲毫示弱,勉力提聲,對週遭弟子說:「還等什麼,快動手!」

若是其他長老們出手也就罷了,但左飛櫻一個與他們同輩的,嬌生生的女子也敢抗衡巨獸,週遭弟子見狀精神大震

,紛紛掐訣施法,無數的火球,雷霆等術法不要錢似得砸下。

一方受到鼓舞,其他方向也受影響,另三隻巨獸也被擋下,十數個弟子共結術訣,腕粗金鏈束住了肥遺,與它拔河一般僵持。一個無字輩長老化身黃巾力士,身形跟巨獸一般龐大,摟著猙獰脖子摔起了跤。梼杌則被召喚出的一隻白虎神獸擋住,凶獸對神獸,正是勢均力敵。

而在鬼軍掩護下,地獄道,修羅道,人間道,畜生道道眾衝殺而出,欲將萬象天宮弟子吞沒,因敵人來得突然,天宮弟子被分散各地,三無成群各自為戰,但一邊依仗著對地形熟悉防守,而一個據點攻破便急往下個據點,且戰且退,在蕭無音號令下向殿前聚攏,一時交兵熾盛。

卻在此時,聽聞一聲慘嚎,一個纏繞著黑氣的身影自天落下,狠狠砸在地上,乃是萬象天宮的第二高手李無奇。

李無奇過往與衛無雙交手,也能鬥上數百來回,如今留在萬象天宮的人中數他修為最深,身為代掌門的他自然當仁不讓的擋下了帝凌天,不敢求勝,但也盼能讓他無暇分身,哪想交手片刻,只覺帝凌天深不可測,越戰越是心驚,最後身中一掌敗下陣來。

李無奇這才知這第一與第二之間,不是一位之差,而是雲泥之別,吐了口黑血苦笑道:「師兄,你過往跟我交手時,到底放了多少水……」

而帝凌天傲立「森羅萬象殿」之頂,氣息絲毫不亂,就如未動過手一般,「李無奇,聽聞你向來自詡萬象天宮第二人,自視甚高,但照吾看來,你還未必及得上你的師侄紀鳳鳴,果然是鳳凰不鳴,鴉雀嘈雜!」

李無奇身染天人五衰之氣,聽聞嘲諷話語,不怒反笑道:「莫要激我,紀師侄成氣候,我高興還來不及呢,這證明你們六道惡滅未來也難得安生,而現在,你!給我從我派殿頂滾下來!!」

李無奇振聲龍吟,全身上下每個毛孔都燃起熊熊烈火,心知必死的,他不容身上的五衰之氣傳給他人,所以以火淨軀,化作一尾衝天火龍向帝凌天撲去,所行之處,厚重積雪如退潮般迅速融化,熾烈之姿,帝凌天也不禁動容,讚了聲:「這才有幾分模樣!」

帝凌天單手平推,一隻巨大黑手出現在前,抵住衝來的怒龍的額角,火龍前身雖被擋住,但後身依然不斷保持前衝之勢,一寸寸縮在身體中,而勁力也一層層疊加。

黑色氣手雖有抵天之威,但也被壓得不斷後退,就在臨近帝凌天周身時,炎龍終於全然縮成一個高度凝結的火團,便聞轟然一爆,天地震撼!

炎氣四散,將屋頂積雪蒸成濃濃水汽,而水汽轉眼又被肆虐風壓卷散,但水汽散開,便是令人絕望的一幕,李無奇灰飛煙滅,屍骨無存。而帝凌天,僅僅是向後退了半步。

「無奇!」便聞一聲嘶聲悲吼,四道光影從山後縱飛而來,現出四張蒼老身影。

「是師叔祖他們,他們來了!」

「師叔祖們出關了,太好了,這下有救了!」

眾弟子再度泛起希冀的目光,方才發生嘶吼的是李無奇的師傅齊有德,而身後三人亦是如今碩果僅存的有字輩的長老。

「帝凌天,你還未死?」齊有德看到帝凌天面容不由一驚,隨後咬牙切齒道:「不過睡了一覺,六道惡滅竟又死灰復燃,真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帝凌天不屑道:「爾等冢中待死枯骨都能詐屍,六道眾生惡業未盡,吾六道惡滅自然不滅,這便送你們永眠!」說罷,雙手虛抓,一股吸力自然而生,將四大「有」字輩長老扯下!

四大長老也順勢而落,各演水火風雷之招,結成陣勢,共同困戰天道之主。

光華絢爛,奇招迭出,將帝凌天包圍在水火風雷之中,眾弟子精神大震,施展術法的力氣都似多了幾分。

蕭無音卻是眉頭緊皺,暗自憂心,生老病死是天地常理,而修仙乃逆天之舉,人過百歲,修為就會雖命元一同衰退,所以到了百歲的修者才會選擇「閉死關」,四大有字輩長老過往雖然皆是聲名赫赫之輩,但現在保留下來的修為,恐還都差了李無奇一截。這四大長老出手,反而意味著萬象天宮到了強弩之末。

此時,左飛櫻翩身退至蕭無音身邊,面帶驚慌道:「蕭師叔,不好了,護宮法陣的樞紐被破壞,靈脈,靈脈被截斷了!」

蕭無音面色也是再度大變,失聲道:「怎會?」萬象天宮向來擅長陣法,崑崙山又是天下清氣所鍾之地,天時地利人和皆備,萬象天宮中自然也有一道集結天地之氣的護宮法陣,萬象天宮能千年不墜,有一半要歸功於這法陣,蕭無音有信心,一旦法陣張開,不但可以解此困局,甚至可能反敗為勝.

但法陣的存在已是少有人知,開啟法陣的樞紐所在之地更是重中之重,只核心長老和掌門嫡傳弟子才知曉,如今怎麼會神不知鬼不覺的被人破壞?震撼消息,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那與鄰近各派的傳訊怎麼樣了?」蕭無音又問道。

左飛櫻道:「求援的消息已經傳出,但現在並無收到回應,怕還要再堅持一段時間!」

蕭無音搖頭道:「罷了,來不及了……」

萬象天宮弟子雖然奮勇,但也注意到戰況已漸漸發生偏移,萬鬼殃雲有隔絕天地靈氣之效,天地靈氣會隨著使用越來越少,而殃雲覆蓋下,週遭天地靈氣無法流動補充,最後甚至使得天地靈氣枯竭,昔年厲傀能險些困殺上清派,就是靠此特性。

如今萬象天宮弟子也遭遇了這困境,只感覺術法得凝聚時間越來越長,而威力也漸漸減弱。

對六道惡滅而言,修羅道、人間道之人雖同受到衰減,但這次的主力是地獄道的鬼軍和畜生道的獸人。

地獄道鬼軍自然不受影響,在殃雲庇護下反而越戰越勇,而畜生道道眾多用得是蠻橫的肉身之力,天地靈氣的減少對他們雖有影響,卻也影響有限。彼此消長之下,萬象天宮潰敗只是時間問題。

此時再聞一聲慘嚎,一名「有」字輩長老已被帝凌天擊殺,拼得餘力自焚其身,不讓五衰之氣外洩,但水火風雷失了其一,陣法威力大減,其餘三位長老也是岌岌可危。

蕭無音清嘯一聲,聲震四野道:「三位師叔祖,掌門師兄不在,代掌門李無奇身亡,請允蕭無音越俎代庖!」

齊有德勉力擋招時,嘶聲吼道:「都什麼時候了還說這些,我准了,萬象天宮現在由你做主!」

「好!萬象天宮眾人聽令——」蕭無音聲音遍傳八方,天地共振,「撤出萬象天宮!棄守崑崙山!!」

聲音一出,如雷霆驚世,眾人無不愕然,「棄守?萬象天宮千年不墜的威名,難道要斷送在今日?」

左飛櫻剛要說什麼,一個又一個命令已有條不紊的由蕭無音下達。

「眾人聽令!自山門退出!無情,無我兩位師弟你們奪門」「前陣弟子,結西方銳金陣緊隨開路。」

「葵水樓一脈,以葵水真界斷後!」

「化形閣一脈,召喚靈獸靈將掩護撤退,不必吝嗇真氣!」

每一道命令都帶著不容忤逆的語氣,萬象天宮弟子似是明白了宿命,噙著眼淚一言不發,有條不紊的依令行事。

雪不知何時又下了起來,穿透濃黑血腥的萬鬼殃雲,卻依舊潔白的無暇,蕭無音輕拍拍左飛櫻肩頭,似是為她撣去雪花般,「飛櫻,你也走吧,開路這種危險的事本不該交給你,但我知曉,萬象天宮的女子素來不輸男兒!」

左飛櫻哭道:「師叔,我不想走,萬象天宮是我家,我不想離開這裡!」

「傻妮兒,你們是萬象天宮的孩子,不管在哪,有你們的地方才是萬象天宮,快走吧,去找掌門師兄,去找紀鳳鳴,有他們在,總有一天——能帶你們回家……」蕭無音將衣袖從左飛櫻手中抽出,最後摸了一次她的頭,逆著人潮向前走。

不止是她,楚無緣,吳無因,方無嘆,夏無天……方才沒有被蕭無音唸到名字的幾個長老,都帶著心領神會的笑容,與後撤的弟子背到而行,以著萬象天宮仙者一貫的優雅從容,朝著緊追而來的六道道眾走去,朝著他們既定的命運走去……

「蕭師叔,那你呢?」左飛櫻心中已猜到答案,但她還是抱著僥倖心態問出。

蕭無音衝她笑了笑,眼角隱隱有皺紋,但眉宇間的風情像一個任性的少女,「你先前誇我年輕,我聽著高興,但心裡卻知曉,師叔我確實老了,因為老人總是戀舊,我習慣了崑崙山頂的凜冽清寂,便是拿江南的春風,蓬萊的新雨與我換,我也不捨得換咧~」

說完,蕭無音一躍而起,雙袖攜裹著兩條白雪玉龍向帝凌天襲去,補足了水火風雷的陣勢。

「六道天主,萬象天宮蕭無音向你請招!」

決然身影,壯烈了萬象天宮的漫天風雪。

左飛櫻將這身影與她的家一起映照在眼中,鐫刻在心中,之後猛然回頭,灑落眼中晶瑩淚珠,曼妙身姿躍飛至隊伍最前方。

紅傘一收,如槍般直刺,一道怒雷從傘尖呼嘯而出,阻路的鬼兵盡數灰飛煙滅。

雪中撐傘的身影似乎在一瞬間長大,猶然天真的美眸多出了不屬於她年紀的沉冷果斷,「眾人跟上,我帶你們找掌門!找大師兄!」

這一日,崑崙上下,盡飄紅雪。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6 23:39
第434章 卷六 愁雲慘淡

二月二,龍抬頭,本是司天台開台立基之日,但或因人為故意、或因料不到的意外,注定這一日非比尋常。

慕紫軒盤膝坐在殿上放鬆身體,讓體內真氣自行流轉,療復一天大戰下來所積累的暗傷,而思維卻是一刻也未曾停止的高速運轉,欲捋清今日所發生的變數。

直到策天機推門而入,慕紫軒才睜開眼睛,問道:「情況如何?」

「已經確認消息,萬象天宮已被六道惡滅佔據,崑崙弟子棄派而逃,左飛櫻和幾個弟子逃出崑崙山後,就甩開眾人先往司天台和青城山求援,但……嘿,誰能想衛無雙這種不世高人竟也著了道,萬象天宮千年不墜的神話,今朝算是破了!」策天機頗感唏噓道。

慕紫軒搖頭道:「什麼千年不墜的神話,不過累贅而已,沒有為了維護這千年不墜的虛名死守崑崙山,來個玉石俱焚,萬象天宮倒也有幾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現在他們如何了?」

「紀鳳鳴領著些與萬象天宮交好的門派和修者,如今正趕往與萬象天宮弟子會合,說是要趁著六道惡滅立足不穩,趁機反撲。」

「不用在意,紀鳳鳴識得深淺厲害,現在說反擊也不過抱著僥倖之心而已,等他與萬象天宮之人匯合,瞭解情況之後,這僥倖之心自然也就散了,這一局我和六道惡滅已近收官,他才剛剛落子,豈還有半分勝機?」

說罷自嘲一笑道:「呵,我曾與他許下勝負之約,想不到最後勝負不是落在術法劍藝上,而是落在陰謀和算計上……」

便如慕紫軒所說,這次針對萬象天宮佈局早在半年前就開始,佔了何止一先?

半年前,地獄道破開陰陽裂隙,血洗青城山常道觀後便縮回鬼界。一者防備過早暴露實力,成為眾矢之的,二者引萬象天宮衛無雙和優曇淨宗素妙音坐鎮青城山,牽制住了這正道兩大高手。

近日,讓留守鬼界的地獄道道眾對陰陽裂隙的衝擊,不求真得能破開封印,只是為了造成緊張,使得衛無雙從崑崙山中再調高手,準備對陰陽裂隙進行封印,而崑崙山中守備自然薄弱。

但卻不料這一切只是調虎離山之計,除卻青城山的陰陽裂隙外,九幽深淵也是通往鬼界的通道,而作為唯一跌落九幽深淵還能活著出來的慕紫軒掌握了這個秘密,等同於掌握了勝負的關鍵。誰能想到過往千年來萬象天宮視為天然屏障的九幽深淵,一日之內變成了背後的芒刺,萬鬼殃雲從僅數里之遙的九幽深淵突然席捲而來,足可以讓萬象天宮措手不及。

而萬象天宮附近派門皆收到司天台的請柬,首腦人物都在司天台觀禮,萬象天宮遭逢大變,雖向附近派門求援,但這些門派少了派中首腦,決斷難免耽擱,終究緩不濟急。

層層沓沓的計謀,萬象天宮敗得不冤,何況,六道惡滅手中還掌握著不為慕紫軒所知曉的暗招,最關鍵的便是——衛無雙吸收月靈珠靈力時是如何中了招?究竟是應飛揚體內的天人五衰之氣不慎污染了月靈珠靈氣?還是月靈珠本身就被做了手腳?

六道惡滅這次雙線作戰,可說是大獲全勝,萬象天宮,凌霄劍宗,乃至整個正道都受創,拔出了衛無雙這個心腹大患,又佔據了崑崙山為新的據點。地獄道駐紮的九幽深淵與帝凌天坐鎮的萬象天宮互為犄角,將是比往日更加堅不可破,自此日起正式化暗為明,再掀天下波瀾!

而慕紫軒的收穫同樣也不少,盤算一下,慕紫軒又問道:「各派傷員可曾安置妥善了,他們可有怨言?畢竟這次事出在司天台,咱們總是有責任的。」

策天機笑道:「會有怨言差不多都死了,就算還有活下的,嘿嘿……估計過不了幾天就『受傷沉重』,『不治身亡』了,其他的,多是被貪狼他們所救才能在上三道輪迴陣中活下來,對我們感人戴德都來不及呢,哪裡會有怨言?。」

「原本哪些想獨善其身的門派和散修現在怎麼樣了?」

「什麼獨善其身,他們啊,原本以為天塌了有個子高的頂著,著火了也燒不到自己身上,可現在萬象天宮淪陷,凌霄劍宗重創,他們還不人人自危,現在正『義正言辭』的主動要加入,為慘死的同道們報仇呢!」策天機撇撇嘴不屑道。

「哈,這可是好事,豈能不遂了他們心願,對了。還有今日不肯入盟導致首腦慘亡的派門,這幾日打著朝廷的旗號、備上禮物差人探問,看是否能扶持些傾向於咱們的人上位,若不能……便留著下次與帝凌天合作時再消耗吧。」

策天機悉數記下後,又咳了聲問道:「如此的話,入盟之人應會比原本更多許多,但……門主,這次凌霄劍宗清岳掌門未死,雖結盟一半便被打斷,但他仍是名義上的盟主,咱們這樣,會不會給他做嫁衣了?」

慕紫軒笑笑道:「放心,凌霄劍宗的麻煩還沒完呢,有我那師弟在,凌霄劍宗將成眾矢之的,只料不到他竟然會天人五衰功,帝凌天,你究竟還暗藏了多少秘密?」

「應天命這小子會天人五衰的話……會牽扯到他!」策天機恍然大悟,之後又面帶躊躇道:「門主,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策師叔且說。」

策天機扭捏道:「這……本仙我與清苦那老賊道過往交情也算不錯,但事關皇世星天復興大事,本仙也知過往私情當放則放,你和他曾經是師徒,所以……」

慕紫軒已明白他的意思,道:「放心,後續之事我掌握的信息太少,不會貿然入局,便看帝凌天能做到哪一步了,這次我兩不相幫,不論結果如何,我都作壁上觀」

慕紫軒手撐著頭,掩住面上疲色,「或許這次——師尊能給出當年欠我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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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劍宗之中,離司天台之戰已過了三日,回返宗門中的諸人傳來令人悲痛的消息,宿沫峰首座陸真吾身死,清岳掌門手受傷昏迷,其他教習和弟子死傷不計其數,一時劍宗上下,儘是一片愁雲慘霧。

而議事主殿凌霄殿,謝康樂負手來回踱步,怒氣衝衝道:「別人是收徒弟,這顧老五收的是麻煩,一個紫薇帝子還不夠,他還能再收一個天道傳人,這下我才算是服了他了!那個應飛揚現在怎麼樣了?」

商影則是沉靜的坐在案旁,輕抿口茶水道「為防他體內五衰之氣失控,我已經差弟子將他單獨關押了,只是現在還不敢讓清苦師弟知情。」

「哼,讓他知情又如何?他還能沖上山來把人劫走不成?」

商影挑挑眉道:「那要不你去跟他說?反正也瞞不了他多久,看他能不能沖上山劫走他徒弟?」

謝康樂不禁縮了縮腦袋,道:「算了,我可不觸這霉頭,還是先能瞞多久是多久吧,尤其是你丹霞峰平時跟他走得最近,可千萬別露出話風,最最最重要的是我家靈煙那死丫頭,這兩天把她交我這個當爹的親自看管,她被你寵得不知輕重,我可真怕她不知天高地厚的又偷偷跑去跟應飛揚接觸,若沾染了天人五衰之氣,那可怎麼辦!」謝康樂說著,一副心疼模樣。

「替你管女兒,你倒是多嘴!」商影罵了句。又問道:「萬象天宮呢?他們那邊情況,你打探的如何了?」

謝康樂嘆氣道:「還能如何,沒了衛無雙,剩下的人便是拚命,又能奈何的聊帝凌天嗎?現在已經退到青城山了,唉,青城山是有立足的地方沒了弟子,萬象天宮是有弟子沒了立足之地,湊在一起倒也好,只可惜咱們道門這次……凌霄劍宗和萬象天宮同時遭劫,六道惡滅氣候已成,將來該如何應付!」

正惆悵之際,此時,殿門再開,一道人影虎步龍行踏入,直坐上主座,正是凌霄劍宗清岳掌門。清岳掌門面色較往日蒼白,面上皺紋也多了些,看上去顯得疲憊衰老,但顧盼之間依然雄烈,不失一派掌門威儀

「掌門師兄,你無事了!」謝康樂見狀大喜,如重得主心骨一般。

清岳掌門點頭道:「本就是經脈受創,使真氣相沖罷了,並無沉重外傷,現在氣理順了,自是無大礙,這幾日的事我都已經知曉了,當此危急關頭,我這做掌門的卻不在,當真勞煩你們了!」

商影道:「不敢,小事我們便自行商議解決便可,但還有大事,需要掌門師兄定奪,陸師叔不幸身亡,不知宿沫峰首座之位該由誰繼任?」

清岳掌門揉揉太陽穴道:「便交林立師弟吧,他是陸師叔的弟子,這些年也一直當著宿沫峰主事,宿沫峰的事務他皆熟悉,有他在出不了大亂子。」

卻見商影和謝康樂都面帶無奈之色,商影嘆了口氣道:「林師弟也死了。」

清岳掌門愣了愣,又道:「那便常自在常師侄,為人幹練,修為也不差,磨煉幾年,也能成大器……」可看著二人臉色,清岳掌門漸漸止住了話鋒,試探性問道:「常師侄他也死了?」

二人點了點頭。

「雲松師弟呢?」

「遊藝師弟?」

「秦關師侄?」

……

「宿沫峰到底還剩幾個可用之人……」又試探了幾個名字,清岳掌門痛苦得扶額,閉上了眼,長長的吸了一口氣。

忽然雙眼猛一睜,呲目欲裂,一掌將面前桌案拍成粉碎,昂聲怒吼道:「六道惡滅,這筆賬!凌霄劍宗要你百倍償還!!」

聲如雷霆虎吼,又摻雜著至痛的悲憤,在凌霄殿內一浪又一浪的炸開,商影和謝康樂皆是動容,他們這掌門師兄素來以沉穩著稱,印象中從無見過他這般露骨的流露情緒,此時可謂是悲痛到了極致!

聲浪湧了湧了足足一盞茶功夫才停息,清岳面上收住了氣,但胸膛還是克制不住的起伏,粗著嗓子道:「你們這些時日應已商定出了合適的人選,說來與我聽聽吧。」

商影和謝康樂對望一眼後,道:「宿沫峰損傷慘重,本峰中所留弟子都尚不堪大用,不如從外調配,而且現在是多事之秋,用人之際,所以人選當以實力為尊,其他條件,可以稍作寬鬆……」

「行了,直說吧!」清岳掌門不慣這彎彎繞繞,直言道。

謝康樂輕咳一聲:「咳,掌門,你說賀孤窮賀老七如何?」

清岳掌門一愕然,謝康樂又補充道:「你也知曉。當年咱們雖並稱凌霄七劍,其實風頭都被顧老五那廝佔去了,劍法上,你現在棄劍不用就不說了,其他的,也就賀老七這死硬的直愣貨,還能夠得上顧老五的衣角,這些年物盛當殺的名頭也越來越響了,可見他劍法應又有增進,賀老七雖然脾氣臭,整天黑著臉跟人欠他錢似得,但現在門派有難,咱們招他,他肯定還是會回來的,有他在,總是一大助力……」

清岳掌門點點頭,道:「賀師弟確實足堪此任,但……不是現在,且先過幾日再招他回來,這幾日,宗門內部怕還要生禍端,這時候來,以他桀驁性子,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禍端……掌門師兄都猜到了。」商影不由苦笑了一聲,道:「這便是第二件事了,掌門師兄認為,應飛揚他……該如何處置?」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6 23:39
第435章 卷六 誰人該死

「九幽深淵!」血萬戮一時大意,堪堪躲過劍光,卻見地上多出四個大字,心頭登時一動,卻見應飛揚劍光不停,地上再多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直通鬼界!」

「九幽深淵,直通鬼界,原來你看出來了!」血萬戮不由愕然一瞬,但隨即心中暗笑,「將訊息傳出有能如何,為時已晚,現在應該已經大功告成了!」

隨即再度逼身向前,接近應飛揚瞬間,突然,只感一把利劍迎面而來,直刺雙目,血萬戮全身毛孔瞬間炸開,只感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機。

血萬戮未曾多想,本能已做出反應,前掠的身形猛然轉作倒飛,此時才意識眼前哪裡是劍,分明只是院中隨風而落的一片柳葉,但血萬戮卻知並非自己多心。

應飛揚身旁柳樹正抽新葉,風吹柳動,碧葉舒展,此刻卻好似萬劍陳列,一股咄咄逼人的劍意隨風而動,又有幾片柳葉飛出,劍一般射向血萬戮。

片片柳葉卻激飛而來,緊追不捨,血萬戮只得一退再退,身形從院中假山水榭上掠過,卻見原本沒有半點波瀾的水面陡然生變,折起一層層波紋,波紋成劍尖般的銳角,好似有一把無形之劍在水面上拖曳而過,也加入了對自己的追殺。

而身形再退至草圃時,草圃也同生異象,幾根青草從中斷裂,攜著滔天劍意向他飛射而去。

他所經之處,風水葉砂都被劍意包裹,萬物同仇敵愾,處處顯露殺機。

「好凌厲的劍意,好像無處不在,到底是那方高人!」血萬戮心頭大駭,只覺天地皆劍,草木皆兵,而他如驚弓之鳥,不斷挪移著身形,一刻不敢停留,一瞬間退了數百步!

終於氣息不濟,腳步一慢,萬劍已然臨身,血萬戮心神為劍意所奪,竟是萬念俱灰,閉目待死!

待死亡遲遲未曾降臨,片刻後,血萬戮緩緩睜眼,卻見輕風吹柔,幾片葉子和草輕輕撞上他額頭,便綿軟無力的落在肩頭,萬物祥和,什麼也未曾發生,好似方從的追殺只是一場幻夢……

「這算什麼,這麼高深的劍意,這麼弱的劍威,哄人的麼!」血萬戮只覺被戲耍了一般,心頭惱怒,倒也真被他說中了,清苦所留的劍意卻是只有哄人的作用,而且對一些修為不夠,只執著於招式的人用處不大,哄得就是血萬戮這種能體味『神意』的高手。

現在劍意消散,卻聞嘈雜人聲傳來,已有人向此處靠近,血萬戮暗呼:「不妙!」,正欲抓緊時間將人帶走,忽然一隻手搭在了他肩頭,回首看,正是叔父血千秋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

血千秋衝他搖搖頭道:「既然有人來了,便別冒險了,快些走吧!」

「可是,天道主的命令……」

「無妨,天道主本來就做了兩手準備,帶走他有帶走的好處,帶不走也有帶不走的好處,或許,好處還更多呢。」血千秋嘴角勾起,看著應飛揚的身影露出一抹殘酷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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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終於又見到你了。」一聲撒嬌般的叫喚,將商影喚回了神,辨識週遭景色,這才意識到上三道輪迴陣已消散,六道道眾已撤離,現在正在司天台中。

低頭看,一名少女環著她的腰,淚眼汪汪,正是她的徒弟苗淼。商影此次身陷陣中,只與謝靈煙一個徒弟會合,一直未能找到其他弟子,心中一直暗自擔憂,此時見苗淼平安無事,心頭一輕,道:「淼兒,你沒有事?」

苗淼點了點頭道:「我沒事,不過……明燁他受了傷。」

「那其他人呢?」

「我們丹霞峰的都無大礙,但……陸師叔祖死了,掌門真人受了重傷,現在還在昏迷,其他人,好多人都死了……」苗淼說著,「哇」的一聲淒楚的哭了出來。

「這……」商影連忙環伺四周,但入眼之景卻令她險些站立不穩,「怎會?凌霄劍宗竟遭此大劫!」

司天台中,一片愁雲慘霧,正道人士損失慘重,場上傷亡之人過半,死狀千奇百怪,慘不忍睹,還有不少人如瘋如癲,顯然是中了人間道的幻術,而凌霄劍宗這次帶來的弟子最多,損傷也最多,已是超過七成,相比之下,丹霞峰一人未損倒顯得幸運了,可商影哪裡高興的起來,掌門傷,陸真吾死,凌霄劍宗現在只有她有資格發號施令,「淼兒,你去統計陣亡……不,統計還有誰存活吧,明霞,你領幾個弟子探查下,看是否有活著的六道道眾,靈煙,你去救助傷員……對了,應飛揚呢,他還活著嗎?」

商影看了一圈,既沒有見到應飛揚的人,也沒看到他的屍體。

謝靈煙想起來:「陣開啟時,他還在後院沒有回來,會不會他沒被捲入陣中?」

此時,商影忽然感覺一股高深又熟悉的劍意在後院出現,心頭一凜,「是顧師弟的劍意,莫非是六道眾人還未撤盡?與應飛揚交上手了?」。隨即不多想,便往後院而去。

在場亦有不少人感受劍意,幾乎每人身上都背著怨仇,但陣破之時已不見六道之人身影,一腔怨怒無處發洩,現在察覺後院有交手跡象,只盼是六道道眾還未走盡,也好供他們洩憤,一時又與許多人緊隨其後。

到了後院,卻只見應飛揚一人,正一臉疑惑的盯著眼前留下的字,若有所思,走在最前面的人當他還未回神,推了下他的肩膀道:「喂,醒醒,這只你一人嗎?可見到其他六道之人了?」

卻忽聞商影沖那人大喊一聲,「不對,快退後,那是——」

話說一半,便見最前頭那人全身變得濃黑淤腫,迅速膨脹隨後「嘭」的一聲炸開,腥臭黑血漫天四濺,週遭柳樹被黑血澆灌,瞬間變得枯萎。

「天人五衰,怎會?」慕紫軒接續道,一聲落,眾人無不愕然,一時群聲鼎沸,而慕紫軒看著應飛揚身上若有若無的黑氣,同樣震驚,心中暗忖:「替帝凌天開啟天道壞空陣的是他?這就是帝凌天隱瞞我的事!我這師弟他什麼時候學得天人五衰功了?」

訝異之際,卻又聞一聲驚惶失措的叫聲,另有一人離得太近,被濺了半身的黑血,瞬間面色也開始發黑,忙向眾人而來,叫道:「救我,誰來救我!」

「你別過來,快退後!」眾人如見瘟疫,避之唯恐不及,紛紛後退要離得遠遠的,而那人仍不斷挪著腳步向前求救,身子越脹了氣一般膨脹,就在此時,慕紫軒飛起一掌,雄渾掌力將那人擊飛,而擊飛瞬間,那人應聲炸開。

也是慕紫軒當機立斷將人擊開,炸開的血液未濺到其餘人,一時在場之人皆是心有餘悸,這便是六道惡滅絕學——「天人五衰功」的可怕之處,不但中招之人將會爆體身亡,修為不足者若同樣可能被傳染,所以歷代天道主在正道中人眼中,更像是活著的瘟疫。

眾人帶著驚恐又懷疑的目光看嚮應飛揚,而應飛揚同樣震驚不解,茫然得看著濺在身上的黑血,「怎麼回事……」,而心緒浮動之際,身上籠罩的黑氣也越來越多。

「應飛揚,別動!」商影看出黑氣不自覺的從應飛揚毛孔中滲出,察覺應飛揚並不能控制天人五衰之氣,抱元守一,凝氣成冰,數道湛藍冰寒劍氣迸射而出,刺嚮應飛揚身上穴道。應飛揚不敢抵抗,,不躲不閃,劍氣入體,便覺一股寒氣遍及經脈,阻斷真氣流通,身上黑氣也隨之不見。

方要感謝商影,卻見商影持劍指向他道:「應飛揚,你怎從哪裡習得天人五衰功的!」

「天人五衰功……難道是在鬼界時?」應飛揚恍然覺醒,在鬼界之時,他曾與帝凌天共處一室,從他那裡得了個「療傷法門」,可助他快速恢復傷勢,但後來他知曉了帝凌天的身份後,心中便有戒備,不敢再用那法門療傷,現在想來,那法門定是天人五衰功了。

應飛揚心慌意亂之際,忽聞天上一聲:「這也是我要問得問題——」

話音方落,一隻火鳳自空而落,直直墜下,火焰炸開,騰騰熱意直逼應飛揚,而火中現出的身影,怒意比火焰更加熾烈。

「你究竟是什麼身份,從哪裡習得天人五衰功的?」來人竟是紀鳳鳴,紀鳳鳴應是一路從青城山趕來,此時氣息略喘,過往一貫從容的臉上如今顯得既急躁,又咄咄逼人。

「紀師兄,你來了!衛宮主他現在怎樣了?」應飛揚想起他陷入陣中前的經歷,反問紀鳳鳴道。

紀鳳鳴一拂袖,道:「勞你掛懷,家師僥倖未死,以石化之法將自身石封,隔絕生機,以阻斷濁氣的侵染,但找不到將五衰之氣拔除的辦法,便不能替他貿然解除石封,怕家師今生都將做個活死人!」紀鳳鳴說到情難自制,聲音也不禁發顫。

此話一落,又是眾人嘩然,六道惡滅洶洶而來,身為正道巨擘的衛無雙卻先傾倒,讓眾人如何不驚?

「連衛宮主也中了天人五衰之氣?」

「道扇的驚世本事竟也……莫非是這小子害得?」

而商影問出了重點:「那青城山封印結界如何了?」

紀鳳鳴見眾人慌亂,暫穩情緒道:「放心,師尊將陰陽裂隙與他一併石封,現在封印與他命元相連,一時無虞,只是後續還要勞眾人之力加固封印!」雖說一時無虞,但紀鳳鳴眉宇中仍是暗藏擔憂,以命元封印雖可使得封印穩固,但破封之時,封印者也將同時喪命。

眾人這才稍稍放下心來,若趁衛無雙倒下時,青城山的陰陽裂隙封印又被破開,那就真是一場人間浩劫了。

而應飛揚只覺一張大網朝自己鋪來,想也知曉,紀鳳鳴見衛無雙自行石封,不明緣由,自然要尋當時與衛無雙在一起,瞭解前因後果的人——也就是他應飛揚,問個清楚明白,可從青城山趕來這裡,卻見應飛揚身上暗藏著天人五衰功,這下真是難以解釋了,但隨即有一個念頭浮上心間。

應飛揚指著地上的字,驚呼道:「不對,他們的目標不是青城山,甚至也不是司天台!」

「這是什麼?九幽深淵,直通鬼界,這是誰寫得字?」一番變故下,眾人這才注意到地上的字。

應飛揚道:「雖然沒印象,不過看字跡是我寫的。」

「啐,你還是先交待你怎麼會的天人五衰功吧!」眾人只道他要岔開話題。

紀鳳鳴卻忽然周身一震,驚呼道:「是崑崙山,是萬象天宮?」

竟上前抓住應飛揚衣領道:「九幽深淵,直通鬼界,到底是真是假,你是怎麼得知?」

「我……我也不清楚.」上三道輪迴陣中的天地不存,那方世界的天道自然也消失,應飛揚只覺經歷了一場夢,夢中飛天遁地,無所不能,但對身為天道時的記憶,也隨著陣法撤離而模糊不清,只剩意味不明的殘影。

「竟然被知曉了,可惜,太晚了……」慕紫軒心中搖搖頭,隨後抓住正在逼問應飛揚的紀鳳鳴,正色道:「紀兄,這或許,是真的!」

「你知曉?」紀鳳鳴急道。

慕紫軒道:「不知曉,但我與來此的帝凌天交過手,發現他是人間道道主晏世元假扮!」

紀鳳鳴如被人在心口打了一拳,身形都晃了幾晃,長舒口氣,難掩急切的抱拳向四周道:「諸位,崑崙上是天下清氣所鍾之地,萬不能失,如今萬象天宮或許有難,請諸位看在同道之情不吝出手相助!」

「這……這怎麼回事啊?跟萬象天宮又有何關係?」眾人仍是聽得雲裡霧裡,不知道他們在演那一出。

紀鳳鳴急切道:「來不及解釋了,眾人若信得過我便隨我一同,我路上解釋。」說罷已要動身,眾人見他說得嚴重,也要一道前往。

卻在此時,忽聞一聲焦急女聲:「師兄!」,天上又掉下一個撐著紅傘的少女,正是萬象天宮左飛櫻。

紀鳳鳴一把將她接住抱在懷中,卻見左飛櫻一身染血,虛弱道:「師兄……終於找到你了,六道惡滅他們……攻上萬象天宮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00:13
第436章 卷六 誰人該死(一)

商影問道:「第二件事,掌門師兄認為應飛揚該如何處置?」

但為等清岳掌門回答,便搶著說情道:「掌門,應飛揚已經將前因後果交代清楚,他之所以能習得天人五衰功,只是在不知緣由的情況下誤打誤撞,絕非與六道惡滅有什麼勾結,並無什麼罪過,況且帝凌天傳他天人五衰功本就不懷好意,我們若能懲處他,豈不是中了帝凌天計謀!」

清岳掌門嘆道:「他的說辭我也聽過了,確實沒什麼破綻,但這件事的關鍵不在於他有罪無罪,而在於我們怎麼選,而我們的選擇……八年前,就做下了!」

商影急切道:「可我們八年前的選擇未必正確,而八年後有了重新選擇的機會,或許不該重蹈覆轍!」

「這次六道惡滅的襲擊太過巧合,貧道總覺得與慕紫軒脫不了干係,可惜沒抓住他的馬腳……八年前的選擇,也未見得就錯了!」清岳掌門說著卻有些恍惚,究竟是因為慕紫軒是紫薇帝子,所以凌霄劍宗不得不逼殺他。還是因為凌霄劍宗逼殺他,才讓他走上了屬於紫薇帝子的道路,二者何為因,何為果,對錯,真的說得清楚嗎?

但隨即堅定下來道:「天道傳人的身份比紫薇帝子更加引人注目,因體質限制,能習練天人五衰功本就是少之又少,資質如應飛揚這般的更是罕世難逢,若他倒向六道惡滅,焉知幾年後不會再多一個帝凌天?況且,就算他不會投向六道惡滅一方,他身上的五衰之氣都是不安定的變數,若一旦他難以制止,使得濁氣爆發,那造成的破壞絕不遜於一場瘟疫橫行!」

商影挑眉道:「所以掌門師兄又要因不可知的預期,斷送一個無辜弟子性命!」

清岳亦道:「那你呢,又想將無數人的性命,賭在一個不可知的預期上!」

眼二人爭執要起,謝康樂忙打圓場道:「好了好了,你們怎先爭起來了,不同於八年前,這次涉及的可不止我們一個門派,恐怕選擇也輪不到我們做主……」

話音方落,便見清岳掌門的弟子傅清名直入上前,手持著一份拜帖道:「報告掌門,觀霞觀,百劍門,神道苑,憐仙谷等道門十三派門聯名遞上拜帖……」

謝康樂一甩袖,不耐道:「又是催促我們處置應飛揚的麼?我就說了,選擇恐怕輪不到我們做,先放一邊吧!我們正在議事!」

傅清名道:「不……不是,他們是聯名想要拜見『劍冠』顧師叔!」

「啐,顧老五有什麼好拜見的。」

「他們說,如今凌霄劍宗和萬象天宮兩派同遭重創,帝凌天凶威赫赫,道門面臨大劫,事到如今,懇請請『劍冠』師叔出山救世扶傾,一擋帝凌天凶威!」

「顧老五他現在擋得住誰……」謝康樂心中想著,與清岳掌門和商影對望一眼,各自無奈,道:「跟他們說,與劍神宇文鋒的決戰之期只剩不到三年,顧師弟他正在潛心悟劍,無暇分心,不見外客,更管不了劍外之事!」

但傅清名卻遲遲沒動身,清岳掌門皺眉道:「便按你謝師叔說的做,還不快去?」

傅清名苦笑道:「可他們還說了,天道傳人一脈單傳,而顧師叔的徒弟恰好會天人五衰功,帝凌天面具之下不知是何面目,而顧師伯這些年來也恰不見身影,比起帝凌天死而復活,他們更願意相信有活人在這幾年間練成天人五衰功,然後借帝凌天的身份弄鬼……顧師叔若執意不見,他們難免會做出多餘聯想……」

清岳掌門起身喝道:「他們是什麼意思,懷疑顧師弟不成!」

「他們還說……」

「還說什麼,一次說清!」

他們說:「不光希望顧師叔出面抵禦六道惡滅,還希望……還希望他能親手斬殺天道傳人——明志祭旗!不管我們答覆如何,三天後他們都會前來凌霄劍宗,恭請劍冠出關!」

「笑話,凌霄劍宗豈是他們說來就來之地,當我們死絕了不成!把拜帖給我扔出去!」清岳氣得手抖,這些人雖說是拜會,實則已等同逼宮,全然不給凌霄劍宗面子。

傅清名觸了霉頭,無奈下去照辦,但不一會,又拿著拜帖回來了。

清岳黑著臉道:「不是說讓你扔了嗎!」

「這……這又來了一份,這次是金剛門,法相寺,琉璃塔……等佛門九派遞上拜帖,措辭雖更體面些,但實質內容,與道門的那一份相差不多……」

清岳掌門撫額無力坐下,嘆道:「一併扔出去吧……」

卻見傅清名依然不動,道:「還有事?」

傅清名遲疑下,道:「有消息傳來,謝靈煙她,把應飛揚劫走了……」

謝康樂和商影二人同時色變,卻忽見清岳掌門面上紅氣一湧,竟哇得嘔出一大灘觸目驚心的鮮血來,顫聲道了兩句:「反了……都反了!」最後雙目緊閉,成昏厥狀。

「你生(教)的好女兒(徒弟)!」商影和謝康樂同時指向對方,罵了一句。

隨後商影連忙上前替他把脈,探視一番後,才舒口氣道:「清岳師兄本來傷就沒好,這一日又接連動怒引動氣息紊亂,險些走火入魔,現在已無大礙,不過這幾日,怕不能再讓他煩心門派之事。」

又頓了頓,道:「然後……靈煙那邊?」

謝康樂陰沉著臉起身道:「你既然管不住她,這一次,我親自管教!」

時間稍稍撥回。

地牢之內,應飛揚雖功力盡被禁制,但心情卻已平復。

與六道惡滅合謀開啟上三道輪迴陣、暗算『萬象天宮』宮主衛無雙,也不必管什麼是非曲折、真假對錯,誰讓他身上莫名其妙多出些天人五衰之氣呢。這兩條大罪扣下,被當場拿下是必然的結果,現在他是習得天人五衰功的前因後果已經講出,旁人信不信?之後怎麼處置?這便不在他考慮範圍了,比起這些,還是趁此時審視自身狀況更為重要。

原本躁動不已的天人五衰之氣早已平息,應飛揚想嘗試著調動它們,卻再也找不到它們的蹤跡,只覺得它們就像是石縫裡躥出的小黑蛇,咬人一口後就縮回石縫中,躲得無影無蹤。想也知道,帝凌天當時只教了他築基的法門,並未教他運用天人五衰功的法門。

當然,便是能用此功,他也絲毫不想用在別人身上,常言說「刀劍本身並無善惡,有善惡的是操刀弄劍的人。」,但應飛揚可以肯定,說這句話的人肯定沒有見識過天人五衰功的厲害。

五濁惡氣之下,非但中招之人身化膿血,爆裂而亡,飛濺的血液還會不分敵我的濁氣感染給其他人,一旦不小心沾染污血,功力稍有不足,反應稍慢半瞬,便可能淪為被濁氣侵染,淪為新得傳染者。這般駭人威力,也難怪當日在司天台,那些正道人士會以畏懼的眼光看著他。

而如今,這種畏懼出現在了他凌霄劍宗的同門身上。

「咱們怎麼這麼倒霉,被派來看守這個瘟星,你聽說了沒,這小子在司天台大鬧了一番,來參禮的正道之人都被他濁氣感染,那污血留的呦……三天三夜都沖不乾淨!」

「當然聽說了,還有,萬象天宮的衛無雙知道不?那是何等的通天人物?竟也一時不慎,栽在了天人五衰功之下……」

「說起來咱們離這麼遠了,能安全些了不?你看我的臉黑了沒?可別被濁氣感染了……」

「本來就黑得跟炭似得,我們哪看得出來?為防萬一,還是把你抓起來一起關了吧!」

「說起來咱們再倒霉能比得過章柳倒霉嗎,他給這瘟星送飯,才是真正冒著性命風險呢!喏,說曹操曹操到。」

幾人強開著玩笑掩飾著心虛,但他們的話語都一字不差的落入應飛揚耳中。

顯然、天人五衰功的威力在以訛傳訛之下有被人為誇大了數倍,這些同門雖負擔著看守他的責任,但一個個都躲在地牢入口外,黑暗牢室中只他一人。

一會,大門打開,一道人影涉階而下,走到他的囚室之前,那人頭上纏著白布,面色頗顯陰婺,乃是給他送飯的章柳。

這章柳和他本皆為外門弟子,一年前在試劍大會時打過交道,有過競爭,也一同對付過狂得沒邊的任九霄,但之後各自際遇不同,只聽聞他被分派到了宿沫峰,便再沒有過沒交集。

「章兄,許久不見了,竟能勞動你給我送飯。」

章柳未回答,只將食盒放下,用一種看死人的眼光看著應飛揚道:「好好吃吧,我來得路上聽到消息,許多門派剛聯名送來拜帖,要求取你性命呢,你還有幾頓飯可吃,已是屈指可數了。」

應飛揚雙目一瞥,冷道:「章柳,咱倆過去是有些不對付,但也稱不上有仇吧?我行事如何你比外面那些人清楚,難道在你眼中我就這麼該死?」

「你還記得我師兄邢飛麼?記不得也沒關係。他不是你這般的天之驕子,劍道天才,他只是一個好不容易以外門弟子身份擠進凌霄劍宗大門,拜入宿沫峰名下的普通人,但三天前,他死了……」

章柳一邊擺著飯食,一邊平淡道:「那是他入門後第一次隨師長一起外出,不過是去參禮,但他卻興奮得不得了,以為是多大榮耀似的,還說這次要表現搶眼一些,或許就能被同行的長老看上,從殿前弟子再晉陞為真傳弟子……但他卻死了,死在了靠你天人五衰之氣開啟的上三道輪迴陣中。不像你,連生死都能得到劍宗乃至整個正道的關注,他的死,除了我可能都沒人在意過……」

「坦白說,我過去挺瞧不上他的,覺得他出身低,又沒見過世面,這此他死了,我倒也沒太傷心……但是,我害怕,比起傷心更多的是害怕,我怕哪天我也這麼稀里糊塗的死在了天人五衰功之下,而我的死,門中也不會有人在意……」

章柳說完,拍拍手起身,幽深眼睛看著他道:「我知曉,只要你活著,還會有許多人像我一樣害怕,你覺得你不該死,但這世上,誰又該死呢?」

這通話講出,應飛揚也不由一時神惘,是啊,這世上誰又該死?應飛揚自問卻難自答。

此時,卻聽外頭弟子叫道:「誰!不許擅闖地……哎呦!」

幾個弟子被從牢門外打入,而一條清麗身影隨後而到,反腳一踢把門帶上,不讓這些弟子有求援機會,如此熟練的『關門打狗』,正是謝靈煙駕到。

「應天命,師姐我來救你了,感動不感動!」謝靈煙巧笑倩兮,以一敵多也絲毫不以為意,劍光如三更冷月,如北海寒冰,揮灑自如,映得昏暗牢室滿地生寒。

章柳見狀道:「謝靈煙,你敢私縱人犯,這可是重罪!」

「你別說,她還真敢。」應飛揚插嘴道。

「還是應天命瞭解我,別急,我這就把她們全部打趴!」

謝靈煙加催劍上攻勢,作為門中翹楚,尋常弟子哪是謝靈煙對手,很快就是敗相頻現。

章柳一咬牙,狠狠道:「依照門規,若是帶罪者越獄私逃,那可不問生死了,你再不住手,我便殺了應飛揚!」

說罷劍一抽,直對應飛揚。應飛揚身帶鐐銬,功力被禁,卻是絲毫不怯,笑道:「那出劍快得些啊,千萬別濺了一身血,染上了天人五衰之氣。」

章柳頓時氣勢一餒,他不知曉沾上應飛揚的血會怎樣,但天人五衰功的凶名之下,令他不敢嘗試,但隨即找到了應對的方法,「那便先斷了你的腳筋,看你如何逃脫!」

說罷,劍鋒一吐,直嚮應飛揚雙足而去,而謝靈煙已是不及阻止!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00:14
第437章 卷六 你追我逃

章柳一劍遞出直刺應飛揚左腳,狠捷快利,全無半分拖泥帶水,欲一劍斷其腳筋。

「這傢伙,下手倒是真狠!」應飛揚暗罵一聲,忙腳踏禹步,踏罡步斗,迴避這利落一擊,但一則腳上鐐銬加身,二則真氣被封,反應已是滯慢,眼看腳腕暴露在劍鋒之下,應飛揚匆忙之間一勾腳,挑動左腳腳腕上鏈扣,腳腕上得扣鎖被勾得上移一分,「咣當」一聲,火化四濺,扣鎖堪堪擋下這一擊。

「章柳,你不要臉,欺負一個功力被鎖,身形受制的人算哪門子本事?」謝靈煙急欲援手,但身邊弟子見到機會,反而全力托戰,將她黏住。

「自然是門中翹楚,自然該讓我一些!」章柳全然不當回事,舉劍再度刺來,依舊全不留情。

見他下手狠辣,應飛揚心生惱怒,更激起一股狂傲之氣,「說得沒錯,便讓讓你又何妨?」

說罷應飛揚掄起右足向章柳踢去,先前一擊,左腳腳腕處的扣鎖被章柳一劍斬斷,左腳腳腕上只餘一個鎖環,而三尺長的鏈條耷拉在右足上。

此時隨應飛揚飛起的一腳,鏈條掄圓了只打章柳太陽穴。章柳感覺勁風臨頭,雖料定應飛揚現在功力不濟,鏈條又非利器,硬吃他一記也無大礙,自己最多頭破血流,但應飛揚的左腳卻必廢無疑,可他的身子卻比想法更誠實,先一步露了怯。手中劍路不受控制般得一轉轉向額角,擋下了應飛揚這掃來的一擊。

所謂「狹路相逢勇者勝」,應飛揚這一年來厲戰無數,哪一個對手不是當世強者,哪一次交戰不是險死還生,不管是勇氣、智慧經驗都遠非章柳可比,此時佔得主動,更是不肯讓出半分先機,一腳接連一腳。

腳上鎖鏈似曲還直,如靈蛇百轉,老藤纏樹,仔細看來,所施展的卻是一套劍法,此乃凌霄劍宗的『繞指柔劍』,此劍法精華在於曲直莫測,剛入門施展這路劍法時需配合軟劍,在柔軟的劍身的配合下,攻擊可能從任何方向刺來,之後劍質逐漸加硬,什麼時候能將百煉剛劍用得如軟劍一般,此劍法便算練至剛柔並濟的大成之境。

應飛揚此時以鎖代劍,以腳御劍,只見鎖鏈好似活過來一般,重重鎖影變化無定,將章柳攻勢盡數封住。

但無真氣配合,只靠肉身之力甩動粗碩沉重的鏈條著實不易,交手數招後,應飛揚現出疲態,腳步也趨於散亂,章柳趁此時機劍尖再挺,一劍突破重重鎖影,直點嚮應飛揚右足。

「你中計了!」,卻見方才因氣力不濟顯得凝滯生澀的鏈條陡然又活轉過來,盤蛇一般繞了長劍幾匝,將它牢牢鎖住。顯然是應飛揚知曉自己無法久戰,故意提前賣出破綻。

章柳長劍被鎖,卻不屑道:「又能如何?」難道比角力他還會輸給一個真氣被鎖的人麼,章柳猛然拉扯長劍。但就在長劍這一瞬滯礙之際,聽聞應飛揚「看我五衰之氣!」一聲,一口唾沫吐出。

這口唾沫來勢迅疾精準,好像他吐出的不是唾沫,而是一道劍氣一般,一『劍』批亢搗虛,趁他滯礙之際直向他的破綻之處。

「啪!」章柳手背上一熱,竟是被唾沫噴個正著,若這真是一道劍氣,他現在握劍的手已經斷了。

但章柳來不及僥倖,便陡然面色大變,連劍都來不及奪回便抽身而退,用袖子急擦被唾沫唾到的手,那力道,恨不得連手上的肉都一併撕下,天人五衰之氣不能靠唾液傳遞,但章柳並不知此節,只根據眾人的傳聞將天人五衰功的危害放大了數倍,想起應飛揚吐唾沫時喊得那句「看我五衰之氣!」,只當自己此時被五衰之氣感染了,一時惶急,竟是萬念俱灰。

應飛揚道:「擦也沒用,不想感染就趕緊封住曲池,靈關,肩井三穴!」

章柳心慌意亂之下,如聞聖旨一般,不假思索便依他指使而動,運指如飛連點三穴,卻不想幾指頭下去,自己竟是足下一軟癱倒在地。這才恍然大悟,這三穴皆是氣門要穴,連點三穴豈不是自己截斷了自己真氣。

而瞥向自己的手,除了被搓得發紅外並無傳聞中的黑氣,這才知曉中計,心中惱怒之餘,又有劫後餘生之感,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回來,一時不知是喜是怒。

而應飛揚看向他的眼神有幾分奚落,又有幾分共鳴,「瞧吧,誰也不想死,你如此,我也一樣,不論是否該死,我絕不束手待斃!」

此時,謝靈煙也恰解決戰鬥,幾個阻擋她的弟子都如冰塊子一般全身僵硬冒著寒氣躺在地上。

「瞧吧,我應師弟讓你一雙手,一身真氣,你照樣贏不了,差距啊!」謝靈煙朝章柳示威同時,同時毫不避諱得一拍應飛揚肩頭以示讚許。

應飛揚肩頭一疼,皺眉道:「你倒膽大,也不怕感染!」

「去,你當我是他們啊?師姐我提前做過功課的,天人五衰之氣只以真氣和爆身後的黑血傳播,若一口唾沫也能吐死人,帝凌天直接去練打噴嚏不好麼?只是弱小來自愚昧啊!」謝靈煙又嘲諷了章柳一句。

此時,隱約聽聞叫喚聲傳來,應飛揚知曉是此地的動靜驚擾了其他人,知曉逃脫不易,應飛揚面色一變,「來人了?你快走吧,莫要管我!」

「廢什麼話,你方才也聽到了,現在正道之人都要你死,留在這你能活命?放心跟師姐我過來!」

隨即二人身影步出牢獄,只留章柳坐在冰冷地上看著他們越走越遠,眼神中摻雜著無奈、欣羨、嫉妒、憤怒,百感交集。

一年前雖知應飛揚厲害,但他也不至於連空手無真氣的應飛揚都收拾不下,短短一年時間,應飛揚竟把他連帶一年前的那個應飛揚都遠遠的拋在身後,用突飛猛進都不足以形容,也許謝靈煙說得沒錯,這就是差距。

章柳忽然打心裡覺得應飛揚不該死,像他這樣的人簡直是上天掉落凡間的劍器,多活一天就是多一分光采,他想看到許多年後的應飛揚能煥發出何等風姿,若是死了,豈不太可惜了?

謝康樂聽聞謝靈煙劫走應飛揚的消息,心中又氣又急,恨不得將這倒霉女兒拿下,狠狠打上一頓,關上幾個月才肯甘休。

身形縱飛出了大殿,先飛至牢獄處,便見幾個弟子正在地上調息,口中還不住吐著寒氣,一看就是出自他女兒手筆,眉頭一皺問道:「他們人呢?」

「丹……丹霞峰方向去了!」弟子打著寒顫答道,哆嗦得指向遠處一片隱約蔓延到丹霞峰的火光。

知曉是弟子正在追擊他們,謝康樂再度御劍而飛,不顧門中不許御劍飛行的禁忌,直向丹霞峰飛去。

不過會,便趕上了先頭部隊,而前方,一對男女身影隱約出現在他面前。

此時正是天黑,丹霞峰山路崎嶇難行,一入丹霞峰,追擊弟子都難以避免的放慢腳步,那對男女卻是輕車熟路,如履平地,全然無視地形阻礙,如躍動在黑暗中的精靈,幾個起落,就要消失在視線外!

「謝靈煙,給我回來!」謝康樂哪容得她走脫,昂聲一嘯飆起一道勁風,劍光劃過黑夜,轉眼降在他們二人面前。

「逆女,看為父今天不……」謝康樂身形一降橫擋在前,口中正訓斥一般,卻是戛然而止。

「謝師叔,晚上哈,你找師姐啊?」苗淼眨了眨大眼睛,一副乖巧的樣子道。

「怎麼是你?」苗淼和謝靈煙身形年歲相似,又都著丹霞峰的服飾,天黑心急,謝康樂竟是沒有認出,而她旁邊的少年也不是應飛揚,而是明燁,謝康樂隨即知道中計,遷怒罵道:「大晚上的,你們瞎跑什麼?」

苗淼一臉無辜道:「謝師叔說話好奇怪,正是因為天黑了,我們才要回丹霞峰休息呢……」隨後恍然察覺後面追來的人一般,睜大杏眼道:「咦,怎麼跟了這麼多人?大晚上的,他們瞎跑什麼?」

謝康樂氣結道:「你們!謝靈煙呢?」

「哦,師姐啊,謝師叔放心,師姐家教甚好,不會徹夜晚歸的,師叔若急著見她,不妨上山稍坐片刻?」

「不必了!你們兩個給我記著,等著門規責罰吧!」謝康樂撂了句狠話後急急下山。

「喂喂,丹霞峰弟子晚上回丹霞峰是犯了哪條門規?謝師叔你說清楚啊!」苗淼衝著謝康樂遠去的身影戲謔喊道。

之後叉著跑得有些氣喘的腰,回袖一揮衝著追來的弟子,氣勢十足道:「聽到謝師叔說得沒?你們大晚上的瞎跑,當心門規處置!」

接著在眾弟子面面相覷下大笑回山,回身瞬間,笑意已無。

而明燁亦面色凝重,攥著因經脈衰竭而無力的拳頭,看著山下方向暗道:「應飛揚,你自珍重,現在的我,只能幫到你這些……」

沒人知曉,應飛揚和謝靈煙方才正躲在牢門外不遠的樹梢上,追擊弟子們盡數被苗淼和明燁引走後,他們才從容不迫的現了身,而趁著躲藏的時間,應飛揚已在謝靈煙幫助下將體內禁制解開。。

繞開已嫌薄弱的山門守衛,二人直往山下而去,目標便是清苦的居所,二人心中似有共識,清苦那老道平時看著不靠譜,但當此之時,若還有人能解決眼前難題,那麼那個人非他莫屬!

戶門和房門皆大開,清苦似早已等待多時,見到應飛揚後,瞥了他眼道:「聽說又惹麻煩了?」

「嗯,天大的麻煩!」應飛揚點頭道,「師傅,我有話對你說!」

「正好,我也有話對你說,進來吧,謝丫頭,看好門,估計一會你爹就來了,順手替我把他打發了。」

「哈?」謝靈煙難以置信道。「那可是我爹唉!」

「怕什麼,來,我教你兩手,你爹來了也照揍!」清苦一拍胸脯,信誓旦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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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康樂從丹霞峰下山,便直往山下掠飛而去,心中惱怒速度更疾,所經之處,雲如浪裂。

雖不知曉謝靈煙會跑到何處,但他卻有個首選的目標。

這二人就算靠著狡猾逃過一時,但最終也絕對難逃凌霄劍宗追捕,這一點,八年前已有人印證。

而若有一個人能解應飛揚他們困境,便非山下的清苦,或者說他的五師弟顧劍聲莫屬。

清苦在山下住了一年,謝康樂自然也拜訪過幾次,自是知曉他居處位置。

待越來越近,謝康樂卻又有幾分躊躇,八年前,慕紫軒和凌霄劍宗難以兩全,那時的顧劍聲因為意外的一劍,最終陰差陽錯的靠在了凌霄劍宗一方。

如今,舊事竟又重演,如果門派和應飛揚也是勢不兩立,不知今日的清苦又將作何抉擇?

清苦宅子已在眼前,而謝康樂看到宅前的一道身影,瞳孔一縮,登時落在地上。一臉山雨欲來之勢。

立在門口的謝靈煙怯生生道:「爹,你怎麼來了?」

「少裝傻,一會再跟你算賬,他們在裡面嗎?」謝康樂口中問著,身子卻已向房內邁去。

卻見謝靈煙一抽劍刃,霜刃生寒,面上帶著有些畏懼的笑容對謝康樂道:「阿爹!你平日總督促我練劍,今天正好在此巧遇,不如趁此時指點下我的劍法如何?」

氣勢上未戰就已先敗三分,但拔劍的身影卻是分毫不讓,「接得下我的劍招,我就讓阿爹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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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8章 卷六 舊事重演

「死丫頭,你還敢跟我動手,造反麼?」謝康樂眼一橫,怒道。

「我只是想阿爹請教劍法,怎麼算造反?阿爹請指點!」

「哼,那我便先教訓你,再去抓應飛揚!」謝康樂隨即動手,也不出劍,袖袍隨便一甩就是一股氣勁飛出,欲直接以力壓人。

哪想謝靈煙纖腰一擰,蓮步輕移,竟是遊刃有餘的避開這一擊,同時劍光冷吐清輝,如煙似霧籠罩謝康樂周身,此招乃是廣寒凌虛劍中的『煙月籠紗』,講究劍法與步法相配合,以動化靜,避虛擊實,單看謝靈煙如煙縹緲的劍招,便知她已深得此招真髓。

「好身法!」謝康樂險些繃不住叫出聲來,十七八歲當真是人進步的黃金年齡,真是每一天都能再上一個台階,不過幾個月沒考量女兒劍法,不料謝靈煙又精進這麼多,只可惜現在是拿劍對著自己,擋在面前,謝康樂一時不知該喜該憂,分神間,先機已失。

而謝靈煙得勢不讓人,漱雪劍劍走如流風回雪,婀娜倩影如月中脫兔,與天上月光相互輝映,四面八方而來,一時分不清是劍光還是月光。

幾個月前尚不能透徹的『廣寒凌虛劍』如今運用成熟,揮灑自如,劍光交錯間十數招已過,而謝靈煙仍緊握先機,不肯輕讓。

若換往日,謝康樂定任女兒揮灑,來探視她究竟進益到了何種境地,但此際卻是無暇與她糾纏,劍訣一引,拔劍出鞘,同時伸張手臂,劍如遞酒一般遞出,融入謝靈煙縹緲劍光。

謝靈煙心頭隨即一緊,看出謝康樂所使之劍是他自創絕學《率意劍訣》,謝康樂為人不羈,所創劍法亦是揮灑自如,縱情豪浪,此時乃是起手式「舉杯邀月」,但見謝康樂腳步如微醺一般,卻每一步都避開謝靈煙的劍光,而劍如遙敬明月一般斜挑上方,直刺謝靈煙真身,一式之內,便將先機奪回。

謝靈煙卻想起顧劍聲片刻前對她說的話語,「只要能逼出他的《率意劍訣》,你便算贏了一半,接下來,就用我教你的劍招。」

「沉肩、錯腕、重心向前、劍鋒下切……」縱然知曉清苦的身份,謝靈煙心中仍有三分存疑,懷疑臨時學來的並不算高明的劍法能有多大用處,但身子卻自然而然使出清苦所教劍招。

劍招並不複雜,謝靈煙亦是天資聰穎,但時間有限只來得及學一遍,初學乍練難免有些走樣,可謝康樂卻是神情一震,道:「端茶倒酒?」

謝康樂劍式亦是一滯,卻見謝靈煙下切之劍已精準切在他上挑之劍的劍身七寸處,將他劍擊得下沉,劍勢登時散亂,而謝靈煙借力輕盈躍到他身後。

不容背向對手,空門大開。謝康樂順勢轉身橫揮,一道劍氣磅礴而出,此招名為「橫槊賦詩」,取意魏武兵臨赤壁的豪邁慷慨之氣,但招出之時卻又後悔,只恐這豪雄之招傷了女兒。

此時謝靈煙心中也是緊張,但手劍中輕輕蕩了幾圈,化輕柔之勁,便好像磨墨水一般將磅礴劍氣攪散化開。而謝康樂又不禁道了聲「鋪紙研墨?」

兩招接過,卻是不落下風,謝靈煙信心大漲,手中之劍也隨之變得果決,按清苦教得劍招一一使出,只感覺自己劍法就像《率意劍法》剋星一般,招招克制父親,每一劍都攻其必救,於是越打越是順手,縱然偶有招式遺忘,但一看謝康樂的招式就被提醒了起來。

而謝康樂亦是如夢囈一般,謝靈煙每使一招,他便念一句,「擦桌抹地」、「擇菜煮飯」、「油鹽醬醋」、「鍋碗瓢盆」……

謝靈煙初時聽得莫名其妙,後來才反應過來這是招名,不由暗笑:「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名字……好難聽!」

清苦只來得及教二十三招,第二十三招「燒水刷鍋」一使出,謝靈煙又制住謝康樂劍路,卻不知接下來該用哪招了。

一時愣神,卻見這謝康樂真氣一吐,硬生生將謝靈煙的漱雪劍震開,趁謝靈煙愣神之際身形瞬動,連點謝靈煙幾處要穴,謝靈煙身子一軟睡到在地。

而謝康樂閉目愣了一會,好似在回味方才的比鬥,又似在緬懷往事,之後大步跨入院中,衝著房內哈哈大笑道:「顧老五,我真服了你了,我這套《率意劍訣》創了三十三年,期間不斷精煉萃取,自認已是大異當初,想不到你創的《勞形劍法》也雖之而變,既能連我劍法的改進一併推算出,依然還克制我的劍法,只是三十三年前傳給我安平小妹,今天又傳給我女兒,當真不厚道!」

見無人回應,又道:「行了,顧老五,你現在功力被鎖,護不住你徒弟的,還是出來吧!」

見依舊沒有應聲,謝康樂只道被謝靈煙拖延了許久,清苦已帶弟子逃走,正要進入,忽然門扇一閃,便見應飛揚被一道劍氣擊出,身形直墜而下,摔倒在謝康樂腳下,而劍氣來源處,清苦踏步走出,半邊臉在屋簷下,半邊臉暴露在月光中,更顯陰晴不定。

謝康樂不由愕然,面上笑意也漸消,卻見應飛揚一邊掙紮著撐起身子,面上是難以置信,是傷心欲絕,淒笑著對清苦道:「這算什麼……這就是你想對我說的?我明明沒有做錯什麼……明明沒有做錯什麼!若不是為了在鬼界救正道之人,鬼才會練什麼天人五衰功,現在呢,被我救過的人要我死,凌霄劍宗要我死,我跑出來,好不容易找到你,結果……連你也要我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清苦面上亦現愧色和掙扎,道:「天命……師尊真的盡力了,我想有兩全之法,想將你的天人五衰功廢去,但方才你也見識了……我盡力了,卻還是做不到,我終究也無法兩全,你的天人五衰功口訣不全,早晚會失控,到時積累到極限的濁氣爆發,非但你會死,還會牽連更多人的性命,既然救不得你,我……只能選擇救更多人……」

「犧牲我,犧牲我去就其他人麼?哈哈哈,我不要!我在鬼界救了那些人,可自詡正道的傢伙又是怎麼回饋我的?他們還是要殺我,要殺我!你救不了我?好,那我便去找帝凌天,讓他將天人五衰功全數傳給我!到時候,到時候,讓想犧牲我的人都去死……」應飛揚狀如瘋魔,掙紮著想起身,但手足無力,任他如何扭動,卻也只摔了滿臉塵。

看著足下的如癲似狂的應飛揚,謝康樂竟生一絲憐憫,好像透過他的身影,看到了八年前在九幽鬼淵前嘶聲狂笑的慕紫軒,一時百感交集。

清苦背過身子,肩膀克制不住的顫抖道:「天命,這一次是師尊對不起你,如有來生,莫再做我徒弟……謝師兄,你將人帶走吧,三日之後,當著正道眾人的面,將他……殺了吧。」

「這……就是你當年沒做出來的選擇嗎?」謝康樂嘆了一聲,將癲狂的應飛揚點暈,心中卻不知怎得覺得僥倖,甚至有一種心安之感,殺一個未知的威脅,救可能受到威脅的眾生,原來顧劍聲也會和自己做下一樣的決定,那是否意味著自己當年參與逼殺慕紫軒,其實也並無過錯……

謝康樂又想起來,道:「但是,那些聯名之人懷疑你是帝凌天,美名請你出山,實則要你親手殺了應飛揚,以證清白。」

「呵呵呵!帝凌天,我很像帝凌天麼?」清苦冷冷笑了,面上亦不復沉穩,「我已將徒弟教給他們處置,他們還嫌不夠麼,好,很好!那我便破一次誓言,再入宗門一遭,他們若殺了天命後還有意見,凌霄劍宗,我『閉關』的悟劍窟,顧劍聲恭候!」

謝康樂亦是犯難,「可你現在功力被鎖,恐有危險……」

這實在是一個兩難抉擇,如今江湖上沸沸揚揚,將傳帝凌天便是顧劍聲,顧劍聲若不露面,本就因應飛揚的禍事落人口實的凌霄劍宗將更受針對,而這傳言也會不受扼制的繼續發酵,最終使顧劍聲受萬人針對。

可顧劍聲早年浪跡江湖,樹敵不少,若是他露面,怕又被過往敵人看出虛實,一旦他功力被鎖的消息傳出,尋仇之人勢必絡繹而來,那時顧劍聲必然難以自保。

「可惜師尊外出閉死關,不知去了何處?不然就算拼著驚擾他老人家,也要請他出關,解你七魂劍封!」

清苦冷聲道:「不必了!你真以為七魂劍封奈何得了我?」

「你破了七魂劍封?」謝康樂忽然想到,方才應飛揚正是被劍氣擊出,同時被制住了經脈,能制住本事不差的應飛揚,顧劍聲只是有功力在身,但隨即驚呼道:「那師尊豈不是魂魄散了?」七魂劍封是施展著化魂力為劍,以七魂封禁對方真氣,這種封印極為牢固,但代價也是極為殘酷,一旦被封者能可強行破封,那封印者的七魂也將就此消散。

他與商影等人其實都認為,縱然前任掌門玄寧亦是頂尖高手,但憑他的七魂劍封,恐怕還真封不住顧劍聲,甚至封不住才是理所當然的,所以察覺清苦有修為在身,他並不是很驚訝,反而是先擔憂起了玄寧真人,在他們看來,真正封住顧劍聲的,實則是玄寧掌門的性命。若顧劍聲破開封印,則他恩師便將魂飛魄散,這才是他遲遲不肯破封的真正原因。

清苦卻搖搖頭,「算不上破封,但琢磨了這麼些年總是有些收穫,我能運用一部分真氣了。」

謝康樂點頭,很簡單的就接受了他的說辭,「原來如此……不破劍封卻能使用真氣,換做旁人我肯定不信,不過是你,我總覺得對你來說輕而易舉。」

「也並非輕易,我能運用的真氣總是時盈時竭,往複變化,三日後,那些派門約定在午時集聚凌霄劍宗,而午時恰是一個衰竭期,那時我能運用的功力怕不足半成,所以午時要拖住他們,不可讓他們來『悟劍窟』,否則我怕欺瞞不住眾人目光……那個時候,便讓他們在大殿前……處置應天命吧!」

清苦說罷,狠狠甩了衣袖,憤聲道,「我收了兩個徒弟,本以為死的如今沒有死,而活著的那個又要被逼死?好,這筆賬我顧劍聲記下了!若這幕後有人策劃,我一定將他揪出!」

謝康樂一驚,「你說有人策劃?這是什麼意思??」

顧劍聲靠在門框上,神色疲憊回憶道:「我當年因服了『亢龍散』,所以誤殺寧悠悠,造成我與軒兒決裂,本來都以為是軒兒對我下的藥,結果陰差陽錯下自食惡果……但是,軒兒給我來信了。」

「來信?」

顧劍聲點頭道:「沒錯,今天信送到了我手中,他說當年之事並非他所為,而在這次六道攻來之際,讓他發現一些端倪,邀我過去一同參詳,雖然時隔八年之久,但或許,能將當年的陰謀者查出。待此事了卻,我便走一遭司天台!」

「不是他?」謝康樂一驚,隨即搖頭道:「一面之詞,他對你,對凌霄劍宗都懷恨在心,只怕他邀你過去是另有圖謀!」

清苦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應飛揚,蒼老的笑著,「呵呵,我有的已經不多,馬上還會再失去,還能再圖謀我什麼?這一遭,必然要去的!」

謝康樂欲再勸,清苦卻已道:「謝師兄,我意已絕,你不用再說,還是先將天命帶走吧,順便我的事也請你轉告掌門和眾長老,讓他們做好安排。」

清苦語調漸轉森冷,寒徹雙眸映照著一地清冷月輝道:「是因為我太久沒露面所以被人遺忘了,還是凌霄劍宗這次損失慘重便讓外人覺得有機可乘了,凌霄劍宗何時輪得到那些派門侵門踏戶了!這次,就讓他們知曉惹怒劍冠顧劍聲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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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9章 卷六 諸派雲集

一會,追擊的弟子趕來,謝康樂不再多言,將應飛揚與謝靈煙交予弟子,便又離開,臨行時卻又似耿耿於懷道:「我用三十年時間淬煉《率意劍訣》,自詡已與當年初創時截然不同,你這些年來沒與我交過手,但我的進境你卻依然洞若觀火,改進的《勞形劍訣》竟能將我的進境也算在內,三十年前克制我,三十年後依然克制我,你怎麼做到的?」

清苦道:「《率意劍訣》是你酒醉之後率性揮灑所創,之後雖有改進,但神髓未變,否則太執著於劍招,便滯於形,而不復『率意』,抓住神髓不變這點,便可推算出你的進益。」

謝康樂又問道:「我用了三十年改進劍法,你用了多久?」

「總是花了些時日吧……」清苦有些含糊不清,又似安慰般補充道:「況且《率意劍訣》精髓本就在意不在形,只破劍招不等於就能破你揮灑任性的劍意,若你不是想多看片刻,憑你閨女那初學乍練的《勞形劍法》早就敗下陣了……」

謝康樂依舊苦笑道:「你知不知道,與你做師兄弟其實一劍很令人心灰意冷的事……」

「有嗎?」

「凌霄七劍中,掌門師兄身為劍宗掌門卻不再用劍。商師姐除了煉製丹藥外,就是一心帶徒弟。我鑽研起了詩詞歌賦,想將我這天生的粗豪氣質粉飾成魏晉風骨。我安平小妹亦無心求劍,開始整天就想著嫁人,可沒像其他女子一般掉進你這坑裡,反掉進另一個深坑裡,再爬不出來。剩下兩個倒是沒放棄,但任雲遊為了磨礪劍藝雲遊天下,以戰養戰,結果與五驚奇中的『蠱神』死磕上,最後落得個屍骨無存,只留下任九霄和越天箐這對孤兒寡母。而賀孤窮呢,算起來該是他離你最接近,但以殺入劍,險些失了道心淪為殺魔,你瞧瞧他都把自己逼成什麼樣子了!」謝康樂扳著手指數了一遍,有些無奈的總結道:「我半生鑽研的劍法被你輕鬆破去,而你的境界窮極一生我也無法觸碰到,我們師兄弟每一個資質都是上上之選,在你面前也泯然眾人,你讓我們怎能不心冷?」

「與顧劍聲同門,何其幸哉?與顧劍聲同門,何其不幸?」謝康樂說著,擺擺手踏出了門。

清苦目送他離去,雙目靜如沉淵,回身屋內,對倚在黑暗牆角的人影道:「他對你的評價,你說可算中肯?賀師弟?」

「他這被小妹追著揍的傢伙,我何時需要他對我評頭論足了?」那人影嗤了一聲,走出角落,窗外透過的劍光映照在他面上,高瘦身材,黑髮黑鬚,清癯冷漠,赫然是『物盛當殺』賀孤窮,賀孤窮一臉不屑,卻又隱隱有忍俊不禁的趨勢,卻是想起了往事。「當年這傢伙縱酒高歌,恣意妄為,還將這心性入了劍,自此越發不可收拾,只苦了謝安平這個做妹子的,整天跟當媽似的照料他,後來謝安平忍無可忍,一惱之下就找你創了套《勞形劍法》,意在指謝康樂率意任性,她便得勞神傷形,連取得招名都招招帶刺,他縱請高歌,就有人得洗衣做飯,他釃酒臨江,就得有人淘米擇菜……偏生這劍法又克制《率真劍訣》,那段日子,可算把謝康樂揍服帖了……」

「難得你還有追憶同門往事的時候。」清苦嘆了聲,拿起案上酒罈遙對窗外明月,神色苦郁,儘是哀戚寂寥,「可惜,都過去了……」

「是啊,都過去了……」賀孤窮也被他情緒渲染,面上難得浮現的笑意消散,劫過清苦手上的酒罈,道:「聽聞門派出事方趕回,便要被你使喚,幫你做事,你不說謝,連酒都不分給我飲!」

說罷,仰天灌了兩口,卻馬上被嗆得直咳。

「滋味如何?」清苦問道

「又苦又澀,難飲!」賀孤窮擦了擦嘴,一把將酒扔回,入口辛辣得難以入喉,回味又只苦澀,還有一股揮之不去的酒糟味,一猜便是清苦廉價買的劣酒。

清苦卻不以為意,接住酒罈就自顧自得飲下,「所以莫怨我不分與你,苦酒,只適合自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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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多事之秋,謝康樂回到凌霄劍宗後,又直往凌霄殿議事,掌門倒下,所有事務又得由各長老參詳,所以雖是入夜,諸長老依然齊聚殿內,正為正道諸派拜山之事各持己見,爭執不休。

待謝康樂回來,主持議事的商影揮手止住其餘人的爭執,問道,「怎麼樣了?」

謝康樂聳聳肩道:「不怎麼樣,人逃到顧老五那,又被顧老五送回來了。」

「顧劍聲,他怎能如此!」商影脫口而出道,隨即寒聲道:「那他意思呢,真依那些人的意思,出面親手殺了他徒弟!」

「正要說這事呢……」謝康樂將經歷的事情一一說出,待說到時,顧劍聲在身受七魂劍封下由有真氣可用時,故意停頓片刻留給眾長老驚訝,可驚嘆聲卻無預料中的那般劇烈,似是很輕易就接受了這個事實,謝康樂潤了潤嗓子,便又繼續說下去,待他全部說完,眾人才有反應。

「將應飛揚交給諸派處置,而顧劍聲去悟劍窟?」

謝康樂道:「不錯,將應飛揚交出算給足面子,若他們依舊不依不饒,凌霄劍宗也不是任人撒野之處,顧老五自會在悟劍窟等他們,只是當年師尊罰他十年不許入山,如今還差兩年多……」

掌管刑律的秋聲閣首座駱石律道:「劍冠的處置也算不卑不亢,既不得罪諸派,也不墜了咱們面子,至於回山之事這倒無妨,事急從權,依照門規,掌門不在之際,諸長老要超過七成同意,便可便宜行事。」

場中之人皆知曉輕重,自是支持顧劍聲暫時回山,只商影也不表態,一言不發出了殿。

謝康樂搖搖頭,代為拍板決定,「那便如此了,三日後,凌霄殿前,諸派共同處置應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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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轉眼即過,便到了風雲集聚之日。

凌霄殿前廣場,立起一個木台,台上是一個十字木樁,應飛揚被鐵鏈縛在樁上,披頭散髮,陰陰沉沉,雖知到了判定生死之時,可他依然一言不發,恍若行尸走肉一般毫無生氣,但幽暗瞳孔折射的光芒,卻是冷得令人心驚膽顫。

其他諸派之人尚未到,凌霄劍宗弟子就先圍在外圍,指指點點道。

「他便是應飛揚,長得挺俊的,不過感覺好凶哦,額角還一道刀疤耶。」

「剛入門吧,他你都不認識,去年試劍大會,他可是一人一劍,獨佔鰲首!」

「那……聽說他是『劍冠』的徒弟,這可屬實?」

「應該差不多吧……門中長老雖沒明說,但似乎也是默認了,你不知道,上次試劍大會可是英才輩出,往年有一個能練到劍氣離體的就算不錯了,可上年,前四名都能使出劍氣,這種情況下應飛揚都能贏到最後,說他是劍冠弟子也是合情合理!」

「他是劍冠傳人,又會天人五衰功,那難道現在沸沸揚揚的傳聞是真,劍冠師叔是帝凌天?」

「你可悠著點,話不能亂說!不過顧師叔一閉關就是七八年,山上山下弟子再無人見過他一面,這確實不合常理……當然,我不是說他是帝凌天,其實這些年傳什麼的都有,有說他與劍神一戰後身負重傷不治而亡,有說他現在筋脈盡斷修為全失,也有人說他去西域找一個女人就再沒回來,反正就是說咱們只是拿『劍冠』名號嚇唬人,其實,要可能的話,我倒希望顧師叔這次能出來,讓我等再見他一面,開開眼界。」

此時,山下傳來沸沸揚揚之聲,便見重重人影自山下而來,約莫有數百人,各舉旗幟登階直上,一時旌旗招展,獵獵翻飛。

而一聲聲或洪亮,或沉穩,或清亮,或刺耳的拜山聲自山下傳來。

「蜀中百劍門特來拜會,恭請『劍冠』出山!」

「峨眉觀霞觀特來拜會,恭請『劍冠』出山!」

「通天道憐仙谷特來拜會,恭請『劍冠』出山!」

「西域金剛門特來拜會,恭請『劍冠』出山!」

……

一聲一聲,一浪一浪,時如萬馬奔騰,時如雷霆獅吼,時如晴空鶴唳,震得山下樹濤陣陣,群鳥驚飛,而聲至人至,轉眼已齊聚山門前,一隊隊人或道、或僧、或俗,各有不同風采,聲勢頗為浩瀚。

「恭迎各派同道!」此時一聲自凌霄劍宗內傳來,卻清晰的傳到所有人耳中,發聲者乃是秋聲閣首座駱石律,諸長老中也只他一人出席。

這亦是諸長老協商後的結果,只掌管門規刑律的駱石律一人出面,便等同宣告凌霄劍宗態度,此次集會只涉及對應飛揚的處置,不涉及其他,亦是無形間向諸派宣告凌霄劍宗的不滿。

待諸派入了山門,駱石律才明知故問道:「不知諸派來此,有何要事?」

便見一身著劍紋袍,打扮亦道亦俗的漢子上前道:「在下百劍門門主蕭百劍,斗膽代表各派發言,這次拜山共有二事,一則貴派弟子應飛揚勾結六道惡滅,暗害道扇衛無雙,又在司天台開啟上三道輪迴陣,致使正道諸派淪陷陣中,損失慘重,還請貴派予以嚴懲!」

說話間,已有數十道目光狠狠射嚮應飛揚,恨不得剜下一塊肉來,皆是來自在司天台損失慘重的派門,全將仇記在了應飛揚身上。而應飛揚低垂著頭,全然無感。

駱石律點頭道:「應飛揚雖是我派之人,本應由我派懲處,但這次畢竟牽涉甚廣,為表我派處事公正嚴明,今日便將應飛揚交出,由各派共審應飛揚!

眾人見凌霄劍宗好說話,也是鬆了口氣,卻又聞蕭百劍道:「還有第二件事,如今南有六道惡滅死灰復燃,來勢洶洶。北有北地妖族磨牙礪爪,虎視眈眈。萬象宮主遭遇石封,聖佛尊受困誓言,正是正道傾危之際,前日眾人結盟,清岳掌門既被推舉為盟主,凌霄劍宗理應作為表率,現聞清岳掌門亦受傷,我等斗膽,請劍冠出山,一擋帝凌天!」

駱石律道:「承蒙諸位愛戴,對抗六道,我凌霄劍宗義不容辭,但顧師兄素來特立獨行,只專注劍道,不問世事,如今為宇文劍神的劍約閉關悟劍,時間所餘不多,實在無心旁騖。你們若能前往天劍峰請動劍神開口,將劍約推遲,我派自然也會勸說顧師兄以六道之事為重!」

駱石律順勢踢了個皮球給宇文鋒,心中卻是暗笑,宇文鋒痴劍成狂,這幫人想讓他推遲劍約?怕連天劍峰峰下的劍陣都闖不過。就算闖過了,推遲劍約之事必然惹怒宇文鋒,他可沒這麼多顧忌,誰敢耽誤他追尋劍道,他都將直接一劍就給捅下去。

蕭百劍乾笑幾聲,道:「這,實不相瞞,駱首座應也聽到過一些傳聞,說是劍冠他,其實是帝凌天!」

駱石律正色道:「既知是傳言,又何必拿出來說?無稽之談,你們信了?」

「所謂無風不起浪,應飛揚是劍冠之徒,又會天人五衰功,帝凌天離奇復生,劍冠前輩又久未現世,這,難免引人懷疑。」

駱石律突然問道:「蕭門主,你平時吃肉麼?」

蕭百劍一愣,道:「百劍門不忌葷腥。」

「那你吃菜嗎?」

「這自然也吃……」

駱石律一臉認真道:「那蕭門主既吃肉又吃菜,難道就意味著肉和菜都是一樣?同理,應飛揚跟劍冠師兄學了劍法,又陰差陽錯學了帝凌天的天人五衰功,這怎麼就能說顧師兄便是帝凌天?這豈不荒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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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0章 卷六 東海來客

駱石律主管刑律,口功夫自是一流,而蕭百劍本就無實證證明帝凌天與顧劍聲的聯繫,被他繞了一圈險些被繞進去,愣了愣神才道:「但謠言可畏,劍冠前輩也該出面讓眾人一見,以杜悠悠眾口。」

「謠言可畏,那我顧師叔的劍就不可畏了麼?」駱石律面上一冷,眸中溢出道道寒氣,眾人皆覺背脊一涼,不是因為眼前駱石律,而是因為那久未現世,卻依然攝人心魄的劍,「證有易,證無難,你們若認為我師叔與帝凌天有關聯,便該拿出實證,而非讓我顧師叔出關自證無罪,若懷疑誰,誰就要出面自證清白,那世上可要人人都無寧日了!」

見眾人一時被懾住,駱石律見起了效果,又舒緩語氣,道:「我派將應飛揚交出來公審,已是釋出誠意,對抗六道之事,本派亦一直傾盡全力,各位若再咄咄相逼,怕是六道惡滅的離間之計,豈不是讓親者痛仇者快?」

一張一弛,駱石律已把握話語主動權,這時卻有一聲傳來,「說到底還是不肯露面,顧劍聲好大臉面,這麼多人請他他都不肯出面?

這一句無禮至極,已屬公然挑釁,駱石律眉峰一挑望向發聲之人,卻是險些笑出了聲,「原來是金陵元氣宗的白何水白宗主……」

發聲人是個國字臉,短鬍鬚,氣度雍容的漢子,面上卻是陰沉戾氣,這位白宗主、或者說整個元氣宗都與顧劍聲起過睚眥。

那時顧劍聲初出江湖,正是放蕩不羈的年歲,昔時遊歷金陵,恰遇這位當時還是少宗主的白何水在秦淮河上欺凌弱一位賣酒女,欲行採補之事,顧劍聲自是出手輕易將他教訓一番,而白何水身為金陵的地頭蛇,未能嚥下這口氣,糾集金陵城中三大派門百餘人欲行報復,顧劍聲卻只一人一劍,租了一船畫舫停在江畔,聲稱來人輪流來也好,一起上也罷,但凡有人能接他一劍踏上畫舫,他便低首向白何水賠罪,任其處置,如若不能,便向那被欺凌的賣酒女處買酒兩壇相贈。

結果一個時辰內,百餘修者盡數落水,一人一劍,壓服金陵派門。顧劍聲獨飲二十一壇,酩酊大醉,又將餘下兩百罈酒盡倒秦淮水中,邀秦淮各花船共飲。

是夜,秦淮上下,盡飄酒香。

顧劍聲一劍成名,年少英俊,劍冠群倫,不知入了多少歌女舞姬的春夢之中,金陵三派卻是名聲掃地,有兩派就此衰落,而元氣宗亦是顏面全無,成為秦淮河上,點綴劍冠聲名的談資,以至於後來羞得元氣宗立下門規,不許門下弟子再靠近秦淮河的畫舫酒家。

這次元氣宗來此,不消說,便是白何水欲借眾人之勢一討當年羞辱。白何水只見駱石律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頭便更不快,毫不客氣道:「正是我,顧劍聲莫不是做賊心虛?不然怎無膽出面一見?」」

駱石律正要挖苦他一番,忽然一道氣勁如潮浪般排空而來,直擊向白何水,氣勁來得突然,白何水應招不及,已被擊飛數十丈。

「顧劍聲若是怕,也只會怕凌霄劍宗內無秦淮河那麼多水供你飲,不如隨本宮去東海,讓你引個痛快!」

一聲柔柔媚媚又不失威儀的聲音傳來,卻見兩排妙齡少女撒花開路,八個健奴扛著一個巨大貝殼沉穩而來,而貝殼如軟床一般,躺著一個妖嬈婦人,婦人云鬢高堆,一襲水藍薄裳下豐腴曲線若隱若現,皓腕撐頤,如春睡海棠般慵懶的躺在貝殼軟床上,好不顧忌薄衫下偶爾乍洩的春光。

而自她到來,場上便瀰漫一股如夢似幻的朦朧水汽,水汽中有著這大海特有的新鮮咸腥味,彷彿讓人置身遼闊海邊。

顯然方才一擊震飛白何水的就是這位美婦,眾人正猜疑著她的身份,又聽聞一聲冷哼,「玲瓏郡主,老夫與你同來,可不是為了讓你替顧劍聲出頭的!」,聲音震得眾人耳中嗡嗡作響,顯示一身不凡修為,眾人循聲看去,便見一手中持劍的峨冠老者與那女子同行而來,老者眼眶深陷,鬢邊蒼然,黛黑色的皮膚粗糙而乾枯,看起來只是個干朽老者,但在提及顧劍聲名字時,渾濁雙眼中偶然洩露的風雷之色卻昭示著來者深不可測。

但眾人仍是先被他口中的名字驚攝,看向那名美婦驚異道:「玲瓏郡主?她便是玲瓏郡主?」

雖稱郡主,但眾人卻知這郡主之名非是人皇加封,而是妖王授予,這玲瓏郡主不是旁人,乃是四大妖王中「東海鮫淚」斛明珠義結金蘭的姐妹,斛明珠與她同修百年,對她是既愛又憐,而這玲瓏郡主也是不興風作浪就不自在的性子,有斛明珠背後撐腰,儼然已是東海一霸。

白何水跌毀了髮冠,摔破了面皮,本是怒火中燒,但聽聞這玲瓏郡主的名號,硬生生把火氣壓了下去。

而玲瓏郡主煙視媚行全不理會白何水,只沖同行老者咯咯笑道:「這白何水說顧劍聲無膽,可是呢,本宮當年見顧劍聲生得俊俏,想收他做面首,他不但一口回絕,還將我養的人奴一併全放了,更過分的是還在本宮身上留下劍痕,害得本宮十多年沒敢出去見人,這哪是無膽,分明膽大包天!莫說是我,你一直視他為對手,聽人說你追逐多年的對手是個無膽鼠輩,這不相當於罵你鼠輩不如嗎?」

果真是妖族出身,說話大膽至極,一口一個面首的說著,她不害臊,諸派之人都已替她害臊了,一個個不敢直視,但偶然偷偷一撇,皆是色授神予,暗道:「原來是這麼跟劍冠結下的梁子,這劍冠當真身在福中不知福!若換做我,便從了她也無妨。」

「哼,少在這賣弄唇齒!」那老者一拂袖,不理會玲瓏郡主,只對駱石律道:「顧劍聲呢?怎麼才能讓他出來?」

駱石律見老者談話間儼然與玲瓏郡主平起平坐,知曉他也非常人,此時見老者是左手持劍,而右手大拇指齊根而斷,當即面色大變,道:「您老是『詩書盡廢』王念之前輩?」

此名一出,又是一片嘩然,這王念之來歷亦是非凡,他本是出身華章儒府,亦曾得『公子』之名,非但劍術高超,琴棋書畫等儒家四藝也無一不精,堪稱一時人傑,但在與顧劍聲一次比鬥中卻是一敗塗地,之後不甘落敗,又找上顧劍聲幾次,卻只是越輸越慘,王念之受了刺激,自此焚琴坑書,自號『詩書盡廢』,亦在荒廢詩書禮樂,琴棋書畫等儒門技藝,只專注於劍。後又因知曉自己心性偏激,已偏離儒門中正之心,再修儒家中正之劍也難追得上顧劍聲,便捨棄儒門公子身份,自斷了右手拇指,改修了一套劍走偏鋒的左手劍,自此定居東海海島不問世事,只是每過一段時間他便會來找顧劍聲比劍,比劍的相隔時間越來越長,而每一次再出都會有大的進益,上次再出時也是八年前,那是顧劍聲便已對他評價為「東海七十二島,以他劍術為尊」。如今出現在此,怎能不讓駱石律驚異。

王念之卻無視駱石律的驚異,道:「不過劍冠手下敗將,今日特來尋顧劍聲,看他今日能否給我第十八敗!你還未說,我怎麼才能見到他!」

這東海的一人一妖借此機會聯袂而來,與其他諸派一起逼顧劍聲露面,讓駱石律不禁犯了難,佛道諸派都可先以言語勸之,再以實力壓之,最後以大義曉之,但這一人一妖卻皆是橫行無忌的主,指望他攔,怕是真攔不住!

「哼,他們想見顧師叔,那便讓他們見吧,也不過自討苦吃!」駱石律看他們一個個不請自來,侵門踏戶心中也是不快,口上則道:「我已說明顧師叔如今不便見客,但諸位既然執意要見,我派也可再退一步,准許你們前往悟劍窟請示師叔,看師叔是否願意見你們,只是話先說明白,如今悟劍窟方圓皆在我師叔劍意籠罩範圍內,我派弟子尚不敢靠近,爾等若是接近,呵,不慎傷了的話可莫怪我沒事先提醒!」

眾人聞言隨即一凜,有些人已開始後縮,還有些人則躍躍欲試,駱石律又想到,「顧師叔說他在午時功力最弱,現在還沒出午時,尚不能讓他們上悟劍窟,且在拖上一會……」

隨即又道:「各位暫且安靜,莫忘了今日來的最初目的!拜會顧師叔不急於一時,且先審問一番應飛揚,決定如何處置他再說!」

眾人又點頭稱是,七嘴八舌的喧嘩開了,只玲瓏郡主毫不在意,百無聊賴的打著哈欠。而王念之一撇應飛揚,問道:「你便是應飛揚,你會天人五衰功?」

應飛揚嘴角一勾,冷道:「是又如何?」

「那何必多說,殺了便是!」王念之不再多說,猛然聽聞一聲聒人耳膜的刺耳劍鳴,便見王念之已拔劍在手,人劍合一,如流星一般直刺而出,他心思只在盡快與顧劍聲比鬥,對應飛揚,自然是早少早完事!

駱石律未料他說動手便動手,驚呼一聲,卻已來不及阻止,眼看劍尖攜帶鋒銳凌厲之勢直嚮應飛揚而去,卻在此時,應飛揚面前突然憑空出現一道炫彩晶壁。

長劍刺在晶壁之上,泛起流光溢彩和玄異篆字,好似陷在晶壁之中,更激起反震之力。

王念之眉頭一揚,劍勁再催,沉雄真氣注入,便聞鏘然一聲,晶壁碎爆開來,捲起重重氣浪,王念之借力化退避開氣浪,雙目緊鎖來敵。

卻見破碎晶壁後現出一人,手持摺扇,面容上有揮之不去的疲態,但雙目依然明亮攝人,正是紀鳳鳴。

」怎麼是他?」眾人見紀鳳鳴到來阻止王念之殺人,無不稱奇,連應飛揚眼中亦閃過一絲訝異。

「紀鳳鳴,你是在做什麼?他可是害你師傅遭受石封的凶手!」底下之人叫喊道,照他們看來,衛無雙石封,崑崙山淪陷,都與應飛揚有密不可分的關係,萬象天宮作為最大苦主,當是恨不得將應飛揚碎屍萬段才對,怎會出手阻攔。

紀鳳鳴卻搖搖頭,向台下諸人做了個四方揖道:「未必然,師尊感染五衰之氣,乃因吸取月靈珠靈力,但觸碰月靈珠的非止應飛揚一人,儒門、我、還有月靈珠之前的主人都曾觸碰過月靈珠,可能是應飛揚將五衰之氣滲入月靈珠,但亦可能是月靈珠早就被人做了手腳!」

白何水道:「你是在懷疑儒門,懷疑其他接觸過月靈珠的人?」

紀鳳鳴坦然道:「我懷疑每一個人,甚至懷疑我自己,真相未明前,誰都有嫌疑!」

「可應飛揚他會天人五衰功是不爭的事實,上三道輪迴陣也是由他發動!」

紀鳳鳴高聲道:「他習得天人五衰功的因由已經在司天台解釋過了,確實有可信之處,而發動上三道輪迴陣,也是因六道道眾引動他體內五衰之氣,非他本願。當初在鬼界,是他擋下陰魍魎,才是陷身鬼界之人得以脫身,在場許多人都曾受過他的恩惠,現在何必這麼急著殺他!」

「紀鳳鳴,你這是在包庇他麼!」

紀鳳鳴搖頭俯瞰台下之人,鄭重道:「我只是給他說話的機會,師尊曾說,死生之外無大事。需得慎之又慎,不只是他,今日的事換做發生在任何人身上,我都希望給他們機會!更何況,應飛揚和帝凌天接觸最多,靠他可能找出帝凌天真身的線索,實在不該輕殺!」

紀鳳鳴凜然話語,入情入理,眾人一時無法接話,而應飛揚亦是一陣愕然,他自出事來便一直被人喊殺,只少數摯友站在自己這邊,如今,與他並不算相熟,也最有資格殺他的人卻站出來為他說話,令他心頭感觸,不禁說了聲,「多謝。」

卻在此時,聽聞王念之冷聲道:「這機會,你給,老夫不給,別耽誤老夫時間!閃開!」

隨後,又是左手運劍,鋒銳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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