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步劍庭 作者:意縹緲(連載中)

 
Babcorn 2019-9-14 16:55:4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22 17320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00:14
第441章 卷六 斷不可留

王念之在顧劍聲手下一敗再敗,顧劍聲對他已如心魔,畢生所求就是敗他一次,這次潛心修煉多年後覺得劍藝又有增進,欲再尋顧劍聲一較高下,卻聽聞顧劍聲已經在悟劍窟閉關許久,雖想要逼他出關,但卻知自己一人勢單力薄,對抗不了凌霄劍宗。躊躇了數個月後,又有令人欣慰的變數發生,顧劍聲身染嫌疑,諸派欲聯袂逼顧劍聲出山,聽聞此消息,他也便急從東海趕來怕,借此機會來到凌霄劍宗。

本想殺了應飛揚就能前往悟劍窟逼顧劍聲一戰,了卻心願,卻有紀鳳鳴突然出現,為應飛揚辯白,王念之聽著厭煩,心中終於按捺不住,一劍出手,便要結束這場對他而言無聊至極的爭論。

「前輩且住!」紀鳳鳴出手再阻,摺扇一張,便有一個與手中摺扇一般無二,卻放大了數百倍個扇形結界橫擋在前,連結界上的圖案都是與扇面一樣的草木林景。

王念之先前一擊,知曉結界厲害,不再硬闖,直刺的身形陡然轉做上縱,瞬間已至結界上頭,身子又猛得轉為下掠,如蒼鷹捕食一般欲取應飛揚性命。

這老者短短瞬間身形就兩次變換方向,變向間沒有絲毫減速停頓,甚至每變一次向,速度就快上幾分,此等身法,當真奇詭至極。紀鳳鳴心中稱奇,「乾坤扇」再揮,扇面結界上的草木陡然活了過來,迅速瘋長,盤繞成數道碧翠長索縛向王念之。

念之不得已抽身揮劍,連斷追擊而來的草木,但草木瘋了一般得狂長,源源不斷,生生不息。「礙事!」王念之攻勢被阻,知曉術法難纏無法硬闖,冷哼一聲,身形自天而落,轉刺向紀鳳鳴,欲先除去這個阻礙。紀鳳鳴無奈應招,借木生火,木藤熊熊燃起,化作一隻隻火鴉朝王念之飛去一,正式與王念之交起手來,一者東海之內稱劍尊,一者開元之後第一人,二人一交手,便是各自稱奇。

王念之本有輕忽之意,數招之後,便不敢在大意,隨即收斂心神,沉著以應。而心越穩,劍越奇,不合常理的左手劍發出道道曲折莫測的劍光,配合奇詭多變的身法,總是從最意料不到的角落刺來。

紀鳳鳴見他身法詭譎難測,防不勝防,便趁著挪移之間,足下連踩四方二十八位,導金木水火之氣,隨後穩立中央厚土之位,足一站穩,便有玄奧符字蔓延八方,竟是在交戰空隙,結下五行之陣。

陣法一成,紀鳳鳴以靜制動,立身中央厚土之位,策動四方金木水火之變,任王念之從哪個方向襲來,皆是不動如山,反以五行之力困王念之於陣中。

交手數時,王念之見紀鳳鳴依然不落下風,心中漸漸如遭火噬,而玲瓏郡主等得不耐煩,打了打哈欠,故意道:「咦,本宮這一覺都睡醒了,王老先生還未打完麼?這般速度,咱們幾時幾日才能料理完這裡的事回東海?」王念之冷哼一聲,正欲放手一搏,卻聽聞一聲蒼老聲音傳來,「王老弟,你們再打下去也只傷了和氣,這一陣讓我如何?」

便見人群之中,四名弟子排眾而出。扛著一個紅褥轎椅,論氣派比玲瓏郡主差了甚遠,但轎簾掀開,先出的人影卻給人帶來不輸於玲瓏郡主到場時的震撼。

若玲瓏郡主是美得驚人,轎中之人便是醜得駭世,轎中是個一個畸形老者,渾身皮膚都是火灼痕跡,五官如融合的蠟燭一般,耳朵,鼻子都被燒沒,只留四個黑漆漆的洞,更令人心驚的是,他四肢之中只剩一隻右手還留存,其他皆是黏在身軀之上、肉球一般攤在座椅之上!

「是役靈莊的薛靈官薛老英雄!」在場許多人害怕之餘驚呼出來,「英雄」二字,非是誰都擔得起的,但眼前這薛靈官卻是當之無愧,因為他做過一件足以讓天下人稱讚的大事——

隋朝末年,揚州龍船上,領薛家莊精銳誅殺身為前朝皇帝,同時也是上代天道主的暴君楊廣!

楊廣身死,是六道衰亡的關鍵事件,作為參與此役並唯一存活至今的薛靈官,天下修者誰人都需賣三分面。

王念之和紀鳳鳴也不例外,各自停手止戰。

薛靈官在幾個弟子的抬舉下上了台,對紀鳳鳴道:「紀小子,換老朽做你對手如何?」

眾人皆是愕然,薛靈官是從前朝遺留下來的老古董,一身功力早已衰退,更何況現在這幅模樣,當做活的紀念碑讓人緬懷他的豐功偉績尚可,真交起手來,如何是如日中天的紀鳳鳴的對手。

紀鳳鳴也是恭敬道,「晚輩不敢對前輩無禮!」

「不敢?」薛靈官笑了一聲,道:「維護天道傳人的事你都干的出來,還有什麼不敢的?」

紀鳳鳴道:「晚輩非是維護他,只是想查明真相,確認此事背後是否還有陰謀者。」

「那若這天道傳人真的只是受人利用,又當如何?」

紀鳳鳴坦然道:「那便想辦法廢去他的天人五衰功,讓他將功補過。」

「哈哈哈哈!」薛靈官大笑起來,初時笑聲中只是惡意嘲諷,但隨後竟多了嗚咽之聲,如老鴉夜啼,倍顯淒厲,「你們隊天人五衰功瞭解太少,才會說出這天真話語,廢去天人五衰功?天人五衰功是一個詛咒,根本無法廢去,一旦築基完成,五衰之氣就會感染修煉者體內其他真氣,直到將原本修煉的真氣盡數污染,而之後,若無控制真氣之法,便只有爆體身亡一途。想學控制之法,就意味著他要投靠帝凌天,成為下一個魔頭,而他若爆體……」

薛靈官眼中露出懼意,好似陷入最恐怖的回憶:「你們都見過被五衰濁氣侵染者爆體的情形,他們爆體時只有被污血濺到才會感染。但本身就練有天人五衰功的人爆體時散發的濁氣,不論感染力,威力都比你們見過的強上十倍、百倍,甚至只通過接觸就可以傳播!你們可知,楊廣自爆身亡時,當場四百一十三名修者三百七十七個當場喪生,其中包括老朽兩個兒子。連老朽在內只餘三十六名僥倖逃過一劫,但很快他們就發現,這根本算不上幸運!他們低估了濁氣的感染力,回到各自派門後,便陸續傳來他們所在派門被濁氣感染的消息,十三個門派就此滅亡,老朽雖未被感染,但與老朽一同活著回來的小兒子卻遭不幸。」

「之後,一個傳一個,越傳越多,老朽的妻子,兄弟,女兒,弟子,役靈莊上下一百零八人中,共七十三人身染濁氣,你們猜,後來怎麼樣了?」薛靈官恐怖的面孔對向眾人,被燒得變形的嘴一咧,直露牙床。連應飛揚在內的所有人都不禁打了個寒顫。

「老朽騙他們找到瞭解藥,其實是給他們灌下了迷藥,然後將他們關在莊中,澆上油,放一把火,看著他們在火中哀嚎、痛呼、咒罵、乞求,看著他們一一燒死!老朽七歲大的孫兒喝的迷藥最少,闖出了火海,哭著要找爺爺,但老朽呢?哈哈哈,老朽一刀將他劈死,從肩膀直劈到腰!然後又將他還沒死透的兩截身體踢入火中!因當時心神激盪,不確定殺孫兒時有沒有被血濺到,老朽又自投火海之中……老朽也是命大,燒成了這般模樣都沒死,但也確認了自己並未感染,然後就這麼活了下來,這一活就是一百多年……」老人初時激動癲狂,好似陷入夢魘,但說到最後漸漸平靜,眾人卻覺得,與其說這老人活了下來,不如說他早就死在了一百多年前的大火中,現在留下的,只是一具扭曲變形的軀殼。

回憶完之後,薛靈官又盯視著紀鳳鳴道:「這些年老朽想明白了,或許老天讓老朽以這幅模樣活下來,就是讓老朽親眼見證天人五衰功在人間絕跡,所以不管應飛揚有罪無罪,不管他身上是否藏著帝凌天線索,不管背後是否另有陰謀,他得死,必須死,多耽擱一刻都可能是變數,老朽要殺他,一定要殺他!不是他死便是我死!」

薛靈官扒開胸前衣裳,露出蠟油般的肌膚,森然道:「紀鳳鳴,老朽為了消滅天人五衰之氣,殺了自己的妻子,兒子,女兒,兄弟,孫子……殺光了自己一家,你呢?你能為了維護這天道傳人,為了你口中的公道,為了你要查詢的所謂真相殺老朽嗎?」

老人身軀雖殘破不堪,卻像一隻咄咄逼人的猛獸,紀鳳鳴也不禁退卻一步。

應飛揚看此情景,對紀鳳鳴道:「仍是多謝,紀師兄莫再為難了。」

紀鳳鳴閉目長舒口氣,回覆了心神「不必謝我,我本就不是為了救你,更何況沒有善始善終……」

他轉身從應飛揚身邊擦過,道:「這次……萬一,你仍能僥倖不死,我會再來找你查個清楚明白,若你真有心害我師尊,那縱然逃過今日,殺你的人,也必將是我!」

紀鳳鳴說罷,化身一尾火鳳沖霄而起,一去再不回頭。

紀鳳鳴走後,薛靈官又將目光投身應飛揚神色,道:「小子,我現在殺你,你可服氣?」

應飛揚笑道:「你欲殺我,我欲求活,各盡所能而已,不服氣又能如何?」

「好個小子,倒是坦率!」薛靈官森然一聲,道:「老朽今日雖殺你,但也讓你服氣,老三,你去殺他最為名正言順!」

薛靈官手一指,示意身旁一個弟子上前,應飛揚掃了他兩眼,確定並不認得他,不知怎麼這弟子來殺,就能名正言順。

薛靈官看出他疑惑,道:「三日前,司天台,上三道輪迴陣方解除,一名弟子來尋你探問狀況,但只因觸碰你,就被天人五衰之氣侵蝕,爆體而亡後,濺出的血又將另一人感染,這兩個人,都算因你死於非命,你可承認!」

應飛揚點點頭,那兩名弟子實在是倒霉,雖非所願,但確實是直接被他害死。

「死的那兩人,皆是役靈莊的人,也是他的親兄弟,你說他有無資格殺你?」薛靈官指了指那「老三」道。

應飛揚恍然,「原來如此,若他殺我,我倒是無話可說!」

「老三,還等什麼,去吧!」薛靈官示意道。

便見那名漢子掏出一把短刀,持刀向前,面色陰沉的走來,離應飛揚尚有數步之遙時,突然停下腳步。

「老三,怎麼了,動手啊!」薛靈官見他停下,不由催促道。

老三歎了一聲,一言不發得動起刀來,只見手起刀落,血光四濺,便是兩刀四洞。

可這兩刀,卻是反手紮在了老三自己身上!

此舉實在出乎意料,應飛揚愕然,薛靈官也一樣意外,道:「你這是做什麼!」

那『老三』跪地道:「老祖宗恕罪,老祖宗只知弟子兄弟是因他而死,卻不知弟子當年陷身鬼界幽冥鬼城,是靠他才能活著出來,救命之恩要償,殺兄之仇也要報,弟子只能替他接下兩刀。兩個兄弟的性命,還有救命恩情,這兩刀一筆勾銷!至於殺他,請老祖宗另請他人!」

「好個恩怨分明的漢子,鬼界一遭,我總算不是一無所獲!」應飛揚讚道,心中竟是大感快慰,沖散先前的憤懣不甘,才又覺人性終究各有不同,也非全是恩將仇報之輩,無名小卒中,亦有值得稱讚的磊落豪傑。

「你!舍大義而取私情!不成大器!」薛靈官則罵道。

「弟子汗顏,請老祖宗責罰!」

「莫再稱弟子了,今後你不再是役靈莊弟子!」薛靈官沉聲道。

那『老三』身形一顫,卻是忍著傷痛叩首道:「那弟子便最後向老祖宗叩頭拜別!」

之後起身,捂著傷口離去。

「可願留個姓名?他日再見也好稱呼。」應飛揚在他擦身之際問道。

「不必,我只是不親手殺你而已,恩仇盡泯,再會無期,留名何益!」隨後再眾人注視下下了山。

「麻煩,薛老,若不介意,還是由我代勞吧!」王念之不為所動,又拔出了劍。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00:14
第442章 卷六 針鋒相對

看著那名恩怨分明的漢子從台上走下,在場眾人感佩者有之,羞愧者有之,不屑者亦有之,卻皆不約而同與他讓了條路。

「有恩報恩麼……」台下明燁看著那漢子遠去身影,又看看台上應飛揚,不禁握緊了拳頭。

旁邊苗淼敏銳察覺他心緒變化,輕聲道:「明燁,我們能幫的都幫了,但事情還是到了這種地步,事到如今,我們已經無能為力了!」

是啊,能幫的都幫了,可這就夠了嗎?

明燁心中自問之際,王念之又不耐的打量著應飛揚,道:「薛老,若無意見,還是有我代勞吧!」

「我自無意見,勞煩王……」話說一半,忽然一物自天而降,直落向薛靈官的轎床,伴隨桀驁一聲,「我有意見!」

抬轎弟子急忙抬著薛靈官避閃,隨後便聞「咚」的一聲,台上落下一個劍匣,但說是劍匣,卻是厚重雄沉得多,通體由不知名的金屬打造,不如說更像一個小號的棺材,劍的棺材!

劍棺挺立台上,隨後一道人影躍飛而至,落在劍棺之上,來人披頭散髮,面色蒼白,好似許久未見過天日,但眉宇間依然有一股凌越九霄的傲氣,立身劍棺之上居高臨下道:「應飛揚的對手是我,能殺他的也只有我!」

「任九霄?你提前出關了?」駱石律一聲驚異,凌霄劍宗弟子亦是嘩然,來人自是閉關一年的任九霄,聽聞應飛揚將被處死,提前破誓出關。

任九霄無事眾人驚異,只逼視著王念之。

「你要殺,就請便,我無所謂。」王念之不在意道。

「那好!」任九霄一聲喝,足下一踩,一把斷劍從劍棺中飛出,正是他的愛劍『嶙峋意』,而任九霄也隨之而動,凌空接劍,一劍直刺嚮應飛揚。

「不對!」王念之忽然神色一動,迅捷而出,在任九霄劍離應飛揚還有寸許時一劍橫擋斷刃,將任九霄攔住,「你是想殺他,還是想替他斷鎖解穴?」

任九霄冷道:「自然都是,我非是你,不屑對束手就縛的人出劍,要殺他,也要先堂堂正正敗他,讓他作為任九霄的劍下敗將死去!」

「哈,先敗我再殺我,那看來在下命大,是死不了了。」應飛揚明知任九霄某種意義上算是幫他,仍止不住回嗆。

「胡鬧,天道傳人,豈可輕放!駱石律,你不是說交出應飛揚給我們處置麼?這就也算給我們處置?」薛靈官怒道。

有人攪合拖延時間,駱石律也樂見其成,賠笑道:「薛老英雄,本派已將應飛揚交出,剩下的就不方便過問了,況且既然是公審,本派弟子自也可表達意見。喏,這任九霄既然說要比劍,不如給他一次機會?」

「不必,還是我來吧!」台上王念之自無心等待,冷哼一聲,劍鋒調轉,由護轉殺,直抹應飛揚道喉嚨。

任九霄也腳步一旋,斷劍「嶙峋意」腕上一轉,如短匕一般被他反手握住,由殺轉護,擋下這抹喉一擊。

「小輩,攔得住嗎?」王念之心頭不快,手上勁力加催,純以真氣壓人,幾十年的功力差距下,劍鋒一點點移嚮應飛揚的咽喉。

任九霄一人難以抵擋,卻在此時,應飛揚只覺腦後劍風微動,略一歪頭,一道赤紅長劍從擦著他耳垂刺來,直抵住王念之的劍鍔,竟使王念之的劍再不能寸進。

「明燁!你作死啦,敢對我出手,快給我回來!」耳邊又傳來苗淼驚呼聲,應飛揚回首,見台下苗淼身形僵硬,氣脈被封,黑亮的大眼睛中惱怒之餘帶著更多的驚懼和乞求,噙著眼淚看來,而應飛揚身後出劍的人影,苗淼淚眼所看向的人影,自然就明燁。顯然是明燁封住苗淼氣脈讓她無法攔阻,之後挺劍來援。

「明兄,你做什麼?」應飛揚不欲連累他,此時也是驚道。

「有恩報恩而已。」明燁淡然道,說話間,劍勁和任九霄同時一吐,與王念之各自震退。

任九霄與他並肩而立,也是意外,「你竟也來了,聽說你走火入魔,經脈受創?」

「如今經脈萎縮,修為退減,勉強還能用劍,可若再用一次雷火之力,必是經脈寸斷,終生無救。」明燁面上無一絲變化道。

「不能使用雷火之力?不會拖我後腿吧?」任九霄挑挑眉道。

「你說呢?」明燁反問一句,話說同時,炎風熾湧,雷電叱咤,一股凶戾狂暴的雷火之力從體內肆意洶湧而出,血液被至陽雷火蒸得沸騰,直衝天靈,瞬間頭冠崩碎,氣血湧入髮絲,根根飄揚的頭髮化作張牙舞爪的血紅,竟是毫不疑慮的再催雷火之力。

明燁曾同時修煉《純陽功》、《朱雀明離火》、《五雷天罡法》三種至剛至陽的功法,以火燃火,雷火交催,使他擁有深厚得遠超同齡的雷火真元。但代價便是每次三法同催,都是焚氣燃血,燒經灼脈,對身體都是極大的摧殘,而商影更是斷言再用一次雷火之力,他的筋脈便徹底斷裂,莫說修行,連做一平常人都難,可他卻是毫不猶豫得用了!

雷火之身一出,眾人各自震撼。

「明燁,你混蛋!姑奶奶饒不了你!」苗淼嘶聲哭喊叫罵著。

「值得嗎?」應飛揚嘆了聲,卻咬緊了唇,他是曾幫過明燁,卻沒料到明燁今日竟是豁命報答,應飛揚不禁攥緊手,任指甲直刺入手心。

「好你個明燁!可留著些力氣,戰完這老頭,我要和你再論輸贏!」任九霄已是罕見露出讚許之色,劍指王念之道。

「就怕無機會了,要比便趁現在吧!」時間有限,明燁無心拖延,身形一旋,全身上下每處骨骼都『咯吧』如雷鳴,化作做一道尖銳的雷火旋風搶先攻向王念之,所經之處,便是一道電焚火灼的焦痕。

「若這就是你今生最後一戰,任九霄奉陪!」任九霄一撫斷劍,一道劍罡在斷口處凝結、延伸,結成劍形,斷劍在氣罡補足下重新完整,此時不輸當世神兵,任九霄劍一抖,數道銳利劍氣激射而出,從不同方位射向王念之,身形卻更快一步,似與明燁搶著進攻一般,點向王念之眉心。

兩個少年同時攻來,一出手,就盡顯不凡,王念之心頭觸動,「這兩個傢伙……強過頭了吧……」

王念之不知曉這二人極限在何處,他卻清楚的知道,他這般年歲,絕無此等造詣!心中突生無名火,劍訣一引,漫天劍雨傾灑而落,阻斷進逼二人。

明燁運用《朱雀明離火》中的身法,向前旋飛的身影陡然變向,背生朱紅雙翼,如朱雀一般靈轉的向王念之身後飛去,旋流氣勁轉刺他背心,而任九霄腳踏星羅奇步,游移劍雨之中,卻猶能抽出空隙在劍雨中回擊,忽而如縮地成寸一般避開劍雨欺身王念之身前,與明燁形成前後夾攻之勢,下一瞬,便是絢爛的近身交擊。

應飛揚初時憂心,但很快就被這兩個過往勁敵的進境吸引,任九霄閉關一年,可謂一日千里,一招一式或是凌銳,或是迅捷,或是雄沉,或是空靈,截然不同的劍意被他信手使來,讓人不敢相信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但卻又那般渾然天成。

明燁這一年雖修為不進反退,但經過由弱變強,又由強變弱的一番體悟,對真氣的拿捏已是纖細入微,此時再出雷火之力,雄沉凶烈的真氣重回巔峰狀態,卻已不同於過往走火入魔般的狂態,而是好不浪費得駕馭每一絲每一縷細微真氣,將雷火之氣發揮到極致,所帶來的戰力提升較一年前何止翻倍?

劍氣縱橫,雷火叱咤,台上已是一片狼藉,但應飛揚卻沒被傷到分毫,台下眾人看得目瞪口呆,這戰鬥,早已超越了尋常弟子的規格了吧,便是一些派門的首腦人物,此時都生自愧不如之心。

「凌霄劍宗竟有這等出類拔萃的少年高手……」百劍門門主蕭百劍不由後悔,到底是數一數二的大宗,底蘊不是他們可以衡量,本以為司天台一戰讓凌霄劍宗有所折損,想不到只是兩個弟子,就能讓他刮目相看,如今只覺不該輕上凌霄劍宗,趟這遭渾水,心中暗自考慮待會怎麼說說軟話,補救與凌霄劍宗關係。

一旁一個凌霄劍宗弟子見他驚異模樣,已不屑道:「大驚小怪,他們兩個還不是最拔尖的呢,上次試劍大會也不過第二第三。」

「那第一呢?」蕭百劍不由問道。

「喏,上頭鎖著呢!」弟子努努嘴,示意上面的應飛揚。

「什麼,他比這兩個還要厲害?」蕭百劍不由心中一顫,竟是畏懼之心,眼前二人已是非比尋常,應飛揚若是更厲害……再想想他才不過十七八歲,若是過上幾年,不知要成長到何種境地,倒是若為今日之事報復,那小小百劍門豈有人擋得住他?心中暗自祈禱王念之多出點力,盡快將應飛揚殺死,以免打蛇不死,日後反遭蛇咬。

也算蕭百劍祈禱生效,初交手時,王念之依然自恃身份,不肯輕易盡出全力,但片刻之後,便不自覺的被逼出自身絕學《詭螢七變》。

王念之以顧劍聲為追逐目標,但顧劍聲的劍法已是近乎於「道」,尋常劍法絕難脫離道的桎梏,要追上他的進境,唯有離經叛道!所以王念之捨棄中正儒門修為,以大毅力自斷右手拇指,便是為了破而後立,創出這離經叛道的劍法《詭螢七變》,便見劍法一出,瞬間便把控了局勢。

便見他身形如鬼似魅,每一轉折,就是快上三分,速度重重疊加,在場竟是拖曳出了無數殘影,好像是將明燁和任九霄二人圍困住一般。

而鬼魅的速度,配合超乎常理的劍法,更是詭異難防。左手劍本就出人意料,更何況《詭螢七變》又是刻意求變的劍招,腋下,脖間,腿側,膝彎,王念之好似從任何方位都能出劍,身形變幻成各種扭曲形狀,竟是產生了一種離經叛道的詭異美感。

東海劍尊終非浪得虛名,年歲積累之下,明燁和任九霄交手數十招後,已是盡落下風,王念之每一劍都能劃出鮮血,但他卻是沒有絲毫暢快,反而越打越惱火。

任九霄明燁二人雖是合力守護著應飛揚,卻完全不算是並肩作戰,更像是互相拆台。不僅攻擊範圍時常相互重疊而導致多次的彼此力量對沖,甚至還故意錯開身位,把對方的防禦盲點讓給敵人,他們原本不用受這麼重的傷,可即使渾身浴血,也不願改變這種該死的混蛋戰法。

上千次的身形交錯,他們沒有交換一個眼神。讓王念之感覺,這兩人不是在以自己為對手,而只是拿自己當媒介,來跟對方一較高下!

「他更快了,更快了!你還能跟得上嗎?」四道劍光幾乎同時從胸前,耳側,眉心,背後刺來,任九霄錯身避開耳側、眉心刺來的劍,長劍負後,抵住背後之劍,胸前之劍已來不及避閃,但也沒必要閃,直接便以肩胛骨硬接,任九霄疼得直咧咧,卻仍不忘向明燁挑釁道。

面對挑釁,明燁一言不發,劍一駐地,九個火球繞身盤旋,旋轉擴散,身遭重重幻影瞬間蒸發,但一道迅影卻在幻身掩護下從火球間隙中逼近,劍一停直刺明燁胸膛,明燁猝不及防,匆忙雙手持劍,奮力一斬,霎時雷火激散而出,倉促應招下,他的虎口被震得出血,險些握不穩劍柄,但卻毫不客氣的將餘勁卸向任九霄方向。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這算什麼?」王念之生出被人輕視之感,心中憤懣至極,一咬牙,便是極招將出!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00:14
第443章 卷六 雷火劍芒

人生來就有渴望戰鬥,享受戰鬥的本能,這點與野獸一般無二,生死一線的刺激,肆無忌憚的爽快,順勢碾壓的征服感,逆勢翻盤的成就感,所謂棋逢對手,將遇良才,戰鬥的快感,便是如此。

但你的對手從未將你視為對手時,又是何等感覺,王念之過往不知,有著東海七十二島劍術第一的威名,便算是顧劍聲也不敢輕視他。但現在他知道這種感覺了——

「真是,豈有此理!」王念之前所未有的惱怒,眼前兩個少年雖是在與自己過招,卻是將對方視為對手,好像自己只是個供他們比出個高下的媒介,生平第一次,他覺得劍決是如此令人煩躁,怒極之際,便是極招上手!

王念之劍勁一吐,震開與他撕纏的二人,身形一旋繞身上空,隨後旋出七道與真人一般無二幻影,七道身影各使各使一招《詭螢七變》的招式,鬼魅一般襲向明燁和任九霄二人。

明燁和任九霄二人各自戒備,卻是全然無懼,明燁劍舉天,足頓地,以身勾動天雷會地火,凶狂的地火,翻滾的天雷,匯成凶悍一擊轟然斬除,一股腦將所有幻影都挾裹在內。

「別跟我搶!」任九霄將斷劍扔入自行飛來的劍棺中,猛然一拍劍棺,斷劍入棺,卻轉生出千百道銳利劍氣,爭先恐後的傾瀉而出,同樣席捲向所有幻影,生怕慢了一步。

毫無默契,全無配合,兩人都是爭著要將所有幻影一起擋下,對上王念之的《詭螢七變》,高下立見分曉!

兩道幻影穿過雷火和劍氣幽靈一般一閃而過!

「噌!」明燁肋下血肉綻開,鮮血作為燃料,雷火『噼啪』作響燃得更旺。

「嗤!」任九霄肩膀多了道深可見骨的血痕,血液順著手臂汩汩流向劍棺。

在其他人看來,勝負已分,但對任九霄和明燁二人卻並不這麼認為,因為他們二人還沒較量出高下!

硬接一擊,二人不待回氣,便再上前近身纏鬥,不容王念之有喘息之機。

任九霄再抽斷劍入手,斷劍前端凝成的罡氣卻似染上了一層晨曦,漸漸變作金黃,只是稍具雛形,還遠算不上『黃金劍芒』的『黃金劍芒』,卻讓他的劍銳利了數倍,淡金色的斷劍揮灑舞動招招緊攻王念之,「跟上跟上跟上跟上,別拖後腿!」任九霄興高采烈,嘴中發出意味不明的暢快呼聲,手上之劍越行越順,刺,挑,掠、飛、抹、削,一招一式都在劍芒之下煥發出截然不同的威力,王念之回身避閃,但足下高石板卻無那般幸運,如豆腐塊一般被切成縱橫交錯的小塊,

明燁一言不發,素來冰冷的臉上卻自然而然得流露出一抹笑容,若他以後不能修煉,若這是他最後一戰,那這一戰,需要足夠暢快!近身之戰,明燁展現出他對真氣的細微控制力,將功力牢牢鎖在劍中,沒有一劍揮舞,八方炎動的威勢,但赤劍上的炎力卻是熱得將空氣都能烘烤熟。王念之毫不懷疑,若是不慎中了一劍,那可是一瞬間就要焦肉酥骨,唯有將明燁的攻勢全數封住,可雙劍交並間,明燁暗藏的電勁又會無孔不入得他體內鑽,讓他不勝其擾。

縱然如此,王念之依然穩佔上風。

但任九霄、明燁二人傷勢積累,卻越戰越勇,你強我比你更強,你快我比你更快,相互較勁之下,潛力被源源不斷激發,每一劍都超越了之前的一劍。

談不上任何合作的二對一,卻是比任何合作都更具威力,終於——

明燁被王念之一劍洞穿肩膀,卻如感受不到痛楚般一手扣住王念之的利劍,另一手持劍直刺王念之面門,王念之只感一股灼熱撲面而來,髮絲都在熱力下蜷縮變形,而背後任九霄亦抖擻劍芒,直刺他背心要穴。

「退開!」王念之奇詭變式,沉腰頓腕,竟超出常理得用劍如使槍,將明燁挑了半周,狠狠砸向身後任九霄。

眼看二人撞作一團,完全沒有同伴意識,明燁狠狠一蹬任九霄的劍刃,將身上的勁力都卸給他,同時借力旋身而起,重整攻勢後又凌空落下,而一起一落間,一個熾焰火球已在劍端凝結,轟然擊向王念之,正是九陽昊天劍訣-「夕陽西墜,紅霞遍染」之招。

任九霄低罵一聲,斷刃倒插欲地,犁下一道筆直劍痕,火花四濺間止住退勢。退勢方止,任九霄便是劍一挑,一排磚板如卷席一般翻捲而起,同時借助磚板阻擋王念之視線,斷刃連揮,淡金色的銳利劍氣縱橫交錯,磚板被切割成小塊,劍氣已然到來。

來招皆是非凡,王念之亦施展身法,拖出詭異殘影欲躲來招,劍氣、炎流,殘影之下,三道人影急速交錯,之後成三角形各自站定,一時定格,四野無聲。

「嗤!」

「嗤!」

明燁和任九霄背上各炸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打破這一瞬靜默,隨後血霧飄散,慘不忍睹。

「呲啦!」王念之亦首見負傷,肩頭和手臂同時出現了兩道堪堪稱得上傷勢的劍痕。

二名小輩聯手,竟同時讓享譽盛名的『詩書盡廢』王念之受創,雖只是輕傷,但也足以供他們誇耀,但是——

同時?

那就是勝負未分嘍!

明燁和任九霄各自點穴封血,又夾攻而至,雙眼燃著的,皆是棋逢對手的雀躍神采。

「夠了!你們是在愉悅什麼!!」王念之怒不可遏,只覺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輕視,怒極之下極招再催,七道幻影隨怒喝聲起而再現。

看似故技重施,實則《詭螢七變》七式同使,又能根據先後順序不同結出各種組合,看似同一招,實則變化莫測。

威勢劍招再出,王念之卻心中有感覺,這一招後,那兩人依然能屹立不倒,就像他們之前每一次負傷時一般,本以為能將他們擊垮,可他們卻是更凶更狠的攻來,不藉著自己分出勝負便不罷休。但他依然狠厲出招,只因心中之火已是無處宣洩!

二人正欲接招之際,忽然變數生起,水汽凝結,一條水龍憑空出現,抖身撲向明燁。

「吱——啦——」水汽和炎力衝撞,化作蒸騰水霧,明燁抵住這水龍,卻被帶得離地飛起,連人帶龍一起撞出山門。

而明燁突然被擊飛,任九霄獨木難支,一片密蒙水汽中,映出道道模糊不清的人影,只聞鏘然交兵聲不絕於耳,如雨繁密,忽而交兵聲止,換做一聲慘嚎,便見水汽陡然被勁風撕扯開裂,勁風正中心現出王念之穩立身影,而任九霄已嘔血倒飛,落至台下,拄劍跪倒在地!想要起身卻隨即摔倒,被凌霄劍宗幾個弟子扶住,氣血翻湧的說不出話來。

「你做什麼!」

「你做什麼!」

一老一少兩道聲音同時響起,王念之和苗淼怒目看向水龍的召喚者,亦是打亂戰局的始作俑者——正打著哈欠的玲瓏郡主。

「小丫頭,凶什麼凶,你不是想阻止你那小情人嗎,現在本宮幫你出手了,你不謝我?」玲瓏郡主凝氣成珠,屈指一彈,三點水珠飛出解開苗淼被封的穴道。

苗淼又剜了玲瓏郡主一眼,急匆匆的跑下山去,尋找明燁蹤跡。

而玲瓏郡主又理直氣壯對王念之道:「你莫忘了你來是做什麼的,不過對兩個後輩也這麼磨磨唧唧,若不是本宮,還不知你要拖到什麼時候。」

若按人的規矩來說,王念之在眾目睽睽下與兩個小輩動手,他人出手相助的話不管用心為何都算是種侮辱,若傳出去,只會被人恥笑,所以在場人雖多,也都只靜待結果,但玲瓏郡主乃是妖,隨心所欲,自是全然不理會人的規矩。王念之心中惱恨,卻也無處發作,只得憤憤一抖劍,繼續進行著他那接連被打斷的事。

「這下看還有沒有人救你!」王念之長劍指嚮應飛揚,準備將一腔怒火盡數發洩在他身上。

應飛揚頭低垂,下垂的頭髮遮住眼簾,其他人看來,儘是一副垂頭待死的頹然模樣,卻見不到頭髮遮蔽下,應飛揚雙目湛然若神,專注的盯視這足下偏移的影子,輕聲道:「是時候了。」

-----------------------------------------------

「是時候了!」

他仰著頭,看著屋外慢慢挪動的日頭,自語道。

午時將過,但對應飛揚的處置仍未結束,本還想能讓諸如王念之等人替他動手,現在看來,終還是得自己來。

他嘆了聲氣,卻在心中道,也好,這種事本來是他親自動手才最能放心。

下定決心後,他站起了身,全身骨骼「啪啪」作響如炒豆一般,靠著縮骨術改變了身形。

隨後穿上一件尋常的凌霄劍宗道袍,配上一把制式長劍,帶上一個人皮面具,轉眼間,鏡子裡的便成了另一個人,他上下巡視一番,確定並無破綻,只憑外觀來看,無人能再認出他是誰。

之後便是從容的出門,現在凌霄劍宗之人的目光都關注在殿前的公審,沒人會在意他的動向,當然,即便有,以他的身手,也從容避開所有人的目光。

走過人最多的主峰殿宇,他便加速身形,而目標——縹緲峰,悟劍窟。

如果午時是顧劍聲的衰退期的話,那麼,他就有把握讓『劍冠』除名。

是的,如果。

他知曉他要做的事變數重重,只能拚個『如果』,但世事哪個絕對,更何況這次他非賭不可!

很快到了縹緲峰,縹緲峰四下無人,悟劍窟周圍更是禁地,凌霄劍宗弟子們皆以為將悟劍窟附近設為禁地是為了防止弟子打擾『劍冠』悟劍清修,卻不知其實只是為了掩蓋一個謊言,不讓弟子們發現悟劍窟內其實空空如也。

顧劍聲這八年來都不曾在悟劍窟內,除了今日!

悟劍窟在懸崖峭壁之上,外頭又有劍陣禁制,其實一般弟子也難以靠近。

但對他來說,什麼樣的懸崖峭壁都與平地無差別,而禁制?他恰是有資格、有身份在凌霄劍宗各處都同行無阻的那批人,自然知曉關閉禁制的方法。

他貼著峭壁,如一枚輕羽,輕悠悠的落到悟劍窟前,連一絲塵土都未激起,輕念了幾聲口訣,洞口無形的劍陣禁制便已被他撤去,隨後悄無聲息的進入洞中。

宛如蛇般迂迴的天然洞窟,側壁上密佈著繁密劍痕,那時歷代先人在窟中悟劍時妙手偶得,每一道劍痕都可能是一件瑰寶,但他此時全無心思多看一眼。

他的精、氣、神都隨著腳步的挪移調節到最佳狀態,需得完全心無旁騖,才能確保之後一擊萬無一失。

終於曲折洞窟盡頭,看到了那道身影,那身影坐在一蒲團上面壁而坐,只留一個無防備的背影,一眼看不出深淺,卻自有一種奪人心魄的魅力。

「抱歉!」他在心中默唸一聲,穩穩握住劍柄,殺意在一瞬間陡然達到頂峰!

就在將動未動的一瞬之際,陡然感覺一股更濃郁的殺氣從那道背影上溢出!

「不對!」這種殺氣不是顧劍聲該有的,而是屬於另一個人——賀孤窮!

心念動,他的殺氣隨之一洩,而下一瞬,一道劍氣便帶著黑殺寂滅之氣直擊而來。

「中計!」他心中明了,卻沒有預料的驚訝,因為種種可能,他已在動手之際都衡量過了,事實只是他賭輸了而已,而賭輸之後,最重要的就是止損。

他足下一點,與劍氣一進一退,猛然一轉身便避開劍氣,而那道背影亦轉身攻來,雖做了變裝,但果然是賀孤窮無疑。

「走哪去!」賀孤窮窮追不捨,又是數道劍氣射來,而他沒有絲毫交手的打算,因為賀孤窮對他足夠瞭解,一旦交手,極有可能被認出身份,只是一退再退。出洞瞬間,手一引,洞口劍陣隨之變動,另生新陣,下一瞬,劍氣從地下竄出,新生的劍陣阻擋了賀孤窮的追擊。

劍陣自然攔不住賀孤窮,但哪怕片刻,也足夠他脫身,他御劍而起,轉眼消失無形。

卻未注意,他的身上沾上了一抹若有若無的香氣,任獵獵山風如吹蕩,卻怎麼也吹不散。

而劍陣中,賀孤窮游移避閃從地面射出的劍氣,雙目卻是看著遠去的身影,悠悠一嘆,「顧師兄,你我最不願見的結果,還是發生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00:14
第444章 卷六 冠絕天下

「這下看還有沒有人救你?」王念之劍一挑,森寒鋒刃直指應飛揚。

「要殺就趕緊殺啊!」玲瓏郡主不耐催促道。

「誰敢再阻止,便是與我役靈莊為敵!」薛靈官恐怖老臉上,雙眼吐出猙獰火光,一如當年焚燒役靈莊的大火。天道傳人必須死,斷絕天道傳承,是支撐他活到今日的意念。

「沒錯,百劍門今日誓殺天道傳人應飛揚!」蕭百劍振臂吶喊道。既然得罪了,那就讓他再無翻身餘地,省卻應飛揚逃過此難後會對百劍門加以報復,過上幾年,百劍門只怕無人擋得下他。

「元氣宗亦然,今日誓殺天道傳人應飛揚!」白何水振臂吶喊道。先拿顧劍聲的徒弟開刀,待會再去找顧劍聲麻煩,在場這麼多人,或許能挑撥一番,讓顧劍聲不容於正道,正好能一報當年秦淮受辱之處。

「金剛門今日誓殺天道傳人應飛揚!」

「觀霞觀今日誓殺天道傳人應飛揚!」

「憐仙谷今日誓殺天道傳人應飛揚!」

……

一聲一聲,聲震天地,意在殺人,也意在向凌霄劍宗示威,駱石律心領神會,苦笑一聲後道:「凌霄劍宗弟子聽著,誰敢再行阻攔,一律門規處置!」

「幹嘛要阻攔,我覺得還是殺了的好……」一弟子低聲道。

「沒錯,剛才聽了薛老英雄的話,感覺讓他活著好危險。」

「就是,萬一哪天濁氣爆發了,先遭殃的肯定是我們凌霄劍宗。」

「殺,殺他一人,等同於救了千萬人,值得!」

「說得對,為了凌霄劍宗,為了蒼生,殺了他!」

紀鳳鳴離去,謝靈煙被看管住,任九霄、明燁各自戰敗,所有的提出異見者都已無能為力,如今終於達成共識。

素不相識的人,曾施恩過的人,同門相處的人,各有心思,各懷考量,但所有人都要他死,所有人都希望他死,議論紛紛的話語最終匯成最簡單粗暴的一個字,如錐子一般從耳朵狠狠鑽入應飛揚腦海!

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

王念之在一片喊殺聲中,也有了一種受眾望所歸的飄然,徹底沖散了他對毫無還手之力的晚輩動劍而產生的些微負罪感,「受死吧!」王念之一劍刺出,好像這一劍不是以眾凌寡,也不是以強擊弱,是代表眾意、代表蒼生的至高正義!

突然!

「殺,是你們配講的嗎?」

冷然一聲,壓過滿場喊殺聲,王念之突然身軀一寒,一股危險的氣機如一把把小劍,刺得他每一根寒毛都豎起,向氣機傳來方向看去,便見一抹綠影正劃著一道詭異的弧線向他劍招空隙而去,天衣無縫,羚羊掛角,不但破去了此時這劍招,還封住了他劍招的變式,變式之後的變式,變式之後的變式的變式……

《詭螢七變》最重變化,如今所有變招都被封住,王念之心生警覺,猛然止住身形,如躲避洪水猛獸般向後退去,退勢之急,只將台下的薛靈官那批弟子撞得七零八落,薛靈官連人帶軟轎一併掀倒在地。

而這是才看清綠影不過是一個葫蘆,葫蘆高速旋轉落地,又在彈力和旋力的作用下旋飛而起,化出一個優雅弧線弧向後繞旋而回。

在眾目睽睽之下,落入一隻大手中,「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喂養大,就是為了給你們殺的?整天就知道殺殺殺,殺你們老母啊!」

老道接過葫蘆,灌一口酒,向全場人叫罵道。

驚異嗎?完全不必!

理所當然,天經地義,闖了天大的禍又怎樣,能替徒弟收拾爛攤子的,才是師傅!

「什麼一把屎一把尿把我喂養大……」應飛揚皺著眉頭,不滿嘀咕。

然而此時也沒人在意這些細節,薛靈官單手撐起身子,對來人吼道,「你是誰?出手維護天道傳人,你敢與正道諸派為敵?」

清苦冷笑一聲,鋒銳眼神橫掃全場,不屑道:「那你們呢?對著我養大的徒弟喊打喊殺,你們敢與我為敵?」

反被他眼神掃到的,無不打了個寒顫,「徒弟?你,你真是道門雙秀的『劍冠』顧劍聲?」眾人看著蒼老垂邁,不修邊幅的清苦老道驚異道。

「你們要找我,卻認不出我?哈,果然酗酒會讓人老得快。」清苦掂量著手中的酒葫蘆,在眾人注視下步步向前。

「反正越飲就越清醒,既然醉不了,那今日,顧某今日——戒酒了!」

一聲戒酒,清苦道人手一揚,碧木酒葫蘆高高拋起,滴溜溜在空中旋轉。口中吟道,

「自詡天降我為峰。」

酒一拋,醉態全無,一股清聖燦然的道氛透體而出,逼得眾人不能直視之際。

「怎負劍心與故情?」

忽見一縷劍氣破開道氛而出,直擊酒葫蘆,葫蘆乍破,酒漿迸出,晶華燦爛間,現出一把洗淨鉛華,鋒芒內斂的劍!

「一朝冷風吹醉醒。」

長劍急旋墜落,鏘然插地,而旋勁不止,化作旋風四散,捲去清聖道氛,再現一道風采照人的身影。

「十萬飛仙盡除名!」

眉目俊逸,風姿雋永,顧劍聲拄劍而立,人與劍相得益彰,互映生輝,一股冷然劍意卻以劍為中心擴散,寒徹人心!

「顧劍聲!」王念之、玲瓏郡主、薛靈官等人同時驚懼道。

「劍冠?」駱石律等凌霄劍宗弟子目瞪口呆道。

「哈?師尊?」應飛揚歪頭打量,難以置信道。他是第一次見到清苦的這種形態,很難將眼前這俊朗非凡、卓然傲世的身影與那邋遢老道憐惜起來,卻不得不承認,眼前之人雖不再年輕,但卻不見他的風采,曾經絕對堪稱俊美的面容在歲月沉澱下而顯得成熟,舉手投足間流露出一股超凡特質,論容貌論氣度,他所見過的人物中也唯有『道扇』衛無雙能與之一較高下。

而他此時眸中散發冷電般的寒光,環視驚懼眾人,森然道:「再問一次,你們敢與我為敵?」

目光所至,正道諸派眾人不約而同後退一步,隨即自覺露了怯,強聲道,「顧劍聲,莫以為我們怕了你!」

「不用怕他,你們一起上,殺了應飛揚!」王念之喝道,他本不在意應飛揚死活,但卻絕不容人被顧劍聲救走,眾人如夢初醒,四面八方湧上,而王念之足下一動,一身份七幻,七幻歸一身,像顧劍聲直刺而來。

「怕我?錯了,」王念之的劍刃近身,顧劍聲從容如若未睹,手指應飛揚,「你們該怕的——是他!」

法器,術法,兵刃,四面八方蜂擁而至,齊嚮應飛揚。卻聞一聲高昂長嘯,一聲驚世巨爆,縛身的鎖鏈,乃至身後的木樁都被震得寸斷,如暗器一般遍射四面八方,砸在地面上是點點坑洞,砸在人身上是陣陣哀嚎。

而巨爆中心,一道人影如困龍出閘,迅捷無匹的脫逸而出,手一引,星紀劍隨心化現。

「叮!」鏘然一聲,在迅雷不及眨眼之間,應飛揚已閃逝到顧劍聲身側,尖對尖,劍對劍,貼著顧劍聲耳朵刺出,抵住王念之刺向顧劍聲的一劍。

雙劍在耳邊相抵,顧劍聲卻依舊不看任何人,口中道:「吾徒應天命,為師以天命為你命名,本取意順應天命,安己樂身,但如今這天既容不下你,那,與其應天順命,為師准你更回本名——」

「試劍飛揚!」

「應飛揚拜謝師恩,今生今世,不負此名!」應飛揚清朗一聲,雙目湛然若神,聲音一落,一股沛然無匹的磅礴劍氣自劍尖傾瀉而出。

王念之竟覺腕上挫痛,難以抵禦,竟被這劍氣震飛,狠狠撞在殿前廣場高立的石柱上!

而應飛揚猶有餘力,劍一拋,化作萬千劍氣,射向再度逼來的眾人。

交兵熾盛中,顧劍聲卻從懷中掏出一個盒子,盒蓋打開,飛出一隻大胖頭的蝴蝶,蝴蝶振翅往大殿方向飛去,顧劍聲也不疾不徐的跟上蝴蝶,似閒庭信步。

「顧劍聲,你不許走!」又聞一聲厲嘯,玲瓏郡主自顧劍聲現身時便愣住了神,此時見他要離去,才如夢方醒。直從蚌殼軟床上躍下,手一引,兩條巨大水蛇呼嘯而出,欲將顧劍聲吞沒。

應飛揚再掐劍訣,長劍箭射而出,如飛鳥一般來回穿梭,短短一瞬,將水蛇刺得千穿百孔,散逸的水流卻化作道道水劍,射向蕭百劍射來的劍氣,蕭百劍的劍氣瞬間被吞沒,人也踉蹌飛出。

而顧劍聲只看著蝴蝶,穩步前行。

「天道餘孽,受死來!」薛靈官撐起老邁身子奮起餘力,僅存的單手高舉,一個巨大的巨靈手掌凝聚成形,之後如拍蒼蠅一般狠狠拍落,欲將應飛揚連同顧劍聲一併拍死,掌未至,地板已先下陷出一個掌形。

應飛揚收劍回手,同時劍氣凝聚,劍刃放大了數十倍,揮劍一斬,便是一輪傾斜的半圓,巨靈的手掌連同飛來的法器,射來的炎球,雷電,冰刃,在這開天闢地的一劍下,通通一刀兩斷!

而顧劍聲只看著蝴蝶,穩步前行。

「顧劍聲,死來!」王念之自不可能一擊即潰,但卻令他恨極怒極,一拍身後石柱,借反震之力,身形又快了一倍,進招間一身再化七影,刺心,斷臂,抹頸,撩腹,貫頂,捅背,切腰。一招七式,七式一招,四面八方齊攻顧劍聲。

應飛揚身如行雲流水,卻又迅捷莫測,一人對七影,依舊不見絲毫支拙,盡擋八方來招,一時劍擊聲如雨繁落,鏘然不絕,王念之劍劍都不離顧劍聲方寸險地,卻是招招都被擋下。貼著顧劍聲咫尺之地,一瞬間交擊數十回合,卻是應飛揚技高一籌,一劍再將王念之逼退。

而顧劍聲只看著蝴蝶,穩步前行。

顧劍聲忽得停住了,讓蝴蝶先飛一步,因為他面前站立一妖,「你來了?」

「你卻又要走……」玲瓏郡主噙淚笑著,笑容不再妖冶,卻更有一種真實的魅力。

「你來是為了什麼?殺我?」一道射向他的劍氣被應飛揚擋下,劍風卻吹得他的黑髮飛舞,盡露充滿魅力的面容。

「說是殺你,其實,只是想再見你一面。」

「那你見到了?」顧劍聲溫和笑道,

「是啊,見到了。」玲瓏郡主抹乾淚,面上笑容又變得妖豔魅惑,一擰纖腰又飛回蚌床之上,「那我還奢求什麼?小的們,走了!」

扛著蚌床的八個壯漢同時發力,躍飛而起,竟是就此離去。

而蝴蝶已繞過正殿,飛入一間房室之內。。

顧劍聲揚聲道:「應飛揚,自己能料理嗎?」

「沒問題!」應飛揚手虛抓,一柄向他射來的飛劍被他抓入手中,反為己用,左右開弓,兩道恢宏劍氣分襲左右,同時擊潰集元氣宗眾人之力發出的氣團和王念之的劍氣。

「那順便擋下他們,我有事要做,莫讓他們打擾到我,做得到嗎?」顧劍聲手一環,指了一圈道。

應飛揚環顧了下場上眾人,道門十一派,佛門八派,洋洋灑灑數百人,還有王念之這等高手,以及動向不明的凌霄劍宗……這麼多的人,要他一個盡數擋下,這可能嗎?

應飛揚沉吸口氣,雙目輕輕閉上,手中雙劍一劍指天,一劍指地,風雲忽變,一股至極劍意彌空蓋地,蔓延無匹而生,一瞬間,天風雲湧,草木砂石,天上地下,皆化劍形!

在場用劍之人,劍刃都在止不住的顫鳴,功力稍差者長劍已脫手而出,匯入遮天蓋地的劍流之中。

下一瞬,應飛揚雙眼猛睜,如劍綻芒,萬劍如受感召,縱橫瑰麗,磅礴無匹,伴隨應飛揚自信一聲,交錯的劍流爆射向在場眾人。

「自然做得到,師尊放心處理你的事,這一時三刻,就由我替你——」

「劍冠天下!!」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00:15
第445章 卷六 圖窮匕見

以一敵眾,應飛揚孤身獨戰正道諸派,顧劍聲卻不看他一眼,足一點翻過正殿,飛身沒入方才正殿後,方才蝴蝶飛入的一間屋舍。

雖是白日,但屋內窗戶緊閉,晦暗不清,隨著顧劍聲的開門進入,才稍微亮堂了一些。

屋內的人正在擦劍,專注而細緻,一縷剛剛從門外滲進的陽光映照在劍刃上,中午暖暖的光線在劍刃折射下陡然變得冷徹,如秋水乍寒。

他的手很穩,肩很沉,雖是重複著擦劍的動作,卻連停在他肩頭上的蝴蝶都沒驚起。

「你果然來了,這只尋香蝶是從賀孤窮那拿來的吧,這一局,是我賭輸了。」那人頭也不抬,繼續擦劍。

「為什麼會是你?」顧劍聲以為他能心如止水,但看著眼前之人,聲音依然止不住得有了起伏。

「何必這麼驚訝呢,你設下這個圈套,本來不就是懷疑了所有人麼?」

「可你除外!」顧劍聲聲音拔高,雙目圓睜道:「我懷疑過凌霄劍宗的所有高層,謝康樂師兄、玄離師叔、赤松長老、駱石律師侄、乃至商影師姐,可唯獨沒懷疑過你,你該是最沒有理由做這些事的人啊——掌門師兄!」

那人抬頭,陽光映照在他溝壑縱橫的面容上,原本如雄獅一般的他現在顯得有些頹敗,有些羞愧,但更多的是如釋重負,正是凌霄劍宗掌門清岳。而隨著他擦劍的動作,這些情緒似乎也被擦去。

劍長四尺有二,寬半尺三分,對常人來說這劍顯得太大,太寬,太厚重,但對身形魁梧的清岳掌門卻是正合適,正是他的佩劍「坤淵」。

清岳掌門擦劍不停,劍已鋥亮如鏡,可照出的面容卻越顯模糊,既讓人認不出來,「還有時間,坤淵劍久未動用,待會要對上你的『不堪提』,總需擦得細緻些,不如你先說一說,你到底做了什麼?不管是你如何破開七魂劍封,外面的應飛揚如何突飛猛進,還是你如何與賀孤窮聯手布計,能講的便該講清,不留遺憾。」

不留遺憾?也好,可能這是最後一次與他交談了,顧劍聲長長一嘆,腦中浮現出了三日前的情景

-----------------------------------------------------------

三日前,被謝靈煙救出應飛揚,走投無路的二人自是尋找清苦幫助。而清苦似早等待多時,引二人入了房內。

一入房內,便覺一股凜銳氣息逼面而來,卻見一黑髮黑鬚,氣質蕭索的道人也坐在案前,見二人入內,眼一抬,殺意凜冽。

謝靈煙被嚇得心肝一顫,應飛揚卻全若無事的打招呼,「喲,賀師叔,你也來了?」

「凌霄劍宗一役受創,我不來,行嗎?倒是你……」賀孤窮冷眼撇著應飛揚,上下打量,「天人五衰功,竟沾染上了這麼危險的玩意,呵,你曾對我說過物盛當殺,為有情之殺的道理,那你說,我現在該不該殺你?」

應飛揚笑道:「該或不該,全有賀師叔做主,我的意見,如何能動搖你分毫?」

「說得好,那,接劍吧!」賀孤窮眼露冷芒,殺意暴漲,再啟絕藝《殺神劍章》,一把純黑的殺意之劍被他從眉心拉出,下一瞬,人劍如一直刺應飛揚。

本以為暫時安全,卻沒想又打起來了,謝靈煙心頭一驚,欲出手卻已來不及。

而應飛揚劍刃臨身,卻是穩然不動,黑劍直刺入體內,深沒至柄!

「你!做了什麼!」謝靈煙見狀呼了一聲,正欲上前,卻被清苦拉住。

隨後聽賀孤窮讚了聲,「好膽魄!」

應飛揚面色絲毫不改的笑道:「這聲讚許是我應得,我便坦然受之。」

既是殺意之劍,殺意一消,劍形自然不存,所有看似直沒入柄,其實在未刺入前就已消散,並未傷應飛揚分毫。

「莫得意,你的命還攥在我手裡呢,殺不殺,待我弄清楚再做定奪!」隨後,賀孤窮手掌印在應飛揚胸前,一股勁力透體而入,肆無忌憚的橫行。

應飛揚猜得他要做什麼,全不運功抵禦,反而氣收丹田,任賀孤窮的真氣長驅直入,自身的玉虛真氣和紫薇真氣都未做反應的情況下,五衰之氣感受外力本能而出,原本找不到蹤跡的五衰之氣憑空出現在丹田內,與賀孤窮的真氣戰在一起。

賀孤窮這等高手有心防備下,自不會畏懼五衰之氣的感染,真氣在應飛揚丹田內肆意馳騁,幾次將五衰之氣打散,但五衰之氣卻總頑固的又聚攏一處。

知曉再試也是徒勞無功,賀孤窮真氣一收,對清苦道人道:「這五衰之氣聚而又散,果然廢不掉,只能試試你的方法了,你的方法,真靠譜嗎?」

清苦則取出一本書冊扔給賀孤窮道:「那這謝丫頭就交給你,謝康樂再過一會估計也就來了,這是《勞形劍法》的秘籍,有了這劍法,再加上你的指點,謝丫頭應該能多阻她老子一段時間。」

賀孤窮略翻劍譜,苦笑一聲道:「還真是把謝康樂的劍法破了個乾淨……說真的,你有沒有破解過我的《殺神劍章》?」

「誰知道呢?」清苦嘿嘿笑著,「別浪費時間了,快去吧!」

看著賀孤窮和謝靈煙二人進入後院後,應飛揚面上笑容倏然一斂,眼露精光道:「你是在支開謝師姐,師尊在懷疑誰?謝師伯?」

清苦皺皺眉道:「飯要一口一口吃,話要一句一句說,別突然就直奔結論……」

應飛揚神色變得認真凝重,「那就從頭說,我在司天台時,從被修羅道死士逼出體內五衰之氣開啟上三道輪迴陣,到上三道輪迴陣被破解,這一段時間我的記憶極其模糊,好像做了場夢,夢醒之後卻記不清晰。我明知曉自己經歷了師兄的一段記憶,記憶中有喜怒悲歡,感覺刻骨銘心,卻完全回想不起來。」應飛揚懊惱的用指節鑽著太陽穴,好似想把藏在腦海深處的記憶挖出來。

「所以呢?」

「所以被從司天台被押送凌霄劍宗的這幾天,我都在與商師伯探究你們當年的事,知曉了師傅你因服下亢龍散,導致勁力失控,殺了師兄心上人,才導致一連串悲劇。當年對師尊下了亢龍散的人,無論動機還是動手的機會,都屬師兄最有嫌疑,所有人都認定是他自食惡果,這件事也就算定了案了,但我感覺,那件事並不一定是他做的!倒沒什麼根據,只是因為我感受過他的情緒,雖記憶消失了,但情緒還能體味到,而情緒做不了假。」應飛揚眼神有些出神,似在回憶那不知緣由,卻刻骨銘心的滋味。

「你和師兄都是聰明人,但當局者迷。你也覺得不一定就是師兄所做,可若不是他,就勢必要懷疑其他同門,甚至是相交數十年的師兄弟,所以師兄他墜入九幽深淵後,你就迫使自己停止猜疑,莫再想了,讓這件事就此了結……但既然如今當年的事又要重演,看來你也準備再度懷疑了?」

清苦嘆了聲氣道:「你說的沒錯,紫薇帝子、天道傳人、確實如出一轍,這次正道諸派只是懷疑我是帝凌天,並無切實證據便敢登門踏戶逼我出關,哼,凌霄劍宗便是方受創,照樣是數一數二的大宗,若不是門中有人暗中給他們撐腰,我便不信他們貿然惹上凌霄劍宗。若八年前和八年後的這兩件事真有聯繫,而且是同一人所為,目標,應是掌門之位吧!」

應飛揚續道:「看來是了,八年前,借師尊之手殺死或重創掌門師伯,兩大候選人便同時失去資格,卻因師兄這個變數使得計畫失敗。而如今機會又來了,掌門師伯身受重創,若再借眾人的懷疑,將功力被禁錮的你逼上檯面,劍冠身受七魂劍封,一旦這事情被人知曉,不管有仇無仇,是人是妖,想趁機殺你的絕不在少數,若一起順利,你死,掌門傷。這便又是個奪位的大好時機!而有資格繼承掌門之位的,除了死去的陸真吾師叔祖,謝師伯,商師伯,玄離師叔祖等都有可能。師傅現在把謝師姐支開,不就怕咱們在這懷疑謝師伯,她夾在其中難做嗎?否則,有賀師叔這種高手在,幾時輪得到臨陣學招的謝靈煙去擋下她父親?」

清苦讚許的看了他一眼,道:「倒是長了些心眼,不錯,不管這人是誰,我要你與我配合,演一齣戲,引他出來,待會你假意被擒,而我也放出風聲,一者說我早已破開了七魂劍封,但功力並不穩定,會在三日後的午時衰頹到最低谷,二者便說軒兒他也對當年之事有了線索,邀我前去共同調查,解開背後真相。那人若忌憚事情敗露,三日後的午時,便是他動手的機會!」

「師傅你要以身為餌?這太危險!」應飛揚驚異道,「莫非你的七魂劍封真的解開了!」

清苦道人道:「其實,解封的方法我早有了,七魂劍封鎖我真氣,所以只要我將全身真氣盡數散去,沒了真氣,七魂劍封自然也就消失了!」

「好主意!」應飛揚左手握拳一敲右手掌心,讚歎道:「就跟把頭砍掉就不會再頭疼一個道理!」

清苦白了他一眼,道:「少在這挖苦我,我當然還有下文,只是這個方法對你有風險,所以過往我一直沒用過,但如今你身染天人五衰,不知何時濁氣就會爆發,兩件事並做一件事,就算不為解開劍封,為瞭解決你天人五衰之氣的麻煩,也不得不冒險一為了!」

應飛揚疑惑道:「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清苦點頭道:「當然有了,我打算先把我全身真氣傳給你,解了劍封你再還給我!」

「哈?你確定我不會爆體身亡?」應飛揚第一反應就是差點跳起來。

雖然修界經常有些傳說,要麼就是某道門尋常弟子掉下山崖,卻發現山崖下有個困了百年的老爺爺,老爺爺年邁將死,未免傳承斷絕,二話不說將一身功力傳給他,再不就是某佛門小和尚捲入兩個道門高人的爭鬥,硬生生被灌入了一身高深道門真氣。弄得一些弟子整天不思修煉,見到山崖就想往底下跳。

其實哪有這麼好的事,不同真氣功體相沖就不提了,即便是修煉同種真氣,也會因修煉者各自經脈、血氣差異產生不同,貿然接受他人真氣,多半是走火入魔的下場,倒霉點的更會當場爆體身亡。否則,直接上代人傳下代人,累世相傳,那豈不是人人都有數百年根基。

目前已知的也就兩個例外,一者是歷代天女傳承,但天女是同一魂魄不斷轉世輪迴,自有因緣。再加上『優曇心燈』這項法器將歷代天女的真氣提純同化,才使得歷代天女的真氣可以直接灌注。

二者是《天狐如意法》中的《竊天篇》,但靠這功法也借來的真氣也只是一時之用,用上一段時間終究還得及時散氣,否則也會勁力相沖,而散氣時稍有不慎,可能會將自己原本修煉的真氣一並散去,可謂得不償失,所以當世除了丹田先天受損的胡離,其他狐族中人都不曾修煉過《竊天篇》。

聽上去白賺『劍冠』一身超卓功力是很美好,但實際現實卻是殘酷,也難怪應飛揚覺得不靠譜。

清苦卻篤定道:「當然不會,你應該知道,你所修煉的《玉虛納神真氣》,行經走脈的方式與眾不同,過去你對此也曾有過疑問,現在我便可告訴你原因。收你為徒之日起我便考慮過,以為我功力被封的狀態,靠劍意和氣勢哄哄人可以,但真交起手來可就露餡了,為防在江湖遊走遇上危險,所以我提前做下了準備。」

「你修煉的《玉虛納神真氣》功法是我專門替你量身修改的,不但使它多出了納氣入體的特性,也通過細微調整,使你修煉出來的真氣能與我的真氣完全同質,不僅不必擔心功體相沖,一傳功就爆體的場面,而且唯有你,能毫不相沖的,徹底駕馭我的真氣!」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00:15
第446章 卷六 情仇之間

「量身修改?」應飛揚不禁回想起了自己剛被收為徒的那陣,清苦說他新學了『相骨術』,準備以這相術混飯吃,便拿應飛揚試了下手,之後連續一個月,每天都把應飛揚的摸捏一陣,嚇得那時的小應飛揚差點跑去衙門報官……實在算不上美好的回憶。

應飛揚甩了甩腦袋,把這記憶揮開,卻也知曉了師尊的用心良苦,人體骨骼、經絡、血脈皆有差矣,所以對功法有不同的適性,比如天生純陽體質的明燁修行《純陽功》等功法陽屬可以一日千里,但若修煉《太玄冰羽訣》這種陰屬功法便是事倍功半,甚至可能翻傷自身。

而這清苦專門為他量身打造的《玉虛納神真氣》無疑就是最適合他的功法,而他也是最適合這功法的人,換做任何其他人,這修改後的《玉虛納神真氣》都甚至比不上原版。

功法不比劍法,容不得半分差錯,天下怕也只清苦既有眼光,又有時間,還有動機大費周章的改造出只適合一人用的功法。

應飛揚感慰在心,開玩笑掩飾道:「師尊,把你的功力都給我,就不怕我扣著不還你了?」

清苦輕笑一聲,反問道:「你若喜歡,盡數留下無妨,但你,要嗎?」

一身修為送上門,應飛揚不心動是假,但也只一瞬,便斬釘截鐵道:「不要!」

「哦,為何?」

「飯要一口口的吃,路要一步步的走,一步登頂固然快意,但也會錯過沿途的風景。少了這一點點突破,一重重超越的經歷,得來的修為不過是高空樓閣!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靠我自己一步步來,總能達到你今天的境界。但若今天走了捷徑,少了那些突破時的體悟,讓我怎麼在成為你之後,再進一步的——超越你!」應飛揚一臉認真說著大話,雙目卻煥發著堅定而自信的神采,一瞬間,竟有一種攝人心魄的說服力。

「哈哈哈哈,還真敢說!」靜默一瞬,清苦放聲大笑,但比起嘲弄,更像是欣慰,笑罵道:「你要我也不給!真氣入體後約莫兩個時辰,就會與你的真氣相融一體,再難分舍,所以我只借你一時三刻,過了一時三刻,我便將真氣收回,機會難得,時機短暫,你就用著一時三刻,好好體味師尊我和你的差距吧!」

隨後一揚手,按在應飛揚胸前羶中穴上,道:「說得再多也只是理論,因為怕你承受不住我的功力經脈寸斷,所以過往未曾實踐過,究竟靠不靠譜我也不知,但你體內的五衰之氣難纏,所以由不得你做主,只能冒險一搏了!」

應飛揚問道:「跟天人五衰之氣又有何關係?」

「你的五衰之氣平時潛伏不見蹤影,但待會我的真氣入體,他們就會自生防衛,你便借我部分真氣結成氣囊,將五衰之氣包裹住、隔絕開,以防這些時日它再生異變,等過了此關,我再教你個法門,將我結成氣囊的這真氣和五衰之氣一並排出,便能不受五衰之氣困擾!」

「真的假的!師尊有幾分把握?」聽聞困擾自己的天人五衰功也能有解,應飛揚也不禁喜出望外。

「誰知道呢……不過我以前中了『蠱神』的暗算,身染『線絲蠱蟲』,『線絲蠱蟲』除了不具傳染性,其他特性倒是都與天人五衰功相似,論毒性甚至更為烈之,我照樣將它們包成團排出了,至於天人五衰麼……看運氣了!」清苦嗤笑一聲,隨後豪氣道:「反正都是賭,能不能承接我的真氣要賭,能否排出天人五衰之氣要賭,是否能引那人上當是賭,甚至就算成功接納了我的真氣,真氣還需貫通你的正經十二脈和奇經八脈之後你才能自由駕馭,打通一條經脈約莫兩時辰,最快也得過了三日後的午時,你能否活得到那個時候,也是要賭!但如今眼前無路,何不放手一搏,生死由天!」

應飛揚罕見師傅露出豪態,也熱血激湧道:「好,那師傅儘管施為,我就算倒霉身死,死後做鬼,也定回來孝敬你!」

聽著好像有點奇怪,清苦皺皺眉,豪氣陡然煙消雲散,轉作一副守財奴般的模樣咬牙切齒,「那好,師尊我要自散功力了,都是我辛辛苦苦練出來的真氣,你可要給我一絲一毫都不落下的吸納入丹田!千萬別浪費,只是借你用的,你得連本帶利還給我!」

「然後,這關若過了,三日後,你就能知曉天下劍者萬千,為何我能居傲立頂峰!」聲一落,清苦散盡功力,一股清聖浩瀚之氣自他全身毛孔滲出,「那麼現在,這份大禮,給為師收下了!」

「師尊盛情,卻之不恭!」應飛揚每一根毛孔都怒張,貪婪的吸收著散入天地的真氣。

師徒二人,這一刻,

氣息相連,生死相關。

-----------------------------------------------------------------------

「師尊,這就是你所處的高度麼?」應飛揚漂浮半空,身不動,劍氣如雨,漫天而落。

劍刃所向,所當者靡,正道諸派數百人,盡數低頭!

強!從未感覺過的強,一切都如預料的順利,師尊的一身修為盡在體內,而五衰之氣也被氣囊包裹,暫時不會異變,能讓他放心施展能為。

應飛揚只覺得自己舉手投足之間,都帶有一份毀天滅地的力量,而眾生只能在劍雨中屈倒……這就是握有力量的感覺嗎?如此誘人,如此令人沉迷,如能將這力量永遠據為己有……

直此時,應飛揚才知將這力量託付給自己的師尊是何等慷慨,而自己當時的那聲斷然拒絕,在這等力量面前是何等的蒼白無力!

但是——

應飛揚劍指回身一揮,銳利劍氣爆射而出,一道凌空向他刺來想要與他平齊的身影受劍氣衝擊,瞬間被擊落塵埃。

「若是得了力量,失了初心,看似是登上頂峰,實則不過是,墜入深淵!」

應飛揚堅定心念,捨棄誘惑,只用心體會現在所處的境界。

「應飛揚,你做了什麼?」方才攻擊他的人影大喊,應飛揚此時才注意,方才攻擊他的人是謝康樂。

凌霄劍宗長老說是為了避嫌不出面,全交駱石律處理,實則一直暗中關注局勢,如今局面失控,哪還呆得住,都盡數現了面。

而商影也出來道:「謝師弟,方才我看到了,顧劍聲,顧劍聲他闖進了掌門師兄的房間!」

謝康樂面色一變,「走,過去觀視!」二人急往掌門的房間躍飛而去。

應飛揚卻快了一步,足下虛點,身影迅速後飛,快如電閃,從謝康樂和商影中間的間隙穿過,在半空中,橫擋他們面前。

「應飛揚,你讓開!」

「礙事!」

商影和謝康樂皆看出此時應飛揚不同往常,各出一聲後,同時出劍,人劍如一,直刺而出!

而應飛揚雙劍交叉身後,仍保持退勢,週遭卻有無數道無形劍氣憑空浮現,如洪流一般激射而出。

三股勁力相沖,轟然一聲響,三人各自震退,謝康樂和商影被逼回原處,與追擊來的正道諸派站在一處,而應飛揚借力化退,落在清岳掌門的房間之上。

雙劍一輪轉,以那房間為圓心,劍氣漫旋一週,其他接近之人只感鋒銳臨頭,紛紛向後避閃,而一個入地三分的劍圓在地上被劃出,界限分明!

商影上前一步道:「應飛揚,方才那人真是你師尊麼,他去掌門房間做什麼?」

應飛揚朗聲道:「自然是師尊了,商師姑放心,師尊與掌門敘敘舊而已,師尊品性相信同門應該都信得過,做什麼,之後自有分曉,但現在就不要相擾了,此圓為界,擅闖者,莫怪應飛揚不留情面。」

謝康樂怒道:「不理情面?你們師徒兩個,到底想鬧到什麼地步?」

應飛揚撇了下眼,示意正道諸派道:「謝師伯,凌霄劍宗既然說了要將我交給正道諸派處置,處置結果凌霄劍宗不過問,現在又何必干涉呢,不如繼續作看他們如何處置我?」

謝康樂正欲發作,商影拽了下他衣袖,二人眼神交換意見後,謝康樂知曉事出必有因,不宜在此時出手,便借坡下驢道:「好,我就看你一人,如何逃得過諸派制裁!」

又對諸派道:「諸位,應飛揚已與我派無關,隨你們處置,不用給凌霄劍宗面子,劍宗弟子,退後,觀摩咱們這些同道如何降服天道傳人!」

薛靈官冷聲質問道:「你們凌霄劍宗是要袖手旁觀?」

謝康樂一臉無賴道:「人都交給你們了,你們這麼多人圍著,都還讓他跑了,現在就他一個,難道還要我們凌霄劍宗重新給你把人抓回來,讓你們再處置一次?」

謝康樂說著,掃視諸派一番,臉上卻不經意流露出淡淡的鄙夷,當真能把人氣死。

「你們!」白何水受不住激,指著謝康樂卻說不出話,隨後一揮手,「好,那眾人齊上,一起殺了這小子,為天下除此禍患!」

白何水率先動手,手中氣圓凝集,乃是元氣宗絕學「天下圓」,而眾人也緊隨其後,伴著殺聲陣陣逼進而來。

但在白何水跨入劍圓的一瞬,一道裂影分華之光迸射而來,快得不急眨眼,直刺破他掌中氣圓,白何水腳步驟停,脖上已多一抹血痕,其餘之人也突生驚覺,止住步伐。

應飛揚指劃一泓秋水,映得面容森寒,「殺人人殺,你們想要我的命,而我想活命,那就少不得以命換命的覺悟了,所以一句話——」

白何水的頭旋落塵埃,頸血衝天,應飛揚劍意透過噴湧的血水,直指正道諸派。

「求生,閃邊去!尋死,進招來!」

-------------------------------------------------------------------------

屋頂上,應飛揚為生開殺,開啟一場血戰。

屋頂下,卻是另一場情仇交鋒。

「就這樣,我在賀師弟出手幫助下,讓謝師兄以為我功力恢復,再借他之口告訴凌霄劍宗眾長老三日後的午時我功力最弱,只為引出暗藏禍心之人,卻怎也料不到那人是掌門師兄你!」顧劍聲面上難掩痛意,呼出口氣後,平復心緒道:「現在輪到你了,動機,我想不通的就是動機,讓將要與你比劍的我下亢龍散,對你究竟有何好處?」

清岳掌門波瀾不驚道:「當年掌門三試,一文,比門派統轄治理之論,一武,比劍上高下低劣之分,這兩場若未決出勝負,便由眾長老選出人選,其實當時不用比,結果也早分曉,第一場第三場都會我贏,而第二場劍訣我則必敗。」

顧劍聲道:「論才略,論人望,我自是不及師兄!」

「但凌霄劍宗立劍為尊,眾人最看重的仍是第二場的劍決,掌門劍法雖不一定是門中最強,但也必須能讓眾人服膺。顧師弟,自你入門,我待你如何?」

顧劍聲想了想,誠摯道:「師兄待我恩重如山,初入門時,師尊事務繁忙,是師兄代師傳劍,引我步上劍途,都說長兄如父,那大師兄便是我半個師尊!」

「你知道啊……」清岳掌門擦著劍,擦劍之手終於有了一絲顫抖,劍身隨之嗡嗡低鳴,而他的聲音卻終於有了波瀾,沉聲道:「你都知道啊,可為什麼我每教你一套劍法,過不了幾日,你就拿我教你的劍法敗我!!」

「你想贏我?」看著清岳掌門逼視的目光,顧劍聲也不由刺痛,卻仍想不出關聯。

「贏你,贏劍冠天下的顧劍聲?哈哈哈哈,我早就斷了這想法。!」清岳掌門淒聲笑了,笑聲如鴉鳴,「我是想傷在你手裡,輸得體面些!」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00:15
卷六 第五十三章 八年一劍

「我是想傷在你手裡,輸得體面些!」清岳掌門說出之後,顯得如釋重負,笑聲不止,卻越來越顯對自身的譏嘲,似乎自己都覺得自己荒誕得可笑。

顧劍聲一時愣住,回味一陣,才明白他的話意,只分勝負的比鬥和分生死的相殺不同,在與高手比鬥時,負傷未必是恥辱,而是實力相差不多的證明,證明對方已是豁盡全力,無法留手,才會造成傷勢。若真是一點傷都沒受,才真意味著相差太多,對方不用出全力,便能將其制服。

但明白不等於能接受,顧劍聲難以置信,竟是一時瞠目結舌。

清岳掌門看著他的樣子,繼續笑得前仰後合道,「明白了?沒錯,我給你下亢龍散,便是希望你能拿捏不住劍勁,讓我傷在你手上,這樣傳出去才好聽些,我能在劍冠劍下受傷,何等光榮啊!哈哈哈!」

顧劍聲依舊無法接受,「就是為了這個?就是為了這個?你為何不直接與我說,我可以……可以……」

「你想說你可以放水?算了吧,我瞭解你,雖不像宇文鋒那般明顯,但你對劍道的至誠之心不在宇文鋒之下,放水?對你來說是辱沒了劍訣,看吧,莫說做了,放水二字你說都說不出口!」

顧劍聲質問道,「所以你就為了這個原因使用亢龍散,若我控制不住,一劍將你殺了又該如何?」

「那就殺了吧……」清岳好像笑累了,垂下頭疲憊道,「半生求劍,若是以有心算無心,在全心防備的情況下也不能躲開你失控的一劍,死,也就不算什麼難以忍受的事了……」

「所以後來軒兒的事,都是……意外?」顧劍聲握緊手中『不堪提』,顫聲道,卻是從心裡覺得荒誕,甚至想向清岳方才一樣大聲笑出來。

這算什麼?這算什麼?陰謀之後不是更深沉的陰謀,不是更驚天的算計,只是一個卑微的不能再卑微,卑微的顯得荒誕可笑的願望!

造成至親殺至愛,師徒決裂,慕紫軒沉淪這一連串的悲劇的起因,僅僅是因為他敬重的師兄想擁有傷在自己手下的資格?

顧劍聲想笑,卻又笑不出,腦海中迴蕩的卻是前不久謝康樂的兩句話——

與顧劍聲同門,何其幸哉?

與顧劍聲同門,何其不幸?

清岳掌門又繼續道:「那之後,那名皇世星天的女子因這場意外死去,我知曉,慕紫軒和凌霄劍宗之間已難以善了,所以力主殺他,以防他真成為紫薇帝子後對凌霄劍宗報復,其實更重要的目的,就是想讓他替我背下向你下藥的嫌疑……」

「你明知不是他,竟還如此逼殺他……」

清岳掌門道:「不知是我知曉,咱們師尊也知曉。」

顧劍聲驚異道:「師尊知曉?」

「是啊,出了那場意外後,我第一時間便向他坦承,但他,卻替我隱瞞下來,依然傳位於我,繼續逼殺慕紫軒,而且七魂劍封封你真氣,斷絕你出手救助慕紫軒的可能,讓你十年之內不許回山,讓你無法再查證此事真相。師傅的用意,你明白?」

顧劍聲又捏緊劍柄,「既然已和軒兒有死結,那便一不做二不休,說到底依然是為了『紫薇帝子』四字,我明白,但不能認同!」

「所以我和師尊是掌門,你是劍者.」

「那結果呢,軒兒並沒死,反而走上了紫薇帝子的道路,因為他是紫薇帝子所以逼殺他,因為逼殺他,所以他成了紫薇帝子,這二者何為因,何為果,你們真的做對了麼!」

清岳掌門嘆道:「師尊是對是錯我不知曉,但我……那之後,這事就成了我的心魔,而一年前,慕紫軒沒死的消息傳來,更是讓我的心魔滋長,你早晚會與他接觸,一起查出當年真相,讓我所做的一切曝光。所以,我開始想除去你,但我不能確認你是否解開了七魂劍封,不敢確認你是否留有後手,所以遲遲沒有動手,直到這次,江湖上傳聞你是帝凌天,我才終於等到機會,你猜的沒錯,那些派門敢登門踏戶,確實是因為門中高層默許,而那人自然是我,目的,就是用他們探出你的虛實,只可惜被你反將一軍。你自曝功體弱點,又揚言慕紫軒得了線索,邀你共同調查,引我下手,從我發現悟劍窟裡的是賀師弟而不是你時,我就知道,你會來找我!」

清岳將手中絹布一扔,坤淵劍收歸鞘中,凜銳劍意卻陡然而生,驚得肩上尋香蝶顫悠悠的飛起,避得遠遠的,清岳持劍立起,道:「更確切的說,我從八年前,就知道你回來找我,所以這八年來,我不再用劍,為的,就是今日。」

清岳掌門握緊劍身,胸口和劍柄同時出現一大一小兩個旋轉的陰陽圖。

顧劍聲神色微動,「養精蓄銳,一鳴驚人?《陰陽逆亂訣》中的陰陽劍印?」陰陽劍印可將真氣儲蓄在劍印中,經過長久的累積,換取劍印解封后的一擊之力,但也只是一擊之力,一擊之後,這部分真氣就再也不存,缺損的根基也無法再彌補,所以除非為了報仇,很少有人會動用陰陽劍印。

「不錯,從八年前,我每日都會將部分真氣存在陰陽劍印中,積蓄為劍氣,而八年不出坤淵劍,也是為了沉積劍意,即便那日在上三道輪迴陣中遇險,我也沒動用過劍印,因為我知曉,這一擊,只為你而出!」

清岳掌門劍意層層拔升,道:「順帶一提,我的傷勢並不嚴重,也已基本痊癒,只是為了隱身幕後,導引局勢,才故意裝出傷重模樣,你呢?你的真氣都給了應飛揚,卻敢來找我攤底,是剩什麼暗藏的招數?」

顧劍聲一手提劍,一手按住了『不堪提』的劍柄,淡然道:「真氣都給了他無錯,但也不是全然沒有真氣可用,七魂劍封已解,這三日我重頭開始修煉玉虛真氣,有了先前底子,進度倒是遠比我預料得快,來此路上,正好突破第二重。」

「第二重?」清岳掌門不知該作何表情,三天到達第二重,算是快得驚人,但,也只是第二重,堪堪到達入門弟子的水準,「第二重,就夠了嗎?」

顧劍聲微微頷首,帶著理所當然的自信,「只出一劍的話,足夠了!」

若是旁人說這話,清岳定然不信,但顧劍聲說,他就不再懷疑。

「那……來吧!」情的背後是仇,話的盡頭是劍,清岳掌門曲步、弓腰、按劍、蓄勢待發。

「留神來!」舊情不堪記,此劍不堪提,顧劍聲提起了『不堪提』,一斷舊情仇。

八年前掌門劍決未能比成的一戰,八年後終得延續,卻不再只是勝負之爭,而是生死之決!

同樣八年沒有握劍,同樣是賭注一招。

恩怨糾葛,在這一瞬,

悉數,爆發!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00:15
第447章 卷六 心高劍翔

白首相知猶按劍,人情翻覆似波瀾。

清岳冷視相交數十年的師兄弟,手按劍,心波瀾。

何時起對他起了殺意?

是知曉過往之事可能被揭曉之日。

還是從挫敗在他絕代劍藝起,對他欣羨、妒恨交加的每一日?

為何會對他布下殺局?

是怕他會得知一切後劍鋒所向?

還是怕自己最後一點見不得光的卑微乞求暴露在陽光下?

亦或是不甘心魔折磨,不管結果如何,只求親手為故事寫下終局?

眼前的一幕,是他最不願見到的一幕?

還是讓他如釋重負,期盼已久的一幕?

種種疑問,清岳自問,卻難自答,但握劍一瞬,問題只剩下一個。

用八年歲月磨得一劍,能否一纓他劍冠天下的一擊?

而這個問題,只需用劍回答!

人名清岳,劍名坤淵,人劍合一的身形便如嶽峙淵渟,隨著陰陽劍印開啟,至極劍意層層拔升,而到達頂點的一瞬間——

岳崩,淵騰,人出,劍動!

高手之決,勝負往往只在一招!

今生最強一擊,對上今生最強敵人,只為今生最想知的答案!清岳人劍如一,化作一抹毫無花巧,返璞歸真的劍芒,直向顧劍聲而去。

嗡嗡。

嗡嗡。

嗡嗡。

時間在極度規律的劍鳴聲中放下腳步,清岳在至極一劍中,達到一種玄之又玄的道境。

時間變得極慢,而他的感知變得極敏銳,他能看清劍的顫抖,能看清風的流動,每一絲光線,每一粒塵埃,在他眼中纖毫畢現,而顧劍聲的動作,也盡數被他捕捉。

顧劍聲出劍比他晚,但卻依然沉穩,乾淨,修長,有力的手握住劍柄,一寸寸拔出「不堪提」。

劍,鋒芒內斂,並無驚天動地的劍勢,卻隱隱含著一股妙合自然的道韻。

在劍只出三寸時,清岳就知道,他,敗了!

養了八年劍氣又如何?嫉妒,愧疚,擔憂,恐懼,他的劍心早在八年前就蒙塵,如何抵擋顧劍聲觸及天道的一劍。

心境變化,清岳掌門一身氣勢如潮水般散去,緊握劍柄的鬆開了。「緩慢」了的時間也恢復了原本的流速。

「鐺!」坤淵劍落在地上,方擦亮的劍刃又粘上塵埃。

而顧劍聲的劍已指在他的胸前,鋒銳之氣直逼胸口,勝負已分,高下……或許早已判定!

「你該認錯!」顧劍聲冷聲道。

「是,我有錯!門派遭臨挫敗,正當之際,我身為掌門卻在這時同室操戈,何止有錯,簡直愚蠢!」

「你的錯,不只在此!還有逼殺我徒弟的行為!八年前如是,八年後亦然!」

清岳搖搖頭道:「哈哈哈,這點我並沒有錯,正相反,逼殺他們兩個,才是我這些年來少有做對的事情,不管紫薇帝子,還是天道傳人,凌霄劍宗都斷不能留,師尊與我都是這樣想得,所以他才會傳位給我,不清楚這些,所以我才說你不能是掌門,只能是劍客!」

隨後嘆了聲,閉上眼道:「你殺了我吧,否則今日之後,我還會繼續逼殺應飛揚!」

「哼!」顧劍聲眉鋒一挑,劍勁直透清岳心脈。

清岳掌門閉目待死,卻覺盡力四散而開,改封住他的經脈,「還是,留情了麼?何必……」清岳心中嘆了聲,但以他對顧劍聲的瞭解,這是理所當然的結果,不是麼?相交數十年的經歷,歷歷浮現眼前,曾相互扶攜,也曾併力戮敵,以為能向那時一般,劍鋒永遠對準一處,但凌霄七劍,一劍冠絕,就注定其餘六劍泯然眾人,雖是師兄弟,但終究不能同路

恨也恨過,悔也悔過,但錯過的終是錯過,清岳睜開眼,「你,不該留手!」

「所以我是劍客,不是掌門,我不必講什麼大道理,想殺便殺,想救便救,你不可能逼我殺任何人,不管是我徒弟,還是你!」顧劍聲收劍回身,衣袖無風自動,聲音寒如易水,壯烈蕭瑟,「而劍客有劍客解決問題的方法,你不必再逼殺應飛揚,因為天道傳人,會由我來——親手葬送!」

——————————————————————

「求生,閃邊去,尋死,進招來!」應飛揚劃界定死生,獨對佛門八宗,道門十二派,卻是凜然不懼。

「退生進死麼,不過得了些不屬於自己的真氣,就這麼大的口氣!」,在場以『詩書盡廢』王念之修為最高,自是不懼應飛揚,身形一動,搶先出招,箭射而出!

以王念之的見識,交手幾番後,便已試探出應飛揚體內有著與外表不符的深沉真氣,先前因應飛揚看年輕,加之他的心神都在顧劍聲身上,才會在應飛揚手下吃了些小虧,但如今窺破虛實,自然再無忌憚。

「退下!」應飛揚劍訣一引,星紀劍懸空而起,劍氣如洪流滌蕩而下,其他人都被劍流暫阻,王念之卻是身形如鬼似魅,幾個旋身間,已是逆流而上,逼臨應飛揚身前,劍如蛇吐信,彎成詭異的弧度刺嚮應飛揚。

不愧東海劍尊,劍上確有造詣,應飛揚見來招非凡,讚了聲「來得好!」舉劍迎招,二人接觸一瞬,身影稍頓,隨後,漫天人影飛舞,短兵交接聲聲,身形之快,好似瞬移一般在屋頂,天空,樹梢上憑空出現,交手一招後又憑空消失。

「有幾分模樣,但不是有了真氣就能肆意囂張!」數招之後,便聞王念之冷嘲一聲,身形在應飛揚照遭拖曳一圈,化出七個幻影,將應飛揚圍在中央,各施展一招《詭螢七變》,同時嚮應飛揚擊來。

比鬥非是只比真氣多寡,否則直接報修煉年歲論輸贏便可,得了不屬於自己的真氣,難道境界意識技巧也能一併得了麼?王念之此一劍便要讓應飛揚知曉天高地厚。

「說得好,深表贊同!」幻影圍攻而來,應飛揚卻不做抵擋,指一撫劍,秋水綻芒,一股玄異之力以他為中心圓轉而擴散。

王念之察覺有異,七道身影全擊了個空,重新匯做了一人,卻見耳邊是浪花翻滾聲音,鼻端是海水咸腥味道,而入眼所見,卻是一片東洋大海!

「以心為劍,劃境為界,這是劍界?」王念之立身汪洋大海上一塊只容一人屹立的礁石上,驚疑道。

「好見識!」卻見海天一線,一道人影如利劍一般劈波斬浪而來,比聲音更快來到眼前,這一劍化海天之大勢,如潮奔浪湧磅礴而來,王念之神色一變,舉劍迎招,至極交鋒下,應招匆忙的王念之悶哼一聲,借力化退。

水擊礁石,激起千層雪,應飛揚代替王念之立身礁石上,神姿卓然道:「正是上清派司馬真人所創天隱劍界!」

「哼,司馬承禎?又如何!」王念之亦有過心念交戰的經歷,自也不算意外,而此處東洋大海顯然是他的主場,但見他漂浮半空之上,劍指一引,海水躁動,一道道水桶水柱從海面竄起,如一把把軟劍一般帶著詭異弧度擊嚮應飛揚。王念之《詭螢七變》中有一招『暗潮無盡』,乃是他潛身萬丈海底,仿海底變化莫測的暗流所創,此時借暗潮之力隨心念使來,更是威力倍增。

應飛揚見獵心喜,施展九陽昊天劍訣,一擋暗潮無盡式。

九陽蒸騰,暗潮洶湧,一時水火交並,絢爛生輝,百招之後,王念之已然成竹在胸,「區區薪柴之火,想要煮海麼?」

王念之劍訣再引,應飛揚週遭七道水柱同時而起,同施一招,霎時水柱匯於半空,成遮天蔽日之勢,扣碗一般龐然壓下,應飛揚神色一變,雖是九陽齊出,卻仍難脫桎梏,被狠狠壓入海面下。

喧囂過後,應飛揚被海水吞沒,海面重歸平滑,似是風平浪靜……

忽然,王念之身後海面炸開,一道螺旋水柱沖霄而起,頃刻急旋散開,水柱爆裂,現出一個風華絕代的不世劍者。

「顧劍聲!」王念之咬牙切齒道。

「好個東海劍尊!」顧劍聲開口,卻是應飛揚的聲音,「雖已行偏途,但逐劍無悔,令人感佩,今日應飛揚償你心願——代師,敗你!」

高昂一聲,漫天濺珠碎玉般的水珠凝成無數劍形,應飛揚自空而落,身邊水劍似跟隨將帥身邊的悍卒,隨著應飛揚身影記下,化作最滔天的劍浪!

佔天時,居地利,奪人心,知曉師尊是王念之畢生追趕的目標,亦是他心中的一處破綻,應飛揚以此擊之,王念之心神竟一時為之所奪。雖同時化招抵擋,化出七條水柱迎天擊出,但天隱劍界內,心念鬆動,便,注定敗局!

劍浪擊碎水柱,侵襲而來,襲身一刻,應飛揚身影在王念之心中似乎和顧劍聲重合了,一個念頭將他的最後意識吞沒,「這少年不是空有真氣而無境界意識技巧,恰相反,是過往真氣不足,限制了他境界意識技巧的發揮,他……真的有立身頂峰的器量……」

一瞬能轉千百念,心念之戰看似戰了許久,實則不過一瞬間,所以在其他正道諸派之人眼中的情形便是——王念之一身七幻的圍攻嚮應飛揚,卻突然幻影消失,王念之如中了妖法一般吐血墜地,不知生死。

一人對數百絕非易事,所以應飛揚看似張狂,其實心有計略,在場以王念之最強,所以他才會在合圍之勢形成前,先以天隱劍界出去這一最大強敵。

天隱劍界極耗心神和真氣,何況王念之亦是高手,應飛揚感覺身心俱疲,但是——

痛快!

真他娘的痛快!

這就是立身頂峰的快感嗎?

勝負,生死,置之度外,任性揮灑後,心裡竟是如此坦蕩與自由。

應飛揚覺得自己是只自在的鳥兒,無牽無掛,無拘無束,手中的劍則是他的翅膀,帶他飛向夢寐以求的高空,不必再順應天命,因為他本就理應這麼飛揚,直飛向雲霄之上,去追尋那高高在上的——無上劍道!

「臭小子,你使了什麼妖法!」百劍門門主蕭百劍怒喝一聲,與弟子一道出手,一人百劍,十數人就是千劍。一千把劍晃起了一千條長河,那長河逆襲而上,猶如千瀑襲天。

應飛揚暢快一笑,振羽而飛,欲憑一羽,強翔過此千山關河,已在千劍終生觸及不到的高度。

但飛得過千山關河,關河之外,卻是薛靈官的巨靈掌印,薛靈官集結弟子之力,凝成一道巨掌抓嚮應飛揚,應飛揚身形便好似掌中雀一般。

「下來!」薛靈官怒喝道。

「那便下來。」應飛揚毫不畏懼,凌空旋身幾圈,已是頭下腳上,身上金華大作,佛輝燦然,攜帶一股龐大無比的劍芒磅礴壓下!

達摩神劍!

天佛降世!

劍未至,沉如山嶽的劍壓已將劍下之人牢牢鎖死,役靈莊弟子奮盡全力,巨靈掌印又凝練了幾分,欲將達摩之劍攥住,但天佛降世之招看似雄渾,在應飛揚手上使出也不乏機巧,巨劍批亢搗虛,正中了掌印上的命紋,一劍判命。

兩股巨力相撞,同時消散,役靈莊之人紛紛膝蓋砸落入地,功力稍弱,便是腿骨碎裂,口嘔朱紅。薛靈官的擔任轎伕的弟子皆是敗倒,軟轎更是破碎成塊,薛靈官摔入石地,好不狼狽。

而對比之下應飛揚則是翩然而落,好似接受他們的跪拜。

「天道傳人……老朽,絕不……放你……」薛靈官口鼻出血,卻仍咬牙切齒道。

「老人家就別再喊打喊殺的了,回家好好養老吧!」應飛揚見他可憐,也不忍殺他,帶著柔勁的一腳將他踢出,提向蕭百劍。

蕭百劍不敢怠慢,忙接下他,但分心一瞬,對天上的之劍的控制就弱了幾分,卻聞應飛揚愉悅一聲,「借劍一用!」

便見他旋身而起,陀螺般旋轉間,劍意勃發,漫天劍流受他牽引,竟隨他一同旋舞,好似那個少年是它們的同類一般。

「這次用什麼呢?」應飛揚似撿了一堆玩具的孩子,心中認真又有點苦惱的考慮著該先玩哪一個好。

「就它了,上清派二十八星宿劍陣——蒼龍之形!」隨著劍訣牽引,應飛揚單人駕馭劍陣,漫天劍流匯做一尾劍之蒼龍,長牙舞爪,鱗角崢嶸。

「去!」蒼龍劍陣,殺入人群,凶威赫赫,瞬間就是人仰馬翻!一個個人影如揚塵一般被撞得飛起。

正痛快之際,卻聞身後房門開啟,顧劍聲從門中踏出。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00:15
第448章 卷六 心猛劍激

「師傅,你忙完了!」察覺清苦來到,應飛揚依舊玩得不亦樂乎,好像在跟師尊炫耀把戲似得,將凌霄劍宗的蒼龍轉生劍和上清派的二十八星宿劍陣融合,巨大蒼龍看似凶狠暴戾,其實不管探、抓、撲、咬、每一動作都暗合蒼龍轉生劍的劍理,進退得宜,攻守有度。

「我還擔心現在的你應付不過來呢!」應飛揚回身望去,而這一瞬間的分神,便有數道氣勁法寶趁隙攻來,應飛揚接連中招,身上中了一劍一掌,又被一個法缽砸在胸前,砸得他氣血翻湧,踉蹌倒退。

但正處亢奮的他也不覺痛,趕忙回神,劍訣引動,蒼龍尾巴一抖回飛而來,盤旋繞體,化成了一個堅不可破的龜甲形的劍陣,將他與顧劍聲護在陣中,正是由蒼龍劍陣轉為玄武劍陣

「師尊,究竟是怎麼回事,掌門師伯動機何在?」五顏六色的法寶氣勁砸向玄武劍陣,應飛揚御劍緊守之際抽空問道。

顧劍聲面無表情道:「現在是說話的地方嗎?走吧,路上說!」

「得令!」應飛揚興起的高喝一聲,劍訣一掐,劍陣再變,千劍化作一隻劍凰,正是二十八星宿陣的朱雀之形。

應飛拽著清苦翩然飛至朱雀之上,朱雀亦同時振起寒光閃閃的劍翎。

雙翼一壓,劍翎朱雀掠地低飛,如同飈起一陣颶風,瞬間劈開如浪人潮,振翼而去!

「走哪去!」眾人哪容他離開,緊追不捨,同時金剛鈸,紫金缽,陰陽鏡,神都印等數十種法器來回穿梭飛擊,劍翼朱雀受到侵擾,難以發揮全速,始終甩不開追擊之人。

待飛至前殿時,應飛揚一頓足拽著顧劍聲躍下朱雀,凌霄殿高高屋脊上,「麻煩啊,果然得放個大招斷後!」

他神色藏不住的歡愉,說是不勝其擾才阻敵斷後,倒不如說沒玩盡興,最好再放手一擊,應飛揚手一揮,劍翼朱雀解體,千劍倒懸天空,寒光閃耀,如星辰在列。

「早就想在現實中這招了!」

陡然風疾雲嘯,沙飛石走,至極劍意沖霄干雲,直觸及天道!

不光底下眾人,連顧劍聲也一同色變,驚道,「是萬道引歸天劍訣!」

「萬道引歸,環宇劍罡!」似是為了印證他的猜想,便見應飛揚昂聲一喝,一瞬間,天上劍形越變越多,如雲壓頂。

應飛揚在上三道輪迴陣中化身天道,曾與顧劍聲的劍意化形天人交感,借力與它,助它完成使出萬道引歸天劍訣,而此招的劍意便在那時刻在心頭,此時依循劍意而動,只覺自己與天地融為一體,一花一草,一樹一葉,風吹雲動,寰宇蒼穹皆可為劍!

這種萬物皆劍的感覺讓應飛揚全然醉心其中,好像他得脫肉體束縛,超脫了凡俗的層次,得到了無拘無束的大自由。

蛻變的喜悅讓他欣喜,嘴角不由自主的噙著一絲微笑,但忽然一股來自天地的排斥力將他生生壓回體內,連倒懸天上的劍也是搖搖欲墜。他終究不是顧劍聲,少了顧劍聲那份溝通天道的道心,難以一盡此招之威。

「哈哈,果然還是勉強了!」應飛揚只覺氣息逆流,真氣錯亂,饒是如此,心頭依舊不改快暢,隨即搶在招式潰散前強催劍招。

「萬道引歸天劍訣!」

強催的招式雖不能盡顯其威,但也依舊撼人心魄,沒有任何語言能形容這一劍招的光輝,每一把劍都迸發出最璀璨輝煌的光芒,漫天蓋地傾斜而下。

眾人震撼同時,甚至心生感動,面對著主宰天地般無可抵擋的劍法,竟險些失了抵禦之心,「噌噌噌噌噌噌噌噌噌噌噌噌……」

無窮無盡的劍聲彷如一場永不停息的大雨,遮蔽了所以人的五感,哀嚎聲,痛呼聲,慘叫聲盡數被吞沒。天上天下,前後左右,看得到和看不到的每一處,都是無處不在的劍!

短短幾個呼吸時間,卻有數個世紀那般漫長,劫後餘生的蕭百劍靈魂仍沉醉於那畢生難忘的震撼一幕中,雙眼茫然得看了四周,入眼只餘哀鴻遍野,一片瘡痍,哪還有應飛揚的影子?

而他被「借去」的佩劍此時正倒插在他面前,劍身仍在「嗡嗡」顫動,好似為有幸施展方才那招而雀躍不已……

「他走不遠,快追!別讓天道傳人跑了!」滿臉流血,更顯猙獰的薛靈官喚醒眾人,眾人這才如夢初醒,再追上前,只是有些人看似向前追去,實則悄悄的下了山,一劍之威,攝人心魄如斯。

「蕭門主,別愣了,快追吧。」薛靈官見蕭百劍如出神一般,雙眼閃著光一動不動,又催促他一聲。

「哦……」蕭百劍茫然應了聲,拔起劍前行幾步,忽然下定決心般把劍狠狠摜在地上,「操!我不追了!我也用劍,也是劍客,管他什麼天道傳人!我就是想要他活!」蕭百劍看嚮應飛揚消失的方向,雙目燦然,好像還閃耀著方才的炫目劍光。「我就是想看看有他在,將來這人間劍道,到底會多他娘的精彩!」

-------------------------------------------

強行施展「萬道引歸天劍訣」後,應飛揚氣息紊亂,臟腑受到反噬,於是甩開人群後,便在隱秘樹叢暫時休息,他的心仍然興奮不已,仍沉浸於以劍為翼,恣意飛揚的快感中。喋喋不休的跟師尊講著自己用劍的體悟。

「…………師尊,那感覺你知不知道,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就好像劍是我的翅膀一樣,天地再廣闊,只要想飛,我就能飛到任何我想去的地方!對了,師傅,你還沒說你跟清岳掌門發生什麼了呢?」

而顧劍聲也不嫌他鬧,一直靜靜的聽他講,此時聽他有疑問,才做了回應,將方才的經歷將出。

「怎會是這樣,一切的起因,竟是這麼個荒誕的理由……」應飛揚也難免覺得荒誕,但卻又笑不出來,或許人生,本就是被無數個荒誕和意外操縱。

「師尊你果然沒有殺他,這倒是不意外,不過,這話我說可能不太合適,放過清岳掌門,咱們後患無窮……」

清岳淡淡道:「沒什麼後患了,你的天人五衰功要被洩去了,而我要死了。」



!!

!!!!!!

翅膀斷裂,應飛揚好像從天空狠狠摔倒谷底。

廢了好大勁,應飛揚才確認他的耳朵方才並沒有欺騙自己,然後他長大嘴巴,瞪大眼睛,好像是要等著顧劍聲噗嗤一笑,說「我逗你的!」

但顧劍聲淡淡含笑的俊朗面容上,卻真誠得榨不出一絲玩笑之意。

「什麼意思?」應飛揚想問,但喉嚨卻被寒徹的心凍住一般,一個字也問不出。

而顧劍聲已從他眼神中知曉他要說得話,「你想問什麼意思?就是這個意思!」

顧劍聲忽而掌動,一掌按在應飛揚丹田,應飛揚猝不及防,只感顧劍聲掌心傳來一股吸力,血脈牽引下,原本就屬於顧劍聲的真氣回流。

而最先被他吸去的,卻是包裹著天人五衰之氣的氣囊。「我說過要除去你的天人五衰功,將他吸到我體內,這就是我所說的方法。」

「停下!停下!停下!停下!」應飛揚瞬間明白了顧劍聲的用意,想要與顧劍聲分開,但源自於顧劍聲的真氣都不受他控制。他竟無能阻止,眼睜睜看著那個氣囊慢慢從自己丹田向顧劍聲掌心處移動。

「師尊,給我停下啊!」應飛揚雙目赤紅,毫不猶豫得自爆丹田。

顧劍聲察覺,忙分出真氣替他護住丹田,而應飛揚趁他力分一瞬掙脫出去,急忙檢查體內真氣,結果卻是讓他心沉淵底——

慢了一步,他體內的氣囊連帶被包裹在氣囊內的五衰之氣已然不存!

「我先前說了,真氣只是借你,你要連本帶利還回來,這五衰之氣便算作利息。」顧劍聲笑著,一臉勝利的模樣道。

「還回來,那是我的,給我還回來!」應飛揚像只發怒的雛獅,嘶聲竭力的呼喊著,仗著絕大部分功力仍在自己體內突破顧劍聲的防禦,強行將掌按在顧劍聲丹田上,如法炮製。

玉虛納神真氣被一瞬間催到極致,如長鯨吸水般的吸力使得週遭形成一個巨大風眼,花草砂石失重般漂浮,樹木也拔地而起,繞著他們旋轉著,但顧劍聲體內真氣卻如紮根一般紋絲不動!

「好了,天命……不對,該叫你飛揚了,別鬧了,你做不到的。」顧劍聲伸著手,憐愛的撫摸著應飛揚的腦袋。

應飛揚手無力從顧劍聲丹田滑落,身子失力一般跪伏在顧劍聲膝前,無聲的嗚嚥著。

「好了,也不是現在就死,嚎什麼喪,五衰之氣被我的真氣包裹住,還能再撐上幾天,等我死了你再哭不遲。」

應飛揚陡然抬頭,如見到希望的稻草般,激動錯亂道:「對了!還有時間!還有時間!師尊你是劍冠……你是劍冠顧劍聲,你,你一定有辦法!」

顧劍聲搖搖頭道:「衛無雙一身妙法通玄,但只感染了不多的五衰之氣,就已束手無策,我一隻會劍法的劍客,將你體內的五衰之氣連根一起吸來,能再撐幾日已是天大的能耐了!」

「帝凌天!還有帝凌天!他定有天人五衰功的解法,我去找他!我去萬象天宮找他!」應飛揚忽然又想到,手忙腳亂的從地上爬起,茫然無措的辨別方向。

「夠了!應飛揚!!」顧劍聲一聲怒喝,應飛揚如雷貫耳,「顧某是習劍之人,早就有以身殉劍的覺悟!何需你來討命!你找到帝凌天之後又當如何?是卑躬屈膝的向他求助?還是利益交換,為了保全我性命淪為他的爪牙?我此番豁命救你,便是不想看你如你師兄一般沉淪!若你真執意如此,顧某不如拼盡這殘命,現在就殺了你!」

「啪!」無計可施的應飛揚無力跪倒,失魂落魄一般,他想哭,潛意識裡卻感到有一條裂縫正在自己心口生長,它慢慢綻開,起初很慢,但一直深割下去,直要切入那生命深處,切入到生命的最底層的黑黝,然後,崖崩岸毀,不可收拾地撕裂開來。他的所有淚水都倒灌入心裡,卻怎麼也填滿不了那深廣得永遠也填不滿的裂縫,只一股哀戚之意蔓延,蔓延,蔓延……

靜默一會,顧劍聲柔聲道:「好了,莫做小兒女姿態了,師尊我生命有限,現在趕著去赴一場期盼已久的邀約,快將為師真氣還來,再拖一會,我的真氣就真成你的了。」

應飛揚卻忽然被點醒一般,一握拳,殺氣騰騰的劍氣透體而出,週遭樹木山石盡化齏粉!而眼中淚水未流出就已被恨火燒乾,伴隨著「嘎巴嘎巴」的咬牙聲,面容扭曲,咬牙切齒道:「師傅再稍借我片刻,我很快回來!」

一聲清脆碎地聲,應飛揚蹬地而起,如雷霆電射,化身一道劍芒筆直向前,所經之處,如颶風過境,景物皆催,目標直指凌霄劍宗!

「找到他了,他在這!」迎面遇上追擊他的正道人馬,正道人士紛紛出手攔截,但應飛揚不閃,不躲,不避,任層層氣勁法寶打在他身上,撞得散就撞,撞不散就硬吃下,比之內心痛楚,身上傷痛算得了什麼!

「啊~」「快閃開啊!」「躲開,別擋我!」反是正道之人的隊列如潮浪般裂開,慘呼連連,劍芒纏身的應飛揚如一把巨劍犁過,所經之處,血雨紛飛,擋他前路者,儘是屍骨無存!

而他行進的方向,沒有絲毫偏移!

房屋之內,清岳垂頭扶額,坐在案邊,神情疲憊,好似又老了十多歲,商影和謝康樂皆在一旁詢問他方才發生何事,他卻兀自出神,充耳不聞。

忽然好似地震一般,屋內家具、杯盞,書卷皆是震顫不已,而置在桌上的坤淵劍更是發出陣陣顫慄般的劍鳴!

清岳只感一股如洪荒凶獸般暴戾,狂怒的殺意迎面而來,隨之便聞一聲雷霆爆喝。

「凌霄掌門清岳,接我應飛揚一劍!」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00:15
第449章 卷六 心狠劍激

一聲嘶聲怒吼,一股凶戾劍意,一道化身劍芒的身影帶著刺耳的破空尖嘯迎面而來。

清岳掌門被劍意激得抬頭,一瞬間,折射入眼中的璀璨劍光讓他辨識不清來人,好似這一劍穿透了數十年的時光,「真像啊……」

一樣銳氣逼人,一樣天資橫溢,一樣一往無前……讓劍光映照下的他黯然失色,龐大壯碩的身形好似隨著氣勢一同迅速萎縮,在這一劍下卑微如螻蟻。

「應飛揚!」

「應飛揚!」

商影和謝康樂各自驚異,同時想要阻攔,但應飛揚的劍實在太快,如一道颶風狂飆而過,他們還未及反應,劍已直刺向清岳掌門。

清岳心神已為劍光所奪,但千錘百煉的本能仍讓他一拍桌案,抓住桌案上彈起的坤淵劍平擋胸前,格住這傾力一刺!

但格住不代表擋下,應飛揚去勢仍無半分停滯,清岳掌門縱然雙腳在地上犁出兩道深溝,依然止不住停不下這一劍,二人就保持著這一人飛刺而來,一人格擋的姿勢一進一退。

「轟!」房屋牆上穿陷出一個工整的人形,人形不僅穿透了房室,還穿透了房室後的巨劍雕像,還穿透了巨劍雕像後的講劍廳,還穿透了講劍廳後的弟子宅,還穿透了弟子宅後的弟子宅,再來更穿透了……

人形一直穿透穿透穿透穿透……

終於,格擋在前的坤淵劍不堪重負,鏘然碎裂,再不受阻擋的劍氣盡數轟在清岳掌門身上!

「咣!」清岳掌門身形撞在一座假山上,假山崩落,亂石如雨將清岳掌門埋在下面。泥沙混著血水糊了一臉,一身,狼狽不堪,形象掃地。

此處正是弟子住宅中的院落,一些弟子們聽得動靜出來觀視,卻見他們敬若天人的掌門頹倒在碎石之下不知死活,驚異之餘,紛紛指指點點,竊竊私語,卻無人敢上前來。

卻聽應飛揚狠聲道:「師尊放過你,我不放,但我也無資格用他的真氣殺你,這一劍先做利息,用不了幾年,我必靠自己之力取你性命!」

話音說完,便化作劍光揚長而去,只留凌霄劍宗眾人面面相覷。

一往一回,不過片刻,應飛揚又出現在顧劍聲面前,隨著方才的一劍宣洩,應飛揚心中如火般狂烈的怒意終於暫時平息,雖遠稱不上恢復冷靜,但總算足夠讓他認清現實了……

「來了,他還活著吧……」顧劍聲道。

「我不用你的真氣殺他!」應飛揚執拗道,言外之意溢於言表。「還有帝凌天,六道惡滅,局勢會演變至此,全是他們在背後操弄,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我要他們償命……」應飛揚咬著牙,握著拳頭,生平第一次這麼憤怒,卻生平第一次感覺自己的無力。

「你可以替我報仇,全隨你心意,但答應我,別沉浸於復仇之中,你的劍是讓你自由高飛的翅膀,別讓仇恨將他拴住,好麼?」顧劍聲拍拍他緊繃的肩膀,笑著衝他眨眨眼。

顧劍聲的眼睛很好看,璀璨中含著溫潤,只看他一雙眼,就略見他年輕時的風采,若在往日應飛揚定會習慣性的回嗆,但今日他只是點頭,不管顧劍聲提什麼要求,他都會點頭。

應飛揚猛力的點頭,眼淚又要被他甩出,卻聽「啪!」得一下,腦門一疼,顧劍聲屈指在他腦門彈了一擊,把他眼淚都彈了回去。

「不要哭!至少別現在哭!」顧劍聲眼睛定定看著他,語氣並不重,可是裡面有一種堅定的力量,「我劍冠天下,一生風光,別讓我在這時候,膿包得連徒弟在我面前痛哭流涕我都無能為力。」

「我不要求你向莊子那般,逢友之喪,鼓盆而歌,你可以為我哭一場,但也等我死後,而且只許哭一場,一場之後,就給我擦乾淚,痛痛快快的試劍飛揚。」

應飛揚乖乖聽他的話,又點了點頭,一抽鼻子,把眼淚抽回。

此時,又聞惱人聲音,「他們在那!」,正道諸派已散去了一半,但仍有一批窮追不捨。

「滾開!」應飛揚冷冷道,不是憤怒,卻是一種比憤怒更具爆發力的壓抑,一揮袖,一道劍氣甩出,前頭之人各自舉起兵刃法器抵擋,卻齊刷刷掉了一地。

顧劍聲拉著應飛揚衣袖,「好了,與其浪費時間打發這些可有可無的傢伙……」顧劍聲目光在正道之人身上掃了一圈,似視,卻更似無視。最後繞回應飛揚身上,明朗一笑,璀璨目光中帶著炫耀和不加掩飾的引誘,「應飛揚,想不想見識真正的頂峰劍決?」

應飛揚從未見過顧劍聲露出這種眼神,就像廚子把一生最值得驕傲的菜式做好了擺在食客眼前一般

「嗯!」應飛揚這會點了許多次頭,但這次點得最狠。

「哈哈哈。」顧劍聲得意的大笑,又一指其他人,道:「我徒弟的天人五衰功已經在我身上了,而我就要死了,所以沒必要再找我徒弟麻煩了,我知道你們不一定信,但我懶得解釋,因為你們奈何不了我徒弟,現在不能以後也不能,有能耐就跟上一起瞧吧,你們能見證劍冠的終途,或許也能見證劍道的新路!」

顧劍聲一番話不啻驚雷落地,但他卻不顧眾人驚異,將手與應飛揚搭在一起。

握緊師尊的手,應飛揚才發覺他的手在輕顫,是激動,是期待,是雀躍。

「快點吧,應飛揚,其實我早等不及了,去往何處,你應該知曉!」

「嗯!」應飛揚又點了點頭,足一點地,風馳電掣般縱飛而起,目標——天劍鋒!

劍的傳說,只能由劍終止,劍神宇文鋒,我把你的對手送來了!

-------------------------------------------------

明燁從昏迷中醒來,只覺全身上下無一不痛,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眼睛紅腫的俏臉。

「哼,總算醒了麼!」苗淼眸中閃過一絲亮色,但面孔很快板了起來。

明燁一動,牽動全身經脈都刀割般的疼,輕哼一聲,卻問道:「應飛揚呢,他怎麼樣了?」

「大概沒事了吧,方才好像看到他衝出去又沖回來,然後衝下去,雖然不知原因,但應該是逃出去了。」

「那便好……」明燁面上露出一絲欣慰。

「好你個頭!」苗淼柳眉倒豎,原本小麥色健康的面龐現在陰雲密佈,黑得能滴出水來,「你傻啊,應飛揚是幫過你,不過值得你豁命去救麼,當初跟賀孤窮是這樣,現在又是這樣,你把自己折騰成什麼樣了,你個傻子!傻子!」苗淼舉手要打他,卻又怕把傷重的他打壞了,改用手掐他的胳膊肉。

明燁被掐慣了,此時也感覺不到這點小疼,嘴上漾起一絲笑意道:「苗淼,你知道的吧,我以前是個小賊?」

「嗯?」苗淼不知他為何又提起這事。

「長安城的清街胡同,也就是旁人口中的賊窩,我也不知該怎麼形容那個地方呢?總之在我看來什麼沉淪心獄,九幽深淵,這兩大凶地和那裡一比都黯然失色,什麼鬼氣邪氛能險得過人心?我不想多說,因為我希望你一輩子都不會和那裡牽扯上關係,總之,想在那活下去可不容易,最重要的就是要狠,人狠,你就比他更狠,別人打你一拳,你就斷他一臂,別人斷你一臂,你就用你剩下的一臂拿著刀,趁他晚上睡覺時抹了他的喉嚨,只有五倍的還仇,才能不被人欺辱至死……」

明燁淡淡道,但只要聯想起他動輒自焚經脈的狠勁,就不難聯想他過往的生活。苗淼心頭一軟,手上也不再用力。變成憐惜的搓揉著他的經脈。

「在那地方,最缺的不是錢,不是尊嚴,而是善意,善良的人沒資格在那生存,所以若有人在那幫了你一把,那就是他把最寶貴的東西贈給了你……別人怎麼做我不管,但誰對我好,我明燁畢十倍奉還。五倍報仇,十倍還恩,這就是我活下去的原則!」明燁面色蒼白,眼中卻在發光。

苗淼眼中一迷惘,隨後又惱恨得掐著他哭道,「那我呢,我對你就不好麼,你把你命賠給了他,你拿什麼賠我!」

「我不光是為了他,也是為了你。」明燁笑著道,好像隨口說著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那天,在司天台上三道輪迴陣中我都看到了。」

苗淼的動作卻凝滯了,水汪汪的大眼睛怔怔看著他。

「你以為我受傷昏去,其實我還存有一些意識,你借助凌霄劍宗令牌之間的感應,靠術法找到了同門的位置,然後又將位置傳給了慕紫軒的人吧?我與慕紫軒打過交道,也見過皇世星天之間的傳訊暗號,你騙不了我。」

苗淼攥緊了手,不禁又掐住了明燁,但二人一個沒察覺,一個不覺得痛。良久後苗淼才看開了似得道:「沒錯,我是皇世星天的人,而且是七殺令。」

「果然。」明燁笑了笑,「這些天我一直怕,商師尊,季師姐,謝師姐他們對我都很好。你也對我很好,我夾在中間不知該怎麼辦,所以只能折中,只要他們沒問起,我便什麼都不說。可我怕,我怕他們早晚查出什麼端倪,找我問訊,那時我該說?或是不說?苗淼,你要我拿你怎麼辦」

明燁問向她,卻不指望她回答,「不管說不說,總會辜負一方人的恩情,總會傷到一方人。苗淼,所以我僅能想到的辦法竟是逃避,這也是我出手救應飛揚的原因。戰死也好,就算沒死也行。我違逆了門規,卻沒有任九霄和謝師姐那樣的背景,現在又是經脈盡廢,凌霄劍宗再無我立足之地,肯定會將我逐出派門吧,哈,當然,我就不等他們驅逐了……」

明燁持劍撐起身子,「不管怎麼樣,在丹霞峰的日子都是我經歷的最美的夢,就算如今夢醒了,我也不會忘記,苗淼你也是吧,就算明知夢是虛假,你也不忍破壞,這次丹霞峰無一折損,也是虧了你在中間協調吧?」

苗淼不答,明燁卻已從她面上得到確認,「以後最好別再做這些事了,你很善良,並不適合做這種事……再見了,商師尊和師姐她們那邊,便交你幫我找個理由糊弄吧。」說罷,轉身踉蹌離去。

苗淼恍若大悟,「你要走,死明燁,你敢甩我一個人走?我准你了嗎!」,苗淼欲追,但他已回頭道。

「別鬧,你知道這樣才是最好,或許哪一天你重得自由,天下雖大,咱們還能遇上,只是那時,你可能還是青春靚麗的仙家仙子,我卻已經是個生兒育女的凡夫俗子了,到時鄉野粗茶淡飯,你莫要嫌棄。」

「你這人,做事真彆扭。」苗淼終是停住了腳步,捏著衣角低聲道。

「這就是我的生存方式啊,改不了的。」

明燁踉蹌走著,不時回首,雖然面上是藏不住的不捨,但依然腳步不停。

而苗淼想不顧一切沖上去,攔住他不讓他走,但雙足卻是釘住一般難以挪動,這個該死的混蛋,為什麼替每人都選下了最合適的道路,卻逼得自己無路可走!

人漸行漸遠,終於不見,此時苗淼卻忽得聽聞輕輕一聲,「他知曉的太多,不該讓他活著離開!」

一樹之隔,不知何時在樹的另一面倚樹立著一個紫袍青年,氣度瀟灑,玉樹臨風,正是慕紫軒。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abcorn

LV:9 元老

追蹤
  • 986

    主題

  • 920465

    回文

  • 3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