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步劍庭 作者:意縹緲(連載中)

 
Babcorn 2019-9-14 16:55:4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22 17299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0:10
第525章 卷八 夜涼如水

「師兄!」左飛櫻猛然回頭,一眼便辨識出來人。

但見雲層之上,兩個黑點由遠而近,風馳電掣而來,正是慕紫軒和紀鳳鳴。

「師兄,你沒事吧!」二道人影剛從天而落,腳步還沒站穩,左飛櫻已經黏了上去。

「自然沒事,這不是好手好腳的回來了。」紀鳳鳴面上猶然帶著疲憊,卻溫和笑著,攤開手任左飛櫻查驗。

左飛櫻繞著紀鳳鳴來回審視三圈,蹙眉道:「師兄,你的假身……沒了?」

紀鳳鳴毫不在意道:「嗯,沒了便沒了,不用在意。」

左飛櫻登時默然,面上有些怏怏不樂,紀鳳鳴不在乎,她卻替自家師兄心疼。

應飛揚耐不住,問道:「不知此去崑崙,可有收穫?」

慕紫軒笑著替紀鳳鳴應聲道:「開元之後第一人親自出手,豈有空手而回的道理?紀兄,讓他們開開眼界吧!」

紀鳳鳴笑了笑,眉宇間也有幾分遮掩不住興奮,攤開了自己的手掌。

便見手掌之上,一滴漆黑血液被凝成了冰,宛若黑曜石一般,散發著魅惑的光彩。

「五衰之氣?」修習過天人五衰功的應飛揚,一眼就認出這血滴中蘊藏的氣息。

左飛櫻更是掩唇輕呼,驚喜道:「真的到手了,那師傅有救了?」

「這,還需見過神醫再說……走吧,一起去見楚神醫。」紀鳳鳴也不耽擱,一行人便直往楚白牛的居所而去。

楚白牛來到青城山後,就理所當然的佔據了青城山的藥閣,此時正攤開著一本醫書,手中持著筆,如先生審閱功課一般,時而讚賞幾句,時而搖頭,沾滿墨劃著叉,罵咧著:「胡言亂語,狗屁不通!」

「楚神醫?楚神醫?」應飛揚喚了幾聲,也不見他有反應,索性上前直接把書一合。

楚白牛這才如夢初醒,罵道:「你這混小子,瞎鬧騰什麼!」

應飛揚指了指紀鳳鳴,道:「楚神醫,你要的東西,紀師兄可給你拿回來了!」

楚白牛眼睛頓時一亮,連忙道:「給我看看!」說著,不由分說的將血滴一般抓來,埋下頭研究。

楚白牛一潛心於此,便進入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境地,喚了幾聲也未見他反應。

其他人枯等許久,應飛揚便趁機問道:「紀師兄,你是如何得來的這滴血?」

紀鳳鳴此時心思全系在楚白牛的研究結果上,也無多少心思應答,好在還有慕紫軒在。

慕紫軒添油加醋的將紀鳳鳴獨闖萬象天宮,迎戰帝凌天,取得五衰之血,最後全身而退的事講出。還順手送了紀鳳鳴幾頂高帽。

一番驚心動魄的經歷被慕紫軒娓娓講出,左飛櫻這姑娘早已雙手捧心,一臉痴迷的模樣。連應飛揚也是一時神馳意蕩,熱血沸騰。擊節讚道:

「一人之力,獨挑六道,紀師兄好膽魄,好本事!」

紀鳳鳴謙遜笑笑道:「不過逞一時奮勇而已,應師弟將畜生道攪得天翻地覆,那才是真讓六道傷筋動骨!」

正當二人互贊之際,楚白牛忽然道:「給我拿紙來!」

左飛櫻一聽,忙從迷妹形態恢復,找出一堆藥箋紙來。

但見楚白牛抓過紙來運筆如飛,大書特書,不一會,將寫滿字的紙張塞回給他們,道:「紙張的東西,都給我找來,另外再給我準備個密閉的居所,讓人別來打擾!」

眾人拿著紙一看,所需既有藥材、醫典,也有諸多器皿,甚至鳥獸魚蟲也都赫然在列,可謂雜駁至極。

紀鳳鳴抓著紙張,面帶期冀問道:「楚神醫,師尊的情況……」

不等他說完,楚白牛就知曉他要問什麼,翻翻眼皮道:「天人五衰功何等詭異,千年來無人能解,你當我看一眼就能解決?」

紀鳳鳴面色微微一黯,卻聽楚白牛話鋒一轉,「不過,你師尊都當了兩年石頭,也不急於一時,我心中有幾個設想,還需耗些時日研究確認,若是一切順利的話……」

楚白牛頓了頓,謹慎道:「六成,嗯……大約有六成幾率,我能還你們一個活蹦亂跳的衛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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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天色已沉,一片靜謐。衛無雙又可能被醫治,雖然尚無定論,但消息傳出,對許多人來說注定是一場不眠之夜。

慕紫軒所在客房之中,卻發生著一場不為人知的會談。

慕紫軒對著黑暗中的陰影道:「你怎麼來了?人多眼雜,也不怕被人看到,暴露了身份。」

「我為何而來,你心裡清楚,主上傳訊讓我問你,暗助紀鳳鳴脫困的那一掌,是你所為吧?」

慕紫軒滿不在乎道:「哈,天道主慧眼如炬,果然瞞不過他。」

那人登時大怒,戟指道:「你這是承認了,慕紫軒,你竟敢與天道主為敵!你……」

話說一半,一隻手已從黑暗中探出按向了他的臉,他雖有心躲閃,但待他反應過來,那隻手已如鐵鉗一般扣住他的兩顎,將他剩餘的話扼在口中。

一縷月光透窗而入,皎潔光線映照之下,慕紫軒的面容更顯正邪莫辨,一手捏著他兩頰,一手豎指在唇間,「噓……安靜,都一把年紀的人了,做事怎還這麼大吵大鬧。」說罷,手一鬆一推,將那人放開。

那人踉蹌幾步穩住身形,心有餘悸的喘著大氣,卻是壓低聲音道:「你欠了一個解釋。」

慕紫軒冷嗤一聲,道:「我所行之事,何須向你解釋?若非要解釋的話,那就是——你們是狗,我又不是!」

「你!」那人又要發怒,但剛吐出一字便又收聲。

而慕紫軒繼續冷道:「我與天道主是合作關係,若利益一致,自然會心有默契,互相配合,若利益不一致,那便各逞本事,看誰技高一籌,天道主都還沒說什麼,你倒先置喙起來!」

那人道:「我倒是看不出來,衛無雙若復出,對你有什麼利益?」

慕紫軒道:「我出手可不是為了衛無雙,也不必向你多說,不過衛無雙之事,未嘗不是一個機會……」

那人神色一動,「嗯?你所言何意?」

「衛無雙當石人,總不如當死人一般令人安心,破解他石封的瞬間,也是他最脆弱的瞬間,你近在他身側,又有充足時間準備,取他性命又不為人知的手段,那可多得是啊……」慕紫軒聲音中帶著蠱惑,拍拍他肩頭道:「那時,可就要看你表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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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滿中庭,皎潔如水。卻又被劍光攪動,碎成片片爛銀。

月光之下,應飛揚憑劍對月,揮灑自如。此番崑崙一行,雖是凶險難測,但與強敵交手,九死一生之境,也磨礪了他的心性和劍藝。

如今事情暫告一段落,應飛揚舍下諸多掛心之事,只覺心中空靈澄澈,有所明悟,登時也顧不得睡覺,便起身入庭中,練起了劍來。

無招無式,純粹率性而為,長劍雖是舞動,卻沒激起一點波瀾,一股無形靜謐籠罩整個庭院,好似持劍的身影與夜色融為一體般自然,萬籟無聲,大音希聲。

忽而,劍聲陡然尖銳,一道劍氣激射而出,向庭外而去。

「是誰?」伴隨劍氣的,是應飛揚一聲責問。

便見目光所及之處,傳來一聲失措的驚呼,一道人正心有餘悸的捂著被劍氣擦過的頭皮。

「范道長?是你?」看清那人面容,應飛揚便將劍收起,此人正是前幾日引他上山的范無疆,那是萬象天宮一脈,與衛無雙同輩的修者。

「呼……是你,大半夜怎麼不睡覺?」范無疆喘出口氣道。

應飛揚歉意一笑,道:「晚上睡不著,便練起了劍,一時入神,出手失了分寸,還請范道長莫怪。是了,范道長怎麼也沒睡?」

范無疆笑了笑道:「已經睡下了,但年紀大了,晚上難免起夜,便又出去了一趟。」說罷,打了打哈欠道:「不妨礙應公子練劍了,我回去接著睡了……」

范無疆擺擺手走遠,應飛揚卻皺起了眉頭,暗忖道:「上個茅房,有必要穿戴這麼整齊嗎?」

疑惑間,他將目光投向了范無疆來的方向,視線盡頭,重重屋舍遮掩,慕紫軒的客房隱約可見……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0:10
第526章 卷八 七首怪蛇

被這麼一打岔,應飛揚的練劍的興致已消,心中卻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雖沒有什麼根據,可應飛揚想了想,不自禁的便往慕紫軒客房的方向而去。

如今慕紫軒是正天盟的盟主,正道中聲名煊赫的棟樑人物。但對慕紫軒有一定瞭解的應飛揚,卻知曉他這師兄未必像外人眼中那麼光鮮……

慕紫軒崛起的太快,短短數年間聲名鵲起,而擋在他路上的,無論是衛無雙還是清岳,都一個接一個的自行倒下,一路順風順水,如有神助。順得讓應飛揚都起了疑,可卻也抓不住任何馬腳。

這次也一樣,范無疆深夜外出,應飛揚隨便都能替他想到許多合理解釋,而范無疆所來的方向,也並不是只有慕紫軒的客房。但應飛揚已產生了一種捕風捉影的心態,一旦有什麼不對勁的事,就先往師兄身上聯想。

但見應飛揚身形飄忽,如做賊一般,輕手輕腳的接近慕紫軒的住所。

慕紫軒如今身份非同一般,萬象天宮自不會怠慢,給他安置的客房也是一等一的雅緻。

院中有山有竹,掩映成趣,月色之下別添清輝。屋後,水榭亭台裊然立於一池春水上,勾起的簷角好像要留住中天之月。

此時屋門緊閉,內中並無火光,看不出什麼異常。

應飛揚便又從後面繞來,足點清波,躍至水榭亭台之上,從這角度看去,窗戶輕開一縫,透過縫隙,床上隱約可見一道酣睡人影,傳來輕微鼾聲……

應飛揚一無所獲,輕飄飄的從亭子中落下,心中暗忖,「看著並無什麼異常,是我來晚了,還是我多心了……」

就在此時,應飛揚忽然背脊一涼……

亭台之下,水面平滑如鏡,映出了他,映出了中天之月,也映出了他背後,悄無聲息浮出水面的怪影……

瞬間,由動轉靜!

應飛揚猛然回身,星紀劍化現而出,與此同時,背後勁風湧動,怪影從水面騰躍而起,如攻城車一般狠狠向他衝來。

「鏘!」得一聲交擊,應飛揚橫劍胸前,擋下衝撞的一擊,但卻覺一股洶湧巨力傳來,虎口震得發麻,腳下止不住退勢,被生生從亭中擊飛,落入水中!

而落水剎那,藉著月光,他看清了那條怪影的形貌。那怪影像極了扁頸蛇(眼鏡蛇),身形卻放大了數十倍,身軀足有碗口粗細,每片青黑色的鱗甲都在月光下折射出幽冷光芒,更奇的是,它脖頸之上,竟如樹開叉分枝一般,足足生了七個猙獰可怖的腦袋!

「這是什麼怪物!!」

帶著這個念頭,應飛揚已墜入水中,隨後又聞「噗通」一聲,水波四濺,那七頭怪蛇亦緊追入水。

怪蛇一入水中,動作就變得靈敏無比,尾巴甩了幾甩便追上應飛揚,隨後七隻腦袋同時張開嘴,露著森森獠牙,嚮應飛揚撕咬而來!

應飛揚雖想浮出水面,但此時被逼迫的毫無餘暇,只得憋一口氣,手中星紀劍一轉,施展凌霄劍宗的弱水三千劍。

應飛揚身如游魚,長劍則化為流水,無形無相,飄忽不定,攪動一池春水。弱水三千劍以水形入劍,道道水流如劍氣一般,射向七首怪蛇。

怪蛇頭部連受劍擊,但抖了抖被擊中的腦袋,便又張口攻來,攻擊雖無章法,但動作迅捷,角度刁鑽,更兼勢大力沉,應飛揚縱然劍法卓絕,在水下也難與這怪蛇爭鋒。弱水三千劍只能勉力守住周身。。

「這池塘,怎還未見底!」

應飛揚落於下風,被逼得不斷下沉,本想踩到塘底,便能穩住下盤,重組攻勢。哪想池塘遠比他想得深,竟不是一潭死水,而是與青城山水脈相通的活水。

就在心中焦急之際,忽然,肩膀傳來一陣錐心刺骨的劇痛!疼得應飛揚險些把憋得那口氣嚎出。

水底越來越深,已是月光找不到的地方,應飛揚的雙目漸漸難派上用場,多半靠用身體感應水流變動來判斷七首怪蛇的攻擊。

但七首怪蛇也非只懂莽攻,竟然分出一首,在不擾動水流的情況下慢慢逼近,從料不到的角度突施襲擊,應飛揚無從防備,已然中招!

但應飛揚性情堅韌,硬生生將疼痛壓下,手中長劍一震,迸射萬千佛光,如一輪大日落入池塘一般,散發璀璨耀目光芒,正是達摩神劍初式——佛光初現。

佛光化作璀璨劍氣,迸射四方,從怪蛇鱗甲縫隙中刺入,而怪蛇好像十分畏懼佛光劍氣一般,一邊甩著七個腦袋,搖頭晃腦躲避佛光劍氣,一邊發出「嘶嘶」的哀鳴聲。咬在應飛揚肩頭的蛇口也鬆開。

應飛揚趁機足一蹬水,退出怪蛇攻擊範圍,隨後卻又覺腳下一穩,足下已踩到了池塘底!

腳一踏穩,應飛揚心中也有了著落一般,恰此時,七首怪蛇又張著巨口再度攻來。

便見池塘之下,應飛揚雙足扎地,沉腰拔背,身上骨骼「噼噼啪啪」在水中悶響,整個人如一張開滿了的勁弓。

而雙手則是持劍如擎香,劍上氣芒暴漲,一道純正、恢弘、祥和中,又帶有「天上地下,唯我獨尊」這種佛門霸氣的劍刃赫然成形。

七首怪蛇迅速接近,應飛揚卻如參禪一般。穩然不動。八尺,七尺,六尺……

就在怪蛇咬來一瞬!

「砰!」水面下好似引爆了一擊悶雷。

應飛揚雙足蹬地,人劍如一,帶著一圈圈迅速擴散的漣漪箭射而出。

道門「氣貫龍虎」的發力方式,和佛門「天佛降世」的行氣手段。佛門道門兩大強招,一者主外,一者主內,被應飛揚不可思議的融合在了一起,隨著一聲驚爆悍然出世。

藉著還未散盡的佛光,應飛揚銳眼鎖定目標,劍刃所指,正是七隻蛇首交匯的七寸之位。

天佛降世之招本是藉著引力自天而降的招式,應飛揚用氣貫龍虎的發力方式代替引力,使得這招變成了從地直衝向天,以著磅礴無匹之勢直刺,怪蛇身上堅硬的鱗甲此時形同虛設,被輕而易舉的貫穿身軀!

劍刃透體,怪蛇嘶聲一嚎,十四隻眼睛同時疼得赤紅,又探出兩個腦袋,咬住了應飛揚的脖頸和肩頭。

而應飛揚鼓足最後一口氣,去勢不見絲毫停歇,如角力一般頂著巨蛇不斷向上衝去!

「轟!」水面爆開,一條水柱炸起,應飛揚在氣用盡的同時衝出水面。卻覺得劍刃一空。

炸開的水滴又如雨飄下,而應飛揚換了口氣後,卻驚見意外一幕——被他頂在劍上帶出水面的巨蛇不見了……

應飛揚翩身落在一浮萍之上,皎潔月光之下,池塘漣漪收攏,漸漸恢復平靜,卻不見七首巨蛇蹤影……

應飛揚環顧四周之際,卻聞一聲:「我說,半夜三更的,你來我這鬧騰什麼?」

轉眼便見慕紫軒披著衣服趿拉著鞋在池塘邊,一副困得睜不開眼,卻又被吵得睡不住的瞌睡模樣。

「慕紫軒,你搞什麼鬼,那條蛇是不是你的!」應飛揚卻反喝問道。

「什麼蛇,什麼我的?莫名其妙啊你?」慕紫軒一臉不解道。

「裝什麼蒜,就剛才巨蛇,七個腦袋,這麼長的,你沒看到麼?」

慕紫軒嗤笑一聲,道:「什麼七個腦袋的蛇,你夢遊的吧,我聽到動靜,吵得睡不著,便出來查探一番,結果水面炸開,只見你蹦出來,哪有什麼七首巨蛇?」

「嗯?」應飛揚心頭一疑,側首看向方才被咬的傷口,錐心的疼痛還在,但身上哪有牙印傷口?

「是幻術?」應飛揚一時只能想到這個解釋,可又隱隱覺得並不是幻術這麼簡單。便縱身上岸,一邊擦著慕紫軒身子而過,一邊思索……

「你還沒回答我,半夜三更,跑我這鬧騰什麼?」錯身瞬間,卻聽慕紫軒問道。

「夢遊!」應飛揚沒好氣的吐出兩字,繼續前行。

慕紫軒無奈一嘆,在他走到院門口時,忽又叫住他,不回頭道:「明日,我便要回司天台了,你與我一同吧,這兩年被人追在屁股後面逼殺,不好受吧,趁你立下了大功,我替你解決。」

應飛揚靜默一陣,沉聲堅定道:「司天台我會去,但逼殺,我自己解決!」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0:10
第527章 卷八 二十加冠(一)

裂玄谷,司天台,一縷的陽光透過岩壁射入谷中,靜謐的司天台也似被喚醒一般,人聲漸漸嘈雜……

自從慕紫軒擔任正天盟盟主之後,司天台便順理成章的成為了正天盟的總舵,藉著背後大唐皇朝的偉力,司天台在短短兩年內又擴建了許多。

樓閣林立,抱山接水,看似離世修行聖地,但佈置卻暗合風水堪輿,五行之妙,上接星象,下連地穴,已儼然是一易守難攻的堡壘。

而後院,慕紫軒的屋舍此時房門半掩,策天機毫不客氣的直衝而入,便進入便催促道:「我說門主……啊不,盟主,今個兒可是每月一度的盟中議事的日子,各家各派代表都來了,都在外頭等著呢!你也抓緊一點……」

卻見屋內,慕紫軒披頭散髮而立,手上按著銀質髮冠,正兀自出神。

「盟主,想什麼呢?」策天機又問道。

慕紫軒回過神,搖搖頭道:「沒事,只是剛才戴頭冠時,突然想起今天的日子有些特殊……」

「特殊?不就是議事的日子麼?」策天機口中嘀咕一聲,手卻已經職業性的掐算起了日子,忽得脫口而出說:「本大仙想起來了,今個兒是你師弟的二十歲生辰!」

策天機過往一直對應飛揚的命格頗為在意,以他這種神棍性子,自然沒少替應飛揚推過命,對應飛揚的生辰八字記得一直清楚。

慕紫軒輕撫著案上的銀冠,摩挲冠上騰霄的龍紋,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微笑道:「二十歲生辰,本該是加冠之日,可為他舉行加冠禮的人卻不在了……」

「唉……」策天機也想起了那個過往與他一同走街串巷的老道,一時心中感慨,五味雜陳。

屋內一時靜默,各有心思,片刻,慕紫軒忽然想到什麼道:「以我對師弟的瞭解……策師叔,替我卜一卦,看看今天運勢!」

「好咧!」一聽算卦,策天機精神振奮,幾枚投錢一拋,「叮叮叮」散落在案上,定睛一看後,喜上眉梢道:「門主不愧紫薇帝子,當真是強運之人,隨隨便便就是個乾卦,元亨利貞,乘龍飛霄,是諸事順遂的上上卦!」

慕紫軒垂首扶額,無力道:「果然,今天司天台十之有九沒好事發生,我就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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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天台大門,幽谷的薄霧繚繞,迷迷濛濛,山谷平添幾分玄奧深邃的氣氛。

「得兒——駕!」此時,卻聽一陣吆喝聲傳來。

便見薄霧中,一輛騾子拉得板車緩緩駛來,駕車之人頭戴斗笠,不斷抖著韁繩催促,騾子卻不緊不慢而行,板車之上,卻是整整齊齊的摞了兩層酒罈。

「喂喂!送酒的走後門,不懂規矩麼?」門前看守上前吆喝道。每到會盟之日,總少不得酒水,守衛也見怪不怪,正欲攆他去後門,卻見車伕扔出一塊腰牌,道:「自己人!」

守衛結果腰牌一看,便見一塊銀牌上書著「司天」二字,下還有兩道星紋象徵品級,登時不敢怠慢。兩道星紋,那是客卿長老才有的品級,象徵著這牌子是皇帝下發的,持牌之人享皇朝供奉,有官職在身。跟他們這些看門「編外」人員不同,那可是司天台真正的要職者。

守衛畢恭畢敬將牌子遞還給車伕,低首折腰同時眼睛偷往上瞄,想看看是哪家客卿,但卻意外發現斗笠下的面容竟是年輕而陌生。不禁起了疑,探問道:「這位客卿大人看著面生啊,以前沒怎麼見過?」

那年輕人推了推斗笠帽簷,笑道:「沒見過就對了,在下應飛揚,貨真價實的司天台一員,這兩年一直在外出生入死,卻連著兩年沒領到薪俸,今日忍不住,特來為自己討個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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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上所說,應飛揚幾乎以一人之力,擾亂六道惡滅,從畜生道救出受困的神醫楚白牛,護送楚神醫到達青城山醫治『道扇』前輩,如今,萬象天宮一脈與應飛揚嫌隙盡消,紀鳳鳴讓我替他公諸於世,今後萬象天宮與應飛揚是友非敵,再嚮應飛揚尋仇,不得打著替萬象天宮出頭的旗號!」

殿前,慕紫軒與各派代表議事,便趁此時機,將前幾日在青城山探得的消息公諸眾人。

「這……真的假的?」各派難以置信,「應飛揚與六道惡滅關係不同尋常,紀鳳鳴他,可莫中了六道惡滅的苦肉計!」

「就是就是,定是苦肉計,應飛揚先前加害衛無雙宮主不成,保不準這又是應飛揚與六道惡滅配合下的另一樁陰謀,六道惡滅自折些人馬,換得應飛揚洗淨自己嫌疑,才好有機會混入青城山,再次加害衛無雙宮主!紀鳳鳴定是受了欺騙!」

猜測聲層出不窮,眾人議論紛紛,卻聽得一聲冷哼,前來代表萬象天宮發聲的左飛櫻嗤道:「什麼苦肉計,是真是假,我師兄難道分辨不出嗎?你們若覺得是苦肉計,不如自己也試試,看六道惡滅能否損失這麼多道眾,損失楚神醫,來陪你們演這一場苦肉計!」

左飛櫻雖是一副不忿自家師兄被看輕的模樣,但卻也替應飛揚說了話,眾人一時無語,但很快便又有人叫囂道:「那就是誇大其實了,六道惡滅中到底發生了什麼誰也不知曉,全憑應飛揚一張口自己吹噓,誰知是不是另有高人出手,功勞卻被攬到了應飛揚的頭上,我便不信,他年輕輕的能有多大本事,攪得六道惡滅天翻地覆?」

卻在此時,一陣喧囂聲從大門方向傳來,「想知曉我有多大本事,今日任你稱量,又有何妨?」

一道聲音,伴隨「得得」蹄聲一同傳入,便見一輛騾車,拉著一車的酒水,衝開守衛的攔阻長驅直入,正是應飛揚駕車而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0:10
第528章 卷八 二十加冠(二)

但見一人頭戴斗笠,架著騾車長驅直入,如入無人之境,擋在前頭的人士紛紛避閃,一時人仰馬翻!

「是誰放肆!」一名修者躲開騾車後大怒,手一揚,法寶「五行石」脫手而出!五塊色澤不同的石頭成五行方位,帶著呼嘯氣勁直砸向來人。

卻見來人摘下斗笠一撥一擲,斗笠隨即化作一道凌厲氣圓飛旋而出,直迎五行石。

「砰!」的一聲,稻草編制的斗笠自然被擊散,稻草紛紛揚揚落下,可作為法寶的五行石竟被一個普通的斗笠磕飛。

一出手,便已展露不凡,在場眾人不由一驚,再看向來人時,更是無數人同時驚呼,「應飛揚,是你!」

斗笠拋去,現出一張年輕英氣的面孔,來人頭髮只被一根草繩簡單紮著,髮絲不羈的逆風飛舞,劍眉上的刀疤隨著髮絲舞動若隱若現,正是應飛揚。

正說他呢,他便架著肆無忌憚的騾車衝來,可當眾人正驚於他的狂妄時,卻見應飛揚手忙腳亂的拉著韁繩,「喂,行了行了,停下!籲——給我停!」

騾子只管往前衝,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態勢,最後應飛揚奮力一拉韁繩,硬生生將騾子勒得前蹄離地,才停下狂奔的騾子。

之後旁若無人的跳下車,罵道:「這畜生,讓你動時你不動,讓你停時你又不停,早晚把你燉了吃肉……」

但罵歸罵,卻解下騾子身上韁繩,隨手一指一名司天台弟子,道:「那誰,把我騾子拉下去,上好草料伺候著。」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喝道:「應飛揚,你敢闖入司天台!」

「如何不敢?」應飛揚手指勾著一塊令牌轉了幾轉,「這牌子,可是你們慕盟主親手給的啊。我本就是司天台的一員,現在回來理所當然。」

「果然來搞事了……」慕紫軒心中無奈一嘆,道:「不錯,令牌確實是我給的。應飛揚,你來此地是要做什麼?」

應飛揚道:「不做什麼,會一會諸派同道而已!」

人群中立時有人叫罵道:「呸,哪個與你是同道,殺了諸派這麼些人,我們豈能饒你?」

「沒錯,你這一手血腥的罪徒,今日讓你有命來無命回!」

「哈哈哈哈!」應飛揚放聲大笑,笑聲尖銳如劍鳴,壓住了眾人喧囂,忽然笑聲一收,厲聲道:「無腦蠢輩,這次怎不多羅織些罪名了?你們一口咬定我師尊是帝凌天,逼他出面,結果師尊死了,帝凌天還活蹦亂跳。你們說我勾結六道惡滅,結果我一人之力,將六道鬧得翻天。你們說我暗害『道扇』前輩,結果又是我深入敵穴,將楚神醫帶回醫治『道扇』前輩。而你們,除了出一張嘴,又對阻止六道惡滅做過多大貢獻?」

說著,忍不住冷笑一聲,「現在說我殺了你們的人,可最初逼殺我的是誰?如今,你們羅織的罪名都已不成立,那剩下的不過是殺人人殺的江湖宿命,殺我不成,反亡於我劍下,只能怪你們的人學藝不精,自尋死路!」

話語刺耳,卻是擲地有聲,正天盟眾人一時面面相覷,無言以對,他們既然以正道自居,行事便要講究個名正言順,先前應飛揚嫌疑在身,自然可以喊打喊殺,可如今應飛揚非但無過,反而攜大功而回,他們登時失了立場。

沉默片刻,才有人回應道:「哼,崑崙山上發生什麼,都是你的空口白話,誰知曉是不是你勾結帝凌天的另一樁陰謀?根本不足為信!」

此時卻聽左飛櫻冷聲道:「師兄信他,我信他,萬象天宮信他,你們要向他尋仇我不管,但從今以後,不許再打著替萬象天宮出頭的旗號!」

「你!」這句話如同釜底抽薪,噎得底下之人全然說不出話來。

應飛揚朝左飛櫻投去一個感謝的目光,隨後揚聲環視眾人道:「我不懼你們的尋仇,但卻厭倦了你們的糾纏,我的劍,該用在更重要的地方,而不是用來欺凌弱者,你們先前懷疑我的本事,今次便任你們稱量!」

應飛揚說話間,取下懸在腰間的葫蘆,向空中一拋,瞬間碧氣翻湧,鋒芒乍現,昔日冠絕天下的名鋒「不堪提」,如今再現塵寰。鏘然倒插在應飛揚身後三步。

應飛揚手指『不堪提』,道:「你們都欲殺我而後快,不過我的命只一條,給誰都不是,所以今日,但凡覺得與我有仇者,有一個算一個,我都接你們一招,能取下我性命,自然算你走運我倒霉,就算不能一招將我斃命當場,以此劍為界,能將我逼退到此劍之後的,我應飛揚同樣任你們宰割!」

「這傢伙,好大膽魄!」此話一出口,眾人又是張目結舌,卻又見應飛揚手指劃向堆滿板車的酒罈道:「不過,若是做不到的話,我要你們自飲苦酒,了斷舊仇,以後少來煩我!」

「了仇酒!」眾人心中登時瞭然,正道之所以為正道,就是因為有著眾多成文不成文的規矩,其中javascript:一則規矩就是了仇酒,這是阻止仇恨延續的一種手段,任之前如何仇深似海,恨比天高,只要在公證人見證之下飲下酒水,便意味著從此舊怨一筆勾銷,此後若再尋舊仇,便是違約背誓,天地不容。難怪應飛揚帶這麼多酒來,原來是有這打算。

而應飛揚又對慕紫軒道:「慕盟主,此時此地,屬你最有資格做公證,不知你可願意?」

「真會給我找麻煩!」慕紫軒暗罵一聲,當公證可說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雙方若有背誓的行為,需要有公證聲討制裁,慕紫軒自然不樂意,但也找不到拒絕理由,便將球踢回去道:「六道之患未除,同為正道,能化干戈為玉帛自是最好,只要眾人都無意見,我自然樂意!」

「那便好!」應飛揚劍指在一抹,化出星紀劍在手中,劍指眾人道:「那你們呢?沒有大義的旗號,你們,還敢再跟我動手麼?」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0:11
卷八 第十九章 二十加冠(三)

  一人一劍,應飛揚橫挑正道諸派,氣魄奪人。靜默片刻後,下面便如炸開鍋般,一時群聲鼎沸。

  策天機也不由嘖聲道:「諸派不乏高手,這小子仇者又多,一人接一招,能留命撐到最後就該偷笑了,他還立劍為界,退到劍後同樣是死……這小子真有此自信?」

  慕紫軒搖了搖頭道:「他不是有自信,而是逼自己做到,做不到,就去死,就是這樣每次都把自己逼上險境,不得不背水一戰,他才能有一日千里的進境。還有就是……」慕紫軒凝視著傲然倒插場中的『不堪提』,嘆了口氣:「他的加冠之日,師尊佩劍之前,他,是想向師尊證明一些事……」

  而此時,下面也商議出了個結果,此情此景下,應飛揚的挑戰可說不得不應,否則傳出去諸派便被看輕了。

  第一個排眾而出的是百劍門門主蕭百劍,但見他背上如孔雀開屏般插了十把劍,上前抱拳道:「在下百劍門蕭百劍,門下有兩名弟子在你劍下各斷一手,雖僥倖留得一命,對劍者來說,失了持劍之手,便與死無異。」

  應飛揚點頭道:「說得沒錯,便算兩條性命好了,蕭門主,請!」

  「那留神接招!」蕭百劍也不多言,劍訣一引,背後十把長劍同時出鞘,隨後一劍化十,十劍成百,竟成百劍浮空之相。

  蕭百劍心中明了,雖然同樣是只出一招,但他與應飛揚不同,應飛揚還需留力對付其他人,他卻可以集全部功力於一招,所以一出手就是最強劍式。

  「百劍齊飛?百劍門主果然名副其實!」應飛揚雙目一亮,不由讚歎,百劍門門派能有此名,便是來源於這一人御百劍的絕學,但能修成這卻是寥寥無幾,蕭百劍這一手足見不凡。

  但讚歎同時,應飛揚劍擎向天,劍上氣芒暴漲,形成一把巨大氣劍!

  「去!」蕭百劍一聲令,百劍齊飛,如蝗如雨。

  「斬!」應飛揚一揮臂,巨劍斬下,銳氣逼人。

  一劍斗百劍,只聞鏘然爆鳴,巨劍勢如破竹,將百劍劍流生生截斷,轟散,而蕭百劍腳下不穩,已是踉蹌退了半步。

  「這……怎可能!」看到結果,在場一時連連驚呼。

  而慕紫軒則不動聲色的一笑,輕聲自語道:「你們,想的太輕易了,比起怎麼在一招內逼他出界,收他性命,不如先想想,怎麼在他一劍之下保住顏面吧……」

  一招之內便已落下風,蕭百劍也不由一怔,卻見應飛揚劍一挑,一罈酒已朝他飛來,「蕭門主,請!」

  蕭百劍愣了一楞,隨即揭開泥封,舉壇痛飲,之後擲酒於地,道:「百劍門的仇怨,與閣下一筆勾銷,今後兩不相干!」說罷,轉身回入人群中。

  卻忽得肩頭一聳,一臉痛苦的摀住嘴。週遭人見狀,只當他因方才交手受傷嘔血,忙摻住他問:「蕭門主,你沒事吧……」

  蕭百劍眉頭緊皺,揮了揮並無血跡的手,艱難道:「這什麼破酒……真他娘的難飲!」

  蕭百劍與應飛揚仇怨最淺,所以眾人讓他打頭陣試探,而對應飛揚的實力震驚過後,眾人很快找到解釋,「是了,這應飛揚不知留力,才能一招能便小勝蕭百劍,但這樣出招,他支撐不了多久。再來幾人耗他體力,然後我再出手,倒是將他擊敗,面上光彩不說,還無形中高過其他人一頭!」

  星紀劍嗡嗡低鳴,好似能聽得懂眾人的心思,似是不屑,也似是不耐。

  而相比眾人,應飛揚此時的心思單純得多,「百劍門的御劍術理念頗有意思,雖化百劍,卻是以十號百,這樣既能減少心神耗費,又能增加威力,不知這理念用在我的御劍術上,是否能有奇效?」

  但或許他很快就能知道了,因為……

  「貧僧金剛門龍象上人,領教應施主高招!」

  應飛揚安撫似得輕拍星紀劍,會心一笑,「好兄弟,給咱們試招的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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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陽緩緩的向中天移動,春光正盛的天氣,眾人卻已心頭髮寒……

  空空的酒罈散落一地,板車上本來擺了兩層的酒如今已將盡,百餘人已陸續出手,刀劍,掌功,術式,法器,各種招式層出不窮,但應飛揚一人一劍,卻是破盡萬法。

  他在身後三步立了一把劍,但實質上,他只一次險些退出界外,還是一個與應飛揚有大仇之人採用兩傷的法術,做出決殺的一招,才換取應飛揚退了兩步半。

  而其他人,莫說將應飛揚逼退,能接下他一劍後不落敗相的就已是難得,最後都是心不甘情不願的飲下苦酒……

  每次動手前,他們都覺得應飛揚已經力盡,這次定能得手,但次次都是希望落空,更要命的是,應飛揚非但沒有衰弱,而且每一劍都是蛻變,每一劍都比上一劍更強。

  他們甚至覺得自己就是養分,滋養著眼前的怪物,以著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成長!

  「砰!」一僧者的法缽被一劍擊了個翻飛,又一人在應飛揚劍下飲敗,應飛揚面上帶著喜色,笑容顯得天真而純淨,他在崑崙生死一遭回來之後,心中便一直有所明悟,而這次挑上諸派,便是將自己領悟的劍理用於實戰之上,把諸派當做磨劍石,來打磨自身的鋒芒。此時不是歡喜於擊敗眼前對手,而是喜於自己的提升。

  但歡喜過後,卻發現許久未有人再來挑戰,便收斂笑容,揚聲道:「諸位若再無人上前賜教,那我便當做舊仇盡消了!」

  「且慢!我來稱量下你的能耐!」人群中,一長臉黑髯,衣著華貴的中年人排眾而出。

  慕紫軒見狀,眉頭微微一挑,眼前這人是銳金鋒樓的樓主金鉤鑠,新加入盟中不久,但一身功力卻是不俗,放眼整個正天盟也都是數得著的。但是……

  「金樓主,據我所知,你與應飛揚並無怨仇吧?」慕紫軒眼睛一眯,居高臨下問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0:11
第530章 卷八 二十加冠(四)

看著排眾而出的金鉤鑠,慕紫軒立時明了他在打什麼主意。金鉤鑠新入正天盟不久,定是想趁此機會正欲嶄露頭角,顯顯手段。便道:「這喝得是了仇酒,你銳金鋒樓與應飛揚過往既無怨仇,這酒,還是省下吧。」

應飛揚卻不領情道:「往日無仇,今日未必,他來飲也無妨。」隨後眉頭一挑,向金鉤鑠看去,「閣下便是銳金鋒樓樓主?」

「正是!」金鉤鑠高昂著下巴,神態倨傲道。

應飛揚又問道:「令公子是金燦輝?他今日可有到場?」

眾人不解他何出此問,但認識金燦輝的人,卻不約而同的把目光投向一個白面細眼,身著華服的青年。

那青年一瞬成為關注焦點,也面帶疑惑,強聲道:「本公子就是金燦輝,怎樣?」

可話音未落,便見應飛揚所站的位置已空,回過神來,便見一隻手向他胸前扣來,應飛揚竟兔起鶻落間欺身他身側。

金燦輝欲擋,但他本領著實稀疏,還未及得出手,便覺胸口一陣氣緊,應飛揚手已按在他胸前,封住了他的穴脈。

而應飛揚不做絲毫停留,提起金燦輝足下一點就翩然而退,他這舉動實在出乎預料,所以人反應都慢了半拍,看到愛子被擒,金鉤鑠這才回過神來,怒道:「你做什麼!」

說話同時,金鉤鑠手中化出兩把彎鉤,威勢凜凜的橫掃而來,欲將應飛揚留住。

應飛揚以氣馭劍,星紀劍電射而出,擋了雙鉤一瞬,但雙鉤聲勢兇猛,星紀劍隨即便被雙鉤磕飛。但一瞬便已足夠,而應飛揚趁著一瞬之際,身形一旋,施展「花間游」的身法,與金鉤鑠擦身而過,轉眼又回到了原來立之處。

應飛揚回身同時,腳踢金燦輝的膝窩,一手按住他肩膀,一手扣住他手腕,金燦輝痛呼一聲,被壓得跪倒在地。

「放開我兒子!」金鉤鑠勃然大怒,攻勢隨即而至,卻見先前被他雙鉤擊飛的星紀劍從天而落,算準的一般貼著金燦輝的脖頸墜下,倒插於前,森寒劍刃如鏡子一般,金燦輝面孔又蒼白幾分,脖頸被劍上寒氣逼出了汗珠,卻是一動不敢動。

若應飛揚腳下一個不穩,金燦輝的脖頸上就得多出道口子,金鉤鑠投鼠忌器,也忙收住攻勢,怒聲道:「應飛揚,你到底想做什麼?」

應飛揚也不看他,只又一擰金燦輝手腕,金燦輝痛得五指箕張,張開的五指顯露眾人之前,卻見他小指上赫然少了一截。

應飛揚冷聲喝問道:「你的小指頭,怎麼少了一截?」

金燦輝慘呼道:「關你屁事……哎呦……疼,疼!我連功時不小心被刀砍了,不行麼?」

「笑話!傷口這麼參差,你跟我說是刀傷?」應飛揚冷笑一聲,一手扔扣住金燦輝,一手翻找出一個錦囊,囊口一開,一截白森森的指骨落在地上,「看清楚,這是不是你的?」

金燦輝雙眼直勾勾的盯著那節指骨,慌亂道:「你……怎麼會?這不是我的……我的明明被……」

「被怎麼樣?」應飛揚眼神越發冷厲,道:「你說不出來,我替你說,去年夏天,劍南一帶,你見色起意,**了一良家女子,那女子不從,拚死反抗,咬掉了你一截指頭,你大怒之下,便喪心病狂的殺死了她,又為滅口,殺了連她五歲幼弟在內的一家五口,是也不是?」

「你…胡說……我沒有……爹,救我!」金燦輝驚慌失措道,但在場修者都是明眼人,看他這般模樣,就知曉應飛揚所言九成非虛。

「你卻不知那女子還存了最後一口氣,我逃亡是恰經過那裡,將她救醒,是她告訴了我經過,然後,她用我的劍將肚皮劃開,把吞嚥入肚的指頭取出,這一切就是為了讓我能指證你,還她一家一個天理公道!」

慕紫軒心頭一驚,知曉應飛揚的意圖,未免局面難以收拾,忙下令道:「快將金燦輝拿下,交由司天台發落!」

「不麻煩了!」應飛揚冷喝一聲,按住金燦輝的脖頸往前劍前一送……

血霧噴湧,漫天飄零。

血雨中,長身而立的應飛揚朝金鉤鑠輕輕一笑,「金樓主,現在你可以跟我喝『了仇酒』了。」

「我的兒啊!我宰了你!」愛子面前被殺,金鉤鑠雙目瞬間血紅,發出一聲老猿啼血般的哀嚎,雙鉤金芒大熾,以玉石俱焚的氣勢攻嚮應飛揚。

銳金鋒樓擅長御使百兵和金系術法,二者結合,更是霸道剛猛至極,雙鉤齊動的金鉤鑠勢如瘋虎,狂濤無鑄的攻勢一浪接一浪。

而應飛揚施展朱雀振翼劍掀起陣陣炎浪,以火克金,擋下金鉤鑠兇猛攻勢,劍招雖熾烈,心卻依舊沉冷,任金鉤鑠如何來攻,也未退到不堪提之後。

只聞交兵鏘然,轉眼數十招已過,金鉤鑠久攻不下,恨火愈烈,庚金之氣陡然匯聚,便要施展兩傷的術法。

此時,一道掌氣自上方而降,渾厚磅礴,落在二人中央,分隔開激戰的二人,而氣勁如勁風狂捲,將聚集的庚金之氣再度吹散。

「夠了,金樓主,你出了早不止一招了!」一掌之後,傳來的是慕紫軒的聲音,身為此地的主人,應飛揚的公證人,正天盟盟主,無論哪個身份,都讓他不能再坐視金鉤鑠鬧下去,否則便是威信掃地。

金鉤鑠兩傷之招被生生打斷,此時氣息一時不順,說不出完整的話,「慕盟主……你!他殺了我兒子!我兒子啊!」

「所以,我才要與金樓主喝這『了仇酒』,金樓主,請!」應飛揚輕描淡寫的說著,劍一挑,酒罈飛入金鉤鑠手中。

看著金鉤鑠投來的目光,慕紫軒也頗為頭疼,現在看來,金鉤鑠根本是自己挖坑自己跳,就是想幫他出頭都沒有理由……

「來人,替金燦輝收屍,比對尾指,查明真相,看是否屬實。之後送回銳金鋒樓。」慕紫軒發號施令後,對著金鉤鑠無奈一嘆道:「金樓主,這酒是你自己討的,現在討到了,所以,節哀,先回去為令公子準備後事吧……」

金鉤鑠面色鐵青,眼睛能冒出火一般,從慕紫軒掃到應飛揚身上。本就氣息不順,此時更是氣得一個字說不出來。

「啪!」金鉤鑠猛得摔碎酒罈,憤然離去!

全場之人都被這戲劇性的發展所懾住,一時落針可聞,應飛揚卻環視眾人,渾若無事道:「在場諸位,還有誰自認為與我應飛揚有仇,儘管上前賜教。」

劍上血跡未乾,應飛揚語調平淡,可但凡被他目光掃到的,都不約而同的心裡一咯噔,在金鉤鑠眼皮子底下一劍殺了他兒子,這是何等的凶狠和狂氣,究竟是何時起,這個過往被他們逼殺的年輕人,已攀升到了需要他們仰望的高度……

應飛揚又問了幾聲,眾人面面相覷,卻也都無人應答,慕紫軒輕咳一聲,擲地有聲道:「既然再無人認為與應飛揚有仇,那飲罷了仇酒,過往舊仇,至此一筆勾銷,今後若在場之人再去尋仇,便是背信棄義,天地不容!」

雄渾聲音傳至每個人耳中,一雙雙眼睛看嚮應飛揚,眼中有敵意,有憤怒,還有暗暗隱藏的畏懼,但縱有不甘,此時也無可奈何。

便見眾人盯視之下,應飛揚如釋重負般呼了口氣,又挑起一罈酒走向「不堪提』。

風起,「不堪提』在風中輕輕顫鳴,似讚許,似嘉獎。

佇足而立的應飛揚髮絲飛舞,神情卻莊重肅穆,好像在完成一個虔誠儀式,拍開酒封,酒水成一條細線從壇口流瀉而下,澆灌在不堪提劍身上……

用只他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對著倒插眼前的劍道:「你都看到了,長江後浪推前浪,由不得你不服,現在的我,比你加冠那年更厲害吧?所以,安心的醉著吧,我這邊,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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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加冠,一劍平仇,該出的風頭都出盡了,你還賴在這幹什麼?」司天台正殿,眾人都已散盡,應飛揚卻堂而皇之的坐在內殿座上,將案上的橘子剝開,露出金黃色的晶瑩果肉,一瓣一瓣的往嘴裡拋。看著他這憊賴模樣,慕紫軒就不由惱火。

「討錢啊,我在司天台掛了職的,你欠我兩年薪水沒發,可別給我剋扣了,我那一車酒都是佘來的,等著付錢呢!」應飛揚大口嚼著橘子,含糊不清道。

「兩年不干活,一來就給我招惹這麼多麻煩,虧你還敢跟我要錢!」慕紫軒揉著太陽穴狠狠道。慕紫軒這次算是被綁著替應飛揚作保,包括金鉤鑠在內,一批與應飛揚有深仇者,怕是已經連慕紫軒一起遷恨上了,這對他在正天盟的統治可是頗為不利。

應飛揚道:「化解紛爭仇怨,可本來就是司天台的責任,給你個機會,還我一身輕鬆,不是挺好麼?」

「就怕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師弟,現在還不是你輕鬆的時候,你當知曉,仇怨既已結下,讓你的仇人悉數喪命,才是瞭解仇恨的最好方法!」慕紫軒聲音低沉,卻又蠱惑人心。

應飛揚故作驚訝道:「嘖嘖,千萬別讓你手下人聽到,這可不像是正天盟主說出的話!」

慕紫軒輕笑道:「哈,這只證明,在我心中,我首先是你師兄,其次才是正天盟盟主!」

「說得倒是中聽,你若先把薪俸還來,我或許現在已經感激涕零了。」

「罷,庫房仙寶法器,丹藥奇鋒,可謂應有盡有,我便讓你任領兩樣!」

應飛揚一撇嘴,「不稀罕,全都折成錢幣吧,什麼仙寶法器,丹藥奇鋒,可不能當酒錢用。」

「真是入了金山空手回!」慕紫軒氣結道:「罷,都隨你,這事跟策天機策師叔說去,能別再煩我了不?」

應飛揚道:「好,再給我準備個房間,要僻靜的,最好院落寬敞點,方便我練劍!」

慕紫軒聞言,眉頭一挑,「哦?聽你的意思,你還要在這長住?」

應飛揚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道:「我既然在司天台領職,當然要長住在這,難道我是領了薪俸不做事之人?」言語間,好像全然沒意識到,他這兩年來確實沒為司天台做過任何事……

隨後應飛揚嚥下橘子,雙眼眯成線,用一種要將人看穿的眼神打量著慕紫軒,認真道:「放心,既然領了薪俸,我定竭盡全力,盡好『司天』之職,不讓人在正天盟中,奉正道之名,行奸宄之事!」

面對應飛揚挑釁目光,慕紫軒輕笑一聲,道:「說得好,那便隨你,若你再發現盟中有金燦輝這般人,只管像今日一般,一劍殺了!」

應飛揚撐案坐直身子,重心壓向前道:「錯了,金燦輝之惡,惡在枝葉,若有正天盟高層,將對抗六道惡滅的盟會變為藏污納垢之地,只為擺弄權勢,實現不可告人的目的,那才是惡在根源,枝葉固然需要修剪,但若爛到了根,那就要徹底連根拔起!」

慕紫軒眼神也漸冷,「就怕根深蒂固,斷根不成,崩了你的劍啊!」

師兄弟二人彼此對視,目光中似有劍光電火迸射,氣氛一瞬間變得冷凝,儘是說不出的怪異。

卻在這時,一名修者從門外步入,打破對峙氛圍,快步上前道:「拜見慕盟主,盟主,優曇淨宗天女凌心在外等候,說有事情要詢問盟主!」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0:11
第531章 卷十 八部眾生(一)

「天女凌心?她來作甚?」慕紫軒心頭疑惑,有恢復端坐之姿,先前緊張氛圍一掃而空,隨後道:「快請天女入內!」

不一會,應飛揚只覺殿內一亮,一道淡雅身姿曼妙而入,天女凌心眉如藏黛,眼似含波,恍如姑射仙子,洛水女神,娉婷裊娜。她一身素色罩紗連身裙,再無其餘配飾,然而再素的顏色上了她的身,彷彿也鮮活起來。素衫勾勒之下,腰身幾可盈握,向上拉出一段曲線,讓人不得不讚嘆女子的美好。

而天女凌心與應飛揚目光交接,有那麼一剎那停頓,隨後雙目閃著晶瑩亮光,驚異中帶著欣喜的呼道:「應公子,你也在這?」

看著天女凌心燦若春花的笑容,應飛揚心頭沒由一蕩,點頭道:「是啊,許久不見,天女一切安好?」

「我自是安好,倒是應公子,風刀雪劍襲身,仍能平安,真是……太好了。」天女自覺方才失了態,此時有些扭捏的低垂頷首,看不清面容,可從她輕顫的長睫來看,依然能顯露出她內心的激盪。

應飛揚輕笑一聲,「什麼風刀雪劍,不過送上門的磨劍石,供我磨劍礪心罷了.」

「是啊,應公子身遭天下毀議,仍能不失初心,這才是真的難得,你的事我都已經聽說了,那……」

「咳!」看著二人聊得興起,被晾著的慕紫軒不合時宜的咳了兩聲,道:「天女,不是說有要事向我相詢嗎?」

天女凌心面上微微一紅,捋了捋髮絲,一瞬間又恢復淡雅如仙的氣質,「見到故人,一時難以自禁,慕盟主勿怪,我今日來訪此地,是想問慕盟主,近幾日是否見到過一尾怪蛇?」

「怪蛇?天女為何會有這問題?」慕紫軒眉頭一皺,不解其意。

天女凌心道:「我欲尋那蛇,最後一次感應到那蛇的氣息是出現在青城山,於是,我便尋到青城山,拜會了紀鳳鳴師兄,可紀師兄亦一無所知,只告知我,若依照我感應的方位判斷,蛇最後出現的準確位置應該是在客房附近,而那時正是慕盟主在客房留宿,這便又匆匆來到此地,想向慕盟主探尋一二……」

慕紫軒搖搖頭,「我好像並無印象……」

話說一半,應飛揚忽然高呼道:「等等,你要找的蛇,該不會是有七個腦袋吧?」

天女凌心雙眸一亮,急切回身道:「正是,應公子可曾見過?」

「那個……見過是見過,不過……怎麼說呢,好像那蛇被我斬了……」應飛揚吞吞吐吐道。

「斬了?」天女凌心雙目圓睜,掩唇驚呼道,「應公子,究竟怎麼回事,還請你說清楚。」

應飛揚看天女說得鄭重,抓了抓頭髮苦惱道:「這事吧,其實我也糊塗著呢,那日晚上我睡不著,便去了他的客房那……」應飛揚正指著慕紫軒。

「你半夜睡不著……就去找他?」天女凌心又掩唇驚呼一聲,雙眼睜得更圓,充滿好奇,好像看到了新世界一般。

「說正事呢!」應飛揚被她看著,心中沒由的冒火。

「哦……」天女垂下頭,好奇的光彩黯淡,一副若有所失的模樣。

應飛揚又揪了揪頭髮,重新整理了下思緒,將前幾日在慕紫軒那遭遇怪蛇襲擊,自己與怪蛇池塘低下廝戰,最後刺中那怪蛇要害,而之後,那怪蛇離奇消失的事一五一十說出。

「就是這樣,我明明刺中了它,可從池塘出來後,便再也沒見到它,我還以為自己是中了術法,產生幻覺呢!」

天女凌心托著尖尖下頜,打量著應飛揚若有所思,忽然開口道:「應公子,麻煩你脫去衣服。」

「哈?」這下換應飛揚驚呼了。「天女,你認真點啊!」

「我沒有說笑,關係重大,請先脫去上衣,讓我查驗一番。」天女面色凝重道。

「這小娘,她要對我有所企圖,我可定是拚死不從啊……」應飛揚玩笑話沒敢說出口,心中腹誹一聲,起初還覺得有些彆扭,但見天女目光沒有絲毫躲閃,便較勁一般脫著上衣,將堅實的身軀展露在天女凌心面前。

應飛揚身軀線條分明,鼓起的肌肉絲毫不顯累贅,反而呈現出一種流線美,好似暗藏著無窮爆發力。

天女凌心何曾見過異性的軀體,此時終是繃不住,兩頰飛暈,滿臉羞紅,側過頭道:「好了,你……轉下身子,讓我看看你的背……」

「還沒完了……罷,小爺捨得一身剮,任你看個盡興。」應飛揚心中嘀咕著,又轉身背對天女凌心。

可轉身之時,卻聽聞慕紫軒和天女凌心同時詫異一聲。

「哦?這是在哪紋的身,挺別緻!」慕紫軒道。

「果真如此!」天女凌心則是一種「如我所料」的口吻。

「喂喂?你們看什麼呢?」見他們好像發現了什麼,應飛揚擰著頭也想看自己背後,但哪有可能看得到。

「你自己看吧……」天女凌心術訣一掐,一塊冰晶出現在應飛揚身後,藉著冰晶映照,應飛揚看清楚另天女凌心和慕紫軒二人驚呼的原因。

便見他背上,如紋身一般赫然紋著一尾怪蛇,其形貌與他那日所見的一模一樣,逶迤長身上頂著七隻腦袋,七隻腦袋或閉目假寐如聆聽仙音,或張牙嘶吼如怒對來敵,或吐著鮮紅蛇信陰冷戒備……竟是栩栩如生,足以令任何畫師自慚形愧。

「這蛇究竟是什麼?怎出現在我背上?」應飛揚可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在背上紋了這麼個紋身,驚呼道。

慕紫軒皺著眉頭審視一番後,對天女凌心道:「天女,他身上的圖案,應該是佛門八部眾的龍眾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0:11
第532章 卷八 八部眾生(二)

慕紫軒這麼一說,也恰提醒了應飛揚。

天龍八部是佛門中的八種護法天神,八部者,一天眾、二龍眾、三夜叉、四乾達婆、五阿修羅、六迦樓羅、七緊那羅、八摩睺羅伽。許多佛門壁畫雕像中都有供奉這八部眾。

其中龍眾形象源自於天竺,乃是指一種多頭無角,長身無足,頭部酷似眼鏡蛇的水中怪蛇。龍眾居於水下,有精美的宮殿,喜歡收藏財寶,能夠行雲布雨。而待佛法傳入中原後,因為頗多相似,龍眾的形象便漸漸與中原傳統的龍重疊,最後被徹底取代。

以至於現在,一些雕刻壁畫上的龍眾,都成了鹿角獅髯,鷹爪魚鱗的中原龍形象,龍眾最原始的形象反而被人忘卻。

而應飛揚此時背上的那七首怪蛇,就是八部中龍眾的最初面貌。

「天女,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知曉與佛門脫不了干係,應飛揚忙回身問向天女。

天女凌心後退一步,與逼近的應飛揚拉開距離,紅著臉小聲道:「應公子,這個說來話長,你可以先穿上衣服了……」

應飛揚:「……」

待應飛揚將衣衫整理妥當,天女凌心便將事情原委道來。「應公子,對於天書,你應不會忘吧。」

應飛揚苦笑一聲,道:「自然印象深刻!」

他與天女凌心都忘不了天書,當年就是他們二人陪同龍虎天師張潤寧在鬼界走了一遭,地獄道通過偽造祖天師張道陵遺物典籍誤導了張潤寧,讓他誤以為可以尋得天書,振興龍虎山。結果卻是被利用破解了陰陽封印,造成群鬼舞天的局面。

天女凌心也心有感觸,嘆了一聲隨後道:「地獄道偽造祖天師張道陵的典籍,其中記載有真有假,虛實相雜,難以判斷,才令張潤寧天師上了當。而那之後,我卻在探查之下,得知了天書的下落……其實天書早該現世,只是被聖佛尊鎮壓,才久不出世。」

應飛揚疑惑道:「聖佛尊,他為何要阻天書降世?」

天女凌心道:「天書包覽宇宙,囊括寰宇,得天書者,可知心中想知之事,這你可知曉?」

應飛揚點頭,天書每次現世的形式和方法都不盡相同,或為龍馬馱河圖,或為靈龜負洛書,或為玄女贈秘典……但每次都能讓天書持有者得到他們最需要的訊息,倉頡欲啟迪人智,則得二十八字祖,黃帝欲破蚩尤,則得百勝兵法,大禹欲治理水患,則得九鼎鎮地之法……

天女凌心繼續道:「正是因為天書由此奇效,所以落入奸邪手上,便會使得天下動亂,這在歷史上也不是少數。就像北龍天,他便是對天書掛念已久。而在數十年之前,儒門知世先生便推算出了天書將要現世,此次要現世的是『人』字卷天書,而且,『人』字卷天書將借由沉淪心獄中的人心慾念化生而出,天書現世,必然引起一場爭奪,好不容易得來的盛世又要不再太平,而若天書落入北龍天之手,更將是一場大禍,所以聖佛尊便以八部護法雕像集聚佛門眾生願力,鎮壓在沉淪心獄之上,阻止天書出世,換來了這數十年的安寧……因為此事太過重要,不能公諸於世,天下間也只聖佛尊,知世先生,還有我優曇淨宗素宗主知曉。」

「只恨我那時不堪大任,若是早些有資格知曉此事,在鬼界就不會眼睜睜看著張天師誤中算計,也不會又後來的禍事……」天女凌心說到此處,美眸一斂,如蒙了一層灰,顯得黯淡無光。

應飛揚勸慰道:「六道狡詐異常,誰料得到他們的詭計,這筆賬該算在六道惡滅頭上,天女你又何須自責。」

慕紫軒也道:「沒錯,還是說正事要緊,既有聖佛尊鎮壓,天書又為何會出世?」

天女凌心聞言才稍振精神,道:「或許真是天意難違,阻得了一時阻不了一世,前幾日沉淪心獄週遭地脈忽然莫名異動,地震不止,而那時聖佛尊偏又借法身外出,結果應對不及,天書之氣便在那時裂地而出!」

「狗屁天意,真是天不順人意!」應飛揚聽得揪心,跟著罵了一聲,隨後又問道:「那說了這麼多,與我背上圖案又有何關係?」

天女凌心又解釋道:「先前說了,聖佛尊以八部護法雕像鎮壓沉淪心獄,八部護法雕像乃是千年前高僧雕刻的古物,又得眾生供奉願力千載,早已生出靈識,雖未能阻止天書出世,卻也將天書之氣一分為八,讓我們有了緩衝準備的時間。八部護法靈氣各與八分之一的天書之氣融合,分散四面八方,寄於有緣人身上……這龍眾便依附在了應公子你身上。」

應飛揚眉頭一挑,「這麼說,除了我之外,還有其他人得了天書之氣?」

「沒錯,大蟒神摩睺羅伽在佛心禪院一位前輩身上,樂神緊那羅被儒門公子許聽弦所得,大鵬迦樓羅,香氣與舞樂之神乾闥婆,以及阿修羅也都有了宿主,只是不知落在了誰身上,目前也就夜叉未曾寄身,而我……」天女凌心手拈法指,亭亭而立,立時,一股清淨純潔,又引人膜拜的氣勢透體而出,本就仙姿絕塵的天女凌心此時如美玉生輝,更顯優雅高貴,天女輕啟朱唇,聲音都顯得渺遠,「僥倖成為天眾的宿主!」

「天女、許聽弦……」慕紫軒垂首推敲,「嗯……看來八部天書與其宿主間都有對應的牽繫,好在天眾和龍眾都有了宿主,若是一個落在天道主,一個落在北龍身上,那可真就難解了。」

天女凌心道:「他們兩個都是絕頂的修為,已是自成天地,外力難侵之境,所以不可能被天書寄體,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嗯?可我與龍眾好像並無什麼牽繫吧?怎會找上我?」應飛揚可不認同慕紫軒的話語。。

便見慕紫軒輕搖了搖頭,擺出一副真摯誠懇的模樣拍拍應飛揚肩膀道:「吶,你加冠之年,可別說沒給你準備什麼加冠禮,這不,為兄我平白送了你一場大造化……」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0:11
第533章 卷八 八部眾生(三)

慕紫軒這麼一說,應飛揚也推測出幾分,他這師兄紫微入命宮,身具帝龍氣運,可說是人中之龍,再聯繫到龍眾是出現在慕紫軒客房附近,可以想像,龍眾應該是衝著慕紫軒去的。

而應飛揚恰在那時出現,陰差陽錯之下斬了龍,得了天書之氣,可說是奪了慕紫軒的機緣。

當然,應飛揚自然不會承認,「說得跟我從你那撿了便宜似得,佛家可最重因果,一飲一啄,皆有緣法,龍眾之力被我所得,只能說我命中注定就是斬龍之人……」

應飛揚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但說歸說,他也知曉八部天書意義重大,便又向天女凌心問道:「天女,這龍眾天書至關緊要,我可當擔不起,不知可否將它轉嫁他人,比如交由聖佛尊保管?」

天女凌心搖頭道:「天書之氣,只能轉嫁給同為天書機緣者,不能轉給其他人。所以無法交給聖佛尊保管,應公子若執意不願佔有天書之氣,倒是可將它移交我。但……」

天女遲疑一下,朝應飛揚盈盈一拜道:「天書之氣,缺一不可,所以為了阻止野心者收集天書,將「龍眾」「天眾」兩部天書集中一人之身,實不如分散保管妥善。如應公子所說,一飲一啄,皆有緣法,應公子既有此機緣,那天女在此懇請,應公子能為萬千眾生一盡心力!」

應飛揚一邊思索一邊道:「不將雞蛋裝在同一籃子裡嗎?好像也是這個理……何況一把天下蒼生搬出來,我想不答應也不行……」

說著,將天女攙扶起,天女凌心柳眉一蹙,俏臉露出難色道:「我非是以天下眾生來壓應公子,若應公子不願,我……」

未待她說完,應飛揚便阻道:「玩笑而已,天女別當真,就算不為天下蒼生,只為天女親口請託,在下便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應飛揚本就是俠義心腸的人,何況他曾與天女凌心共經生死,皆救過彼此性命,這番話發自肺腑,自然說得義正言辭。但——

「啪!」突聞一聲脆響,慕紫軒雙手抱拳向天一拜,一臉激動模樣,「師尊,您老安心去吧,您的一身本事後繼有人了!」

看慕紫軒這揶揄模樣,雖未挑明了說,但應飛揚也知曉話無好話,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方才的言語,倒是顯得太過直白熱烈了,忙又道:「天女,莫要誤會。我的意思是……」

可轉身一看,卻見天女已是頷首低垂,看不清面容,只能見她彎彎長睫一顫一顫,白玉般的脖頸微微泛紅,聲如蚊吶道:「我知曉,多謝應公子好意……」

「咳咳!」見天女含羞帶怯模樣,應飛揚心頭止不住一蕩,咳了兩聲掩住尷尬後,忙岔開話題道:「對了,不知我有什麼地方幫得上忙的?」

天女面上紅霞尚未褪盡,但說回正事,也抬起頭正色道:「確實有一事想要應公子幫忙,如今天書八有其七,已得歸屬,剩餘『夜叉』之氣尚未有宿主,我想先將它尋得,還請應公子同行一遭。」

「嗯?天女知曉夜叉之氣的方位?」

天女點頭道:「我有佛門密法,在八部護法尚未尋得宿主之前,可以借助八部之間彼此聯繫,感應到他們方位,所以才能尋到應公子,但離得越遠,就越難確認具體方位,現在只知曉是落在東海一帶,若有同為八部眾的應公子幫手,你我同時感應,應可以將範圍縮小,尋起來也更迅速。所以,我希望應公子能與我同行,走一遭東海。」

「東海,這麼遠?現在就動身麼?」應飛揚不禁眉頭一皺,應飛揚與姬瑤月分別之後,也是一直暗自掛心,本想在蜀地,等著姬瑤月瞭解天香谷之事依約來尋他,此時聽天女邀他去東海,不由又犯了難。

天女凌心點頭道:「據我先前感應,乾闥婆之氣飛往了北域,修羅之氣則向崑崙方向而去,若做最壞設想,恐怕是落到萬妖殿和六道惡滅掌握中,天書現世之事,怕已不再是秘密,所以我們必須抓緊動作,東海之行事不宜遲,應公子可是有其他不便?」

「瑤月那便舉族搬遷,再加上在蜀中重建家園,沒一兩個月的功夫也處理不完,我快去快回,問題不大……」應飛揚細細推想了一下,道:「沒什麼,我便同天女走這一遭。」

天女凌心聞言,面上笑容綻放,如新蘭吐蕊,楚楚生韻,「多謝應公子,事不宜遲,咱們抓緊動身吧。」

「且慢!」應飛揚喊了聲,向慕紫軒道:「慕盟主,你聽了這麼多機密,便毫無表示嗎?」

慕紫軒輕笑一聲,道:「天女不都說了,天書現世,萬妖殿和六道惡滅或許都已知曉,如今已算不上什麼秘密,不然,天女也不會在我面前毫不避諱……放心,若有要正天盟出力的地方,本盟主自然義不容辭!」

應飛揚道:「哈,算了吧,就怕你大張旗鼓,弄得我們動向人盡皆知呢,你幫我打個掩護,就說我在司天台閉關,我也好化明為暗的前往東海。」

「這個倒是不難……」慕紫軒點頭應道。

「自然不難,那就這麼說定了,天女你可記下了,我們的行蹤,可只此殿之內三人知曉,若是哪天發現行蹤暴露了,或是東海早有人布下陷阱,甚至遇上不該有的波折,你可一定要第一個懷疑我們慕盟主啊!」應飛揚手指指向慕紫軒,樣子雖像說笑,雙眼卻並無笑意。

慕紫軒眼中一瞬閃過一抹精芒,隨後拱手道:「哈,那我可要祝你們一路順風順水,免得我遭受懷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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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吱——」

蜀中官道之上,一輛馬車無人駕駛,放任前行。

馬車只是普通樣式,平平無奇,馬卻是知途老馬,四蹄穩健,肌肉均勻,而且頗通靈性,不用駕馭驅趕,也自知行進趕路。

若是再考慮到這良馬和馬車是應飛揚拿一頭犟騾子和一輛破板車跟慕紫軒換來的,便是玲瓏珍閣的掌櫃都得豎起大拇指,讚一聲這生意做得值。

而此時馬車窗簾放下,遮得嚴嚴實實的,地面平整的官道上,馬車卻震盪不已,車內還隱約能聽得到一男一女,壓抑卻歡愉的喘息聲……

……

若是思想齷齪,心靈不夠純潔的人看到此情此景,可能已經想歪。但把視角轉移到車***中卻並非他們所期盼的淫褻場景。

應飛揚和天女凌心二人擠在狹小空間內,卻並沒有什麼旖旎氣氛,二人盤膝而坐,雙掌相對,額上皆已泛出汗珠,呼吸也顯得急促。

忽然車體一震晃動,應飛揚背後一瞬閃過七首怪蛇的虛影,車廂被一股無形之氣塞得滿滿,好像變得擁擠起來,但隨後,七首怪蛇如夢幻泡影,轉眼消散。

「呼——成功了!」天女凌心張開雙眸,雖疲憊得嬌喘著,聲音中卻藏著歡愉之意。「應公子果然天資卓絕,不過一日功夫,就喚醒了龍眾的神通之力。」

應飛揚亦緩緩收工,喘出一口粗氣,之後試著握緊拳頭,一握一鬆間,便感覺每一塊筋肉,每一個孔竅都好像火山一般,一股炸裂般的力量要從他體內爆發出。「這便是八部神通?當真非同凡響。」

雖急著趕往東海,但天女凌心並未躁進,先依靠馬車行進,趁此時間指點應飛揚御使八部護法神通。

八部護法之靈與天書交融後,各自選擇宿主依附,三者彼此結合一體,宿主體內便暗藏了八部護法的神通之力。

但八部護法出自佛門,喚醒神通之力的方式也只佛門知曉,能借用八部神通,這在未來可能發生的天書之爭中無疑是一大優勢。

而與應飛揚同行後,天女凌心自也不吝嗇於將御使神通的方法教授給應飛揚。

「應公子感覺如何?」

「不好說,但覺得體內有用不完的勁,不吐不快,天女,要不待會陪我過兩招?」應飛揚本就隨口提議,可提議一出口,自己都頗為心動,顯然劍痴的毛病又發作,別看他面上不說,其實一直對當年佛道大會時在天女手下慘敗而耿耿於懷,如今自覺修為遠勝當年,一直想稱量下與天女之間還有多少差距。

天女也有些哭笑不得,搖頭道:「應公子現在體驗到的,便是我所說得大力神通,不過現在你方覺醒,正是能放不能收的階段,跟你動手,稍有不慎可能就是有性命之憂啊……應公子若真是難以自制,我推薦你跳河裡冷靜一下,也好順便試一試御水的神通……」

天女凌心都難得的說出了調笑之語,可見應飛揚的提議多不靠譜。

不過,她話中所提及的,正是龍眾兩大神通。佛門崇信陸上以象力氣最大,水中以龍力氣最大,所以才有『龍象之力』的說法,這第一項神通就是大力。而龍居住水中,又擅長行雲布雨,第二項神通自然便是御水。

在應飛揚看來兩項神通都是合用得緊,大力神通可以彌補他根基不足的劣勢,對上真氣遠比他充盈的對手,可以用肉體的神力來彌補。

而此行既是要往東海,大海茫茫,御水神通也定有其用武之地。

想到此處,應飛揚又好奇問道:「是了,天女身為天眾宿主,我還不知曉你有什麼神通呢?」

天女凌心帶著幾分炫耀的意味,「終於問了,我還當你不好奇呢?我的神通有兩個,第一個是淨化之力,非但能祛除毒素,讓我百毒不侵,更重要的是,即使不沐浴、不梳洗,我也能始終保持全身上下乾乾淨淨,一塵不染!」

「這……顯然是百毒不侵更重要吧……至於後者,哪怕三五日不梳洗也沒什麼吧。」應飛揚對天女凌心語序的安排頗為理解不能。畢竟他跟清苦待久了,雖不至於像清苦那般邋遢,但有時練劍累了,倒頭就睡忘了梳洗也是常事。

「哦?是嗎」天女凌心不動聲色的挑挑眉,之後了揮晶瑩的玉手,淡淡的笑著,將手心擺在了應飛揚面前。「至於第二項神通,應公子,你再跟我對掌試試。」

應飛揚雖說不上來,但覺得不太對勁,小心翼翼的搭上她的手,她的手中並無蘊藏真氣,應飛揚能感受到的,只有少女手掌該有的柔軟滑膩,正當心神微鬆之際,忽然,一股雷電之力毫無徵兆的從天女掌中發出,流竄應飛揚全身,應飛揚頓時周身一麻,止不住的抽搐,雖然並不痛苦,但滋味,當真難以言喻。

便聽天女凌心促狹笑道:「這便是我第二個神通雷電之力,可以操縱雷電,降下天裁,剛才只用了半成力讓你體驗一下。應公子,與我同行,記得要日日梳洗,否則當心天罰呦……」

「天女,你有沒有覺得,其實你有時候挺壞的……」待電勁過後,應飛揚無奈道。

與美同行,這一路,看來將會很有趣。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0:11
第534章 卷八 八部眾生 (四)

司天台內,應飛揚大鬧了一番後走得利落,卻留下了一堆爛攤子等著人收拾。

如今,策天機正苦著臉向慕紫軒匯報,「盟主,帝凌天那邊聽說應天命那小子正在司天台,便傳來話,讓盟主配合將他擒下,送到崑崙去,來展現咱們這邊合作的誠意。」

慕紫軒手一攤,無奈道:「誠意誠意,說得跟我們和六道間有過誠意似的,可惜我師弟人都走了,我去哪交給他?」

策天機一驚:「走了?去哪了?不是說他在司天台閉關修行嗎?」

「這個……說不得。」慕紫軒搖了搖頭,扶額頭疼道:「我這師弟還真是給我留了道難題,明知自己是六道惡滅追緝的對象,還大張旗鼓的出現在司天台鬧了一番,弄得人盡皆知,之後在揚言在司天台閉關,無非就是想以身為餌,釣我露出破綻……我若交不出他,便是被分化了與六道之間的合作關係。但若將他的行蹤吐露,又將成為佛門懷疑的目標,真是麻煩啊……」

策天機問道:「那盟主的抉擇是……」

慕紫軒早已權衡過利弊,道:「我現在坐上盟主的位置,不知多少雙眼睛在盯著我呢,還是謹慎為要,不能被抓住把柄,帝凌天那邊替我回絕了。」

策天機憂慮道:「可上一次你替紀鳳鳴斷後,就已經是得罪了六道惡滅那夥人,如今再回絕他們,只怕……」

慕紫軒也無可奈何,搖頭道:「沒辦法,合作,本就是伴隨著妥協和讓步,現在,我們對彼此都還有利用價值,帝凌天是聰明人,應當明白此點。」

策天機又道:「應天命那小子惹了不止一樁麻煩,還有一件事,經那小子這麼一折騰,現在盟中一些人對盟主意見頗大,以銳金鋒樓金鉤鑠為首,加上太真觀,法相寺,陰陽宗等與應天命有大仇的,都說你處事有失公允,有意偏袒應飛揚,這幾天總聚在一起,不知在密謀什麼呢……」

「呵呵!先前說一劍了仇時,也沒人逼他們答應,他們覺得有把握才會同意,結果一個接一個的在我師弟劍下丟人現眼,便又想反悔,現在還把責任推到我的頭上了?」慕紫軒口中是嗤笑冷嘲之語,目光卻越來越冷厲。「不合他們利益的就是有失公允,符合他們利益的才是天公地道,難怪他們總是能以正道自居,這種事他們做得出,我可沒眼瞧了,當他們的盟主,真是平白拉低了我的格調……」

策天機見到他眉宇間的殺意,已明白了慕紫軒的話外之音,「盟主的意思是——照舊?」

慕紫軒點頭,目光凜如寒冬:「沒錯,六道惡滅那邊要重建餓鬼道,此時應是急需血食,咱們適時送上這份禮物,應可讓帝凌天少些怨言。」

「沒問題。」策天機應了一聲後,也忍不住嘲笑道:「為阻六道惡滅而壯烈犧牲,可能是他們做過的唯一正義的事情了……總算對得起他們過往以正道自稱。」

慕紫軒又倚回座上,有些疲憊道:「清理了兩年,雖然正天盟已在我掌握,但異心之人總還是不時跳出。師弟把他們逼出,某種意義上也是幫了我,我這次便算投桃報李吧。什麼一劍了仇?他倒是良善,可背後卻有人琢磨著剝他否拆他骨呢,除非一劍劃斷了所有仇人的脖頸,否則這仇便永無終結,還是該由我來教他,所謂仇恨,到底該如何了結!」

聽聞慕紫軒這番話,策天機面帶遲疑之色,猶豫幾下,終於進言道:「盟主,恕我直言,最近的你,是不是有些太念情了?」

「念情,何出此言?」慕紫軒自嘲一笑,話語中多了幾分唏噓,「我可是眼見師尊踏上死路,都能無動於衷的人啊!」

「只是覺得盟主先前出手助紀鳳鳴脫險,已是不妥,還有如今……」策天機斟酌了下語言,「雖說盟主你有你的道理,總能把我說服,但我還是覺得,你對應天命那小子讓得太多了……」

慕紫軒笑道:「哈,我便知曉,策師叔你對我替紀鳳鳴斷後頗有意見。終於忍不住要問出口了?」

策天機道:「是啊,為紀鳳鳴斷後,讓他取回天人五衰之氣,讓衛無雙有了復甦的希望,可衛無雙一旦再出,以他聲望和實力,咱們這些年的籌謀可能就要盡數白費了,我實在想不出盟主有何理由這麼做,若是為了你與紀鳳鳴的交情,這代價未免……」

慕紫軒失笑道:「策師叔,你還是想得淺了,我且問你,五加一等於什麼?」

策天機氣結道:「五加一不就是六嗎?說正事呢,你又想打什麼岔?」

「錯了!」慕紫軒按住桌案,身子前傾,盯著策天機一字一字道:「五加一,等於六道齊聚,六道輪迴大陣再現!」

「六道輪迴大陣!」策天機心頭一凜,想起這個凶名在外的傳說陣法,每次這個陣法出現,對正道來說都是一場浩劫。他雖未能親眼目睹過,但卻也知曉,兩年前,便是在此地,一個半成品的上三道輪迴陣就足以讓正道損失慘重,若是六道輪迴大陣再出,那後果……想著想著,策天機不禁背脊發涼。

慕紫軒道:「明白了吧,帝凌天為何急著重建餓鬼道,定是為了六道輪迴大陣,我們是想養敵自重,可若沒有制敵的手段,那就成了養虎為患,雖說地獄道在我掌控中,但帝凌天身為六道共主,以他的影響力,誰也不知曉他對地獄道滲透了多少。所以為了將來與六道惡滅撕破臉,讓我成為覆滅六道的英雄,必須提前備下後手。以陣法造詣論之,天下間除卻衛無雙,便要數紀鳳鳴,有可能破去六道輪迴大陣的也只他們兩人。」

「紀鳳鳴無心權位,再加上與的我交情,不會與我爭奪功績,他便是破除六道輪迴大陣最佳的人選,所以不容有失。」慕紫軒敲擊著桌案,神色冷峻道「至於衛無雙那邊……一切都還在未定之天,想要破封再出,沒那麼簡單。」

策天機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還是盟主你想得深遠,不愧是我們的紫薇帝子!」

但頓了頓,又道:「不過應天命那方面……盟主,你給我說句實話,你真沒存著半點偏袒他的心思?」

慕紫軒似乎認真的想了想,腦中,過往與師尊相處的時光如泡沫般不斷浮現在腦海,令他一時恍惚了,隨後手撐著額,失笑道:「哈,看在師尊面上,或許不經意間真的有吧,不過……他現在還算不上威脅,做師兄的,讓讓他也無妨……」

「小心讓得多了,可能滿盤皆輸……」策天機想要出言提醒他,但見慕紫軒已閉上眼睛,嘴角微揚,好像已陷入了回憶,終是不忍再開口。

策天機躡手躡腳的出了殿,輕輕關上了門,只這一刻,讓永遠踏血前行的紫薇帝子能留在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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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郡地處盆地中心,從風水上來說正是一個八方來財的聚寶盆之位,或許真是借助這方寶地,蜀郡自古便是商業要地,再加上這百餘年天下太平,發展更是迅速,若論富足程度,如今也僅此於洛陽和揚州。

只是蜀人生活追求閒適,比起揚州、洛陽那般天一亮就忙碌火熱,車來貨往的景象。蜀地商家更喜歡一覺睡到半上午,優哉優哉的用過早點後再開門營業。

所以雖開了市,街上人倒也不算多。一輛馬車駛來也無多少人在意。

馬車上,應飛揚對天女凌心道:「如今我已經喚醒龍眾之力,可以不用在慢悠悠坐車了,正好在蜀郡準備一下,置辦好一路需要的東西,便可抓緊上路了……」

應飛揚正說著,可卻見天女凌心正撩起車簾,雙目晶瑩閃耀,好奇的看著一個小販捏著面人,一眨也不眨眼。

「天女?天女?」應飛揚又喚了兩聲,天女凌心才回過神來。面上微微一紅,道:「嗯?我在聽呢。」

應飛揚見狀笑道:「天女看得這般認真,莫非以往沒來過集市?」

天女凌心美眸之中閃過一瞬黯然,卻最終旁若無事道:「我自幼時,便被視為天女轉世,入優曇淨宗修行,此後寒暑不綴,少得空閒,雖也雖門派去過長安,洛陽等大都市,但也都是來去匆匆,並未有閒暇在集市閒逛……」

天女凌心雖說得雲淡風輕,但應飛揚卻聽得出她言語中的失落。相處的久了,應飛揚對天女也有幾分瞭解。

身為歷代傳承的天女,她從出生的那一日起就是高潔,尊貴,純淨,無私的象徵,無論在哪裡都是眾人注目,膜拜的焦點,而她也一直努力扮演好天女的角色,讓自己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落落大方,符合天女該有的端莊儀態。

若不是相處久了,偶爾能看到她流露出少女該有的靈性,應飛揚幾乎以為她是從祭台之上走下來的塑像。

想著她自幼便無法像同齡女子一般逛街,玩鬧,應飛揚心中忽起莫名憐惜,道:「天女,我在蜀地長大,在蜀郡算是半個主人,你若是有興趣的話,我可帶你在蜀地市集逛上一逛。」

天女凌心微微動容,眼中閃過一瞬期許,但隨即又恢復平靜,波瀾不驚的笑道:「以後總會有機會,如今還是正事要緊,我買些干糧之類的就回來,況且應公子不是想低調行動嗎?還是莫在此時現身,引人注意了……」

應飛揚聞言頓覺洩氣,他在蜀地舊識頗多,若要悄悄前往東海,卻是不宜在此拋頭露面。「那好吧,對了,先前賒了一車酒,天女你正好幫我還了酒錢,提我的名號便好,順便對老闆說一聲多謝,喏,就是這家店!」

應飛揚抬手一指,所指的是前方一個不大不小的酒館,店面略有些偏僻,看著也不是多高檔的地方,但牌面卻是擦得乾淨,上面赫然寫著「沐家酒館」四字。

應飛揚說罷,便將錢袋交給天女凌心,伸個懶腰道:「從咱們慕盟主那討要來不少錢,付酒錢是綽綽有餘了,便勞煩天女了,我就不下車了,這幾日沒怎麼闔眼,趁這時候在車廂裡眯上一會。」

「好的,應公子為了學著駕馭護法神通,這幾日當真辛苦了,這種小事交我便好。」說著,天女凌心將馬車停在一邊,應飛揚順勢躺下,一閉眼,鼾聲便起,而天女則帶上黑紗斗笠,翻身下了車,婷婷裊裊而去。

可一入酒館大門,天女凌心登時覺察不對,如今正是上午,天下除了極少數如清苦一類的酒鬼外,哪有人上午就來喝酒,可此地酒館卻是幾乎坐滿了人,而且氣氛顯得劍拔弩張。

而所有人關注的目光,都在酒館正中的那一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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