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步劍庭 作者:意縹緲(連載中)

 
Babcorn 2019-9-14 16:55:4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22 17276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0:48
第675章 卷九 錦屏山莊(二)

「……事情經過便是這樣,若不是事實擺在眼前,我還真難相信錢師叔和孫師叔會行刺師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左飛櫻娓娓講述了之前發生的事,嘆了口氣後振奮精神道:「好在師兄你提前將師尊轉移,又請劍皇前輩代替師尊,引他們自投羅網,這才將門中內奸一網打盡。」

衛無雙為封印人鬼裂隙需要借助月靈珠靈力,六道卻已在月靈珠內注入天人五衰之氣,使得衛無雙身受感染,石封己身。崑崙山一役,又有人提前截斷護山法陣靈脈,使得萬象天宮一戰即潰。

紀鳳鳴早就懷疑萬象天宮內有六道惡滅的內奸,而且地位不低。只是門派方遭大難,若再將此公開出去,只會引得門中之人彼此互相猜疑,借勢人心離散,萬象天宮也就不復存了。

所以紀鳳鳴一直引而不發,只在暗中查探。在試探、篩選、排除後縮小懷疑對象範圍,直到如今決戰將至時,才布下此局引蛇出洞。

但此時,紀鳳鳴面上卻不見喜色,而是凝重依舊道:「一網打盡,未必然吧……」

「可根據我們這兩年暗中排查,有時間和機會洩露我派機密,破壞護山法陣的也只有孫長老、錢長老以及被他們攻擊的范無疆范長老……」左飛櫻說道此處恍若醒悟,道:「你懷疑范無疆師叔也參與其中?」

「孫長老和錢長老若真連師尊都敢殺,又豈會還留看守的范師叔一命。比起顧念舊情,我更願意相信另一種解釋——」

紀鳳鳴眼神一冷,面目肅然道:「他們三人本就是一夥,只是分工不同,范師叔負責在外把守放風,另兩人進行行刺,當發現中計時,孫長老和錢長老已瞬間死在劍皇劍下,范無疆師叔唯有見機行事,裝作被擊倒昏迷,想與那二人劃清界限……」

左飛櫻神色一動,道:「若真如此,那該怎麼辦?」

紀鳳鳴道:「現在還不能確定,希望只是我多心,先讓其他人將范無疆師叔看守住,待他好轉,我再去設法試探……還有,這幾日眾門派都駐紮在青城山,還需辛苦你替我安置他們。」

「比起師兄,我的那些辛苦根本不值一提……師兄,其實你不必把所有事都攬在自己身上……」左飛櫻嘆了口氣,憐惜的看向眼前的紀鳳鳴。

自崑崙淪陷後,她的師兄便不復當初意氣風發,血絲滿佈的雙眸中始終帶著藏不住的疲態,師尊的生死,,師門的安危,都肩系在他一人身上,令他不眠不休,奔波不止,可左飛櫻知曉,比之肉體,更多的疲憊是來自精神上。他分明是最重情的人,卻逼迫著自己懷疑朝夕相處的的同門,其中痛苦,只有他自己知曉。

而紀鳳鳴卻與往常一樣,輕拍著她的肩頭,露出寬和穩重的微笑,道:「作為大師兄,此時為了師門,自是要多承擔一些,放心,師兄沒你想得那麼脆弱。」

左飛櫻還欲再說,忽然聽聞一聲大吼傳來。

「混小子,閉嘴!老夫不搭理你你還說個沒完了!天下又不是只老夫一個大夫,你就不能換個煩,快給老夫滾!」

這是楚白牛的聲音,從顫抖的嗓音就可看出他的憤懣。

不一會,又見應飛揚灰溜溜的下了山。左飛櫻見狀,隨即笑吟吟的嘲諷道:「嘖嘖,怎麼被攆下來了,說好的面子呢?」

應飛揚訕訕一笑,顯然是求醫失敗,可仍強聲道:「這老牛死犟著呢,其實他已經給我出了主意,就是提點的拐彎抹角了些,一般人聽不出來。」

「切,我看啊,死犟的可不止一個。」左飛櫻嗤了一聲,但玩笑歸玩笑,對天女的狀況,她也同樣掛心,「你既然得了提點,那便快去吧,若要需要幫助的地方,儘管來找我。」

「好說,需要麻煩你們的地方確實不少,等我回來再說!」應飛揚點了點頭,隨後向山下掠去。

天書之戰後,受傷者不在少數,青城山便專門提供一處別院,用來安置傷員,天女凌心也暫時被安放在內中。

應飛揚來至別院門口,正欲找人通傳一聲,此時,卻忽聞「轟隆」一聲。

身前院牆的牆體裂開垮塌,有一道人影撞破牆體倒飛而出,摔倒在地,砸得煙塵滿佈。

變生突然,令應飛揚不由一怔,此時聽聞幾名女子的驚呼。

「宗主,你沒事吧!」

應飛揚定睛一看,頓時一頭一驚,那被擊飛跌倒在地的人影不是旁人,竟是優曇淨宗宗主素妙音!

此時素妙音倒落瓦礫之間,面如金紙,氣息微弱。

「素宗主,是誰傷你?」應飛揚忙將她扶起,心中詫異又緊張,「難道六道的人襲擊了傷病院?那天女呢?」

胡思亂想之際,卻聽素妙音掙紮著說道:「不用管我……小心,先制住她!」

話音未落,應飛揚便覺煙塵之後,一道勁風直襲而來,氣勁如牆,壓得濺起的瓦礫砂石迎面打來。

應飛揚隨即警兆升起,本能一旋手,星紀劍應聲而出,化作一輪銀亮劍輪擋在身前。

但雖擋住來招,雄渾勁力卻逼得應飛揚足下鬆動,連退三步,可心中震驚更是無以復加,只因飛至眼前的竟是一道萬分熟悉的白綾。

「十丈輕塵?」應飛揚雙目睜開,透過煙塵看向白綾另一端。

卻見天女凌心手持白綾,儀態萬千的站在彼端,神色漠然冷峻,如戴上面具一般不見喜怒。

「天女?怎麼回事?」應飛揚驚覺,先前傷了素妙音的不是旁人,正是天女凌心。

「糟了,她傷了宗主!」

「快點,穩住陣勢,不能再讓她走了!」

而心中疑問未解,數名優曇淨宗的女弟子已飛身上前去,結成八方陣勢,困戰天女凌心。

優曇淨宗立派千年,淵源深厚,幾名女弟子出招如飛天曼舞,妍態曼妙間又顯莊嚴法度,名門風範,可見一斑,但可惜,她們的對手是天女凌心。

便見天女凌心雙目朦朧空濛,視她們如無物,皓腕輕抖,便已束索成槍,槍如銀蛇騰動,上下翻飛,大開大合,自成萬軍辟易之威,再佐以累世傳承的雄渾真元,尋常弟子如何能擋,只接了數招,便已潰不成軍,陣勢散亂。

「是神識受創導致的混亂!」應飛揚觀天女凌心形貌,看出些端倪,定是天女神識在溯洄流光之術下受損,導致此時神智混亂,不分敵我。

明白緣由後,應飛揚隨即縱身上前,便見劍芒一閃,,強勢進入戰團最中央,星紀劍橫置胸前,抵住十丈輕塵的「槍」尖。

「應公子,你來的正好,幫幫忙啊!」被逼得手忙腳亂的優曇弟子見應飛揚到來,瞬間精神一振。

「是你們幫幫忙,退遠些!」應飛揚雙目向前緊鎖天女凌心,同時袖袍一揮,。一股氣勁從袖中揮出,將優曇淨宗的弟子分隔出戰團。

場中只餘天女凌心和應飛揚二人對峙。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0:49
第676章 卷九 錦屏山莊(三)

「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

日已過午,許聽弦才伸著懶腰醒來,口中還吟誦著先賢詩句,大有淡泊明志的儒門才子風範。

因在天書世界中「死」了一次,肉身雖無影響,神識卻損耗過渡。

神識的修覆沒有什麼捷徑,唯有花費時間慢慢調養,所以許聽弦這些時日變得極度嗜睡,每天至少有八個時辰是在睡夢中,來到青城山後,也是在傷病房中倒頭便睡,直到現在才起。

然而一個懶腰還未伸完,他身子已先定住,面上懶散之色變得僵硬,道:「沈學弟,你怎麼也來青城山了?」

便見他所在病房中,一名身材消瘦,面容冷峻的黑衣少年挺直腰板坐在胡床之上,觀他年歲,應尚不到二十,雙目卻如靜水寒潭,平靜而又深邃,此時凝視著床幾上擺放的棋盤,一邊自己與自己下棋,一邊道:「聽聞你天書之戰中勞神過度,我便應知世先生所托,來青城山看護你。」

被許聽弦成為學弟的,自是繼他之後的儒門第二位「公子」沈奕之,只是沈奕之有心低調,得了「公子」之稱後並未對外宣揚,所以聲名不顯。

「哈,關心學長我便直說,不用假托知世先生之名。」許聽弦心中知曉,以沈奕之冷漠心性,若不是本身就有來此的意願,知世先生再怎麼請託也是無用,心中一暖,起身穿衣同時又嘴欠道:「不過,說是看護病人,怎就一個人下棋,見學長我睡了,不知曉替我搧風驅蚊,讓我睡得安穩些嗎?」

沈奕之無視他的插科打諢,拈一枚棋子在手。「助你免於危險,還不算看護嗎?」

「危險?哪來的危險啊?」許聽弦正說著,忽然一陣尖銳風聲,一塊拳頭大的尖銳飛石洞穿紙窗而來,直擊向許聽弦面門。

許聽弦五感衰退,反應慢了半拍,心頭一驚,原本還未褪盡的睡意已盡數被嚇得消散,而沈奕之卻如背後生眼一般,手中棋子被屈指彈出,如一道離弦飛箭,直迎飛石而去,雖以小擊大,卻將石塊狀成碎末,

而棋子反震變向,穩穩落在棋盤上該落的方位。

許聽弦一驚,回過神來發現紙窗之上已是千瘡百孔,顯然方才情形已發生不止一遭。也虧得有沈奕之在,才讓他安睡至今。又聞窗外有喧囂聲傳來,忙問道:「怎麼回事?外面怎麼了?」

「應飛揚和天女凌心在外對戰。」

「他們兩個怎打起來了?難道因為應飛揚那傢伙作風不端?惹惱了天女?」這般亂石飛濺,波及四周,顯然已不是尋常的切磋,許聽弦聞言疑惑更甚,已自行腦補出諸多劇情。

「是天女意識混亂,已擊傷了素宗主,現在應飛揚正嘗試制住她。」

沈奕之說得平淡,許聽弦卻是大驚,「什麼?」察覺事情嚴重,許聽弦連整理好衣服道:「我出去看看!」

沈奕之阻道:「留步,外頭危險,你有傷在身,無力自保,還是莫多管閒事的好。」

「無妨,就算有傷,我也沒虛弱到那種程度。」似是未驗證他的言語,話音剛落便又有碎石飛來,許聽弦輕描淡寫一揮袖,便將飛石掃開,道:「看吧,幾塊飛石,還構不成危險。」

「有形有質之物,幾時算得上危險了,危險的是不知從何處射來的暗箭。」沈奕之手拈棋子面容凝重道:「如今青城山山雨欲來,暗流激湧,陰謀,算計,利用,背叛,縱橫交錯,結成了一個紛亂的局,以你現今狀態,安心休養才最是安全,踏出此房間,便可能被捲入局中,淪為他人棋子而不知!」

見沈奕之說得鄭重,許聽弦微微一愣,但他這人雖口上總說怕麻煩,實則卻見他麻煩事便想插手幫一把,此時亦擔憂天女和應飛揚間的戰況,只挑挑眉笑道:「但應飛揚這傢伙對戰天女這場好戲,錯過了可太遺憾了,況且有沈學弟這棋中聖手局外旁觀,我便是真陷入他人局中,也有沈學弟妙手解圍,助我脫出困局!」說罷,不再給學弟言語的機會,許聽弦便已推門而出。

只留沈奕之在內中,無奈一嘆,「局外旁觀?可我,已經入局了啊!」

「啪!」清脆一聲,沈奕之一子點落,棋盤上棋勢交織糾纏,黑與白之間的壁壘已模糊不清……

-=-=

許聽弦循聲而去,便見院落外圍,劍光四溢,氣勁縱橫,正是應飛揚獨戰天女凌心,已至激烈之時。

天女凌心的「十丈輕塵」束城銀白長槍,槍勢如瑞雪飄舞,白練經空,手腕一抖,朵朵槍花化作寒梅吐蕊,寒意攝人。

應飛揚在寒芒籠罩下,身形卻沉卻穩,腳踏罡步,長劍揮灑,在手上化出層層光幕,陰、陽、剛、柔、虛、實,諸般變化無常無定,與天女凌心相持不下。

幾名優曇淨宗女弟子插不上手,只在外圍防止天女凌心走脫,此時卻皆忍不住眼露驚駭,竊竊私語。

「真的假的,這個應飛揚竟然這麼厲害,能跟咱們那位天女不分勝負?」

「人也生得很俊呢,就是額上那道疤很凶,可惜啊!」

「好了,宗主都傷了,你還有心情在這發痴,已經有人上山求援了,援軍到前緊守陣線,莫讓天女走脫。」

「是,知道了,不過沒準援手到來前,應公子已經贏了咱們天女呢。」

應飛揚此時全神迎戰,無暇分心,否則若被他聽到這話,定是大感得意。

三年多前佛道大會,應飛揚在眾目睽睽之下以三敵一,尚且輸給天女凌心,心中一直有著芥蒂。

若換做其他人或許不會把這敗仗當回事,畢竟天女身懷累世根基,莫說當時應飛揚還是十七八歲的少年,便是名門耆老,敗給天女凌心也得心服口服。

但應飛揚這劍痴思維顯然異於常人,如今三年已過,應飛揚已近脫胎換骨,天女凌心卻難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二人間的差距已越來越小,若非此時實在不合時宜,應飛揚倒真想一直這麼戰下去。

似是感應到應飛揚戰意,天女凌心氣質陡變,先前是冷漠肅然,此時卻是柳眉豎起,美眸怒睜,大有菩薩怒目,降魔辟易之威。「十丈輕塵」也隨之變化,長槍化作雙刀之形,天女凌心左右開弓,刀氣如浪,層疊無窮,週遭院牆在刀勢下如豆腐般被切割倒塌。

察覺天女刀勢猛烈,應飛揚凝水汽真元,結玄武不動劍勢,嚴密劍光籠罩周身,心中卻嘆了聲,「罷了,此時此刻,仍是……」

「贏不了。」

許聽弦吐出三字,突兀插入那幾名女弟子的話題,目光卻仍鎖定對戰中的二人。

「嗯?這怎麼說?天女現在可是沒佔什麼上風呢?」一名弟子掃了許聽弦一眼,隨後不服道。

「天女凌心真元何等深厚,應飛揚無法匹敵,眼下雖是平分秋色,但若不能速勝,時間越長,劣勢便越明顯。可想要速勝,必須極招相對,那麼不管結果如何,死傷終究難免……」許聽弦解說道。

在他看來,應飛揚雖根基不如,但無論臨陣機變,或是韌性堅忍都要勝過天女一籌,若是二人生死相搏,或許應飛揚真有機會擊殺天女。但此時,天女凌心並無顧忌,應飛揚卻恐傷她,束手束腳下,落敗只是遲早的事。

「啊?那該如何是好,援手怎麼還沒到?」優曇淨宗弟子急道。

許聽弦盯視戰局的同時道:「若是比鬥,應飛揚贏不了,但要制住天女凌心,卻還能等到機會……」

「機會?什麼機會?」弟子追問著,眼神忽又被戰局吸引,便見戰局之中,天女雙刀輪轉,卻難破玄武劍勢不動如山的防禦,手中長綾形狀再度變化,雙刀凝成一股,化作一根巨杵,似是要以力破敵,不管玄武不動劍防禦如何堅固,一杵下去,也要砸破他的守勢。

許聽弦卻雙目一凝,呼道:「就是現在的機會!」

與此同時,應飛揚亦足下一點,身形瞬動,交戰至此,他已發現制住天女凌心的機會,天女凌心過往雖也以一條「十丈輕塵」化作千般武器,根據對手選擇合適戰法,但變化之間圓融純熟,心中自有分寸。

而此時的天女,變幻兵刃同時更像是進行了人格的切換,前世紛雜錯亂的記憶就像是歷代天女的人格都擠在一個軀體內,使得她不自覺的根據兵刃及招式,選配最適合的人格出戰,但變化的過程中,卻總會出現一瞬滯礙。

應飛揚觀察到這一特點,所以一等到這瞬間的機會,旋即出手,但見他身形迅捷,欺身天女凌心前,同時並指如劍,凌厲一指,直指天女凌心胸前要穴!

等等……

胸前?

應飛揚未曾多想便已出手,但此時彈軟柔膩的觸感從指端傳來,提醒著他出手的方位。應飛揚立時心神一蕩,雖明知當此之時,不是顧慮男女之防的時候,但手上仍不由自主的慢了三分。

而這遲緩,便意味著機會已失。

天女凌心手掐法訣,巨杵凌空自動,朝應飛揚砸去,應飛揚橫劍於胸前,擋住巨杵,卻難化消杵上雄沉勁力,伴隨著優曇淨宗女弟子們的驚呼聲,應飛揚如斷線風箏般被擊退數丈,落在許聽弦身邊。

許聽弦所站方位只能看到應飛揚後背,看不清他方才手指指向何處,自也不知其中貓膩,此時見狀,不禁怒其不爭的罵道:「應飛揚,你怎麼回事,大好的機會竟然錯過!」

應飛揚哪會跟他道明方才的那點心思,只摀住胸口,壓住激湧的血氣辯解道:「我不習慣打女的。」

「因為你習慣被女的打?」許聽弦脫口而出,道破天機。

應飛揚方壓下的一口血險些被氣得噴出,氣急敗壞得道:「許聽弦!你若幫不上忙,就別來拆台!」

「好好,助你一音,再送你一次機會!」許聽弦把定心念,盤膝坐下,名琴「九霄環珮」化現而出。

他知曉天女凌心每次人格轉換,都對神識是一種傷害,拖延越久,對天女損傷越大,而方才應飛揚一擊不中,錯失機會,需要靠他援手才能制住天女。

便見許聽弦凝聚儒門浩然正氣,屈指勾弦,便聞清躍一聲,天下絲線聲樂盡化一律,中正平和的儒音激盪而出,洗滌人心。

一音彈出,本就心神耗竭的許聽弦只覺頭暈目眩,幾欲乾嘔。

但好在成果顯著,天女凌心乍聞天籟,散亂的意識竟也一收,身形不禁凝滯,而此時,應飛揚再度上前,劍指連點天女凌心肩井要穴,天女凌心反應不及,當場失去氣力,軟身跪倒在地。

「成了!」見此情形,應飛揚壓在咽喉的血才放心嘔出。

「不好!」此時卻聽優曇淨宗弟子驚呼。

方喘出一口氣的應飛揚忽感週遭氣息湧動,忙又抬頭向天女看去,便見天女柳眉蹙緊,神情痛苦,氣息卻從周身迸發而出。

「不好!她是在逆轉經脈,強行衝穴!」

應飛揚心中凜然,強行衝穴對身體損害極大,天女凌心此時意識模糊,竟全然不顧這些,應飛揚意欲阻止,但因方才松懈下來將真氣散回丹田,此時已然提勁不及。

卻在此時,忽見一道月白身影由遠而至,如飛雲一抹,轉瞬飄忽而至,口誦普度靜心咒,同時探出一掌按在天女凌心後頸。

隨著口中詠誦,普度靜心咒的咒字飛出,化作金雨甘霖,浸潤天女之身,天女狂亂神態一收,終是安詳睡到在來人肩頭。

兩張相似又絕美的面容貼在一起,交映生輝,來者正是天女的同胞兄長釋初心。

「是我來得太遲了,連累應兄受傷。」釋初心憐惜的看了天女一眼,隨後嚮應飛揚致謝道。

「無妨,天女平安便好。」應飛揚也安下心來,心中卻暗暗一驚道:「好個和尚,平時不顯山不露水,比起天女,恐怕他才是佛門後輩中最不可測度的!」

釋初心能讓天女安穩下來,雖多是仰賴應飛揚先行將她制住,但釋初心方才出手只在兔起鶻落一瞬間,手法精準清奇更是連應飛揚都未能看清。

以前雖與他打過交道,應飛揚卻從未見他露底,此時見釋初心偶露崢嶸,不禁心頭稱奇。

而釋初心確定天女已沉睡後,又向優曇淨宗弟子質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天女先前還只是沉睡不起,怎會突然暴起傷人?」

釋初心原本是神姿高徹,如瑤林瓊樹的名僧形象,但此刻涉及親妹,言辭間已隱隱有攝人氣勢。幾名弟子為他聲勢所奪,互看一眼,囁嚅道:「這個……我們怎麼知道?她的狀況前所未見,誰也不知會怎樣,宗主,宗主她也被天女打傷了……」

釋初心看從她們那也問不出結果,便又對應飛揚道:「應兄,你去商請楚神醫醫治天女,不知結果如何,楚神醫可有答應?」

應飛揚搖頭道:「不行,那老牛一旦認死理,就誰也拉不回頭,現在他只專注於醫治衛宮主,無暇理會天女的狀況。」

「這該如何是好,天女情形,看起來比預想的更嚴重,若再耽誤下去,不知又會發生什麼變數!」釋初心面容一凝,秀美的雙目蹙起,露出擔憂之色。

「初心大師,暫且安心吧,楚神醫雖無法幫手,卻已給我出了主意。」應飛揚輕拍釋初心肩膀,堅定道:「蜀地不止他一個大夫,去錦屏山莊,我帶天女去找楚頌求醫!」

-=-=-=

「天女意識混亂,傷了素宗主?」

聽到同門傳訊,紀鳳鳴忍不住撐案而起,以致於起身過快,常年勞累的頭腦因供血不及有些恍惚,身子亦跟著晃動。

「師兄,別激動,你已經太累了……」左飛櫻忙將他扶穩,憐惜道。

「我無事……只是,怎偏在這個時候……」紀鳳鳴推開師妹攙扶,站直身子望向天空。

天上風雲激變,山雨欲來,蔓延無際的濃重黑雲,好像盡數壓在紀鳳鳴肩頭……

-=-=

「天助我也!」慕紫軒聽聞消息,則是另一番模樣,「少了素妙音桎梏,真是省卻了我不少麻煩。不過,我那師弟要帶天女去錦屏山莊?破軍!」

「屬下在!」一名濃眉大眼的壯漢從旁站出。

「囚神牢中挑幾個好手出來,替我招待一番。」

「屬下明白!」破軍點頭聽令,隨後要下去照辦。

「對了!」卻又聽慕紫軒將他喚住,破軍回頭,見慕紫軒帶著危險的笑容道:「莫忘了,挑用劍的!」

-=-=

「掌門?掌門?」

春秋劍闕門人隔著房門匯報了方得來的消息,卻遲遲未得到劍皇越蒼穹的回應,還以為劍皇不在房中。連又喚兩聲,才聽聞房內低沉威嚴的聲音傳來。

「本座知曉了。」

門人精神一振,等待著越蒼穹傳達命令,可又再度遲遲沒有回應,忍不住壯起膽來問道:「掌門,您可有何指示?」

卻只聽聞越蒼穹道:「沒有,你先下去吧。」

「掌門真是變了啊……」門人略帶失望的搖搖頭,在心中嘆道。

門中皆傳,他們的掌門越蒼穹目睹了劍冠和劍神的驚世劍決後,潛心閉關兩載,卻仍未能有所突破。以至於意氣消沉,再無銳取之心,否則,怎會加入正天盟,聽一個後生晚輩差遣。

門人失望離開,卻哪會知曉,在門的另一側,有那麼一瞬間,猛然睜開的雙眸曾綻放出堪比黃金劍芒的璀璨光輝,照亮整間暗室。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0:49
第677章 卷九 錦屏山莊(四)

夜色已深,樹影重重,綿延的林間車道雜草叢生,早已淪為半荒廢狀態,時值深夜,更是全無人跡。

但卻是狩獵的絕佳場所。

而幽林深處,影影綽綽,一雙雙暗處的眼睛閃爍著殘虐的光芒,是獵人磨牙吮爪,靜待著獵物自投羅網。

突來一陣若有若無的馬車聲從遠方傳來,聲音雖渺遠,但在寂靜夜晚卻是格外扎耳。

「他們來了。」隨後一道蒙面人影來破軍身邊報告,動作輕盈得沒發出一絲聲響。「一男五女,男的在外,女的在內。」

司天台的破軍壓低嗓子問道:「看到天女了?她在車內嗎?」

「在車內沒錯。」那蒙面人篤定道。

「好,準備動手。」破軍回應同時,也拉上了自己的面巾,抽出兵刃,他奉慕紫軒之命,截殺被帶往錦屏山莊的天女凌心。青城山和錦屏山莊同在蜀中,相距不遠,若日夜兼程的話一天也就到了,所以能夠用來埋伏的地點不多,此處,便是最合適的地點。。

他一聲令下,伴隨輕微摩擦聲,週遭十幾把兵刃拔出,現出一閃即逝的幽冷寒光讓入秋的夜晚平添幾分陰寒。

此時卻有了不合時宜的嘀咕聲,「我說老大,反正也沒打算留活口,道爺是用劍的,動手的話,好歹給個稱手兵刃!」方才傳令者不滿的晃了晃手中砍刀。

「嘿嘿,為什麼不留活口,優曇淨宗的女弟子肯定都是雛兒,留下了多玩豈不是更好?何況還有傳說中高高在上的天女,嘿嘿,本尊者到時讓你們知曉,我下邊的金剛杵更勝我慣用的金剛劍.」旁邊一手持雙輪的蒙面者亦發出猥瑣笑聲。

「安靜。莫忘了命令!」破軍壓著嗓子喝道,心中卻有無可奈何之感。

方才說話的兩人,拿砍刀的那個過往名號是玉峰道人,曾在龍虎山天師府下掛名,得了一片安息修行之地,卻趁著天師府衰落意圖盜取天師府絕技《氣貫龍虎》秘笈,事敗之後殺天師府十三人逃竄入長安,後在長安殺人奪寶傷及平民時被司天台擒下。

而那拿雙輪的是西域來的血獅禪師,一手秘藏法門的金剛劍頗負盛名,來到中原後卻不識中原規矩,姦淫殺害女子修煉歡喜禪,亦被司天台擒下關入囚神牢。

其餘幾人大抵也都如此,司天台設立囚神牢,護衛兩都之地,囚禁在長安洛陽兩都轄內作姦犯科者的修者。使得兩京之地修者上不犯天顏,下不犯布衣。這本是令人拍手稱快的義舉,卻少有人知,內中暗藏玄機。

不見天日的深牢內,每年死上幾個罪大惡極的囚徒不會有任何人知道,就算知道了,也只會拍手稱快。

於是,每年都有適當的人選「死」去,從此身死罪消,不存於世。

不為人知的是,囚神牢中每「死」一個人,慕紫軒手下,就多一個可供驅使的「死梟」。

慕紫軒假借司天義舉,暗中在囚神牢中遴選合適的囚徒,將其收歸己用,收編成隊,作為他深藏至今仍未顯露的暗子。

「死梟」是對那些囚徒的稱呼,象徵他們死過一次,毀去面容,拋去過往,天地神鬼不容,只有依附慕紫軒才有存在的價值。

能從眾多囚徒中被選入「死梟」的自然都是好手,但也意味著這幫罪徒極難駕馭,破軍也難壓制住他們。

但好在,現在也不用壓制了。

「噠噠噠!」馬蹄聲踏破暗夜,已至眼前。

便見一輛馬車沿路而行,而前頭驅馬駕車者乃是應飛揚。

「死梟聽令——」破軍雙目緊鎖應飛揚,猛然露出懾人光芒,「動手!」。

-=-=-=

夜晚獨自駕車,本就是單調乏味之事,再加上日夜兼程,應飛揚也難免疲累。

應飛揚正想著過了前面這段路就要換人駕車,卻突然,聽聞「轟!」得數聲巨響從兩側傳來。

應飛揚警兆陡升,只覺上頭月光一黯,似有什麼重物當頭壓下,猛然提起精神一拉韁繩。

「昂」馬匹被拉得前蹄懸空,硬生生止住方向,而與此同時,數根合抱粗細的木樁空中墜下,插在馬匹前方半丈位置。

應飛揚若稍晚半瞬,此時整個馬車便已被木樁釘死。

但饒是如此,急速轉向的馬車仍在慣性之下,車廂狠狠撞在了木樁組成的木牆之上。

「砰!」伴隨近乎散架的撞擊聲,車廂裡隨行優曇淨宗弟子的呼疼聲。

「啊呀!怎麼突然停了!」

「應公子!怎麼了!」

「有敵襲!」應飛揚大呼道,但呼聲方起,又覺壓迫之感當頭而來,一斧,一刀,兩短戟,兩鋼鞭,四道人影合四方之位當頭壓來。

四面封堵,應飛揚避無可避,唯有硬接,便見寒光一閃,星紀劍圓轉如輪,直迎而上。

長劍迅捷旋轉,劍勢卻顯沉厚穩重,正是玄武不動劍勢。

便聞交擊一聲,劍輪同時擋下四般兵刃,竟仍穩然不破。

然而應飛揚雖擋下來招,胯下馬匹卻難承雄力,四足跪落在地,若非絕大部分力道被應飛揚化去,方才它已被勁道碾成肉泥。

馬匹跪地,下盤失穩,令應飛揚無法趁勢反擊,而身受牽制同時。又見七道人影落下,兵刃揮動,勁風籠罩整個車廂。

「何妨妖邪,竟敢放肆!」

車內優曇淨宗弟子亦是門中精英,自然也做出反應,衝破車廂而出,護住馬車四方,此時或催動術法,或駕馭靈寶,迎戰來犯敵人。

但玉峰道人和血獅禪師已無人牽制,從正上方砸入已千瘡百孔的車廂。

透過殘破不堪的車壁看去,車廂內只餘天女凌心一人獨對兩名惡徒,此時仍昏睡不醒。

柔姿嬌容,引人憐惜,好似沉睡的蘭芷,渾然不知狂風暴雨將至。

「真是個美人!殺了可惜!」血獅禪師貪婪的看著天女凌心睡容,舔了舔猩紅的舌頭。

「別廢話了,動手!」玉峰道人沒血獅禪師那麼色慾熏心,此時毫不猶豫的舉刀向天女凌心砍去。

「危險!」只聞一聲驚呼,卻已阻擋不及,下一瞬,長刀揮落,猩紅血液濺滿了馬車簾幕!

「我的手啊!」玉峰道人愣了愣,看著自己斷落的右臂,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嚎,踉蹌著跌出馬車。

願來方才那聲「危險!」,並不是應飛揚一方發出的,而是來自尚未出手的破軍。

方才那決殺一瞬,破軍察覺做沉睡狀的天女目光縫隙中陡然閃過冷厲寒芒,肅殺之意,讓他不由周身一寒,不由脫口呼出。

但卻為時已晚,獵人反成獵物。

看似沉睡的天女凌心忽然出招,手法精妙至極,玉峰道人未反應過來,手中長刀已變戲法般被變到了天女凌心手中,天女凌心手腕一翻,已將玉峰道人的手臂齊肩斬斷。

未能預料的變數,讓血獅禪師也蒙了,直到玉峰道人的血水濺到他臉上才反應過來。大吼一聲,手中雙輪脫手而出,二化四,四化八,伴隨帶著切割空氣的尖銳風聲四面白方抹向天女凌心脖頸。

但招式雖凶,仍是晚了一步,天女凌心奪刀斬斷玉峰道人手臂後,刀勢不做絲毫停歇,便不假思索的反手削向血獅禪師。

輪轉的長刀劃出大圓滿般的渾圓,所經之處,盡數一刀兩斷,重重輪影亦被割斷。只有冷然刀光從車廂中溢出,一閃而沒。

「咔!」

殘破不堪的車廂出現一道環繞一圈的整齊刀痕,上半的車體沿著傾斜的刀痕滑落。

而血獅禪師瞪大這眼睛,眼中儘是難以置信,脖頸處出現一道血痕,慘呼都未及發出一聲,便直挺挺的向後跌倒。

轉眼之間,必殺之局已成一死一傷,天女凌心非但未死,而是持刀而立,黑髮飛舞,猩紅的血液濺在結白長裙和白玉般的面容上,交疊出一種攝人心魄的淒豔。

「哈,為了自家小妹,他倒豁得出去。」應飛揚輕笑一聲,似是放下心來,反擊也緊隨而至。

但見四相太王劍運轉,北水生東木,玄武化青龍,星紀劍納去林間木靈之氣,加成劍上未能,便聞龍吟破空,應飛揚連人帶劍化作一條青龍騰空而起,撕裂四名敵人的殺網。

而飛出的非止是他,應飛揚竟是拽著馬匹的韁繩,將馬匹也一併提得飛起。

「帶她先走。」

與此同時,天女凌心抓起馬車上放置衣物的箱子,甩向騰躍半空中的應飛揚。

箱蓋在半空被甩得開啟,卻見箱子內蜷縮一道熟睡的身影,面容安詳,素雅如仙,分明是又是一個天女凌心!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0:49
第678章 卷九 錦屏山莊(五)

「怎麼有兩個天女?」

「不對,那個是假的!」

直到兩個近乎一樣的天女出現,死梟們才猛然醒悟,惱恨呼出。

而能假扮天女並偽裝的惟妙惟肖者,自然是天女的孿生兄長釋初心。

讓釋初心假扮天女凌心,這主意倒不是應飛揚出的,而是源自那幾名優曇淨宗的女弟子。

那些小姑娘雖美其名曰是為了「以假亂真,掩護天女」,但看她們一個個雙目放光,興致勃勃的樣子,顯然是對此事蓄謀已久,這次難得找到機會,自然要付諸行動。

而釋初心已勘破我執,到了見相非相的境界,對這種提議其他男子或許會牴觸,但他卻不執著在意,加上確實掛慮妹妹安危,釋初心便真也以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姿態,任她們塗抹打扮。

可就是這近乎胡鬧之舉,卻發揮了難以想像的奇效,若是平常,釋初心絕不可能僅出一刀,便將玉峰道人和血獅禪師殺得一死一傷。

可玉峰道人和血獅禪師怎能料到看似任人宰割的天女凌心竟是他人假扮,並在一瞬間暴起傷人,夜梟們奇襲未成,反在一瞬間折了兩名好手。

而就在夜梟們詫異之際,飛身而起的應飛揚已旋身舒臂,將箱中真正的天女凌心拉出攬在臂下。

「別想逃!」與應飛揚交手的四名夜梟反應過來,同時出招,數道氣勁破空而起,夾擊半空中的應飛揚。

應飛揚攬著天女提著馬,又身在半空中,可說是一身破綻,但任氣勁襲來,神情卻依舊平靜如常,好似胸有成竹。

果然,刀光冷厲,寒徹了漫天月光,乍見長袖羅裙飄舞,釋初心身籠月華清輝,如廣寒飛仙,綽約身形飛縱而來,卻揮出了與凌厲至極的一刀。

刀光月光交融,暴吐數丈的刀芒,為應飛揚擋下襲來的勁力。

可此時應飛揚卻沒來得及領情,釋初心的側顏貼近眼前,縱然明知他的性別,應飛揚依舊止不住的一陣心神激盪,暗自腹誹:「這妖僧,虧得是個和尚,否則定是風流禍害!」

本就男生女相的釋初心著上女裝,可謂搭配合宜,渾然天成,與天女極其相似的面容已是如詩如畫,再配以與天女不具備的凌厲氣質,使得釋初心散發出一種矛盾而又具侵略性的美感。

應飛揚忙將視線移向看慣了的天女凌心,平復激盪的心情。口中道:「放心,你家小妹由我照料。」

說著,他帶著天女凌心半空翻身上馬,馬從空中落下,阻路木牆自是一躍而過。

死梟意圖再追,卻已被釋初心和優曇淨宗弟子牽制,只能眼見著應飛揚絕塵而去。

不,想要絕塵而去,還要過了眼前一關。

「啪!」

一道高大身影旋身落下,砸在應飛揚前方百丈,大地龜裂,煙塵四起間,但見一名男子屈身半跪,腰腹繃緊,斬馬長刀倒插入地面,整個人好似一張繃緊了的弓,散發著一觸即發的攝人壓迫力。

未料死梟們方交上手,便讓應飛揚突圍,本還在暗中觀察指揮的破軍不得不提前縱身入場,現身攔殺。

「嗯?高手!」應飛揚心神一凜,斷定最後現身的是這夥人的領頭者。卻不做絲毫停留,一手穩住韁繩和天女凌心驅馬向前,一手持劍斜指地面,納氣提元,真氣灌注劍刃,星紀劍光華大作,發出嗡嗡顫鳴,好似挑釁的戰聲。

奔馬在前,破軍不閃不避,一寸寸的拔出插地的刀刃,每拔一寸,身上戰意便熾烈一分。而他耳邊,則浮現了此行出發前,慕紫軒與他的對話。

「打招呼?門主讓我調集死梟,只是打個招呼便夠了嗎?」

「若能取得多的戰果,我樂見其成。」

「那對上應飛揚呢,他與門主關係匪淺,我也不用留手?」

「不需要,若真與他交鋒,務必竭盡全力。」

「竭盡全力,門主不怕我殺了他?」

「稍有保留,我怕他會殺了你。」

「噌!」

回憶戛然而止,斬馬刀完全拔出土,刀勢也提升至頂峰,破軍猛一踩地,提刀威烈跨出,每一步都如擂戰鼓一般狠狠砸在地上,雖只一人,卻以千軍萬馬之勢嚮應飛揚衝鋒。

「他能殺我?」

當時慕紫軒說話時面容毫不作偽,是出自對下屬的關心叮囑,可只讓破軍更難以忍受。

破軍者,征伐天下之將。

昔年皇室星天將門派氣運盡數賭在創天大計上,偷天竊時,殺嬰取運,終讓天命所歸的紫薇帝主降世。

為了讓將來的紫薇帝主手下有戰力可以依託,雖然皇室星天是以占星卜命著稱,但傾盡門內積蘊,暗中培養出三個可堪大任的人才。以「殺、破、狼」三星命名,取意於三星會照紫微宮,天下易主,改朝換代之勢不可逆轉。

破軍為將,在他們三人中修為最強,也最是驕傲,身為未來紫薇帝主的輔弼,他知曉慕紫軒對應飛揚極為看重,時常稱讚他為不世出的劍胚,可正因如此,才讓他不能容忍他在慕紫軒眼中的評價低於應飛揚。

此時,唯有全力攻殺的一刀,證明自身實力。

見破軍來勢洶洶,應飛揚劍眉一挑,暗道一聲「來得好!」

此時天女全無抵抗力,若被死梟們纏住,暗箭難防,難保天女安危,唯有儘早突圍,才最是安全。

此時受破軍戰意所激,應飛揚亦同出兵伐之招,殺伐猛烈的白虎臨陣劍如脫閘猛虎,急欲噬人而食。

兩個人,一條線,不退不閃,皆是傾力一擊,有攻無守的殺招,預示此戰沒有千百交鋒,勝負生死,只在一錯身一瞬!

「呀!」

兩道身影交匯,便聞同聲一喝,破軍揚刀,應飛揚揮劍,刀光劍芒璀璨迸發,明月瞬間失色!

下一瞬,又歸於黯淡,相向的身影錯身而過。

「得得」馬蹄聲依舊,而破軍保持揮刀姿勢,死了一般佇身原地。

知道一滴冷汗順著他的下頜滴到刀脊上。

他還活著,卻情願死了。

方才交手一瞬,他時間好像變得慢了,慢得就如人死之前一般。

他能清楚的看出刀劍的軌跡,在他的刀芒仍差應飛揚胸膛脖頸半尺之際,應飛揚的劍氣就能刺透他的心臟。

他預示了自己的死亡!

破軍之將,本該寧死不退,向死而生,但他千錘百煉的戰鬥本能卻背叛了自己。

他逃避了,放棄了以攻對攻的廝殺,選擇了避閃,在生死之刻避開了應飛揚的一劍。

這一招不分勝負生死,但他卻敗得徹底!

破軍站在那,直到死梟的一聲提醒。

「老大!」

破軍驚見一道刀氣襲來,是釋初心見他出神,抽隙揮出一記冷刀。

好在釋初心仍被圍攻,這一刀未能盡全力,破軍猛然回神擋住刀氣。

又聽釋初心道:「如何,若要再戰,由貧僧奉陪。」

破軍怒視釋初心一眼,但方才那避閃,讓他洩了戰意,眼見應飛揚已突圍,其他死梟卻被釋初心等人牽制住,就算能把他們解決,應飛揚也早已到了公子翎的地界,再追之不及。

「罷了,任務已成,也不必糾纏!」

破軍心念一定,道了聲:「撤退!」

一聲令下,死梟立即停止撕斗,虛掩幾招之後,各自退開戰團,還不忘將疼得昏去的玉峰道人和多半已經斷氣多時的血獅禪師一併帶走,,轉眼之間,便撤得一乾二淨。

釋初心這方戰力不足,自然也不會窮追。

「呼……終於走了!我就說吧,還好我神機妙算,出了個好主意,否則這次凶險難料。」最初提議將釋初心女裝的女弟子舒了口氣,便來邀功。

「別鬧了。」一名年長些的女弟子分得出輕重,方才若再死拼下去,恐怕除了釋初心有可能脫身,她們幾個都要葬身在此,哪有心情再開玩笑,定了定心神後,向釋初心道:「初心大師,現在我們怎麼辦,去錦屏山莊與天女會合嗎?」

釋初心雙眉蹙緊,若有所思,片刻搖頭道:「你們去便可,我的護送任務已經完成,公子翎素不喜招待男客,我又不像應公子那般,與山莊妖靈有交情,去了,也只會被拒之門外。」

「你這形容打扮,說你是男客,誰信啊?」幾名女弟子看著豔態逼人的釋初心,均在心中暗道了一句。後又追問道:「那你呢?你要去哪?」

便見月光之下,釋初心彎腰從馬車的殘骸下撿起了玉峰道人所留的手臂,目光凝重,神情嚴肅道:「我有些發現,現在,便要即刻返回青城山!」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0:49
第679章 卷九 錦屏山莊(六)

月沒日出,天邊泛起了魚肚白,絲絲縷縷的曙光穿透清晨的薄霧,努力驅散漫長的黑暗,但卻沒能驅散應飛揚心中不安。

策馬擺脫了蒙面者的追殺,現在他踏入了公子翎的地界,照理來說,該無人趕在孔雀公子頭上動土,應該已經安全才是,但想起公子翎在天書之戰中缺席,讓應飛揚心中始終不安,他知曉,或許真正的危險,現在才剛開始。

以公子翎性情,既然放出話來要爭奪天書,自當言出必行,可天書之戰公子翎卻未到場。那是否意味著,錦屏山莊內已出了不為人知的變故……



伴隨著緊繃的心弦,應飛揚通過一處幽谷,穿過一片法術佈置的濃霧,便覺豁然開朗。

眼前山水相連,河流如玉帶纏繞草木馥郁的群山之間,山勢雖不陡峭,反而頗顯精緻,倒和秀麗的江南丘陵頗有相似,能在這西南巴蜀之地看見這般形貌的山體,實是一大奇景。

而其中,又有一山如群星拱月般赫然而立,此山巍巍青蔥,草木馥郁,滿眼一片碧綠,山頂一抹銀瀑飄雲拖練,從山峰破空直瀉而下,都傾注在山下一汪碧潭之中。

再看瀑布水簾懸掛,濺珠灑玉,折射出一道七彩虹橋,絢爛奪目,令人歎為觀止。虹橋之下,飛簷鬥角隱約可見,乃是一座清幽古雅的山莊。

虹橋點綴著隱幽古莊,渾然天成,就好像一隻孔雀張開七彩尾羽一般,也卻是只有這等奇景,才襯得上「錦屏」二字。

「七彩虹橋,總算沒找錯地方!」雖與錦屏山莊比鄰多年,應飛揚卻是第一次真正踏上錦屏山莊地界,好在他知曉錦屏山莊旁,有一條經飛瀑折射,四季常存七色彩虹,錦屏山莊便是以此得名,否則,在連綿群山中找到山莊位置還真不容易。

循著彩虹方向,便見一道青石鋪成的石階蜿蜒而上,指引著方向。牽馬上山,只覺週遭風光明媚,像極了一副慕情寫意的山水畫。

可走了一陣,方被眼前美景沖散的不安感,此刻又再度湧上。

「已過了山門,山莊都近在眼前,怎沿途連一個守備的妖靈都沒有?」

就在疑惑之際,聽聞山上隱約傳來喊殺之聲。

「上啊,給我圍住啊!」

「別放過他,攻他左邊,快啊!」

「好!好的很!他快撐不住了!」

聽聞喊殺之聲,應飛揚心頭一凜,「真讓我猜中了,錦屏山莊出事了!」

原本應飛揚過了山門就下了馬,以示對公子翎的尊敬,此時再顧不得禮節,毫不遲疑的翻身上馬,驅馬疾馳向前,一顆高懸的心更如遭火焚,恨不得立時飛到山莊一探究竟。

可真到了山頂,即便已預料到錦屏山莊慘狀,眼前所見,仍超乎他想像。

青磚紅瓦,樓榭亭台,錦屏山莊赫然聳立。

朱門之前,幾個半大的丫頭們半蹲半踞圍在一個瓦盆四周,烏溜溜的眼睛緊盯瓦盆,還揮舞著粉嫩嫩的拳頭喊道。

「快啊,咬它!踢它!」

「咬緊它,別鬆口!它快不行了!」

「誰不行了,嘻嘻,想跟我的銀背將軍斗?」

方才喊殺之聲,竟是幾個小丫頭在這「斗蟲兒」。

應飛揚只覺大腦受到了衝擊,一片空白,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而胯下馬已慣性的衝向那幾個丫頭。

「唉呀!」

「快閃啊!」

一陣雞飛狗跳,咣裡咣當,幾個丫頭四散閃開,而應飛揚總算在最後關頭拉緊了韁繩,沒有踩踏到她們。

應飛揚慌忙下馬,但隨即遭到了指責。

「你是誰啊!好大的膽子,敢驅馬直闖錦屏山莊!」一個豎瞳仁,生著貓耳的小貓妖揉著被摔疼的屁股,氣沖沖的指著應飛揚問道。

應飛揚自知理虧,忙下馬道歉:「在下應飛揚,有事拜訪孔雀公子和楚頌姑娘,衝撞了幾位姑娘,還請海涵。」

「拜訪?哪有你這麼拜訪的,冒冒失失就衝來,不知道先拜山門嗎?」一個的長著毛茸茸尾巴的小犬妖也站起身子氣沖沖道。

「那個……好像山門就是你和魏萌兒看守的,你們都跑來這斗蟲兒了,他要怎麼拜山門?」一個雙目通紅的小兔妖怯生生對著犬妖道。

「啊呀,是的哦!」小犬妖恍若大悟,隨即又叫罵道:「不對,阿瞳你個笨蛋,怎麼當他面說出來了!」

應飛揚聽著這幾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妖你一言我一語,頓時啼笑皆非。虧他還緊張兮兮的以為錦屏山莊遭襲,原來竟是如此。強忍著笑道:「既然如此,可否請幾位姑娘替我通報一聲。」

「我的銀背將軍,我的銀背將軍不見了!」此時又聽一個小姑娘帶著哭腔道,應飛揚一看,便見一個身著豎領紫裙,鬟角雙髻的俏美丫頭跪坐在地上,一邊翻撿著瓦盆碎片,一邊帶著哭腔道。

「不見了就不見了唄,對了,方才勝負未分,趕緊把錢退給我。」小貓妖圓溜溜的眼珠一轉,趕緊搶地上的銅板。

她一動手,其他幾個小妖也生怕慢了,也一併動手搶錢,那個紫裙小妖見狀,「你們……你們怎麼這樣啊……嗚嗚……」說著說著,竟是坐倒在地,哭出聲來。

小兔妖先不好意思,道:「那個……萌兒,別哭了,錢不要了,我們都給你。」

小犬妖也從小貓妖那將錢奪來,放在魏萌兒身前,「就是就是,錢都給你,算你贏了好了。」

小貓妖噘著嘴道:「有什麼好哭的,不就是蟲兒跑了嗎,我們的蟲兒也都不見了,也沒像你這樣哭。」

「不一樣……你們的蟲兒哪能跟我銀背將軍比,三個打一個都打不過呢……你還我的銀背將軍。」紫裙女妖仍哭個不休。

「這感覺……怎麼像同時對付四個沐小眉……」應飛揚年幼時曾頗受沐小眉那小惹事精的荼毒,最不擅長對付這種半大的女孩,此時強做柔聲的勸慰道:「小姑娘,你先替我通報一聲,待我事了,賠你十隻蟲兒,好不好?」

「我不要,我只要我的銀背將軍,你不把我的銀背將軍還我,我才不替你通報呢。」紫裙女妖瞪著未乾的淚眼,氣鼓鼓道。

應飛揚頓覺頭疼,找十隻蛐蛐代替簡單,可瓦盆一破,原來的蟲兒早已跑得沒影,要他將一摸一樣的銀背將軍抓來,這談何容易。

頭疼之際,應飛揚忽然注意到,小姑娘豎領紫裙上豎起的「衣領」並非真的衣領,而是從她白皙頸後生長出來的花瓣。應飛揚眼睛一亮,問道:「聽她們方才稱呼,你是不是你姓魏?」

「是又如何?」

「牡丹一脈,姚黃魏紫,看你衣著,再結合你的姓氏,你是天香谷來的?」





「你認得我們天香谷的?」魏萌兒睜大眼睛反問道。半年前,姬瑤月為天香谷眾妖掙來一片棲身之地,大部分婦孺都從天香谷遷徙到錦屏山莊不遠處的疊翠谷,魏萌兒便是其中之一,又因生得甜美可愛,得機緣被選入錦屏山莊。

「不,沒有,不認識!」應飛揚想了想,果斷放棄了認親套近乎的念頭,換個方法道:「這樣吧,衝撞了你雖是我不好,但也是你擅離山門,有錯在先,你去替我通報一聲,待會見了孔雀公子,我就不告發你,怎麼樣?」

「好卑鄙的人族!」小貓妖道。

「壞心眼!」小兔妖道。

「還不都是阿瞳你方才說漏了嘴!」小犬妖埋怨兔妖道。

應飛揚厚著臉皮,權當沒聽見,看著緊咬著嘴唇的魏萌兒,追問道:「怎麼樣,成交嗎?」

正要得逞之際,忽然聽聞一陣狂傲之聲傳來,「在本公子的地盤,威脅本公子家的女娃,你這小子,當真越活越出息了!」

聲音清晰入耳,卻好似渺渺傳來,辨認不出出聲的方位,而發聲者自是公子翎。

「是了,在門口喧鬧這麼一陣,公子翎怎麼可能毫無察覺。」應飛揚心頭一凜,忙恭謹行禮道:「應飛揚拜見公子,冒昧來訪,是有一事相求。」

「有事相求?但本公子為何要應你所求?」

聽公子翎這般反問,應飛揚反而稍稍寬心,知曉公子翎並未真的怪罪,否則以孔雀公子性情,哪會與他多言,直接便轟他出門了。隨即道:「事情非關乎我,而是與佛門天女有關……」

應飛揚簡明扼要的將事情原委一說,靜默片刻,便聽公子翎不屑的聲音傳來:「佛門天女,還真是代代相承,可悲可憐的一脈,愛不能愛,恨不敢恨,便是甦醒過來,也不過行尸走肉而已,與現在何異?」但隨即話鋒一轉,道:「不過大好年華,就此凋零,本公子亦是不忍,阿瞳,你先將天女送至客房,萌兒,你去請你楚頌姐姐,讓她來觀視天女狀況。」

應飛揚舒出口氣來,公子翎是出了名的喜女惡男,對女子則如世家貴胄,雖傲氣仍存,卻從不失禮數,更頗有憐惜之心。何況天女這般鐘靈毓秀的女子,公子翎自然不會將她拒之門外。

魏萌兒氣鼓鼓得瞪了應飛揚一眼,起身去尋楚頌,而小兔妖瞳兒則笨手笨腳的從馬背上將天女抱下,要帶她至客房。

應飛揚見她小小的妖兒抱著天女凌心頗為不便,忙跟上前去欲幫手,「交我吧。」

卻聽公子高昂聲音傳來:「本公子只說接待天女,有說允你進入嗎?」

應飛揚一隻腳已跨過門檻,此時尷尬的懸在半空。

「本公子的錦屏山莊不接待男賓,你自便吧。」

應飛揚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要他把天女凌心一人丟在山莊他也不放心,不由小聲嘀咕了一句,「那我住哪啊……」

哪知這輕聲嘀咕也被公子翎聽去了,便聽他戲謔道:「修行之人,幕天席地不是尋常?再不然,往東不遠便是疊翠谷,算是姬瑤月娘家,你可以去那借宿,若找不到路,本公子還可讓魏萌兒領你前去。」

那種丈母娘家般的存在,尋常人避之都唯恐不及,哪會真送上門去,好在此時,一陣輕柔女聲傳來,替他解圍。

「好了,夫君,別再戲弄他了。好歹是我晚輩,都上門拜訪,怎能不讓他來見我一面?」

聲音淡雅婉轉,仿若清谷鸝聲,但輕輕一語便令應飛揚如聞驚雷,精神一震。那女子稱呼公子翎為夫君,好像還是他長輩。

難不成公子翎續絃娶了他認識之人?

「夫人有命,本公子哪敢不從?妙兒,你領他進來吧。」

聽聞公子翎放行,小貓妖便領著應飛揚入了莊,繞過一處假山,步入九折曲廊。

山莊之內清雅別緻,一草一木都花了心思,但應飛揚心有疑問,無心觀賞。

終至曲廊盡頭的水榭,水榭之內,一男一女坐著對弈觀景,一道身影隨侍在側。

正對著他的是公子翎,公子翎身著世家公子打扮,一身清貴之氣難言,連眉眼中桀驁都似柔順許多,見應飛揚到來便對與他對弈的女子柔聲道:「夫人,你惦念已久的後輩到了,今日便下到這吧。」說著,信手攪亂了桌上棋局。

女子輕嗔道:「堂堂孔雀公子,又使者憊賴手段,罷了,今日先放過你,讓我先看看顧劍聲收的徒弟。」

女子扔下棋子,回身笑盈盈的看嚮應飛揚。

可看到她面目,應飛揚如遭電觸,驚聲呼出。

「師姐!怎麼是你?」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0:58
第680章 卷九 錦屏山莊(七)

女子盈盈一笑,驀然回首,一雙明亮杏眼異彩漣漣,容顏清麗,秀美端莊,黑亮秀髮挽成飛雲髻,露出半截天鵝般白皙修長的玉頸。

而她之形貌,正是闊別了三年之久的謝靈煙,應飛揚震驚之下,「師姐」二字脫口喊出。

而對面聽聞後,已笑成一團,公子翎邊笑邊道:「本公子便說了,這小子見你,定是要喊師姐的,果然不錯吧。」

那女子亦笑道:「都說外甥像舅舅,侄女像姑姑,我與我那未謀面的侄女生得像,那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

聽聞他們言語,不由再細看面前女子。

自凌霄事變後,他與謝靈煙分別已近三年,都說女大十八變,他倒真拿不準現在的謝靈煙變成了什麼樣,眼前女子與他記憶中的謝靈煙相貌極為相似,不怪他第一眼會認錯,但氣質卻是與謝靈煙全然不同。

不同於謝靈煙的靈動跳脫、眼前女子氣質恬靜淑雅,端莊典雅,有著謝靈煙不具備的成熟氣態,看著應飛揚的眼神好奇中又帶著些許溫柔,就像是看著子侄輩般。

三年間樣貌或許會變,但氣質不會變成另一個人般,這讓應飛揚越發摸不著頭腦,分不清眼前女子究竟是誰。

公子翎見狀哼了聲道:「凌霄二謝,大謝康樂、小謝安平,你沒聽你師傅提過嗎?」

應飛揚依舊茫然的眨著眼,他那師傅連自己名字都不願提起,遑論其他。

那女子見應飛揚窘態,笑著解圍般的介紹自己道:「凌霄雙謝,康樂安平,我便是其中的小謝,謝康樂是我兄長,謝靈煙是我的侄女,過往與你師傅同門學藝,後嫁到了錦屏山莊,若論輩分,你當稱我一聲師姑。」

應飛揚立時恍然,雖未有人明確告知他,但從過往他師傅和商影等人的隻言片語中,能推斷出公子翎與凌霄劍宗間有些因緣糾纏,此時方知有這層姻親關係,但隨後,更大的驚疑湧上心頭,應飛揚脫口問出:「可是……」

但放吐出頭兩個字,應飛揚察覺一抹冷厲之色從公子翎狹長雙目中閃過,頓覺周身一寒,如墜冰窟,而與此同時,一直在站在旁邊,侍女般的女子不動聲色的扯了扯他的衣袖。

應飛揚察覺有異,忙將話鋒一轉,改口道:「可是……我怎從未聽師尊和凌霄劍宗之人提起過您?」

謝安平聞言,面露黯然之色,苦笑道:「沒提起過麼……這也難怪,驅逐出派、革除門牆之人,自然還是不提的好……」

公子翎立時冷哼道:「只知同室操戈,故步自封,難怪凌霄劍宗沒落如斯,如今擔任掌門的是你那頑固兄長,只怕……」

「好了,夫君,莫說了……」謝安平阻止公子翎再說下去,卻是眉頭緊蹙,手捧心口,露出痛苦神色。

公子翎見狀立時攬住她,問道:「夫人,莫非又發作了?我扶你去休息。」

謝安平嘆道:「看來這病根,一時半會是好不了了,只是無法招待我這後輩了……夫君,就先讓他留宿在此吧。」

公子翎皺眉道:「錦屏山莊,不收留男客。」

那名侍女模樣的女妖笑道:「不留男客?公子說出此言,看來是我家外子又討公子嫌棄了。」

公子翎道:「拐走我錦屏山莊的女子,還大搖大擺的登門拜訪,本公子該給他好臉色嗎?」

謝安平輕掐了下公子翎腰肉,隨後道:「賦妹妹莫見怪,他的意思是錦屏山莊算是你娘家,你們夫妻二人乃是自家人,回娘家拜訪,怎能算是客?還有我這應師侄,以他師傅與我的同窗學藝之情,亦算不上外人,讓他留宿在此有何不可?」

公子翎沒奈何般道:「好好好,好人都歸你做,不過留下歸留下,本公子可沒工夫招待他。」

那侍女般的女妖道:「公子,您先扶夫人回去休息吧,招待的事我來便好。」

謝安平道:「這怎好意思,你們夫妻遠來是客,怎能讓你勞累操煩?」謝安平說著,親暱的去牽那女妖的手。

女妖卻退身一步,避開謝安平的手行禮道:「夫人哪得話?我雖出嫁,但一日在錦屏山莊,便是錦屏山莊的侍女,又何需客氣?」

這一瞬間的動作被應飛揚看在眼中,女妖似是恭謹,可應飛揚卻隱隱察覺,她避開謝安平的牽扯不止是因為恪守主從之別,更像是畏懼,退縮,躲避著與謝安平接觸。

謝安平面上笑意似凝了一瞬,又轉眼恢復如常,道:「那便有勞賦妹妹了,還有應師侄,今日我身體不適多有失禮,改日再來找師侄相談。」

謝安平盈盈一禮向他們告別,隨後被公子翎攙扶著離去,九曲水廊上,水霧朦朦朧朧,漸漸遠去的身影在水霧之中,越發顯得飄渺而不真切……

此時,那名女妖道:「應公子是要去楚頌姑娘那吧,我正好也想去尋趙雅,順路同行,由我來替引路吧。」

說著,做了個「請」的手勢,引路在前。

應飛揚緊隨她身後,此時才從側後打量這女妖容貌,錦屏山莊女妖都是姹紫嫣紅,各盡妍態,此女也不例外,雖非傾城,卻也清婉秀麗,唯一與眾不同的是,她髮鬢梳起,是一副婦人妝扮。

應飛揚道:「公子不敢當,叫我小應便可,不知姐姐如何稱呼?」

那女妖輕笑道:「我原身為燕子,便以燕為姓,夫人賜名一個賦字,不過現已外嫁隨了夫姓,叫我一聲韓家娘子便可。」

應飛揚嘴甜道:「孔雀公子重女輕男,素不喜嫁夫隨夫,錦屏山莊內,我也該入鄉隨俗,還是叫你聲燕家姐姐吧,聽燕家姐姐方才言語,應是與我那謝師姑相識多年了吧。」

燕賦點頭道:「這倒沒錯,山莊建立之初我便已在,若論資歷的話,山莊上下除了趙雅外,其他姑娘都是我的後輩呢,只是後來嫁了夫君,便不在山莊裡呆了。」

「原來如此,那相信山莊舊事,燕家姐姐也都清楚,那恕我冒昧一問。」應飛揚腳步一沉,下定決心般問道:「敢問謝師姑她……是否已經死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0:58
第681章 卷九 起死回生(一)

「我那師姑,是否已經死了?」

雖所知不是甚詳,但遊歷的數年裡也聽過些風聞,應飛揚知曉孔雀公子曾有一妻子,卻少有人知道她來歷。而凌霄劍宗昔年七劍並稱,應飛揚只知其六,剩餘一人應飛揚幾次向他師尊打探,顧劍聲都打著哈哈說寫什麼:「亡人故事,何必再提」之類的話岔開話題。

如今串聯起來,原來二人便是一人,但更大的疑問卻已出現,孔雀公子喪偶多年,凌霄七劍亦已是七去其三,無論謝安平是哪個身份,都應已不存於世才對,那怎會活生生的出現在他眼前。

應飛揚直白問出,讓韓賦目光逃避般躲閃,惶恐道:「莫要瞎說,分明有說有笑的大活人,怎麼會死了。」說著,低著頭加速往前走。

「是我言辭不當,那我換個問法。」應飛揚見狀更疑,緊跟她腳步道:「我那師姑,是否曾經死過?」

韓賦見四下無人,把他拽到僻靜處,低聲道:「你這年輕人,既來錦屏山莊為客,主人家的事就莫要多問,方才我不拉著你,你是否還要把這話當著公子的面說出?你口無遮攔便罷,可莫連累了我!」

應飛揚見她口風鬆動,道:「多謝姐姐提醒,所以她真的是……怎有可能?」

「你知道便行,莫說出來。」韓賦警惕看了看四周,才悄聲道:「趙雅與公子爭論此事,結果情切激憤下岔了經脈,嘔血當場,秦風知曉後為趙雅打抱不平,差點與那女人動起手來,最後被公子趕出山莊,你在公子眼中份量,與她們兩個比如何?既然是來此求醫,不該問的事不要多問!」

「什麼,還有這等事……」韓賦雖未明說,但話意已經昭然,迭來的信息驚得應飛揚心神激盪,頭腦一時空白,未料錦屏山莊外表雖一片平和,內中卻是暗流激湧,死人復生不說,風雅頌三姝已一傷一逐……

而未待他平復過來,韓賦吐了口氣道:「我已嫁人多年,算不上山莊之妖,這些告誡本不該由我說,你聽或不聽都隨你吧,楚頌的院落在前面,你自行前去便可,我去找趙雅姐姐說說話,一會再領你去客房。」

韓賦朝前一指,便先離去,應飛揚縱然疑雲迭生,也不得不先按捺在心中,向楚頌房間邁去。

楚頌雖名為侍女,實際相當於錦屏山莊的三總管,有著自己獨立院落。院中藥香氤氳,苗圃不植花草,而是被改成藥田,曬藥的草棚,煉藥的火房分置兩旁。

應飛揚通報過後,便徑直往病房而去。屋室門扉未關,天女凌心已被安置在床上,而楚頌背對著他坐在小幾上,正對天女凌心施針。

應飛揚不敢打擾,默不做聲,良久之後,見楚頌舒一邊緩緩拔針,一邊不回頭的招呼道:「來了?」聲音顯得低沉壓抑,不似往日輕靈。

應飛揚看了看要穴插滿銀針的天女,問道:「施針結束了?天女的情況怎樣?」

「挺險的,她之心神遭受重創,還好送來的及時,若拖延幾日,只怕便要心神潰散衰竭而死。」

「什麼?」應飛揚一驚,天女情況比預料的更嚴重,不由一陣後怕,忙問道:「那現在呢?」

楚頌道:「我已施展安魂針,現在她已無性命之憂,但能否醒來還需觀察,目前我還沒頭緒,你可等我鑽研些時日,或者等我阿爹空出手來,再不然便另尋良醫……」

聽楚頌這麼說,應飛揚心雖仍半懸,但也知心急無用,道:「楚姑娘已盡得神醫真傳,在你面前,何談另尋良醫?便請楚姑娘全力施手。」

楚頌頷首輕搖:「醫學一道,浩瀚如海,家父雖稱神醫,但也不敢說在方方面面都是第一,便如肢體嫁接之術,便不如畜生道的千年積累,世上臥虎藏龍,自有不為人知的能人……」

楚頌言語謙遜,卻隱隱藏著義憤,應飛揚知她所指,問道:「包括能讓死者復活的良醫?楚姑娘,起死回生,真有可能嗎?」

楚頌靜默片刻,略帶無奈道:「或許吧,醫書之上,不乏有醫死人肉白骨的記載。何況事實就在眼前,不得不信。」

楚頌與他共經過生死,交情深厚,應飛揚心頭已疑惑至極,此時也顧不得避諱,直言問道:「所以,她真的是謝安平復生?到底發生了什麼?」

「是或不是,我不知道。」楚頌邊拔針,邊輕搖頭道:「我入莊晚,只聽聞過主母名號,卻未曾與她見過面。只知曉半個月前,公子突然出走,我們本以為他是要參與天書之爭,所以才不告而別,可後來卻察覺埋葬主母屍身的無名冢又被人開啟的痕跡,入內之後,方見夫人的冰棺不翼而飛,雅姐下令讓莊內姐妹四處查找,可卻遍尋不得,直到數日過後,公子回返山莊,而與他一同回來的女人正是夫人……言笑晏晏的樣子,就好像她一直伴在公子身邊,從未缺席一樣。」

應飛揚身上忽起一陣寒意,追問道:「那公子可說她如何起死回生?」

楚頌搖頭道:「公子不願相談,只說是找到了尋覓已久的異人,而依照與異人約定,不會將具體經過外漏。而且還對我們三令五申,莫要對主母面前說她曾死過這件事。只是,如此說法,自是不能讓姐妹們信服,尤其是趙雅姐,她本就對公子……」

楚頌長嘆一聲,不想再說下去,轉而看向天女凌心,道:「這位天女生得可真美,一點不輸姬家姐姐呢。」

話題轉得突兀,應飛揚竟不知如何藉口,訥訥道:「啊?哦,是挺美的。」

而楚頌又道:「孤男寡女,獨自帶她尋醫,你和她關係不淺吧,姬家姐姐知道嗎?」

應飛揚支吾道:「這個……應是不知吧。」

「花心!」楚頌一口論斷。

「也不能這麼說吧……」應飛揚抗議道。

「公子就不像你這樣.」卻聽楚頌輕嘆一聲,幽幽道:「女子總期望男子不要花心,能從一而終,可若真此心不改,雖死不渝,為什麼卻又會傷到身邊的人啊……」

楚頌肩頭輕抖,背影沉重的令人憐惜。

「啪!」眼淚滴在拔針的手上,她無聲無息哭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0:58
第682章 卷九 起死回生(二)

應飛揚不知是怎麼樣的心情離開楚頌房間,本以為到了錦屏山莊就能解決麻煩,沒想到這才是麻煩的開端,死者復活,主從離心,看著無聲啜泣的楚頌,應飛揚有心勸慰,但身為局外人,不知改從何說起,只能默默退出,替楚頌將房門掩上……

直到邁出院外,應飛揚才長嘆出一口氣,卻感覺自己像逃兵一般,從戰場上落荒而逃。

而此時,恰見旁邊的院落——趙雅所在的「雅心居」,韓賦正攙著趙雅緩緩而出,趙雅腳步虛浮,如扶風弱柳,一襲藍衫襯得面色更顯蒼白,眉宇不似過往威嚴,而多了幾分淒楚之意,看來真如所聽聞的那般傷心嘔血。

  相距不遠,二女的話語也隱隱能聽聞。便聞韓賦正柔聲道:「你身子不好,便莫相送了,回屋歇息吧,安心一些,別想太多。」

趙雅咬牙道:「安心?你要我如何安心?死人復活不過天方夜譚,定是有人要算計公子,可公子被那陰魂不散的女鬼迷了心竅,還毫無自知!」

  韓賦撫著她的後背,平復她的激憤道:「好了好了,公子又不是初出茅廬之輩,他性子縱然狂傲,可心中向來有分寸,何況事關主母,更會格外小心。」

趙雅搖頭道:「可是有什麼事不能與我們明說?死人復活這麼大的事,他連前因後果都不願告知。」

韓賦道:「公子也說了,他是找到了隱世異人,奇人皆行奇事,奇人要求不許將此事外洩,公子自然信守承諾,也不是信不過我們。」

趙雅又不甘道:「照我說哪有什麼死人復活,那便是謝靈煙那小丫頭,她對公子早暗生情愫,真當誰看不出似得,定是她假扮她姑母……」

「你看你,又瞎說了,你讓我去找她試探,我今天也試探了,不管舉止動作都與我印象中的主母一樣,連只有我和主母知道的小秘密她也知曉,這哪是能假扮來的?」韓賦搖了搖頭,又嘆了口氣,惋惜的看著趙雅道:「雅姐,若不是公子,南苗萬屍坑中你我早就埋屍多年,咱們皆是從地獄中撿回性命的,做妹妹的也該勸你一句,凡事該當知足,莫要執著強求。姐姐你心性才智,無不勝我百倍,如今已是赫赫有名的錦屏山莊總管,誰人都需敬你三分。而我庸庸碌碌,才早早就出莊外嫁,可如今夫唱婦隨,不也幸福,公子雖橫絕當世,卻未必是你的良配。」

趙雅淒然一笑,道:「強求?如我這種妖,怎敢奢求什麼?我只是想伴在公子左右,不想看公子傷心,可那女人的出現,會傷了公子啊……」

「傷不傷得了公子我不清楚,可現在公子還好好的,你便先傷了,便是為了公子,你也該先養好身子,好了,外頭風大,你便先回去修養吧……」韓賦好說歹說,才將趙雅又推回院中。

應飛揚雖是無心,但聽到兩個女子談話也頗不好意思,又躲了一會,裝作剛出來的樣子走出,道:「韓賦姐,你那邊探視完了?」

韓賦輕一點頭,也不多客套,直接道:「你若也忙完了,我先帶你去男賓客房,錦屏山莊女眷眾多,可不能任你亂闖。」

韓賦前頭領路,應飛揚緊隨其後,沿路曲廊精舍,盡顯精雅,紅葉含霜飄墜而下,掩住鳴叫的秋蟲,還見到了方才幾個在門口斗蟲的半大小妖,此時換了崗又在後院,半蹲在地上翻掘著土石,尋找藏身其中的蟲兒,嘰嘰喳喳,吵鬧不休聲將蟲鳴聲都掩去了,偌大山莊內,好似也只有她們無憂無慮。

迂迴了許久,到了山莊最偏僻的一角,終於到了男賓的院落,只是——

「這根本就是柴房吧……」應飛揚放眼看去後,心中不由暗道。

偏僻不說,此處房舍明顯破舊,內中更有柴垛堆疊,讓應飛揚不由作此猜想。

韓賦也看出應飛揚想法,有些尷尬道:「公子極少留宿男客,此處荒廢已久,便被拿去當……嗯,倒也不是公子存心為難你們,總之,我夫君也在此留宿,你們也算做個伴吧。」

起居小事,應飛揚向來不在意,也就跟著進去了,方入院,便聞忽忽破風聲,便見一名男妖沉腰扎步站在院中,手中揮舞著柴刀正在劈柴,出刀凌厲迅疾有一種要將柴火和腳下大地都一劈為二的氣勢,收刀卻是乾脆利落得將千鈞之勢收歸於無,只這架勢,便能看出修為不低。

韓賦見狀快步上前,口中嗔怪道:「夫君,說了讓你在這歇息,你怎還劈起柴了,不嫌累啊?」說著,從懷中掏出絹帕,輕輕替那男子擦拭額上汗珠。

看著親暱神態,便知眼前男子是韓賦口中夫君,應飛揚已從先前話語得知,韓賦和趙雅一樣,是從山莊創立前便跟隨公子翎,論資歷猶早於秦風,那能從喜女惡男的公子翎那,將錦屏山莊的元老級侍女娶走,這名男子定非尋常。

可再細細打量,卻覺此妖相貌平平,身材壯實,濃眉大眼,黝黑的皮膚因妻子在外人面前親暱舉動而窘迫得發紅,更顯得老實而木訥。

「不累,我就閒得發慌,找點活幹,也沒出汗,別擦了,有人看著呢……」那男子有些難為情的輕輕將韓賦推開。

韓賦伸出纖纖手指點他額頭,埋怨道:「你個憨貨,就勞苦的命!不知道的還當你上門做傭工的呢。」

男子憨憨一笑,道:「能從公子那把你娶來,當一輩子傭工都是賺的。」

韓賦面帶紅暈,啐了口道:「剛說你憨呢,現在又會說好聽話了,不臊啊,好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

韓賦將男子拉來,對應飛揚道:「這是我夫君,沒像你們人族專取什麼名姓,你叫他鐵山便可。」

「這位是應飛揚,山莊的客人,這幾日你們要住在同院,互相認識下吧。順便互相監視下,山莊漂亮姐妹這麼多,省得入了夜你們瞎跑。」韓賦調笑道,如她所說,山莊女眷眾多,多有不便,所以他們兩個雖為夫妻,也得暫時分居兩處。

「哪會……哪會……」鐵山摸著後腦勺訥訥道。

應飛揚見他木訥模樣,越發好奇,不禁問道:「能從錦屏山莊中娶出韓家姐姐,鐵山兄也是非比尋常,不知兄台怎麼做到的?」

鐵山道:「嘿嘿,僥倖而已,也就仗著一股莽勁,就像我家娘子說的,傻妖有傻福。」

韓賦笑罵道:「可不是嗎?明明上門求親,結果一聽到公子不願放我出嫁,也不動動腦子就鐵了心的搶親,一股腦的往莊裡闖,錦屏山莊是你能闖的地方嗎?活該你白挨公子一掌。」

鐵山跟做錯事是的,垂頭小聲道:「挨便挨唄,反正我皮糙肉厚,也沒出事。」

韓賦又啐道:「什麼沒事,還當是你本事了?公子是故意考驗你,放了不知多少水,若不然,莫說接下公子一掌,連秦風那關你都過不了!虧得你心還算誠,要不,我也不可能便宜了你!」

韓賦雖是叱罵,眉宇間卻難掩甜蜜笑意,雖只是隻言片語,應飛揚卻已知悉了事情大概,不禁對著外貌平平的鐵山肅然起敬,隻身闖入孔雀山莊搶親,當著公子翎的面要人,甚至公子翎不世妖威前也不做絲毫退讓,硬生生接下公子翎一掌,這是何等的勇氣,有此誠意,也難怪公子翎會網開一面。

又叮囑了幾句,韓賦另有她事,便先行離開,應飛揚有心與鐵山攀談,問問當年他搶親的具體經過,可鐵山實在不擅言辭,問一句答一句,卻半天也扯不到重點,終令應飛揚放棄了與他交談,回房內打坐練氣。

雖處一院,應飛揚與鐵山的房間各在一端,互不相擾,本也算清淨居所,時值寒露,窗外蟲兒「吱——吱——」鳴叫不休,蟲鳴韻律卻有天成的節奏,應飛揚真氣隨著蟲鳴的節奏運轉周天,心緒卻是難平,越飄越遠。

「天女雖無性命之憂,但卻不知何時能醒來,當真令人擔憂……」

「死人真的能夠復活,還是另有蹊蹺,那人當真是我師叔謝安平?」

「便是姑侄,她與謝靈煙生得也太像了吧,會不會真是謝靈煙假扮?」

朦朧間,不知過了多久,應飛揚發現自己在一片荒野中蹣跚的走著,黑色的天幕像一個巨大的棺槨蓋,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四周都是白茫茫的濕冷霧氣,猶如幽靈從沉睡中甦醒,開始盤旋,騰湧,舒展,沿著荒野大地侵略。

霧氣深處,隱約有女子的歌聲傳來,「蟲兒鳴,蟲兒叫,紅葉落時魂斷了。妾命薄,君心杳,今生緣未盡,黃泉回首再相邀……」

歌聲淒迷,幽怨,帶著幾分鬼氣,應飛揚撥開濃霧,向前奔走,尋找著歌聲的來源,卻見一名朦朧霧氣中,一名女子如虛似幻,孑然而立。

應飛揚搭上她肩頭,女子回首,露出一張秀麗而蒼白的面孔

那是謝靈煙的臉。

「師姐?」應飛揚迷茫的呼喚。

謝靈煙雙目睜大,面上皮肉卻融合了般向下墜落,只剩空蕩蕩的眼洞,白森森的骨骼。

聲音卻依舊柔美,上下嘴骨開合,吐出輕柔聲音:「你認錯人了,我是你師姑……」

「啊!——」應飛揚猛然驚醒,發現自己還在床上,回了回神後,隨即暗罵自己,在打坐時浮想聯翩,活該他差點走火入魔。

放眼屋外,光線已暗,竟已在不知不覺間入了夜,才剛差點走火入魔,應飛揚也不敢再繼續運功,索性脫去外衣,準備睡下。

可方合上眼,便聽聞外頭傳來嬌斥聲。

「是誰,敢擅闖錦屏山莊?」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0:58
第683章 卷九 夢耶幻耶(一)

「是誰,敢擅闖錦屏山莊?」

應飛揚正欲入睡,便聞外頭嬌斥聲傳來,似是有人夜闖錦屏山莊。

應飛揚正好奇是誰有這膽魄,便又聽一陣焦躁的女聲傳來,「是我,我找公子!」

「秦風姐,你怎回來了,可是……你已經被公子……」外頭的侍女欲言又止,顯然,擅闖者是已被逐出莊外的秦風。

「要不這樣、姐姐先在這等候片刻,我去公子那替你通報一聲。」

「來不及了,公子做了不該做的事,我這便要見他!」秦風似是十分急躁,不待對方說完,便只聞一陣急速掠風聲,聽聲音便知是秦風急闖而入。

「秦風姐!你們,快攔住她!」

「都別擋道,我不想傷你們!」

窗外蟲聲嘈雜依舊,間或夾雜了短促而清脆的交兵聲,應飛揚的房間裡山莊大門最近,耳聞競逐之聲由遠而近,應飛揚心中起疑,既想出去一探究竟,又覺得此乃錦屏山莊內部的事,身為外人不該多打聽。

遲疑一會,應飛揚才下定決心,「如今的錦屏山莊處處透著蹊蹺,多掌握些訊息以防不測,也不是什麼壞事。。」

想到此處,應飛揚悄悄將門開出一道小縫,可剛要觀視之際,卻忽聞一聲「砰」得一聲,前頭門扉被狠狠撞開。

應飛揚正伸出雙手開門,胸前空門大開,未料突遭橫禍,猝不及防下被撞得兩眼發黑,足下踉蹌跌倒在床榻之上,剛喘過口氣來,卻發現已是溫香軟玉撞滿懷。

「怎偏在這時候擋道……」一名女子咒罵著從他身上撐起身子,因為方才的撞擊,女子此時釵松鬢散,雙眼迷離,氣血湧上粉面,使得雪腮泛起酡紅,極盡妍態,正是風雅頌三姝中的秦風。

顯然,秦風本想抄近道,卻未料過往一向空置的房中竟有了人,才會撞上應飛揚。而應飛揚亦未料到這飛來的「豔遇」,一時心神無措,腦中只有蟲鳴聒噪迴蕩,而與此同時,其餘侍女已追逐而近。

「該死……來不及了……」秦風方撐起上身,卻又身形一晃,一手扶額,一手撐地,雙眉緊蹙貌似不支,一對鳳眼更顯迷離朦朧。

「秦姑娘,你是有何要是,可需在下……」應飛揚見她神色有異,連忙回神,問她是否需要幫助。

秦風卻如受到提醒般,精神一提,快速道:「罷,聽好了,公子要做的事太危險,要救你師姐,就阻止公子……」

「什麼?」應飛揚聞言心頭一驚,但未讓他有時間思考,追兵又至。

「秦風姐,求你別亂闖了,否則公子又要生氣!」

侍女包圍上前,欲擒秦風,而身處包圍之中,秦風卻視而不見,只柳眉輕佻,對應飛揚戲謔一笑,道:「還有……便宜你了,可莫忘了姐姐!」

說罷,手指往應飛揚腰間軟肉狠狠一掐。

應飛揚登時吃痛,張口便要呼出,卻見秦風雙唇遞上,嬌豔櫻唇封住應飛揚呼喊。

「嗯?」

身陷重圍,秦風卻做意外之舉,應飛揚愕然之下,頭腦僅餘一片空白,秦風的香舌卻長驅直入,一股甘甜津液纏繞應飛揚舌尖。

而窗外,蟲鳴聲越急越躁,單調急促的聲音充斥了應飛揚腦海,似永不停息般在腦中迴蕩。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

「啊——!」

應飛揚驚叫著醒來,猛然睜開雙眼,擺脫腦中不斷迴蕩的蟲鳴聲。

卻意識道自己正躺在床上,抬起頭,窗外天色已明,而週遭門窗緊閉,再無一人,更不見秦風蹤影,好似什麼都不曾發生。

「究竟是……怎麼了,我是怎麼睡著的?」

應飛揚努力回想先前之時,卻感千端萬緒,越想越是複雜難解,疑問叢生,冷汗更是不住的流。

「他怎麼會莫名睡著,秦風在做什麼?」

「讓我阻止公子,救師姐又是什麼意思,難道那人真是師姐?

「錦屏山莊,究竟發生了什麼?」

應飛揚越想,越覺得胸口壓抑,喘不過起來,他生出一種感覺,若說先前察覺錦屏山莊內部暗潮洶湧,此時應飛揚便覺無數暗潮向他湧來,將他吞沒,讓他壓入暗無天日的海底深處,無論如何掙扎都找不到一絲光亮,直至溺死在這無邊的詭秘中……

「對了,天女!先將天女送出,錦屏山莊不能久留!」

應飛揚毫無頭緒,卻突然心頭一緊,察覺到隱憂,若真如秦風真有所指,那此時錦屏山莊是多事之地,不能讓天女凌心再留在此處。

無論之後該如何行動,都應先將天女送出。

擔憂天女狀況,應飛揚連忙起身穿衣,向楚頌住處奔去,天剛微亮,露濃霜重,山莊之妖多數還未醒,沿途未見幾道身影,便已到了楚頌的住所。

「應大哥?怎這麼早就來了?」楚頌揉著惺忪的睡眼打開門,應飛揚卻徑直闖入。

「唉唉唉?應大哥,你做什麼?」楚頌微微一怔,隨即緊跟上去。

「天女呢?我要將天女送離。」應飛揚說著進入內室,見天女仍躺在床上安睡,微微鬆下口氣,隨即要將天女抱出。

「你給我停下!她還沒醒來呢!」應飛揚行為太過失禮,連楚頌這般好脾氣都動了氣,雙臂橫張擋在應飛揚之前。

「不用勞煩了,沒生命危險便夠了!」應飛揚伸手要將楚頌撥開。

楚頌卻一步不讓,氣鼓鼓道:「她是不是能離開,我是大夫,得聽我的!」

楚頌雖然柔柔怯怯,但骨子裡仍是屬牛的執拗性子,尤其關乎醫道,素來半步不退。而應飛揚自己也搞不清狀況,更無法與楚頌解釋清楚,只能執意帶走人。

一個說不清,一個聽不進,一人一妖僵持片刻,依舊誰也不讓。

此時,突來一聲埋怨傳入,打破僵局。

「你們啊,大清早的吵吵嚷嚷什麼?還讓不讓人睡覺了。」來者一手叉腰,一手掩唇輕打哈欠,步履搖曳,懶散間又帶灑脫。

「怎會?你怎麼在這?」見到來者,應飛揚猛然一愣,驚呼而出,來者竟是秦風。

「這話問得奇怪了,這裡是錦屏山莊,我不在這還能在哪?」秦風說著,施施然坐在楚頌的梳妝鏡前,輕撫著眼瞼憂心忡忡道:「小母牛啊,上次你給我的那什麼眼膏還有沒有,再給我一瓶唄,瞧我這眼袋,又黑又腫,醜也醜死了。」

「不許再那麼叫我,還有,會有眼袋是睡眠不足,脾臟虛弱,內火積鬱,你不老老實實睡覺,只塗眼膏那是治標不治本,若要……」

秦風揉著太陽穴,打斷道:「好了好了,別吊醫經了,你們一大早就吵吵嚷嚷,叫我怎麼睡眠充足啊,況且我昨晚睡得也挺早啊……」

「可你昨晚,分明跟我在一起啊!」應飛揚越聽越覺詭異,秦風理應被逐出山莊才是,昨日也是強闖而入,怎如今再現,言談舉止好像是從未被驅逐的樣子,忍不住脫口而出。

「什麼?應大哥,你也太花心了吧?」楚頌驚呼出,目光中帶著鄙夷。

秦風也愣了愣,隨後瞥了他一眼,薄嗔道:「你做夢呢吧?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對姐姐心心唸唸放在心裡就好了,可別隨便說出來,姐姐我還是未出閣的姑娘呢。」

隨後秦風又忍不住噗嗤一笑,轉過身來,兩條修長的腿交疊一起,一手撐頜,一手捲動這垂下的發絲,戲謔看嚮應飛揚道:「吶,說來聽聽,你說姐姐昨晚跟你在一起,都做了什麼?」

「這……」聽聞秦風矢口否認,應飛揚更覺思維混亂,虛實難辨。

此時,又聽聞同樣戲謔的一聲從背後傳來,「就是就是,你昨晚跟秦風姐做了什麼說來也給我聽聽?」

應飛揚回頭,卻見又一名女子步履輕盈而來,膚如冰雪,杏眼桃腮,明媚動人,「謝師姑,你也來了?」

來者微微一怔,隨後笑道:「呦,怎麼一覺醒來,我這輩分都長了?來,乖師侄,再多叫幾聲師姑。」

應飛揚本以為來者是謝安平,但聽其言語,不似昨日所見那般溫潤沉穩,再細看她,見她髮絲如瀑垂下,梳得是少女的髮式,又猶疑道:「你是……師姐?」

「多新鮮啊,不然會是誰?」謝靈煙皺了皺眉鼻子,不滿道。

楚頌卻變得面色凝重,發現什麼似得道:「謝姑娘,應大哥情況似乎不對!」

「你是說,他又發作了?」謝靈煙也微微變色,隨即面帶緊張的緊盯應飛揚道:「應飛揚,你還記得你是為什麼來到錦屏山莊的嗎?」

見她們神情凝重,應飛揚心頭莫名發慌,忙道:「怎不記得?天書之戰中,天女受帝凌天溯洄流光之術影響,傷及了神識,我帶她來此尋求醫治。」

卻見謝靈煙和楚頌互換了個眼神,面上皆帶愁色。

應飛揚忙又追問:「怎麼了,是有不對嗎?」

楚頌默然,避開應飛揚視線,而謝靈煙深吸口氣,又緩緩吐出,雙目直視應飛揚道:「只對了一半,天女是被送來此處醫治不錯,但在天書之戰後,被溯洄流光傷及神識昏迷不醒,送來此處醫治的不止天女一人。」

「還包括你——應飛揚!」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0:58
第684章 卷九 夢耶幻耶(二)

「在天書之戰中,被溯洄流光傷及神識、昏迷不醒、被送來此處醫治的不止天女一人,還包括你——應飛揚!」

   謝靈煙語出驚人,令應飛揚心神一震,脫口回應道:「你……說什麼?開什麼玩笑?」

   楚頌緩聲接口道:「應大哥,你冷靜一下,謝姑娘說得都是真的,而且,這種情況已不是第一次發生了,你都不記得了嗎?」

  謝靈煙愛胡搞也就罷了,見一向認真的楚頌也這麼說,應飛揚心中更加迷茫,只木然搖了搖頭。

  楚頌見狀繼續道:「是這樣的,應大哥,天書之戰中你也神識受創,被送到了錦屏山莊醫治,你的情況比天女樂觀些,數日前便醒了過來,可醒來之後,明明神智也還清明,卻偏說一些不著邊際的瘋話,便跟夢囈似得,也是被我們後安撫才恢復,本來這幾日都已恢復正常,怎麼你今早一覺醒來,又開始說些瘋話……」

  「等等!」應飛揚打斷道:「你說我天書之戰後便昏迷,可我若昏迷,誰送我和天女來得錦繡山莊?」

  謝靈煙舉手示意道:「不就是我嘍,我正好便在蜀中一帶晃蕩,聽聞你的神識受了傷,又怕拖延不得,便將你帶來這裡了,本來公子說是把天女留下,把你直接丟出去,還是我說好話才將你留下的。」

「不會吧,這怎麼可能?分明是我們先回青城,楚神醫卻無暇醫治,才由我將天女送來的!」聽聞謝靈煙所說與他的記憶截然不同,應飛揚矢口否認,並用徵詢的目光看向楚頌和秦風,想讓她們證明。

   可楚頌擔憂的嘆了口氣、秦風無奈的攤了攤手,誰也沒有為他幫腔。

  「這……不會吧……我之前所見所聞總不成是假的吧……」應飛揚思維越發混亂,眼前三女實無欺騙他的理由,可他之前的所見所聞又太過清晰,要質疑自己,無疑是最困難的事。

   見他神色掙扎,楚頌忙道:「應大哥,你莫急,神識受損引發記憶混亂也是正常,你且靜下心來,想想你的記憶中有何不同尋常、不合常理的事?真假自然可以分辨。」

「不尋常之事?」應飛揚心念一動,忙道:「我……我見到孔雀公子的亡妻了,她便是謝師姐你的姑姑謝安平,而且她……死而復活了!」

  應飛揚面色凝重的將此事說出,又看向三女。

但楚頌鬆了口氣,秦風翻了翻白眼,而謝靈煙更不客氣的鑿了他一個腦栗,好氣又好笑道:「應天命你是傻的啊,虧我擔心你是被什麼真偽難辨的記憶矇蔽了呢……見到死者復活這麼荒誕的事,你不該第一時間抽自己一耳光,好讓自己清醒嗎?」

  應飛揚問道:「這都是假的?」

「一半一半吧,我的姑姑是孔雀公子的妻子,我也是最近才得知。」謝靈煙目光微微一黯,隨後又沖應飛揚道:「但死而復生之事,虧你也能相信,你說你是不是傻!」

  應飛揚對死而復生時本也是心懷疑問,但如今被謝靈煙這麼連著番的損,面上也掛不住,只能嘴硬道:「死而復生嘛……又不是沒有前例,帝凌天不就是死了又復活的!」

  謝靈煙撇撇嘴道:「誰知道他是真復活還是假復活,便算是真的,那也是他生機未絕,又修煉了天人五衰功那種邪法,我姑姑可是名門正派出身,哪能相提並論!」

   而楚頌則道:「應大哥,許是你前幾日從我們這裡得知主母與謝姑娘是姑侄關係,印象太深,才會產生記憶上的混亂,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其他異常?」

  秦風也插口,興趣盎然道:「就是就是,你方才說我昨晚跟你在一起,都做了些什麼啊?」

「這……也沒什麼啦……」應飛揚面上一紅,含糊回應。

幾名女子悄悄對視一眼,從各自眼中看出興趣的光芒,交換了眼神後,楚頌輕咳一聲,擺出嚴肅狀道:「應大哥,人的記憶非無源之水,你現在的記憶雖扭曲,但仍是真實記憶的投射,你需要毫無隱瞞的說出來,我才好對症下藥。」

「真的……也沒什麼……」見楚頌擺出大夫的架子,應飛揚還真被她哄住了,支支吾吾道:「就是秦風姐被公子逐出莊外,卻又突然回來,然後突破重重圍困闖入我房中,再然後……親了我一口……」

場面靜默一陣,隨後三女各自笑開。

「闖過重重圍困,就為了親你一口,應大哥……噗,虧你想得出來!」楚頌臉色泛紅,偏過頭去偷笑。

「我說怎麼挺機靈的人分不清個真假來,原來是攤上好事了,迷了心竅……現在清醒過來,感覺很失望吧!」謝靈煙邊笑著,邊用一種很鄙視的眼光看著應飛揚。

秦風倒是不見羞澀,輕舔著玫瑰花瓣般嬌豔紅唇誘惑道:「呵呵呵,沒想到不過數面之緣,你就對姐姐這般情根深種,你說……姐姐該不該滿足你夙願?」

「喂喂,明明是你們讓我說的!」應飛揚有些急眼。

「好了好了,秦風姐你別作弄他了,應大哥,你過來,讓我再檢查下你的狀況。」笑夠之後,楚頌打斷這場作弄,開始認真診視。

又是望聞聽切,又是插針試藥,可費時良久,也沒看出什麼端倪。

見到楚頌將應飛揚頭頂上的針拔去,謝靈煙忙問道:「怎麼樣?我這瘋師弟還有救沒?」

楚頌眉頭輕蹙,道:「腦識乃是人體最複雜的一環,我也看不出什麼端倪,不過應大哥記憶雖混亂,腦智卻仍正常,料想問題不大,只是溯洄流光之術的後遺,希望多休息一段時間能可恢復吧。」

謝靈煙面帶憂色道:「可是他這樣子,要是哪天再一覺醒來說起胡話怎麼辦……」

應飛揚卻擺擺手,示意謝靈煙不必再說,坦然道:「比之天女,我的狀況已屬樂觀,不需再為我擔憂,倒是天女那邊,還請楚姑娘費心了。我便先告辭了。」

見應飛揚要離去,謝靈煙道:「我隨你一同吧,省得你四處亂跑,順便給你講講這幾天的事。」

告辭之後,二人便離開楚頌的院落,謝靈煙前頭領路,婷婷身姿映入應飛揚眼簾。

相別已近三年,謝靈煙比記憶中又高挑了些,所修煉的冰屬功法已有小成,使她肌膚如冰如玉,白皙得近乎透明,不說話時,整個人便透著一股如月宮仙子般的清冷氣質。

「看形貌,與我記憶中的謝師姑實在太相似,果然是我思維混亂,把師姐和師姑混成一個人了……」

「想什麼呢?這麼入神?」此時謝靈煙清脆聲音將他的思緒拉回。

「沒什麼,就是覺得和師姐許久不見了。」

「什麼許久不見,明明昨天才見過。」謝靈煙啐了口,又道:「對了,還叫我師姐呢,你都已經被凌霄劍宗踢出門牆了……」

「那也是師姐,凌霄劍宗不認我這弟子,你還能不認我這師弟?」

謝靈煙眉開眼笑道:「嘖嘖,真是越來越會說話了,師姐真沒白疼你。」

一別三載,人事全非,昔年冠絕天下的之劍已然仙逝,倍受期許的劍冠傳人如今也成了凌霄棄徒,但在二人之間,前塵糾葛、門派恩怨不過輕輕揭過,不留絲毫芥蒂,並肩同行的身影,似又重回少年……

「對了,凌霄劍宗現在情況怎麼樣?」

謝靈煙輕輕一嘆,道:「不怎麼樣,你師傅不在了,清岳師伯走了,其他各脈損失慘重,人丁零落,現在竟要我阿爹頂上主持大局了,可他哪是能『當家』的人物?所以現在也只能封山自守、休養生息了,眼睜睜看著六道惡滅猖獗了……」

「唉,昔年凌霄七劍,如今七去其四,凋零如斯……」雖已逐出門牆,但此時回想,在凌霄劍宗的那幾年,竟是他一生中最無憂無慮的時光,應飛揚心中難免悵惘,卻又忽然想到:「對了,你的姑姑真是孔雀公子的妻子,那公子翎不就是你的姑父?我說他怎這麼照顧你!」

謝靈煙微微一怔,隨後笑道:「哈哈,怕了吧,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有孔雀公子替我撐腰,看你還以後敢欺負我?」

「我從來也沒欺負過你啊……」應飛揚無奈一聲,卻覺謝靈煙笑聲乾澀,雖是在笑,神色卻掩不住黯然。

而謝靈煙似也察覺自己情緒外露,岔開話題道:「算了,先不說這個了,我帶你隨處轉轉,順便助你回憶下這幾日的經歷吧。」

說著,謝靈煙自顧自講起他這幾日的經歷,如謝靈煙所說,他是在五日前從昏迷中醒來,出了剛醒過來時神識不清,與今日一樣說著瘋話外。其餘時間過得也算平靜,除了探視天女凌心外,便是找她來聊聊天磨磨牙。

「原來如此,那倒也好……」應飛揚停罷之後,舒出口氣來。

謝靈煙見他坦然模樣,不禁道:「你接受得倒還真快啊,若是一般人遇上這種事,怕這會還在瘋魔呢。」

應飛揚則是舒坦的伸個懶腰,道:「坦白說,知道我的記憶混亂倒是讓我鬆了口氣,我記憶中的錦屏山莊太過壓抑,還是現在的氛圍好。」

「切,這可未必,現實中可沒有美女會半夜三更的送上門……」謝靈煙覷眼,滿臉不信。

見謝靈煙又要鄙視他,應飛揚忙又問道:「對了,那個是什麼?」

應飛揚伸手一指,謝靈煙循著他所指方向看去,便見一片池塘邊上,立著一個石頭雕刻的成的孔雀,孔雀身子低伏做飲水狀,尾屏卻張開,而孔雀旁邊,還豎著一個銅鐘。

而錦屏山莊上空的彩虹投射到石孔雀的尾屏之上,將其染成七彩顏色,霎時好看,使石雕的孔雀都活轉過來一般,正張開尾羽,肆意炫耀著它的美麗。

而旁邊,還有兩個小丫頭正托腮坐著,聚精會神的看著石孔雀。

謝靈煙解說道:「那個啊,那個是虹晷,那可是『五玄奇』中的『天工巧匠』墨非工設計的呢,你也知道,錦屏山莊地形奇特,山莊上空,有陽光照射瀑布所成的虹橋,四季不散,所以錦屏山莊以此得名,這個虹晷與尋常日晷一樣,都是用來記時的,不同在於是拿虹照代替日照。」

「嘖,華而不實,也就那隻招搖的孔雀喜歡……」應飛揚覺得新奇,但口上卻還得損兩句。

謝靈煙白了他一眼,道:「還不知如此呢,借助日照虹光,也只能在白日計時,但你瞧這虹晷上還有指針,虹晷底座下與地底水脈相連,借助水力推動機括,可使指針自行運動,指示時刻,即便在陰天或夜裡,也可通過指針判定時間。」

「不用日光也能判斷時間,靠不靠譜?」應飛揚有點不信。

「雖不至分秒不差,但一個時節內縱使略快或略慢些,相差也不會超過一刻,只需在節氣日的午時,與雀屏上的日影刻度比對,並稍加調節便好,喏,她們兩個正在做的就是這個……」謝靈煙努努嘴,示意那兩個小丫頭。應飛揚原也好奇,她們兩個盯著虹晷是在做什麼,此時才知原來她們是在調對時間。

「這麼說,墨非工還真做出了個精巧玩意……」應飛揚終於耐不住好奇,想靠近了觀摩。

「鐺鐺鐺鐺鐺!」

卻在他靠近之時,忽然一陣鐘鳴聲從虹晷側旁的銅鐘傳來,應飛揚離得甚近,頓覺聒得耳膜欲裂,再看謝靈煙,似是早有準備的捂著耳朵,正似笑非笑的看著應飛揚。

「這又是怎麼了?有鬼啊,沒人敲鐘也會想!」待鐘聲聽止,應飛揚看著旁邊空無一人的銅鐘,不由惱道。

謝靈煙忍笑道:「我還沒來得及與你說呢,這銅鐘也是虹晷的一部分,內中機括彼此相連,每當指針直到午時,便會引動機括,拉動推桿,使得銅鐘響起,提醒午時已到,該午休開飯了。而到晚上子時,銅鐘同樣會響,只是聲音輕柔許多,提醒晚睡的人該滅燈休息了,也提醒巡邏者巡視火燭,莫要走了火。除此之外,據說還能通過旋動機關的方式,讓此鐘鳴鐘報警,聲音之大,整個山莊皆可聽聞,只是我還不曾遇到過。」

「鳴鐘聲,我昨夜似也聽聞到了鳴鐘聲!」應飛揚聞言,忽又一陣恍惚,分明認定了所謂的「昨晚」是記憶錯亂幻夢,可此時又覺得那鳴鐘聲清晰入耳……

「校對完畢,時辰無誤,換班嘍,吃飯吃飯!」一個貓兒的小女妖邊跑邊歡呼,打斷了應飛揚思緒。

「苗兒你等等我!」另一個小女妖緊隨在後,但追得太急,腳下被絆了個踉蹌。

應飛揚眼疾手快,隨手扶了她一把,小女妖穩住身子,卻沒對應飛揚道謝,反而是睜大眼睛愣了愣,隨後氣鼓鼓埋怨道:「是你,昨晚我明明和你約好了,你為什麼失約?」

「啊?」應飛揚一愣,還未等他反應過來,跑在前頭的小貓妖已喊道:「萌兒,快跟上,你慢死啦!」

「知道啦,這就來!」小女妖瞪了應飛揚一眼,努力得擺出惡狠狠的神情,道:「今天晚上我去找你,說好了!看你還能再失約?」

話音一落,小女妖便快步跑開,只留下應飛揚一頭霧水的站在原地。

隨後,應飛揚忽感一陣深入骨髓的寒意從身後傳來,讓他不禁一哆嗦……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abcorn

LV:9 元老

追蹤
  • 986

    主題

  • 920465

    回文

  • 3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