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步劍庭 作者:意縹緲(連載中)

 
Babcorn 2019-9-14 16:55:4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22 17280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1:02
第695章 卷九 身隕幽冥(一)

「誇口!」

眼見公子翎臨敵之際,竟神華內斂,自抑修為,輕視狂傲之舉,令應飛揚心中更添憤怒。

「已是謙虛。」公子翎自信而立,伸手示意應飛揚進招。

應飛揚冷哼一聲,他出道以來屢逢強敵,幾乎每場戰鬥都是以弱博強,千錘百煉的戰績,令他心中自信,同等根基下他幾無敵手。公子翎此舉雖是狂傲,其實也正中他下懷,對上全力的孔雀公子他無半點勝機,但對上自斂修為的公子翎卻未必沒有一戰之力。

想到此處,應飛揚抑住心火,星紀劍收歸鞘中,隨後一寸寸的冷然拔出。

收劍出劍的過程,便是調整節奏,重組攻勢過程,每出鞘一寸,劍意就暴漲一分,山風捲著瀑布水汽飄散激湧,卻在侵入應飛揚三丈前戛然而止。

待劍完全拔出時,應飛揚精氣神已重回頂點,隨著鏘然一聲,星紀劍長吟出鞘,劍尖揮灑出一圈耀眼奪目光芒,織成密不透風的劍網,充斥公子翎身前每一寸空間,應飛揚身影在銀芒之間若隱若現,更是灑脫飄逸至極。

方才兩招天地劍網,劍氣縱橫,看似威力萬鈞,實則消耗甚劇,乃是應飛揚為防公子翎以力壓人,不得已而為之。

此時公子翎既已自斂修為,應飛揚便也選擇了真氣消耗更少的近身搏殺,雖聲勢不比方才漫天劍雨來得絢麗,卻是更能展現出劍招的精妙,也更為凶險刺激。

心知此戰至關重要,應飛揚盡展生平所學,各色劍招次第而出,一刺一卷,一收一發,皆是凌厲無鑄。

但公子翎卻一反常態,眉宇不減狂傲,招式卻趨於防守迴避,他踏著極快的身法穿梭在亂石崩雲般的劍光之中,卻仍似閒庭信步般,只再避無可避閃無可閃時,孔雀明王咒才偶露耀眼光華,擋下必中之招。

一進一退,一攻一守,二者以驚人高速在山頂追逐無定,最後竟覺山頂狹窄施展不開,不約而同的將戰場搬移到天上。

只見虹橋之上,兩道身影宛若仙人交戰,精妙飄逸,虹橋受到勁力波及,被切割、洞穿、如碎錦般被撕扯拋灑,一時間,漫天儘是破碎折射的七色光霧,氤氳奇景,絢爛非常。

而應飛揚此時心中卻叫苦不已,久戰不下,他雖看上去佔據攻勢,可「節奏」卻是被公子翎牽著走。

公子翎速度之快,身法之奇,當世無匹,任他如何加催劍勢如何如潮如浪,洶湧肆意,公子翎始終如凌空錦羽,飄飛在他無法觸及的高度。

應飛揚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自信過於盲目。

他自忖同等根基下無敵手,卻忘了公子翎身為當世妖王又豈會輸他?

公子翎在只有他這等修為時,定也是一樣「同級無敵」,何況還多了登臨絕頂,居高臨下的眼界見識。

心知再戰下去只會越加不利,應飛揚為封住公子翎的奇速,又出言相激道:「堂堂公子翎,竟只會避閃逃躲不成?」

而公子翎聞言嗤笑道:「巧了,正想讓你知曉,本公子想要敗你,從來只需一招!」

說罷,公子翎臨空穩立,不避不閃,手拈孔雀法指,以不可見的奇速結出繁雜法印,霎時氣如狂瀾,呼嘯澎湃,漫天虹光盡數收歸到他食指拇指結成的手印之中,孔雀明王咒首現反守為攻之招!

應飛揚心神凜然,不敢大意,一身真元由木生火,由金生水,合四相之變,融太王之威,龍虎雀龜的圖騰在背後次第閃現,四相太王劍亦在龍吟虎嘯中震撼而出。

「砰!」

劍氣對手印,首次正面交鋒,兩股力量對撞,可方對上招,應飛揚忽感丹田真元如長河潰堤,竟是潰散四溢。

當此關頭,自身真氣竟然洩了去,應飛揚不明所以,心中更是駭然,忙欲將真氣收攏,可公子翎卻如早預料到一般,孔雀明王勁力咒批亢搗虛,長驅直入,穿透劍氣正中應飛揚!

應飛揚瞬如斷線風箏,倒飛而出,而公子翎身法卻快如鬼魅,緊貼應飛揚倒飛的身軀,冷然道:「再一招,收你性命!」

公子翎印法再結,卻是大異先前,方才是流光溢彩,光明大綻,此時結成的手印卻如吸納光線的黑墟,天地竟也為之一暗。

「是孔雀幽冥印!」應飛揚認出公子翎的招數,卻是無力阻擋,眼睜睜看著手印印在自己空門全開的胸膛!

「公子手下留情!」楚頌不比他們兩個來去如風,此時剛領著女妖們來到戰場,卻正見到這決殺一幕。

她知曉公子翎有「孔雀明王咒」和「孔雀幽冥印」兩大絕學。

「孔雀明王咒」源自於佛門經卷《佛門大孔雀明王經》,本是流傳在天竺的密法殘卷,後被玄奘大師引入中原,但古卷殘破不堪,晦澀難懂,佛門竟無一人能解其意,卻機緣巧合被公子翎得了經卷,一看便懂,一懂便悟,竟從經書中領悟了「孔雀明王咒」這一絕學。

若是凡妖,怕已喜不自勝,但公子翎偏激狂傲,不喜佛門慈悲教義,又不屑拾人牙慧,竟又強行將孔雀明王印倒行逆施,逆行修煉,竟還真在走火入魔前生生創出與孔雀明王咒大相逕庭、凶威熾盛的孔雀幽冥印。

孔雀明王咒源自佛門,出招猶然留有一線生機,孔雀幽冥印卻是奪人性命,葬送幽冥的決殺之招。

楚頌雖是喊出,卻已晚了一步,公子手印纏繞滅絕生機的黑氣印在了應飛揚胸膛,以將他打入幽冥深淵之勢,將他從山頂直擊而下。

「應大哥!」楚頌拎起裙角快步上前,嚮應飛揚墜落的方向看下去,卻見瀑布飛流直下,直落九天,在下方河流砸出白濁激流,耳邊只聞水聲轟隆,卻哪見應飛揚身影。

「你喊得慢了,中本公子的孔雀幽冥印,他,有死無生!」公子翎身子翩然而降,落在了楚頌身旁。

「公子,你當真不問緣由,就下了殺手!」楚頌知曉孔雀幽冥印的厲害,再念及與應飛揚的交情,一時落下淚來,一向性情柔順的她此時話語也帶了指責之意。

「無論緣由,敢在錦屏山莊放肆,是他自己輕忽性命!」公子翎說罷轉身而回,只扔下一句規勸,「你若想尋回他屍首替他收屍,也隨你的便,但水勢洶湧,怕你徒勞無功!」

「怎會這樣?」楚頌無力坐倒在地,婆娑淚眼看著瀑布湍流,喃喃道:「應大哥,你真的死了?」

-=-=

「我沒死?」

瀑布之下,暗流激深,一處不見天人的密洞,突聞「啪」得一聲,一隻手從水流中探出,扒上一塊濕滑岩石。

隨後一道人影吃力從水中爬出,正是應飛揚。

「還是我已到了鬼界?」

應飛揚真氣匯聚雙眼,看向四周幽暗,便見週遭水汽濕冷,前頭是一潭深水,兩旁岩壁聳立,只斜前方有一個孔洞,隱隱有光,更有轟隆水聲傳來。

「不是鬼界,這是在瀑布後面!!」應飛揚恍然察覺,他方才被公子翎擊落,應是穿透瀑布,正從上方空洞落入這水窟之中。

撿回一命,應飛揚心中大喜,隨後另一個問題湧上心頭,「我為何沒死?」

胸前毫無防備的正中公子翎一掌,本以為再無生機,可應飛揚氣轉周身後發現,自己非但接了一掌未死,甚至連實質性的傷害也沒有留下,孔雀幽冥印雖是結結實實的印在身上,勁力卻是入皮不入骨。

思索片刻,應飛揚豁然開朗,大笑出來,「原來如此,九幽黃泉下,等你做了唱墳夜鬼,再來聽你說!原來你是這個意思!」

應飛揚大笑之後,竟放下心般的盤膝坐下,一邊調運真氣,一邊思索方才一戰的欠缺。

方才戰中,公子翎如他所言,並沒有多使出半分真氣,可孔雀明王咒卻實實在在的擊潰了四相太王劍,只出一招攻勢,便讓他敗得徹底。

應飛揚本就是聰明絕頂之人,此時靜心反思,不多時,便已明了緣由。

緣由盡在公子翎那句話中,「半年不見,你之進境竟如此之快,但,快過頭了。」

應飛揚這半年來能突飛猛進,源自於在戒心塔內近乎自虐的修行,但不斷的滅殺自我,本就是在走火入魔的邊緣修煉。

這種近乎拔苗助長的修行,雖是為了天書之爭勢在必行,但進境太快必也造成根基不穩。

先前他有龍眾神通大力加持,可以靠肉身外力補足根基不穩的缺陷,倒也沒出什麼問題。但如今龍眾神通已隨天書現世而失去,這缺陷便顯露出來了。

對上趙雅這種與他修為相差不多倒還可以糊弄過去,但公子翎何等眼光何等見識,只交手幾招便已試出應飛揚的缺陷,而這缺陷,便是致命破綻。

所以公子翎才自斂修為,並以遊走的方式與應飛揚交戰,便是讓應飛揚肆意施展能為,使劍意一層層提升,功力一層層拔高,便如萬丈高樓層層堆疊,地基卻不穩固,這是只要在適當的時機輕輕一推,那高樓大廈就將一觸即潰,瞬間崩塌。

「我所修煉的斬字訣中,有『罅漏自隱其身者,無不可斬』的精要,可如今我卻連自身罅漏也未察覺,當真慚愧!」

想到這裡,雖知夯實根基非是一朝一夕之功,應飛揚也把握時機,趁此時又練起氣來。

直到真氣在體內走了十二個大周天,三十六個小周天,應飛揚約莫著時間過了大半日了,應該也入夜了,便又回神睜開了眼。

而此時,一陣腳步聲從背後傳來,外頭瀑布水聲隆隆,卻襯得腳步聲格外清晰。

應飛揚不回身,卻已知來者是誰,「公子果然依約而來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1:02
第696章 卷九 身隕幽冥(二)

「哼,這會倒顯擺起聰明了,可知你若再多蠢一點,此時便是真是墜身黃泉了!」伴隨一聲冷嘲,公子翎踏足而上,一身錦袍張揚,使得昏暗水庫瞬顯明亮。

應飛揚自覺理虧,訕訕一笑不敢回嘴,連中公子翎的「孔雀明王咒」和「孔雀幽冥印」兩大絕學,他本沒生還的可能,可如今非但沒死,甚至連明顯的傷勢也沒留下,唯一可能就是公子翎不想殺他。

運氣周天后,發現「明王咒」和「幽冥印」兩股勁力在他體內相互糾纏,達到了某種平衡。應飛揚知曉公子翎兩大絕學同出一脈,只是一正一逆,若正逆同使,相輔相成下可使威力倍增。而今日卻才知,若公子翎對勁力稍作拿捏調整,亦可使兩股勁力相互平衡抵消,看上去雖結結實實的打在身上,卻並不會造成實質的傷害。

那他會墜落在這水窟之中也定非偶然,應是公子翎知曉此窟洞的存在,有意把他打落至此處。

知曉這些後,再回想公子翎先前話語,「九幽黃泉下,等你做了唱墳夜鬼,再來聽你說。」

這句話便是讓他呆在這水窟內,等入了夜,公子翎自會到來。

如今孔雀公子依約而來,便見公子翎袖袍一揮,將一塊青石上的水漬苔蘚盡數抹除,振衣坐於石上,斜覷應飛揚道:「現在可以說了,你究竟查到了什麼?」

「看來真是我誤解孔雀公子了……」聽公子翎問出此句,應飛揚才真的安下心來,隨後開口發問道:「公子已經知曉鐵山身死之事的詳細經過了?」

「自然知曉.」公子翎在「擊殺」應飛揚後,自然會向山莊女妖們問清事情經過,此時不由冷笑一聲,「看那鐵山老實忠厚,竟能察覺谷玄牝那臭蛤蟆施蠱的痕跡,原來也是藏了故事的,呵,本公子倒是走了眼!」

鐵山的背景確實值得深思,但應飛揚先按下此事,繼續道:「鐵山之死,留下的線索指向《博觀蟲鑑》,引得我和趙令主等一路循跡搜尋。可現在想來,若凶手真要有心銷毀線索,又何必非要在屋內焚燒書籍正本,留下痕跡供人追尋?而在書閣內的副本,又為何不一併銷毀,而只撕去了其中兩頁?」

「所以,你是被牽著鼻子走了!」公子翎給出答案。

「沒錯!說來慚愧,自一開始,便是凶手引導我找尋,毀去正本,又撕去副本的兩頁,不是為了銷毀證據,而是限制我所能得到的訊息,讓我只能得知凶手想讓我知曉的信息,而對其他信息的無從查證。」

公子翎挑挑眉,問道:「哦,這麼說你將書毀去,便是與此有關?」

應飛揚卻又猶豫了,便見他想了想後,話題忽轉道:「我師姐謝靈煙算是公子後輩,公子對她一直照拂有加,恕我斗膽一問,若有陰謀者挾持了山莊女妖和我師姐,讓公子在她們和我師姐中做出選出一方活命,公子要作何選擇?」

公子翎眉頭一皺,不耐道:「有話直說,莫要拐彎抹角!」

應飛揚卻執拗道:「請公子先回答我的問題!」

「哈!」公子翎冷傲一笑,道:「在本公子眼中,這根本算不得問題,無能者才要取捨,本公子不需選擇,你師姐本公子會要救,山莊女妖亦要保,更要揪出陰謀者挫骨揚灰,讓他知曉挑釁本公子的代價!」

「聽公子此言,我才敢繼續說下去。」應飛揚長舒出口氣,又重回原來的話題:「寄身蠱母蠱的存在,公子想必也已從趙令主和楚頌那知情了,《博觀蟲鑑》中記載身中母蠱者臂彎血管會呈現鮮紅色,憑此特徵可以很容易找到母蠱的宿主,但如何拔除母蠱,相關的記載卻被撕了去。找得到宿主,卻找不到破解方法,那便只剩下一個不是方法的方法!」

「拐彎抹角,原來是這個原因!」公子翎輕嗤一聲,明白那個方法是什麼,蠱蟲之屬乃寄身人體存活,只要宿主死了,蠱蟲也難存活。

「生平記憶,彌足珍貴,當記憶全數不存時,等同生命也被抹殺……所以,若讓山莊眾女知曉母蠱寄居人體時會在臂彎上留下明顯特徵,發現母蠱就在我師姐身上,並一天天的奪取她們記憶,這便等同陷謝師姐入險境。當時我別無他法,為防書被其他妖看到,我只得先將書毀去,再做打算。」

公子翎雙眉一蹙,道:「但若是谷玄牝操縱這一切,那臭蛤蟆既然想以寄身母蠱影響錦屏山莊眾妖記憶,自然應該暗中行事,又為何要故意留下線索,讓我們察覺自身已身染蠱毒?」

應飛揚推測道:「這我也不甚清楚,或許是衝著我來的。不知為何,我的記憶並未流失,那麼擁有完整記憶的我對陰謀者來說便是禍患,靠著我的記憶,錦屏山莊便有可能扭轉劣勢。所以與其等我自己查出山莊異狀是因為蠱毒所致,不如陰謀者自己放出線索,引我上套,只要除去了我,山莊其他妖的記憶繼續流失,就算此時暴露了谷玄牝的存在,過上一兩日她們便會重新忘卻。所以,逼我做出毀書之舉,讓山莊上下對我失去信任,全面逼殺,應該也在算計之中!」

「而你,也確實懷疑了本公子,先前你怎麼說來著,『想不到堂堂孔雀公子竟會自甘墮落,向谷玄牝尋求合作』,來,再說一次與本公子聽聽!」公子翎眸中閃過一絲惱怒,不懷好意盯著應飛揚。

應飛揚心中打怵,他因偷聽到鐵山說公子翎與谷玄牝已有合作,次日鐵山便被殺,再加上亡妻復活一直便是公子翎的宿願,諸多因素疊加,讓他產生先入為主的看法,直到發現自己身中公子翎兩掌未死,知曉公子翎刻意留情,才打消了這樁誤會。此時看公子翎面色不善,忙服軟道:「先前是我情急失察,口不擇言,不過公子正當用人之際,現在也只我能保有完整記憶,公子就給我個將功補過的機會吧。」

「哼,什麼用人之際?你以為你能保有記憶是誰的功勞?僅有的一枚百花凝露被你服了去,虧本公子寄望你能查到些什麼,沒想到你查了查去,竟查到了本公子頭上!」公子翎好像越說越氣。

應飛揚卻是一愣,道:「百花凝露,我什麼時候服用了?」

他曾從姬瑤月那聽過百花凝露這東西,這是天香谷流傳的一項異術,要數十個木系妖靈同時施術,在月圓之時借助月華之氣,眾妖靈傾注修為凝聚百花精華,薈萃成最精純的一滴先天原漿,原漿凝固後便是百花凝露,百花凝露至純至清,乃是穢毒蠱蟲的剋星,雖不敢說是辟易萬毒,但在效力未散前,卻是可抵禦大多數蠱毒。

「你不知道?」公子翎亦微露詫異,「數日前我假意將秦風驅逐出莊,實則是遣她去疊翠谷,找搬遷到那的天香花妖凝聚一枚百花凝露,結果她回來慢了,已將此事忘得精光,倒是你還能保有記憶,難道不是她在最後關頭,將百花凝露給了你服用?」

公子翎這麼一說,應飛揚立時想起,他初入山莊的那晚,秦風突然破門而入,還不由分說的強吻了他,那時他被這飛來豔遇震得頭腦一片空白,此時再回想,那時好像真有什麼甘甜津液流入口中應就是百花凝露。

「怎麼?想起來了?」公子翎看他一副恍然大悟模樣,問道。

「對對對!我想起來了,確有此事!」應飛揚忙道。

「連服沒服過都不清楚,你這忘性之大,真是令身中蠱毒者也自愧不如!」公子翎又嘲了一句。

應飛揚哪敢跟他說明原委,忙岔開話題,順便問出心中疑問,「早在我來到山莊之前,公子便已遣秦風姐尋求百花凝露,如此說來,公子早就發現端倪了,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1:02
第697章 卷九 身隕幽冥(三)

「公子早就發現端倪了,是什麼時候發現的?」應飛揚精神一振,只道孔雀公子修為高深,能夠擺脫蠱蟲影響。

「五日前,也可能是七日前,或許更早……」公子翎以手扶額,指尖輕輕敲擊太陽穴,隨後心不甘情不願得道:「你若指望著從本公子這裡瞭解全部前因後果,那怕是要失望了,論躲在暗處以奇蠱異毒,暗行鬼蜮的本事,那死蛤蟆可說無人能及,本公子雖有察覺,試圖運功抵禦,但為時已晚,能記下的也不多了。」     

應飛揚微覺洩氣,但見公子翎面色陰沉,便又道:「谷玄牝以有心算無心,依然被公子看出端倪,可見遜了公子不止一籌,如今谷玄牝躲在暗處,要將他揪出,任何信息都彌足珍貴,還請公子告訴我你所知曉的全部。」

「不用你褒,本公子也會說,不然來這是找你聊天的嗎?」公子翎嗤了一聲,揭破應飛揚的小心思,又道:不過現在本公子還有一個問題,這段期間內,謝靈煙這丫頭雖大多是以我妻安平的身份出現,但卻又幾日莫名恢復了謝靈煙她原本身份,你可知這是何緣故?」

公子翎說得情形應飛揚自也知曉,他來山莊第一日時見到的是所謂的「謝安平」,第二日時,出現在他面前的又變回了原本謝靈煙,而今日,也就是他入山莊的第三天,謝靈煙又變成了謝安平。原本他也被這變換的身份繞暈,幾乎以為是自己腦子出了毛病,但看過《博觀蟲鑑》後,便也明白了內中緣由,遂解釋道:「據書上記載,母蠱寄身人體後,與人體完全融合共需要一個月的時間,而繁殖幼蟲吸取記憶的速度也與融合的程度有關,起初,母蠱會在第九天釋放一次幼蟲來吸取眾人記憶,之後,飽餐了的母蠱會休眠一日,消化吞噬的記憶,這時,沒了蠱蟲壓制,謝靈煙的意識便會短暫甦醒一日。一日後,母蠱再度醒來奪據謝靈煙軀體,繼續繁殖幼蟲為它吸收記憶,而這次,它繁殖的週期只有七日,之後,是五日,三日,一日……」

應飛揚頓了頓,繼續道:「從我們角度說,起初是九天失去一次記憶,然後是七天失憶一次,再然後是五天,三天,一天,記憶流失速度在不斷加快。每次失憶都有一天的間隔,這一天母蠱會休眠,謝靈煙會甦醒。她便這樣在兩個身份間變化,而其餘人受其影響,記憶也分隔成了彼此不關聯的兩段。直到一個月後,母蠱與謝靈煙完全融合,每晚都可以吸收記憶,那時,謝靈煙這個人再不存我們腦海,活在世上的只剩下公子那被蠱蟲佔據腦識的『妻子』,山莊上下亦完全受其擺弄,再難挽回了!」

公子翎沉著臉道:「完全取代謝靈煙?已經差不多了,前些日子在山莊眾妖口中,我妻安平還是死而復生是吧?今日本公子再試著探問,她們已全忘了我妻曾死過的事,只記得我妻安平她染病已久,身體虛弱,怕再過上兩日,對安平的印象便又退回到她染病前了。」

「兩日?」應飛揚察覺關鍵。

公子翎點頭道:「沒錯,上次謝靈煙出現是在昨日,而再上次出現是六天前,間隔五日,那麼這次的間隔只剩三日了.也就是說,除去今日不算,兩日後若不能查出關鍵,山莊眾妖包括我在內都將再次失憶。」

「竟沒幾天時間了!」應飛揚吸了口涼氣,他雖有預料,卻仍未想到形勢已如此險峻,強行平復心情後又追問道:「聽公子方才話意,你還保留六天前的記憶?可你又說你還受蠱蟲影響……」

「我自己記不清,還不會用紙筆幫記嗎?」公子翎翻了翻眼皮,一副恨其不爭的樣子,隨後又道:「這要從五日前說起了,那時本公子已中蠱已深,腦中已有定見,順理成章的認為我妻安平已起死回生,但相處一日,雖然她身子虛弱,大部分時間都在睡眠休養,可我仍覺察到她與我印象中不同。」

「有何不同?」應飛揚問道,他記憶完整無損時,尚且受到誤導,錯將他師姐當做謝安平。公子翎記憶已受損嚴重,又是如何能察覺出兩人分別?

這倒似是把公子翎問住了,公子翎怔了怔,想了片刻後,只簡單道:「便是不同。」

簡單四字,等同廢話的回答,卻讓應飛揚感受到了這四個字的份量,甚至讓他不由想到,若他處在公子翎的位置上,能否看出自己心上之人的不同?

而公子翎繼續道:「本公子心中有疑,便不動聲色的探尋真相,很快便發現了本公子寫給自己的信箋。原來,在更早的時候,本公子便已有察覺,那時便開始一邊查尋原因,一邊趕在失憶前記錄下自己所得線索。而本公子得到了之前我留下的訊息,終於確認莊內異象乃是蠱蟲所致。」

「只是那時尚不知是何種蠱毒,也不能確定是否與谷玄牝有關,於是我便假意遷怒秦風,趕她出莊,實則是遣她去找天香谷遷居來的那些花妖,讓她們凝出能辟易邪毒的百花凝露,可惜秦風來晚一步,未及將百花凝露送到本公子手中,反而便宜了你小子!」

應飛揚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那有沒有法子把它還給公子?」

「淨說渾話,你都吃下肚了,要怎麼還給本公子!」公子翎罵了一聲,隨後無奈道:「罷了,雖是無心插柳,但被你服下倒也是不錯的選擇,至少比本公子更適合。」

「哦?這怎麼說?」

公子翎道:「本公子驅逐秦風的這番動作,想必也引起了那臭蛤蟆的猜疑。你說這次殺了鐵山後又故意留下線索是為了設局除去你,在本公子看來,不止是衝你來,也是在試探本公子。引你與本公子相爭,若本公子除去你,無疑自毀耳目,對那臭蛤蟆自是最好。若是本公子放你一馬,便證明你能保存記憶,極可能與本公子有關,也令那臭蛤蟆可以提前防範。」

應飛揚心領神會,如今情形,公子翎和谷玄牝便像兩個殺手,谷玄牝躲在暗處,設下致命陷阱,去除一切變數,等待公子翎一步步踏上死地。而公子翎要佯裝毫無所知,降低谷玄牝戒心,以求在最後關頭反戈一擊。

雙方互相引誘,試探,既是獵手也是獵物,誰先露出破綻,誰便將萬劫不復。

想通這點,應飛揚隨即道:「所以公子在眾目睽睽之下『擊殺』我,便是讓我假死,既破了谷玄牝針對我的局,也降低了他對公子的戒心,之後我在暗,公子在明,一同將谷玄牝揪出!」

公子翎微微頷首,「大抵正確,只錯了一點,之後是在明處的既是你,也是本公子!」

「嗯?」應飛揚不解其意。

公子翎長眉一挑,用為他封王加冕般的語氣道「」「慶幸吧,雖只有短短數日,但足以榮耀你的餘生,今後幾日,允你以錦屏山莊公子翎的身份行動!」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1:02
第698章 卷九 以假亂真(一)

「你是要我冒充你?」聽聞公子翎驚人之語,應飛揚一愣,隨即放聲大笑,笑聲肆意張狂,往復迴蕩,「哈哈哈,當真可笑!本公子不屑效仿任何人,天下之大,亦無任何人值得本公子效……咳咳咳……」

   結果最後一個高音沒提上去,反被口水嗆了喉嚨,也不知是嗆的還是怎麼的,應飛揚漲紅著臉,邊連聲咳嗽邊擺手道:「不行不行,感覺好羞恥,你平時是怎麼做到的,能整日以這種口吻說話?」

   公子翎額角青筋跳了幾條,昂首冷道:「因為同樣的話從你口中說出,不過言不符實的虛話,自本公子口中說出,便是睥睨天下的事實!」

  「對對對!就是這種口氣,我就學不來!」應飛揚拳頭敲掌心,一副擊節讚歎的樣子,確認了公子翎需要他幫手後,他就在被打的邊緣瘋狂試探。

   公子翎盯著了應飛揚幾眼,然後閉目,吐氣,隨著他一口氣吐出,窟洞中的水窪皆在冒著水泡,宛若沸騰,一口氣吐完再睜眼,語氣淡然道:「你若怕了,不想趟這渾水,儘管離去。你未中蠱毒,自可來去自如,不必在此插科打諢,浪費本公子時間!」

雖知能擠兌公子翎的機會極其難得,但見公子翎怒氣已如水泡般沸騰,應飛揚忙收斂形色,道:「要我冒充你,那你做什麼?總要給個理由啊!」

「便讓你一觀本公子的理由!」公子翎說話間,褪下身上錦袍扔嚮應飛揚,露出精赤上身。

「說就說,脫什麼衣服……」應飛揚扯開擋住他視線的錦袍,視線恢復時卻又戛然而止,驚道:「這個事……」

卻見公子翎身材略瘦、肌肉線條均勻流暢,但皮質下卻似有密密麻麻的萬千小蟲在蠕動。

「寄身蠱幼蟲?」應飛揚猜測道。

公子翎點頭道:「沒錯,本公子將從你師姐身上釋放的幼蟲,強行吸了一部分在體內!」

「公子在研究以自身真氣,壓制蠱蟲的方法?」應飛揚一點即透,「先前師姐說你總拉她練功,助她運氣,莊裡女妖也說你這些時日閉關甚勤,原來是為了這個,可有什麼成效?」

公子翎不甘得搖頭道:「雖遲早迎刃而解,但目前暫無頭緒,反是體內區區蠱蟲頗不安分,稍有鬆懈別伺機吞噬本公子記憶,在外事務繁多,難以安心,所以本公子要與你替換,你以本公子身份行動,本公子在此幽寂處詳思。」

「可需要在這時候嗎,時間已經不多了,山莊中若缺了公子……」對於頂替公子翎的任務,應飛揚頗為心虛。

「所以要各盡其職,雙管齊下。陰謀算計,本非本公子所長,更何況此時蠱蟲纏身,影響思維,所以,藏在暗處的谷玄牝便換你來試著找出!」公子翎說著,冷笑幾聲道:「世間有法必有破,集聚眾妖思維,隨時吸取眾妖記憶?呵,想想便知,若寄身母蠱真至最終形態,誕生的將是多可怕的怪物!谷玄牝定也會怕它失控,所以多半便藏在莊內近距離觀察,而他身上,定也有能拔除母蠱的方法!」

「可時間緊迫,我並無把握……」應飛揚坦言道。

公子翎道:「盡力而為,不丟了本公子聲名便可!你若不濟事,還有本公子呢!谷玄牝諸多算計,皆是衝著本公子來,本公子才是他的最終目的,山莊其餘之妖縱使記憶全失,只消本公子這幾日能尋出以力破巧,用真氣強行驅散蠱蟲的方法,便能將她們盡數救回!」

應飛揚皺眉道:「我無把握,公子又有幾分把握?」蠱神之蠱,豈是易於,短短時日找出以力破巧的破解之法,縱然驚才豔豔如公子翎,亦絕非輕易能做到之事。

公子翎卻坦然道:「十分半分,皆是成敗之後定分,千步萬步,端看你願否踏出眼前一步!」

見公子翎說得豪氣灑脫,應飛揚也為之所激,心知雖非完全,但公子翎所說卻已是最得宜的方法,便不甘示弱的道:「堂堂孔雀公子,難得有求於我等晚輩,看在師姐面上,助你一臂之力也無不可!」

「哼,要裝作本公子,先改了這逞嘴快的性子,還有,這個給你!」

公子翎一甩手將一物拋嚮應飛揚,應飛揚探手接過,卻是一個薄如輕紙的皮質面具,面具內側有術法紋路,還有蠅頭大小的四字「天工製品」。

「這是墨非工的作品?」應飛揚自識得這印記,此乃五玄奇中天工巧匠墨非工的標誌,應飛揚手上便仍有一塊這樣的面具,讓他曾以血蚺君的身份,躲過正邪兩方的層層追殺!

公子翎道:「墨非工怪癖下的產物,倒是派上了用場。帶上瞧瞧。」

應飛揚聞言將面具貼上,頓覺面具如活物一般緊緊吸附在皮膚上,便又找了水窪照上一照。

便見水窪中人面容俊清俊、長眉狹目,上挑的眼角盡顯桀驁之態,不是公子翎又是誰?

應飛揚聽聞過,天工巧匠有一怪癖,凡有誰找他來製器,除應有的報酬外,還要應允墨非工以他們的面容做一張面具。而墨非工做了面具後,又總是棄如敝履,不是付之一炬,便是轉手他人,是以市面上有不少面具流通,倒是促成了許多見不得人的勾當。

錦屏山莊中的日晷乃是墨非工建造,所以公子翎定請過墨非工做工,付過這一特殊「報酬」,只是以公子翎性情,怎可能容忍自己面容落入其他人手中,所以定又施展手段將面具取回。

應飛揚摸了又摸,竟從外貌上看不出任何破綻,雖曾也體驗過面具神妙,此時仍不禁暗暗稱奇。

「還有衣裳,也都換上。」

公子翎又將衣物與應飛揚交換,他們身形相差不多,公子翎衣著又外罩披風,可遮擋細微差異。應飛揚雖矮了幾分,但把襪子疊了幾疊在腳下墊高,便也就差不多了,穿戴完畢,一人一妖面對面而立,竟儼然兩個公子翎!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1:02
第699章 卷九 以假亂真(二)

「雖無本公子氣質神韻,但外形上倒是過關了!」公子翎上下掃了幾圈也挑不出毛病,便又提醒道:「加上你先前中本公子的那兩掌,實際是本公子將孔雀幽冥印和孔雀明王咒兩道氣勁打入你體內,助你模仿本公子的氣息。這樣的話騙過山莊其他女妖倒足夠了,不過遇上與本公子接觸最多的風雅頌她們,仍需小心言行!」

應飛揚亦心中明白,一人一相乃是天理,當世最接近完美變裝的當屬青丘狐家七姑娘,那位將天狐如意法無相篇修至八重境界的胡媚兒,但即便是她也只是能將外在模仿到極致,對於模仿內在的經歷、氣質、神意等並沒有捷徑,只能靠事前的大量準備,否則稍不留神,便會被朝夕相處之人看出破綻。

而應飛揚顯然沒太多準備時間,「既要防著谷玄牝,還要防著你的侍女……說起來,秦風既取來了百花凝露,這樣看來她被谷玄牝附體的可能最小,我連她也要瞞騙嗎?」

應飛揚是想乾脆拉秦風入夥,可少一防範對象而多一助力,公子翎反問道:「秦風似與你和你師姐私交都不錯?」

「和我……還行吧……」應飛揚支吾著,努力打散腦中被秦風強吻的情景,「跟師姐相處倒似不錯,跟處小姐妹似的。」

比之拒人千里的趙雅、羞澀內向的楚頌,看起來散漫隨心的秦風確實更擅長拉近關係,接觸雖也不多,但與應飛揚、謝靈煙都似早已熟稔。

卻聽公子翎道:「但若她知曉母蠱寄在你師姐,她會選擇最簡單的方法——殺你師姐。會有不願,會有不捨,但該下手時不會有一絲遲疑。」

想到秦風輕佻散漫樣子,應飛揚立時察覺自己把她想得簡單了,忘了她言笑晏晏外表後隱藏的鋒芒,不禁打個寒顫道:「以公子的身份下有令她也會不聽?」

「呵,風雅頌她們三個,皆是有主見的姑娘,秦風若會言聽計從,當初也不會背族離家逃至錦屏山莊這了……」公子翎意識到提起了無關往事,又將話題剎住,轉而道:「你對山莊瞭解不多,趁還有時間,本公子再提點你些,其他便看你隨機應變了!」

應飛揚初來錦屏山莊,想要偽裝成公子翎不被察覺,基本上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還在只需偽裝短短幾日即可,且如今山莊之妖皆記憶缺失,對「孔雀公子」身上的不同也不會立時察覺。

應飛揚記性極佳,不多時便將公子翎提點的全數記下,公子翎便又道:「時間差不多了,本公子若離莊太久又會惹人生疑,此水窟盡頭有一暗門,經由暗門可回返本公子居所。」

應飛揚一疑,想起來公子翎來時就是從身後來的,問道:「公子還修了通往這的密道?」

公子翎閉上眼睛不答,旁邊水窪又冒起了水泡,只道:「去了你便知曉!」

應飛揚道:「既是如此,在下告辭了,公子在此多加小心。」

公子翎不屑道:「笑話,本公子有什麼好小心的。」

「便是……小心吧。」應飛揚欲言又止,拱了拱手,轉身離去。

而待應飛揚身影消失在拐角處時,公子翎眼神忽然渙散,身體搖晃著向前傾倒,卻又穩住身軀,渙散眼神重新凝聚狠厲之色,咬牙道:「區區蟲豸,想在本公子體內造次,你們還要再修一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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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拉——」伴隨一聲機括聲,應飛揚開啟了公子翎所說石門,出現眼前的是一甬道,甬道青石砌成,肅穆凝重,地面上、牆壁上似有紋路,顯然修建已久,應飛揚沿路而行,越看越奇,不知此處怎會有一頗具規模的地宮。

待至盡頭時,眼前豁然開朗,才不由呼出,「這是墓室!」

所在處是一八根大柱撐起的,十丈見方的墓室,每隻柱子上雕著雌雄孔雀交頸的石刻,鳥喙探出共銜起一顆碩大夜明珠,照得內中不見陰森,反顯得清幽別緻,若非一尊晶瑩剔透的寒玉冰棺置在內中,應飛揚斷不會把此處當做墓室。

應飛揚朝玉棺處看了一眼,內中卻是空無一物,稍稍一想便恍然大悟,「是了,這定是我那未謀面的師姑謝安平的冢室,這寒玉棺便是用來保師姑屍身不朽,只是既然要讓公子相信死者復活,為防他查驗,謝師姑的屍身自然先一步被盜走!這等褻瀆之舉,怕公子翎早已恨怒欲狂了,這等事他自是想親自解決,所以方才沒有對我明說。」

應飛揚想了想,朝空棺拜上幾拜,道:「晚輩顧劍聲弟子應飛揚,拜見師姑,驚擾師姑安眠實非情願,只是事關謝師姐與錦屏山莊安危,不得已打擾,望師姑在天有靈,原宥晚輩失禮,更保佑謝師姐安全。」

又在心中暗道:「公子翎雖不想讓我插手,但畢竟師門前輩,我又怎能坐視她遺體失落?該有所為時,我自當義不容辭!」

又拜了幾拜後,應飛揚不敢在此處多做打擾,見另側又一上升階梯,便又循著台階而上,階梯盡頭是一死路,但應飛揚摸索幾下,果然發現機關。

又是一身低沉摩擦聲,前頭牆壁移動,應飛揚隨之踏出,卻發現自己已回到了錦屏山莊的院落內,而身後恰是一塊無字墓碑。

「果然!」應飛揚知曉自己猜測無誤,又讚歎道:「墓室竟從瀑布處連接到了墓室,真可謂鬼斧神工,要我說,這多半也是墨非工的手筆,跟著一比,先前看到的日晷只能算添頭!」

應飛揚不知的是,此事真被他猜出個大概,原來謝安平病逝後,公子翎既割捨不下思念之心,又斷不了死者復生的念想,不甘將謝安平這麼安葬,便請來了墨非工到來,明著是修建日晷,暗裡卻是藉著山莊下的地下溶洞打造出墓室。

因這事是瞞著山莊眾女妖進行,所以墨非工是從瀑布水窟處動工,所以墓室才會連通兩處。

而應飛揚也無心理會這些,環顧四周,發現已是夜深,暗道:「看來又過了一天,只剩兩天,兩天內若無突破,山莊眾妖記憶又要遺失,不知道還能記下多少……當務之急,唯有找出谷玄牝寄體蠱奴,只是山莊這麼多妖,谷玄牝究竟寄在了誰身上……我該如何著手?」

應飛揚只覺一團亂麻,毫無頭緒,忽然發覺前頭公子翎居室內有燭光搖動,心頭一疑,便悄聲而入。

卻見內中燭火搖動,一道纖細身影手捧蠟燭,四處探照,正是出身天香谷的魏萌兒。

「魏萌兒,你來本公子這裡做什麼?」

聽聞突兀聲音從背後傳出,魏萌兒似被嚇了一跳,手一哆嗦燭油滴在了手上,又哇的一聲甩開燭火。

待見到是應飛揚後,反而埋怨起來,「是公子啊,原來你在啊,我有急事,喚了幾聲你也不應,便先進來了!」

見她沒大沒小樣子,應飛揚又心中暗罵公子翎管教無方,隨即提起嗓子道:「是何急事,要你不請而入?」

魏萌兒正色道:「找到了,楚頌姐找到山莊中的蠱奴了!」

「找到了?」應飛揚一時錯愕,他費力配合假死,與公子翎交換身份,正要設法將谷玄牝寄身者找出,卻發現最大問題竟迎刃而解,令應飛揚莫名有一種十成功力卻擊到空處的憋屈感,忙又追問道:「是誰?」

「鐵山大哥,已經死了的鐵山大哥!」魏萌兒報出了一個他想不到的名字。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1:02
第700章 卷九 以假亂真(三)

錦屏山莊內暗潮洶湧,青城山上亦是雲波詭譎。

一方面,帝凌天已在號稱「天地靈氣樞紐」的崑崙山頂修建完成淨天祭壇,又從半部天書中得到「九鼎破氣法」,只需待天書之爭時的傷勢恢復,便可破去穩固崑崙地氣的禹王鼎,以淨天祭壇吸引崑崙八方純淨靈氣灌注己身,成就最完美的天人五衰功。

另一方面,石封兩載有餘,因神醫楚白牛的到來,終使衛無雙的醫治見到曙光,楚白牛施針時間已定,現在正是最後的籌備關頭。

是帝凌天先完成蛻變,還是衛無雙先從石封中復甦?這個問題的答案或許可以左右戰局,無論哪一方先搶得先機,都將打破正邪雙方這些年來的對峙均衡。

冷秋風起,所有人都有感覺,決戰的時刻要來臨了!

而作為牽動風雲變幻的關鍵人物,紀鳳鳴此時正在照料一名昏睡乾瘦的道人。

紀鳳鳴拈著一塊擰乾水的濕熱毛巾,輕輕擦拭著道人的面龐,細緻的似是要將道人臉上每一條皺紋的都熨平。

在他悉心照料之下,道人慢慢醒轉過來,渾濁雙眼剛恢復神采,便激靈著坐起身來,道:「哎呦,代宮主,你可真是折煞貧道了,哪能讓你侍奉我?」

紀鳳鳴按住不讓他起身,又抽了枕頭墊在他腰後,讓道人坐起身來,同時道:「哪來的什麼代掌門,有的話也是李無奇李師叔,只是……唉,總之紀鳳鳴只是晚輩,伺候范師叔是應該。」

「不成不成,我自己來就好……」那道人推脫著,忽然警醒過來般,呼道:「不對,我怎麼會在這裡?」

紀鳳鳴反問道:「范師叔還記得多少?」

那道人皺這眉,好似努力的回憶道:「我只記得你說要去協助天書之爭,讓我和孫師弟、錢師弟代替你,在天師洞看護無雙掌門……本來是相安無事的,可入夜之時,好像有人……對!有人伸著手指點了我的後腦,然後,我便失去意識了!」

此道人便是前日看守天師洞三人中,唯一存活下來的范無疆,聽他言語,紀鳳鳴嘆道:「背後出手,看來真是孫師叔和錢師叔……」

范無疆一愣,茫然道:「孫師弟和錢師弟,他們點倒我做什麼?」

紀鳳鳴道:「他們兩個動手,行刺了師尊!」

「什麼?怎麼可能!」范無疆差點從床上跳起。

紀鳳鳴安撫道:「確實是他們下手,這點絕對無誤,只是我想不通他們下手的緣由,師叔是與他們最後接觸的,可曾發現什麼端倪,或是察覺他們有什麼不同以往之處?」

范無疆搖頭,道:「這個……我在專心把守,並未與他們交談,沒發現什麼端倪,至於不同以往……唉,自咱們捨棄崑崙基業後,又有誰還如往常一樣呢?對了,你師尊呢,他沒事吧!」

「師叔放心,師尊他安然無事。」紀鳳鳴說罷,又朝范無疆拜道:「范師叔,請恕晚輩瞞騙之過,為防師尊有失,我已暗中將師尊從天師洞移到了朝陽峰!請師叔坐鎮天師洞,只是為了掩人耳目。」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范無疆長舒出一口氣,心有餘悸道:「你師尊才是萬象天宮的頂天樑柱,若他再出什麼意外,咱們門派可真就。」

忽然又道:「我又說錯話了,師侄,你別見怪,我不是說你撐不起大梁,只是說,同門五十載,你師尊道心之堅,求道之誠,我從未在第二人身上見過,所以我們都相信,有你師尊在,便有萬象天宮在,雖然如今咱們寄人籬下,但只要你師尊痊癒,定能帶我們重返崑崙!」

紀鳳鳴面色微微一暗,嘆道:「師叔幾時說錯了,我本就不及師尊遠矣。否則也不至於區區兩年,便讓同門離心離德,讓孫師叔和錢師叔做出這等舉動、」

「只能怪人間道無孔不入,也怪他們兩個心狠,唉。這麼些年的師兄弟,究竟是被人捏了什麼把柄,許了什麼好處,才幹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范無疆感慨一嘆,又道:「至於師侄你,你與你師尊只差了年歲的積澱而已,這麼妄自菲薄,可不像我初見你時,那般旁若無人的模樣。」

紀鳳鳴道:「那時年少無知,不識大體,師叔還記得呢?」

「怎會不記得,你初見我時,與你師尊第一次見我時,是同樣的神態,說著同一句話,從那時起,我便知道你的成就必不在你師尊之下。」追憶著往事,范無疆嘴角下垂,顯出衰老之態,又揮揮手道:「唉,師侄,你走吧,我知道你事務繁忙,不會專門為了照料我這老人家,但我不中用,不知道錢師弟和孫師弟為何反叛,也不能提供你什麼線索。」

紀鳳鳴道:「師叔,這又換你妄自菲薄了,你當年可也是和李無奇師叔一時瑜亮的英傑啊,萬象天宮同樣需要你!」

|「嘿,什麼一時瑜亮,那時年輕基淺,才能勉強跟上李無奇,後來不也被他甩開了,至於和你師尊比,更是天差地遠……」范無疆又揮揮手,閉眼靠在床枕上,似在緬懷著過往時光,也下了無聲的逐客。

紀鳳鳴也識趣,輕輕一禮,便默默告辭。

待過了許久,時已入夜,范無疆又睜開眼,雙目冷然清明,全無老朽昏聵之色。

便見他起身下床,穿上道袍走出屋外一隱秘處,確定四下無人後,從道袍中取出一張符紙,疊了幾疊,折成了紙鶴形狀。

隨後輕輕一送,紙鶴竟如活過來一般飛起。

待目送著紙鶴飛遠,他才舒出一口氣,安下心來回過身。

卻見紀鳳鳴站在他身後,微笑著看向他。

范無疆瞬間激出一背冷汗,卻強作無事招呼道:「師侄,又是你啊,你什麼時候來的?」

紀鳳鳴亦微微笑道:「師叔,你呢?你什麼時候背叛萬象天宮的?」

范無疆一臉茫然,道:「紀師侄,你說什麼呢?我怎麼聽不懂?」

「師叔,你放出紙鶴時,就不曾檢查過符紙嗎?你用的符紙,是我的!」紀鳳鳴說著,伸出一根手指,卻見夜色之下,一隻紙鶴振翼飛來,如鳥一般落在他手指上。

正是范無疆先前放出的紙鶴。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1:03
第701章 卷九 以假亂真(四)

范無疆面色瞬間變了幾變,先前他仍存有僥倖心思,想著自己是長輩,只要沒被抓到現行,便還有辯解的機會,可如今見紙鶴重飛回紀鳳鳴手中。人證物證確鑿,再無抵賴的理由。他一時面如死灰,卻又幹笑了兩聲,露出了如釋重負的樣子,釋然道:「三十年多年了。」

  「嗯?」

「不是問我幾時開始給六道惡滅通風報信嗎。三十多年前就開始了。」

「三十多年前,帝凌天第一次統合六道時,你便已經背叛!」紀鳳鳴掐算時間,面帶詫異道。

  「震驚嗎?詫異嗎?知道為什麼有人能在你們眼皮子底下做了三十年奸細你們都未發覺?」范無疆陰鶩狠戾得笑起來,笑聲中夾雜著難言的恨意,「呵呵呵!沒發覺,那就對了,因為你們師徒都一樣,幾十年來從未把我放在眼中過 !」

紀鳳鳴面色一沉,道:「師叔,莫要將你罪過推到師尊頭上,師尊這些年來,可從未輕侮你半分!」

「未曾入眼,何來輕侮,何止是我呢,你不是問我孫師弟和錢師弟為何背叛嗎?都是我說動的!你知不知道,孫師弟早就絕了修道的念想,在山下購置了數百牛羊,風騷熱辣的牧女娶了好幾房,生得孩子都能塞滿幾個帳篷!錢師弟差了些,只得了一個私生女,雖然才智和他一樣平庸,但他寶貝的不行,好幾次想強塞到萬象天宮都被拒之門外,最後又托關係送到了崑崙旁支派門。這都是他們命門,只要對他們稍有留心,便能查探出來,可你們留心過嗎?」

不待紀鳳鳴回答,范無疆便否定道:「沒有!衛無雙他眼中只有他的道,而你,只會亦步亦趨的模仿著衛無雙!你們這些人中龍鳳,就算外表裝得再親和,也只是自上而下的施捨,幾時真的留心過我們這群人,呵,既然如此,那這命門活該被六道惡滅拿捏住了!」

紀鳳鳴不予反駁,亦或是無從反駁,只一拂袖道:「孫、錢兩位師叔是親人被脅迫所以行刺師尊的,那你呢,又私下娶了幾房妻室,留下多少子嗣?讓你能可理直氣壯的背叛派門?」

「哈哈哈,我豈會與他們一樣,他們都是認識到與你師尊的雲泥之別後黯然放棄,我不曾放棄,所以到頭來一無所有啊!」

范無疆如癲似狂,放聲大笑,一聲聲控訴著。

「我是家學淵源的萬象天宮長老子嗣,衛無雙不過硬爬上崑崙的凡俗,他卻比我先成為入室弟子,反做了我的師兄!」

「我為了追上他的步伐,強行修煉至走火入魔,他卻輕而易舉的提升到更高層次,還指點起我的修行。」

「我被六道惡滅擒住,被迫屈從供出了他的行蹤,他卻於萬千陣中擊殺了帝凌天,我的背叛反成就了他的一象萬生的威名!」

「自那以後,我這三十年來每日都備受煎熬,背叛帶來的屈辱、悔恨、畏懼、無力……如夢魘一般,每時每刻都壓在我心頭,壓得我修為再無寸進,我開始期望著,我那衛師兄能發現我的異常,來尋問我一句,只要他問我一句,我便會對他全盤托出,對他懺悔,求他寬恕,結束這三十年提心吊膽的折磨,可他,何曾注意過我。」

「最後,先找上我的竟是又復出的六道惡滅,連敵人對我的在意,都比我那衛師兄對我的在意多,哈哈哈,我還有什麼理由不背叛他!」

紀鳳鳴冷眼看著他的癲狂,道:「說到底,不過只是你對師尊的嫉妒,妄你修道多年,竟因一時嫉恨踏差至此!」

「嫉恨,哈哈哈,我說了,我還沒有放棄,我不是嫉恨衛無雙,而是要超越他!」

聽聞范無疆狂言,紀鳳鳴有些想笑,又悲涼的笑不出來。

卻聽范無疆繼續笑道:「道扇如何,一象萬生如何,如今還不是一尊石像,便是讓他逃過了此劫,恢復原身,百餘年之後,不終也是冢間枯骨!而我卻要長生不死,齊天永壽,待那時,又是誰輸誰贏?」

「長生不死?師叔,你真的瘋了!」紀鳳鳴再也忍不住。

「若是能瘋我早瘋了,可惜,我清醒的很,要知道,天道一脈,本就是天界遺民,只要我跟隨六道惡滅,等帝凌天逆轉封天法印,開啟天地禁門,領六道惡滅回返天界,我便可一同飛昇,永享無盡仙福!」

縱然已在心中將范無疆當成心性扭曲的瘋子看待,此時的瘋言,亦是超出紀鳳鳴預料,一時心神激震,卻在此時,忽聞風嘯如嘶,雷震如吼!

方才還瘋狂之態的范無疆猛然出手,左手拈風訣,右手喚雷式,風雷合併的絕式毫無保留的襲向紀鳳鳴!

他深知這位師侄天資絕倫,儼然第二個衛無雙,如今修為已遠勝於他,要取他性命輕而易舉,聽他說了這麼多,不過是想多探聽些有用訊息而已。

所以范無疆才假做破罐破摔的瘋狂宣洩,吐露出些訊息,引得紀鳳鳴分心之時,再突施辣手。

卻見紀鳳鳴雖驚不亂,手拈法式,一道無形氣盾凝固身前,輕描淡寫擋下風雷一擊。

范無疆本也沒指望這招得手,只趁著紀鳳鳴接招之際,催動全身術力御風而逃。

但方飛出十數丈,卻忽覺一股更勝紀鳳鳴的壓力鋪天蓋地而來,如有實質的壓力,竟壓得范無疆腿如鉛沉,情不自禁的墜下了身子。

他的背後,傳來紀鳳鳴的嘆息聲,「不論如何,師叔仍是萬象天宮長輩,我沒有資格處置你,但……」

「上次的漏網之魚,此回,還有第二次的幸運麼?」接續著紀鳳鳴的話語,一道雄渾聲音從范無疆前方傳來,隨著聲音同來的,還有張揚透骨的劍意,以及,最不願意見到的人影——

視線盡處,「劍皇」越蒼穹昂首闊步而來,行進同時並指成劍,信手一劃,一道劍痕橫掠而出,劃出一道綿延無際的界限,而越蒼穹停下腳步,淵渟嶽峙般站在界限之前,凌厲目光直逼范無疆。

「來,用盡你的全力,闖得過此條界限,本座便不再攔阻你享受永生!」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1:03
第702章 卷九 以假亂真(五)

劍皇強勢駕臨,一線劃界。范無疆瞬間心沉淵底,面若死灰。

  紀鳳鳴、越蒼穹任意一個他都遠非敵手,何況二人齊至,但絕境之下,反激起亡命之勇。

「我一定要活下去,活得比衛無雙更長久!」

  隨著心中默念,范無疆血氣陡升,便見他五指箕張而出,指端燃出白、青、赤、黑、黃五點火苗。

  隨後五指猛然握緊,熾烈熱浪滾滾而出,火勢從指端蔓延臂彎,范無疆竟一身化五,分出燃燒著五色火焰,上身為人,下身如蛇的巨大分身。

火舌吞吐,草木成灰,五道身影揮舞著火鏈,拖曳著焦黑的痕跡,以五行五方之位,沿著不同軌跡向越蒼穹掠去。

「好個五色異火!」見識到范無疆突破極限之招,紀鳳鳴心中暗讚一聲,顯然,范無疆是深知越蒼穹的黃金劍芒五行屬金,鋒銳莫當,所以施展五色異火,欲以火克金,減弱黃金劍芒的威力。

「若非道心已毀,范師叔的成就當不止於此!」但讚歎歸讚歎,紀鳳鳴對最終結局從無絲毫懷疑。

便見越蒼穹身不動,雙目精光一閃,霎時萬千金芒閃動,無數纖細如絲的劍氣憑空出現,交錯亂織,織成耀眼而又危險的璀璨羅網。

方才還威勢熊熊如神祇一般的火焰分身,在輝煌閃耀的一瞬間,被洞穿得千穿百孔,被切割得七零八落,最後被抹滅得煙消雲散……

縱然五行相剋,也難彌平絕對的實力差距,金、青、黑、黃四炎分身被劍氣打散,而赤色炎身遭切割,劍氣不斷帶走火焰,硬生生將半人半蛇巨大法身削水果似的削回了范無疆原本形貌,下一瞬,一道熾熱鮮血飛濺而出,范無疆被劍氣穿成千瘡百孔,頹然倒地。

然後,化作一團火焰……

「哦?還有變化?」紀鳳鳴眉毛一挑,便見方才從范無疆身上噴灑出來的鮮血,直噴濺到越蒼穹側後方,熾熱的血液落在草尖上,草叢瞬間燃起,越燒越大,而燃起的火焰竟又凝成了范無疆的形貌,毫不停留,不做思考的向僅數步之遙的界線縱飛而去。

范無疆一開始便知絕非越蒼穹敵手,更沒有與之交戰的心思,只想著衝過越蒼穹所劃的界線,逃出生天,使用五色異火除了為了減弱黃金劍芒威力,便是要借助其星星之火,燎原不盡的特性。

「我逃出線了!我活下來了!」,白駒過隙的一瞬,范無疆已飛出界限數丈,而越蒼穹竟沒做出絲毫反應。

令他心頭被劫後餘生的狂喜塞滿,越蒼穹一代宗師,自不會當著後輩的麵食言,雖然借精血火遁的法門讓他耗費了七成命元,但只要活下來就好,只要留得一口氣在,他便仍有機會擁抱永生!

他興奮得向大叫出聲,可他的身體失衡的砸落在地上,同時一股劇痛從腰間傳來。

范無疆回頭看去,看到了令他心魂俱喪的一幕,他只上半身衝了過來,下半身竟還留在數丈開外的界線內,腰間一道整齊平整的切痕,正與地上界線齊平。

然後他叫了出來,撕心裂肺的慘叫。

「劍氣留痕,生死劃界!劍皇前輩,你之修為還是深不可測,這一次,又勞你出手了。」慘叫聲中,紀鳳鳴走上前去,朝越蒼穹致謝道。

「只是完成上次的未竟之事而已,本座喜歡善始善終。」越蒼穹輕描淡寫回應,又問道:「紙鶴上內容呢?」

紀鳳鳴答道:「果然是朝陽峰。」

「所以依計行事?但本座要提醒你,六道惡滅可未必這麼簡單就被你誤導。」

「干擾六道判斷,煊其耳目,不管能成與否,總無壞處。」紀鳳鳴說話間,已走到范無疆身邊,而范無疆的慘叫聲也平息,變成進氣有出氣無的微弱喘息。

紀鳳鳴看了看地上界線,又看了看還未斷氣的范無疆,不忍得嘆道。

「范師叔,其實從開始,你便毫無機會。」紀鳳鳴蹲下身子撫上了他怒睜的雙眼,手指卻一揚,讓停在他指尖上的紙鶴再度飛起。

「你既想將這紙鶴送到六道惡滅,師侄自當完成你的遺願,只是需要告知你,師尊真正所在的地方當然不是我告訴你的朝陽峰,而是在……」

   彌留之際的范無疆,想要努力得聽清紀鳳鳴所說的地名,但意識卻已經模糊,聽不清楚。

  失血過多、體溫流失,既久違又熟悉的寒冷,好像將范無疆殘餘的意識送回了崑崙山巔,又回想起了與那個人初見的寒冷清晨……

  第一次出現在崑崙山門的他,他頭髮眉毛上的積澱的風雪結成一層冰殼,面上凍得淤青了一片,腫成蘿蔔的十指更蜷縮成了不自然的形狀,不趕快按摩活血怕是一輩子都伸不直了,而他的雙足更是慘不忍睹,鞋子被山石冰喳割破,血流出便被凍住,凝成刀子又割破他的雙足。

  看守山門的范無疆可以想像,這種情形下每走一步都像是酷刑,真不知他是怎麼一步一步爬上崑崙山的。

  那是范無疆唯一一次看得他的狼狽之像,只憑初見的淒慘模樣,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他會成為以瀟灑俊逸著稱的「道門雙秀」之一。

  甚至看著他搖搖晃晃朝他走來時,范無疆都生起了憐憫之心。

  作為成為入室弟子的必要磨練,范無疆已看守了好幾年的山門。他知道山下流傳著崑崙山上有神仙居住的說法,爬上山來尋仙拜師的人也見過不止一個兩個,只是像他這麼年輕的倒是第一次見到,這少年,最多也就十四五歲吧。

  能爬上崑崙山的,都是毅力與機緣俱佳之人,若他再有先天靈骨仙根,那便是修道的好苗子,很容易就會被萬象天宮長老們收入門下吧。

  依照過往經驗,范無疆已經能預見到,一會這少年會想其他人一樣,錯把他當成仙人,跪倒在他面前,恭敬虔誠得呼喚他為仙師,請求隨他學藝。

  范無疆當然沒收徒的資格,看著他走到身前,范無疆決定待會在他跪倒之前便將他扶住,讓他少磕兩個頭,再替他通報門中長輩,不然,真怕他的身子經受不住,跪倒了就再起不來。

可都準備好了攙扶時,卻聽一聲:「麻煩借過,你,擋住我的道了。」

  范無疆一愣,發現他直挺挺站在面前,看了過來,目光交匯,范無疆才注意到他的眼睛。

   范無疆從未見到這麼純粹的眼神,沒有其他求仙者的慌張、驚喜、崇敬、畏懼,乾淨得就像崑崙山上得白雪一樣。

  就只是向前看著,就只是向前行進。

  好像這巍峨的萬象天宮,這無數尋仙者夢寐以求的終點,不過是前行路上的風景而已。

  而他這位凡夫俗子崇敬、跪拜的「引路仙師」,在這少年人眼中更是根本不存在。

  范無疆該責備他的無禮,告訴他這是萬象天宮,是與天離得最近的地方,不得擅闖。

可他卻發現他已本能的讓開路了,好像自慚形愧,感覺擋住這純淨的視線都是一種罪過般,身體不由自主的退閃到一邊,放少年通行。

少年搖搖晃晃的直行而過,范無疆這才反應過來,回身欲將他攔下。

可有一人已先一步出現在少年面前,是萬象天宮的掌門人!

范無疆不知掌門為何會突然到來,立時拜倒,又偷偷抬眼窺去。

便見向來不苟言笑的掌門人,此時笑盈盈看向那少年。臉上褶子都像綻出了花。「孩子,這裡是萬象天宮,是我們修道的地方,可不能貿然闖入啊。」

少年終於停下腳步,掃了下四周,道:「原來不是城鎮啊,老人家莫怪,是我誤闖了。」

掌門一愣,隨後笑道:「誤闖?哈哈,真是有趣?你不知這裡是萬象天宮,那你為何爬到崑崙山頂?」

少年答道:「我聽山下牧民說,每逢崑崙山風雪最盛時,在芒白飛雪中,隱約能見到殿宇樓閣莊嚴魁偉、屹立崑崙山頂,我心中好奇,便想來看看。」

「原來是個傻子啊,看談吐文雅,也不像啊,是了,定是上山時被凍壞了腦子。」范無疆想著,火氣也消了,覺得自己不該和一傻子計較。

掌門睜大眼問道,「就為了看看,你差點丟了半條命!」

那少年認真道:「可生命不本就是這麼用的嗎?人能從懵懂無知的嬰兒,長成洞悉世事的成人,便是因為走到了新的地方,見識到了的風景,瞭解新的事情。從未見到已見,從未知到已知,往復循環,串聯起來就是人生。否則,只縮在襁褓中,一生懵懂,縱然活到百歲,又真的算活過嗎?」

掌門上下打量著他,「誰教你的這些怪話?」

「我看了些書,自己想的。」少年低下頭,有些侷促道:「很怪嗎?山下人也總說我怪。」

掌門不答,又問道:「我可以帶你參觀這裡,可看過這裡,之後你打算做什麼?」

「下山,再去看其他地方,我還有許多想看的地方。」少年理所當然道。

「那你有想過嗎,世間這麼大,你奔走一生,又能看到多少?」

少年被問住了,他默然著,沒有回答。

「願意留下來,跟我學道嗎?」掌門突然道。

范無疆心中咯噔一聲,有了不好的預感。

「『道』?」少年輕皺眉頭,疑問道:「我在書上經常見到這個字,卻不知道他的意思,能告訴我嗎,道是什麼?」

這下換掌門被問住了,用浮塵柄騷了搔白髮,想了許久才道:「怎麼說呢,道看不到摸不著、卻又無處不在,它在萬事萬物中,又導引著萬事萬物,小到一棵草大到整片天,都有它的道,譬如太陽自東向西落,流水自高向低流,這便是太陽和水的道,你想見識這個世界,用腳走是個辦法,卻是個笨辦法,天地太大,你幾輩子都走不遍,可若你懂了這個世界的道,即使一步不出,你也能瞭解整個世界,這樣,你想學道嗎?」

范無疆聽得雲裡霧裡,但少年眼睛亮了,首次出現渴求的光,「我想,我想發現星辰運轉的軌跡,我想看透時間流去的方向,我想瞭解興亡成敗的規律,我想知道生老病死的意義,我想學道,你能教我嗎?」

「我不能,但我願引領你一起學。」掌門摸著少年的頭,露出欣慰的笑容,「孩子,你姓甚名誰,有字號嗎?」

「我姓衛,有小名,還未束髮,沒起字號。」

「那我給你起,以後你就是我的關門弟子了,我要叫你無雙,天下無雙的衛無雙!」掌門說罷,開心得大笑,好像要向天下宣告,他撿到了塊還未雕琢的瑰寶。

而笑聲中,范無疆恍然驚醒。

「不對,不該是這樣!」

從未收徒的掌門,打算在閉死關前收一名關門弟子,這他早聽聞風聲。

符合條件的弟子不多,他便是其中之一,而且他暗暗比較後,除了李無奇外,沒有人能與他爭這個名額。

而所有長輩也似都默認了,掌門關門弟子將在他們兩人中選出。

可如今,一個不知該說聰明還是傻的少年人,竟然搶走了本該屬於他的榮耀。

范無疆不能容忍,要去做他早該做的事,他要攔下那少年,把他驅逐出萬象天宮,再不許他踏進一步!

可待他伸出手時,那少年已在他觸碰不到的雲端。

而他,跌入了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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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鳳鳴回到天師洞時,慕紫軒正在內中等他,他盤膝坐在蒲團上,身前擺著一個推演用的沙盤,山川河流在沙盤中纖毫畢現,整個青城山似都被濃縮在了其中,看樣子是一邊保護楚白牛,一邊思考戰策。

紀鳳鳴問道:「楚神醫呢?」

慕紫軒豎指噓了聲,指了指扭曲石道盡頭的闊室,小聲道:「還在內中,說歸說,可別大聲,這老牛脾氣大著呢。」

然後,慕紫軒問道:「門戶怎樣了?」

「已清理完畢。」

「那假消息呢?」

「也已經放出了。」紀鳳鳴似覺說得不夠細,又補充了一句,「不管是對六道惡滅,還是對劍皇。」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1:03
第703章 卷九 以假亂真(六)

「假消息已經放出,不管是對六道,還是對劍皇。」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慕紫軒卻立時心領神會。「看來你這次探病,是把病人探死了。」

「我的猜想沒錯,范無疆師叔是內奸,亦是這次刺殺師尊的主謀,而他這麼做的動機,你猜對了。」

「不意外,被道扇劍冠逼瘋的,他不是第一個。」慕紫軒語氣平淡,沒半點波瀾。

紀鳳鳴卻沒他這麼坦然,嘆道:「和道扇劍冠生在一個時代,已是注定悲哀,若想再悲哀些,就是和他們做同門。早聽你說過這話,今日才體會到此言中的無奈。」

「你該更早體會到,要知道,如今的紀鳳鳴,在一些人眼中,一如當年衛無雙。」

慕紫軒所言,紀鳳鳴又豈會不知,他同門雖多,卻總有疏離之感,直到遇上慕紫軒這個同類,才算交上了第一個交心的朋友,可口上卻不承認,道:「有嗎?我怎麼覺得我人緣甚佳,頗得師弟妹愛戴。」

「所有師弟妹對你的愛戴都集中在你那左飛櫻師妹一人身上了嗎?這樣說我倒是相信。」慕紫軒調侃一聲,又將話題扯回:「說回正事,你對劍皇又放出了什麼假消息?」

「范師叔死前,我將他的傳訊紙鶴放出,並對他說,他費盡心思所要傳出的消息是假,我師尊不在朝陽峰,而在金鞭岩。我說得時候,恰好劍皇在場。」

慕紫軒聞言後,一副打抱不平的模樣。「嘖嘖,你種沒良心的事你也幹得出來,枉劍皇前輩費盡心思替你師傅尋來安全的藥材,這樣還換不來你的信任?」

「正是因為不信任,所以才讓他尋藥材。若加入正天盟後第一件事就出師不利,連幾項藥材都帶不回,堂堂劍皇怕要淪為笑柄,難在正天盟立足,若藥材出了問題,他更有洗不清的嫌疑。所以只有他帶回來的藥材,才最是安全。但卻並不意味著就能讓我放心。」紀鳳鳴說著,又暼向慕紫軒道:「更重要的是,分明是你提醒我要小心防範劍皇,怎又成了我的錯!」

「我可沒有,別瞎說!」慕紫軒翻翻眼皮否認道,「我只是說,我們送天女前往錦屏山莊,不過半日就被人盯上,襲擊者十數人皆是近身搏殺的高手,用得多是刀、斧、鐧、短戟等短柄武器,但釋初心大師斬斷了他們中人的一條手,卻發現那是一隻握劍的手。所以,我由此推論,可能有一股勢力在潛藏在青城山,對我們的動向掌握的很清楚,且本身實力雄厚,可以在半天內就調動安排十數名高手,精擅近身搏殺的戰技,而且最擅長的武器極可能是劍。有提及半句和劍皇及春秋劍闕有關的?沒有吧?所以你又誣賴我!」

見他正話反說,紀鳳鳴亦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聽你這麼說,看來真是我多心了,想想也是,春秋劍闕身為十大派門之一,卻不像其他十大派門一樣自重身價,全無保留舉派加入正天盟,而劍皇身為當世之巔,前輩高人,亦能甘做慕盟主副手,這是何緣由?定是出於對六道惡滅所作所為的憤恨,出於懲邪匡正的決心,出於對慕盟主的支持擁戴!這樣吧,我這便給劍皇前輩道歉,並向他吐露真相,爭求諒解,告訴我師尊不在朝陽峰,也不在金鞭岩,他真正藏身的位置是在……」

慕紫軒連忙叫停:「停停停,可別說給我聽!劍皇試探完了,又沖著我來了是吧!」

紀鳳鳴笑道:「我哄弄誰,也不敢哄弄你正天盟主,只是你正天盟若連我師尊在哪都不知道,六道打來時,我依仗誰來守護師尊?」

「別!這次我只在前面替你發號施令,正天盟真正的指揮權交你,你說讓我們守在哪裡,我們就守在哪裡,哪怕守得是塊石頭,也定守得滴水不漏,不讓六道惡滅越界半步!」慕紫軒初說時還有調笑之色,說到最後已是落字鏗鏘。

「多謝,還有劍皇那邊,勞煩替我遮掩,為讓他安心,我說了知曉我師尊真正藏身處的還有你、素宗主、釋初心等幾人,你可莫與他口風不一,被看出破綻。」紀鳳鳴囑託著,可說完此話,面色又微微一沉,不豫之色一閃而過。

慕紫軒察覺他這一瞬變化,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紀鳳鳴搖了搖頭,略顯疲憊道:「只是覺得心中愧歉,方才我還義正言辭的指責范無疆師叔,現在看來,我與他也無甚區別。劍皇前輩這次出關後,所做每一件事都是在助我萬象天宮,可他做得越多,我對他防範越深。原來劍皇於我,便如師尊於范師叔,只要有這等人物在身邊,哪怕他們什麼都沒做,依然讓人坐立難安……」

慕紫軒拍著他的肩頭安慰道:「別想太多,我知道本心赤誠,懷疑他人對你亦不好受,但劍皇在你我出生前便已成名,且素有雄心,若非春秋鼎盛之時遭逢宇文鋒挫敗,折其鋒芒,如今修界局勢怕早已全然不同……對這等人物,為了你師尊安全,再怎麼防範也不為過。」

「是啊,為了你師尊安全,再怎麼防範也不為過……」紀鳳鳴跟著念了一遍,似在說服自己,再抬頭時,面上迷惘之色已然掩去,又恢復過往淡然自信。「要說的就是這些,告辭了。」

慕紫軒也不虛禮相送,只拱拱手道:「沿途清風朗月,莫忘細賞,過了今夜,青城山怕又要不得安寧了。」

「咯—吱——」洞府石門開啟又閉合,將兩人身影隔絕兩側。

洞內,慕紫軒嘴角上挑,冷然一笑,將手伸向沙盤,象徵著金鞭岩的山峰在他手掌推動下轟然倒塌。

洞外,夜風吹過,金黃的秋葉紛落如雨,紀鳳鳴伸出手,想要挽留一片樹葉,不讓它墜落塵埃,可葉片卻打著旋的從他手掌邊緣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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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青城山一處偏殿,正天盟駐紮青城山後,被暫時借用為正天盟議事之所。

原本清淨的道家修行之所,此時被肅殺凝重氛圍籠罩,諸多派門主事首腦濟濟一堂,越蒼穹坐在副位,雙目半開半闔,似睡非睡,而慕紫軒負手站在正位,背對眾人,雙目盯視著懸在正堂的地圖。

他不言語,其他人亦不好做聲,整個大殿一片靜謐,就好像山雨欲來前的寧靜。

此時,忽聞一聲訊報,打破寧靜,一道人影以極快速度縱身而來,直入殿堂。擋在前頭的人紛紛壁閃,恐被撞了個人仰馬翻,那來者卻一頓足便穩住了身子,道:「盟主,前方傳訊回來了!」

眾人見他來如驚電,收如輕雲,且說話吐息之間不見絲毫急促氣短,不由在心中叫了聲好,看清來者面容後,又暗暗一驚,來者乃是司天台「三曜星使」中的貪狼,貪狼平日總負責正天盟的文書工作,與眾人多有接觸,但眾人多只把他當成精明幹練的書筆吏,卻未曾想就還有這等不俗修為。

但還未來驚訝夠,眾人心神便被貪狼帶回來的訊息吸引。

「稟盟主,六道惡滅行動了,人間道、修羅道護送帝凌天回返崑崙,而地獄道、畜生道、餓鬼道除分出部分人手隨行外,其餘主力盡數開拔,正往青城山方向進發,最遲兩日便可抵達。」

方才還安靜的殿堂瞬間炸開了鍋,數日前凌雲山大佛下,正邪雙方為天書之爭爆發一場衝突。

正道一方受六道輪迴大陣壓制,人員損失較多,而六道惡滅雖佔上風,首領帝凌天卻意外被應飛揚擊傷。雙方互有勝負,加上各自取得半邊天書,便皆退兵罷戰。

正道一方退守青城山,準備護衛即將得到醫治的衛無雙,而六道惡滅稍作休整後,如今動向也已明朗。

想到還未多喘上幾口氣,戰事又要爆發,眾人難免議論紛紛。

「安靜!」卻聽慕紫軒威嚴一聲,竟壓下滿殿紛雜,「六道惡滅動向,早在意料之中,他們既對衛無雙宮主畏如虎豹,定會前來干擾衛宮主的醫治,既是如此,我等亦當刀劍相迎,以六道惡滅血肉,為衛宮主的復出獻上賀禮,又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眾人當即止住話語,又問一粗豪聲音爭辯道:「盟主,俺們可不是大驚小怪,六道這幫龜孫子來得好,俺們正也腳癢打算踢他們卵袋,這不正是商量戰策嗎?」

發聲者身材高大,兩條腿跟柱子似的結實,在人群中簡直鶴立雞群,眾人一眼便認出他是神足門的門主巨足陳,神足們走得是體修的路子,門主巨足陳也是豪放爽朗,比起修行者更像江湖豪客。眾人也樂得拿他打趣,掩飾方才的失措,「巨足陳,就你這腦子長膝蓋上的人,還在這商量戰策呢?」

「用了你的戰策,那可不就是開門揖盜麼?」

「你要是能給六道他們提供戰策,我們倒是歡迎,將來擊退六道,定給你記個首功。」

巨足陳也不惱,哈哈一笑,道:「行,俺老陳腦子不好使,只記得一點,聽盟主的便好,盟主,你說你的戰策吧,一句話,你要俺老陳打哪,俺就打哪!」

慕紫軒笑了笑,道:「戰策我已備好,眾人請看。」

說罷,一拉帷幕的拉繩,又一張地圖落下,覆蓋原本青城山地形圖,地圖上三處地點被標註起來,形成一個三角形,格外顯眼。

「諸位請看,離醫治衛無雙宮主的時日只有五日,六道選擇此時攻來,用心不言而喻,所以我們目的不在擊潰挫敗六道惡滅,而在保證道扇安全,保證醫治過程萬無一失,不被打擾。所以共分三處守衛,佛心禪院和優曇淨宗的佛友們守在朝陽峰,儒門和萬象天宮的朋友們守在金鞭岩,至於我們正天盟,就負責把守天師洞。」

人群中一人疑問道:「盟主,既然我們是要守衛衛無雙宮主,為何還要分兵三處,這不是犯了分兵的大忌?」

慕紫軒解釋道:「我們不分兵,六道也會分兵。分兵大忌只是常理,但莫忘了,這次來的是地獄道、餓鬼道、和畜生道,上三道輪迴陣我們已在司天台見識過,這次若所料不差,他們將擺出下三道輪迴陣。我們若只死守一處,六道惡滅便會襲掠週遭,佔據據點,佈置下陣勢,到時下三道輪迴陣一成,再彙集合攻,攻勢定然倍增,對我們更加不利!」

眾人皆反應過來,六道之中,天、人、修羅被稱為上三道、餓鬼、畜生、地獄被稱為下三道。上三道和下三道各有一套陣法,既可以合起來組成六道輪迴大陣,也可以分開來施用,即便分開使用,威力也已然是一等一的戰陣。

在場之人,大多參與過當年司天台一戰,那時六道展開上三道輪迴陣,便以少勝多,讓在場的正道諸派損失慘重。

甚至正天盟的成立,也是因為那次失利致使各派感到自危,未免唇亡齒寒,才能順利的締結聯盟。

如今聽慕紫軒提及下三道輪迴陣,心中不由又打起寒顫。

而慕紫軒將眾人變化看在眼中,又繼續道:「所以,我們此戰需要分兵三處。天師洞是人鬼兩界的封印處,三年前陰陽破封,群鬼馳天,以至天師洞週遭陰陽失衡,至今也未能盡祛鬼氛,對地獄道來說,天師洞週遭,自是他們佈陣的絕佳地點,所以,便由我們正天盟把守,而其他兩處,緣由也大體相同。」

又有人問道:「可我們的人馬都用來守了這三處,還有人守護衛無雙宮主麼?還是說,衛無雙宮主的藏身地就在這三處之中?」

慕紫軒笑而不答,那人隨即反應過來,「盟主恕罪,是我多問了。」

「不必致歉,為了混淆六道惡滅,也為了衛宮主安全,衛宮主真正的藏身之處,在場只我……」慕紫軒視線移向越蒼穹,越蒼穹點了點頭示意,「……和劍皇前輩知曉,不過,這皆非重點,重點是,無論衛宮主是不是在天師洞內,道陵天師誤道之所,千古清聖之地,都不能容忍六道邪徒再褻瀆半分!」

「盟主說得極是!不管衛宮主在哪,有咱們正天盟在,都不能讓那幫鬼怪畜生放肆!」眾人聞言紛紛附和。

卻又有人小心翼翼問道:「盟主,那這次防衛天師洞,還算上春秋劍闕的人馬嗎?」

此話一出,又讓氛圍有些尷尬,春秋劍闕是十大派門之一,卻舉派加入正天盟。論人數,是由中小門派組成的正天盟中最大的一支勢力。論戰力,闕中高手如雲,遠非尋常派門可比,闕主越蒼穹更是放眼天下也幾近無敵。以至於中小派門很難把自己和春秋劍闕歸結一類,每次總要將春秋劍闕單獨提起。

越蒼穹見狀,只面無表情平淡道:「春秋劍闕既加入正天盟,自然聽從盟主調遣。」

慕紫軒則道:「多謝劍皇前輩支持,不過這一次,春秋劍闕的戰場卻是不在青城山!」

「哦?」越蒼穹眉頭一挑,起了興趣。

卻見慕紫軒拈起筆來,在地圖上以青城山為起點劃出一道長長痕跡,邊劃邊道:「來而不往非禮也,衛宮主身受封印,帝凌天亦是有傷在身,六道惡滅既敢走川蜀攻至青城,我方當還禮,便請劍皇前輩率領春秋劍闕,由通天道趕赴崑崙山下,與駐紮防線匯合。若局勢不明,劍皇前輩便按兵不動,待衛宮主破解石封,我方在青城山大獲全勝後,再通天道內外配合,雙方夾攻崑崙山。」

「而若帝凌天傷勢嚴重,便請前輩當機立斷,直上崑崙,斬天滅惡!」慕紫軒痕跡劃到終點,在崑崙山頂處狠狠打了個叉。

慕紫軒語出驚人,眾人再度嘩然,連越蒼穹眼中也一瞬閃動精芒,而這次,慕紫軒沒再阻止他們議論。

只負手站立著,看著地圖,視線卻滿滿移到蜀中的位置,盯著地圖上錦屏山莊的標記,心中暗道:「一切都已準備就緒,就看你那邊,能做到什麼地步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1:03
第704章 卷九 蠱惑人心(一)

錦屏山莊的夜,寂靜的一如往常。

雖昨夜剛發生一場血案,來山莊做客的鐵山在客房中被殺,引起一陣軒然大波。

但不出一日,凶手應飛揚便已自行暴露,他雖負隅頑抗,甚至還擊傷趙雅總管意圖逃竄,但孔雀雙翼之下,誰能逃出生天?

最終,行兇者應飛揚並被公子翎親手擊殺,墜入激流、葬身魚腹,為這場兇案拉下了帷幕。

……至少,山莊中大多數妖是這麼認為的。

若谷玄牝混入山莊中的事傳播開來,山莊眾女妖必是彼此猜疑自危,再無信任,甚至演變成相互攻訐發難,那時,整個錦屏山莊怕將成為一個大型的蠱罐。

所以,公子翎便一不做二不休,既已「殺了」應飛揚,便索性將所有的鍋推到了「已死」的應飛揚身上,掩去了事情的真相,換眾女妖一個安眠。

但對部分知曉真相者來說,今夜,無疑是個不眠之夜。

此時,裝扮成公子翎模樣的應飛揚又回到了鐵山喪命的那間客房,站在他左右的是趙雅和秦風。

再一旁,韓賦正緊張的椅坐在小榻上,五指因扣得過緊而顯得蒼白,手中絹帕更是要被捏出水來似的,而視線,正死死的鎖在一柄輕薄銀刃上。

屋舍正中,十六根紅燭高燃,映得室內晃如白晝。

鐵山的屍身赤著上體,俯身趴在床板堆疊成的簡易木台上,而楚頌神情肅穆,正拈著一柄銀刃,切割著鐵山的肌體。

銀刃在紅燭下閃著寒光,剖開鐵山早已失去的活力肌膚,也試圖從中剖開真相。

應飛揚的心也隨著旋動的銀刃起伏,他方接受了公子翎的委託,正打算以公子翎的身份,揪出潛藏在錦屏山莊的谷玄牝,可還未等他出門,卻被傳訊的魏萌兒告知,楚頌已找到了谷玄牝的寄身者,那人就是鐵山。

應飛揚頓有一種千鈞重拳揮到空處的感覺,卻又隱隱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結束。

「夾子!」此時,楚頌的發號施令打斷了他的思緒。

柔弱怯懦的楚頌在以醫者的身份處理屍體時,便能展現出不同以往的專注獨斷。

而過往作為姐姐的秦風,此時婢子一般配合得遞過夾子,並托舉著銀盤隨侍在旁。

卻見楚頌接過夾子,探入被剖開的肌體眾,輕盈又利落的從血肉中掏出一物,置於秦風手中的銀盤上。

在場者的視線瞬間齊刷刷的轉到了銀盤之上。

離得最近看得最清的秦風更是驚呼出來,「真的是寄身蠱!」

而應飛揚也定睛向前,但見銀色托盤將盤上的小蟲形貌襯得分明,與書上描繪的寄身蠱一模一樣。

韓賦反應更是劇烈,她難以置信的睜大眼睛,絹帕捂著嘴掩住驚呼,卻說不出話來。趙雅走到她身邊,替她撫背順氣,同時眉頭緊鎖得疑問道:「看來鐵山是被谷玄牝寄了身,以他的身份混入山莊,真是沒想到,可又是誰殺了他呢?」

可卻見楚頌未有揭破真相的欣慰,反而面目更顯陰沉,趙雅見狀,追問道:「楚頌,怎麼了?還有什麼發現。」

楚頌愣了愣,面帶苦澀道,「真的被我猜對了……韓賦姐,接下來我要說的,你定要做好心裡準備。」

韓賦強咽口氣,淒然笑道:「先告知我夫君身死,又告知我夫君他被蠱魔寄身,意圖加害山莊姐妹,這些我都挺過來了,還有什麼是我接受不了的?」

楚頌遲疑一下,終是道:「鐵山大哥他身上有寄身蠱,谷玄牝也曾附身在他身上,但卻不是這次……他的蠱,從更久之前,就存在了……」

「多……多久?」韓賦的聲音又顫了起來。

「從與皮肉相連的程度來看,至少……三十年……」

「三十年?那豈不是說……」應飛揚心頭巨震,又聞耳邊傳來淒厲哭喝聲。

「不可能,這不可能,你騙我!」韓賦奮身站起,清秀面容變得扭曲,似要擇人而食。

「我會騙人,但屍體不會騙人,寄身蠱已融在了他血肉中,證明蠱蟲寄身早非一朝一夕,而是經歷了長久歲月……」楚頌側過頭,躲閃開韓賦的目光,卻用堅定的聲音道:「所以,決計不會錯的,鐵山大哥他……是蠱奴!」

此話一出,眾妖皆驚。

所謂蠱奴,既是遭谷玄牝玩弄的可憐生靈,又是為虎作倀的惡毒倀鬼。昔年谷玄牝擒弱小的人、妖作為「蟲苗」。將他們丟入萬屍窟內,讓他們自相殘殺,就如養蠱一般,只有最陰狠,最歹毒,最狡詐者才能生存到最後。

最終存活者便被賦予蠱奴身份,被種上寄身蠱。平時聽從谷玄牝命令為非作歹,替他擒掠更多的蟲苗,來培養更多的蠱奴,若有需求,更是要奉上身軀,作為承載谷玄牝意識的載體。

但自當年谷玄牝在南疆被公子翎「擊殺」後,蠱奴已死得死、散得散,谷玄牝銷聲匿跡,世上也再無大規模煉製蠱奴的傳聞。

鐵山的寄身蠱寄在體內超過三十年,證明他正是當年谷玄牝「身死」後,趁亂從南疆逃出的漏網之魚。應飛揚初時雖驚,但與之前見聞相照應,卻覺這才是最合理的解釋。

鐵山不像外表看來那般憨厚樸實,對谷玄牝更有超乎尋常的瞭解,使他比山莊中的其他妖,都更早察覺到了谷玄牝的存在。在知曉他蠱奴的身份後,先前他身上的疑點,此時皆迎刃而解了。

趙雅和秦風驚異過後,皆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只韓賦仍哭喊著「不可能。」,只是聲音越來越笑,最後變成無聲的抽泣……

風雅頌三姝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安慰,韓賦是從南疆被救出的「蟲苗」,而她依偎多年的丈夫,卻是為虎作倀的蠱奴,分明是枕邊之人,卻瞞騙了她三十餘年,真相雖被揭破,現實卻太過殘忍。

「我第一次見他,是在一個廢棄的礦洞中,那是我第一次獨自出山莊公辦,卻因太興奮沒看清腳下,墜入了一個塌陷的礦洞中……」韓賦突然開口,眼睛痴痴地,嘴角噙著一絲自嘲的笑意,似沉浸在了往事中。

「礦洞又深又黑,伸手不見五指,我跌斷了腿,爬不出去,不管怎麼叫都也沒人應,回應我的只有蟲子蠕動的聲音。入了夜後洞內更冷,讓我又想起了萬屍窟,我以為我再也不會回到那可怕的地方……我抱著頭縮成一團,可鼻端又聞到了屍體無聲腐爛的味道,耳畔聽到了喊殺的聲音,那聲音告訴我,不想死,就去殺,殺光其他蟲苗,成為最凶最狠的蠱,才有資格活下去……我怕極了,怕我又被丟入了那不見天日的地方,更怕『被公子從南疆救出,加入了錦屏山莊』這一切的一切只是一個美夢,其實,我一直都還在萬屍窟中,從不曾逃離……」

「就在我嚇得快發瘋時,一道光線從側壁射入,驅散了黑暗,他出現了,他聽到了我的哭聲,開出了條路將我救了出來,我像他道謝,他卻憨憨的誇耀,說他是穿山甲修煉成妖,以後不管我跌到哪個坑,他都能挖出個道把我撈上來……」

韓賦好像想起了那時的情景,噗嗤笑了出來,又抬起頭,淚眼看著他丈夫的遺體,不知是愛是恨。「可我怎麼也沒想到,你對我來說,也是一個無底深坑,遇上你,我便注定跌得粉身碎骨……哈哈哈哈哈!」

韓賦淒厲笑著,似在嘲諷自己命運,眼見她越發瘋態,楚頌手持銀針,插入韓賦的頸後,韓賦笑聲戛然而止,垂頭昏睡了過去。

楚頌將韓賦扶回榻上,歉疚道:「是我考慮不周,我不該叫她過來的……」

秦風道:「你並沒錯,事實如此,她早晚要面對。」

趙雅嘆了一聲,又問道:「你說鐵山曾是蠱奴,卻又說這次蠱神潛入山莊,並未寄身於鐵山,這是何緣故?」

楚頌拿起一動不動的寄身蠱道:「此蟲殼甲發硬,牙角灰白,這是久未使用,僵化假死的特徵,一個最近被使用過,有活性的寄身蠱應該是這樣……」

便見楚頌拿起銀刃,在掌心劃出一道傷口,血液滴在寄身蠱身上,灰白的寄身蠱周身顏色瞬間變得鮮亮起來。

應飛揚正覺新奇之際,忽然,那蟲子活轉過來一般,迅速躍起,鑽入了楚頌掌心的傷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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