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5章 卷九 身隕幽冥(一)
「誇口!」
眼見公子翎臨敵之際,竟神華內斂,自抑修為,輕視狂傲之舉,令應飛揚心中更添憤怒。
「已是謙虛。」公子翎自信而立,伸手示意應飛揚進招。
應飛揚冷哼一聲,他出道以來屢逢強敵,幾乎每場戰鬥都是以弱博強,千錘百煉的戰績,令他心中自信,同等根基下他幾無敵手。公子翎此舉雖是狂傲,其實也正中他下懷,對上全力的孔雀公子他無半點勝機,但對上自斂修為的公子翎卻未必沒有一戰之力。
想到此處,應飛揚抑住心火,星紀劍收歸鞘中,隨後一寸寸的冷然拔出。
收劍出劍的過程,便是調整節奏,重組攻勢過程,每出鞘一寸,劍意就暴漲一分,山風捲著瀑布水汽飄散激湧,卻在侵入應飛揚三丈前戛然而止。
待劍完全拔出時,應飛揚精氣神已重回頂點,隨著鏘然一聲,星紀劍長吟出鞘,劍尖揮灑出一圈耀眼奪目光芒,織成密不透風的劍網,充斥公子翎身前每一寸空間,應飛揚身影在銀芒之間若隱若現,更是灑脫飄逸至極。
方才兩招天地劍網,劍氣縱橫,看似威力萬鈞,實則消耗甚劇,乃是應飛揚為防公子翎以力壓人,不得已而為之。
此時公子翎既已自斂修為,應飛揚便也選擇了真氣消耗更少的近身搏殺,雖聲勢不比方才漫天劍雨來得絢麗,卻是更能展現出劍招的精妙,也更為凶險刺激。
心知此戰至關重要,應飛揚盡展生平所學,各色劍招次第而出,一刺一卷,一收一發,皆是凌厲無鑄。
但公子翎卻一反常態,眉宇不減狂傲,招式卻趨於防守迴避,他踏著極快的身法穿梭在亂石崩雲般的劍光之中,卻仍似閒庭信步般,只再避無可避閃無可閃時,孔雀明王咒才偶露耀眼光華,擋下必中之招。
一進一退,一攻一守,二者以驚人高速在山頂追逐無定,最後竟覺山頂狹窄施展不開,不約而同的將戰場搬移到天上。
只見虹橋之上,兩道身影宛若仙人交戰,精妙飄逸,虹橋受到勁力波及,被切割、洞穿、如碎錦般被撕扯拋灑,一時間,漫天儘是破碎折射的七色光霧,氤氳奇景,絢爛非常。
而應飛揚此時心中卻叫苦不已,久戰不下,他雖看上去佔據攻勢,可「節奏」卻是被公子翎牽著走。
公子翎速度之快,身法之奇,當世無匹,任他如何加催劍勢如何如潮如浪,洶湧肆意,公子翎始終如凌空錦羽,飄飛在他無法觸及的高度。
應飛揚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自信過於盲目。
他自忖同等根基下無敵手,卻忘了公子翎身為當世妖王又豈會輸他?
公子翎在只有他這等修為時,定也是一樣「同級無敵」,何況還多了登臨絕頂,居高臨下的眼界見識。
心知再戰下去只會越加不利,應飛揚為封住公子翎的奇速,又出言相激道:「堂堂公子翎,竟只會避閃逃躲不成?」
而公子翎聞言嗤笑道:「巧了,正想讓你知曉,本公子想要敗你,從來只需一招!」
說罷,公子翎臨空穩立,不避不閃,手拈孔雀法指,以不可見的奇速結出繁雜法印,霎時氣如狂瀾,呼嘯澎湃,漫天虹光盡數收歸到他食指拇指結成的手印之中,孔雀明王咒首現反守為攻之招!
應飛揚心神凜然,不敢大意,一身真元由木生火,由金生水,合四相之變,融太王之威,龍虎雀龜的圖騰在背後次第閃現,四相太王劍亦在龍吟虎嘯中震撼而出。
「砰!」
劍氣對手印,首次正面交鋒,兩股力量對撞,可方對上招,應飛揚忽感丹田真元如長河潰堤,竟是潰散四溢。
當此關頭,自身真氣竟然洩了去,應飛揚不明所以,心中更是駭然,忙欲將真氣收攏,可公子翎卻如早預料到一般,孔雀明王勁力咒批亢搗虛,長驅直入,穿透劍氣正中應飛揚!
應飛揚瞬如斷線風箏,倒飛而出,而公子翎身法卻快如鬼魅,緊貼應飛揚倒飛的身軀,冷然道:「再一招,收你性命!」
公子翎印法再結,卻是大異先前,方才是流光溢彩,光明大綻,此時結成的手印卻如吸納光線的黑墟,天地竟也為之一暗。
「是孔雀幽冥印!」應飛揚認出公子翎的招數,卻是無力阻擋,眼睜睜看著手印印在自己空門全開的胸膛!
「公子手下留情!」楚頌不比他們兩個來去如風,此時剛領著女妖們來到戰場,卻正見到這決殺一幕。
她知曉公子翎有「孔雀明王咒」和「孔雀幽冥印」兩大絕學。
「孔雀明王咒」源自於佛門經卷《佛門大孔雀明王經》,本是流傳在天竺的密法殘卷,後被玄奘大師引入中原,但古卷殘破不堪,晦澀難懂,佛門竟無一人能解其意,卻機緣巧合被公子翎得了經卷,一看便懂,一懂便悟,竟從經書中領悟了「孔雀明王咒」這一絕學。
若是凡妖,怕已喜不自勝,但公子翎偏激狂傲,不喜佛門慈悲教義,又不屑拾人牙慧,竟又強行將孔雀明王印倒行逆施,逆行修煉,竟還真在走火入魔前生生創出與孔雀明王咒大相逕庭、凶威熾盛的孔雀幽冥印。
孔雀明王咒源自佛門,出招猶然留有一線生機,孔雀幽冥印卻是奪人性命,葬送幽冥的決殺之招。
楚頌雖是喊出,卻已晚了一步,公子手印纏繞滅絕生機的黑氣印在了應飛揚胸膛,以將他打入幽冥深淵之勢,將他從山頂直擊而下。
「應大哥!」楚頌拎起裙角快步上前,嚮應飛揚墜落的方向看下去,卻見瀑布飛流直下,直落九天,在下方河流砸出白濁激流,耳邊只聞水聲轟隆,卻哪見應飛揚身影。
「你喊得慢了,中本公子的孔雀幽冥印,他,有死無生!」公子翎身子翩然而降,落在了楚頌身旁。
「公子,你當真不問緣由,就下了殺手!」楚頌知曉孔雀幽冥印的厲害,再念及與應飛揚的交情,一時落下淚來,一向性情柔順的她此時話語也帶了指責之意。
「無論緣由,敢在錦屏山莊放肆,是他自己輕忽性命!」公子翎說罷轉身而回,只扔下一句規勸,「你若想尋回他屍首替他收屍,也隨你的便,但水勢洶湧,怕你徒勞無功!」
「怎會這樣?」楚頌無力坐倒在地,婆娑淚眼看著瀑布湍流,喃喃道:「應大哥,你真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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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死?」
瀑布之下,暗流激深,一處不見天人的密洞,突聞「啪」得一聲,一隻手從水流中探出,扒上一塊濕滑岩石。
隨後一道人影吃力從水中爬出,正是應飛揚。
「還是我已到了鬼界?」
應飛揚真氣匯聚雙眼,看向四周幽暗,便見週遭水汽濕冷,前頭是一潭深水,兩旁岩壁聳立,只斜前方有一個孔洞,隱隱有光,更有轟隆水聲傳來。
「不是鬼界,這是在瀑布後面!!」應飛揚恍然察覺,他方才被公子翎擊落,應是穿透瀑布,正從上方空洞落入這水窟之中。
撿回一命,應飛揚心中大喜,隨後另一個問題湧上心頭,「我為何沒死?」
胸前毫無防備的正中公子翎一掌,本以為再無生機,可應飛揚氣轉周身後發現,自己非但接了一掌未死,甚至連實質性的傷害也沒有留下,孔雀幽冥印雖是結結實實的印在身上,勁力卻是入皮不入骨。
思索片刻,應飛揚豁然開朗,大笑出來,「原來如此,九幽黃泉下,等你做了唱墳夜鬼,再來聽你說!原來你是這個意思!」
應飛揚大笑之後,竟放下心般的盤膝坐下,一邊調運真氣,一邊思索方才一戰的欠缺。
方才戰中,公子翎如他所言,並沒有多使出半分真氣,可孔雀明王咒卻實實在在的擊潰了四相太王劍,只出一招攻勢,便讓他敗得徹底。
應飛揚本就是聰明絕頂之人,此時靜心反思,不多時,便已明了緣由。
緣由盡在公子翎那句話中,「半年不見,你之進境竟如此之快,但,快過頭了。」
應飛揚這半年來能突飛猛進,源自於在戒心塔內近乎自虐的修行,但不斷的滅殺自我,本就是在走火入魔的邊緣修煉。
這種近乎拔苗助長的修行,雖是為了天書之爭勢在必行,但進境太快必也造成根基不穩。
先前他有龍眾神通大力加持,可以靠肉身外力補足根基不穩的缺陷,倒也沒出什麼問題。但如今龍眾神通已隨天書現世而失去,這缺陷便顯露出來了。
對上趙雅這種與他修為相差不多倒還可以糊弄過去,但公子翎何等眼光何等見識,只交手幾招便已試出應飛揚的缺陷,而這缺陷,便是致命破綻。
所以公子翎才自斂修為,並以遊走的方式與應飛揚交戰,便是讓應飛揚肆意施展能為,使劍意一層層提升,功力一層層拔高,便如萬丈高樓層層堆疊,地基卻不穩固,這是只要在適當的時機輕輕一推,那高樓大廈就將一觸即潰,瞬間崩塌。
「我所修煉的斬字訣中,有『罅漏自隱其身者,無不可斬』的精要,可如今我卻連自身罅漏也未察覺,當真慚愧!」
想到這裡,雖知夯實根基非是一朝一夕之功,應飛揚也把握時機,趁此時又練起氣來。
直到真氣在體內走了十二個大周天,三十六個小周天,應飛揚約莫著時間過了大半日了,應該也入夜了,便又回神睜開了眼。
而此時,一陣腳步聲從背後傳來,外頭瀑布水聲隆隆,卻襯得腳步聲格外清晰。
應飛揚不回身,卻已知來者是誰,「公子果然依約而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