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玄渾道章 作者:誤道者(連載中)

 
Babcorn 2019-9-23 17:42:47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23 448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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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三十四章 明機喚心藏

  符姓修士三人退出了之後,三人也都沒心思多說話,各自回去鞏固修行去了。

  唯有花姓修士對行收穫似有些抗拒,不過他也沒犯蠢,有好處到面前他自然要抓住,故也是匆匆回去了。

  符姓修士回到居住,定坐了有一夜之後,卻是愈發覺得道之變機才是自己修行的出路所在。

  元夏一直灌輸給他們的理念,就是待我破滅萬世,殺滅了有所錯漏,那麼我自會帶你們一同去摘取成果,同享終道。

  可他心裡很清楚,這只是說說而已,元夏這會和他們同享終道麼?若是真能做到這點,那現在還分什麼主從呢?

  但他們心裡又不得不說服自己元夏會兌現承諾。這是因為元夏掌握著避劫丹丸,制束著他們的生死,不信又能如何呢?

  所以長久以來他們的內心一直是很矛盾的。而他們也沒有別的路可走,可在看到了張御給他們展現的道法還有一些其他東西之後,他們也由此隱隱窺知到了天夏那一端景象。

  他個人則是通過一夜定坐,重新審視了自我,深心之中不覺對元夏更為排斥,並隱隱對天夏那邊多了些嚮往。

  可雖然心裡生出認同感,但要他現在就反抗元夏,或者投向天夏,那是不可能的,反而元夏要他去攻伐天夏,他依舊會毫不猶豫的動手的。

  這是因為他不覺得天夏能對抗元夏,至少在天夏沒有表現出足夠對抗元夏的實力之前,他是不會有任何逾越雷池的想法的。

  不過……

  他昨日對弈時,卻是隱隱察覺了一件事,故是他想去確認一下。

  有鑒於此,他藉著任務在身的便利,從居處出來,再一次來到塔殿之中拜訪張御,而這一次他是單獨來的,並沒有和另外兩人說定。

  此回在見過禮,他提出能否再是對弈一局的求請。

  張御自無不可,當下擺開棋局,與他再是對弈了一局。

  這一回,待整個棋局終了,符姓修士坐在那裡久久不動。

  他對那件事比上次看到的更為清楚了,但心中疑慮更甚,他忍不住道:「張上真,符某有一個疑問,不知可否請教?」

  張御道:「符真人想問什麼?」

  符姓修士道:「按照張上真所演道機,只要是有外世存在,劫力是可以通過不止一種手段化解的?」

  張御道:「是如此。正如上一局我與諸位之對弈,我與符真人只是在一角之中對抗,可這只是整盤棋局中的一角,在整盤棋局下完之後,事情都是不確定的,任何事情都是有可能改變的,而變機越多,這等不確定便越大。」

  符姓修士心念百轉,他已然明白了,正如眼下元夏破殺萬世,只要還有一個世域不滅,那麼這盤棋就不算結束。

  他不由看了張御一眼,憑著道法演化,還有張御所展現出來的東西,他不禁猜測,天夏極可能是有辦法對抗劫力的,可是他根本不敢問。

  故是他默默站起一禮,「今日多謝張上真指教了,符某便先告辭了。」說著,他急著離開了此地,生怕再多留一會兒自己就會忍不住問出那不該問的問題。

  只是他在離去之後不久,管道人卻是也來到了塔殿之中拜訪,見禮過後,也對道:「張上真,管某不知是否再能請益一二?」

  張御同樣與此人對弈了一局,並且回答了其一些疑問,這位雖同樣不敢是多留,但卻是提出過幾天會再來拜訪,顯然比起前面那位,這位更具膽略。

  他在送走此人,於心中思忖了下,雖從姜役、妘蕞等人身上瞭解到不少元夏外世修士的情況,但從這兩人身上,他更為直觀的感受到此輩內心煎熬和矛盾。

  這些外世修道人雖被壓搾的很厲害,但是沒法擺脫元夏的制束,避劫丹丸是一個原因,還有一個是看不到元夏對抗的希望。

  可能他們心裡想過有一個能破滅元夏的勢力出現,但是隨著一個個外世被覆滅,恐怕這個念頭也是逐漸熄滅了。

  他眸中神光隱現,他世無法做到,那麼這件事就讓天夏來做。

  今朝他只是在三人心中種下了一個種子,等到合適時機自然就可開花結果。

  下來時日內,除了符姓修士三人也時不時來拜訪過張御,不過他們再問提及上次事,張御也是同樣不提,而純是用對弈之法將道法變演展示給此輩觀看,將三人自身的道法引導並清楚展現在他們自己面前,這比任何言語都有說服力的多。

  而元夏那邊則見遲遲不派遣人與他會面,也無帶他去見元夏上層的意思,對此他也不著急,這般拖延下去也算是為天夏的準備爭取時間了,他也是樂於見到的。況且,元夏遲早是會出招的。

  一轉眼,距離天夏使團到來,已是過去半月時間。

  某處殿閣之內,那位年輕道人看著符姓修士三人送來的報書,對於三人的努力感到滿意,張御乃是使團正使,若能與之攀上交情,他的後續一些想法就方便施為了。

  只是他有些奇怪的是,對他的舉動,慕倦安到現在也沒有做出什麼反應,好像是任憑他在這裡施為,這令他有些不解。直到又是過去幾天之後,他才是明白這是什麼原因。

  族中傳出消息,三位族老已然應允了他的這位兄長承繼下一任宗長之位,只是正式繼任的時間還未定下。

  得知這個消息之後,他眼中頓時一片陰霾。

  要是慕倦安坐上了此位,無論他做什麼,最後所得果實都會被其所摘取,難怪一點也不見著急。

  不過他不是一點機會也沒有。

  他認為這個消息應該就是三名族老主動洩露出來的,或許主要就是為了告訴他的,讓他要做什麼就需抓緊了。

  明明知道這是族老在慫恿自己,可他還不得不往裡跳。因為成為宗長是他唯一摘取上乘功果,並且借此攀渡上境的途徑。

  諸世道之中,為了確保每一任嫡傳,都會舉行法儀來扭轉天機,以配合嫡宗子的修行,其中還會將絕大多數修道寶材和資糧傾注到其身上,哪怕資才平庸,也能把你的道行給提升上來。

  說白了,就是你不適應天地,那麼我就讓天地來適應你,以確保道法的傳續。

  當然這只是嫡宗子可有的待遇,因為每一次舉行法儀消耗都是不小,扭轉天序更需要其他三十三世道中至少一部分世道的配合。

  年輕道人之所以不服氣慕倦安,那就是自己的功行雖然也靠了族中的助力,可大部分是靠自己修煉的,可是他這位兄長,就是因為出身,卻是依靠了法儀凌駕到了他之上。

  平心而論,他更具才能,同樣也是嫡子,只是因為非是長宗,這才次了一等,而未來更可能在覆滅天夏後是慕倦安得了終道的好處,這是他無論如何也不願意接受的。

  他凝思許久,把心腹親隨從叫來,道:「有一件事需你去辦。」

  那親隨道:「少真人請吩咐。」

  年輕道人道:「我要你去告知那位天夏正使一些話。」說著,他傳聲過去。

  那親隨聽罷之後,心中一凜,隨後惶恐道:「少真人,這些話……」

  年輕道人看了看他,輕聲道:「你覺得我元夏與天夏這一戰會輸麼?」

  那親隨連連搖頭,道:「那定然不會。」

  年輕道人道:「既然如此,那你又怕個什麼呢?傳給他們的消息並不妨礙大局,你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那親隨低下頭,咬牙道:「少真人,這件事交給屬下吧,屬下會安排好的。」

  年輕道人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道:「去吧。」

  那親隨重重一禮,便走出去了。

  而在另一邊,慕倦安正在看底下遞上來的呈書,曲道人則是侍立在一邊。

  這些時日來,他手底下的修士分別去拜訪了尤道人,焦堯、正清道人,還有隨行的寄虛修道人也是沒有漏過。

  底下之人對於這些玄尊各有判斷,認為重點突破口可在那位名喚焦堯的真龍修士身上。

  不過總體而言,目前還沒有什麼收穫,唯有一個叫常暘的修道人,因為早早簽立契書,所以私下一直在悄摸問詢可否投入元夏。

  慕倦安失笑一下,卻沒打算去理會。他的主要目標是天夏使團的上層,區區一個玄尊他沒心思多理會。

  當初接納此人,也只是表示元夏寬宏,是做給別人看的,將之收留在元夏意義不大,反而讓此人回去之後在天夏內部潛伏更為有用。

  看完呈書後,他道:「是該到與那位張正使正式談上一談的時候了。」他看向曲道人,「曲真人,你代我走一趟吧。」

  本來這等事要他親自出面才有誠意,不過他即將接任宗長之位了,並且這個消息已經傳出去了,那麼他就不能再隨意露面,並具體去做什麼事了,否則會讓其餘世道看輕。

  下一任宗長這個名號,既有諸多好處,也是許多束縛,算是他爭取到這名號的必要代價。

  曲道人鄭重一禮,道:「是,只是這位身為正使,恐怕不好交道,但屬下會盡力而為。」

  慕倦安看他一眼,道:「你是在擔心我那位兄弟干擾你吧,我會約束他的,你盡可安心去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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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三十五章 化漏欲急填

  塔殿最高處,張御一人坐在大廳之中,他袖中正握著那一枚荀季交給他的玉符,此回來使,玄廷交給他的事機之一就是設法與荀季取得聯絡,好從這位這裡獲取到更多關於元夏的內部消息。

  元夏也是有元都一脈的,他推斷應該就是三十三世道之一。

  只是妘蕞等人是直接投靠了伏青一脈,對於三十三天世道只是知道一個大概,並不清楚全部,而他們所知之中並無元都,那很可能就是在餘下世道之中了。

  他心中清楚要做到此事當是十分困難的,只看元夏對於整個天地控制到那般程度,就知道傳遞消息是何等不易。

  當初荀師能把消息傳回,想來也是冒著極大凶險的。

  所以這件事,只能等待荀師主動聯絡他了。

  現在在伏青世道內暫時是不可能了,這裡斷絕了一切內外聯絡,至少在出去之前是不可能了,其實就算在外面,怕也不易牽連,除非有天機變動的機會,但是這等可能……

  想到這裡,他心下忽然微微一動,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從座上站了起來,往天穹之上有幾眼,他對外吩咐道:「魚明,把元夏的元歷書拿來。」

  嚴魚明聽了吩咐,立刻將元歷書拿了過來,這是一本記載元夏曆法的歷書。

  張御接了過來,令嚴魚明下去,在那裡仔細觀辨起來。

  按照他的想法,如果不是出於特殊的情況,荀師當初傳訊很可能是利用元夏打破了兩界通道之時的一線漏洞。

  而為何後來未曾有任何傳訊,除了沒有重要事機發生,肯定也是條件不允許,他推斷這應該是元夏後來將打破通道後的漏洞彌合上了。

  可為什麼會有漏洞?

  照理說通道是在鎮道之寶遮掩之中的,不會有這等破綻出現,按照他的想法,這很可能是因為元夏在天地內佈置機序運轉與真正天道運轉並不完全一致,所以在轉運之中一定是會是難以完全契合的。

  這就需要調整,但是調整本身就是一個漏洞。

  元夏不是不想彌補,而是因為他們天夏這最後一個「錯漏」存在,所以彌合不上,這一切都是有所聯繫的。

  他思索了下,若是這樣,在調整之時自己應該也是有機會的,那時未必不能主動聯繫荀師,但是只憑這本天歷書還看不出什麼來,需要更多的觀察以及推算推演,或許可以讓林廷執和尤道人幫忙推算。

  正思忖之際,嚴魚明在外言道:「老師,有一位曲真人過來拜訪。」

  張御想了想,將天歷書擺去了一邊,道:「我知曉此人,請他進來。」

  等了一會兒,曲道人自外走了進來,對他施有一禮,道:「張上真有禮,在下曲煥,此行乃是奉慕上真之命前來。」

  張御道:「我曾聽風廷執處說起過閣下,請坐吧。」

  曲道人再是一禮,在對面的軟席之上坐了下來。

  張御也是挪步上前,在主位之上坐定下來。這時自有負責招呼的隨從進來點燃熏香,又給二人倒上了香茶。

  曲道人道:「張上真這幾日在此,可還習慣麼?」

  張御道:「倒也並無不適。」

  曲道人頷首道:「說得也是,天夏、元夏都是我輩修士主拿天地,道法相通,我兩家當也不會差之太多。」

  張御拿起茶盞,抬袖護盞相請,曲道人也是鄭重拿起,品了一口,待放下之後,後者言道:「這是天夏之茶麼?」

  張御道:「飲用慣了,一時不便改換。」

  曲道人道:「倒也是,有些東西的確很難改,不過張上真還是可以試試元夏之茶,說不定就能喜歡上了呢。」

  張御沒有回答他,只是無聲品了一口茶。

  曲道人言道:「聽聞這幾日也有同道前來拜訪張上真,張上真和他們對弈了幾句,不知曲某是否也可以討教一局?」

  張御道:「自是可以。」他意念一動,棋台之上擺放的棋子匯如瀑布般飛流而下,在殿中盤旋一圈後,轟然結成混元之勢,並落在兩人之中,他伸手虛虛一禮,道一聲:「請」。

  曲道人抬頭道:「那曲某就不客氣了。」說罷,他伸指一點,霎時開闢棋局天地,漫天棋子向外散開。

  修道人法力之間縱有高低,可落在棋盤之上這點影響並不大,對弈之中通常是以道法為重。他自認也是求全道法之人,道法不比張御來得差。故是稍加思索了一會兒,便推動棋子,開始演化自身之道。

  張御看了一眼,不同於與符姓修士對弈,這位道法神通是與他在同一層次的,而且這不是在現世之中鬥戰,法力心光之間的高低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需遵守棋路之規矩,所以想要在對弈上贏,也是要有所謹慎的。

  兩人這一番對弈,一直下了一整天。到了最後,隨著諸多棋子崩散,這一局終是終了。

  曲道人神情此刻有些複雜,這一盤對弈張御給他留了點情面,在最後關頭收手了,所以並沒有分出勝負。但卻還不如讓他直接輸了,因為最後張御利用一些餘裕,引導他展現道法變演,由此卻是暴露出了他道法限礙之所在。

  而這個限礙並不是他自身的緣故,畢竟他也是得了正經的傳承的。這裡是源自於外界緣由,主要是他受人所制,命機無法自主之故。

  這揭露了一個殘酷的事實,只要還在元夏之下,他注定無可能攀渡上層境界。

  因為哪怕他真的修煉到了突破層境的地步,到那一刻定然不容許任何外來力量沉浸於自身之內,法儀要麼挪去,要麼自行排斥,反正那時候定然無法遮護他的,而法儀一去,劫力入身,同樣會干擾到他,甚或將他殺死。

  除非那個時候有哪位元夏上境大能願意伸手幫他,否則他必然沒有機會通向上境,可是這個有可能麼?

  反觀張御,卻是沒有此等阻礙,不管最後能不能通向上境,但至少從修道前路上看並無任何外力阻礙,只這一點就壓過他一頭了。

  張御這時道:「道友這一脈傳,上層可有上境大能遮護麼?」

  曲道人搖了搖頭,道:「我之道脈之祖雖有大能,但是……」雖說論源流,他的祖師與元夏那位屬於同一個,可如今已然削去了與他這一脈的承負,自是不能再算他的祖師了。

  不過他還是不服,抬頭看來,道:「張上真,天夏未來也可能是如此,此一局你所演化之變,眼下曲某因此而受制,焉知未來上真不受此制呢?」

  張御淡聲道:「道友篤定元夏能勝麼?」

  曲道人呵了一聲,他自座上站了起來,道:「曲某想帶張上真去看一些東西,上真可願來麼?」

  張御看他一眼,把袖一振,站了起來。

  曲道人拿出一枚牌符,只是一晃,外面有一虹光落下,將兩人罩住,持續了有一會兒之後,倏然飛出,再是一晃之後,兩人落到了一處起伏不平的山巒之上,而遠處乃是一重重山脈。

  張御掃有一眼後,卻是發現,包括腳下所踩,還有那遠方所見,都並非是真正山脈,而是一個橫臥在地面上的巨人,其還有些微呼吸傳出,像是正在沉睡之中。

  曲道人解釋道:「道友可是看見了,這是我伏青世道的煉兵,乃是挑選修道人,專以修煉一門功法,隨後配合陣器鍛煉,最終成就此物,此配合陣法,可與真人搏殺,而此物足有成百之數,這還是只是伏青一脈所擁有的煉兵。且也只是伏青一脈顯露在外的力量一部,試問天夏又憑何物與元夏對抗?又如何與天夏相爭?」

  他嘆了口氣,語氣放鬆了一些,勸言道:「張上真必有一戰,但是天夏必然不會是元夏的對手的,但是你們還有所選擇,你們可以轉向我元夏,這樣還保全自身,保全苦修得來的道行啊。」

  張御見到曲道人的眼中包含某種期冀,似乎是希望他能答應下來。他能感覺到這等期冀並非是源於其口中所言這些裡有,而是想用他的回應來證明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

  他淡聲道:「既然在曲真人口中天夏必輸,那又為何來勸說天夏呢?」

  曲道人沉聲道:「這是因為元夏不想你我雙方犧牲太多,修道不易,性命豈容輕拋?而若是貴方上層能夠來我元夏,必當以禮相待,而於我等而言,也免了許多殺伐。」

  頓了下,他又看著張御道:「而於曲某自身而言,一旦兩家衝突,曲某定然是衝殺在前的,故是曲某私心之中,也是不願意與張上真這等強手對上的,而張上真你們只需退上一步,不是對我們雙方都是有利麼?」

  張御看他一眼,這些話看去坦蕩,但實際上仍是要他們毫無反抗的投向元夏。

  這主意打得是好,想只憑幾句誘惑言語,甚至幾句威脅,就削弱天夏實力,甚至讓天夏自我滅亡,最終不用費多少力氣取拿走終道,填上那最後一個漏洞。

  然而元夏並不明白,天夏與以往那些世域是不同的,是與元夏的道理道念完全相反的。但是這一點不用與此輩解釋,他們也聽不懂,所以只需拿元夏能理解話說就好。

  他淡聲道:「貴方要我放下抵抗,在到了元夏之後再如曲真人你一般任憑宰割?抱歉了,曲真人你能做到,但恕我輩做不到。」


bpd 發表於 2022-3-16 00:22
紫樞 第三十六章 守誠道自固

  曲道人聽張御這麼一說,心中難免生出了一股自慚之感,可隨即又冒了出來一股羞惱,元夏明明這麼大優勢,你天夏為什麼就不肯投降?你們又有什麼好堅持的?

  但是他並沒有放棄勸說,因為這是慕倦安第一次讓他代替自己去做某件事,可以的話,他並不希望失敗。

  何況以他自身為例,以前他也不是沒有堅持過,抵抗過,可那又怎麼樣呢?事實證明這些統統沒有用,最後還是要屈服在元夏統御之下,與其如此,那為什麼不早些投過來呢?

  而且為了那些可笑的虛無縹緲的理念,拋棄自身數千乃至上萬載的修行,這不可笑麼?這種事根本不值得!

  只有先活下來,只有活下來才有機會。故是他此刻往後退後一步,聲音略略提高道:「張上真!我知你天夏正值鼎盛之時,可一個修道人成就,那少說要數百上千載,一個上境修士,也至少要數千載修持,修行何等不易?

  而我元夏共有三十三世道,修道者眾多,更有煉兵存在,還有外世修道人可用,功行上乘者不計其數,你天夏現在便是強盛,可又有多少人能夠與元夏對耗下去?

  你可知曉,以往我元夏征伐諸世,元夏上層修道人都是很少動手的,只是單純憑藉外世修道人就足以掃平一切了。

  便是你們能擋住外世修道人的攻襲,可元夏上層一旦加入進來,你們真的有勝算麼?你們是無論如何也是打不贏的!」

  張御平靜道:「曲真人錯了,你這般說法,恰恰說明了元夏根本輸不起,他只能依靠外世修道人自相殘殺來攻破世域,而你們被強大外象所迷惑,根本不敢與他們交手就內部先自垮了,你們有沒有想過,元夏根本沒有你們想的那般強大。」

  曲道人心中一震,隨即他反駁道:「笑話,元夏的實力就在那裡擺著,這是明明白白的,根本就無從抗衡的。」

  張御看向他,平靜言道:「所以你們不敢做之事,我天夏敢做;你們不敢為之事,我天夏敢為。」

  曲真人眼瞳微凝,搖了搖頭,道:「我真不知該說是佩服,還是該說你們癡愚。」他頓了下,「有些選擇雖然看似很難錯處,但事後看卻是正確的……」

  張御道:「是麼?曲真人,那日你在飛舟之外的遭遇我亦是瞧見了,元夏當真會把你當成自家人麼?你又何必自欺欺人?」

  曲道人沉默少時,道:「那總算還能得一時之保全,等元夏摘取終道,我亦可得享,而你們抵死不降之人,到最後卻是什麼都得不到!」

  張御道:「曲真人是如此認為的?我卻以為,勝負未分,結局猶未可知。」

  曲道人看他片刻,道:「張上真,你會改變主意的。」他加重語氣道:「今日是曲某與你談,我們能好言好語,伏青一脈也能給出足夠讓人滿意的條件,可是過些時日,元夏上層與你談,那麼就沒有這麼好商量了。」

  張御淡聲道:「我來此之目的,正是為了能與元夏上層對談。」

  曲道人點點頭,沒再試著再勸說他了。他一拂袖,光虹飛來,裹挾著二人再度回了塔殿之內。他這時道:「那符契三人乃是少真人門下,張上真身為使者,若是不想惹過多麻煩,最好不要與他們走得太近。」

  說完,他執有一禮,道:「告辭了。」

  張御抬袖回有一禮,道:「曲真人慢走,不送了。」

  曲道人走了轉身出去。

  張御站在原地,負袖看著塔殿外面的無限風光。許久之後,嚴魚明來至他後面,道:「老師,外面送來了一些禮物,說是交給使團的。」

  這些時日以來,伏青一脈經常有人過來拜訪使團,或是贈些禮物,這些人有些是別有目的,有些人純粹是想過來論道的。

  張御點點頭,道:「按此前安排,擺在那裡好了。」他聽到嚴魚明未走,轉身過來,「還有什麼事麼?」

  嚴魚明道:「老師,學生這段時日看了一些元夏的記載,還和很多元夏修道人交談過,元夏的實力強過我天夏許多麼?」

  張御沒有遮掩和避諱,道:「確切的說,元夏總體實力上應該是強於我天夏的,不過若是兩家交手,強弱卻並不是用這麼簡單的方式可以評判的。

  強如元夏,每次攻打外世,都是動用外世之人,縱觀過往,在此輩大受損失之前,元夏不會出手,這就是一個可以削弱強弱對比的機會。而且元夏為了對付我天夏,百般設法,意圖分化我等,或許些人會因為元夏勢大而畏具元夏,可元夏又何嘗不畏懼我們呢?」

  嚴魚明認真道:「老師,學生並不畏懼元夏,自從東庭跟隨老師開始,學生便不畏懼任何敵人了。」

  張御微微點頭。

  其實他方才對曲道人所言也並不是為了表現決心,而是當真不認為元夏就能輕而易舉覆滅天夏。

  兩個勢力對抗不是這麼簡單的,強弱之間也是可以相互轉換的,而勝利有些時候根本不需要依靠正面對抗來獲取,只是這些辦法不易走罷了,但終歸還是有辦法的。

  這時殿外有腳步聲傳來,在殿門口站定後,有弟子在外言道:「廷執,方才有一名客人前來拜訪,說有一物交給廷執。」

  嚴魚明走了過去,將東西拿到,走了回來,遞上去道:「老師,東西在此。」

  張御接了過來,拿入手中之時他便知曉,這是一封定影傳書,一般是有什麼隱秘事機,寄書之人不便出面的時候,才會用到這等東西。

  他讓嚴魚明下去,隨後隨手布下了一個簡易陣法,便引心光入內,將此物喚動,霎時,一道彩光射出,在前方丈許遠的地方聚成一個人影。

  這人全身隱藏在一團幻霧之中,頭臉身形都是模糊,身外光影晃動不定,根本沒有可以分辨的具體特徵。

  他用急促言語傳聲道:「張上真有禮,請恕在下無法透露身份,不過在下卻是同情天夏之人,此物或許對上真有用,萬望上真收好。」

  說著,他伸出手來,那裡卻是握有一枚光影凝就的玉符。

  張御看了一眼,便是接了過來,而此物一入手中,那個人便對他行有一禮,隨後轟然一聲便消散不見了。

  而方才那封傳信,也是一併化作了灰燼消失。

  他沒有去理會這些,只是看著手中的光影玉符。

  這東西本身就是一團光影,內中有諸多光芒跳躍,由此凝聚出一行行信息,不過他看得出來,這些信息只存在部分,屬於殘缺的東西。

  這是對方沒有送全麼?

  他念頭一轉,認為當不是如此,應該是對方為了確保安穩,所以暫時只送了這些到此,如果他猜得沒錯的話,那或許會在後續時候或是某個合適時機送至。

  他思定下來,也沒再做繼續探究,將此物收起,回到了座上打坐去了。

  很快一夜過去,外面的黑夜驟然退去,陡然變成了白晝,這也是伏青世道中常見的晝夜交替之景。

  可就在這極短暫一剎那間,他忽然察覺到,這交替比原來多延長了那麼一瞬,儘管十分之微小,但確確實實是發生了,便與他同等層次之人,若是不事先有所留意的話,那也是根本察覺不出來的。

  而在這等些些微時間內,他能清晰感覺到收藏著的光影之符動了一下,而後有一個極微小的波動在殿內某處傳遞了過來。

  他心下微動,起身走了過去,見到那是一根琉璃殿柱,他當即取出那光符一引,就有一縷光氣從中飛了出來,落到那光符之中,並與之合到了一處。

  這是很巧妙的手段,對方先是贈來一段光影傳信,再以此物為牽連,利用晝夜交替一剎那,將剩下的一半送了過來,為了遮掩自身可謂是用心良苦了。

  他看了一那光符,現在那上面的信息已是恢復了完整。他當下意識入內一轉,霎時將此中內容看了一遍。

  他也是微感意外,這居然是一份登載著如今元夏麾下諸多外世修道人的名冊。

  他看了下來,儘管這裡面並沒有將所有為元夏效命的修士都是舉列出來,可凡是記載其上的,都是在下面詳細附註了這些人的修為功行,乃至擅長的神通道術,他在這上面還看到了曲道人、符姓修士等人相關記載。

  他眸光微閃,這份東西相當有用。兩家一旦開戰,首先負責進攻天夏的必然是這些外世修道人,得知了這些,回去可以進行一定的的準備。當然前提是這些消息是正確的。

  不過從上面對曲道人及符姓修士等人描述看,其上所書極可能是真實的。

  那麼這會是誰送來的?

  他轉了下念,如無意外,應該是出自伏青一脈內部,而且定然是上層,否則這些東西沒那麼容易獲取。

  對方這麼做的目的暫時還不清楚。不過他不需要弄明白這些,只要知曉這東西對自己有用便好。待記下此中所有之後,他一蕩袍袖,那光符就化作一縷光氣散去不見了。


bpd 發表於 2022-3-16 00:23
紫樞 第三十七章 逞意各持機

  曲道人回去之後,沉思了一夜,定了下心思,便即過來找到了慕倦安,道:「上真,屬下已是與天夏來使談過了。」

  慕倦安道:「怎麼說?」

  曲道人道:「請上真恕罪,屬下無能,並沒有能說服其人。」

  慕倦安略顯遺憾道:「可惜了。」隨後他安撫曲道人道:「這也不出預料。終究是天夏派遣過來的正使,沒有那麼容易好說服,曲真人,此行辛苦了。」

  曲道人俯身低頭,道:「只是屬下辜負了上真厚望,還請上真治罪!」

  慕倦安見他這副恭順態度,心下很是滿意,笑了笑,道:「只是試一試罷了,曲真人不必放在心上,嗯,下來可以試一試從別的地方突破。」

  曲道人道:「是,屬下會從別的使者身上嘗試招攬。」

  慕倦安嗯了一聲,他神情鄭重了一點,提醒道:「不過要盡快了,上面已經來催問了,他們要與天夏使者見上一面,所以我們要盡快把能拉攏的拉攏到手,有了這些人配合,在征伐天夏時才能得到更多便利和好處。」

  曲道人道:「是,只是少真人那裡近來……」

  慕倦安語氣輕鬆道道:「由得他去吧,他可是我的胞弟啊,我這位兄長總是要加以容忍的,而他若成功,也是我伏青一脈的成功,我又何必去攔阻呢?」

  曲道人只是低頭,不敢在此事之上多言。

  慕倦安道:「好了,曲上真你去自吧,我始終是最信任你的,莫要讓我失望。」

  曲道人道一聲明白,就躬身退了出來,又一路回到了自己居處。

  他心中琢磨了一下,天夏乃是最後一個覆滅的世域了,在此之後,元夏一切上下尊卑都將定固,所以他無論如何也要爭取在此之中立下功勞。

  而元夏是不是把他當成自己的人問題,他現在已是主動忽略了這一點,也不想去想。

  下來對天夏使團的突破口,他首先就考慮到了焦堯。

  這位在事先接觸的過程中表現的模稜兩可,什麼准話都不說,可並不像其他幾位使者一般表現出明確拒絕的態度,還是值得再是一試的。

  而且這一位乃是真龍成就,也是給了他一定信心。他以己度人,在以修道人為主的天夏,這樣的異類難免會受到排擠。且三十三世道之中,還有真龍主宰的世域,恰可以此說服其人投靠過來。

  不過在此之前,他還需瞭解一些情況,於是喚來一名弟子,吩咐道:「去把那位常暘常道友請到我這裡,注意一些,過來時莫要讓天夏使團察覺了。」

  那弟子領命而去。沒有多久,其轉回來道:「殿主,常真人到了。」

  曲道人道:「讓他進來吧。」

  不一會兒,常暘自外走入殿中,對他執有一禮,道:「見過曲上真。」

  曲道人坐在座上並不起身,點了下頭,算是回應,他道:「常道友,我見到了你所立下的約書了,只是我能問一句,常道友你為什麼願意投奔元夏麼?」

  常暘奇道:「兩位副使沒有和真人說起過麼?」

  曲道人道:「倒是提了幾句,並不詳細。」他身為上真哪閒工夫去關係常暘這等小人物?

  常道人有些不好意思,道:「最初常某的想法倒很是簡單,投靠了元夏之後,若是……若元夏失敗,天夏未必會將我滅去,但若在天夏,元夏一旦覆滅天夏,那卻未必會容我。」

  曲道人有些意外,竟然是這個原因麼?不過細想下,這倒是非常合理。

  但有一個問題。

  他皺眉道:「只是我怎麼記得,兩位副使說過,天夏待你們這些舊派修道人嚴苛暴虐,怎麼,莫非不是這樣?而是對你們很寬容麼?」

  常暘唉了一聲,道:「那是因為天夏想法不同,認為每一個玄尊,也就是真人都是有價值的,殺死反而低效的手段。玄廷有一個所在,就是由那位曲上真見過的武上真所執掌,大部分不願意聽從天夏或者堅持不降的真人,都會被關押入內,天夏源源不斷的從他們身上抽取力量,投入別處運使……」

  曲道人聽聞此事之後,不覺冷笑了一聲,道:「看來天夏也不如何。」在他看來,這等做法卻是感覺比元夏更為偽善。

  問過這些之後,他又言道:「若要說服焦堯投向我元夏,常道友可能相助麼?」

  常暘道:「慚愧,在下與從未與這位焦上真接觸過,畢竟在下功行不高,不過卻是知曉,這位也是舊派之人,與天夏並不是一條心。」

  曲道人有些意外,焦堯原來也是舊派之人麼?儘管常暘在此事之上幫不上忙,但是這個消息倒是相當有用的。

  他道:「常道友說及舊派,想來當是有不少如你一般的修道人吧?」

  常暘道:「對,有不少。」

  曲道人道:「那若是要常道友你設法暗中說服那些同道投靠向我們元夏,你可能做到麼?」

  雖然能與常暘打交道的當只是普通玄尊,比不得摘取上乘功果的修士,但對天夏的勢力能瓦解一分是一分,總能起到些許作用的。

  常暘道:「這個……常某倒是可以,就是……」

  曲道人見他眼神閃閃爍爍的模樣,立時明白了,他心中不由鄙夷,把袖一揮,當即將一只瓷瓶甩到了常暘面前,道:「此中乃是我元夏祭煉的上乘丹散,可供道友修行。」

  這丹散乃是慕倦安分配下來的,是讓他去收買招攬人才的。

  只是其中上乘好物他自然是不會拿出來的,早已習慣性的昧掉了許多,剩下一些看不上的才拿了出來所賞賜。

  不止是他,身邊所有人都是如此做的,有好處一定是功行上乘的人拿得最多,然而再漏一點給下面。

  常暘一把將丹瓶抓入手中,打開仔細一辨,面露喜色,深施一禮,道:「多謝上真。」而他心中則是暗自鄙夷,天夏可是直接賜以玄糧的,這人讓他辦事,居然就拿這些丹散來打發他?

  故是他一抬頭,又道:「曲真人,不知能否再給予在下一些?」

  曲道人不由皺起眉頭。

  常暘忙是解釋道:「我去招惹其他道友,也不能空口白話,總要給一些好處才是。」

  曲道人勉強相信,他一抖袖,又是給了不少丹散出來,沉聲道:「等缺了再問我來拿。不過常道友,你也要有收穫才可,到時候還需遞份呈書給我。」等他拿到了這份呈書,到時候他可以向慕倦安索要更多資糧了。

  常暘忙不迭的收下,表面感激涕零道:「在下必然努力。」

  他暗自想著,這些丹散雖然不怎麼樣,可總算也是修道資糧,為了不禍害同道,還是自己一個人全部擔下吧。至於招攬人手,讓同道稍微配合一下,立個無用處的名印,那也十分簡單之事。

  曲道人頷首道:「好,我就等著常道友好消息了。」

  轉眼間,時日又是過去了一旬。

  這些時日內,張御一直是在塔殿內修持,他在等著元夏上層來尋他。

  而近些天,符姓修士再也未曾來過,倒是那位管姓修士修道人經常過來拜訪他,並與進行對弈。

  這一日,在又一回對弈過後,管姓修士忽然道:「張上真,管某最近聽聞,有一位我元夏的使者曾經試圖投靠貴方?」

  張御道:「是有這麼一回事,只是這位道友未曾來得及到我處就被隨行之人打滅世身了,不過我天夏現在正在接引他。」

  管姓修士目中微閃亮光,道:「貴方能接引,那即是說,貴方是有法門化解我之劫力了?」

  張御平靜道:「那要到時候才是知曉。」

  管姓修士這時抬起頭,一臉認真看著他,道:「但是與上真對弈多次,道法演變上面已是清楚明白的顯示出來,劫力是有辦法進行化解的。」

  張御看向他,道:「若只講道法,那確然是如此。」

  「這樣……」管姓修士沉吟一下,道:「能否與上真單獨一談?」

  張御點了下頭,他拿一個法訣,霎時一道晶光簾幕落下,將兩人都是罩定,這般除非上境大能窺看,否則無論任何動靜他都能察覺。

  他道:「道友想說什麼,現在卻是方便說了。」

  管姓修士神情一肅,對他執有一禮,鄭重言道:「管某這幾日得上真指點道法,已然明白,元夏非是善地,與其坐以待斃,不若奮身一拼,管某願意跟隨天夏,不知貴方可否接納?」

  張御看他片刻,道:「管道友可知元夏強於我天夏麼?」

  管姓修士道:「不錯,元夏的確強盛,可管某對元夏只有仇恨,而無歸屬,而且既然明白知曉元夏無論輸贏都不會善待我等,那為為什麼還要留在元夏呢?管某不會做這等蠢事。」

  他當初之所以投向元夏,乃是因為恩師和同門都是投降了元夏。故他半是無力回天,半是被恩義裹挾。

  但是現在,那些同門乃至師長早就戰死了,他心中對元夏只有深深的仇憤和厭惡,要不是個人力量微小,他早就開始反抗了。而天夏的出現,無疑是給了他一個希望。

  說了這些之後,他又肅然言道:「張上真若是不放心,管某可以當場簽立約書,以證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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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三十八章 往來為正心

  張御見管姓修士一片坦然之色,他略一思索,抬手虛虛一拿,霎時一道金光落下,在案台之上化作了一份符書。

  管姓修士卻是毫不遲疑的拿了起來,根本不去看上面具體所列條文,就直接在上面落下了自己的命印,並遞送了過來,道:「上真看如此可否?」

  張御目光一落,方才他看得很清楚,這位確實是將自身氣意著落約書之上,這除非是上境大能親自插手,否則是瞞不過他的。

  其實法契這東西,要是元夏肯花力氣,利用鎮道之寶,還是能夠化解的,但要是能為一個不重要的外世修道人做到這等地步,那這裡也不是元夏了。

  他並沒有去拿那契書,而是抬頭道:「管道友方才問我,是否有化去劫力之法?」他伸指一點,那一縷攜帶而來清穹之氣就落入其人身軀之中。

  管姓修士頓時感覺到避劫丹丸的藥力停滯了短短片刻,那一瞬間,似乎劫力也從身上消失了,但是等到此氣化盡,避劫丹丸的藥力又自上來,他驚異道:「上真,不知這是……」

  張御道:「乃是我帶來的一縷寶氣,管道友既然願意投向我天夏,將來若到天夏征伐,有此氣之痕留下,那我可隔空送渡,將身上劫力暫時壓下,令你能不受元夏制約。」

  管姓修士聽得,心中不禁欣喜,只他似又想到了什麼,略略遲疑了一下,試著問道:「冒昧一問,上真這些寶氣帶了多少?」

  張御回道:「今回只是帶了這一縷罷了。」

  管姓修士一怔,他沉默片刻,道:「張上真,若是如此,此氣或許用在招攬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身上更為有用,用在管某身上似有些浪費了。」

  他也能想到,要是招惹功行上乘的修道人比他更有有用。

  張御搖了搖頭,道:「我天夏並不似元夏,只要願與我天夏站在一處,共赴危難的,那便是我之同道,無關乎修為道行。」

  管姓修士不由看了他一眼,若真是這樣,那天夏確實與元夏是有所不同的。但這只是當面之言語,到底事實是不是這樣,他眼下也無法確定。

  正如元夏說取了終道後,人人可享大道,無分元夏還是外世修道人,但他卻是根本不信的。要真有那麼一日,元夏不把他們清理乾淨就不差了,就算不這麼做,也是要設法永遠奴役他們,令他們無從反抗。

  不過不管張御說的是虛言也好,還是真的也罷,他都無所謂,他也不是衝著這個來的。

  正如他自己所說,他這麼做的初衷是來源於對元夏的厭惡,還有反抗無門,所以不管天夏是什麼模樣的,哪怕比元夏更殘惡,他也不在乎,只要能接納他一起對抗元夏那便可以。

  張御這時一拂袖,案台上的契書陡然化作了一團飛灰,管姓修士一怔,皺眉道:「上真這是何意?」

  張御道:「幾位到我這裡來論道,元夏不會沒有戒備,特別是對於管道友你們這等外世修道人,回去定然是會詳查一番的,若是定了契約,恐對道友不利。」

  管姓修士神情微微一變,他真當真沒有想到這一節。因為元夏除了盤剝驅馭他們,平日就是靠避劫丹丸控制他們,除此之外不曾施加任何手段,但是此刻想來,這次事機情況不同,並不排除元夏有如此做的可能。

  張御道:「我已是看到了道友的決心,有沒有契書也是一樣。」

  管姓修士這下倒是有些相信張御方才所言了,換作元夏,那是絕然不會為他們這些外世修道人考慮的,定了下約書,那就是任憑驅使,像他一個尋常真人,說他能在兩家對抗中有多大作用,連他自己也不信。

  他站起身來,對著張御鄭重一禮,道:「多謝上真關照,不過上真為管某考量,管某也不能不講道義。」他雙手一托,當場以法力擬化一封約書,遞上道:「此中有管某之名姓,決心,還望上真收下了。」

  張御看著他,點了點頭,將此約書收了歸來。此書上面沒有約束之力,只是可以作為一個憑證,證明其已投向了天夏,其人給他此物,這是表示自身堅定之立場。

  他這時道:「我知道友心中之急迫,但是元夏、天夏之戰遲早會是發生,還望道友能靜下心思,不必急躁,唯先行保全自己,才有實現心願之可能。」

  管姓修士點頭道:「多謝上真提醒,我已是忍了千多載了,不在乎再忍得一時。」再對張御再是一禮之後,就轉身離去了。

  而在此時,伏青世道的主殿之內,慕倦安正在運煉功法。

  他是被世道改換天機強行推動上來之人,這般功行雖是足夠了,可卻有一個缺陷,那就是每日不維持必要的修行,那麼功行會發生一定程度上的消退,雖然不至於境界退轉,但是法力會不斷削減,直至退無可退。

  唯有成了宗長,他才可能在未來享受到摘取終道的好處,從而求全道法。不止是他,不少世道之中的嫡宗子都是如此。

  他正運煉之時,外面傳來親隨急促聲音道:「上真,上真……」

  慕倦安頓時非常不悅,他最痛恨這等例行修行,可比還要痛恨的是這等時候還有事情來打斷他,他努力平息了下怒火,道:「什麼事?」

  那親隨道:「東始世道的蔡上真來了,說是要見上真。現在已然在外面大殿等候了。」

  慕倦安聽到這個名字,神情沉了下,道:「我知道了,你去告訴他,我隨後就來。等一下,讓曲煥在外面等著。」親隨打一個躬,無聲無息的退去了。

  慕倦安收定心神,將氣息平復,而後換了一身正袍,從密室走了出來,沿著山水行廊,先與在那裡等候的曲道人匯合,隨後走入了大殿之內。

  此間正有一個外表三旬不到,看著舉止不羈的道人正坐在那裡慢悠悠的品著茶,見他出來,也不站起,笑了笑,道:「倦安兄,冒昧來訪,不打擾吧?」

  慕倦安在他對面的席座上撩袍坐下,道:「蔡離,什麼事情?」

  蔡離嘿然一笑,他拿出一封書貼,往對面一拋,悠然道:「我奉上命過來看一看天夏來使,不妨礙吧?」

  慕倦安心中一驚,他拿了過來,果然是諸世宗老的遣貼,有了這個,就證明其人是負責與天夏正使議談的一員。只是上面說好再容他一些時日,沒想到居然這麼快就來了,莫非上面又發生了什麼爭執不成?

  但這個事情是沒法攔阻的,他想了想,抬頭道:「自是不妨礙,蔡兄時候什麼要見人?」

  蔡離對他一笑,道:「晚不如早,我現在就欲一見,方便麼?」

  慕倦安道:「若是蔡兄要見,那沒什麼不方便的。」他對外喚了一聲,慕伊伊走了進來,道:「兄長有何吩咐?」

  慕倦安道:「你帶蔡兄去見天夏使者。」慕伊伊屈膝道了聲是,又對蔡離道:「蔡上真,這邊請。」

  蔡離放下茶盞,站起了來,抖了抖袖子,道:「倦安兄,我們回頭再聊。」說著,負袖跟著慕伊伊一同離去了。

  曲道人這時走到慕倦安近前,道:「上真,這人怎麼來了,很是麻煩。」

  慕倦安皺眉道:「看來是上面在催促了,所以用此人來壓一壓我,呵,隨他去吧,平日我們在乎他出身,都不得不對他忍讓,天夏使者可不見得會在乎。」

  塔殿之內,張御此刻正在翻閱元夏經書,這時心中忽有所感,嚴魚明快步走了進來,道:「老師……」

  他一抬手,嚴魚明會意,退到了一邊,數息之後,蔡離自外走了進來,開始其人有些漫不經心,看了他一眼,卻是露出些許驚異之色,隨後鄭重了一些,抬了一禮,道:「可是天夏使者麼?聽聞使者在此,蔡離特來訪拜!」

  張御在座上回有一禮。

  禮畢之後,蔡離笑了一笑,走了過來,就在他對面席座之上坐下,整了整袖子,道:「聽說張上真這幾日常與人對弈道棋?可對弈有什麼意思?不過在棋盤在之內擺動來去,我們修道人,既然是論道,那自該是切磋神通道法,不知使者可能賜教麼?」

  張御看了看他,道:「蔡上真此回是代元夏上層而來?」

  蔡離笑一聲,道:「不錯,我也不瞞張正使,我算是受上面委派與你談議的諸人之一,若是上真願意賜教,只要貴方要求不是太過分,我都願意為你們說話,請上真相信,蔡某有這個能力。」

  張御道:「若能與元夏上真切磋論法,我亦是求之不得,願意一睹尊駕之道法。」

  蔡離聽他當場應下,不覺神情一振,拍了下掌,道了聲好,他又言:「不過我等論法,也不必弄得動靜太大,免得一些老傢伙不滿。」

  說著,他從袖中取出一物來,往殿下一拋,霎時有一灘金水在空地之上浦沿開來,很快蔓延到了全殿各個角落。他則施施然離座,先是站到了上面,隨後一手舉袖相邀,道:「張上真,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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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三十九章 得器未具真

  張御望了一眼那片金光,心下立時了然,這應該是一種陣器,作用當是為單獨闢立出一片空域供他們交手。

  這是因為上層修道人交手動靜太大,尤其是摘取上乘功果之人,法力心光完全發揮出來時,餘波崩裂星辰,破滅日月也只是等閒之事,一般地界是承受不了的,而在另行開闢的空域中鬥戰那便無有顧忌了。

  這類所在在天夏也是有的,譬如他就在鎮獄之中與龍乙試過手。

  他從座上起身,走了過去,在金光之上站定。蔡離對他笑了一笑,而後便感覺身軀微微一沉,他們二人都是在往那一灘金光之中緩緩沉入進去,他神情很是平靜,不過數個呼吸,那金光將他們兩個人都是吞沒了進去。

  張御這時一抬頭,見自己落到了一片無垠大地之上,天中高懸有一輪半虛半實的淡白色地星,幾乎就挨在地陸之側,那龐大的輪廓彷彿遠方的一輪殘壁。

  蔡離道:「這裡忘辰空域,乃是我族中之陣寶,雖看著有些奇異,但與外間其實一般無二,在這裡隨便張上真你如何施展手段,哪怕將這裡打了一個粉碎,我稍候稍作運煉,亦可恢復完整,所以張上真你不必有所顧忌,儘管出手便好。」他帶著些許興奮之色,「我這回也要好好領教一下天夏修道人的道法。」

  張御微微點頭,道:「正要領教高明。」

  這幾天他雖是與符姓修士等人對弈論道,不過這幾位都只是外世修道人,說老實話,這些人法力境界都是不高,道法上也是失了上進之途,一眼就能看到根本,除了能拓寬一些視野,於他而言,這等交流沒有什麼促進和啟發。

  他倒是十分願意和元夏修道人論法一番,真切瞭解一下元夏修道人的水準,只是此前他見到的真正元夏修道人也只有慕倦安和慕伊伊二人,這兩人只是露了一面就不見了,其人則根本不管事,餘下都是交給曲道人來處理。

  現在有一位出身元夏正流的修士主動來與他論法,他當然不會有任何介意,反還很是願意與之切磋。

  蔡離這時對著自己胸口一點,一團漣漪般的光亮擴散,霎時遍及全身,像是將什麼東西喚醒了一般,身外一縷縷流光飛舞,他道:「張上真,雖然我道行不及你,但你也不是全身在此,希望你稍候不要留手,不然恐怕會吃虧的。」

  張御知道他為何這麼說,此人其實並非是求道法之人,所以並未找到自身的道法。但不是說這樣的人就一定比他弱了,論法鬥戰左右勝負各種因由皆有,但元夏的鬥戰方式和手段他也從未領教過。

  更何況他是外身到來,不可能發揮自身全部實力,而為了不暴露根底,有些能力他也不準備動用,對方想來也是明確知道這一點的。

  不過不論如何鬥戰,衡量一個修道人能為,法力強弱總是較為重要的一環,而他心光一向高邁於同輩之上,哪怕只有正身七八成實力,也不是此人如今顯露出來的氣機所能比較的。

  他此刻也沒有客氣,身軀站著不動,隨著心意一轉,倏然間,一片心光自身上映現,驟然照遍此域天陸,並向著蔡離所在瀰漫而來。

  蔡離見到他這一發動,展現出來了驚人聲勢,也不由得神情鄭重了許多,但更多是興奮。

  他也沒有退避,反而大喝了一聲,可見一剎那間,隨著他推動法力,身上那件寶衣之上也有一圈圈流光閃爍,這些光圈大小無數,沿著一定的脈絡奔流,像是萬千水流匯聚一處,最後轟然一下崩騰湧出!

  這一擊是典型的元夏手法,乃是依靠法力與身上寶衣的緊密結合相互作用而成。實際上,這衣袍本身就是一個陣法法器兩者兼備之物,而他自身功行也是相契的,在彼此促進推動之下,所能爆發出來的法力威能可達到原來的倍數之上!

  雙方毫不迴避的選擇,使得兩邊的心光法力頃刻碰撞在了一處,在那碰觸所在不由一個遲滯,像是產生了某種勢均力敵的對峙,但是緊接著,那一片瀰漫四方的心光轟然崩開前面阻礙,如狂洋一般湧衝上來!

  蔡離本來是自信滿滿,可見此一幕,不由大吃一驚。

  雖然他能調運起數倍之力,能夠與張御的心光作短暫抗衡,但是缺少後勁,若是對抗比他稍勝一二籌之人或許能靠這等猛然間的爆發擊潰敵人,但是面對張御這等根底異常深厚的修道人時,那最堅實的一面一旦被擊潰,後續自然也就是堅守不住了。

  蔡離在發現法力之上無法勝過張御之後,他反應也算快,馬上想著下來當是改變了策略,當以神通手段來應敵。

  然而這並不是他平日與同宗或者其餘同輩切磋,在正面比拚之中,某一方的法力一旦佔據上風,哪裡會容得他陷如被動之人從容改變策略,那浩浩蕩蕩光氣藉著突破隨之一湧而上,直衝過來,頓時壓得他氣息為之一滯,腦海之中本來已經盤算好的一應變化全然成了空白。

  不僅是這樣,他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莫大危險之感,似乎這一擊若無法抵擋下來,己身就會對面被對面一氣碾壓破散。

  在他危急時刻,由於他心神示警,也是自行激發了某一處陣器,髮髻之上的玉簪一閃,及時垂下一縷柔韌水光,將他全上下都是護在了其中。

  因為這非是動用自身法力發動,這意味著他現在被隔絕了傾壓,若是在此時祭起神通道術,並成功威脅或迫壓對手,那麼場中攻守之勢立刻便可改易。

  然而張御鬥戰經驗何其豐富,哪裡會給他這個機會。對於這第一個遇到的元夏修道人,哪怕是論法切磋他也不會因此而小視。

  在方才在法力比拚之中,他已然是以目印觀察其人氣機流轉,發現那陣器的確很厲害,但有一個不是缺點的缺點,那是此物需其心神乃至法力推動而後才會發動,自身是不會主動運轉,這或許是防備此物反客為主。

  但就是一個可以利用的地方。

  他目光微微一個閃爍,身後便有一道亮到目眩的光芒閃起,卻是將一道幻明神斬祭了出來,此神通不受任何外在之物阻礙,於瞬息之間斬入其人心神之中。

  蔡離與慕倦安一般也是世道嫡宗子,身軀內外皆有守禦,同樣也有陣器守持心神,立時將此擋了下來,可即便如此,因為他事先沒有準備之故,也不是不受影響,由此微微恍惚了一瞬間。

  可強手過招,豈容半分疏漏,幾乎在同一時刻,那洶湧心光便是直接撞了上來,那一道自玉簪垂下的光氣因為此刻沒有法力支撐,頓被壓迫的晃動起來,那衣袍乃至頭上髮簪都是急驟閃爍著光芒,像是已然瀕臨力量承受的極限了。

  所幸此時他也是緩了了過來,本能傳意上去,努力支撐住外圍的屏護,可是如此一來,他也失去了反擊的機會。

  這個時候,那滔滔心光勢頭一緩,不再是沖湧奔流,而是將他整個捲入了進去,並從四面八方加以擠壓,他頓時陷入了一派光氣包裹之中,這從極高到極柔的轉變,顯示了張御在心光駕馭之上早是到了由心而變的層次。

  蔡離一招失機,受到無處不在的壓迫,被迫催發出全身法力抵抗這股愈來愈重,仿若無盡的力量,此刻除了苦苦支撐,什麼都做不了,施展神通道術根本不用去想,此刻只要稍有鬆懈,那心光就會先一步將他壓垮。

  修道人若無把握,通常避免正面對抗的道理便在於此了,一旦失敗,只要對方經驗老道,那你很難能再有翻盤的機會了。

  蔡離自忖沒有沒有翻盤的手段,他還藏有幾個殺招,可一旦用出來,是要付出代價的,萬一不成功,自己也是受損不小。

  猶豫片刻後,他傳聲言道:「張上真,今次論法就到此為止吧,再鬥下去,恐怕你我都有所損傷。」

  張御微微有些意外,因為這才是剛剛開始,雖然此人落在下風,但他看得出,應該還有反擊的手段,沒想到其人卻是提出罷手了。

  他心中一轉念,卻是有些明白了,這位很可能是因為怕再鬥下去自身有所損傷。

  不過他對此倒是也能理解的。通過方才交手,他看得出來這位並沒有與人慘烈搏殺的經驗,這也應該就是這些元夏上層修道人真實體現。

  道理也很簡單,此輩應該是從來沒有上過戰場的,也從來沒有與人生死相搏過。撇開功行不論,若論鬥戰意志,面前這位甚至沒法和一個擁有豐富鬥戰經驗的尋常外世真人相比。

  當然,以這些人的身份,鬥戰恐怕也輪不到他們,所以這樣的表現也很合理。

  就是蔡離方才口口聲聲說是來切磋,還要讓他放手一戰的言論就顯得有些可笑了,這樣的對抗,頂多算是最簡單的切磋,說論法鬥戰那是十分勉強。

  瞬息間思緒轉過,心光已然被他喚了回來,場中一切恢復了之前的模樣。

  蔡離卻是顯得很是亢奮,在他感覺中,方才那等充滿了凶險的鬥戰讓自己感受到了不小的刺激,有一種在生死線上游離的感覺,這是以前從來不曾感受到的。

  他讚嘆道:「張上真果然道法高明,上真放心,這一次兩家會談,我一定是會為你們說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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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四十章 共氣利非同

  蔡離顯得興致極高,幾乎是拍著胸脯說是要幫天夏,他這不是虛言,也不是誇大其詞,而是發自內心。

  雖然元夏最終是以覆滅天夏為目的,可與幫天夏使團說幾句好話與這此不矛盾。

  在他眼裡,整個元夏都是三十三世道的,而他身為東始世道的嫡宗子,又是未來的宗長,自然也是元夏的執掌者之一,我自己的東西我願意給誰就給誰,說上幾句話又怎麼了?根本就是小事。

  使團議談得到的那點東西有他高興來的重要麼?

  待是他與張御從那一團金液之中退出之後,道:「張上真,今日已然盡興,改日有暇再與張上真論法。」

  張御看了看他,既然這人把這個看作切磋,這也由得此人這麼認為好了,要是其人真的做出對天夏有利之舉,那麼倒也算是一樁好事。

  蔡離想了想,一揮袖,拋出一枚玉符,道:「張上真若尋我,持此物來便可,沒人敢攔你。」則是對他一禮,轉身走了出去。

  張御則是對他道:「蔡上真,你之陣器未曾帶走。」

  蔡離並不回頭,毫不在意的揮了揮手,道:「不用了,留給張上真你了,張上真你用不著,扔了就是。下次與張上真切磋,我再帶一件過來就是了。」說完之後,他身影已是消失在了殿門之外。

  張御轉目看向滿地金色流液,略作思索,伸手一拿,所有金流霎時聚在了一處,在手心之中化作了一枚流轉不止的金球。

  這東西他並不需要,但是可以交給尤道人。

  迄今為止,他們都是通過側面觀察元夏的器物來探知元夏的陣器技藝,現在卻是直接拿到了一件,且還是世道上層修道人所用,這是十分有價值的東西,足以為他們在隨後兩家的鬥戰之中爭取到一些勝算。

  蔡離也不是不知道這等事,可他哪裡會在意這些。元夏底蘊深厚,根本不差這點東西,就算因此多付出一些死傷,死的也是那些外世修道人,又和他有什麼關係?

  他享受的是瀕死一線的刺激感,但卻不會去戰場上去拚命,因為那是真正的損折性命的,他也沒有道理去和那些外世修道人混在一起,沒得拉低自己的身份。

  張御收好那金球之後,站在原地深思起來,方才雖然只是十分簡單的一場切磋,可是依舊能看出來不少東西。

  特別是蔡離能夠說出那等偏幫天夏之言,應該是身份不低。據他如今所知,三十三世道因為本身實力問題,也不是完全地位等同的,蔡離很可能就是出自地位比較高的世道。

  這個人身上所展露出來的東西,那就很有參鑒意義了。

  其身上的那一件法袍,或者說是陣器能與自身法力相輔相成,感覺中似是爆發了出倍於自身的力量,這也就是其人沒有什麼鬥戰經驗,或者習慣了用陣器推動的力量去壓人,所以沒有能夠真正發揮出此身的實力。

  隨便換一個天夏人,或者說元夏的外世修道人,要是有這等陣器輔助,毫無疑問能用出比之其人更為強大的力量來。

  不過這不是說此人就容易對付了,儘管他今天對陣起來很是輕鬆,可那是因為他站得高度足夠高,心光足夠深厚,道行也是壓過此人一頭之故。要是相同層次的修道人,可真不見得能擋住那爆發出來一擊。所謂一力降十會,這位上來直接和他正面對拼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思考過後,他默默一運法,通過訓天道章,將自己與蔡離對戰的一幕送遞回了位於天夏正身那裡,好設法讓天夏上層看到,或許能得到更多東西,天夏也能早一日有所準備。

  而這個時候,伏青世道的外間某處殿艙內,這裡正是天夏使團此行所有載承飛舟的停泊之地,如今正有一群元夏修士站在此間對著飛舟指指點點。

  其中一名道人負袖仰頭看著上方,道:「這就是天夏的飛舟麼?」他笑了一聲,上去用指節敲了敲,激發出一聲靈性光芒,他道:「也不如何麼?毫無金堅之性,擺上個千年便就要走形易變了吧?」

  其餘人不由發出一陣輕笑聲,有一個人笑道:「天夏又不像我元夏穩固守中,能做到這般地步已算不錯了,且這不是好事麼,說明天夏技藝還遠遠比不上我元夏。」

  先前那道人連連搖頭,道:「無趣,無趣,遇上好對手才有意思麼,此輩技藝不高明,贏了他們又如何?」

  這時人群中有一個老道出聲道:「這些東西,還是有可取之處的。」他這一開口,所有人都是變得謹慎起來,「史老,不知有何見教?」

  史老道沉聲道:「我看過諸多外世的陣器技藝,卻無一與此近似。此等路數與我輩修道人的手段也截然不同,我看其立造此舟的技藝,最早當並非是來自於修道人,而當是來自另一個神異族群,天夏應該是從別處取來的,然後再在此基礎上修修補補而成。」

  「那彌補的手段還算有些看頭。雖以我等元夏技藝看來,還稍顯粗糙,看去沒有定性,但卻莫忘了,天夏不比我等元夏,乃是變機之地,技藝手段不如我穩固也是可以理解的。」

  「再則,就算這等粗糙技藝,還有這個作為根基的煉物手段,也是經過了長久沉澱而出的,並非如諸位說得那麼不堪,不過若是天夏的陣器之道也僅止於此,那也不過如此罷了。但若這不是他們所用的慣常手段,那就是不想讓我們看出他們的根本技藝,所以用此遮掩。」

  諸人聽此言,不由相互竊竊私語,還有人疑惑道:「是如此麼?」

  史老道言道:「要驗證也簡單,只要看天夏其餘煉造器之物便可,兩相一比較便即知曉端倪,除非樁樁件件都是這樣,即便如此做到這一地步,也可隨便尋幾個天夏修道人談論一下煉造用器之手段,上面的人能遮掩,下面的人可沒這個本事。」

  諸人紛紛點頭,修道人能達到一定層次才能把這等事隱瞞的天衣無縫,一知半解可遮藏不住,當然要是天夏讓所有人封嘴,那是準備的非常充分了,此又可從另一個層面上看待天夏,至少這份準備功夫就不簡單。

  這時有人道:「蔡上真回來了。」

  眾人不由看了過去,見蔡離腳步輕鬆的走了過來,臉上帶著不羈之色,他隨意撇了一眼,道:「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一人施禮回應道:「蔡上真,我等在看天夏的飛舟,好比較天夏煉器手段與我孰高孰低。」

  蔡離不以為然,道:「這有什麼好看的?」

  史老道言道:「這是為了做到能知己知彼,對於我元夏最後一個對手,我們不能小覷,而當重視。」

  蔡離撇了撇嘴,沒去反駁。這位史老道在這次談議之中地位與他相仿,輩位卻在他之上,元夏講究上下尊卑,他縱然不喜其人的刻板,卻也不好當著眾人之面反駁。

  這時有人看氣氛不對,馬上插了一句,引偏話題道:「聽聞蔡上真此去與那位天夏正使論法,未知結果如何?」

  蔡離精神一振,道:「很是盡興,天夏道法也是很有可取之處的。那位天夏正使也很是了得。」

  天夏道法?他沒看到多少,反正他自己覺得很刺激就是了,而且那位天夏正使能當面擊潰他的進攻,這等本事他也是佩服的。

  他琢磨著自己下回可以再打造一件更好的陣器,從而推動出更多力量,此前不這麼做不是做不到,而是身上所著已然足夠用了。

  史老道道:「能得到蔡上真誇讚,看來那位天夏正使的確是有幾分本事的了。」他對周圍人道:「諸位,我們該看過得的也看過了,當是回去稟告邢上真……」

  「等一下!」人眾之中卻忽然有一個一直不曾開口的黑衣道人忽然發聲,他道:「史老,我欲去見一見那位同族。」

  史老道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道:「差點忘了,易道友此行也有事要做,易道友請去吧。」

  黑衣道人沒有多言,身外捲起一道黑風,霎時化去不見。

  此刻伏青世道另一處塔殿之內,焦堯正在此清點贈禮。

  這些天有不少修士來拜訪他,明裡暗裡都是勸他說投向元夏。不過他遵從張御的吩咐,不去明著拒絕,也不給明確對方的態度,對於這個他其實非常嫻熟,應付起來也是得心應手。

  他正在欣賞一個玉貔貅時,外面弟子道:「上尊,又有一位客人來訪,不肯報名姓,卻只說與上尊有淵源之人。」

  焦堯神情不覺一動,放下玉貔貅,整了整衣袍,道:「請進來。」

  未有多久,一名留著長鬚,身著黑袍,面容嚴毅的中年道人走了進來,見了焦堯,眸光凝注其人片刻,執禮道:「我是北未世道的易午,聽聞有一個同道在此,特來拜訪。」

  焦堯看他幾眼,正容回有一禮。

  易午沉聲道:「我無法在此停留長久,就長話短說了,如今世上真龍已然不多,能修到道友這般境地的更是愈發稀少,道友若是願意投入我北未世道,立刻可授族老之權柄。

  我不瞞道友,我北未世道在元夏雖受排擠,可有上祖庇佑,總可保你安妥,就算天夏有制束你之法契,我亦可助你化解,道友若得覺得可以,那麼我今日就可帶你脫了這方苦海,不知道友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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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四十一章 上元催問對

  焦堯聽著易午給出的條件,不由沉吟起來。

  他看得出來此人到此就是求一個明確的答案,所以一上來就已然給出了最好的條件。他若不願,說不定下一刻就會轉頭離開。

  說實話,方才有那麼一瞬間,他的確是心動了。

  但是他還是忍住了。

  雖然元夏展現出了足夠強盛之勢,這些天到此他也親身感受到了,可不知為什麼,他就是對天夏更有信心。

  自神夏以來,他便遊走在諸勢力之外,磨練了出了一種本能的感覺,知道該往那邊站,有的時候就算曾被逼迫著做出一些不得已選擇,最後也仍是靠著靈活的尺度保全了自身,所以他更願意相信自己的感覺。

  且不談這個,他也不喜歡元夏的氛圍,那赤裸裸的上下尊卑,那種非我即敵的理念讓他十分反感。

  他在冷靜下來後,此刻升起的念頭,卻是如何借用此人瞭解到更多關於元夏內部的情況。過了一會兒,他緩緩言道:「道友給出的條件,十分有誠意,若是可以,焦某也想立刻答應下來,但是如今卻有一樁妨礙。」

  易午道:「道友有什麼難處,儘管直言,易某可以試著幫你解決。」

  焦堯嘆氣道:「道友需要知曉,我並非天夏唯一之真龍,更在天夏更不少族類存在。」

  易午意外道:「哦?還有族類麼?」

  焦堯道:「有,且有不少,如今大多被天夏奴役驅馭,焦某投靠貴方不難,可是那些族類定然會受到牽累,我又豈能只顧一己之私,讓族人陷入苦難之中呢?道友你以為呢?」

  易午陷入了沉思之中,這是他之前未曾想過的情形,因為真龍向來少有聚族而居的,像他們北未世道,也是多個來自不同族群的真龍聚集而成,而聽焦堯,似乎他的族類數目還有不少。

  他道:「此事是我考慮不周了,道友的顧慮我瞭解了,此我暫時無法幫你解決,唯有請教族老之後再來與你詳談了。」

  焦堯見他要走,忙又道:「道友留步,我若欲見道友,又該如何?」

  易午道:「是我疏忽了。」他取出一枚明珠,道:「道友需尋我輩之時,只要往裡祭用法力便可。」

  焦堯接了過來,稱謝一聲。

  易午對他一點頭,就直接快步離開了。

  同一時刻,另一處塔殿之內,尤道人翻來覆去擺弄著一隻十分古舊的小丹爐,也不知作為擺設放在這裡多少年了。

  可僅僅是這麼一個東西上面,卻也留下了不少元夏技藝的痕跡。

  關於法器那部分他懂得不深,但是涉及到陣法得那部分,卻是他仗之以成道的手段,從中能夠看出太多的東西來。

  看罷之後,他暗自點頭道:「確實有一定可取之處。只是對比這座塔殿,手段技藝卻是稍顯落後,看來元夏也並非頑固不化,對於值吸納的地方也並不排斥。」

  這些天他來觀察過很多陣器,判斷元夏並非一上來便就如此厲害,也是在逐漸剿滅各個外世之後,吸收了一定精華,再取長補短而來。

  但是在達到了一定程度之後,就很少再見到往前進步的趨向了。這是因為元夏的陣器涵蓋了道法、法器、陣法的諸道,如此越往上走,越是困難。

  正常情形下,為了能往上走,肯定要拔除冗餘,對各種法門進行細化分割,可元夏恐怕未必是如此,但同樣,在這等情形下,每前提高一點都是巨大的進步。

  他放下丹爐,又環顧四周,心中忖道:「這些物事還是有些古舊了,若是能找到元夏當前主流陣器,借來一觀,便能對元夏有個清楚認識了,我之道法不定也能得有裨益。」

  可是這個機會只能慢慢等了,自入此間之後,他們所有上層修道人被互相隔開,他不是行事激進之人,在重新取得聯絡之前不準備有什麼動作,而是決定耐心等下去。而元夏上層也遲早是要找他們詳談的。

  伏青世道之外,天地之中停泊著一駕巨舟,主艙中坐著一名外表看來五旬不到的中年道人,這人雙眉斜飛,眼若鷹眸,神情異常嚴肅,此刻他正翻看史老道還有蔡離、易午呈遞上來的文書。

  這人只是端坐此間,場中氣氛就極為緊張,就算不怎麼老實的蔡離此刻也是挺直了身軀坐在下方。

  在看罷文書後,他不置可否,將此丟在了一邊,直接言道:「告知伏青世道,給他們時間已然夠多了,再給他們十天,我會親自與天夏來使交談。」

  只是半刻之後,慕倦安就收到了通傳,他神色也不太好看,但知道自己無法拖延此事了,於是喚來了曲道人,問他近日可有進展。

  曲真人道:「回稟上真,本來屬下已是準備在名喚焦堯的真龍那裡打開缺口,但是北未世道的易午卻是去見了他,後來其人就宣稱再不見來客了,很可能……很可能是被其招攬去了。」

  慕倦安皺了下眉,果斷道:「那就別在這些人身上浪費力氣了,天夏使團還有幾位真人,能籠絡過來多少是多少,希望未來攻伐天夏多少能起點作用。」

  曲道人點頭稱是。他是明白的,按照以前的慣例來看,諸世道麾下的外世修道人征伐天夏時是不可能一同配合動手的,而是各自為戰的,最後計功也是落到各個世道頭上,可以說此是各世道之間爭奪權柄的延伸。

  所以有內應無內應,是不是瞭解天夏內部情形對於伏青世道而言就較為重要了。要是表現不利,慕倦安這個還未繼任宗長的嫡宗子很可能會受到來自內外的質疑。

  他應下之後,出了大殿,想了想,又再次來到張御所在的塔殿之內,見過禮後,他開門見山道:「張上真,十天之後元夏上層就會來找你們議談,為首的那位邢上真向來是以強硬著稱,也是少有的在攻伐外世之時會親自動手之人。

  他不會給予你們任何妥協,只會要求你們屈從。他們若不答應,那麼下來談判就無轉圜餘地,我兩家除了開戰別無他途。」

  張御淡聲道:「莫非元夏還會選擇不攻我天夏麼?」

  曲道人卻是道:「曲某還是那句話,覆亡天夏不等於覆亡你等,至少你們這些人是可以保全的。」

  張御道:「多謝提醒了,曲上真還有什麼要說的麼?」

  曲道人見沒有說服他,也沒有多大意外,他這次只是來最後嘗試一下,道:「希望你們能堅持到底。」

  在臨走之際,他又回頭道:「如果張上真你們改主意,隨時可以來我,不過抓緊時間,十天之後,誰也幫不了你們了。」

  在離開這裡之後,他又試著去找尋林廷執,這位他還沒有嘗試結果過,可以說,除了常暘之外,他此前主要把重點放在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身上,但現在不得不轉而向下求尋了。

  此刻他也有一種急迫和危機之感,自他們這次出使歸來之後,元夏上層都是瀰漫著一派樂觀,認為與以往攻伐的世域比起來天夏也就是稍微強盛一些,與那些外世沒什麼區別,也是輕輕一推,就可以覆滅。

  可若是一旦遇到挫折的話,那元夏上層可不會覺得自己有問題,一定先會問罪到伏青世道身上,他不知道慕倦安怎樣,但他一定是逃不掉的。

  邢道人在下達了最後通傳之後,就直接帶著諸人乘舟進駐了伏青世道。

  這一次他帶來了十餘人,人數上與元夏使者上層基本對應,在他與張御談判的時候,其餘人會去與另外那些玄尊對言,以此給予天夏一方以壓力。

  其實這回一開始就有人對他的強硬作派頗有微詞,這些人並不是站在了天夏這一邊,而是因為他們覺得採用柔和手腕更為容易壓服天夏使團,應該在天夏使團面前彰顯優容大度,使得他們心甘情願來投,而不是這般咄咄逼人,這樣反會起到反效果。

  邢道人沒有去理會這些言論,以他的身份也不必去管這些,依舊是我行我素。

  十天時間幾乎是眨眼就過。

  邢道人等到最後一天的晝夜輪轉過後,便抬起頭,關照道:「請那位天夏正使來我處,我在這裡等著他,吩咐傳話之人,只准他一人來此。」

  他不會去到天夏使者這些天已然熟悉的地方,而是要讓對方主動過來,這既是擺出姿態,告訴主動操之在我,同時也是給予天夏一方以壓力。

  僅僅半刻之後,張御這邊就得了通傳,對於邢道人要求他倒是不介意,左右都是在元夏地界上,去哪裡都是一樣,而且元夏明明已是佔據了極大優勢,卻還擺出了這副陣仗,卻是反而顯得對面器局不夠。

  他並不急著動身,而是在殿內定坐了一會兒,慢慢品著清茶,在一盞茶飲盡之後,這才從容起身,自塔殿邁步走了出來。

  慕伊伊正在外面等著他,見他出來,輕輕鬆了一口氣,對他屈膝一禮,道:「張上真,請隨小女子來。」

  張御頷首道:「勞煩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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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四十二章 苛約欲迫戰

  慕伊伊拿動法訣,便有一道虹光自遠處飛來,落至她與張御腳下,形若荷葉之狀,擺動飛舞,但此本來該是頃刻間托人去天的,但此刻卻是凝滯一會兒,這才慢騰騰飛了起來,帶動著兩人往外而去。

  慕伊伊壓下心中驚異,催運法力引導光荷向前,前行有半刻之後,就在一座大湖之畔壓落了下來。

  張御看過去,湖畔對面停泊著一座巨舟,此舟如城壁高立,橫長闊直,外表光滑,但是有金線描繪的道箓金紋,看似成合一體,可細觀之下,恰可分化為三十三個單獨的道箓,如無意外,這應該就是代表元夏三十三世道了。

  慕伊伊道:「張上真,邢上真就在裡面等候閣下,伊伊只能送到這裡了。」

  張御道一聲有勞,慕伊伊屈膝一禮之後,就轉身離去了。

  張御看有片刻,腳下踏起一團雲芝玉台,從湖面之上飄渡而過,來到了那巨舟的近處,隨著他的靠近,那駕龐大舟壁也是忽然裂開一個無比狹長如眼瞳一般的豎門,並自裡顯露出一條長長通路來,只是內裡看著光華黯淡,有一股幽暗壓抑之感。

  他一甩袖,駕馭氤氳玉芝往裡渡去,當他入內之後,道壁兩邊前有光華在前閃爍,似是指引他前路去向。

  他跟隨著光芒而行,數十呼吸之後,進入了一座龐大空廳之內,一束光芒從上方照落而下,在大廳之內瀰散開來。

  大廳正中,有一名身著古舊袍服的道人站在層層疊起的階梯高台之上,其兩側的高壁傾斜向上,在高遠處匯合交集到光芒源頭所在,只是除了冰冷堅台和金屬色的堅壁之外,空空蕩蕩,什麼多餘的飾物都是沒有。

  邢道人看了一眼張御,道:「天夏使者來了。」他緩緩抬手,執了一個道禮。

  張御也是在原處立定,抬袖執有一禮。

  邢道人用毫無起伏的語聲道:「我乃是元夏元上殿司議邢覓,此行全權負責與天夏使者談議一事。」

  張御看向他,等著他的下文。

  邢道人冷漠目光掃來,「天夏使者來我元夏已有數月,卻不曾議妥事機,故元上殿命我前來,元夏與天夏之間,今日便當有一個定議。」

  張御點首道:「邢上真請言。」

  邢道人在上面居高臨下看來,道:「不管伏青世道尋你們談了什麼,也不管他們給出了什麼條件,這些議談都是到此為止,不必再繼續談下去了,天夏使者只需在這約條上面附名便可。」說著,一揮袖,一份長長契卷就對面飄蕩過來。

  張御目光一注,這契卷便在他面前頓止,並嘩啦一聲延展開來,上面列出了一條條約條,其中最為主要的,就在於最前面幾條。

  其一,天夏需將世域之內所有修道人的名冊,所有鎮道之寶,各轄地之地輿圖,乃至各家傳繼道法都是擬成書冊呈遞上來;

  其二,允許天夏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併入元夏,但隨行弟子族人不得超過三數;

  其三,元夏修士入天夏世域時,天夏修士不得有出面阻攔之人,必須配合元夏修士接手元夏各處要地。

  其四……

  張御一條條看了下來,在這裡面,元夏是將天夏當成了可以肆意宰割的物事了,其中任何一個條件都是天夏不可能接受的,當然,天夏也從來沒有與元夏談條件的打算,此來不過是為了更好的瞭解元夏罷了。

  待看罷之後,他抬目看去,道:「這就是元夏的條件麼?」

  邢道人漠然看下來,語聲中毫無情緒波動道:「這就是元夏的條件,怎麼,莫非還不夠麼?天夏遣使到我元夏,不就是為求一個體面麼?這裡面的條件已是給你們足夠的體面了。當然,你們也可以不答應。」

  張御看著此人冷漠目光,心下了然,此人應該是一個元夏之中的激進派,其所追求的就是採取強硬,不給任何天夏任何以妥協的餘地,深信憑藉元夏的實力足以摧垮,所以提出了一系列天夏根本難以接受得條件,要的就是與天夏速速開戰。

  不過根據他這些時日瞭解的情形來看,這人雖然這般思量,卻未必能夠如願。

  他目光迎去,道:「那我可以回答尊駕所言,此些條件天夏一律不會答應。」

  邢道人漠然道:「那麼就是拒絕了?」

  張御淡聲道:「元夏欲如何,我天夏皆可奉陪到底。」他一語言畢,也不見有什麼動作,面前那一份契卷倏然粉碎,再是抬袖一禮,隨後一振衣袖,乘動雲芝玉台,往外而去。

  邢道人則是看著他的背影,目注著他離去。

  巨舟另一處艙廳之內,蔡離正在座上擺弄一枚棋子。此時有一名修士自外走進來,對著一躬身,道:「上真。」他精神稍振,道:「怎麼樣了?」

  那修士道:「上真,聽說邢上真與天夏使者談了沒有多久,天夏使者就離開了,應該是未曾談攏。」

  蔡離冷嘲一聲,道:「我就知道是此結果,這個邢覓回回都是如此路數。一味強硬對敵,然後每一次都是導致下面之人拚個死傷慘重。」

  那修士不解道:「上真,那可為何上面那麼支持邢上真呢?」

  蔡離呵了一聲,道:「那是因為上面想藉機削弱我等啊。」

  三十三世道的元上殿在總覽全局,諸司議都是來自各個世道,有曾經的宗長,也有族老,長久以來,這些人通過掌握對外世攻伐的統攝權柄,建立起來了一定權威,雖然不可能去損害三十三世道的穩固根基,但卻是傾向於進一步壓縮各世道的勢力。

  這麼做既是想更好的集中力量,同樣也是想掌握奪取終道後的分配權。

  終道如何,誰也不知,但一定不是像宣揚的那樣人人可以得享,但最後必然只有少數人可得,元上殿諸司議自是想要拿在手中的。

  但是下面各世道也不可能就此服從,所以反而是認為當以懷柔手段對待外敵,以勢壓人。這般不僅可以以最小代價摧破敵手,同時也不給上面執拿分配權力的機會。

  那修士聽蔡離這麼一說,心中不安道:「上真,那麼這一次邢上真與天夏使者無法談妥,豈不是要讓元上殿得逞了?」

  蔡離哼了一聲,道:「天夏是一塊脂膏肥厚之地,想怎麼切,該切多少,這是該事先商量好的,豈容這麼粗暴奪取?」

  他嘴上說得是天夏,其實也是意指終道,天夏是最後一個世域,誰都能看出,這一次出力和分配權柄,將直接決定終道歸屬,有序瓜分才是最好的,而不是元上殿全給拿去,然後灑一些殘羹剩湯給他們。

  他道:「你去一趟慕倦安處,要他設法把元夏使者挽留住,就說事情還有挽回餘地,就說稍候我可請天夏使者去我各世道作客,繼續商議兩家之事。」

  那修士一聽此言,心下頓時明白了,原來自家這位上真也不是沒有應對,這回當是是故意借助邢上真之手先壓一壓天夏使者,然而他們再上柔和手段安撫,如此軟硬兼施之下就可逼迫天夏使者屈從了,同時也是不令伏青世道一家獨享好處。

  他道:「是,上真,屬下這就前往。」

  張御回到了塔殿之中後,他思索了一會兒,便命人請來曲道人,道:「曲真人,方才與貴方元上殿的司議見過了,貴方約條苛刻,我天夏自是無法答應,今番使命已畢,我待離開伏青世道,折返天夏,還請告知慕上真一聲,允我離開。」

  曲道人一驚,他趕忙道:「張上真且先留步,此事容我告知慕上真,再回覆上真,說不定事情還得轉圜。」說著,他一禮之後,急急離開此處。

  張御在他走後,則是喚來嚴魚明,道:「你且傳命下去,讓隨行弟子準備一下,我稍候或當離開此地。」

  嚴魚明問道:「老師,我們是要回天夏了麼?」

  張御平靜道:「這要看元夏如何選擇了。」

  根據他這些時日的瞭解和觀察,元夏內部充斥著矛盾,除了涉及根本利益之事,不可能有一種意見完全佔據上風,而且邢上真所列條書太過苛刻,哪怕是真心投向元夏之人也不可能接納下來,這明顯就逼著他離開,好令兩家立時開戰。

  這他自是不會令其如意的,不過他相信,有人更不願意看到他現在就離開。

  半刻之後,曲道人轉了回來,道:「張上真,慕上真讓曲某告知上真,邢上真所出約條並非是我元夏諸世道之意,此事還可商議。」

  他自袖中取出一封玉符遞上,道:「此為乾坤符,持此符,可以在伏青世道內外走動,還望張上真能在我元夏多停留一些時日,事情還有轉機。」

  張御看有一眼,思索片刻,點了點頭,就將此符接了過來,道:「我欲先見一見各位隨我前來得上真。」

  曲道人道:「這自是可以。」

  張御微微點頭,曲道人見他暫且不提離去之事,以為已是將他勸住了,也便出聲告辭,回去覆命了。

  張御則是喚了外面的隨從進來,要其帶路前往尤道人處。這一回,果然沒有遭遇任何阻礙,那隨從直接將他帶到了尤道人所居塔殿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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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四十三章 出世去束礙

  尤道人在塔殿內遙遙便感得張御的氣機出現,心下一訝。他神情微肅,先是感應了一下四周,確認無有其他人跟隨,便自殿中迎了出來。

  到了外間,他很謹慎的看了幾眼張御,確認並不是他人所偽替,而的確是本人,這才神情放鬆下來,打一個稽首,道:「張廷執有禮。」

  張御抬袖回有一禮,沒有在外多談,跟著尤道人進入殿內,後者在請他坐下之後,又在周圍放置了一個遮護法陣,這才道:「廷執,尤某入此之後,就與廷執和諸位同道斷了牽連,按照廷執事先吩咐,不作任何舉動,這些時日也不知廷執和同道是如何情況?」

  張御道:「隔斷我等,乃是伏青世道有意為之,好分化並逐個拉攏我等罷了。」

  尤道人道:「確有不少人來尋尤某,只是尤某明確拒絕之後就很少再來了。」他又問道:「廷執今日能夠到尤某這處來,是伏青世道放鬆了對我等的阻礙?還是說另有什麼緣由?」

  張御道:「元夏之世的情形異常複雜,各世道之間矛盾極多,還有不同立場派別之間的爭鬥,這次我能自如行走,也是得了此輩內部爭鬥之利。」

  尤道人撫鬚道:「這對我天夏而言卻是一個好消息了。」

  張御點頭道:「好消息不錯,但不能指望敵人一直自行犯錯下去,我輩還是要自行振作的,需要看到,元夏確然比我強大,我們還需利用有限的時日追趕上去,盡可能縮短與其之間的差距。而我等在此,目的之一,就要盡力為天夏爭取到足夠多的時間。」

  尤道人鄭重起來,道:「廷執,不知有什麼是尤某可以做的?」

  張御道:「無需道友去外探查消息,道友的本事當用在合適之地。」

  他一抬袖,自裡取出一枚流轉不停的金色液球,道:「這是元夏某個世道的上層修道人留下的陣器,在我如今所見諸陣器之中,當屬最為上乘了,道友不妨一觀。」

  尤道人頓時來了些精神,他不急著動手,而先是認真看了兩眼,這才從張御手中將此物接了過來。

  上手之後,他再是稍加擺動了下,立時瞭解了其中之竅要,伸手一撫,這金色球液就急速旋轉了起來,他十分肯定道:「此物當是另行營造一方空域所用。」

  張御道:「確然是這般。」

  尤道人道:「此物手段精巧,與尤某這些時日來所見諸物大為不同,果然也是印證了尤某的猜測,元夏上層與下層所用之器的技藝差距極大。」

  說著,他又將這些天來自身之發現對著張御解釋了一下,「尤某認為,元夏煉器之道其實早趨成熟,但是人為將上下所用之器分層分階,唯有上層之人能用上器,而下層僅能用下器,不配得享上物,哪怕技藝足以做到也無可能打破此中之隔閡,其尊卑上下之理可謂浸入了方方面面。」

  張御道:「尤道友,從此物觀看,我天夏陣道與元夏可有差距麼?」

  尤道人沉吟一下,道:「元夏之物,都是陣、器相合,相輔相成,若把陣法一道若從中單獨剝離出來看,那麼我天夏陣道亦能做到此事,並無根本上的差距。

  不過元夏陣、器合一,技藝上升極難,所以一旦到了上層,兩者相合之下,所能展現的威能不是單獨陣道可作比擬的。而此物照廷執所言,雖是出自元夏上層修道人之手,但不見得技藝就僅止於此,上限還難以估量。」

  張御對此是理解的,只是蔡離身上那件道袍就能看出,要是元夏修士人人得有這麼一件類似陣器,那足以在對抗中佔據莫大優勢。

  但好在外世修道人身上顯然是沒有這些陣器的,他們首先要對付的就是這些人,還有緩衝的餘地,還有時間可以跟上並設法找到針對元夏陣器的方法。

  他道:「尤道友,你且放心探研這些東西,盡可能找出可被我利用的地方,下來我和各位同道會去拜訪元夏各世道,瞭解各世道之內的詳情,同時也會設法帶回陣器,以供道友參研。道友若有什麼建言,也可與我說。」

  尤道人想了想,道:「尤某只擅陣法,對於法器一道所知仍是欠缺了一些,不知能否請林廷執過來相幫,如此或能深入瞭解這等陣器。」

  張御頷首道:「我知曉了,稍候我會盡量使得林廷執與道友方便往來。」

  尤道人稽首一禮,鄭重道:「那就拜託廷執了。」

  張御抬袖回禮,道:「無論你我是何身份,如今都是在為天夏盡心,為天夏長存而努力,道友不必如此。」

  他在有些必要的事上又囑咐了幾句之後,就離開此間,下來便來到了林廷執這處,在兩人商議許久之後,他又來到了焦堯所在之地。

  焦堯一感到他到來,就從塔殿出來相迎,待入了殿中,坐定下來,他道:「廷執,北未世道真龍修道士已是來見過焦堯一面了,不過被焦某搪塞回去了……」他將那日應對之語一句不落告知了張御。

  張御道:「焦道友應對的很好。」

  他將那枚乾坤符取了出來,心光入內一轉,又是分化出一道來,交給了焦堯,道:「焦道友可以持此符出得伏青世道,去往北未世道拜訪一下,可以試著與他們攀交,設法從他們那裡問出關於元夏更多的詳情。」

  受到排擠的北未世道,那是擺在明面上的突破口,順著這個縫隙往下挖,肯定能找不到不少有用的東西的。

  焦堯接了過來,道:「焦某會盡力。」

  張御點首道:「我相信焦道友是能做好此事的,只是路上需得小心。」

  焦堯這次沒有升起推脫逃避的心思,鄭重應道:「是,焦某記下了。」

  張御在離開焦堯這處後,最後轉去了正清道人那裡,與後者見面之後,他就將這些天來的事機詳細與其人說了下。

  說完之後,他將乾坤符又是分化出來了一枚,並交給其人,道:「使團並不拘束正清鎮守下來去往何處,只望正清鎮守能把握好這難得的機會。我等現在雖然被放開了阻礙,但那是兩派鬥爭之故,我們利用的是他們矛盾的間隙。

  可一旦矛盾緩和或者爭鬥妥協,那麼對我們的限制說不定又會回來的。我們未知後面是否還會產生其他什麼變化,所以此事要盡快。

  並且我敢肯定,哪怕是在這段空隙之中,一定也是會遭受阻礙的,正清鎮守,你是名義上的副使,又是使團之中與我一般求全道法之人,若是他們有針對目標,那麼很可能是會找上你的,你要加以留意了。」

  正清道人道:「張廷執之言正清已然記下。」他看了看張御,「張廷執也請一路小心。」

  張御點了點頭,在把諸般事情都是安排好後,他隨後也是回到了自己暫居的塔殿之內。

  他與正清說那番話,就是因為心中很清楚,伏青世道把他強留下來,元上殿的強硬派會這麼罷休麼?

  他敢肯定邢道人及其所代表的激進派那裡還會有後招,許是在出招之前就準備好了。所以此行定然會有所波折的。

  而天夏使團唯有存在,那才能完成自身的使命,若是使團不存在了,那麼這些也不必再談了,雖然道理上停下可以再派人來,可不說會不會再次受到激進派的阻撓,那時也肯定不會再有眼前這等機會了。

  這次他會第一個出發,他身為正使,對面絕大多數注意力一定是落在他這裡的,若能對付了他,那麼使團也就遭受到了重創,如此同樣就破壞了兩家談判了。

  這也是最為直接和有效的辦法。

  諸世道之人肯定是不會全力遮護他們的,甚至巴不得激進派給予他們更大的壓力,好讓他們看清楚誰才能幫他們,所以這次行動只能靠他們自己。

  因為之前已是叫嚴魚明做好了啟程的準備,所以轉回之後他只是關照了一下,一切就已是處理妥當,在回來半個時辰之後,他便即帶著自己這邊一行人出了塔殿。

  至於第一站,自然就是去蔡離那處世道拜訪了。

  其人所在的世道明顯在元夏擁有較為強盛的力量,而且他看得出來,此人本心之中對於天夏實際上是不屑一顧的,因為這種蔑視,所以對天夏也沒什麼提防之心,他足可通過此人來獲取更多元夏內情。

  而他有著此人給予的信物,此回若成功拜訪,這無疑也是向其他持相同立場的世道傳遞了一個可以接納他們的信號,更是方便使團下來的行動。

  他才是走到了外間,卻見曲道人等候在那裡,其人對他執有一禮,道:「張上真,曲某奉命與張上真同行,護持你們一段路程。」

  張御看他一眼,看來激進派有可能採取的行動慕倦安等人也是有所預料,其一定是不會允許天夏使團在伏青世道門前就出現問題的,但過後顯然就只能靠他自己了,他沒有拒絕,道:「那就有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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