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玄渾道章 作者:誤道者(連載中)

 
Babcorn 2019-9-23 17:42:47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23 448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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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六十四章 陸原窺浮世

  過修士說話之時,似乎是為方便張御看得清楚,把袖一揮,挪開了那一層厚重雲霧,顯露出了下方的景象。

  張御很快看到了城壁之中的諸般景象,只是與他原本所想的一方世域不同,入目所見,乃是一座座矮小的廬舍,規矩整齊,縱橫有序的排列在地表之上。

  每一座廬舍之中都有一個生人坐在床榻之上,他們目光呆滯,思緒也是無有波動,看去沒有任何生機活力可言。

  但此輩思緒雖然一片空白,可卻是個個體格健壯,氣血旺盛,哪怕是看著年齡較大之人也是如此。

  他看了一會兒,眸光之中有神光微微閃爍,過往一幕幕景象從眼前晃過,片刻之間就了然了此中具體情形。

  這些人種從早到晚就待在這一間居所之內,並不參與任何勞作學習,到了固定時辰,就有一種調配過的脂水流淌到廬舍內供其飲用,維持存生所需,即便是身體之排泄,亦是在此處的溝槽內完成。

  這些人偶爾站起來在原地爬上兩圈,然而繼續回到榻上發呆,其還會在固定之時進行繁衍之事,除此之外,這些人不會有多餘的想法,也沒有正常的情感。

  而每當有新生小兒出現之後,有資質的會被挑走,沒有資質的則留在這裡繼續充當人種,並一直維持著這種頭腦空白的狀態直至老死,可以說,此輩到來世間後,除了一具空空如也的軀殼,什麼都沒有。

  看罷之後,他又抬起頭,望向那地陸之上一座又一座被圍圈起來的城池。

  過修士卻是並不認為做有什麼不妥當,在他們眼裡,連底層修道人都不算人,更別說這些人種了,與牲畜其實也沒什麼區別。

  要不是上層經過推演,唯有順應自然而生的小兒才有可在修行之中攀至上境,那他們早就用道法手段來代替繁衍了。

  不過所有元夏修道人都認為,這只是因為元夏所造天道尚未代替真正天道之故,只要除滅最後一個世域,得取終道,那麼這一切就都不是問題了,只是到那個時候,或許這些人種也沒什麼作用了,完全可以拋棄了。

  在看過這些之後,張御收回目光,飛車繼續往前行進,未過多久,他聽得隆隆流水聲響,轉首往某個方向望去。

  見那裡有一條滾滾奔流的大河,大河邊上,有成千上萬個身軀高大,瘦骨嶙峋的精怪,正在一名年輕修道人驅使之下堆造山嶽,修築天城。而在其腳下,有著更多與常人差不多大小的異類則在負責處理一些小巧精細之事。

  他看了道:「這些都是妖類麼?」

  過修士道:「我元夏清氣靈精遍地,自然會催生出這些精怪妖類,彼輩力大,也有智識,稍加訓導,便可驅策,也算有些用處。」他看向張御,好奇問道:「張正使,不知天夏可是有異類麼?」

  張御點頭道:「自也是有的,過去曾有一段時日非常之興盛,還曾是屢屢威脅我修道宗派,只是經過幾場大戰之後衰敗了下去,而現下亦是不多了。」

  對於這些過去之時他沒什麼可隱瞞的,因為在天夏挨近大混沌之前,元夏是能夠推算出一定的天夏天機的,以往攻伐各方外世,元夏一定也沒少用這等手段。

  只是有了大混沌的攪擾,現在的天夏天機卻是無法推算到了,那麼內應的作用也就被放大了。這也是他們這些人受到重視的部分原因了,元夏希望能從他們身上尋到突破。

  過修士道:「對待這些異類,就該好好教訓,別看這次被現在老實,可是但凡有一點機會,就會起來作反,不過要壓服此輩其實很容易,只要定時將其中挑頭的拔除,餘下也與牛羊沒什麼兩樣了。」

  張御將此默默記在心裡,這些東西或許眼下沒什麼用,但是未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起到作用了。

  這一方平陸在飛車疾馳之下很快過去,不久之後,前方出現了連綿高山,山峰頂端都是被皚皚白雪覆蓋,十分之壯觀。

  而在這些雪峰正上方,則有一座浮空山嶽,還未接近,便可見得冰泉流瀑,如玉龍懸掛,從萬仞山壁一瀉而下,最後灑落虛空之中。

  飛車順著那奇麗景物向山嶽上方而來,此刻位於上端峭壁處一座突出的石台之上,兩個道童正倚著桃樹打盹,身前除了幾枚吃剩下的桃核,手邊還有一只打翻的酒壺。

  車駕行進之時,有空空擂鼓之聲,聽到動靜,其中一個道童揉了揉眼睛,向下方看了一眼,頓時急急忙忙站了起來,一腳把身邊酒壺踢到了草叢之中,隨後扯起同伴,沿著山路向上跑動,口中道:「快醒醒,有新來的老爺到了,我等快去迎接。」

  飛車一路越過山壁,到了山嶽頂端一座宮觀之前停落下來,隨著寶光盪開,腳下濃厚雲霧也是徐徐飄散開來。

  此時那兩個道童也是急急跑了過來,整了整衣衫,對著偌大飛車躬身執禮。

  張御和過修士從車駕上走了下來,許成通一行人也是陸續下了飛車,跟隨在了他們身後。

  過修士在宮觀台階之前站定,指了指這座殿宇,道:「張正使,這些時日先請落駐此間,若是有什麼吩咐,只需搖動觀中金鈴,自會有人前來聽候吩咐。」

  他又笑了笑,道:「這裡天大地闊,若是張正使覺得煩悶,也可以乘飛車四處遊覽一番,我元夏不似那些世道,從無有不可示人之所在。」

  張御道:「若如此言,那我去往其餘天陸也是可以了?」

  過修士笑道:「自是可以,不過地陸廣大,各處監束規矩亦是有所不同,若是外世之人,往來穿渡需要觀審數日,張正使去往別處天陸,最好先與我等說上一聲,我等當會遣人陪同,便可免去這等麻煩。」

  他交代了一番後,也不說元上殿什麼時候來尋他,只是說讓張御先安心在此安頓,隨後便告辭離去。

  張御也知此人做不了主,故也沒有多問什麼,在其離去之後,就帶著一行人往那宮觀之中走入進去。

  到了殿內,許成通見這裡當是許多時候無人來過了,佈置簡陋,陳設也是尋常,便立刻吩咐手底下人,開始佈置各種擺設,他在奎宿時跟隨過張御不少時日,知道張御的喜好,每一處他都要親自看過才是放心。

  張御則是一人行至殿宇最高之處的閣樓之上,走至外間平台眺望遠空,目光透過此世屏障,往一處玄妙之地延伸而去,但卻發現那裡模糊一片,應該是有鎮道之寶遮蔽。

  他看了一會兒後,便收回目光,轉回閣樓之中,見這裡擺放了許多書冊,便拿起來翻看了一下,都是一些道法論辯之書,不過論辯之人功行有限,落在他這個道行層次的人眼中,沒有什麼太大價值。

  倒是在這裡他發現一些很有意思的東西,那是一摞報貼,看上面的日期,按照元夏曆法算,當是三百五十年前的東西了。

  上面的內容並不涉及道法,而大部分是元上殿言及自身對元夏所作出的貢獻,諸如調和諸世道的矛盾,維定天地道序等等。

  還有上面提及,元上殿給當前正在征伐的「夸乘外世」提供了源源不斷的後備支撐,使得元夏征伐順利,用不了多久,便當可拿下此方世域。

  他看了下來,思索了一下,雖然元上殿在此貼之中有自我宣揚誇大之嫌,可是元上殿在外戰之時無疑是起到主要作用的。

  元夏征伐外世,必須是需要一個強力群體來統攝並調運力量,那還有什麼比從各世道出去的族老、宗長更為合適的呢?而且抽調了這些人出去,還給底下之人讓位,除了這些族老宗長本身之外,恐怕沒人不喜歡。

  他將這裡所有的書報都是耐心翻看了下,從中又看出了不少東西。

  也是知曉這方外天地小到微塵,大到日月群星,所有的道序原來都是由元上殿來維護的,諸世道只是躲藏自己的世道之內,平常並不理會這些事,唯有戰時才會出力配合。

  在這些報書之上,凡是涉及諸世道,都會毫不客氣的指責批評。言每遇征伐,諸世道與元上殿步調的非但不一致,反還是屢屢造成拖累,導致元夏力量無法聚集到一處。最後還隱隱暗指這是諸世道不肯放開手中權柄之故。

  他看到這裡,心念一轉,元上殿和諸世道之間的矛盾一路之上過來他便見識到了,而這等情況對於天夏來說卻是非常有利的。

  他想了想,喚了一聲,底下那兩名道童跑了上來,躬身一禮,道:「天夏上使有何吩咐?」

  張御舉了舉手中的書帖,道:「這是何物?」

  那道童看了眼,道:「回稟天夏上使,這是我元上殿的貼報,每旬都會有一份,天夏上使若要觀看,吩咐一聲,小童可以取來。」

  張御道:「過去的貼報可還有麼?」

  那道童想了想,道:「小童這處能尋到五百載前左右的,若是上使要那更為久遠的,就需去問界天內統理此事的上修的了。」

  張御道:「你等可前去問詢,無論多少久遠的,能尋來的都給我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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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六十五章 過隙見諸機

  宮觀內的兩名道童早就得過吩咐,不管張御在此有什麼要求,都可以先答應下來,但不管做什麼,都需向上通稟。

  於是兩人在去往各處取拿報貼的同時,也是將此事報給了那名過修士知曉。

  過修士得知之後,他不難猜到張御是想通過這個方法來瞭解元夏,雙方不管表面上如何客氣,可事實上分屬敵對,他第一個念頭是將此物封鎖,不令這些東西被張御看到。可是經過一番思考下來後,還是決定坐視不動。

  報貼這東西本來是明昭四方的,主要就是向人灌輸諸世道落後腐朽且無能,唯有元上殿統御才是元夏之望,所以這東西其實到處都能找到,他只要不把張御限制在一地,那麼總能找到的。

  再一個,那日蔡司議的是什麼下場他也是看在眼中,他感覺上面對天夏使團的態度不再是的針對敵視,而是轉變為趨向於合作了,包括不限制張御行走,這就是在向其展現出元上殿與諸世道的不同之處。

  這樣的話他也沒有理由去攔阻,反而要盡可能的提供便利。

  而這樣做會不會洩露元夏隱秘?

  說實話,他自己也不認為天夏知曉這些就能擊敗元夏了,元夏也幾乎沒有人會這麼想。試問過去有哪些外世能夠阻擋元夏的腳步?

  消弭諸多外世已經讓元夏築立了前所未有的傲慢而自信,尤其是這份自信是建立在絕對實力之上的,那更是無人會為此有所懷疑。

  在無人阻攔之下,只是月餘時間內,兩名道童就將元夏這千多年來的報貼搜集了過來,呈送到了張御案頭之上。

  至於再早一些的,都是早早封入庫案之中了,要想開啟翻找,需有各種批命和關符,憑兩人之力,短時間內是尋不過來了。

  張御對此倒也沒有為難二人,只是眼下這些,已是足夠分辨出許多東西來了。

  在將這些報貼都是看過後,自感也是收穫不小。

  元上殿的報貼,從千年前到而今,主題一直未變,那就是與諸世道明裡暗裡的對抗,倒是那些被征伐的外世,卻是言及不多,一直在邊緣角落裡充當配角,也就是提一句什麼時候,哪個外世又被覆滅了。然而無外乎就是宣揚元上殿的功績,同時貶低諸世道作為。

  首先是他對於元上殿也有了一番粗淺瞭解。元上殿內部同樣也是派系紛雜,主要是分作兩派,姑且可稱為元老派和舉升派。

  舉升派的修士,大多數是從他所見到的那些人種之中挑選出來,依靠著出眾資才一路修成上法之人。

  這些人地位稍低,主要負責外部事機的就是這些人。大多數事也都是他們在做,總體勢力不算弱。他一路過來之時,不少浮空山嶽天城之中,所居住的大多數都是這些人和這些人的門人弟子。

  元老派就是由各世道中的卸任的宗長、族老組成,此輩主要負責溝通諸世道,設法從諸世道奪來更多權柄。而在諸司議之上,似還有數目不明的大司議,若無意外,此輩應該都是元老派出身,這些人才是元上殿的真正核心之人。

  除了這些,他還著重留意了元夏征伐外世的相關部分,也是從中看出了不少東西。

  可以見到,每回對外開戰,都是由元上殿元老派主持佈置,舉升派負責具體執行,從各世道處抽調出歸附的外世修道人攻伐外世。

  其實元夏修道人不是不上陣,只是元夏上層修道人如此,元夏的中下層修道人仍然是參與的,諸多紛雜事機,也都是由這些底層修道人來負責完成。

  可即便是本身受元夏驅使的外世修道人,也沒把這些中下層修士放在眼中,認為其等作用是微不足道的,所以入燭午江、妘蕞等人也根本沒有提及。

  張御待分辨出這些後,便將之整理了一下,送去了天夏正身那裡。天夏在瞭解到這些後,那必能做出妥善安排,足以在雙方征戰之中佔據先機和優勢。

  但不可忽視的是,瞭解得越多,越能知曉彼此強弱的對比,不提元夏本身,光只是那些收攏的來的外世修道人就足夠與天夏對抗了。

  即便能設法拉攏,可這些人本身就是來源於不同世域,心思想法也各是不一,加之被元夏控制長遠,不可能這麼簡單被天夏籠絡歸來,唯有正面戰上幾次,將之重創,讓其意識到能有元夏對抗之力,才有可能將這些人收服過來。

  思索之時,外面垂簾晃動了一下,一陣暖風從外間吹了進來,隨著幾枚花瓣飄落進來,帶來了一陣馥郁芬芳的花香,隱隱還傳來了樂聲。

  他看了眼外間的景物,吩咐嚴魚明一聲,令其去把那兩名道童喚來。

  不一會兒,兩名道童來到座前,對他一個躬禮,俱道:「見過上使老爺。」

  張御道:「喚你們來此,是有一些話問你等。」

  那個看著稍大一些道童的躬身道:「上使老爺儘管問,小童只要是知曉的都可說。」

  張御道:「此間除了你們,還有誰人?」

  那道童有些意外,來這裡暫駐的修道人倒也不少,倒是從來沒有人過問這等事,他想了想,道:「除了我等,也就是一些擅長舞樂的龍女妖仙了。」

  這浮空山嶽之中有四時之變化,各種仙果佳釀齊備,欲觀舞樂,則有龍女妖仙,過去每一個來此駐地的外世修道人閒來都是以此娛情,倒是很少如張御一般只是觀覽報貼書冊的。

  張御又問:「這些龍女妖仙何來?」

  道童言道:「龍女並非真個真龍之裔,乃是北未世道的真龍與人所生,不過個個天生擅樂,那些妖仙乃是馴服異類,多數擅舞,其中幾個禽類化身為人的,更是歌喉婉轉,動聽悅耳。上使老爺若欲飲宴觀舞,小童可以立刻安排。」

  張御道:「此卻不必。那麼你二人是什麼出身,又是時候來到此間的?」

  那道童他定了定神,回道:「我等本是陸地城圍生,三歲之後,我二人因是被看到有修道資質,故被道師挑選出來修道。也多虧得如此,不然小童二人一輩子都是一個渾渾噩噩的人種。

  只是我等到底愚鈍,那些資質上好,有長才的人都是去了各位道師座下,而似我等這些,也就是從事一些迎來送往之事,順便在諸位老爺面前賣個好,看能不能討要一些好處。」

  張御點了點頭,元上殿與諸世道是不一樣的,不是一味割裂上下,且也懂得向底下宣揚自己之好。

  這其實也是因為元上殿本身是為諸世道代行諸事,而一應物事名義上都是諸世道的,只是交給元上殿分,眼下的爭奪之處也就在這裡了。

  下來他再是問了一些話,那道童也是小心回答,待問完之後,他令嚴魚明將兩人帶了出去。等到了外間,嚴魚明從袖中取了兩瓶丹丸出來,道:「兩位道友收好了。」

  那為首道童連聲道不敢,不過卻是動作利索的收下了,並連連作揖,道:「多謝上真,多謝上真。」

  嚴魚明道:「不必謝了,前幾日所交代的事,兩位還請多留意。」

  兩名道童連忙說記得了,再是一禮,就退了下去。

  二人等到了一側廊道之上,那為首道童把丹瓶打開一看,聞了一聞,卻發現是上好丹丸,心頭不覺一喜。在元夏中下層,丹丸之類乃是諸方通行之物,哪怕自己不用,也是可以拿去換取各種好物的。

  他想了想,先是倒了半瓶出來,分給了另一名道童,餘下的則是自己收下,心道:「這幾位老爺還算慷慨,那日交代的事倒可幫著看一看了。」

  嚴魚明前幾日讓他留意一下地陸這裡是否有那位隋道人的留書,只是他不知道這位是誰,這等事沒好處且麻煩,所以他也不積極,今日倒是可以去試著打聽下了。

  正琢磨之時,他見天穹之中忽有一道虹光出現,隨後一道飛車過來,他看了一眼,立刻拉過身邊同伴,道:「去告訴一聲上使老爺,就說是過真人到了。」

  飛車從遠空飛來,落至宮觀前平台之上,過修士從上面走了下來,理了理衣袍,便往宮觀中來,行至主殿之內,見得張御已在那裡相迎,便執有一禮,道:「張正使,來的冒昧,未曾打攪吧?」

  張御道:「自是不曾。」他抬手一請,「過真人請坐。」

  過修士稱謝一聲,到了一邊坐下,等了下邊弟子端上了清茶,他才道:「張正使對於此間可還滿意否?」

  張御道:「貴方有心了,此處外無滋擾,內蘊清靈,是一處頤養身心,靜思修道的上好地界。」

  過修士笑道:「張上使滿意便好。」他神容稍稍嚴肅了一些,「今日來此,是蘭司議令我告知貴方一聲,請天夏正使前往元頂之上,議一議我兩家之事。」

  張御點了點頭,看來到了元夏這麼多時日,元上殿是真正要與他進行議談了,他道:「什麼時候?」

  過修士道:「張正使若是方便,明日過某來此處,帶正使前往元上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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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六十六章 渡空攀星梯

  過修士與張御說定之後,便即告辭離去。

  到了第二日,他再度來訪,這一次除了他自身所乘坐的飛天車駕,還另行帶來了一駕車駕。並在宮觀前緩落下來。

  張御帶著幾名弟子走了出宮觀,目光投去,見這兩輛車駕形制格外龐大,而前方負責牽引的乃是四條龍類,他辨認了一下,道:「真龍?」

  過道人走了過來,先是對著他一禮,隨後笑道:「的確是真龍,這些乃是受了責罰的真龍,我元上殿主理中樞諸事,每一個世道各需承擔供奉之事,北未世道每回供奉之中都有這般真龍,我等將之用來駕馭飛天車駕,雖此輩桀驁不馴,可我元上殿自有調教之法。」

  張御一聽,就知他言語之中稍帶誇大了。

  他看過了這麼多報貼,已然清楚元夏許多內部事機,嚴格說,這算不上什麼「供奉」,而應該說是諸世道按照與元夏的定約,將諸般人力物力交給元上殿調配。

  元上殿還遠遠沒有到威壓諸世道,並要其上貢的地步,但是少數弱勢世道說不定還真有可能為元上殿所左右。

  至於這些真龍,他卻不信每一駕車駕都用這等真龍駕馭,否則上回他入元上殿界域之時,就該拿了出來了。這分明是有意調借來的,就是通過奴役真龍來告訴他,北未世道已經衰落,他們從哪裡得不到任何幫助。

  轉念到這裡,他忽然想及,在來到這裡之後,因為與外隔絕,是故不知道焦堯和正清道人現在到底如何了,不過元上殿擺出這麼一副陣仗,那反而說明,至少焦堯那邊行事很是順利。不然沒必要如此。

  過道人說了一通之後,這時側過身來,抬手相邀,道:「張正使,此去行途不短,請先上車駕吧。」

  張御點了點頭,把袖一擺,踏著飛車之上垂下來的雲霧,來到了車駕之上,後面弟子也是跟了上來。這一次他沒有帶太多人,只是帶上了嚴魚明和另外兩名隨行弟子。許成通等人則是留在了此間。

  過道人此刻也是回到了另一座飛天車駕之上,他抬手示意了下,兩輛車駕前方的馭龍御手把手中長鞭甩了一圈,往前揮去,那帶著金火光屑的鞭身一落,噼啪一聲脆響,頓時車前真龍的鱗片之上顯現出一道細長鞭痕,不但有些許鱗片碎飛,還隱隱有血跡滲透出來。

  兩輛車駕前的真龍都是發出一聲痛苦嘶吼,隨後用力一個聳身,便就齊齊飛縱上天,到底是真龍,一到半天之中,足下自然生出祥雲相托,並往高處飛遁而去。

  張御看了幾眼,很容易便能看出,這都是不曾開智的真龍族類。可此輩哪怕不經修煉,沒有法力在身,憑著天生靈性,也是具備一定的力量,若是個個開智,那還了得?也難怪元夏如此忌憚了。

  憑著元夏對待異類的態度,能容忍真龍族類存續多半還是因為那位上境大能的存在。

  此刻兩駕飛天車駕很快穿入了上方雲層之中,並向更上端疾驅而往,周圍景物飛速向後退去。周圍也是雲霧層層分散。

  過修士這時傳聲言道:「張正使,要去到元上殿,非要完整經行三十三層天陸不可,差得一層,或者循錯路徑,都無法去到哪裡,需要重再行走。此間唯需取到關符,還有元上殿那裡打開門關,分撥開一條通路出來,方才得以在被准許的時間之內通行而往。」

  張御道:「那諸世道的真人,平日也是如此去到元上殿的麼?」

  過修士道:「這倒非是,元上殿連接萬空,諸世道宗長、族老若有要事。自可從諸世道直接渡來,不過似在下這等修道人,那唯有老老實實尋道而走了,還有似張正使這等外來修士,第一次去往元上殿,也總是需要經過這一關的。」

  隨著飛車逐漸向上,雲霧散盡,可見上空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窟窿,裡間向內延伸而去,像是生生從天穹之中洞開了一條通路。

  張御往上看去,感應之中,就在通道得另一端,便是他曾經感應到的那鎮道之寶所在之地。

  過修士見到這通路出現,立刻催促了一聲,前方御手也是接連揮舞長鞭,在真龍嘶叫聲中,飛車自由向上,拉出一道長影穿入其中,隨後速度非但沒有放緩,反而越來越快,周圍傳出轟轟之聲,撞破了一層又一層的氣障。

  張御坐在此間,可以看到周圍泛出各個天陸的虛影,顯然就是過修士所言的依循三十三天地陸而行。

  隨著飛車疾馳,此時轟然之聲不絕於耳,只是他也能感覺到,雖然距離那一處所在愈來愈來近,可是這一條通路似是在不斷塌陷收合之中。

  過修士臉上此刻也是出現了些許緊張之色,他又一次開始了催促,前方駕馭車駕的道人揮舞長鞭愈發急切,只是鞭聲被那隆隆聲響都蓋過,但能見到兩條真龍七竅之中都是流淌出了鮮血,但在這等催逼之下,速度再一次提升了。

  張御掃了一眼,見那通道已是漸漸收縮到了挨近車駕的地方,而另一端出現顯露的出口也是在急劇收斂之中。

  過修士此刻喝聲道:「再快一些。」

  車駕內隨後響起的鞭聲和嘶吼聲第一次蓋了撞破氣障之聲,隨後兩輛車駕如光影一閃,一前一後從通道衝了出來,就在離開那一刻,身後轟然一聲,通道驟然閉合!

  車駕此刻隨著衝勢向前飄去,過道人看去心有餘悸,望了望後方,又看向張御所在,傳聲言道:「張上使,休開這只是一條通路,但是卻是從三十三天陸中開闢的,承載三十三地陸之重,若是身陷在其中,恐是難以脫出,若只是一個尋常真人,那當場就神魂俱滅。」

  張御心中很清楚,這裡應當是還有其他通路的,不至於下面之人每回上去都弄得這般驚險,不過是今次是帶他到此,除了其人所言他是外世修道人的緣故,想必也欲要給他一個威懾。

  此刻他們腳下是一方白色的無邊地陸,此時兩輛飛車隨著衝勢逐漸消盡,也是緩緩飄下,沉落在了大地之上。

  那四條真龍方是一著陸,便一下累趴在了那裡,一動不動,身軀之下有血漬緩緩溢出,只有身軀表層微微起伏呼吸的波動看得出來還活著。

  張御仰首往上看去,在他眼中,那一方存在已然可以望見了,只是當中還阻隔著一團團絢爛星雲,距離那裡顯然還有許多路。

  過修士道:「張正使放心,下來之路有億萬星辰阻隔,本也不是這些龍種能上去,唯有靠上面派遣煉士拖拽了,我們稍等片刻就是。」

  說完這句話,不過是幾個呼吸之後,便見一道道流星在星雲之上閃爍而出,隨後一枚枚向著下方而來,等了一會兒,那些一個個墜至地表之上,在隆隆震動之中,砸出了百多個深坑,一個個體型龐大,身纏金鏈的煉士從裡爬了出來。

  與此同時,見那星雲之中有一枚枚星辰飛移出來,並由下往下,逐漸排列出一條連接天地兩極的星梯。

  這些煉士這時上來幾個,將四頭真龍身上的套索解開,將之隨手甩去了一邊,而上方更多煉士則是解下身上纏繞的金鏈,向著飛車拋擲過來,由著他們將那些鉤頭一個個套在了車駕兩側的環扣之上。

  待是扣實之後,這百多個煉士背過身軀,將鎖鏈背在肩頭上,而後使力扯動著飛車,向那星梯一步步踏了過去。

  飛車再一次向著前方徐徐移動起來,開始一段路速度倒也還算是快,不過在踏上星雲之後,明顯感覺到了一股滯重之力壓下來,越往上去,越是沉重,百餘煉士行動也是倍加艱難起來。

  他們個個身軀前傾,頭顱向前使勁頂住,一條腿前跨,另一條腿使力後蹬,渾身肌肉塊塊鼓起,每都幾步,就會從胸膛裡發出粗暴低沉的呼喝之聲。

  張御仔細了下,這應該就是元上殿外圍的屏礙了,這片星雲長河將萬千星辰之重匯於一體,也就是百餘煉士能夠併合力量,方能勉力上行,尋常玄尊只需怕就難以自主,靠著自身之力根本難以飛騰上去。

  若是外敵到來,一旦失陷在其中,那也別想著能與人交手,只是任人擺動,

  眾煉士沿著星梯,拖拽著飛舟緩緩上行,過修士看得出是有寶物遮蔽,可即便如此,此刻也已是說不出話來了。

  張御依舊從容,與之前沒有什麼區別,似根本沒有受到什麼影響。事實上也是這樣,畢竟這星雲沒有達到上層境界,靠著這點力量還壓不倒他。

  而到了這裡,那本來難以感應的所在也是逐漸顯露出了真容。

  他眸中神光閃爍了一下,往那一方凝視而去,感應中那裡好像是諸方諸世之元心,觀望之際,似有一幕幕世域崩滅之象映現出來,但下一刻,萬事萬物齊化虛無,這些景象也是倏然消失,唯餘一座沉浸在星海之中似恆常不滅的恢廓殿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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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六十七章 沉道過雲劫

  兩駕飛車在煉士的使力拖拽下在星梯之上艱難移動著,漫長的時間過去,終於通過了那一團星雲屏障,來到了上端,一片由各色光華凝聚的平陸出現在了腳下,而那些煉士則是一個個跪伏了下來。

  張御望向前方,此刻那一座殿宇終於完整呈現在了眼前,無法用言語將之完整的描繪出來,在尋常修道人的目光之中,那恰如一個包裹在琥珀中的壯麗宮殿,周圍則是凝固的光芒,其向外伸延,一直滲透到虛空之中。

  但實際上,這也僅只是看到了其中的某一面,在他的目印觀察之中,只是此殿身存在,便就顯示出了道的存在。

  道不是具體的事物,但是無處不在,並可為人所尋。譬如道法就是由修道人總結整理出來,並可傳承下去,為後人所探研修持的道理。

  道是一直在那裡的,修道人所獲取的,也僅只是道的片面,只是源自於修道人自身對道的解釋,亦或說是自身所能理解的道。

  可是這個元上殿,卻能讓道從無形沉降到有形,使道能為直觀為人所見,並使人一看到便知此謂之道。

  這是一種彰顯自身底蘊的做法,其實修道人即便能望見道,因為自身局限,也無法理解全部的道,僅能知曉這是什麼,心中只會升出無盡的震撼和無限的嚮往。

  相信換一個人過來,必會大受震懾,非但不想再與元夏為敵,反可能會生出無限崇慕之心,若是其本來就有靠向元夏的心思,那麼可能就此完全放棄抵抗的念頭了。

  可他不這麼認為,就算此道擺在這裡,可也僅僅是能看罷了,元夏之中,除卻那些上境大能,又有幾人能看懂?又有幾人能明白此中之道?

  更何況,此「道」也不是完美,因為此中還缺失了重要的一環。

  那便是天夏。

  元夏演化萬千世域,斬除諸般錯漏,可只要天夏還在,其所詮釋的就不是完整的道,而是殘缺的,是自身所描摹出來的道,並非真正之天道。

  不過這倒也不是沒有價值,畢竟元夏已然將自身之道擺在他面前了,若是自己不收下,豈不是辜負了元夏的一片好意?

  他當即運轉目印,朝此觀望了起來。

  他不求能看明白此元夏之道,但求能將之先印拓下來,等到功行再進,或是合適的時機再去深入探詢。

  過修士見張御忽然站定在這裡,並且凝視著前方大殿,以為他深受此物震撼,不覺得意一笑,他不無自傲道:「張正使,此便是元上殿了,乃我元夏中樞之所在,亦是當初諸世道各位上境大能合力祭煉而成,而此宮觀之宏偉壯麗,諸方世道中亦是無有與之比肩者。」

  張御微微點頭,玄廷的清穹天舟同樣是由數位上境大能聯手祭煉而成,最主要出力的就是如今天夏的五位上境大能。

  而此殿若是來自於三十三世道合力塑就,那麼參與祭煉的上境大能數目極大可能在清穹天舟之上。

  過修士又言道:「張正使別看元上殿今番是此景象,可我上次來時,卻又是另一番模樣,此殿並非固定一形,但卻能維固一理,正是彰顯我元夏之至理。」

  張御看了過修士一眼,這人言語中雖然也說著了一些東西,但並不涉及重點,那些所謂變化其實是最不值得說的。

  之所以每回看到的形制不同,那極可能是因為此人前後來此相隔時間較為久遠,對道法的理解有所差異,或是有了更多領悟和進步,所以道法映現自也不同。

  他轉了轉念,可能元上殿上層從來沒有向下解釋過這裡的玄機,而道行不曾達到一定程度,便難以察覺到這元上殿實際上將道法直接展現了出來。

  這倒也是可能的,過修士只是負責接引之人,只是算得上某位司議的親信,但論及真正地位,卻並沒有多高,不知道這些也是情有可原。

  從這裡也可以看出,元夏對於天夏帶著的是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度,從進入元頂到現在,就沒有真正有份量的人物露面過。

  雖然待他還算禮遇,可那不過是想從他這裡得到更多,對他的尊重,恐怕也是因為此前他表現出來的強勢,而那也不過這是對他個人的高看,而並非是真正看重天夏了。

  兩人在此說話之際,殿中有一團雲霧湧了出來,向著下方鋪來,並凝成了一道道可向上攀登的雲階。

  過修士道:「張正使,我們走吧。」

  張御一點頭,令嚴魚明等人在車駕上等後,自己則踏著飄渺雲階向上行步而去。只是一腳踏了出去,他發現了這裡面卻是蘊藏著道理變化,若想繼續,唯有辨別清楚,方能無礙前行。

  他畢竟道行修為在那裡,只是心念一轉,就解得迷疑,腳步毫不停留往上而來。

  只是下來每一階中,都是蘊藏著諸般道法變化,每一步都需要他判斷清楚,且道理變化往越往上越是深湛。

  而在踏渡之時,殿內等候之人也是望著他的身影。

  這些雲階自己只要走錯一步或是判別出差,那麼前方就會多出更多雲階,若一直錯下去,那麼雲階會越來越多,乃至永遠無法走到盡頭。

  當然他們不會任由張御陷在這裡,他真的沒法出來,那麼自可以派人將接引出來,不過那個時候,這位遭受到這等挫敗,信心和底氣必然不足,方便他們提出條件,這也是談判之前的必要打壓。

  張御這時也是判斷出了雲階之中所藏之玄機,知道自己但凡走錯一步,就有可能去到岔路之上,甚或一直會徘徊在此。

  他身為天夏使者,此刻代表天夏尊榮,當然要盡力避免出現這等偏差,如此才有足夠底氣和元夏進行對等談判,哪怕他知道此行談不出天夏滿意的結果,可表面上的功夫還是要做得,能夠爭取的還是要爭取的。

  他不疾不徐往上行走,每走過一步,身後雲階便消散而去,似是告訴他此行無有退路。

  他不去理會,依靠著深湛修為破釋面前攔阻之路,每回都是踏在了最為正確的方向之上,隨著他穩步而行,最終走完了面前所有雲階,來到了殿門之前。在此他站定腳步,朝內裡凝望片刻,這才一揮袖,朝裡踏入進去。

  過修士則隨後跟來,此刻他望向張御的目光多了一絲欽佩,他是知曉方才那雲階之用的,見張御如此從容渡去,心中也是由衷嘆服。

  張御自入此中之中,就覺自身被一股無處不在的道法所包圍,感應之中,那道法似隨時可以落下,將他這具外身鎮滅在此,這應該又是一種威懾手段了,他依舊是不予理會,腳下步伐十分之堅穩。

  待過了前殿之後,他抬頭一看,卻是一個道人站在那裡相迎,正是此前見過的蘭司議,其人對他執有一禮,道:「諸位上殿司議正在大殿恭候天夏使者,請天夏使者隨我來。」

  張御心下微動,此前他看了過報貼,聽了這話,立時便就了然,這次負責招呼他的乃是一些元老派的人。

  他把元上殿諸司議分作「元老、舉升」兩派,但元夏內部其實是分上殿、下殿的。涉及到對外征戰,照理說是下殿之事,但現在看來這些人是被排斥在外了。

  這其實是個好消息,說明此輩千年以來的矛盾依舊未變。

  他還有一禮,就跟著蘭司議進入了大殿之中,過修士這個時候則是站定在了殿外,對著遠去兩人微微躬身。

  張御跟著進入蘭司議進入中殿,只覺微微一個恍惚,便見自己來到了一束通天光幕之下,光中有重重天域浮現映照,既現過往,又現未來,而兩者之盡頭,俱是落在這無盡光芒之中,彷彿此中乃是匯聚道理之所在。

  光幕之中,乃是一尊尊玲瓏剔透的青玉蓮花座,此間座上站著十餘名身著仙袍高冠的道人,個個都是仙風道氣,身沐氤氳靈光。

  他抬首一個個看過來,這應該皆是元上殿的上殿司議了,這些人修為有高有低,他一眼看出,求全道法的有三人,餘下大多達至陰陽互濟的層次,少數則是寄虛之境。

  正如他來之前所想,元上殿勢力遠勝於天夏,眼前這些人還只是元上殿元老派的部分力量,可是即便只是這個陣容,已然堪比整個玄廷了,而且這裡應該不存在那些大司議,不然蘭司議一定會提前說及。

  蘭司議此刻走到前方,對著上方眾人言道:「諸位上殿司議,這位便是天夏張正使了。」

  張御打一個稽首,道:「天夏正使,張御,諸位元夏司議,有禮了。」

  青玉蓮座上諸道人也是肅容回有一禮。

  這時站在左側座上一名司議忽然開口道:「聞聽天夏使者來我元夏已有半載,覺得我元夏如何?」

  張御看了過去,道:「勢盛道興,蔚為壯觀。」

  左側一名司議問道:「那不知比你天夏如何啊?」

  張御毫不遲疑道:「各有千秋,難分軒輊。」

  那司議呵了一聲,道:「張正使,你此言恐怕是不盡不實吧?天夏有多少上乘修士,豈敢言能與我元夏相比?」

  張御眸光清澈,站在那裡從容言道:「若論一界之道,言那境界道法,不都是該比較上境大能麼?以此來論,御思之,當還是能比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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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六十八章 上下爭異名

  張御一語說出,諸司議不禁沉吟起來,這話倒是一時不好回答了。

  從大方向說,這話是正確的。

  因為上境大能幾乎就代表著一處世域道法的巔峰了,餘下所有修道人無論數目多寡,對其而言都沒有意義。

  而由於萬世乃是元夏所演化,所以萬世多數上境大能其實就是一人,從道理上說,元夏有的,天夏亦有。

  儘管當年演化之舉並不是元夏所有上境大能都參與了,但是天夏作為最後一個世域,自也有其特殊性,特別是在無法窺見到天夏天機的情形下,此方世域很可能也是有其他上境大能存在的,這裡不好比較了。

  其實這種比較本身也沒有意義,因為兩邊相爭,上境大能並不會親自插手,勝負乃是在他們之中決出的。

  可落在話語之中,因為不能否認上境大能的存在,自就不能說張御說得不對。

  這時又有司議在蓮座之上出聲道:「張正使說及道法,倒是令貧道想及,適才見張正使攀渡雲階之時,化解障阻幾無阻滯,看來天夏的道法也是不差的,只是不知似張正使這般人,在天夏又得幾位呢?」

  張御道:「自古以來道法之變乃是由微積廣,由小至大,修道之路並非是能憑一己之力攀登向前,御能有今日之成就,自也是仰賴諸多道友,借托前人之功果,而天機時時變轉,道法更是日日變化,待御回去之後,許又便多得幾位同道了。」

  諸司議聽到這個,或是皺眉,或是露出冷笑。這時有一名司議搖頭道:「謬矣,謬矣。張正使,你們走了錯路也。

  天理之中頗多變機,既困天心,又擾人意,左右乾坤,混淆陰陽。故道法之途,首要在於斬卻變數,以求定根,一味順從變機?那只會陷入墮變之中,永無證全道法之可能。」

  張御看了一眼,出言之人乃是站於正面的一位貌古雅的老道人,亦是此間三位求全道法的修道人之一。

  要是單純從道理上講,和他方才反駁之語一般,找不太多出錯的地方來。

  但是世上道理有許多種,在真正的終道拿到之前,誰都是有自己的解釋的,要不然世上也就沒有那麼多相異道法了。

  單純尋變,那麼就會如大混沌一般混亂無序,若只是單純常定,則亦需如元夏這般最終奪取終道,此一道也未必能走通,只是眼下看起來最是接近終道,所以看起來像是最為正確的道法之途罷了。

  可天夏自有天夏之堅持,天夏與元夏自所以不同,就在於道念道理之不同,若是順從了元夏這一套,毫無抵抗的接受了元夏的道念,那天夏哪怕自身不滅亡,天夏也不是天夏了。

  他看著那老道人道:「我天夏之道,定中有化,化中尋定,求上求變,變數乃我元夏之機緣,而非化亂之劫害,不管這位司議如何認為,事實是天夏如今與元夏齊頭並進,焉能如此快就言及對錯?」

  有司議駁斥道:「張正使此言大謬,天夏能延續至而今,那是我元夏不曾先顧及天夏,而是征伐其餘外世,故才能僥倖存繼下來,此是我元夏之選擇,而非天夏自身之功實!」

  張御淡聲道:「那元夏為何不先將天夏侵覆,反將天夏留待最後?這豈不是說元夏並無此等把握,既然這般,天夏憑何無法與元夏等同而論?」

  座上司議多數沉默,雖然他們本能不喜這番說辭,但偏偏張御說得是對的。

  為什麼將天夏放到最後收拾,那恰恰是因為每回天機推演之時,總有比天夏更為容易對付的對手,秉持著先易後難,保存實力的策略,那自是先對著目標先去。

  而到後來,更是由於推算不到天夏的天機了,那也只能先揀能夠算定天機的世域。

  直到現在,他們也依舊看不通天夏的底細,要不然他們早就傾力攻伐了,否則哪裡需要下眼下這麼大的功夫?

  蘭司議這時開口道:「張正使言語犀利,然則無法這並無抹平天夏與元夏之差距。」他目光落下,「不然天夏又何必來我處尋求議談呢?」

  張御從容回道:「御來此處,受天夏眾真之所托,尋求和解之法,我兩家若是一戰,必是天傾地覆,天地生靈何其無辜,何忍害受我之累,若能尋得一不興爭殺,能得合而並存之法,那與我兩家都是有利。」

  此事除了兩家爭殺,有沒有辦法了?嚴格來說,還真是有的,元夏這些人意圖收納天夏修道人,那麼天夏亦可以設法併攏元夏之人麼。

  不過他這番話,卻是讓青玉蓮花座上諸司議的認為願意和緩關係,並與元上殿合作的暗示了。

  至於張御話語之中的天地生靈,他們自然絲毫不放在心上,只以為是言語之中的套話罷了,休說修道人,哪怕是凡人,若只有少數可得脫身的機會,若自己都難以顧及的死後,又豈會去顧及旁人?

  蘭司議語氣和緩道:「這自能然是可以談的。我們請張正使到此就是為了商量此事。若能少動爭殺,最低限度的避免兩家之衝突,我等也是願意見到。」

  說話之間,後方光幕之中有光亮一閃,便有一道法卷自上空飄飛而下,往著張御所站之地落來。

  張御注目看去,這法卷在他面前三尺所在凝定不動,他目光一掃,就將上面的一紛紛約條看了下來。

  蘭司議道:「這是我上殿的誠意,而並非邢司議那等激進之言,張正使以為如何?」

  張御一轉念,抬頭道:「我需略作思量。」

  蘭司議點頭道:「這自是可以。」他喚了一聲,自有一名修道人進來,他吩咐道:「替張正使尋一處上好居殿。」

  那修道人應下,側身一禮,道:「張正使,這邊走。」

  張御對著座上諸人打一個稽首,待諸人還禮之後,便一振衣袖,跟隨著那修道人往外走去,這一次路上無有什麼波折,來到了一處金殿之內。

  那修道人這時看了看他,趁他轉身打量四周的時候,便從袖中取出了一枚方印擺在案上,隨後對他深深一禮,便就低著頭倒退著出去了。

  張御轉身過來,目注著那一方金印,眸中神光微動,頓時從中激引出一道光亮,隨即四下景物一晃,一名藍衣道人站在了他面前,此人對他大方執有一禮,道:「張正使,我名盛箏,乃是元上殿下殿司議。」

  行禮過後,他直身起來,又言:「我這人並不喜歡兜轉,也和那些假惺惺的上殿司議不同,故我就明說了,我希望張正使不要答應上殿的條件。」

  張御道:「盛司議可否給我一個理由?」

  盛道人道:「上殿司議無論給出什麼條件,我們下殿都可以給出更好的,能讓張正使更為滿意。」

  張御道:「尊駕為何要如此?」

  盛道人道:「張正使看來對我們還不瞭解,原因麼,自然是為了爭奪權柄了,爭奪終道了。」

  他毫不避忌道:「我們這些人,或者說是下殿司議,哪怕道法出眾,也很難佔得真正的好處,畢竟上殿下殿一開始就將權柄劃分好了,我們沒法參與他們的決定,也就無法自主。」

  上下殿雖然都是司議,表面上看著地位相同,但實際上上殿司議老子與諸世道,哪怕道法不高,也可以參與決策。而人種出身的修道人,便是修為到了,也無可能加入到執掌權柄的行列之中。

  這是因為上殿天然從實力和地位上就高上一等,而且這一點也是讓宗長、族長可以放心進入元上殿的必要條件。不然我入殿受人制束,我又憑何放著世道之內權柄不要,跑出來聽人指使?

  這種情況下就造成下殿就是受驅馭的一方了。

  盛道人繼續道:「我也不瞞張正使,我下殿的利益多數是從征伐中來,而現在對付天夏這最後一個外世了,若是沒有征伐,或者只是象徵性的攻伐,靠著上殿自身就能解決此事,那麼可以想見,未來終道之爭,肯定是上殿拿取更多,我們不管之前做出多大功勞俱是無用,上殿都可以選擇視而不見。」

  張御看著他道:「先前襲我使團之事,是你等作為?」

  盛道人坦承道:「正是,不過張正使別以為此事上殿就沒有參與。」他冷嘲道:「上殿見你與諸世走得近,所以縱然我等做此事,只是不知為何,後來他們又改主意了。」

  他見張御在那裡思索,又道:「張正使,請相信我們的誠意,我們可以提供更多東西,且也不會多問尊駕到底用來做什麼。」

  張御道:「那我若要元夏各類秘機,尊駕也可給出麼?」

  盛道人爽快道:「可以!」

  張御看了看他,道:「尊駕莫非不怕我等用這些來對付你們麼?」

  盛箏無所謂道:「說實話,我倒是希望你們越強越好,不要像以往那些外世那般一打就垮了,你們強壯了,元上殿才會加強我的力量,那麼在最終分配終道之時我們說話才更有力量。」

  張御看明白了,雖然此人強調下殿與上殿的不同,可那只是表面看著不一樣,可本質上其實沒有區別。他們都不認為天夏會是元夏的對手,只是下殿不希望征伐這麼快結束,好處都讓上殿得了去,為此甚至不惜資敵。

  不過他們也的確有這個資本。至少在死光最後一個外世修道人之前,他們沒必要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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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六十九章 循利逞機變

  張御思量過後,看向盛箏,緩緩道:「尊駕這次來尋我,是覺得我會答應尊駕的條件?」

  盛箏坦然道:「試一試總是可以的,總好過什麼都不做,再說我們也沒有其他好的選擇了,若是不答應,盛某不諱言,我們可能會盡全力破壞這次議談。哪怕對付不了張正使你,你的那些同行之人也會成為我們的目標。」

  張御搖頭道:「這麼做現在已是有些晚了。」

  盛箏聽了這話,卻是眼中一亮,因為能張御願意這麼說,就是表示出了一定願意與他們談的態度。

  他想了想,也是決定先拿出一點有份量的東西,道:「盛某方才所言非是虛言,張正使如果不放心,你儘管先提要求,無論是什麼,我們可以給予你,也算是顯示我們的誠意。」

  張御略略一想,沒有選擇說話,而是隨手一點,於此間當場演化了一副道棋出來,並隨手剖辟陰陽,道了一聲請。

  盛箏立時明白了他的意思,當場上前,與他對弈了起來。

  在對弈切磋之中,張御將一些問題很自然的隱藏在了棋局之內,盛箏也是爽快的很,根本不在乎他所提的問題,直接就將一部分答案在棋局之中給了出來。

  張御在接連問數個問題,對面都是毫不猶豫回答了,他也是適時停下,沒有再繼續追問,而是耐心與之論法。待棋局終了後,他道:「尊駕的確很有誠意,不過我亦有一些話亦要先告知尊駕。」

  盛箏精神略振,道:「請說。」

  張御道:「若只是單純尋求一些事機的答案,相信不需要依靠尊駕,我亦是能夠做到,而我思慮了一番,認為尊駕的優勢,實則在於能與我長久合作,並持續提供消息,那麼這就不是眼前之事了,而是需要長久的溝通了,這是我之要求,不知尊駕覺得如何?」

  盛箏笑了一聲,眼中放出光芒,道:「求之不得!我亦是不希望你們天夏曇花一現。正如我方才所言,你們天夏強大才是好事,張正使之提議,這對我們雙方都是有好處的!」

  張御看了一眼,道:「既如此,那麼我們之間若欲傳遞消息,又該是如何聯絡?」

  盛箏道:「這案上這枚金印是我讓人帶來了,張正使稍候可以帶了回去,權作信物,待得你這次議談結束,我也可以派人跟隨你們回去,負責具體傳遞消息的事宜,閣下若有不同意見,也可在隨後在作商量。」

  張御點了點頭,道:「我還要再說一事,雖然同意了與貴方合作,但是為了此行順利,我會在明面上答應上殿的一些事宜,還望貴方能夠理解。」

  盛箏無所謂道:「這我自是明白的。今日來的匆忙了,來日再與張正使詳談了,不過張正使,這幾日也需小心了。」

  張御道:「此言何意?」

  盛箏道:「上殿之人不會相信我們什麼都不做,而且我等之間的密約,也並不適合告知所有人,故是下來可能會有人來襲擊張正使,妄圖破壞談議,不過我等不會去阻止,盛某覺得,這亦是我們必須保持的姿態,以此打消上殿懷疑,還望張正使能諒解。」

  張御道:「多謝尊駕提醒,這般做的確更好。」

  盛箏道道:「張正使能理解,那盛某也就放心了,打攪多時,這便告辭了。」他執有一禮,身影便如輕煙一般散去了。而隨他消失,周圍光芒收斂,殿內也是重新恢復了之前景象,唯餘案上那一枚金印。

  張御看著此物,只一拂袖,將就此物收了起來。他在殿中走了幾步,打量了下各方陳設,就在最上方的軟榻上坐了下來。

  他回想方才約書上的內容,上殿諸司議給出的那些條件,比東始世道所予又好了一些。並恰好比後者列出的那條線稍稍高了一點。

  這肯定是對照了東始世道的那些條件之後再有所增加的,只是知曉具體的內容的,應該只有少數人,可見東始世道內部並不如表面那麼嚴密。

  這件事若能利用的好,或許能從東始世道那裡得到更多,也能造成與元上殿的更多裂痕。不過這需要尋一個交好的時機。

  而在此刻,元上殿正殿光幕之下,此刻唯餘蘭司議一名萬姓司議在此,兩人此刻正在談論張御。

  蘭司議道:「這位天夏來的張正使者很有手段,也一直很有主意,看得出他在天夏那邊的地位也是不低,要真能拉攏過來,後續的事情也就容易做了。」

  萬道人道:「天夏是最後一個需要斬滅的錯漏,稍微重視一些也沒什麼,有些人言不該對待天夏這麼軟弱,可我們這是謹慎求穩,要是一上來著急動手,而不是計議定策得當,那不是給下殿那些人送功勞麼?」

  蘭司議點點頭,他撫鬚道:「這次我們也算給足了誠意,也不知張正使會否同意。」

  萬道人言道:「他還有什麼選擇麼?若他不是來我元夏尋找退路的,那他來這裡做什麼呢?唯有靠向我等,才能更好尋一個進身之階,即便不答應,那也只會是嫌棄條件還不夠好。但我們不能無限止的縱容,不然此輩會越來越貪心,並向我們索取更多。」

  蘭司議看了看他,道:「那也可適當放寬一些,否則時間長了,下殿那裡怕是會有動作。」

  萬道人哼了一聲,流露出厭惡之色,道:「下殿那些人負責征伐就是了,但卻總是想著逾越職責,覬覦著本不屬於自身的權柄,也不看看他們本來是何出身!他們又能弄出什麼來?無非是威脅清除一套。」

  他冷笑一聲,道:「若是願意做的話,就讓他們去好了。」

  蘭司議一驚,道:「這……若是惹得張正使不滿……」這次談議他從中出力了不少,若是成功,他也能獲得不少好處,實在不願意看到出現波折。

  萬道人道:「我們給了他好處,那也要他自己能守得住,且也應該讓他知曉,誰才是真正可靠的,也應該懂得適可而止,我們並不是他們可以予取予求的,而且有我們在,也不必害怕局面失控。」

  蘭司議只得勉強點頭。

  其實這種又打又拉的手段也是元上殿用慣了的,放任下殿去做惡人,出現什麼問題,他們來收拾殘局就是了,也能讓那些人感恩戴德,這樣往往能收到奇效。

  可張御與之前所接觸的那些外世修道人是不一樣的,修為極高不說,又事先和諸世道牽連上了,特別是伏青世道、東始世道,北未世道,還有萊原世道,都有天夏使者,這分明就是待價而沽,還有退路可尋。

  故他認為,既然拉攏就該好好拉攏,打壓之前已是做過了,又何必多此一舉呢?這樣反而惹的對面不滿。

  實際上他也是明白的,這其實是諸司議打心底裡看不起給天夏,可又不得不拉攏天夏使者的矛盾心理作祟。

  他嘆了一聲,只願下來事機能在掌制範圍之內,不致偏離出去太多。

  轉眼數日過去。

  張御站在殿內看著,每日注視著元上殿,待在此間,他能更好的觀摩並拓錄這裡的道法。

  他發現,這裡每每都能映照出諸般世域的過去和未來照影,似乎其在未來過去之中仍是存在,但也僅僅是存在於那裡,其之駐世長存的已經沒有了,好像被抽離了出去。

  這應該是代表著變化的收束,若將諸外世之變比作萬千頭緒,那麼元夏就是從擾成一團線團中,將長線一根根的抽離出來,待到最後,自然就能看清楚終道了。

  他懷疑當初化演萬世,就極可能利用了這座元上殿,那麼元上殿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了。

  只是他同時也在想,當初元都背後那位大能若參與了此事。元都在元夏之內應當也代表某一個世道,說不定此刻也有人在元上殿內,也不知幾日前所見之人中,是否有來自此一方世道的司議。

  他心下想著,荀師到此應該是隱秘之舉,卻也不知是如何隱藏並轉換身份的,但想到這一切都是那位上境大能安排,事情想必便容易許多。

  正思忖時,嚴魚明來到他身後不遠處,道:「老師,有人前來拜訪。」

  張御收回目光,轉過身來,道:「有請。」

  不多時,一名司議模樣的年輕道人走入殿中,他打量了張御一眼,才是一禮,道:「天夏張正使,在下元上殿司議顏洛書。」

  張御還有一禮,道:「顏司議。」

  他感覺到這位可能是下殿修道人,因為上殿的司議或許當久了宗長,族老,總有一種高高在上之感。而這個人神氣就不同了,顯得十分之銳利,但少了一種打磨。這應當是處在第一線,但是又不親自參與鬥戰之故,這般十分符合下殿修道人的特性。

  顏洛書盯著他道:「顏某聽了幾位司議所言,他們對於張正使的評價甚高,而顏某對於天夏的道法也很是好奇,今日特來拜訪,不知張正使可否賜教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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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七十章 指意再破神

  張御道:「我不吝與同道切磋道法。既然顏司議有此興致,我此刻有暇,也正好領教下尊駕的手段。」

  顏洛書本來以為張御會設法推阻,沒想到他當場應下,不禁一下興奮起來,道:「好,我來此之前,倒是聽了不少對張正使的褒貶之言,其中以貶諷居多,如今我倒是覺得,這些話怕是不盡不實。」

  張御道:「尊駕乃是寄虛修為,我輩並非敵手,此番印證,我可壓制修為,不以功行境界相欺,單論道法之變。」

  顏洛書卻是不領情,揮手道:「不必!」他看向張御,「我不用閣下手下留情。」

  他面上露出些許輕蔑之色,道:「或許在天夏,寄虛修道人贏不了取得上乘功果之人,但是在我元夏,鬥戰之力可不光是看道行功行的,寄虛功果的修道人贏得上乘功果的修道人也是不在少數。」

  張御看了看他,在單純論法,而不計生死的鬥戰之中,寄虛修士道人贏得上乘功果的修士確是有可能的,而若想贏得求全道法之人,那連打滅世身都沒有可能。

  不過考慮到在元夏情形有些特殊,修道人衡量鬥戰之力是把一些了得陣器一併算入內的,那就不單純看境界修為了,若是面前這位還掌握鎮道之寶之類的法器,那的確不能等閒視之。

  他道:「既然顏司議堅持,那便如此吧。」

  顏洛書抬起頭,對著上方言道:「給我尋一處鬥法之所在。」

  他語聲一出,周圍得景物就開始發生變化,兩個人轉瞬間落到了一片開闊天陸之內。

  張御感應了一下,這地陸完全是真實的,且這依舊仍在元上殿,一切都只是這鎮道之寶內部的變化。

  對方此舉也是讓他看出,此人身是元上殿的司議,可以對元上殿行使一定的權力,這就如同廷執可執拿清穹之舟部分權柄一樣。

  這樣來看,對方也不是完全自大,若是元上殿受其執拿力量,那麼這位可謂是佔據了主場優勢的。

  顏洛書道:「我曾問張正使曾一照面攻滅了蔡司議的世身,那我也看看,張正使今日能否將此手段用在顏某這裡!」說話之間,身上的道袍鼓動起來,閃爍出一道道陣紋光芒。

  張御可沒有等他積蓄好力量的打算,對方展現出這般舉動,擺出一副不在意他攻勢的模樣,自然不必要他去為對手考慮。所以他心意一轉,心光一閃,朝著此人壓去。

  這只是他的試探,可那分離出來的些許心光對於一般修道人而言,已是完全難以抵禦的宏盛力量了。

  顏洛書精神大振,這時他的身軀之中,有一道元神浮現,不過與一般人的作法不同,這元神並不是向前挪動,而是向後倒退,並站在了他的身後。

  他的正身則是由此暴露了出來,身上陣袍光紋浮動此刻來到了頂點,鼓動著他他伸出手,對著張御湧來的心光就是一推。

  張御眸光微閃,他鬥戰經驗豐富,雖然他不知道這位的道法,但既然事先得知了他的戰績,還敢來與他當面抗衡,那肯定有一定的把握。其人所變化出元神也不會沒有目的,這當是另有玄機變化。

  不過絲毫沒有受此影響,見其願意接招,那他也不會客氣,原來攻勢不變,只是心光力量驟然加重,向著其人洶然壓了過去。

  修士鬥戰正面比拚,若是雙方法力糾纏在一切,在絕大多數情形下,那都是沒有回頭路的,勝就是勝,敗就是敗,哪怕勢均力敵都是十分凶險的,就看對方願不願意繼續接招了。

  顏洛書卻是露出了一絲得意笑容,就在那心光壓至到他法力之上的時候,身後元神向前一推,整個人驟然消失,而元神留在了原地,心光前方頓時一空,而就在這一刻,顏洛書正身挪遁至了另一邊,成功避開了交鋒的正面。

  他目光灼灼看著張御,如今後者絕大部分心光都被吸引住了,正所謂批亢搗虛,此刻正是趁虛而攻的時候,興奮之中,他鼓蕩法力向著張御所在沖壓上去。

  可是這個時候,張御目光一轉,向他這邊移來,那本來洶湧狂盛,看去宛如無邊海濤一般的心光如是驟然消去,憑空變化的無影無蹤,隨後對著他的攻勢一指點了上來。

  顏洛書一驚,他並沒有感受到神通變化之功,張御是純憑自身駕馭之能將法力收斂了回去,這分明已是把法力運轉自如隨心的境地了,可他卻沒有因此亂了陣角,眼神一厲,依舊一擊迎了上去。

  這一次與上回不同,乃是正經對撞上,兩股力量糾纏在一起,這一刻,他也是臉色一變,只感覺自己下一瞬間就會這股狂浪淹沒了去。

  可是身影此刻一虛,居然在法力對抗之中一閃不見,而與此同時,他身形竟是從方才第一次展開攻擊的方向上浮現了出來,而那一股推動的法力也是順著向著張御壓上。

  這一來一去之間,他又是搶奪到了機會。

  這是越虛之術,只要在一定範圍之內,自身法力曾有經行之地,或是留下過痕跡和氣機的地方,那麼他就能直接將自己挪轉過去,從而獲得攻守之間的優勢。

  張御眸光一閃,他的心光雖能自如轉動,但是在對方擁有這等變化之下,總是能夠避開他的鋒芒的。若是這麼下去,那是沒有結果的。

  可他能料到,此人若是技只止此,那絕不可能過來與他交手。但是施展手段,也需要一定的時機,現在一上來被逼得左右遁走,縱然沒落下風,可也沒有了主動,失去了從容施展手段的機會。

  所以這個時候,他只需要稍稍給其再增添一點壓力,就能破開這等平衡,他心意一起,眉心之中一道劍光浮現,朝著顏洛書所在虛虛一指。

  這一招與對付蔡司議時如出一轍,根本不用將劍光真個祭了出來,只要威懾存在於那裡,就可讓對手心存忌憚,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精力和法力來應付。

  顏洛書在察覺到一股銳利劍氣忽然遙指自己,不覺心中猛地一跳,似在他這等擅長轉挪殺伐之人,長處就是在於不斷變換虛實,最忌憚這等追索不止的法器,故是受此威懾,他不得不將氣勢頓時一斂。

  而在他們二人交手的時候,萬道人和蘭司議也是在透過光幕關注著這一戰。見到眼下之狀,萬道人不由咦了一聲。

  蘭司議道:「萬司議,這位天夏使者當日對戰蔡司議時,也是有此景象,蔡司議當時明明還有餘力,可不知為何,其神氣忽然出現短暫波動,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因此而分神,才被一擊而破。」

  萬道人思忖片刻,道:「看顏司議的反應,極可能是這位天夏使者暗藏有一門對人威懾較大的手段,導致對手不得不偏向保守,好手段!」說完之後,他一甩袖,卻是折身直接往殿外走去。

  蘭司議有些詫異,轉身過來,看了看他,道:「萬司議不看了麼?」

  萬道人頭也不回道:「沒什麼好看的了,顏洛書的道法就在於掌握主動,若是他還能把握進勢,那什麼都還好說,而在他趨向保守的那一刻,就已然輸了。」

  蘭司議琢磨了一下,這話十分有道理。不過顏洛書到底是司議,要是有心,最後還是能動用元上殿勉強維持一個體面的,但這麼做沒有什麼意義,能騙得了別人,但卻騙不了自己,並且調用元上殿的權柄,此人也不見得會隨隨便便用在此間。

  張御一見其人氣勢弱下,他立刻又在心光之中壓上了幾分力量,雖然他立在原地未動,所用招式從頭到尾也沒變過,可卻已經完全把握住了這場鬥戰局面。

  顏洛書這時難過非常,本來他正面無法敵過,還能轉挪去別處,可被一柄飛劍遙遙指著,那就十分難受了。

  就算他自身有陣器護持,張御一劍斬不掉他,可那定然也能迫使他頓緩一瞬,等到張御隨後法力壓上,他就算再能勉強遁逃出去一次,可後面還有第二次和第三次,終有追上來的那一刻。

  倒是他能利用權柄直接退出這鬥戰之所在,可那與直接認輸也沒什麼區別,還不如坦然一些,想到這裡,他不再躲避,法力一凝,直接對著那心光迎去,兩相一撞,一片星光頓時充斥了整個天地。

  蘭司議看到這裡,不由搖了搖頭,不過看到下殿之人吃虧,他還是樂意見到的,呵了一聲,隨手一拂,就將光幕合閉了去。

  張御在那一擊發出之後,霎時夷平了對面,身周圍的景物也是恢復了原狀,知道此人世身已是破滅了。只他心下覺得,倒是有一點很值得探究。

  如今與他來交手的,都是境界道行差了他一籌之人,而那些與他功行在同一層次的,卻是沒有一個願意出來與他論法。

  這一來應當是此輩早已習慣推動底下人去鬥戰,二來恐怕在此輩眼中,元夏寄虛修士就足以與他這個天夏摘取上乘功果的人對抗了,哪怕此輩連敗兩陣,恐怕依舊不會改變這等看法,因為這是一種根深蒂固的傲慢,不是那麼容易改過的。

  不過他倒希望這些人能保持住這般看法,若是此輩對天夏的輕視能夠換來天夏更多的整頓時間,那他是十分樂意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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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七十一章 演景傳心言

  顏洛書的失敗並非是結束,在接下來半月之內,又有幾人先後來尋張御論法,不過似乎是因為顏洛書世身被滅,故是態度都不怎麼客氣。

  張御不管他們態度如何,只要是前來論法,他都是一律應承下來。但在論法之中,若是對方尊禮而行,那他也會注意留幾分情面,而若是對方行事激烈,那他自會加以回敬。

  身處元夏境內,他又是天夏正使,那是絕不可以軟弱的,唯有表現的足夠強硬,才能於此立足,才能維護天夏名聲。

  而事實也是證明,他越是如此,則越是獲得尊重。

  不過在接連打滅兩人世身後,卻並沒有一個人過來阻止,這似乎是給外傳遞出了一個信號,使得下來有不少事先發來了論法約書。

  他心下明白,這可是在元上殿內,那些上殿司議是不可能不知道此事,所以這應該是此輩有意縱容的。目的麼,很可能是通過這些人在給他施壓,畢竟他越早答應約條上面的那些條件,那麼就可越早從這等論法之中擺脫出來。

  可是這等長久躲在陣線之後,只是一味驅使外世修道人出去鬥戰的人,怕是難以理解,他作為一個尋道修士,並不畏懼排斥這等論法鬥戰,反而是對此非常歡迎的,故是他很願意將此事繼續下去,但若是來人道法境界能更高一些就好了。

  很快又是一月過去,或許是意識到只靠著一些寄虛修道人的確是沒法與張御公平論法,在不情願的接受了這一點,於是有一位摘取上乘功果的下殿司議來與他論法。

  此人無論言談舉止,都是較為克制,一番不算激烈的論法之後,見無法取勝,便果斷收手,自承不敵,施禮之後,便即離去。

  張御在送走此人之後,回想方才鬥戰,卻是感覺一些異樣之處,倒不是因為這人有多少厲害,而是每一次鬥戰,對手就會要求元上殿變化一個可供兩人交手的所在。

  而這一次顯現的所在乍一看去無甚稀奇之處,但是他卻感覺到,其中某些地方與東庭有些些微相似之處。

  他心中頓時轉過了幾個念頭,但是表面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而是如往常一般回到了座位之上,繼續觀摩道法,因為他知道,自己身處元上殿內,此刻多半是被人盯著的。

  確如他所料,這些時日來,元上殿有幾名司議一直在觀察他。而在此刻,蘭司議和萬道人二人就在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萬道人道:「這些時日來,這位一直都在觀察元上殿中展現出來的道法。」

  蘭司議道:「這等道法乃是上境大道,我等亦是難以看得明白,這位所學乃是天夏之道,與我之道更所不同,他又能看出多少來?」

  元上殿彰顯道法,諸司議都是知曉,但是只有摘取上乘功果的修士才能勉強窺見,求全道法之人能勉強領悟一些,但也無法深入,這是因為這些道法實在太過上乘了,也無法幫助攀渡上境,有些時候看得太大反而會滯礙自身。

  萬道人道:「他若能看,那就由得他去看好了。人擇道法,道法亦是擇人,他若真能從中汲取到好處,那這恰恰說明他認同我之道念。」

  蘭司議聽他這番言語,先是點頭,隨即像是想起了一些什麼,忽然道:「萬司議,你說此人若真能看明白此中之道,那這人會不會推算之中所言的那應機之人?」

  萬道人看了看他,道:「蘭司議這等猜想倒是有趣,不過這卻不好說。如今世局,恰如陰陽兩分,天夏元夏歸一,才能道合一處,應機之人也不見得落在元夏,落在天夏也是有可能的。」

  兩人此刻所提之事,那是在許久之前,元夏曾經對摘取終道嘗試過一番推算,當時有許多種結論,其中一種,言稱屆時當會出現應機之人。

  所謂應機,就是說摘取終道之功,當會應在幾人之上,只要保得這幾位不失,或者推動這幾人,那麼就會順利摘取終道。

  上殿諸司議對於這等推演將信將疑,對外則堅決否認,聲稱只要保持住元夏之大勢,多幾人少幾人又有什麼妨礙?

  其實這也好理解。上殿諸司議並不希望出現脫離自身掌握的人或物,若是來自於內部,勢必所有人都要恭奉其人,沒有人會願意如此。

  與之相反,下殿諸司議卻是牢牢抓住了一番推論,不斷向外宣揚,並利用這一點這數千年來不斷推出年輕俊秀。

  他們這麼做也是有道理的。若是應機之人就是自下殿出身,那麼下殿的份量將無以估量,若連能夠相助摘取終道之人都是下殿出身,你憑何將我排擠在外呢?

  蘭司議想了想,低聲道:「若是那應機之人在元夏,其實也未嘗不可。」

  萬道人看了他一眼,緩緩道:「此言有些道理。」

  要是應機之人是來自天夏,那麼下殿推出之人自就非是了,而且從道理上也是說得通的,天夏之人若能幫助他們摘取終道,則事情更為順利,這不也很合理麼?

  至於是不是,那不重要,只要能打亂下殿的佈置,阻止其爭奪權柄就可。

  他想了想,看向光幕之中的端坐在那裡的張御,道:「此事倒是可以試著安排一下,不過需與諸位司議做商議一番。」

  這個時候,張御表面還在觀摩元上殿,實則存念於心神之內,並於此中將方才論法之時所顯天地分毫不差的映照出來。

  他留意到,這場景的確是有一部分有東庭地陸十分之接近,並且曾經是跟隨荀師在安山深處所見的景物。

  這絕不會是什麼巧合,而很可能是荀師通過某種手段留下他的傳訊。

  他看有片刻,其實展現的景象不止一處,非常紛雜凌亂,但無一例外都是凝固的。

  這並不是沒有用意的,通過所顯現的場景,他清楚的回憶起這一個固定的場景在處在哪一天,甚至是哪一刻,並具體到某一瞬間。

  這些瞬間無不是荀師向他講授法門的時刻,而通過心神倒映,每一個場景之中都能抽離出來一個字,他將這些字拼合到一處,便得出了八個字,「不必尋來,待我傳訊」。

  他精神一振,這是到來元夏之後,荀師第一次主動聯絡他了。只是不知,方才與他鬥法之人是荀師那邊之人還只是單純用於傳遞的人選,可他清楚輕重,自也不會去尋求證實。

  在知悉了荀師依舊安妥,並且有能力來聯絡自身後,他心下放鬆了一些,繼續把目光投到了元上殿上,映拓此中道法。

  在這裡,收穫不止是這麼一點。元上殿到底是元夏中樞所在,遠不如在伏青世道和東始世道那般封閉。

  特別是元上殿的諸司議為了顯是與諸世道的不同,是允許他自在走動的,也允許他從外界獲取消息。

  比如他這幾天來,他就得到了另外兩路使團的近況,焦堯仍舊住在北未世道之內,而正清道人在到達萊原世道後,曾與多名此世之內的上真論道,到目前為止,並無任何敗績。

  話說得這麼委婉,這應該是給了萊原世道顏面了。

  對於正清的實力他並不懷疑,哪怕只是外身到此,其經驗也可彌補功行法力上的不足。得知此事之後,他也是更為安心的留在元上殿之內,並不對那約書表示回應。

  再是半月之後,卻是元上殿那邊先忍不住了,這一日,過修士來此間尋到了他,並問:「張正使,過某受諸位司議所托前來問詢,不知張上使覺得那份條約如何?可能接受否?」

  張御道:「這些時日我也是考慮了許多。」他抬袖而起,從中拿出了一份符卷,「我所需者,都是寫在了此符之上,尊駕請觀。」

  過修士鄭重接了過來,他打開看了幾眼,抬頭道:「此事過某無法作主,需要拿去給諸位司議過目。」

  張御頷首道:「那就勞煩了。」

  過修士將符卷收起,起身一禮,便就走了出去,到了外間後,他迅速尋到了蘭司議那裡,並將那一份符書遞給了其人。後者打開看了看,他沉吟片刻,撫鬚道:「你去請各位司議請到殿上。」

  過修士起身一禮,匆匆去了。

  蘭司議則是再看了一會兒符卷,便將此物收起,從居殿出來,下一刻,便就來落在了正殿之上,並在自己的蓮座之上立定。

  等了不一會兒,一道道光影出現在了殿內那一座座青玉蓮花座上,那日面見張御之時出現的上殿司議,此刻俱是到了。

  其中一名司議道:「蘭司議為何事尋我等?是天夏使者那邊有回應了麼?」

  蘭司議道:「不錯,方才我遣人去問過那位天夏使者了,他也給出了回覆,他的條件就在這裡,還請諸位司議過目。」說著,他一甩手,將這份書卷分化成了十餘道芒光,分別朝著在場諸人所在飛去。

  諸司議拿住之後,打開看了起來,不過看過之後,大多數人都是露出不悅之色,有一位司議不覺冷哼了一聲,道:「貪心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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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七十二章 舉約皆取定

  萬道人看了幾眼,張御這份符卷之中,一共提出了二十餘條要求,雖然條件較多,但大多數只是一些小問題,其中最為重要的可算作四條。

  其一,張御要求獲得一批數目龐大的修道資糧,各種陣器以及各色秘藥丹丸,並且還需要元夏給予多份避劫法儀的允詔。

  這裡面理由也很充足,想要分化天夏內部,那麼自然要他來說服其他人,一些和他關係緊密的同道可以直接拉攏,可是一些關係稍微偏遠一些的,總不能空口白話叫人投了過來,總需要拿出足夠的實力和誠意的。

  到時候這些資糧和允詔就可以起到作用了,若是沒有這些,就算能說服別人,一方面是曠日持久,另一方面你不知道什麼時候對方就會反悔。

  萬道人想了想,其實修道資糧和陣器這類東西,對於元上殿肯定不是太重要,要是能夠直接用這些瓦解天夏,而無需征伐,對於上殿的諸司議來說,那肯定樂意這麼做。

  關鍵是還能完全將下殿完全踢出局,至於避劫符詔,也是一樣的道理,若能免除麻煩,多給一些出去也無妨。

  而張御的第二條,看去則是為自己而謀劃的,他堅持自己不需要避劫法儀,而是要求由上境修士為其直接賜下避劫咒法,並以此避開大劫。

  這個條件讓讓萬道人稍稍皺眉,不過在此後面張御又說了,並不要求元夏當場就兌現,他可以做成事機之後再行此事,但需要元夏給一個承諾。

  而再接下來一條,則是要求更大一些,說是必須確保得享終道之中有自己一分,而不當將他排斥在外。

  最後一條,也算是很重要的一條,就是上述所言之事,必須不定法誓,只定約書。

  待看過之後,他抬起頭來,道:「諸位司議,此人看似要求眾多,其實也就是那賜下避劫法儀之事和摘取終道一事稍難一些,這也是此人最為關心之事,涉及到其人切身利益,也不算太過分。」

  有司議不滿道:「這還不算過分麼?」

  萬道人看向眾人,道:「諸位司議當是看到,這位所求之事也非是現在就履行,而是如今只需要有一個承諾便可。若是他做不到也還罷了,真能做到,我等又何吝他這些呢?」

  蘭司議立刻跟上道:「萬司議說得甚是,若是強攻天夏,所付出的代價就真的少了麼,且一旦強攻,還會平白讓下殿佔據主動,分享我輩手中權柄,連終道也要分去更多,要是這位張正使能做成此事,我們實際只要分一個人的好處便可,這又有什麼不好呢?」

  諸司議都是認真思量了下,確實,若是張御能夠做到這些,上殿於運籌帷幄之中就能覆滅天夏,給出這麼一點的確不算多。

  有司議道:「這位提議不立契約,這是怕天夏那邊有所察覺麼?」

  蘭司議道:「應當是如此。作為天夏使者,天夏定然是要防備他出賣天夏利益的,回去之後,當會有嚴密查驗,或許還會請動上境大能出手,而要是他身上有法誓定約,那麼立刻可以分辨出來。」

  又有司議道:「如此不是更好麼?他若能做到,應下的條件給了他又何妨,他若做不到,我們自不必理會。」

  有人反對道:「但若沒有約誓,又如何束縛其人?又如何確保其人能遵守定約?」

  蘭司議笑了一聲,道:「追,所以我們才要給他更多好處啊,如今我元夏即將覆去最後一個外世,天夏乃是一艘到處漏水的舟船,誰人願意待在上面?這位已然到了我們這裡,又豈會再跳回去?

  再說我們可以讓他留一份誓書下來,以此作為憑證,他若做不到,也不會再得天夏信重了。」

  方才直言斥責張御貪求過多的老道再一次出聲道:「給予資糧、避劫之法、不立約誓,這些都是可以應諾,但是與此人同享終道,這條卻是不能答應。

  給了他加入我元夏的機會,使他成為我元夏人,這已然是最大的誠意了。豈能讓他再得寸進尺?」

  蘭司議道:「此事可以與他再做溝通麼,想來他也不指望我們能一口氣將所有條件全都答應下來。」

  「不,應該答應。」

  眾司議不由看去,見說這句話的乃是萬道人,他是如今站在這裡少數求全道法的人之一,故是他開口,還是較為有份量的。

  那老道不解道:「萬司議,你為何這麼說?」

  萬道人望向眾人,道:「諸位不要忘了,我們所要求的事,都是要靠著這位一心去做的,交託之後,我們是完全插不上手的,所以唯一能勒束這位的,那就只有報酬了,我們給予此人的回報愈是豐厚,那麼此人越會賣力。

  尤其是得享終道之事,更不該去掉,我們若答應了他,那麼他就在為自己的好處奮戰了,用不著再去催促,他也會盡力去做的。

  還有,既然前面的條件的都是答應了,那麼這一點如果不答應,那麼前面答應下來又有何用?反是給他心裡留下了一個心結,還不如乾脆一些,器局大一些。」

  他這番話說下來,眾司議都是陷入思考之中,但是依舊沒有什麼回應。

  萬道人這時又言道:「何況諸位不要忘了,即便我們不答應,事情也不是就到此為止了,因為現在不止是我們元上殿在設法利用此人,伏青世道、東始世道、甚至萊原世道。都有可能跟他合作得。

  諸世道中只要有人願意應下他的條件,那麼靠向諸世道也是理所當然了。而這事想必是下殿願意見到的。」

  諸司議都是心裡一凜。諸世道會不會做這等事?那是極有可能的,並且只要能從元上殿中奪去權柄,哪怕自己利益受損,他們也是樂意的。

  何況這事並不是沒有利益可圖,要是天夏使者轉投到諸世道那裡,進展順利的話,那麼瓦解天夏就成了諸世道的功勞了。下殿也樂意看他們相互爭鬥。

  蘭司議配合出聲道:「蘭某同意萬司議之見,要麼不答應,要麼就全答應。」

  這時又一名求全道法的司議亦是開口道:「此事就答應他吧,畢竟不立法契,那唯有拿出更多的好處了,而我們的這個條件,諸世道便是再想要拉攏,也沒可能再往上增加籌碼了。」

  眾司議商量了一下,終於還是一個個的鬆口了。尤其是他們之前已是在張御這裡花費了偌大功夫,現在若不同意,還要從頭再來,那此前努力就白費功夫了。

  蘭司議道:「諸位司議,那就由我再去與這位天夏使者談上一談吧。」

  萬道人道:「好,就勞煩蘭司議了。」說著,一甩袖,一道光芒落去,就在張御遞來的那份符卷之上落上了自己印信。

  他一起頭,其餘在場諸司議也不再猶豫,紛紛在上面落下印信,最後此符卷飄至了蘭司議跟前。

  蘭司議亦是落下自己印信,將此收好之後,對眾司議執有一禮,正待離去,萬道人又關照道:「還有,別讓下殿的人再去攪擾了,免得再多出什麼枝節。」

  蘭司議心思一轉,道一聲好。他出了大殿後,頃刻間就來到了張御居殿之前,隨後對著守在門外的嚴魚明道:「我欲見張正使。」

  嚴魚明一聽,便道:「蘭上真請稍等。」他轉入進去通稟,過了一會兒走了出來,禮敬道:「蘭上真,老師有請。」

  蘭司議點點頭,往裡走入進來,進入內殿,見張御已是站在了那裡,便站定腳步,執有一禮,道:「張正使,有禮了。」

  張御在那裡還了一禮,道:「蘭司議有禮。」伸手一請,「坐下談吧。」

  蘭司議應一聲,他來至一邊,在榻上坐下,等張御也是落座後,他道:「張正使送上來的那份符卷,諸位司議已是看到了。」

  張御道:「那麼不知諸位司議覺得如何呢?」

  蘭司議抬起頭看著他,道:「閣下所提出的條件,諸位司議決定全數應允。」

  張御微微點頭。

  蘭司議看他一副平靜模樣,忍不住問道:「張正使不覺意外麼?」

  張御道:「我既然提出此等要求,自然是權衡過的,並不是無理的,不過貴方能夠全盤接受下來,這正說明貴方的確值得投靠。」

  這話讓蘭司議內心稍覺好受了一些。

  張御道:「只不過,我仍需要一份諾書,以確保此事,不知道蘭司議可是帶來了麼?」

  蘭司議道:「這是自然,此書蘭某已是帶來了。」他伸手一拿,就將那一份書卷取了出來,「張正使不妨一觀。」

  張御拿了過來,目光一掃,這上面有所有元上殿上殿諸司議的附印,他又問道:「這上面沒有下殿司議的附印,不妨礙麼?」

  蘭司議道:「自是不妨礙,張正使恐不清楚,元上殿所有決策皆自上殿而出,而下殿不過只是循策而行罷了,張正使也不必擔心下殿會再來找尋麻煩,下來我上殿自會約束。」

  張御神情平靜道:「要是如此,那便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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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七十三章 落議待舟歸

  蘭司議回到了大殿之上後,就將一份卷書取出,遞去給各個司議觀看,並道:「這是張正使交給我等約書。」

  萬道人看了一眼,與他們給予張御的約言一般,上面沒有落名,只有一方天夏使者的印信。這等印信任何人來都能落上。

  這東西其實只是一個明面上的憑證,沒有任何約束力,下來一切都只能以張御自身的意願為主了。

  但是同樣,他們除了一些需得事後兌現的承諾外,實際上也沒付出多少,不過是一些外物罷了,扔了也不算什麼,他們也不介意拿此嘗試一下。

  蘭司議道:「我回來之前,張正使問詢,那些許諾給他的東西,什麼時候可以交託給他?」

  萬道人收起約書,與周圍幾名司議交流了幾句,便道:「既然定下了,該給他的都是給他,望他能早已完成約言。」

  蘭司議道:「那我這便下去安排了。」

  萬道人道:「這些繁瑣之事蘭司議就交給下面之人處理吧,此事定下後,我們下來要盡量防止諸世道和下殿之人攪亂我們的策謀,要盡量保證天夏使團能夠平安歸返天夏。」

  蘭司議神情稍肅,這確實是要考慮的。

  這事情一旦傳出去,別的不說,下殿肯定是坐不住的,而諸世道肯定也會有別的手段。要是使團被歸返途中出現問題,那麼兩邊所定下一切都將化為一紙空文,這是他們絕不能允許的。

  張御此時正拿著底下人送來的一堆書卷看著,來此之後,他借用元上殿的便利,設法搜索了一些隋道人的以往留下的文書,他是想找到關於心中所那物的線索,不過現在送來的,看得出來都是一些早期編纂無孔元錄的初筆,有些地方錯謬也還未曾更正,價值並不高。

  直到在與蘭司議談妥之後,元上殿進一步放開了對他的約束,並將一部分密存的文書送了過來,反正這些都不涉及上層力量,拿去多少都無關係。

  這一日,過修士奉蘭司議之命尋了過來,待見禮坐下後,他看到張御擺在案上的隋道人的書冊,想起近日傳聞,道:「張正使對此人感興趣麼?」

  張御道:「是很感興趣,我在天夏之時,尚還未曾入道之前,就喜歡翻閱各種典故傳說,地理方志,當時曾也想過著書立作,為一書生,但是後來卻是以修行為重了,見到這等博物書冊便就難以釋卷了。」

  過修士欲言又止。

  張御道:「過真人想說什麼?」

  過修士嘆道:「張正使怕是不知,這隋真人這冊書寫的極好的,但是這位隋真人本人麼,於我元夏而言乃是一個叛逆,曾蠱惑外世之人對抗我元夏,阻斷我元夏斬斷錯漏之路,至今仍是被鎮壓著。」

  張御淡淡言道:「我聽說過這位的事,不過此與我無關,只是我看了他的書冊,心中倒有一些疑惑想要當面一問,不知貴方能否安排?」

  過修士頓時有些為難,他其實不想多事,可是之前這麼多要求也都答應了,現在拒絕,會不會壞了大局,他想了想,道:「此事過某無法作主,需回去問詢諸位司議。」

  張御道:「那就勞煩過真人回去問詢一聲了。」

  過修士應了一聲,這時他從袖中取出了一冊書卷,遞了過去,道:「今次奉諸位司議之命而來,張正使所要的東西都在這裡面了。」

  張御目光一落,這書卷從過修士手中飄了過來,並在他面前徐徐展開,卷內蕩漾著一片金光,上面是元夏答應給予的每一樣東西的目錄,而若想拿到此物,只需以心光法力渡入物名之中,稍稍一引,就能將之取了出來。

  這些修道外物他也就是稍稍顧看一眼就略過了,天夏上層乃是上好修行之地,更有清穹之氣為持,並不需要這些東西,提出這些的目的,一方面為了偏引元夏的判斷,一方面也是為顯得行為更為合理。

  在修道資糧之外,還有六份避劫法儀的允詔,這算是元夏真正展現的誠意,不過對他同樣沒有用處。

  此中唯一有些價值的,就是他試著索要的上層陣器了,不過元夏根本不缺此類物事,給出來的一些也未必有多上乘。不過總比沒有的好,他可以把這些都是帶了回去,讓天夏擅長此道的修道人好好探研一番。

  待看過之後,他起袖一拂,將卷書重新合起。

  過修士道:「敢問張正使,這上面諸物可有缺失麼?」

  張御道:「並無缺失,看得出來,貴方極有誠意。有了這些,我也可以盡快趕回天夏做我的事了。」

  過修士精神一振,他們給出了東西,自然也希望早已得到收穫,道:「不知道張正使準備什麼時候動身?」

  張御略作思索,道:「我需要先傳訊給我的幾位副使,待匯合之後,再返歸天夏。」

  過修士道:「這事容易,我元上殿可以幫襯聯絡,只是張正使,若是歸返,最好由我來等護送,張正使來時路上想必也是看到了,那些下殿司議可是並不希望我們之間能夠談攏。」

  張御點點頭,道:「我知曉了,我動身之時自會看貴方的安排。」

  過修士頓時放心了,站起道:「既如此,在下就回去覆命了。」想了想,又言:「隋真人之事,過某會替張正使問上一聲的。」說完,他執有一禮,就告退離去。

  待其人離開之後,張御重又坐定下來,他伸手入袖,拿住了那一枚盛箏交給他的金印,過去片刻,就感到一道金光照顯出來,身外景物一變,盛箏身影出現在了對面席座之上,只是有些虛浮不定,他道:「張正使現下尋我,可是有什麼要問詢麼?」

  張御道:「今日我已是與上殿立下了約言。」他心意一動,那長卷之中的內容便直接在兩人之間映照了出來。

  盛箏看了幾眼,呵呵幾聲,道:「上殿當真倒是好算盤吶。」

  他自是能看得出來,這事若是張御真心實意替上殿做事,要是成了,上殿就能得享到莫大好處,就算不成,上殿也沒什麼吃虧的地方。

  他看向張御,道:「張正使給盛某看這些,這是打算繼續與我合作了?」

  張御淡聲道:「既然貴方說可以給出更多,那我為什麼不同意?」

  盛箏大笑一聲,道:「張正使既然選擇了我等,那我下殿也不會張正使失望,口說無憑,待過些時日,張正使自能收到我們的誠意。」

  張御究竟如何想的,對元夏是假意也好,真心也罷,這都無關緊要,他需要的只是天夏與元夏對抗爭鬥,這樣上殿才能夠顯出自己的作用來,進而拿住權柄。

  至於元夏覆滅不了天夏這等可能,他根本不曾考慮過,也不用去考慮,因為他們都不認為會有第二種結果,無非是對抗時日長短,要付出代價的多寡而已。

  張御道:「那麼尊駕要快些了,上殿顯然也不希望我久留,或許用不了幾日,我當就會返歸天夏了。」

  盛箏果斷道:「張正使放心,到時候我會派遣人手到你們舟駕之上,將東西送來的,我們還會派遣人手跟隨你們一同回去,你們需要什麼,可以和他們言說,如此方便我們未來互相消息。」

  張御點了點頭,他道:「我可能要帶一些人回去,貴方可能設法遮掩麼?」

  盛箏並不問他需要帶什麼人,爽快道:「若只是幾個人,修為也是不高的話,那沒有什麼問題,我們會替你們遮去痕跡的。」

  張御道:「那便如此說定。」

  與盛箏打交道用不著拐彎抹角,直接說出自己需要什麼便可,這也是一樣擺明了告訴你我想幹什麼,只要有利於這一點,那麼都可以談。

  至於將兩人所言之語告知上殿,破壞他與上殿的約議,這等可能他也不是沒有想過,但是仔細想下來,是不會這麼做的。

  因為此事就算說了出去,上殿不可能完全相信下殿的,返回以為這是有意破壞。再則上殿就算信了此事,下來也一樣會繼續打壓下殿,態度不會有所改變,反而有他這個合作者,下殿才有可能在接下來兩家對抗中獲得主動。

  盛箏與他談妥之後,周圍光芒便收斂了去,張御袖中的金印也是重新恢復了正常,他站了起來,思量了片刻,就將這一切事機都是傳至位於天夏的正身所在。

  數日之後,萊原世道之中。

  正清道人把魏廣喚來跟前,道:「張廷執通過元上殿發來書信喚我,已然返回天夏了。」

  魏廣意外道:「這麼快?」

  正清道人道:「來此一年左右了,不算快了,元夏也不可能讓我們無止限的拖下去。」

  魏廣嘆道:「可惜我們沒能見到師長。」不算前面時日,兩人來此已有大半載了,但是仍是沒有能見到此世之中那位上境大能。

  正清道人平靜道:「師長是不會見我們了,我們到這裡本就為張廷執分擔壓力,現在張廷執那裡之事已然完成,那麼我們也沒必要在此待下去了。師弟,你收拾一下,我們先去與張廷執匯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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