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玄渾道章 作者:誤道者(連載中)

 
Babcorn 2019-9-23 17:42:47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23 448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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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七十四章 知利皆往渡

  正清道人與魏廣整理了一番,就從萊原世道告辭內出來,乘金舟往元上殿而來,準備與張御匯合。

  而伏青世道這邊,林廷執和其餘一眾玄尊留在此間的修道人在收到元上殿代為傳訊後,也是同樣離了此世道。

  不過有意思的是,在這一路之上,不斷有其他世道邀請他們前往訪拜,他們沒有拒絕,而是欣然受邀。

  而這一次這些世道也沒提什麼特別要求,而都是在設法往準備回歸的使團之中塞人,看去是想要跟著使團一同回去。

  對於這方面,張御離去之前就有交代,若是遇到不必拒絕,故是他們俱都應承了下來。這導致其餘世道紛紛效仿,多多少少塞了一些人進來。這也導致他們一路之上行程較緩,遲遲不能來與張御匯合。

  身處北未世道的焦堯是最晚得到消息的,不過在得悉之後他也是立刻尋到了易午,言稱正使相召,自己需準備歸返事宜了。

  易午請他稍待,自己則是來至易鈞子座前,言道:「天夏使者的本事不小,這次能令元上殿為他傳訊,定是從元上殿那裡過關了,只是……」

  他略顯擔憂道:「那位天夏正使定與元上殿達成了什麼約定,真的還能相助我們族類麼?會不會對我族類不利?」

  易鈞子搖頭道:「易午,你多慮了,元上殿雖然不喜我等,但還不至在這般重要之事上與計較,順利摘取終道才是他們所求,此事不曾妥當前,他們還沒心思來顧及我等。

  天夏使者怎麼做我們都不用管,只要他允諾我北未的事做好便成,再說天夏使者也並非不智之人,又豈會把所有籌碼放在元上殿那裡,而不給自己留一線退路呢?」

  易午一想,這確然也是,天夏使團哪裡會真的完全信任元上殿?別的不說,只看正使在元上,其他使者卻仍是接受他們這些世道的相邀,就知道使團的心思也很多。

  易鈞子道:「你去安排這件事吧,記得再多安排一些後輩跟隨著焦道友回去。」

  易午道:「是。」

  其實這事並不難,只需言稱這些族類贈給天夏同族駕馭車駕的,這般就可以遮掩過他們的真正目的,不會有人想到他們是會為了給族類後輩謀求開智。

  而這些族類總要有人幫助馴服看顧,所以再派幾個同輩過去應該也是合情合理的。

  現在情況更好,既然各個世道都在往使團塞人,那他們使團又憑什麼不可以?故是他也可以光明正大做事了。

  而這些消息也陸續是傳到了元上殿這裡,為此事過修士特意找上了張御,頗有些不滿道:「張正使,你明明已與我元上殿達成了約言,為何還縱然使團其他人與諸世道之人接觸呢?」

  張御回道:「過真人,在天夏使團之中,我雖為正使,但還是有副使的,這位並不是做樣子的,乃是天夏為了不使使團之中只有一種聲音,故才如此安排,若是完全否決副使之所為,那回去之後,天夏必然會反覆查問,不利於後續之事。」

  歸修士想了想,記起之前報上來的關於天夏內情的報書,再聯想元夏如今的內部情況,忽然感覺有些理解了,他低聲道:「那會不會出現變故?那位副使會不會隨意許諾什麼?」

  張御道:「令我做正使,正是我所掌握的權柄較大,副使也無有答應任何事的權力,縱然有一些掣肘,也無大礙。只是希望貴方下來不要做多餘的事情,那反而是增加麻煩。」

  過修士知道他話中所指,是讓元上殿不要動除掉副使的念頭,他的確是有這個想法,可張御這麼說了,他也只好放棄了。

  不管怎麼說,沒有誓言法儀束縛,張御現在更像是他們元上殿的合作者,而不是被投靠過來之人。

  而在事機完成之前,元上殿還不得不依靠這一位,所以在這位面前他感覺自己一點硬氣不起來,這給他了一種主客顛倒的感覺。

  他心裡暗自嘆氣,口中只好道:「這如何會?我們做事一定是會和張正使事先商量著來的。」

  張御淡聲道:「在完成事機之前,若我等無法彼此信任,也就無法繼續下去了。」

  過修士連忙道:「是,是。」他想了想,道:「對了,那日張正使提及要與隋真人見上一面,我問過殿上了,諸位司議商量了下,慮及張正使與我合作莫契,故是允准張正使與此人見上一面。」

  說到底這位隋道人只是一個尋常真人,他所編寫的「無孔元錄」和所知悉的東西並不涉及上層隱秘,只是因為站到了外世修道人那邊才是被鎮壓起來。

  而且被關押了這麼多年,也不知外面之事。其中兩人對話也是會有人盯的,不可能說什麼太過隱秘事機。

  張御之前提了一句後元上殿這邊就沒了下文了,本道此事已無可能,沒想到卻是又得轉機,他問道:「那不知是什麼時候?」

  過修士道:「已是安排好了,隨時可以。」

  張御點頭道:「既然如此,便就眼下吧,還要煩請過真人帶路。」

  過修士站起言,道:「還請上真隨我來。」

  張御把袖一振,自座上起身,與過修士一同出了駐殿,並上了後者來時乘坐的飛車,乘風騰雲,往上方虛空而行。

  過修士這時往外拋擲出一枚金令,便見得雲叢之中有霹靂雷芒閃爍不已,不久之後,上方出現一個空洞漩渦,此景象猶如洞破虛空之壁。

  飛車絲毫不停,往裡遁入進去,先是經過一段忽忽旋動,似能捲碎一切的雲流氣漩,再是天地猛然一靜,前方出現了一座尖頂四邊的金屬大台,其像是一整個熔鑄出來,通體玄色,通體一點縫隙也無,看著沉重冰冷。

  過修士道:「隋真人就被鎮壓在此。」他伸手一招,方才那枚金符飄飄落落降了下來,他不去抓拿,只是揮袖向前一引,金符加快飛出,化一道金光射去那玄殿所在,倏忽沒入其中,過了一會兒,殿壁之上有一隙光芒放射了出來。

  飛天車駕於此再是驟然加快,往那金芒之中鑽入進去,在接納了飛車之後,整個大殿收斂光芒,又變得如之前般渾然一體了。

  飛車入內之後,張御環顧了一眼,這裡光線昏暗,是一堆堆大大小小高低不等的堅台,唯餘最中間的高台處有一道光芒放開,是暗中唯一明亮所在。

  而在高台之上,有一座龍龜承托的大碑,碑前站著一個外表三十歲左右,留著短鬚,看著風雅溫和的英俊修道人,這人一身月白古服,時而仰首看著大碑,時而走上前去,取錘鑿出來對著碑面敲敲打打。

  過修士道:「這位就是隋真人。」

  張御點了點頭,可以感受到這裡四面八方都有著一股股沉滯壓力往中間匯聚而來,無時無刻都需要引動法力對抗,不然一定會給這股力量擠壓破碎。

  不過總體而言,這位除了不能動用額外法力,還是能夠自如活動的,並不算受到多少苛待,這裡原因可能是這位乃是諸世道出身。

  飛車此時緩緩飄渡過來,也是引起了此人的注意,他不由轉頭好奇看來,這人目之中有著一股修道人少有的清澈或者說是天真之色。

  待飛車在平台之上穩穩停落下來,張御與過修士從上走了下來,過修士上前幾步,執著有一禮,道:「隋真人,這位乃是張上真,今次是特意來見隋真人的。」

  隋道人不禁訝然,自被關到這裡後,大多數人都對他都是避之唯恐不及,已然很久沒有人過來找過他了,他收起錘鑿,執有一禮,「張上真有禮了。」

  張御點了點頭,抬袖回有一禮。

  過修士則是道:「兩位且說話,在下就先告辭了。」他一禮之後,就悄然退去了遠處,並暗暗伸手拿出了一枚符印。

  隋真人這時望著張御,客氣言道:「我這裡簡陋,也沒有什麼好招呼的,唯有兩張席榻可以待客,張上真不要見怪了。

  張御道:「隋真人言重。」他走前幾步,便在隋道人相請之下在一個席榻坐定下來。

  隋道人也是坐下後,他道:「張上真是外世修道人吧?」

  張御道:「正是。」

  隋道人唏噓道:「想來也是,似我元夏這些這些同道親族,都是對我避之不及,哪裡會來此處看我。」

  他看向張御,道:「不過看得出來,元上殿當是很看重上真,不然不會讓上真到此。讓隋某想想,定是上真所在外世還未曾被元夏攻滅,所以需要上真做元夏內應,是否如此?」

  張御道:「確如隋真人所言。」

  隋道人哂笑一聲,「這沒有什麼,多少年來,元夏都是這麼做的,總之一個世域的修道人若是心不齊,那麼沒有閣下,也總會有其他人的。」

  他搖了搖頭,似是有些落寞,隨後又收拾了下情緒,問道:「那麼上真這回來尋隋某,不知是為何事呢?」

  張御道:「我曾看過隋真人的錄書,其中卻有一疑問。隋真人所留殘頁之中曾有兩次提到餘黯之所在,卻不知道這處地界是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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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七十五章 問來明黯處

  「餘黯之地,那是什麼地方?」

  過修士雖然退到了遠處,但他始終留意著張御與隋道人的談話。他對張御來此的目的也是意欲探究的。

  只是他此刻心中有些疑惑,因為他從來沒聽說過元夏有這個地方,亦或說這本身是什麼暗語?

  他不由暗自琢磨:「這位張正使來莫非就是為了打聽此地?還是用此掩蓋真正目的?」

  他心中一邊想著,一邊豎起耳朵聽著,準備這些記下來後回去告知蘭司議。

  隋道人聽到張御問起「餘黯」所在,面上流露出了驚訝之色,他看了張御幾眼,隨即笑了起來,道:「看來張上真是見過敝人留下的手稿了?」

  張御點了點頭,道:「我自到元夏之後,就有幸拜讀了隋真人你的《無孔元錄》,對上面所列種種物事頗是感興趣,後又聽聞隋真人你其實並沒有能完全完成這部著作,故又是特意搜集了下真人你留下的不少書稿,才是從中得知了此地。」

  隋道人所留筆錄之上只有一二處提到這處所在,但是從沒講過如何去到此地,也沒講過這地方到底在哪裡。

  有意思的是,他到元夏也算看了不少書冊了,但是別的書卷上從來不曾描寫過這一處地界,所以他猜測,排除這處地界極為隱秘,不為人之知的可能之外,這許是隋道人自己所取之名,這就只其人他自己知道了。

  隋道人不禁感嘆了一聲,道:「當初被關禁起來之後,我以為自己一番心血怕是要盡付流水了,現在看來,還是保全了下來的,這些手稿也並沒有被元上殿全都處理了。」

  張御道:「隋真人書冊,有眼光的人自是識得的,不管是『無孔元錄』,還是那些殘存手稿,在諸世道和元上殿都是有所保留。」

  隋道人笑了笑,搖頭道:「上真這卻是說錯了,這定非是因為我所錄下的這部書冊有價值,而是因為我被元上殿懲治,所以各世道之人留下了此物。

  而元上殿則是因為諸世道留存了此書,所以也不想自己無有,故也是保留了一些。說穿了,仍是雙方矛盾所致。其實若真有這麼重要,上真也未必能看到了。」

  過修士在旁聽得心中一跳,這確實是當時元上殿留下這些殘稿和書冊的緣故,暗自忖道:「看來這位隋真人也不像旁人說得那麼糊塗。」

  這時他又聽到隋道人又言:「至於那個餘黯之地麼……」他連忙屏息凝神傾聽。

  隋道人卻是沒有直接言說,而是伸手出來,手掌相對,左右交叉一握,並且看向了張御,臉上微微一笑。

  過修士等了一會兒,都沒能聽到下文,心中不覺奇怪,要知在這裡隋道人可是被限制使用法力的,是不可能使用靈性傳聲的。

  而他就算想試著感應,也同樣難以突破那一層壓力,只是從他這個角度望過去,也只能看見張御的背影,根本看不到隋道人的身影。

  張御看了眼隋道人擺出的手勢,眸光微閃,點了點頭,道:「果是如此。可閣下又是如何做到的呢?」

  隋道人雖然兩隻手相握,可是兩隻手縱然長在一人身上,也不可能是完全一模一樣的,那就不可能完全貼合的。

  其人這是以此表示,元夏演化之道和天道不曾契合,正與他之前猜測得一樣,這是暗示所這兩者之間存在的縫隙,那是餘黯之地。

  可是知道是知道,可如何去到那裡又是一個問題。

  隋道人笑了笑,卻是將雙手分開,再是一把握住,但是這一次,卻將交握雙手的方向對換了下,他笑言道:「有緣人自可為之。」

  過修士一聽到這句話,覺得意味難明,只要暗暗將此語記下,等到回去再作判斷。

  張御則是點了點頭,他從隋道人這番表示之中整理出來了一些頭緒,心中也是有了一些想法,不過不適合說出來,可等回去之後再是嘗試。

  下來他不再談及此事,而是探討起關於《無孔元錄》上所記載的各類事物來。

  要知道隋道人不僅僅是在元夏活動的,還曾經去過許多個外世的。對於這些覆滅的世域,元夏認為是錯漏,除了將一些特別有用的技藝留下,將一些功行高深的修道人招攬過來外,對於這些世域幾乎就沒有什麼記載了。

  隋道人見他問此事,不覺意外,以前從來沒有人問過他這個問題,除了他之外,似也沒有人對外世修道人感興趣過,而去往那些地方的遊歷,恰恰是他認為修道之後最有意義的一段人生旅程,哪怕知道張御問此可能別有用意,他也是很高興與張御談論此事。

  於是兩人下來一邊提問,一邊陳述,其中張御還重點問了一些勢力較強的世域是如何對抗和覆滅的。

  他對於這些毫不避忌的去問,也不怕那邊過修士聽去後報了上去。

  不知談論了多久後,張御看向一邊的石碑,看著上面的圖紋,道:「隋真人,這可是輿圖麼?」

  隋道人感嘆道:「正是,說起來此碑也與『無孔元典』有關,此書當時並沒有能完全完成,敝人只是寫了半部而已,雖然列出了諸多外世物產,但是天地輿圖卻是不在其中,如今這些外世已是覆滅,此碑所刻,正是我所記得的,但也不過是其中一小部分罷了。」

  張御仔細看了看,其中圖文一些的確能和「無孔元典」對上,若是隋道人有法力可得運使,則是須臾可為,可是如今只能靠自己一筆一劃刻下來了。不過這位被鎮壓在此,可是沒辦法出去了,也只能做這些事來了聊以消遣了。

  他道:「隋真人一直是一人在此麼?」

  隋道人笑了笑道:「除了我還有誰人呢,不過說來除了道友,倒也不是沒有來此看過敝人,不過這個人……」說到這裡,神情有些古怪和異樣,最後搖了搖頭。

  過修士在外面聽了,心中起了疑惑。因為張御提及隋道人,所以他事先察看過這位的記錄的,可是據他所知,自關押進來之後,根本就沒有人看望過此人,那麼究竟是謊話還是真有其事?還是這人自己出現心魔了?

  若是假話倒也罷了,要是真事說明看守有了疏漏了,若有心魔……

  張御與隋道人這一番談話大約用了三天,他問清楚了許多事,自覺此行收穫已是足夠,於是出聲告辭。

  隋道人道:「張上真,今日與你一番暢談,本待說來日再見,但那不啻咒張上真自家世域被滅了,所以隋某也就不提了。」

  張御看了看他,道:「會再見的。」

  說完,他轉身而行,在隋道人目光之中離開了高台,來到了飛天車駕停駐之地,過修士也是匆忙趕來,道:「張正使可是要離開了?」

  張御點了下頭,道:「勞煩了。」

  過修士道:「這就帶正使歸返。」他與張御一同踏上了車駕坐定,隨後取出一道金符擲去,洞開了一道裂隙,便有一道閃爍亮芒出現在了前方,飛天車駕下方縱起一道虹光,自平台之上起飛,往外飛縱而去。

  待是再次虛空漩流之中傳出,用不了多久,就又回到了元上殿。

  待車駕落定,張御自上下來,就在與過修士別過,往駐殿之中走去。過修士看他離開,也是一撥車駕,飛空離開,他還趕著去將此行所見稟告給蘭司議。

  張御回了駐所大殿之內,他回想方才隋道人所作那個手勢,關於去往餘黯之地,他已是有了較為準確的判斷。

  這裡無關乎道行境界問題,隋道人連寄虛之境都沒有,這都能去的,以他功行,常理之下,自也是一樣能去得的。

  那一處可能存在他所想的那物,無論如何,也要嘗試著去往那裡探看一下。

  只是這裡還需等待一個合適的機會,不過於心下推算了下,這機會也快要出現了。

  想好之後,他回到坐上繼續觀摩道機。

  又是過去十數日之後,嚴魚明入殿來報:「老師,正清鎮守到了。」

  御道:「快請。」

  他站起身來,等候在殿中,不一會兒,正清道人自外走入進來,在殿中站定,打一個稽首,道:「張廷執有禮。」

  張御還有一禮,道:「正清鎮守有禮。」

  見禮過後,他請了正清落座,命弟子奉上香茶,以暗語傳聲問道:「正清鎮守此去萊原世道如何?」

  正清道人平靜道:「本意拜望上師,然上師並未見我等。」

  張御微微點頭,過了一會兒,又問道:「正清鎮守覺得萊源世道如何?」

  正清道人平靜道:「萊原世道雖然背後雖有上師存在,但是整個世道存在的上真,也僅能算是不差。」

  張御對此並不奇怪,這等情況是正常的,資質上乘的人物畢竟是十分稀少的,無論是天夏還是元夏,能到達頂尖也只有少數人。

  而這些少數人因為都是距離上境不遠,只是俱是未能突破那一層關口,所以之間的差距其實也不大,再加上諸世道內的上層修道人真正有鬥戰經驗的也不多,所以並沒有人能勝過正清道人其實並不值得驚訝。

  但是一旦落在真正到大戰中,這點優勢其實不算什麼,因為從道理上說,萊原世道只需要數人就能牽制住正清了。

  而有正清道人這等修為的,在天夏只是寥寥少數,雙方的總體實力差距可謂十分之大,這是需要清楚認識到的,回去之後,就要開始認真擬定破敵之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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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七十六章 積勢為有爭

  張御與正清道人長談了一番後,對於萊原世道也是多少有了些瞭解,在正清道人離開後,他自己一個人站在殿內思索著。

  關於怎麼與元夏鬥戰,他作為來到元夏親身看過,並掌握了大量元夏信息之人,他心中已然有了一個最初步的判斷。

  此前他與隋道人談論了多個被元夏覆滅的外世,也是大致知曉了這些世域的內部情況,雖然沒有涉及具體鬥戰,但卻是從側面看到了許多不在記載上的東西。

  結合近來所觀書冊,他已是能夠推導出來,元夏所征伐的大部分外世都是在數十到百年之前解決的,但是打上一二百年的其實也有不少,更長一些的也有,但那只是個例了。

  而有意思的是,往往抵抗時間較長的外世並不是表面實力較強的,有些單純就是內部生靈無法憑藉溝融交流的,比如烘爐世域就是如此。

  還有一些,乃是修道人有著更為堅定的意志,內部也比較團結。這些外世縱然實力不如元夏,可通過長期對抗,內部分散的力量也是被逐漸整合了起來,並且能和元夏形成一定的對峙,甚至短暫產生了佔據上風的形勢。

  這段時期內,也是可以元夏打的有來有往,比如有一個庚洛外世,與元夏打了兩百多年,再若堅持下,說不定就能堅持到三百年去了。

  但是這一切都沒有用,因為元夏覆滅外世的決心是不可能動搖的,更不可能因為自身損失而後退。況且早期消耗的大多是外世修道人,除了一些上層境界的修士元夏會幫助延壽,尋常真人壽數一到也要亡墮,所有根本不在乎他們的性命,還不如投入鬥戰之中消耗了去。

  庚落外世本來底蘊就不及元夏,上層修道人也是有數的,也是無可能在短時間能夠成就的,敗亡一個就少一個,接連對抗一兩百年,在元夏源源不斷的衝擊之下,根本不足以讓更多後輩成長起來。

  到了後期,隨著此世上層修道人逐漸耗盡,也就再沒有辦法再繼續下去了,等待著他們只有被覆亡一途。而即便到了這個時候,元夏也僅僅是動用了外世修道人和很小一部分下殿上層修士,而後者還是負責收尾的。

  元夏的實力從這個戰例上可以直觀感受到,但也可以看到,元夏因為內部矛盾,力量無法擰成一股,所以無論針對哪個外世,其征伐方式都是一樣的,對於天夏也不太可能改變路數,因為這是由其內部形勢決定的。

  故而天夏與之鬥戰,首先要保證消滅敵人,並盡可能的保全自身,同時也要盡一切努力提升後輩的力量,引導更多人走向上層。

  這在別的地方做不到,但是在天夏是能做到的。

  玄法在這方面無疑是佔據優勢的,玄法雖然早已有之,但是真正推動也不過是數百年的事情,現在已然有了諸多俊秀人物冒出。

  這一方面是因為玄法進入門檻比真法更低;另一方面,則是玄法為眾法,攀道之人越多道路也是越多,只要有人能到達一定境界,那麼許多人都可以憑此前人之法往上攀渡。

  現在上層之路已然被他打通了,但是自寄虛往上,還需他設法立造章印以便引導更多後來者。

  除了玄法,還有天機造物。以往一直有所壓制,因為過去的天夏還未做好完全接納這等力量的準備,而現在卻是需要考量放開一部分了,在與元夏對抗之中,天夏首先需要考量的是自己的生存,其他可以先放一邊。

  值得重視的,還應當有外身之術。

  外身的確是一個好東西,可以用此最大限度的避免修道人的傷亡。這對相較弱勢一方的天夏無疑更為有用。

  還有一個應該值得注意的問題,似是那些外世,好像就沒有憑藉自身之力成就的上境大能。

  因為涉及到更上層的力量,他現在對此還沒有辦法完全確定,但心中覺得這是可能的。因為諸多外世是由元夏演化變數而出,底層且不論,上層力量很難超出上境大能自身之所限的。

  不過這並不絕對,因為天機變數之所以是天機變數,就是帶著一種不確定性,這也是元夏劫力避免的,在變數少的時候還好說,但若變數一多,那麼各種可能都會冒了出來。

  比如天夏,就是元夏最大變數了。

  再若莊首執這等人物攀渡上境,除了莊首執自身能力和天資,恐怕還有可能是挨近大混沌的緣故,因為一定程度上改變了元夏演變的本質。

  他更希望是後者,因為這樣就有更多人擁有向上邁向的可能,而似這般人因為本身已是跳脫出了藩籬,說不定還能給予下層修道人更多幫助。

  他看向前方,元上殿的光霞充斥著整個視界,彷彿無所不在,但是仍舊有一些虛空無法被填滿。

  他心中想著,只要天夏在元夏一開始的侵攻下不至於消耗過多,並還能堅持個兩三百載的話,那局面就一定能得以改觀了。

  而此刻在另一邊,過修士將張御與隋道人的所有交談話語都是擬成了文冊,並上呈給了蘭司議,後者在看過後,道:「就這些麼?」

  過修士道:「是,原原本本都在這裡了,沒有一句遺漏。」

  蘭司議看過之後,道:「這件事不用說出去,你全當不知就好。」

  過修士道一聲是,他又道:「司議,那個餘黯所在不知是……」

  蘭司議道:「我大致能知曉這說的是何處,張正使身為一個摘取上乘功果的修士,對此處感興趣也不奇怪,不過此事你不用去管了,大事要緊。」

  元上殿早已經和張御說好了許多事情,便是後者有些許小心思也無關大礙,別說只是打聽一下罷了,並未作出什麼過分舉動,就算真去了那裡又如何,現在這個時候當以大局為重。

  過修士恭聲稱了一聲是。

  這時有一名弟子走入進來,對著蘭司議躬身一禮,道:「司議,諸位司議有請。」

  蘭司議揮了下手,令過修士退下,自己則是坐定不動,身上光芒一閃,下一刻便出現在了元上殿內的青玉蓮花座上,而其餘上殿司議也是一個個出現在蓮座上端。

  其中一名司議道:「諸位,人已是到了,如今就等在外面。」

  萬道人道:「那便請這位過來一見吧。」

  那名司議對著下面弟子吩咐道:「把人喚進來。」

  過了一會兒,自外面進來了一名看著不怎麼起眼,身形瘦小的道人,對著座上恭敬一禮,道:「廖嘗見過諸位司議。」

  那名司議道:「廖嘗,下來我等會派遣跟隨天夏使者一併去到天夏,你到了那裡之後,設法一個名喚元都派的宗派取得聯絡,你可明白麼?」

  廖嘗想了想,道:「敢問諸位司議,這元都派是什麼來歷,不知可有信物交託麼?」

  那名司議道:「現在我所說之言,你需記清楚,但不能讓除你之外的任何一個人知曉。」

  廖嘗神情一肅,道:「請司議吩咐。」

  那名司議道:「元都派就是涵周世道上師在天夏傳下的又一脈道法,而且與我也早有牽連,並以此得悉了不少天夏內情。」

  涵周世道背後上境大能與元都派祖師乃是同一人,以往一直是元都派的特殊功法和鎮道之寶來推算天夏天機。

  可是自天夏挨近大混沌之後,這一方法卻是無用了。所以他們必須用別的方法來探明繼續內情。

  儘管之前有使者傳回來不少消息,但是對於不久之後將要攻伐的對象,他們不可能所有一切都從此輩身上獲取,還需要從被的地方打開一個缺口。這次令人跟隨張御回去就是他們的嘗試。

  廖嘗陡然得知這消息,也是心裡一驚,不過想想也沒覺得有什麼,元夏這麼多年來無往而不利,只是對付又一個外世罷了,肯定也與以往沒什麼區別,他驚嘆道:「不想諸位司議佈局如此深遠。」

  萬道人這時拋下了一物,廖嘗連忙接入了手中,見是一枚似有若無的金符,要是不仔細盯著看,幾乎發現不到這東西的存在。

  萬道人道:「你攜帶此物到了那裡後,等待時機,到時自然會有元都派之人尋到你,然後你把元都交給你的內情傳遞給我們知曉。」

  那名司議道:「廖嘗,你原先不過是一個世道的旁系,是元上殿給了你這個機會,希望你能好生握持住了。」

  廖嘗恭聲道:「是,屬下定不敢忘元上殿提攜。」

  萬道人看向一邊,道:「蘭司議,你去和張正使說上幾聲,說我們與諸世道一般,也要派幾個人與他們一同回去。」

  蘭司議道:「好,我去安排。」

  第二日,過修士又來尋張御,並將元上殿的要求提了出來,又言:「只望此事不會讓張正使太過為難。」

  張御對於元夏的安排其實早有預料,因為元夏必定不可能對他完全放心,也需要對下來戰局有一個起碼的把握,對此他也早就做好佈置了。

  他道:「既然是元上殿安排,我自然不會推拒,不過為求穩妥,過真人明日可把人帶來,我需先見上一見,免得出現什麼錯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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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七十七章 待時索機玄

  一日過去後,廖嘗就被過修士帶了過來訪拜張御。

  他現在也是知道了張御與元上殿的合議,不過他身為諸世道出身之人,雖然只是一個旁系,卻是本能的看不起外世修道人,對於張御天夏使者,其實也不怎麼放在心上,故是在來之前,有些不以為意。

  可是等到了張御面前,望見後者目光望來,卻是心中一凜,感覺一股浩大壓力直入心神之中,他不自覺的躬身,並把態度放低,謙卑道:「見過張上真。」

  過修士則是在一旁不動聲色。

  張御道:「你便是廖嘗?」

  廖嘗道:「是,正是在下。

  張御道:「廖真人,你是也是有道行之人,雖然修為只是尋常,可因你是元夏修道人,到了天夏,一舉一動必然都是備受矚目,故而你需跟隨在我等身側,不許擅自胡亂行事。

  你若是有什麼安排,自己無法確定,那就先來問我,否則出了紕漏,我縱然能保住你,也需你自己向上殿諸位司議解釋了。」

  廖嘗隱晦的看了過修士一眼,見其沒有什麼反應,便又道:「是,是,在下一切願意聽從張正使的吩咐。」

  張御道:「那廖真人就先回去準備一下,改日回程,你再來此。」

  廖嘗躬身一禮,過修士也是一禮,道:「那過某也便先告辭了。」說完之後,他便帶著廖嘗走了出去。

  張御看他們離去,他站起身來,在殿內走了兩步,過了一會兒,他探手入袖,取拿住了那一枚金印,心光入內一轉,霎時有一道亮光照灑開來,而在光芒之中,盛箏模糊身影在裡面映現而出。

  他道:「盛上真,我需要的東西可是準備好了麼?」

  盛箏一抬手,他的背後就由光芒凝聚出了一個個人名,下面還有一行行文字附錄,他道:「張正使,這是你要所有準備隨同你們去往天夏的元夏修道人名冊。」

  這一次雖然諸世道塞到天夏使團中的人有不少,但是下殿司議亦是司議,所以很容易就找到了這些人的來歷,終究這些人也不是莫名其妙冒出來的,都是有根腳的。

  張御掃了一眼之後,就把所有人的詳細述錄都是記了下來,他道:「方才上殿往我這裡送了一個人,名喚廖嘗,不知盛真人是否識得?」

  盛箏沉默下去,似乎在與什麼人交流溝通,過了一會兒,他才道:「清楚了,這人乃是涵周世道之人,不過這只是一個旁系。」

  「涵周世道之人?」

  張御心念一轉,元上殿上殿不好用下殿之人,用旁系也是正常之事,每一個去往元上殿擔任司議的族長、族老,也不是孤身而去的,走時總會帶一批人,諸世道也支持他們把親信心腹都是帶走。

  可據他瞭解,涵周世道在三十三世道之中也很是特殊,不管是上殿和下殿,都和此世道關係較為融洽,與其餘諸世道之間反而有些疏離。

  這情形就很奇怪了,一般來說,雙方有利益牽扯才可能走得更近,才可能掩蓋住元上殿和諸世道之間本來存在的矛盾。

  他之前就有過懷疑,這個涵周世道會不會自己所想的那一個所在。

  只是還不能確定,不過這裡有人當能解答,所以他直接問道:「此涵周世道感覺與你們,是不是有什麼特殊之處?」

  盛箏呵了一聲,意味深長道:「張正使倒是敏銳,你若不問,我也不會主動告訴你,這倒不是我不願說,而是礙於誓言。不過閣下既然問了,我便稍微透露一些,涵州世道手段獨特,與我元上殿向來有大用,故是牽連緊密一些,我要是張正使,就將那廖嘗早些除去,免得放在身邊生出什麼變故來。」

  張御點了點頭,盛箏看似沒說什麼,但是透露出來的消息已經足夠多了,比如其言礙於誓言,那定然是對無比重要之事。

  什麼事情連元上殿都要這般重視?

  結合他之前的猜測,他差不多已經能肯定自己的判斷了。

  他道:「多謝提醒,此事我有數。」

  盛箏道:「張正使有數便好,盛某只是不希望我們之間的合作還未開始就失敗了。對了。」他笑了一聲,道:「張正使要是覺得這些人是個麻煩,我等也可以幫你等在路上處理掉。」

  張御道:「這便不必了。」

  諸世道方才送到使團中的,轉頭就除去,這也太過刻意了,特別是廖嘗此人,就算除去了,只要不是明著撕破臉,元上殿也會設法再送人過來,沒有什麼實質意義。

  他又言:「我不日就將轉回天夏,貴方所安排的人,又準備什麼時候到來?」

  盛箏道:「張正使那些個還在外面的使團成員中,可有信得過的親信麼?若是方便,我可把人送到那裡去。」

  張御略作思索,便說了一句暗語,道:「貴方可將人送到這位英真人手中,到時候說這句暗語便好。」

  盛箏道:「盛某記下了,稍候會安排妥的。張正使啟程之後,若欲與我聯絡,可以通過我等安排過去的那人。」

  張御道:「便如此。」待與盛箏談妥之後,圍攏在他身邊的光芒便收斂了下去,金印也是恢復了原來模樣。

  他想了下,天夏真實模樣是必須要遮掩的,再如何也不能失去這等警惕。不過天夏那邊自他出使之後就一直在做著準備,只是對付一些道行不高的尋常真人,卻是不難扭轉思維。但是有一個地方還是有漏洞,仍需要仔細防備。

  廖嘗與張御談過之後,就被過修士一路帶到了元上殿大殿內,來到了蘭司議座前,蘭司議自座上望下來,問道:「如何了?」

  廖嘗道:「回稟司議動問,還算順利。」

  蘭司議看了一眼過修士,後者點了點頭。他略作沉吟,便一招手,霎時兩道光亮落到了廖嘗面前,他道:「這一件陣器賜予你,關鍵時刻,可助你避開天夏的一應探查。」

  廖嘗看了看,那是一枚金屬圓珠,上面有細密紋路,但是感應不到任何氣機,本能感覺到這陣器有些不一般,似乎並不是蘭司議說得那般簡單,可他也不敢多問,更不敢多探究,只是低頭道了一聲:「是。」

  這時他又望向另一道光芒,這是一份卷冊。

  過修士示意道:「廖真人,不妨打開一看。」

  廖嘗於是取入手中,打開翻看了起來。

  蘭司議道:「這上面是去往天夏的使者報過來的消息,你到了那邊,若是一時尋不到元都派之人,那便需要對此加以核實,若有不準,隨時可以報我。」

  元夏從一開始就有留意夏地了,神夏和天夏早期,稱得上是一片紛亂,內爭極多,寰陽派所做之事,連元夏都感到厭惡,這段時期元夏對天夏是大致瞭解的,燭午江、妘蕞等人的描述,符合他們以往對天夏的舊有印象。

  但是這兩人乃是伏青世道之人,元夏元上殿必須有自身的消息渠道,以往對付一些表面上較為難啃的世域,他們也是如此安排的。

  廖嘗收妥書卷,躬身道:「屬下遵命。」

  很快又是半月過去。

  張御每日都會收到元上殿送來的信報,告知他使團其他人到了哪裡。

  林廷執這邊因為一直受到諸世道的邀請,感覺再如此下去可能會耽擱事,所以他作主將這一路人拆開。反正他們這一路人也是較多。

  張御思索了片刻,因為林廷執做事很有規矩,每個世道並沒有停留多久,最多也就是三五日,所以按照正常的路程來看,差不多一月之後,所有人就可以趕來與他匯合了。

  他往一旁的時晷看去,目光在晷影上凝注了一會兒,按照元夏的天歷,還有兩個月多一點就是一年之周轉之日了。

  按照他之前的推斷,因為元夏所塑之己道與天道並無法完全契合,所以兩者轉運之間必會有產生罅隙,這個罅隙當就是隋道人口中的餘黯之地。

  而這個隙洞並不是實質上存在的,而是己道與天道所產生的矛盾,姑且可以稱之為「隙洞」。

  開始兩者矛盾只是極微小的,但是兩者越是交錯,則矛盾越大。在主客未曾顛倒之前,元夏不得不遷就天道,故在每一年中都會做出一定的調整,以盡量較少矛盾。

  而這個時候,恰恰是元夏對於整個天地監察最為薄弱之時,當初隋道人去往餘黯之地,當就是利用了這一點。

  不過如他此前所想,隋道人乃是元夏修士,這人能做得事,他可未必能做到。所以他想去那裡的話,這般做還不夠穩妥,還需要一個條件。

  他已是想好了,那個條件,便是在一年周轉復始之際,他乘舟穿渡回天夏,打開兩界缺口的那一刻!

  屆時,他之意識分身當能去往那裡一行!

  這並不是空想,比如荀師第一次向他傳訊,就是利用了日月交替,這說明這裡的空隙是可以利用的。

  他看這元上殿,就算那個時候被發現,此後他也是歸回天夏了,元上殿並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麼,根據他對元上殿的瞭解,為了整個大局著想,此輩有極大可能就此忽略過去,甚至會幫他壓下去此事,而不會來做什麼深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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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七十八章 離界循空隙

  一月之後,林廷執這一路行行停停,在元上殿派遣出來的人帶領之下,終是來到了元頂與張御匯合。

  只是他們這一行人帶上了不少諸世道的修道人,按照元上殿的規矩,不得符詔之人不得入元頂,故是索性將飛舟停泊在了外間,而他自己則是來元頂來見張御。

  張御此刻已是準備返回天夏,且在元上殿內行事說話也不方便,故是早從元上殿下來,回到了最初位於東始天陸的宮觀內落駐下來。

  林廷執因此也不用再攀渡一次星雲,直接來到了這座宮觀之內。

  兩人在碰面之後,他便用暗語將此行經過複述了一遍,並言道:「張廷執,林某在諸世道訪拜下來,此輩皆希望能由使團帶人去往天夏,當為好在下來鬥戰之中賺取功勞。

  林某因見元夏內部紛爭頗多,不止一個聲音,若是一味拒絕,反使得他們一致對我。故是作主帶上了那些人。」

  他也是發現了,元夏是個十分矛盾且割裂的地方,大部分力量就放在內部爭端上了,不止是諸世道與元上殿的矛盾,世道與世道之間也是彼此競逐。

  身在元夏地界之上,若是他什麼人都不接納,對方也一定會想方設法強加給他們,說不得還會使絆子,他這裡不怕,就怕影響了張御這邊。

  張御道:「林廷執處置並無問題,此回我也會帶上一些人歸返,其實便是我等不允許,以此輩能夠洞開虛壁的本事,一樣也不難進入天夏,與其如此,那還不如由我等帶上他們,這樣反好約束。」

  林廷執神情之中略帶一絲憂慮,道:「也不知元夏是用什麼方法穿透兩界之壁的,若不設法遮掩,那我天夏便成其來去自如之地了。」

  張御道:「此事乃元夏之隱秘,不過據我所觀,這應當是源於一件或數件鎮道之寶之功,很可能是當初演化萬世的鎮道之寶,如此我與元夏先天便有牽扯,只要這份關係不打破,那麼就沒有辦法阻止此輩到來。不過就如此前我依靠大混沌遮絕了此輩天機推算一般,也並不見得就沒有手段加以阻礙了。」

  林廷執若有所思道:「張廷執是說……」

  張御道:「此間畢竟是元夏之地,不便多言,帶回去天夏之後,到了玄廷之上,我等再詳細此事。」

  林廷執點了點頭,他感慨道:「越是瞭解元夏,越覺此輩之強盛,倒不愧吞併諸世之地,且元夏內部儘管矛盾重重,可是並不影響對外征戰,一路之上,對我天夏之人表面客氣,但內裡頗是輕蔑,可又不得不承認,元夏確實有此實力。」

  張御微微點頭,任誰看到元夏內部,都覺得好像覺得精力都用於內鬥之上了,但實際上有著終道這個目標在前面,其也是能夠維持住一個平衡的。

  而且元夏往日攻伐外世,這些內鬥不止的勢力幾乎就不曾下場過,全是靠招攬得來的外世修道人對外攻伐。可就算這樣,對外戰績也是全勝,也難怪元夏從上到下無不認為天夏也不難拿下,至多最後一個世域稍微麻煩一些。

  他道:「根據御之判斷,元夏基於過去之經驗,這一次一樣不會改變以往這套行之有效的策略。仍是會用外世修道人打頭陣。

  上一次真正大動干戈,導致損失較重的,是在千年之前了,而最近一次征伐,卻是百載之前,他們損失並不大,千年之內,著實招攬了不少諸多外世修道人,故是他們同樣也有借我之手消耗此輩的目的,在耗盡之前,諸世道和元上殿應該是不會上場的。」

  林廷執搖了搖頭,道:「這些外世修道人本與我等一樣,皆是化世之人,卻不想卻被利用相互攻伐,著實可悲可嘆。」

  張御道:「除了少部分當真把自己當成了元夏人。餘下之人並無多少人真願意侍奉元夏的,從妘蕞、燭午江二位身上就可以看出,只不過他們身受避劫丹丸所制,所以不得不受元夏操弄,若有機會,或能勸其倒戈,這些具體我等可以回去再議。」

  數日之後,張御這裡已經準備穩妥,決定正式啟程返歸天夏,於是拜託過修士去往元上殿諸司議處代為辭行。

  得知消息後,蘭司議來到了駐地所在,道:「張正使,我受元上殿諸司議所托前來送行,過後一切都是拜託你了。算來定了密約之後,我等也算是自家人,早日完成此事,我等也好早日在元夏崇舉,同享終道。」

  張御看了看他,道:「相信不久之後,便能再履元夏。」

  蘭司議笑了笑,道:「我與諸司議,定當恭候上真大駕。」

  張御抬袖一禮,待蘭司議也是回禮過後,便一擺袖,往早已駛來停泊在此的金舟走了過去,身後使團一行人也是跟了上去。

  蘭司議看著他們登上飛舟,並化一道金光飛去之後,就把過修士喚至近前,道:「你去伏青世道那邊,將此信交給他們,還有,到時候你如此……」他先是遞去一封書信,隨後叮囑吩咐了一番。

  過修士接了書信過來,點頭道:「明白,屬下定會辦妥。」

  張御站在金舟主艙之中,看著飛舟飛馳向外,他此番回去,照理說出了元頂就可以直接打開兩界虛壁回歸天夏。不過他除了歸返天夏,還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往餘黯之地一探,那就需等到一年周始之際突破兩界了。

  這裡他已然做好了安排,尤道人之前並沒有跟隨林廷執等人出來,此刻依舊滯留在伏青世道之後,現下他正好去那裡將人接來,同時再在委託伏青世道於合適時間打開門戶,這般就能順利進入餘黯之地了。

  飛舟出發之後,一路毫無阻礙的出了元頂,元上殿為了確保他們順利歸回天夏,著實做了不少準備,路途之上的設布了不少飛舟作以接引。

  半日之後,飛舟從來時日星之中穿渡而過,從另一端的日星中飛渡出來,又行不遠,就來到了伏青世道之前。

  這一次他沒有進入伏青世道之內,而是在外等候,未過多久,便見上方星團露出了一個漩口,片刻之後,自裡出現兩駕飛舟,一駕正是尤道人所乘金舟,還有一駕乃是元夏飛舟。

  隨著一道光虹飛落虛宇,兩駕飛舟從上緩落下來。這時那元夏飛舟之中出來一名道人光影,對著張御所在執有一禮,道:「張正使,慕上真有請,可否移駕一敘?」

  張御對著身邊許成通道:「許執事,你去告訴林廷執一聲,讓他代我接下尤道友,我去與其人一會。」

  許成通恭聲應下。

  張御向前一步,身化一道光芒灑向那元夏巨舟,須臾之間,便在舟內大艙之中重聚出來。

  慕倦安正在此等候著,瞧他身影現出,他執禮道:「張正使,此番去往元上殿,那些腐朽之輩不曾為難你吧?」

  張御道:「倒是不曾,諸位司議待我天夏使團尚算客氣。」

  慕倦安笑了笑,道:「看來正使已是有了選擇了。」

  張御道:「慕上真到底是元夏與我天夏往來第一人,由此我才始知元夏,這份交情我天夏總是記得的。」

  慕倦安不由望了他一眼,道:「是這般麼?」他笑了聲,道:「那我便放心了。」

  張御道:「記得來此之時,是由慕上真開始虛空門戶,稍候還要勞煩上真送我等一程了。」

  慕倦安把此當成是張御有意示好,欣然道:「理當如此,張正使可是現在便就歸返麼?我這便命人去做準備。」

  張御點首道:「那就勞煩了。」

  他出發之前他已是算準了日程,根據他估算,再過一天,恰好就是一年周轉之日,在那前後洞開兩界門戶,便就方便他行事。

  慕倦安則是立刻吩咐人下去安排,並笑道:「張正使,法儀尚需不少時候,臨別之際,不如你我來對弈一局?」

  這裡不比他做為使者之時,有元上殿所予開闔金符,需的他伏青世道自行舉行法儀,這就會耽擱一些時間。

  張御道:「既然慕上真有興趣,那便論法一局。」

  慕倦安示意了一下,就有心腹送來道棋,他一拂袖,所有棋子飄飛出來,再是轟然散開,他抬手作勢,道:「正使請先手。」

  張御看了一眼,便伸手一指,將棋子推動了起來。

  這番棋一下,就是大半日過去,棋局也是到了中後盤,這時一名修士上來,對著慕倦安傳聲說了一句。

  慕倦安一笑,道:「法儀已妥,稍候就可洞開兩界之壁,張正使,你我這盤棋,不若留待下回再是繼續吧。」

  張御頷首道:「也好。」

  慕倦安令親信將棋子封盤撤了下去,他站起身來,執有一禮,道:「張正使,我伏青世道遣去天夏之人,還要勞煩你多加照拂了。」

  張御也自座上起身,平靜還禮道:「慕上真放心,定會安排妥當的。」

  在此與慕倦安別過之後,他如來時一般,化一道光虹離去,須臾重回了金舟之內。站在主艙之內,他抬首望向虛空,等待著兩界門戶開啟。

  眼見著虛空之中漸漸有光芒聚集,可就在這個時候,卻見一道金光飛來,朝著慕倦安所在飛舟射去,霎時落至其中不見。而過了一會兒,那本來已是凝聚起來的光芒居然就此消散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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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七十九章 破礙入間虛

  在那光芒隱沒下去後,張御有所感應,他轉頭望去,見是虛空之中有一駕元夏飛舟正朝著他們這裡飛馳過來,須臾之間便至近處。

  待此元夏飛舟到了金舟面前停下後,一道光虹自裡射落金舟之前,過修士自裡現出身來,他對著前方執有一禮,道:「張正使,請容一見。」

  張御沒有開口,只是偏首示意了一下,許成通立刻著人去開了金舟之門,不一會兒,過修士上得舟來,又是一禮,道:「張正使。」

  張御道:「過真人,方才想必是尊駕相阻,不知緣故為何?」

  過修士正容言道:「張正使,這非是在下有意阻攔。」他加重語氣道:「就在不久之前,上殿得到傳報,下殿之人很可能會對天夏使團有所不利,以攪亂我們的謀劃。

  諸司議思來想去,極可能在遁回天夏之時出手,所以蘭司議命在前來,請諸位暫緩幾日,待得排查清楚了,再啟程不遲,這也是為諸位考慮啊。」

  張御看了看他,過修士本來還是一派我為你們好的模樣,可是在他沒目光注視之下卻是一陣心虛,不自覺把頭低了下來。

  張御心裡清楚,這應該是之前他與隋道人那番對話,談及餘黯之地的時候被過修士聽去,所以蘭司議或是上殿也是知曉了。

  這些人可能認為他會趁此做些什麼,而結合他的行程,也是不難猜到他極可能會把返歸之日放在一年周始之日,故才設法將他阻攔一下,這般就算錯過了,他也說不出什麼來。

  他的猜想基本不差,蘭司議也吃不準他到底想要做什麼,但是覺得放任他去探究終是不妥,故才臨行之際使出拖延之策,迫使他打消這個想法。只要錯過了一年周轉之日,便是再入其中,所為之事元夏也能知悉。

  只是這一次倒是沒料到,伏青世道居然如此輕易就聽從了元上殿的安排。

  這也讓他看到,儘管兩者矛盾重重,大的地方爭執甚重,但是在一些小地方還是能夠妥協合作的。

  不過他也沒有完全把希望寄托在此人之上。他看了過修士片刻,道:「既然如此,那我等就再等上一等吧。」

  過修士鬆了一口氣,既然張御沒有繼續堅持,那麼他此行任務算是完成了,回去也能有個交代了。他道:「張正使可還有什麼交代麼?在下可以代為。」

  張御平靜道:「我沒什麼交代的,過真人請回吧。」

  過修士連忙稱是,他從金舟之上撤了下來,回到了自家飛舟之上,方才張御直視之下,儘管知曉這位不會對他做什麼,可仍然壓力甚大,而現在總算沒有問題了。只等得拖上幾日,再送這位回去,也就一切安妥了。

  可就在他這麼想的時候,虛空之中忽然有一點亮芒出現,而後光芒放開,像是露出了一個缺口,旋即這個缺口越來越大,一個巨大的旋洞出現虛空之壁上。

  他一見之下,不由神情大變,這是誰人開的兩界之門?

  他立刻想到,此時此刻,能夠具備這個能力的,應當就是伏青世道了!

  他心下頓時惱怒非常,當下化出一道分身急急來至元夏巨舟之中,尋到慕倦安當年,有些氣急敗壞道:「慕上真,你莫非未曾收到元上殿方才的傳書麼?明明你已是答應了,又為何這般做?」

  慕倦安笑了一聲,道:「我做哪般了?你說那兩界穿渡之門?這可不是我伏青世道開啟的,過真人似乎弄錯了。」

  過修士一怔,皺眉道:「不是你們,不是你們又是誰?」

  慕倦安似笑非笑道:「誰知道呢?」

  過修士看下了外間,陡然反應了過來,暗自咬牙道:「下殿!」

  他又看了慕倦安一眼,不由哼了一聲。

  在他想來,這應該是慕倦安雖然同意了他們的要求,但應該也是將這裡消息也是告知了下殿,自己不動手,卻令下殿來壞他們的事。

  對於這事他也沒有辦法質問,只要來個不承認就不可能有結果,眼下只能吃個暗虧。

  他只是猜對了一半,慕倦安的確是這麼做了,這一次也確實是下殿出得手,但即便伏青世道不傳出報訊,下殿也是一樣會出手的。

  因為這一次,張御就沒有完全指望伏青世道能夠為自己開闢門戶,到此而來,也只是一個嘗試罷了。

  他早就與盛箏商量好了,若是伏青世道這裡無法完成此事,那麼就由其在固定時刻設法洞開門戶。盛箏很爽快的答應了下來,並且根本沒問他要做什麼。

  除此之外,他還做了另外一個準備。

  早在元上殿時,他就藉口按照事先定約需向天夏報訊,故是傳了一個消息回去,其中有一句暗語。

  裡面就是告知玄廷自己會在什麼時刻選擇歸來,要是時機將至而無動靜,便讓那邊的使者以使者法符加以接引,所以上殿這裡即使也是不動手,屆時天夏那邊也會設法開啟門戶。

  而現在盛箏如約而動,他也是不必再等下去了。

  就在虛空缺口豁開的那一刻,元夏天序之下的一年之轉也是到了尾聲,又一年循環連接了上來。

  而就在兩者銜接之際,就在這極為短暫的一刻,他眸光閃動之間,卻是看到了元夏天序與天道之間那一抹間隙。

  他身軀站著未動,但是一縷氣意化身已然往裡投入了進去。

  只是微微一個恍惚之間,他發現自己就落入了一個空洞所在,這裡萬事萬物支離破碎,所有東西似是而非,無法分辨任何事物。

  他心中明白,這是外物映照感應之中並被自己所能認知的東西,但這些東西是片面的,這裡道之間隙,現在接觸的,只是大道表現事物的最表層,是與現世交接的所在。

  隋道人對這裡有過一番描述,不過其人所記述之景物,與他現在感受到的並不一樣,這並非是說他找錯了地方,而是因為兩人功行不同,對道法的理解不同,所能感應的自也是不同。

  他之所以要到這裡,是認為這裡可能有大道之印碎片的存在。

  這裡不僅僅是源於隋道人記載,還源於他自身的判斷,天夏可以有大道之印碎片,那麼元夏也應該也極可能同樣存在此物的。

  還有一個,元夏破滅萬世,也就導致了萬世消亡,那麼就算原來世域存在的道印碎片,也極可能會融入到元夏之中。

  而因為元夏試圖以「己道」代替「天道」,這必將會導致其將一切不屬於自己的「道」都是排逐在外,不拘那是什麼。

  而大道之印又是大道之延伸,若有被排斥出去的,就很可能落在這大道間隙之中。

  但這既是好事,又非是好事。以往大道之印的碎片紛落世間,哪怕一個尋常人都有可能尋到,只是無法解開其中玄妙罷了,可若是落去大道間隙之中,那麼很難言處在什麼位置。

  張御此刻感應放開,但是並沒有在這間隙表層未曾感應到什麼,故是他心神氣意又往間隙深處尋去。

  而越是往裡深入,他所接觸的道便越是深遠厚重。

  這其實是十分危險的,這要看自身的道法限礙在哪裡了,若是他能對周圍的道有所理解,便是能夠找尋回轉之路,若是到達了他所不能理解之處,那麼或許意識就永困於此,再無法歸返了。哪怕是他正身在天夏也是一樣。

  因為這是用自身之道去探詢外道,正如往深水中去,一旦潛入過深,超出了自身承受之力,自然也就無法再歸回到岸上了。

  隋道人的力量境界有限,當初應該只是稍稍一顧,便從裡出來了,可他或許算是有緣之人,從裡面帶了出來一個疑似大道之印殘片承載物。

  只是可惜並不是玄修,所以僅能感應到此物玄異,但並無運用。

  張御不知自己能否順利接觸到這裡可能存在大道之印殘片,可他自身便擁有大道之印,可以說是對此印最為熟悉人,在這一點上是勝過其他人的,找到此物的可能也是最大,所以他願意入此嘗試一次。

  在不知深入多久之後,他忽然在更深處感應到了一片渾黯所在,他立時明白,這應該就是自己所無法輕易明瞭的道了。

  隋道人之所以稱之為餘黯之地,那是因為透過表層,他只是看到了這麼一片無法被自己理解的所在。

  照理說,這刻他已然可以回頭了,再深入下去,或許他再也無法保全自己了。

  可是他以目印看了一會兒,卻是在此之中看到了一點點浮動與渾黯之中的光芒,其極其微弱,似乎並不存在,不是他已目印觀望,那根本看不到。

  他心下一思,立知這是什麼了,元夏重立天地之道,此中不僅僅是排逐了除己之外的道,更是排擠了除己之外的變數。

  化演外世,斬卻的只是內變,而眼前所見,是元夏己道與天道的矛盾,這裡同樣也有變數存在,此稱得上是外變,元夏只是將變數壓迫到了此中,無法映照自身世域之中,等待著終道到來一同除卻。

  而這些變數在他眼中,如今像是漂浮在深海中島嶼,若是他能借助這些變數,許能夠再是往裡深入一段。念轉到此,他意附此變,毫不猶豫往間隙深處尋去!


bpd 發表於 2022-3-19 11:53
紫樞 第八十章 離黯得復歸

  張御藉著少許變機往道隙而進,這比方才憑著自身道法往裡深入要難上許多。

  他必須提前定算好一路過後乃至退後的變數變化,這些變數雖多,但有些是他能夠理解的,有些時他此刻也不能理解的,且往深處來,所需要的定算自然越多,可也意味他便能憑此跳遁,也不可能深入多遠。

  他心神倒是依然平靜,並沒有因此急切焦躁。

  在嘗試進入這等道隙的時候,能不能順利接觸到大道之印碎片,他並無把握。

  但他自身擁有大道之印,甚至可以說是元夏、天夏兩地對道印最為熟悉之人了,所以他若至此,是目標的到來,絕然能比大多數人更有機會,當然世上不乏一些天緣之人,這是少數個例,是無法正常拿出來比較的。

  要是這一次達到自身極限後,仍是什麼尋不到,那麼他不會去逞強硬闖的,並非一定要有所收穫。一次不成,那就等待下一次機會,有外身存在,只要元夏試圖往天夏來,那麼他都可以設法再度嘗試。

  只是在此間很難以清楚判定自己,有時候或許會做出自以為正確的判斷,故是他為了不至於陷入此地,在自己心神之中以啟印設立了一個轉心之術。

  此術作用在於,一旦外間判別達到自身上限,那麼就自行發動,強行帶動他折返回去,而不會等待他再去判斷試探,這也是確保自身絕對安妥的手段。

  而有了此術兼顧,他也是可以大膽一些了。

  在不知又是下去多深之後,他始終沒有所見,依舊身處在一片渾黯之內。哪怕那轉心之術未曾發動,他也差不多知曉自身已到極限了。

  只是這個時候,他好似感應了了什麼,依稀看到了一抹光亮,只是這抹光亮那些變數似是在混融在一處,幾乎無法分辨出來是不同,但卻給他一種異常強烈的感覺。只是正待他設法與之進一步接觸的時候,卻是心神微微一個恍惚,他發現自己正站在了金舟之上,顯然氣意心神已是從道隙之中出來了。

  餘黯之地沒有時間間隙,故方才不過只是一個晃神之間,他已然是在裡渡過了一圈歸來。

  而在此時,元夏的一年周轉已經過去,時日已經進入了下一年之中,雖然兩界通道打開,可原先道隙已然進行了調和,此刻若再是進入,不但難度大增,而且元夏也是有可能探知他在做什麼。

  故他也是果斷收手,沒有再過多留戀,心意一使,天夏金舟便是往那虛空缺口穿渡而去。

  同時他想著那一抹望見的光亮,雖然這一次並沒有接觸到,但下一次……

  不對!

  他心下微動,道隙並不是真正存在的現實事物,內中任何可被感知的東西,都不需要真實的碰觸才可解除,在你在感知的時候便已是接觸到了,但若他所看到的真是道印的話,此是無法憑空獲的,還需要有所寄托。

  轉念到這裡,他把袖一抖,自裡飛灑出了數十枚瓦片狀,這些都是用來承載章印的玄玉,他一直隨身帶著不少,而在此刻,其中一枚玄玉在他眼中,正閃爍著神異光芒,與方才所見光幾乎一致!

  顯然此物在為他所感之後,也是自行尋到了依托。

  但此刻還在兩界通路之中,不便查看,故是他一拂袖,又將此物與其餘諸多玄玉一同收了起來,隨後負袖而立,眼望前方。

  下一刻,天夏虛空之中,虛空之壁上正顯露出來一個巨大的缺口,十餘駕天夏金舟如金虹一般,先後從飛射而出。

  天夏使團此次出使元夏,歷時差不多一載有餘,此刻終是平安歸返了。

  天夏一眾修士在從虛空缺口之中回到天夏後,望著那氣障之後的一座座天城,還有那熟悉的星辰布列,不知為何,身心內外都是感受到了一股輕鬆之感,彷彿是從一個極度壓抑的環境之中解脫了出來。哪怕此刻是無處不在的虛空外邪,似乎都是親近了一些。

  張御清楚知有這份感應並沒有錯,元夏為了維定天序,為了代替天道,大到日月星辰,小到微塵砂礫,都無不是囊括在自身統御之中。

  可是他們這些自外到來的人乃是在天道之下修行並成長起來的,自然是感到與此世有些格格不入。

  另一個原因,天夏與元夏乃是事實上的對立,那裡處處存在極端的保守也是令天夏修道人感到極度不適。此刻回到天夏,就好像是從囚籠之中脫出,自然是感到無比輕鬆的。

  與他們相反的是,金舟之上那些來自元夏的修道人卻是無不是皺起了眉頭。

  限於道行,又是方至此間,變數之感他們體驗不深,但是虛空外邪卻著實令他們感到厭惡,心中無不是暗自鄙夷唾棄,暗諷這到底演化外世,無法與元夏相比,而且他們此行到此,也終究受得上面派遣至,這裡天地再是如何「惡劣」,也只能暫時忍熬下來。

  某一駕金舟之中,焦堯的身邊跟著一名年輕男子,他看著前方的氣障,道:「這裡就是天夏了麼?」他轉頭望向焦堯,眼神帶著一絲期盼,「焦前輩,在這裡,我們族類就可以得到延續之法?」

  焦堯道:「我們既然真心與貴方說定,那就不會輕易毀諾,況且哪怕不考慮真龍族類延續,光只是考慮到北未世道的重要性,天夏就不可能放棄你們。」

  年輕男子放下心來。這個理由的確比其餘任何道理更易說服他,也是元夏人能夠理解的方式,真龍族類的延續或許人身修士不在意,可北未世道這等存在天夏當是在意的,是屬於看得見的可以拉攏的力量。

  此刻前方出現了一座座位於虛空之中的連綿宮宇,這是天夏得悉將會有元夏之人到來,這才是特意在氣障之外構築了這些。

  當然理由是給元夏使者居住的。

  歸返天夏的十餘金舟此刻俱是往這些宮宇過來,並在此間停泊了下來。

  張御則是以舟壁傳影,以正使身份對著諸人囑咐了一番後,便令各位玄尊自行歸去,諸人對他打一個稽首,便各自化光飛去。

  而對於那些弟子,他則是一揮袖,所有人只覺心神一陣恍惚,再是醒來之時,發現心神已然從外身之中解脫了出來,並歸回到了正身之內。

  霎時間,舟艙之中一清,變得空空蕩蕩,唯餘他自身存在。

  他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便有一道金光落下,風道人自裡走了出來,對他一禮,道:「張道友,風某奉命前來安排那些元夏來人。」

  張御還有一禮,道:「那這些人暫時就交給風道友了。」

  說完之後,他身軀驟然一化,像是無數星塵散開,意識於瞬時之間已然歸回到了正身之上,正身雙目一睜,眸中神光微閃了一下。

  他一展袍袖,自座上站起,隨後從殿內走了出來,意念一轉,已是來到了清穹之舟深處,並站在了一排玉階之前。

  他往上看了一眼,邁步向上,在踏上平台,走過一層屏障後,陳首執正站在那裡等候著他,道:「張廷執回來了。」

  張御抬袖一禮,道:「首執有禮。」

  陳禹還有一禮,並請了到他近前落座,張御行至席前,與陳廷執一同落座下來,並道:「元夏之行,許多御已是報給了玄廷知曉。」他從袖中取出了那一份元夏交給他的約書,道:「這是與元夏之假約。」

  陳禹接了過來,看了幾眼,道:「為了拉攏張廷執,看來是著實費了一番心思的。」

  張御道:「元夏之目的,為得就是獲取『終道』,而我天夏乃是元夏最後一個需要覆滅的世域,按照元夏以往經驗來看,這一目標在其等眼中已然是唾手可得了,故是早早開始了利益之爭。

  元上殿之下殿一直妄圖與我開戰,如此可以攬功於戰,好在佔據終道之後得以分配到更多。

  上殿亦是如此想法,只不過是想以分化瓦解的手段對我,盡可能不戰而屈人之兵,故才對我如此禮敬,歸根到底,這仍是彼此權利之鬥爭。」

  陳首執道:「從張廷執遞上的報書看,那諸世道亦與元上殿有所矛盾。」

  張御道:「諸世道與元上殿爭奪的,乃是主導之權,畢竟人力物力皆由他們所出,並交託元上殿行行使攻伐諸事,在諸世道看來,自身為主,元上殿乃為僕,可是元上殿如今已然是成為了一個龐然大物,所以兩者得矛盾更是難以輕易調和。」

  陳廷執見簡簡單單,就將元夏勢力剖析清楚了,不覺點頭,他道:「此前張廷執有言,見到的諸位上殿司議,勢力已是不下與我玄廷了。想來下殿也俱備相當之實力。」

  張御道:「是,御雖未見過多少下殿司議,但其等既能與上殿分庭抗禮,想也不會弱,且與我玄廷一般,司議可能並不是一直由一人充任下去的,或許有所更替。而至御離開為止,至今未曾見到那幾位元上殿的大司議,此輩實力,當是更為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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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八十一章 訴策應敵機

  陳首執想了下,元夏能做到大司議之人,功行威望都應該更高,且說不定就是從司議之中晉升的。

  他自身已是差不多修煉到了此境之頂點,所以十分清楚,求全道法之人若再往上去,就是上境大能了,而這些人是不會參與具體事機的,所以大司議地位再高,功行大概也就是在這個層次。可如此很是強橫了,天夏才有多少求全道法之人?目前玄廷之上,也就是他與張御、還有武廷執等三人罷了,天夏如今所面對的局勢可謂異常之嚴峻。

  他在與張御對話一番後,他言道:「使團既是歸來,元夏大致情況也已是清楚,張廷執,眼下當是召聚諸位廷執議上一議了。」

  張御道:「御贊同首執之見。」

  陳首執當即喚了明周道人過來,吩咐了一聲,不一會兒,清穹雲海之上就有磬鐘之聲徐徐敲響。

  因為眼下並非月中廷議,所以各廷執都是以化身來至議殿之內,等到各位廷執都是到來後,陳首執與張御二人身影也是在殿中顯現出來。

  諸廷執對著上方稽首一禮,道:「我等見過首執。」又對張御一禮,道:「張廷執有禮。」

  陳首執和張御也是還有一禮。

  禮畢之後,陳首執對著台下諸人言道:「張廷執所領使團今日歸來,此行探明了元夏諸般情狀,並以謀略使元夏對我判斷失差,此事當記一大功。」

  張御在座上一禮。

  陳首執說完此事,只一抬手,一枚光符浮現,須臾分作十餘道,分別落至各個廷執面前,張御此番所帶回來的元夏諸般情況,如今都是記錄在了此符之中了。

  諸位廷執皆是將符書取過,在一息之間,便皆是瀏覽過了上面的內容。

  鄧景笑了一聲,抖了抖手中符書,道:「諸位,元夏看來已是視我天夏為必得之物了。」

  林廷執道:「終究他們以往不曾失過手,也不認為對付我天夏會是例外。」

  鍾廷執反覆了兩遍,沉吟片刻,道:「倒是元夏內部實力互相牽扯,這對我天夏倒是一個好消息。」他抬頭看向道:「張廷執,元夏那三十三世道若是聯手起來,能否撬動或是壓下元上殿?」

  諸位廷執也是留意看來。元夏勢大,與天夏的強弱對比還是很明顯的,但若是能從內部添一把火,引動元夏內爭,那麼不但可以消耗元夏的力量,也能減少對天夏的壓力。

  張御道:「元夏三十三世道若是能把力量合於一處,並且斷絕對元上殿人力物力的支持,那的確是可以將之拖住的,但他們是不可能如此做的。

  諸位,覆滅諸般演化外世,斬絕所有錯漏變機才是他們的第一目標,這也是諸世道背後上境大能所推動的,他們不可能違背上境大能的意願去做此事。

  而且就算能拿掉元上殿,也依舊需要人去做事,所以如此做對他們是沒有意義的,縱觀元夏過往,兩邊雖然內鬥頻頻,但始終沒有逾越底線,顯然雙方對此都是清晰認知的。

  再則,三十三世道始終是分散的,各有其主張,他們便是有此意,如今也很難聯合到一處,除非是元上殿徹底侵犯到他們的底線了。

  諸世道最大的希望,只是希望從名義上確定,元夏所有一切都是他們委託元上殿去做的,而非由元上殿直接主導,若能論清此事,那麼在分配終道一事上他們就佔據上風了。」

  鍾廷執沉聲道:「聽張廷執一番言辭,鍾某已是明白了。看來從內部挑動元夏一事是不可行了。」

  玉素道人大聲言道:「我與元夏之爭,本來便該是見之於刀鋒,若指望其自行墮毀,那我元夏也失了與之較量的膽氣了。」

  韋廷執看向張御,道:「張廷執方從元夏歸來,對元夏的情形也是最為瞭解,不知可有見策?」

  張御目光投向殿上所有廷執,緩緩道:「御從元夏拿回的約書,諸位廷執想必已是看了,如今元夏那邊在等我出力瓦解天夏。

  但我雖可以拖延一段時日,可卻是無法拖延太久的,因為就算他們願意等我,元夏下殿也是不願意等下去的,所以定要抓緊這段時日,竭力縮小與元夏之差距。關於此間之事,我有幾個對策,其中最重要的一條。」他目光看向長孫廷執處,「首先當人人有外身可作鬥戰之軀,如此便與元夏鬥戰損傷,亦不傷及根本。」

  陳首執道:「長孫廷執,先前就此事我問過你,你言一年下來,外身之術已有些許突破,不知如今如何了?」

  長孫廷執打一個稽首,回道:「此前得了張廷執送來的無孔元錄,長孫參鑒了一些,結合原先技藝,所造外身已經勉強夠我玄廷所有玄尊運使,但若用到鬥戰對抗之中,則消耗必多,這便不及塑造,要得短時成就,還需探研一段時日。」

  陳首執問道:「需用多久?」

  長孫廷執道:「短則兩三載,長則五六年。」

  陳首執搖頭道:「五六載太長了,長孫廷執,我予你兩載,你要什麼,自去和明周言說,我都可給你。」

  長孫廷執思索一會兒,應下道:「好。」

  陳首執轉首過來,道:「張廷執,你請繼續言。」

  張御點了點頭,他道:「外身之事若能解決,那麼下來就是另一件重要之事了。

  如今元夏掌握了打通虛空之壁的手段,不僅僅是元夏元上殿,各世道應當也具備此能,此意味著元夏可以隨時隨地將其力量投放到我天夏轄界之內。此事我等必須設法阻止,不能令其肆無忌憚的攻伐我之地界。還有。」他加重語氣道:「元夏既然能過來,那麼我天夏也當擁有能去到元夏的手段!」

  武廷執沉聲道:「張廷執此言甚是,元夏能攻我,我也能應當能攻元夏,不然太過被動了。」

  諸廷執俱是出聲贊同。要是能把戰火隨時推到元夏地界,那麼對元夏也是一種威懾,這等事可是有戰略意義的。

  陳首執道:「我與張廷執此前談論過此事,認為元夏因其主動演化萬世,致其為主,我為副,故他方能攻略於我。而其演化萬世,當是用了鎮道之寶,故我欲開此障,不但需有一件可用於破界的鎮道之寶,最好還需元夏那裡有所接引,此事我會上稟六位執攝,尋一個解決之法。」

  張御也是點頭,這件事超出了他們的能力範疇了,只能交給六位執攝來決斷了。其實元都派元都玄圖,但是可以充任遁躍之能,但是這應該用在關鍵時刻,不該輕易暴露出來。

  他繼續道:「除卻上述二策,我當要妥善處置那些外世修道人,不應該一味殺戮,而當設法將之轉為我天夏之助力。」

  崇廷執道:「若是此刻將我等能以將化解避劫丹丸一事暴露出來,的確可以擾亂此輩之心,但元夏會否因此再不信任此輩,而是提前加大進攻力量?」

  張御道:「此事的確不宜過早暴露,且我天夏若不曾展現實力,便有化解之能又如何?一切還需戰陣之上說話,御非是一味遷就,而當先痛擊此輩,再談此事不遲。」

  陳首執略一思索,他看向風道人,道:「風廷執,關於招勸如何此輩,此事你想辦法拿出一個詳細對策來。」

  風道人點頭應下,他想了想,又道:「首執,如今外面那些隨著使團歸來的元夏修道人,又該是如何處置呢?」

  戴恭瀚出聲道:「首執,將就此些人攔阻在外好了,他們並非使者,除了少數人外,大多數只是一群覬覦我天夏,對我天夏懷揣惡意之輩,現在我天夏與元夏還未開戰,就便放在外間不理會就是了。」

  這些人並不是實質意義上的使者,只是各世道希望與天夏對抗時有一個獲取消息的渠道,同時能有本世道人在場,也能在最終分享終道的時候證明事他們是出過力的。

  要說這裡最為令人放心的,就是跟隨焦堯到來真龍族類了,他們目的很單純也很簡單,就是延續族群,元夏不行,就到天夏來,反正他們本是元夏人,並不受劫力的影響。

  陳首執看向張御和林廷執,見兩人都是點頭,便沉聲道:「暫且先依此策出力。」

  而在下來,諸人圍繞著幾條對策又商議了一番,便結束了這番議談。各位廷執也是陸續散去。

  張御卻是喊住了長孫遷,道:「長孫廷執,那些真龍族類已是至我天夏,此輩希圖可以為後輩開智,延續血脈,若是能成,北未世道將是我在元夏的一個支點,還望長孫廷執能為此多多費心。」

  長孫廷執道:「此事我記下了。」

  張御一點頭,便與他別過,這具化影一閃,意識頓歸正身,隨後從陳首執那裡告辭出來,只是意念一動,便回到了清玄道宮之內。

  他行至榻上坐定下來,稍作調息,便從袖中將那一枚已具神異的玄玉取了出來。現在要緊之事已是處置,可以看看這是何印了,於是意念一轉,往裡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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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八十二章 知己辨世人

  這一枚道印碎片可能是從未見過的,也可能是以前接觸的道印碎片,但不論哪個,定然能使道法能為更上一層。

  隨著張御意念轉入其中,彷彿深入了一方空洞之中,意識心神都是在不斷往裡沉陷進去,除此之外,什麼都感受不到,這等感覺,卻有些像是再度沉入道隙之內了。

  很快,他陷入了一片極致寂靜之中,彷彿所有一切事物都是靜止了下來,連思緒亦是平復,漸漸忘卻了自身,忘卻了外物。

  然而靜至極處便為動,在這等恆常空靜之中,有一點漣漪倏然泛開,整個寂寂之世頓被打破,無數光聲色氣一齊湧了上來。

  張御再一次感受到了自身之存在,他能無處不在的氣光向著自己傳遞而來,而他自身也是化融入了其中,隨之動盪起來。

  此時此刻,他手中握持的那枚玄玉之上也是一陣陣流光閃爍,如同水中光影般晃蕩來去,隨著躍動愈發頻繁急驟,逐漸了連成一片,就在光芒由內向外鋪滿整個玄玉,像是將之鼓脹撐滿之後,玉面之上出現了一絲絲的裂紋,再是碎裂成了無數細小玉屑,簌簌滑落到了大殿地面之上。

  張御心神從中退了出來,他望向大道之章的光幕之上,此時此刻,那裡又是多了一枚道印,他也是知悉了此印為何,這是一枚聞印殘片,對應的是六正印之中的「耳印」。

  「耳」為聞為知,為傳引,為判別;對應這枚道印之能,更是在於「知我、辨人、聞世」。

  在了然了此印之用後,他也是精神為之一振,道印各有其能,「聞印」並不能直接增加他的鬥戰之能,但在現階段,此印對他的作用可能更大。

  其中「聞世」之能在於對外感應,若有劫危變數到來,能夠提前有所察知,並且此印若得運用好,則可以反向察觀,辨明看劫危起之於何方,起之於誰人之上,感應之力得以大大增進。

  「辨人」之能,令他能夠通過此印較為清楚判別對方的手段、神通乃至於道法。這若是加上「目印」觀望對方的氣機流轉,那麼當更收奇效,若是敵手無有手段遮蔽自身,那在他面前幾乎就是不設防的,可以一眼望得通透。

  並且辨人、聞世之能若是配合施展,再加目印之能,可以使得他能更好感察到敵手神氣寄托之所在。

  而除卻上述兩者,「知我」之能無疑是目前最為有用的,尤其是配合「啟印」來運用時,更有玄妙之用,可以知悉自身道法該是如何行走,又該往哪個方向去努力。

  要知道,修道到了他這個地步,那完全就憑自悟了,沒有人能夠教導他,上境大能走得都是自己之道,便是傳下的道法,也是自己對道法的理解,他人變得授傳,也需得推陳出新,明瞭自身,才能繼續往上行走。

  可修行好似一個人站在荒漠之中,無人教導的難處就在於,你不知道到底該往哪裡去,只能憑著自己的判斷去選擇。若是走對了還好,由此蹚出一片敞亮天地,要是走錯了,那說不定就道業終了。

  且在行道途中,這等選擇不是一次兩次,而是要經歷許多次,但是選錯一次就可能導致永無登攀之可能,偏偏還沒有任何回頭路可走。

  而現在得有此印,卻是能夠借此告知他,自身該往哪個方向去,雖然這「聞印」本身只是一枚殘印,並無法做到如何細緻,可光只是可以指出大方向,就已經莫大的收穫了。

  不止是如此,現在他身為玄法開道之人,又是玄廷廷執,自有責任帶得更多後輩攀登上層境界,更別說現在有元夏大敵在外,此亦是迫切需要。而有了此印,那便能辨人辨我,從而立造出更為合適後輩攀渡的章印。

  在這一番思索過後,他試著運轉了一下道印,這人探查的自身,他想知道自己何時能得到屬於自身的道法。

  道印一轉之間,只覺得渾身上下浮動起一縷縷,一線線光芒,並似與外世與萬物似有產生了某種合鳴。

  本來他早已跳脫出了凡塵,斬斷了萬物牽連,但他本身還在大道之內,所在這些其實是他自身道法與天道交流互融的映現。

  他雖具「身印」,能明自我,但僅知眼前,難知未變;而得聞印運轉,諸多變化俱是映照而出,原本模糊的玄機都是逐漸變得清晰可辨起來。

  不多時,他心中便得有了一個答案。

  以往他知道自身道法正在形成之中,並不知道具體會是多久,但現在卻是明確知道,若是自身不放棄修持,並且繼續深入挖掘如今所具備的各個道印,那麼最多兩載時日,就可將道法完全。

  他想了想,此前他對與元夏戰事可得拖延的時日有個大概預估,若是兩載時間無動靜,元夏那邊還不至於對天夏有所反應。若是長孫廷執那裡一切順利的話,差不多這個時候也是該把打造外身的成熟技藝拿出來。

  兩載之後,那便很難說元夏會採取什麼行進,若是應對的好,或許還能拖延更久,要是不妥,說不定元夏立刻就會發動對天夏的進攻。

  不過現在得了這枚聞印,他心裡倒有一個計議,若是可以成功,那說不定真的可以將時日延長下去。

  他抬起頭來,由清玄道宮望向天外,坐了一會兒後,便即喚出訓天道章,尋到了戴恭瀚,並傳意過去。

  片刻之後,後者身影從大道之章中照顯出來,對他打一個稽首,道:「張廷執可是尋戴某有事?」

  張御也是還有一禮,道:「按照此前廷上議事,為了迷惑元夏,此輩之所求,有一些可以不緊要的地方,可以照著施為,御以為,元夏所要求墩台,當是可以先在虛空之中修築起來了。」

  修築墩台,這是元夏與他的定約之中,所要求他做得第一件事,而且十分要緊。

  此物豎立,主要為了方便兩界之間的傳訊和往來。雖然這東西沒有足夠的修道人鎮守,天夏只消稍稍發力就能將之擊破,然而在元上殿,特別是上殿那裡,卻是十分重要的事情,因為這代表獲了元夏在天夏這裡獲得了第一個立足點,具有極大象徵意義。

  元上殿可是每旬都會給下面發報貼,不忘持續宣揚自身的,而這方面是非常值得大書特書的,有利於他們與諸世道爭奪元夏的主導權。

  不過在張御看來,這也是一個矛盾的交集點,其實元夏能夠利用的,天夏也一樣能利用,且說不定能憑此做到一些以往認為難以做到的事。

  戴廷執道:「在外宿陣璧修築墩台倒沒有什麼妨礙,張廷執是認為眼下已然是可以放任此物出現了麼?」

  張御點頭道:「戴廷執可以放心施為,此中御已是有所安排。」

  在獲得聞印之前,此事他還覺得還需再拖上一拖,但是獲得聞印之後,他卻是可以通過建立的這墩台,將兩邊尋常傳遞之言辨聞入耳,這般哪怕不去管其餘謀算是否可成,也等於變相獲得一個獲知消息的渠道。

  戴恭瀚道:「此事戴某稍候便就安排下去。」

  張御道一聲有勞,便與他別過,隨後看向虛空,便化出了一道化影分身,於瞬息間來到了位於陣璧之外的宮台之上。

  在這處面向虛空的空曠平台上站定之後,他以訓天道章對著某處弟子吩咐了一聲,隨後等在了那裡。

  未過多久,有一光亮自遠處飛騰過來,並落在了大台之上,裡間現出一名其貌不揚的元夏修士,謹慎看了看他,道:「可是張正使麼?」

  張御道:「是我,你就是盛上真的弟子?」

  聽他這麼說,這元夏修士頓時輕鬆了許多,對他執一禮,有道:「小人名叫胥圖,正是盛上真的門人。」元夏不存在門派,也只是下殿因為需要,還維持著不依靠血脈的功法傳承了。

  張御道:「你現在可能聯絡到盛上真麼?」

  胥圖有些意外,他猶豫了一下,道:「雖是可以,但若是此刻傳訊,沒有墩台的話,卻需依靠上真賜予在下的金符,此物用一次便少一次,且也容易讓上殿截取下來……」

  張御道:「你無需管這些,我只要你現在發一封書信回去。」

  胥圖躬身一禮,道:「是,上真讓小人來到這裡後一切聽從張正使安排,不知道張正使要傳告何事?」

  張御淡聲道:「什麼都不必寫,你就這麼發回去、」

  什麼都不寫?空白文書?

  胥圖有些疑惑,但想來這位或許與盛箏早有定約,於是自袖中取出一枚金符,念叨兩聲,隨後往天中一擲,霎時化一道金光往虛空飛去。

  張御凝望著那一道金光,元夏便連金符也可以遁回虛空傳訊,隨時隨地可以針對天夏,而天夏幾乎對此輩是敞開的,這裡的確是盡早需要一個屏蔽了。

  那一枚金符在穿渡兩界之門後,便落入了元夏界內,在虛空之中急驟穿渡,直往下殿所在而去,然而其還沒有達到目的地,忽然有一隻手從虛空之中伸出將之一把捉住,竟是憑空截拿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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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八十三章 兩界渡飛書

  元夏虛空之中,浮葉之上有兩個道人正站在那裡,其中一人看著另一人手中的掙扎欲去的金書,玩味言道:「譚司議,這是下殿的傳訊金書吧?你這般截取了,不怕下殿質問麼?」

  譚司議面無表情道:「殿中要我留意下殿一切動靜,免得他們多生生事,我這也是為了大局考考量,些許小節,自是顧不上的。」

  說話之間,他再是使法力一拿,那金符也是變得安靜了下來,他將之打了看了一眼,但卻是微微皺眉。

  另一名道人感興趣道:「這上面寫了什麼?」

  譚司議隨手將那金符交給了他,道:「段司議自己看便好。」

  段道人拿了過來一看,卻驚訝發現上面竟是空白一片,一個字跡都是沒有,他檢驗了一下,確認了自己的判斷,不由抬頭看來,道:「什麼都沒寫?」

  譚司議卻是道:「此舉雖染有些奇怪,但是不寫也等於不能傳遞消息,只要事先約定好便是。」

  段道人道:「這話有些道理,但……這會不會是下殿有意如此?故意讓我們截住,好隨後興師問罪呢?」

  譚司議卻是不屑言道:「就算問罪又如何,涉及任何大事當都是由上殿來拿定,下殿一聲不吭,私自發書是何意思?我等不怪罪他一個破壞大謀之罪名已然算不錯了。」

  段道人笑了笑,話是這麼說,但是雙方都有一個默契,若是牽涉到根本之事可以相互稍作妥協,但若不涉及關鍵,那麼可以睜一隻閉一隻眼,可要是連有些小節都是揪著不放,可下殿恐怕也不會有所客氣。

  譚司議道:「段司議不必為此擔心什麼,只要我們控制了兩邊訊傳,下殿難以判斷局勢,也就做不出來什麼事了,若是胡亂施為,以為我們拿捏不住他們麼?」

  段道人點點頭,「釜底抽薪,這也是一個辦法,但要做得好才是。」

  譚司議對此卻是不以為意,道:「天夏那裡有張正使負責照拂,我們這裡再看緊一點,還會有什麼事?」

  段道人笑了笑,道:「總是要小心點的。」

  天夏這一邊,張御在平台上收回目光,方才那虛空之壁破開的一瞬間,他也是再度嘗試著能否以氣意進入道隙之中。

  他自感是可以做到這一點,但同時也是感應到,有一面編織嚴密的監察力量存在於那裡,注視著道隙一切變化。他若是強行進入此中,恐怕不是察覺到就是被此力給排擠出來,看來目前唯有一年周始的時候方是最為合適的時機,其他時候最好不要妄做嘗試。

  他收神回來,對著面前的胥圖言道:「你可以先回去了,有事我會尋你。」

  胥圖躬身稱是,又道:「張正使有什麼事,可以再吩咐在下。」他行有一禮,便就化遁光離開了此間。

  張御這道化影分身則是在此坐定下來。

  而在接下來的時日內。那一座墩台在戴恭瀚的督促之下,也是在他所落大台的不遠處築煉了起來。

  在元夏的約定之中,這件事必須由張御這一邊督促完成,這主要是為了看一看他是否真的有能力做到自己所說的那些事。

  要是連一座墩台都造不成起來,那麼元夏那邊當是會重新權衡原先的謀劃和約定的。

  為了確保墩台可以建成,元夏這一次在給張御的約書之上,還給出了此物的煉造方法,而通過這等陣器的完整煉造,天夏對元夏的陣器技藝也能有一番更深瞭解。

  不過元夏並不怕天夏知悉這些,甚至此事還帶點炫耀和示威性質的,他們就是要讓天夏在看到元夏的手段後生出畏懼之心,不敢與他們力敵,最好還能起到瓦解天夏鬥志的作用。

  然而天夏並不是他們以往所覆滅的那些世域,現階段無論對自身還是對元夏,都是有了一個較為清楚的認知,不會盲目自大,更不會妄自菲薄。

  照圖描摹是非常容易的,再加上寶材和人手都是足夠,不過短短十來日,整個墩台就已是築立了起來。

  在造成此物的那一日,由元夏上殿派來的一位駐使將一枚寶芯置入了大台深處,從而推動這架陣器運轉了起來。這寶芯才是算得上是這陣器真正的核心所在,但是元夏卻並沒有將此物給展現了出來。

  待墩台整個運發出光亮,那駐使就將此間消息飛快傳報去了元夏域內。

  元上殿中,諸司議很快從下方收到了這一呈報,他們倒是有些驚訝於張御動作之快。

  萬道人抬頭道:「張正使一回去就建立起了墩台,不過就是短短十來天罷了。」

  在場幾位司議相互看了看,顯得都是十分驚訝。

  萬道人把手中書信一晃,分作十餘道光芒傳給在場的十數名司議。

  有司議看過之後,道:「這才回去幾日便就動手了,這位張正使看來很是急切啊。」

  又一名司議道:「我等許諾了這位張正使這麼多好處,以往攻伐外世可是從來沒有給過這般支持,他自然是賣力了。」

  「那也要做得到才是,如今看來,我們並沒有找錯人。」

  中間的青玉蓮花座上,一名老道人言道:「說此話還是言之過早,如今他只是做成了一件事,而且……」他對萬道人道:「還是得關照這位一聲,讓他緩上一緩,不要太過急切了,這樣反而於事不妥。」

  他這一開口,當即有不少司議出聲附和。

  他們開始是生怕張御不做事,但是這一回做得太快,又怕張御引發天夏的劇烈變動,反而讓下殿撿了便宜去,總之此事需得文火慢燉,而不宜大火急攻。

  蘭司議道:「諸位司議,不管如何,張正使總是做成了事的,結果是好的。此番致言,語氣不能嚴厲,還需得委婉一些。」

  萬道人道:「就由蘭司議你來給張正使致書吧,再送一批寶材過去。」他略一沉吟,道:「順便再送兩份避劫法貼過去。」

  蘭司議應下,張御能這麼快做成此事,相信寶材和法貼肯定也有耗用,但這些東西其實要多少有多少,他們不怕被用,就怕用了也沒有作用,現在張御證明了這些東西的價值,他們自然是要主動追加的。

  元上殿這裡有了決定後,回訊也是很快送到了墩台這裡,駐使收到之後,翻看看了看,也是立刻走到張御面前,將回書遞上,並道:「張正使,諸司議希望你能稍微收斂些。」

  張御拿了過來看了眼,便對那駐使道:「元夏有元夏的想法,我自有我的步驟,身在天夏,該急的時候急,該慢的時候自會慢,是會酌情而定的,回書諸位司議,不用太過操心。」

  他這番話說得其實不怎麼客氣,可是駐使卻忙是解釋道:「是是,諸位司議之命只是想提醒張正使一聲,只是想著張正使能夠小心,相信沒有其他意思。」

  出來之時他就知道,張御乃是元上殿的合作者,不是什麼下屬和受制之人,雖然這讓他感到很彆扭,很不舒服,可上殿的利益如今就繫在這一位的身上,若是惹這位不滿,殿上諸司議肯定不吝收拾他,所以他也只能伏低做小。

  張御沒再與他多言,一揮袖,身影化光一散,霎時歸回到了正身之中。

  這時一道金光一閃,卻是妙丹君跑了過來,挨在了他的腿邊,他伸手出去,其上頭上輕輕一撫。

  他抬頭望向道宮之外,得了聞印之後,他對天夏的各方事物感應更為敏銳了,這也令他心中不由得多出了一些念頭想法。自忖若是能夠成功,說不定能夠極大補足天夏戰力的不足,只是尚需要好好思量一番。

  他正在沉思之中,殿中金光一閃,明周道人現身出來,稽首道:「廷執,首執有請。」

  張御道:「我知曉了,明周道友回去告知首執,說我稍候便至。」明周道人一禮,便化光不見。

  他又輕撫了妙丹君一會兒,這才起得身來,往殿外走去,身影一閃,霎時不見。下一刻,他現身在了清穹之舟深處,並走入了一方空曠天地之內,陳首執正等在此間,而除了他之外,武廷執亦是在此。

  三人見面,相互致禮。隨後各自落座下來。

  陳首執道:「兩位廷執,我已是見過六位執攝了,有鑒於元夏對我天夏之威脅,六位執攝承諾當會合力祭煉一件鎮道之寶,而此一回,或許不止是這位六位出手,也可能會聯絡其餘道脈的上層大能。」

  張御想了下,乘幽派那裡當是沒有問題的。現在乘幽派已是與天夏正式定立盟約了,其背後兩位上境大能應當是可以和天夏站到一處的,而此道脈與幽城亦有淵源,所以幽城上面那一位也有極大可能被說服。

  倒是上宸天、神昭派背後幾位上境大能態度不定,這就要看具體情形了。不過一般而言,他們都是不願意見身自己意念被奪的,說不定這次也能拉攏,倒是寰陽派背後那幾位,怕是不會參與此事的。

  而且他隱隱感覺到,六位執攝此次說是為了祭煉鎮道之寶,可說不定也會借此機會解決不合之聲,除去內部之隱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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