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玄渾道章 作者:誤道者(連載中)

 
Babcorn 2019-9-23 17:42:47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23 48993
bpd 發表於 2022-3-19 11:54
紫樞 第八十四章 破壁動訊台

  張御思量下來,要是六位執攝真是想收拾寰陽派三位上境大能,這三位當也不會坐以待斃,恐怕會有一場不小動盪,只是上層大能的事玄廷現在是干預不了的,也唯有等待上面的結果了。

  陳首執道:「關於元夏的一應事機,按照定約,我已然告知了乘幽派的同道。他們會與我們共進退,也會配合我們的一切行事。」

  張御知道,這主要說得是他與元夏虛立約書一事,這等事肯定是要知會盟友一聲的,不然乘幽派恐怕會對天夏下來的行為產生某種疑慮。

  此事也不用擔心乘幽派會洩露出去,此派大多數都不關心外面之事,所有僅有單、畢二人知曉。再有誓書為憑,彼此都有約束,若見破誓,天夏也會有所感應,會作出應對。

  況且乘幽派這等避世之派,若不是這回是生死存亡了,向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根本不會主動去做多餘的不必要的事情。

  武廷執沉聲道:「張廷執所言那處墩台武某看過了,區區一座陣器,竟能有連通兩界,傳遞訊信之用,雖然可能仍是借托在鎮道之寶上,可是威脅實在對我太大,我等不能等待上層那裡來維護,當先主動維護。」

  陳首執道:「武廷執是何建言?」

  武廷執道:「上宸天的青靈天枝有開闢天域之能,若能用此寶在虛空開闢萬千之世,或能延阻元夏到我內層之路。」

  陳首執沉聲道:「武廷執此法雖不能治本,但卻能做權且之用。」

  張御倒也是認可這方法的,當初上宸天就是憑藉著這鎮道之寶不斷開闢空域,隱蔽自身所在,才能不停與天夏做周旋,雖然沒辦法解決元夏渡來之事,但單純做為一道屏障是完全可以的。

  上宸天現在算是依附於天夏,動用這鎮道之寶其實並不困難,上宸天想也是有數的,唯一缺陷是如今上宸天餘下二人功行稍遜,可能沒法完全發揮出青靈天枝的威能,但好在現在也不是戰時,所以還有時日調整。

  陳首執道:「此事兩位不必管了,我會著人前往知會贏道友一聲的。」

  張御知道陳首執與贏沖算是舊友,所以這事由其處置更好,他道:「御這裡也有一事,若能做成,或能有利於對抗元夏。本來打算留待廷議再與首執和諸位廷執言說,如今既至,便先和首執和武廷執一言。」

  陳首執道:「張廷執既有對策,還請說來。」

  張御道:「我天夏清穹上層,有著諸多精魄所化之神人,此輩神人因懼濁潮侵染,故是無法落得塵世之中,只能在上層徘徊,然則元夏之地卻不是如此,天地之序皆被其所制拿,削盡一切變數,故是不會遭受此變。故是諸神人不能去我天夏內外層界,但卻是可在元夏自如活動的。

  而神人的潛力也是不小,且從晦亂混沌之地中開闢,便可引入進來,可謂無窮無盡,大可以作為我天夏戰力的有益補充。」

  武廷執沉思片刻,道:「神人確有潛力,只是上層境界此輩甚難突破,若不至上層之境,在對抗之中也難以取得多少優勢。而若真是能推動此輩去到上層境,會否有什麼變化,此還要設法探究。」

  陳首執卻是果斷道:「此建言可以一試,對抗元夏,任何可得利用的方法都可嘗試,神人皆是落在清穹之舟,便是不成,我亦不難收拾局面。」

  武廷執沉聲道:「張廷執這裡事機頗多,還要與元夏進行周旋,此事便交由武某來為吧。」

  陳首執頷首道:「那此事就有勞武廷執了。」

  三人把事議定,張御和武傾墟便對陳首執一禮,從此方空域之中出來,兩人談論了幾句,便各自轉回了自家道宮之中。

  張御在道宮玉榻之上坐定之後,繼續探研聞印之能,在此之中,他隨時隨地保持著對於墩台的關注。

  下來十餘天內,他發現墩台傳訊被利用了多次,但是每一回他都能依靠聞印追及具體去向。只是元夏那邊有天序遮掩,沒法太過深入,但是去往元上殿還是其餘世道的,他卻是能夠大致分辨出來。

  有所不同的是,兩邊消息若用暗語,自是無從探究,可若是明發諭令,凡是從元夏落至天夏的,他都能依靠目印、聞印之能將其觀辨清楚,先一步知悉內容。而在這裡面,他還從中看到了元上殿每旬發來的報貼。

  他眸中神光微閃一下,這般來看,時機已是差不多了,倒是可以進行下一步了。

  此刻陣璧之外,元夏帶來的天夏的修道人落駐在了天夏佈置的宮台之內,而在那最為邊緣的角落之中,則是矗立著一座獨立宮台,與他人遠遠隔開,所有來自北未世域的真龍族類都是居於此地。

  在主宮之內,焦堯正與一位名喚易巨的真龍真人說話,他從袖中取出一只丹瓶,言道:「焦某此次到來,是受上面所托,將這一瓶更能開得智竅的丹丸帶來,此丹之能,比上回給予貴方的更勝一籌。」

  易巨露出驚喜之色,道:「這麼快?」他抬起頭,有些不敢相信道:「我等到天夏不過區區大半月,貴方就可煉造出這等丹丸了麼?」

  焦堯解釋道:「這是因為丹方本就是用我天夏之藥所煉,在元夏只能用元夏的寶材轉替,而在我天夏自不必如此,加之此前道友送去的兩名同族,也能讓上層看清楚他們到底缺陷何在,也就是佔個便宜,此後還需一步步來的。」

  易巨感嘆道:「只這般已是不錯了,得見我族類存續有望,在下心中或是欣喜。」他對著焦堯鄭重一禮,道:「下來還要多勞貴方費心。」

  焦堯態度客氣道:「哪裡哪裡。這既然是你我之定約,我們自然盡力,況且焦某也是希望真龍族類可以因此而壯大的。」

  易巨正要再說什麼時,他卻見焦堯忽然面孔轉向一邊,望向了外面某一處,眼中似露出驚訝之色,他心中詫異,順著其目光看了過去,見其所望之物正是那座方才建立好不足一月的墩台。

  他正疑惑之時,忽然間,一道耀目的光芒從墩台上閃耀而出,將整個虛空照亮一片,其竟是轟然爆裂,只是十數個呼吸之後,就化作了無數飄蕩虛空之中的塵埃碎屑。

  虛空宮台之上,所有望見這一幕的元夏修士,俱是目瞪口呆。

  張御靜靜看著這一切,既然下殿按照定約動手了,那麼他也可以繼續下一步了。

  在等了一會兒後,他身上光影一閃。一道化身已然落在陣璧之外的一座平台之上,同時訓天道章傳訊,命人尋那元上殿的駐使過來。

  不過片刻之後,一道虹光自遠落下,那駐使來到他面前,只是此刻看著略微有些狼狽,他對著張御一禮,道:「見過張上真。」

  張御語聲平靜道:「這是如何一回事?」

  「這……」駐使吸了口氣,勉強定了定神,道:「事情方才發生,在下也不知究竟出了何等變故。」

  張御道:「我按照定約將墩台交由你們打理,你們就是這麼看護的麼?」

  駐使道:「張正使容稟,這一定是有人在搬弄手段,在下會設法弄清楚的。」

  張御淡聲道:「弄清楚又有何用,你們可要知曉,我為了按照定約推動此事,需要花費多少工夫,許下多少人情。天夏內部本來已是有不少人願意聽我規勸,而此事一出,現在卻是可以找藉口拖延了。

  還有一些人本來也是在觀望,連區區一座墩台都護不住,著實讓人懷疑元夏是否有表面上那般強盛,你們可是壞了不少好事。」

  駐使心直往下沉,渾身不禁顫抖了起來,不管如何,這件事他肯定是脫不了干係了,他一咬牙,抬頭道:「一切都是在下之過錯,在下會立刻上報元上殿,一定會給張正使一個交代的。」

  張御道:「我與諸位司議見過,我很佩服他們的能為,也很信任他們,但是這件事卻是讓我著實失望。」他看了駐使一眼,「我等著你們的回覆。」說完之後,他身影便化光散去。

  駐使見他離去,神情一垮,拿出一枚金符,在上面將經過和張御的態度書寫清楚,而後往後一甩,就向元夏這傳訊而去。

  沒有多久,元上殿就收到了傳書。

  在聞知了這個消息後,上殿諸司議也是驚怒不已。

  壞了墩台還是小事,可以再行重建,可是要真如張御所說,壞了他本在進行的大事,導致原本一切順利的事機都是受阻,那麼的確是攪亂了大局了,做此事之人著實可恨!

  而且更令他們惱火的是,墩台建立後,他們方才在報貼上大書特書了一通,誰知轉眼此處就被摧毀了,他們無不是感到顏面大損。

  台座之中一名老道人神情陰沉,沉聲道:「立刻命人徹查此事,一定要弄清楚到底是誰做的!」

  元上殿命令一下,只是半日時間,結果被調查出來。蘭司議看了眼自下面送來的呈書,抬頭道:「諸位司議,此事經過確認……乃是下殿諸人之所為!」


bpd 發表於 2022-3-20 08:23
紫樞 第八十五章 借勢得妥讓

  事情的確是下殿所為,而這結果也並不出上殿諸司議意料之外。

  有人問道:「具體是何人所為?又是如何做的?」

  蘭司議道:「從報書上看,乃是有人以外身拿了一枚殿上賜下的護身星雷,以假意傳訊為名混入了那墩台之中,最後捨身引動此雷,導致墩台爆裂,那個人具體的身份,現在還在查證之中,但與諸世道無關,確定是來自下殿的指使。」

  諸司議中有人忍不住哼了一聲。

  這些星雷每一個去到天夏的人元夏修士都是攜有。本來是為了對付天夏用的,其威能甚大,爆裂星辰亦是不難,本來是提防天夏找麻煩,好給一個威懾或教訓,可沒想到,居然先被用在了他們自己頭上。

  有司議不悅道:「這墩台怎麼守衛的,難道不做任何甄別麼?竟然可以被不相干的混入台中?」

  蘭司議道:「這最早也是為了能展現我上殿的器局胸懷,原本也是想著諸人得可得利,豈料此輩竟是真的不顧大局。而且縱觀此人混入墩台的整個過程,可以說是經過了精心謀劃,乃是以有心算無心,這才得以成功。」

  這時又有一名司議冷冷出聲道:「這事會不會和天夏那邊有牽扯?」

  蘭司議搖頭道:「目前可以斷此事與天夏毫無牽扯,因為按照定約,墩台完全交託給我等處置的,天夏不得插手,只是沒想到,卻是出了這等事。」

  他看向諸人,道:「現在問題在於如何挽回此事?張正使對此頗有微詞,並言本來事情一切順利,他也向天夏內部宣揚了元夏之強大,本來已經爭取到了一部分人,卻是因為這一次,使得許多人心生猶疑,進而導致許多順利的事機無法進行下去……」

  場中有人高聲道:「此事下殿必須給一個說法!」

  諸司議皆是認可此言。

  上下殿便是爭鬥,也當應該有底線,上殿才是主導者,若是上殿的態度不明確還罷了,一旦明確,那就是不能再進行妨礙。

  比如之前襲擊天夏使者,上殿放任下殿施為,可當有了確定決定之後,就不允許他們再自行其是了。

  大殿當中的那名老道人對站在一側的司議吩咐道:「顧司議,你遣人去問清楚此事。」

  顧司議執有一禮,一道化身飛出殿外,只是等了一會兒,化身便自外歸來,他道:「已然問清楚了。」

  那老道人言道:「下殿如何說?」

  顧司議道:「下殿司議說了,他們對此事不知情,這是底下之人私自所為,他們一定會徹查的。」這話頓時惹了殿中幾位司議面上生出不快,這明顯是推脫之言,不過顧司議繼續說道:「下殿同時還問了我們一句。」

  老道人道:「問什麼?」

  顧司議道:「他們問,上次下殿從天夏發往域內的緊急傳書,到了域內卻是不知去向了,問上殿可是知曉此事?若是不知,可否幫著查問下?」

  諸司議互相看了下眼,這話裡面的意思他們自是聽出來的,下殿是因為上殿先攔截了他們緊要傳書,所以才做出了此事,儘管諸人仍然不滿,可總算是理出一個由頭了。

  老道人問道:「攔截傳書?這又什麼時候的事情?」

  譚司議這時對著上方出聲道:「書符是我攔下的。」諸司議一下看過來,他繼續道:「那時恰值天夏使者歸去後不久,這封書信突然到來,無論時機還是用意都是十分之可疑。」

  老道人道:「書符上寫了什麼?」

  譚司議正色道:「上面什麼都未寫。我有理由懷疑這是下殿布下一個局,為的就是好隨後破壞墩台!」

  萬道人問道:「那麼攔截金符是確有其事了?」

  譚司議默然片刻,道:「是。」

  蘭司議看了他一眼,這事情根本不在於那金符有沒有內容,關鍵是就算是下殿埋下的坑,也是你自己先跳進去了。

  萬道人道:「為什麼不早說?」

  譚司議沒回答。這等事又不是第一次做了,同樣身為司議,難道他攔截一次下殿符書都要向諸人稟告麼?

  位於中間的老道人開口道:「顧司議,你讓下殿給一個明確的交代,這事情就這般吧。」

  顧司議道一聲好。

  他知道這件事不能太過深究,因為就算揪著這件事不放,下殿隨便交幾個人出來你也拿他沒有辦法,逼得太過,下殿反而會給他們找更多麻煩,歸根到底,這事他們先給了下殿發作的藉口,所以這事多半到最後也就是不了了之的。

  蘭司議則道:「張正使那裡,是否要給些安撫?」

  老道人下斷論道:「那可令張正使斟酌辦理,不必嚴格依照那些條議行事,就如此吧,諸位司議可以回去了。」

  諸司議見他如此說,執有一個道禮,便就從大殿退了出來。

  萬道人來到了外間,尋到蘭司議,問道:「那駐使是誰?」

  蘭司議道:「乃是顧司議推薦之人。」

  萬道人關照道:「將此人及早處理掉,換一個可靠的人去。還有讓張正使盡快再把墩台建立起來,我知道他有些不滿,所以有些事可以稍微讓步一些,不是涉及根本的都可以談。」

  蘭司議應下道:「明白了。」上殿的臉面是最重要的,剛宣揚了自己,轉頭就被把面皮扯下來,他們無論如何先補救的,其他事反而不甚重要了。

  萬道人交代過後,就又回到了大殿之內,那老道人仍然站在那裡,他道:「師司議喚我回來,可還有什麼要說麼?」

  師司議沉聲道:「下殿的事情必須要有一個限制,不能讓他們再這般肆無忌憚下去了。」

  萬道人道:「怎麼限制?」

  上下殿一直是這樣的狀況,矛盾也是一直存在的,想解決這件事,大功干戈是不可以的,頂多就是小打小鬧,那這樣又有什麼意思?久而久之,還是退回到原來的樣子。

  師司議道:「我會向幾位大司議建言,謀策未成之前,讓他們安分一些,不准再往天夏去。」

  萬道人道:「就算我和師司議一同附名請議,幾位大司議那裡,恐怕也未必會通過此事。」

  上殿司議都是諸世道出身,可是大司議就不一樣了。有的是來自於下殿,也有來自上殿的,行事表面看起來是不偏不倚,可一碗水真能端平麼?他對此根本不看好。

  師司議沉默了一會兒,才道:「讓下殿收斂幾日還是可以的。」表達一下態度,給下殿些許施壓,總能讓其安穩些時日的。

  天夏上層,張御坐於玉榻之上,他在等候元夏那裡回音。此回他主要目的就是為了挑動上下殿之間的矛盾。

  哪怕雙方只是因此限制了一部分力量,對於天夏都是少了一部分壓力。

  當然他當時給盛箏的藉口是去了墩台,天夏內部必會對元夏有所疑慮,可以鼓動更多人反對合流。

  下殿對他的說辭肯定不會全信,但問題下殿等人也很願意破壞上殿的佈置,特別這一次還可使得上殿顏面大大受損,哪怕他們自己不佔便宜,他們也是十分願意的。

  下來便看看元夏那邊的反應了,根據不同回應他也有不同的策略。

  元夏的動作也算是很快,只是十多天後,原來那名駐使便就消失不見了,又換了另一位過來,這位到了天夏之後,第一時間就尋到了張御分身所在,態度也是十分客氣恭敬,道:「上殿諸位司議讓在下問候張上真。」

  張御道:「諸位司議可是命尊駕帶來什麼話了麼?」

  那駐使道:「諸司議說,希望上真能再把墩台建立起來,而且要盡快。」說著,又趕忙解釋了一句,「殿上不是要為難張上真,只是這件事很緊要,有什麼難處,上真可以提出,我等可以一起解決,凡事都是可以商量的。」

  張御思考片刻,目光一凝,憑空生出一份符書,落在了那駐使的面前,道:「若這些可以辦成,那我可以一試。」

  那駐使伸手接過,看了起來,過了一會兒,道:「在下會將這些送呈給上殿過目,張上真還有什麼交代麼?」

  張御道:「出了這等事,原先的謀劃部署已然完全被攪擾了,不可能再按部就班,需要重作部署調整,所以下來你等也勿要催促,我只能盡力而為。」

  駐使忙不迭道:「是是,上殿能夠體諒張上真的難處,只要墩台先是恢復,其餘事我等可以另外商量。」

  張御道:「尊駕可以走了。」

  駐使一禮,就遁光離去。

  張御則是意識歸回到了正身之上。他心裡清楚,現在是上殿求他辦事,態度只好放低,換到下殿,那是什麼都不會多說,一定是會訴諸武力的。可那勢必要分權給下殿,所以上殿寧可在他這裡繼續嘗試下去,哪怕妥協讓步一些也是可以的。

  這番佈置即便不能讓元上殿內部更生隔閡矛盾,也能給天夏爭取到更多時間,接下來他可以進下一步了。他對一邊的明周道人道:「明周道友,去把常玄尊請來。」


bpd 發表於 2022-3-20 08:23
紫樞 第八十六章 穢至生心異

  常暘得了傳命,立刻趕至清玄道宮,進入殿中後,見到坐於殿上的張御,當即躬身打一個稽首,道:「見過廷執。」

  張御點首回禮,他道:「常玄尊,前番交託你之事你都做得不差,今喚你來,是還有一件事要勞煩你去做。」

  常暘恭聲道:「廷執請吩咐。」

  張御道:「我需你去設法接觸那些正在陣璧之外的外世修道人,該如何做你自行斟酌權衡便好,我准你便宜行事。」

  隨著那些元夏修道人一起到來的,還有諸多外世修道人。因為都是打頭陣的,所以這些人修為境界並不算高。僅有少數達到上層之境的。若是雙方起衝突,此輩沒有外身,那是必死無疑,元夏顯然是拿他們拿消耗品用的。

  但是對天夏而言,若是將此輩拉攏過來,元夏便少一個助力,而天夏則多一個幫手,多凝聚一分人心。

  常暘想了想,信心十足道:「是,常某領下此命了。」

  實際上這些時日他就利用自己早早「投效」元夏的資歷與此輩接觸了,要知道他這個身份可是得元夏認證的,所以非常容易打入進去。

  張御道:「你這方面行事我是放心的,你若是有什麼疑難,可再來尋我,這件事不要求你多少時日,你盡自身所能便好。」

  常暘恭敬道:「常某不會辜負廷執期望的。」他見張御再無什麼交代,便躬身一禮,退下去了。

  張御則是定坐不動,他先是以訓天道章傳告了一個消息出去,下來便有一道飄忽化身從他身上升起,自上層而下,直往陣璧之外的大台過來,最後落在了一處平台之上。

  這時一道光虹飛來,落在了他的面前,待光芒一分,那名下殿接引之人胥圖自裡顯身而出,他恭敬一禮,道:「見過張上真。」

  張御微微點頭。

  胥圖這時拿出了一枚金印,伸手一托,此物便飄了起來,他抬頭道:「還要勞煩上真拿出信物。」

  張御一抖袖,盛箏交給他的那枚金印也是飄了出來,待兩枚金印一撞,霎時一道光芒照顯出來,盛箏身影自裡顯現出來。

  盛箏看了一眼張御,執禮道:「張正使有禮。」

  張御還有一禮,道:「盛上真有禮。」

  盛箏道:「聽說上殿要張正使重修墩台,並且還做了一些讓步?」

  張御道:「是如此,我已是答應他們了。」

  盛箏玩味道:「看來這一次張正使是為天夏爭取到不少準備時間了,希望張正使也能信守言諾。」

  張御淡聲道:「有我在此間,上殿的目的是不會達成的,與你們下殿終究是可以出來與我天夏一戰的。」

  盛箏大笑一聲,道:「我很期待那一日。」

  他又看了看張御,道:「張正使,這一次我知道你暗藏打算是什麼,不過我早說了,我不在乎這些,只希望你們天夏可以再強壯一些,不要一推就倒,那樣也顯不出我下殿的本事來,最後反還是便宜了上殿。」

  張御語聲平靜道:「至少在這一點,我等目標是一致的。」

  盛箏又笑一聲,不過這個時候他身影忽然晃動了一下,好似受到了什麼攪擾,他一皺眉,道:「你們天夏這裡太多外邪了,今次說到此間吧,張正使下來再有什麼事,可讓胥圖尋我。」說完之後,身影化光一斂,重又回到了那一枚金印之中。

  胥圖趕忙將此金印拿來收好,這回非是盛箏親身到此,而是帶來了一縷意念,所以唯有將此再帶了回去,才能將令後者完整知悉此事。雖說用傳書更為方便,但是這等事,為了不被上殿察知,便需由親自帶回了。

  他對張御道:「張上真,若再無事,在下就告退了。」見張御微微頷首,他躬身一禮,就化光離去了。

  張御待他離去,也是收了另一枚回來,身影也是眨眼消散。

  清穹雲海深處,零零落落的宮觀散佈此間,時不時有神人仙禽飛遁過來,偶爾則有道人乘車駕飛空往裡。

  大部分在天夏避世修行的玄尊,如今都是居於此間。

  只是自從得知元夏之事後,卻無疑是在原本平靜雲海之中掀起了一場巨大波瀾。因為元夏是抱著覆滅他們的目的而來的,所以不管這些修道人自己是否願意,都不得不面對這一些莫大威脅。

  有些玄尊選擇結束閉關潛修,受玄廷之邀去往內層參與各種守禦事機;也有一些仍然停留在遠處觀望風色,更有的,則是一時難以下定決心。

  雲海某一處宮觀之中,兩名道人站在一處高閣之上,正借助一面玉鏡,望著虛空之外那些往來飛遁的元夏修道人。

  正二人一名姓康,一名姓陸,彼此都千多年的交情,平日也是時常來往,此時二人神情都是異常凝肅,同時眼神之中卻也帶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康道人道:「元夏修道人是真得到了,看來兩家交戰已是不遠,我等也無法再潛修下去了。」

  陸道人道:「我聽聞連乘幽派那等避世避人之派,都是主動來與玄廷結盟了,我們又如何躲得過去呢?唯有與之一戰了。」

  康道人搖了搖頭,語聲低沉道:「那元夏實力強悍無比,更是曾覆滅萬世,實力不止比我天夏強盛了多少倍,我二人久疏戰陣,以我二人功行,在這等戰事之中,怕是只能徒耗性命。」

  陸道人看了看他,道:「康道友是不是知道了一些什麼?」

  康道人道:「道友莫非忘了我之能為了麼?」

  陸道人心中一動,若有所思道:「道友你說,你……」

  康道人道:「不錯,我以窺神之法,到那些元夏修道人那裡探查了下,著實得知了不少東西。」

  他擅長遙感變化,更能編造夢境,入他人夢中察知內情,那些元夏上境修士自有屏護,可從那些外世修道人還有那些尋常弟子身上,他卻是能不難探明情形。

  這時他伸手出去,對著陸道人眉心點去,後者也未必然,任憑這一指點中自己,霎時無數信息從腦海之中閃過,他面色數變,低聲道:「這是真的?」

  康道人道:「這些我都從夢中引導窺探而來,不會有錯。」

  陸道人猶疑道:「元夏的消息,能夠這麼容易被道友探知麼?」

  康道人道:「或許他們並不介意被我等知曉呢?再說若非元夏這般難以對付,天夏近來為何這般如臨大敵。」他語重心長道:「道友,這等時候,我們也該為自己謀身了。」

  陸道人嘆了一聲,無奈苦笑道:「那又有何辦法?我等身為天夏修士,更是得享天夏諸般好處,如今也唯有只能死戰到底了。」

  康道人搖了搖頭,道:「元夏之強盛,遠遠勝過我天夏,只是天夏現在刻意隱瞞著,不肯告訴我等,這一戰可以說是絕無勝算可言。」說著,他眼神閃爍了一下,道:「其實……若我們只想保全自己,還是可以有別的辦法的。」

  陸道人開始有些訝異,可隨後他似想到了什麼,心中猛地一跳,帶著幾分驚疑看著康道人,道:「康道友,你,你是說……」

  康道人看著他,緩緩道:「陸道友,你我相識千年,想來應當能懂的康某的意思的。」

  陸道人陡然間心中變得惶恐不已,他語聲艱澀道:「道友,天夏待我不薄,容我在此修行,還能得享永壽,如今劫起,我自當跟隨……」

  康道人傳聲言道:「陸道友,你先聽我說完,天夏固然待我尚可,可是當初渡世而來,到後面濁潮氾濫,在對抗外道和此世凶頑之中,我等也曾經是出了大力的,早是還了這份情誼了,我等不欠天夏的。既然如此,那我們為何不能做出另一種擇選呢?」

  陸道人面上浮現出掙扎之色,兩人之所以能聚到一處,交情還能維持長遠,那正是因為兩者的想法十分相近,所以這番話其實也是讓他有些心動了。她亦是傳聲回去道:「道友,這可是在天夏,在天夏啊。」

  康道人道:「我看到了,可是不是元夏來了麼?」

  陸道人低下頭,揉著額角,道:「你待我想想,待我想想……」

  康道人也未催他,只是在那裡等著。半晌,陸道人抬頭道:「康道友,你就算願意投,元夏願意接納麼?」

  康道人篤定道:「道友放心,元夏本來就有接納外世修道人的慣例,何況我們該是第一個投效元夏之人,哪怕是為千金市馬骨,他們也會保我們的。」

  陸道人道:「那我二人的門人弟子怎麼辦?」

  康道人道:「只能留著了,我輩是我輩,我二人的弟子是弟子,天夏是不會太過為難他們的。」

  陸道人勉力壓下心中煩躁,又問道:「可就算陸某願意,又如何下界?如何去到陣璧之外?道友可是想過主意麼?」

  康道人知他已是意動,便言道:「道友放心,此事容易的很,天夏如今正在招攬我等入世,討一個鎮守游宿或者清理虛空邪神的差事,就不難去到外面,下來只要行事隱秘一些,就不難達成所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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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八十七章 托身非誠意

  康、陸二人有此打算之後,又密議了兩天,做好了萬全打算,於是向玄廷呈遞了清剿虛空邪神的請書。

  虛空邪神是一張好牌,不但可用來當作塑造外身的寶材,還能在元夏入侵時當作一個奇招,所以迄今為止玄廷仍是保持著對其的封鎖和攔截,不令元夏知曉,而這裡就需要許更多人手前去圍剿。

  若是於雲海潛修的修道人願意主動出力,那玄廷非但不會去阻攔,反而會加以鼓勵,是故兩人的遞書送上去只是一日便就被通過了。

  到了第二日,便有神人值司將諭書送至兩人手中,並言道:「兩位具體清剿空域,則由守正宮的朱、梅兩位守正負責安排,兩位到了那裡之後,可向兩位守正問詢。」

  康、陸二人收下諭書之後,簡單收拾了下,又很自然把門人弟子喚來交代了幾句,表面上可謂表現的毫無異樣,待一切處理好後,便離了清穹上層,往虛空之中而來。

  因兩人自濁潮氾濫之後就不曾為天夏效過力,自然也就無有資格運使元都玄圖,只能乘坐飛舟前往。

  兩人當然是不敢一上來就投奔元夏的,因為天夏也不可能對此毫無防範,一路之上都有著盯著。

  故是見過了朱鳳、梅商之後,二人便開始認認真真在外清剿邪神。在一段時間過後,連朱鳳、梅商等久在虛空的守正查閱兩人做事的錄述,不禁也是感覺這兩位異常之賣力。感覺其等能力足夠,於是又給二人多劃撥了一些範圍。

  兩人心中抗拒,但表面上仍是一副自深感自身受到信任的模樣,依舊把手中分予的事情做得妥妥帖帖。

  時日一晃,又是過去兩月,兩人始終無有什麼動靜,因為他們知道此事急不得,唯有慢慢找尋機會。而且他們並非只有自身二人,身邊還有數名玄修弟子跟隨,這是弟子既是為了方便他們往來傳遞消息的,可同時也負有一定的監察職責。

  二人根本不敢直接甩開這些弟子,因為他們吃不準訓天道章是否立刻可將這邊的消息傳遞出去。

  要知道如今幾乎所有的外宿渾章玄尊都是牽連上了訓天道章,外間稍有異動,可能就會引動這些人出手,在弄不清楚情況之前,貿然去接觸元夏之人,難保不露破綻。

  不過既然已經來到了外面,他們倒也不急這最後一步了。只是他們每過一段時日,都會留意元夏駐地那邊的動靜。

  這一日,兩人忽然望見到一駕飛舟落至駐地那處,隨後見道道光虹飛遁,陸道人問道:「這是什麼事情?」

  那玄修弟子道:「兩位玄尊,弟子這便傳訊一問。」說著,他喚出訓天道章,試著詢問詳情。

  過了一會兒,他抬頭道:「因為元夏向我天夏派遣駐使之故,故是玄廷也是決定向元夏派遣駐使,今日便是我天夏使者前往駐地。」

  陸道人追問道:「不知道駐使為誰人?」

  那玄修弟子道:「聽說是一位金玄尊。」

  「金玄尊?」

  康、陸兩人想了想,目前活躍的玄尊之中,最有可能的就是金郅行了。

  畢竟誰都知道這位乃是張廷執的親信,而據他們所知,張廷執也剛剛才從元夏出使歸來,安排上去一個自己人也是理所應當了。

  待將玄修弟子屏退之後,陸道人道:「只是安排一個使者罷了,想來當是不妨礙我等之事吧?」

  康道人道:「當然不妨礙,不過我聽說這位金玄尊本是幽城之人,張廷執倒還真是敢用。」他嗤笑搖頭,道:「罷了,且不管此人,既然現在有動靜,我們等待的機會也是來了,道友且為我護法,我施展手段設法與之聯絡。」

  陸道人當即應下。

  康道人則是依靠窺神入夢之法找尋目標,在試了一會兒後,便潛入了一個外世弟子的心神之中,並利用其與一位元夏修道人接觸,告知了自己願意投效元夏的想法。

  同時為了取信對方,他還言自己知悉不少天夏內情,可以當面再談。

  關於邪神,關於玄廷上層,關於天夏的佈置,他們二人有太多的東西可以透漏了,不過他們也知道如何拿捏,至少在事情沒有定論之前,他們是不會隨隨便便將之洩露出去的。

  那名元夏修道人在瞭解之後,覺得這件事自己做不了主,而且前一陣方才出現了墩台爆裂之事,難說是不是有人故意設局,所以立刻報至了新來的駐使這邊。

  駐使聽聞之後,問詢了一下,就讓自己先去一邊等候,隨後在殿內思索起來。

  他的副手是由他親自挑選的,乃是一姓同族,此刻開口道:「兄長,這位是要投靠我輩,為什麼不找張正使,反而直接來找兄長呢?」

  駐使倒是不覺得如何奇怪,道:「緣由當有很多,天夏當也是內部派系不一,若是這位與張上真本就不對付,或者是另一派之人,還有可能張上真不喜此二人,那麼不妨礙其自己來尋一條出路了。」

  他頓了一下。道:「其實有人主動來投,恰恰說明張上真在天夏之所為已然初見成效了。」

  親信問道:「那兄長,我們是否接納這二人呢?」

  駐使此刻有些拿不定主意。他也在想,此事值不值得。

  正如他適才所言,此輩不去投張御,反來直接找他們,那麼至少證明其等和張御不是一路人。可據方才所報,這不過是兩個功行平平的真人罷了。

  要是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那他一定毫不猶豫接納下來,哪怕是寄虛修士,他們願意遮護下,可是區區兩個尋常真人,真的不值得拉攏,便到了元夏這裡,又能起多大作用?簡直就是雞肋。

  關鍵此舉反還可能交惡張御。

  轉念到此,他抬頭道:「回告他們,若是有心,就等待元夏到來後……不!」他忽然想到了什麼,來回走了兩步,回頭道:「你去把這兩人請過來,請到我這裡。」

  那親信執禮應下,道:「兄長,我這便去。」

  待其離開後,他又喚了一名弟子進來,道:「你去告訴負責聯絡張上真的天夏修士,說我請他到這裡來一回,有一件事要告知他。」那弟子也是應命而去。

  康、陸等了沒有多久,就得到了一個準確回言,說是元夏駐使得知此事,請他們過去一見。

  他們二人沒有立刻動身,而是反覆了確認幾遍,這才決定去見那元夏駐使,不過他們也不敢光明正大的過去,先以入夢之手段將隨行的玄修弟子都是迷惑了去,而是各自化出了一縷辨別不清的分身往些宮台方向飛馳而去。

  只是事到臨頭,陸道人卻是生出了一些猶豫,道:「康道友,我們做得真的對麼,天夏可是還有玄廷,上面更是還有幾位執攝啊。」

  康道人則道:「道友,都到了這個時候了,焉能退縮?何況天夏有的,元夏亦有,且比天夏所擁有的更多,此番絕然沒有走錯,繼續站在天夏這一邊,只會隨著天夏這艘破船一起沉下去。」

  兩人分身一路順暢無阻的來到了元夏駐台之上,並與那位前來接應的駐使親信接上了頭,在確認兩人身份後,接下來就被帶到了駐使那裡。

  駐使坐在那裡,以審視目光打量了兩人幾眼,道:「我元夏不收無用之人,兩位既來投效,想必能告訴我一些什麼。」

  康道人十分篤定道:「那是自然。」頓了下,「我可先說一事,如今我天夏上境修道人所居之地具體落處何在,想必尊駕還不知曉吧?」

  駐使道:「哦?那麼請問,這處是在什麼地方呢?」

  康道人看了看他,認真道:「此間乃在一處隱秘之地,只能言是天夏上層另行開闢之所在,具體落在何處,恕我現在無法言述,只要貴方能接納我等,讓我等投入元夏,我等可以我元夏引路,攻伐天夏,其中還有許多其他更有價值的東西。」

  陸道人沉默不言,雖然他答應康道人來投元夏,可是他心態沒有康道人轉變的這麼自如,對於反過來攻伐天夏之語,他實在說不出口。

  駐使卻是對其笑了笑,道:「我和來諸位說吧,天夏諸位玄尊所開闢之地名為上層,潛於一片雲海之中,我說得可對?」

  康道人神情微微一變,道:「貴方知曉?」他心思一轉,莫非在我之前已然有人投靠元夏了?心中頓覺不好,若是如此,他們的價值可就大打折扣了。

  駐使呵了一聲,道:「我們元夏自也是有自己的消息來路的,兩位不會以為我們一無所知吧?」

  上層的事,張御早就和他們說了。不過這個上層與真正的上層情形還是有所不同的,張御的說法也是另一套說辭。

  尋常玄尊只知道上層開闢之時利用了清穹之舟,具體如何開闢的,門戶到底在哪裡,他們也說不清楚,畢竟這是上層境界的事,一般修道人也從無分辨。

  康道人心中念頭飛轉,又道:「還有一事……」而就在這時,駐使的親信走了進來打斷了談話,並用眼神示意了下外面。

  駐使立刻自座上站了起來,並伸手制止了兩人繼續說下去,同時望向外間。

  康、陸二人一怔,以為來了元夏方面的什麼重要人物,也是轉身往外望去。

  他們先是感得一陣莫名壓力落至心神之中,隨後便見一個籠罩在玉霧星光之中的年輕道人自外走入殿中,其人眸中神光一轉,就落到了他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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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八十八章 屈意付別投

  康、陸二人一見來人,不禁頭皮發炸,驚駭莫名。

  「張,張廷執?」

  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張御竟然會出現此地。他們腦子頓時一片混亂,弄不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了。

  駐使這時卻是露出笑容,走了上去,對著張御執有一禮,正色言道:「張上真來了。」他半轉身過來,伸手一指康、陸二人,道:「就是這兩位,方才說是來投效我等,所以在下這才請了張上真過來。」

  康、陸聽他如此說,一時卻是有些分不清楚了,兩人這到底誰是元夏來人?誰是天夏之人?

  張御掃了兩人一眼,淡言道:「那麼駐使打算如何做呢?」

  駐使忙道:「我等既與上真有約,就絕對不會另行謀算,壞了上真的大計的。這等事,自然是交由張上真處置了。上真是把這兩人帶回去,還是把這兩人都安頓在我們這裡,都是可以,這次一切都聽上真安排了。」

  康、陸二人木然站在那裡,他們現在不知到底作何反應了。

  張御點了點頭,道:「我會處置好二人的,多謝駐使通傳了。」

  駐使道:「哪裡哪裡。」

  張御對著兩人只是一彈指,剎那間,由兩個人各自一縷意念所匯成化身就驟然破散了去。駐使對則是對此視而不見。

  張御收手回來,休看這一次是元夏這位駐使通傳他來此的,可實際上,得了聞印之後,在兩人心思一起,並付諸行動之後,他便已然有所感應了,下來一舉一動他都是看在眼裡,

  哪怕不提這一點,兩個忽然要求來虛空清剿邪神,這行為看著也有一些突兀,他理所當然對兩人是有所關注的。

  兩人方才與元夏駐使對話之時,為了獲得更大利益,並沒有提及多少天夏隱秘,但兩人其實也交代不出來,兩人但凡有一點過線,那他就會動用手段加以中止。

  他轉首那對駐使道:「我還有事要處理,便先告辭了。」

  駐使露出理解之色,執禮道:「那便不耽擱張上真了。」

  張御一甩袖,轉身離去,幾步之後就化一道星光散去了。

  那駐使親信道:「看來張上真不會給這兩位好臉色。」

  駐使言道:「這是自然,若是你手下之人瞞著你投向他人,卻不讓你得知,你自然也不會給他們好臉色。這件事,就到底為止吧,也不用向上提及,張上真想必是能領我們人情的,我們下來還有很長一段時間需與這位打交道。」

  那親信略覺可惜道:「倒是可惜方才沒有問更多,看那兩人的樣子,好像是知道不少東西。」

  駐使不以為然道:「無甚可惜的,這兩人不過尋常真人,又能知道多少?此輩能瞭解的,要是我與天夏開戰,隨便抓一兩個人就能知道了。」

  那親信想了想,道:「兄長說得是。」

  而一駕漂游在虛空之中的飛舟內,康、陸二人身軀一震,意識分身破散,使得兩人也是心神受到衝擊,怔怔站了一會兒才是恢復過來。

  陸道人在回過神來後,卻是變得惶恐不已,他以心意傳言道:「康道友,看這情形,莫非是那個元夏使者早已投靠了天夏,才喚來了張廷執的?」

  康道人稍稍冷靜了下,同樣在心神之中溝通道:「不對,看兩人交言,應該是張廷執早就與元夏那邊達成了什麼協議,所以此人才將我們交給他,說不定他早就已是被元夏收買了。」

  陸道人一怔,隨後像是想到什麼,道:「這樣的話,那不是好事麼?我們可以投到張廷執門下啊,那也不等於是投靠了元夏麼?」

  康道人卻是神情不太好看,他聲音低沉道:「其實那樣情形反而更為糟糕。道友你想一下,張廷執若真是投到元夏那裡,試問你願意讓人知曉麼?你願意這個把柄被抓在別人手裡麼?此事要是一旦洩露出來,恐怕玄廷不會放過他的。更別說,方才他可是直接擊破了我們分身,這位根本沒有將他們收在麾下打算!」

  陸道人心中悚然一驚,的確,這等事就算最親信之人都未必會告知,更何況他們兩個人?哪怕他們流露出來投奔之意,也無法確定張御是不是奉玄廷某些廷執之命而為,而無論哪個結果,最穩妥辦法就是將他們兩個人給收拾了。

  他不由慌張起來,道:「那我等現在該怎麼辦?」

  要是張御一心要處置他們,天夏這裡幾乎就沒有他們容身之地了,而元夏那邊也證明了無法走通,虛空之中全是邪神,去那裡也是自尋死路,他們現在簡直是無路可逃。

  他道:「若是我們去揭發,對,揭發張廷執……」

  康道人冷冷打斷他,道:「無用的,他是天夏廷執,而我們只是一個尋常玄尊,我們說得話無人會聽,再說我們方才與元夏駐使見過面,別人只會以為我們是反咬他一口,根本扳不倒他。」

  陸道人有些絕望道:「那我們就無路可走了麼?」

  康道人道:「未必,我料想追殺我們的人一定已在路上了,我們先往虛空深處去,雖然那裡都是邪神,可是來追我們的人也一樣麻煩,還能借此遮擋下。」

  陸道人此刻也是沒辦法了,只能聽他的建言,於是一咬牙,便催動飛舟往虛空深處去。

  因為兩人方才是心意交流,看去很長,實際上只是過去了一瞬間。

  然而下一刻,隨後一道金光閃過,朱鳳、梅商二人出現在了飛舟之中,飛舟之上設布的禁陣對他們根本沒有作用。

  陸道人立刻感應到了他們的到來,急道:「道友,他們來了,下來該如何做?有什麼辦法道友你快些拿出來啊。」

  康道人道:「還有一個辦法。」他看向陸道人,道:「也是如今唯一可行之策了。」

  陸道人先是不解,隨後便讀懂了他眼神中意思,不由驚道:「康道友,你,你瘋了不成?」

  康道人道:「這是最後可行之法了,若是成功,說不定還能夠就此翻身。」

  「瘋了,瘋了。」陸道人喃喃說著,隨後一聲嘆,搖頭道:「我是絕不會走這條路的。」說完之後,他轉身離開主艙,向著外間走去。

  康道人則是一個坐在艙內,艙廳周圍的光芒緩緩黯淡下來,將他的臉龐都是籠罩在了陰影之中。

  陸道人來到外間之後,化光飛遁,在看到了迎面到來的朱鳳、梅商二人後,他不由自主停頓了下來。

  陸道人臉色發白道:「是張廷執讓兩位來此的?」

  朱鳳道:「我們奉張守正之命,前來捉拿意圖投靠天夏的兩名玄尊。」

  梅商看了看他,道:「陸玄尊,你們走不脫的,束手就擒吧。」

  陸道人呵呵笑了起來,道:「跟你們回去?然後被殺麼?」

  梅商道:「陸玄尊,你總算還沒有走到那最為危險的一步,事情還不至於不可收拾。」

  陸道人搖了搖頭,看著朱鳳、梅商二人,道:「陸某要檢舉揭發,玄廷廷執張御,其人與元夏之人有所勾結!」

  梅商嘆了口氣,道:「陸道友,何必如此!」

  朱鳳蹙眉道:「真是給我們找事。」他們每一次動作都是需有記述的,所以她回頭還要把這句話報上去,雖然張御不會計較,可總歸是令她覺得有些不舒服。

  陸道人說完這句話後,身上綻放出一道亮光,將自己緊緊圍裹在內,看去如同一只光繭。

  只是下一瞬間,兩股法力一同落到了他的身上,如同兩片萬頃巨瀾齊壓而至,他頓時一陣氣悶,感覺自己好像立時就要被壓扁。

  他知道朱鳳、梅商二人都是寄虛修道人,功行道行都是勝過他一籌,現在更是兩人在此,自己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

  好在他出行前已是做好了萬一被攔截的準備,所以攜帶了足夠多的法器和丹丸,這時用力一吸,數枚丹丸化為一縷縷丹氣,並滲透入身軀之中,卻是意圖撐住片刻。

  大約撐了二十來個呼吸之後,他丹丸便是耗盡,終被那兩股法力給壓垮,不過這也是因為朱鳳、梅商二人要抓活的緣故,不然說不清楚,反還以為他們要殺人滅口。

  見身外屏障偏偏破碎,並有一條金繩落到身上,陸道人也是徹底放棄了反抗,心中一嘆,暗道:「康道友,我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只看你能不能做到了。」

  朱鳳不悅道:「明明無有什麼本事,卻偏要和我們糾纏。」

  梅商道:「他是在拖延時間。」他感應了一下,確認另一人仍在這裡,但說不定在謀劃什麼不明事機,他神情一肅,道:「朱守正,我們進去看一看。」

  此刻主艙之內,康道人雙目之中飄散著深紅之色,他在方才已是使得自己轉入了渾章之中,到此一步,他還沒有停,而是繼續向著大混沌方向邁進,身外有泊泊黑霧冒出,同時心中默念道:「霍衡道友,我願深入大混沌,日後供你驅策,還望尊駕能夠收留!」

  就在他轉念之間,一個人影也是出現在了他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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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八十九章 催識入意神

  康道人想要挪轉頭看向那個人,但是發現自己身軀被一團黑霧所包裹,並向著自己心神深層侵蝕而來,一時之間,彷彿身軀不再是屬於自己一般,他連眼珠似都變得無法動彈了。

  此刻他聽到一個聲音在身旁響起道:「有不少人在走投無路之下都選擇了去往大混沌,要是你們一開始就選擇了大混沌,那麼我還佩服你們的膽量魄力,或還會給你們一個機會,可實際上你們既無勇氣又無能力,混沌之妙玄又豈是你等之輩能夠窺見的?」

  康道人艱難出聲道:「康某入此道的確心存僥倖,若是尊駕不願接納,那康某也不強求,不過是變成混沌怪物罷了,這樣還能與敵拚死一搏,總也好過被捉了回去。」

  那上方卻是傳了一個不屑笑聲,道:「說得這般大義凜然,你以為你很有決斷麼?你有膽量變成混沌怪物,有膽量去一試大混沌,卻無膽量去與元夏一戰,反是迫不及待投靠了過去,你所謂的決心又能騙的了誰呢?」

  那聲音悠悠言道:「你不過是一個無膽懦夫,再加有一些投機鑽營心思的小人罷了,你這等人,哪怕真的成了混沌生靈都是令我嫌棄,懶得多看你一眼,還是早早被人剿滅乾淨為好,免得在我面前惹厭。」

  康道人聽到這話,似乎是被觸痛了心筋,渾身劇烈顫抖了一下。

  旋即他深紅色的眼中閃過一絲瘋狂,道:「尊駕不肯接納我,以為我就沒有機會了麼?你們不給我路走,我自己來走!」

  他於心下轉運了一個法訣,霎時一股異常隱晦的法力波動傳遞了出去。

  由於他擅長窺神之法,故是他一開始就將自己身為人的一面收攏到了心神最深處,所以他到現在為止都還沒有被大混沌侵蝕意念。

  而這個時候,他卻是將這些往外渡去,他將自己身為玄尊修道人的功行和經驗,全數傳遞給了兩個與他有著血脈牽扯的後輩。

  其中一個人,將會擁有他自入道之後所有的憶識和經歷,而這些將是佔據強勢地位,並且不斷侵蝕著受術之人,一旦將其人原本的人生替代了去,那就會變成另一個他。

  雖然這個人本質上是與他無關的,但那樣一來,等於是他的思想再一次重生了。那個人將會擁有完全與他相同的思考方式和行事準則,並且也會將他所認定的敵人視作對手。

  而另一人,因為乃是一名女修,勢必不可能完全契合,所以他只是將一段編織出來的虛幻經歷印刻入了其中意識之中,這樣彷彿真正有了這些事,這也是因為一個人無法接受他的所有,而由兩個人分開承受,則負擔輕一些,也更容易成功。

  那個聲音的主人清清楚楚看到了他的舉動,並道:「有些意思,那我倒要看著你能做到哪一步了。」

  這個時候,外面轟然一聲巨響,飛舟主艙門轟然破散、朱鳳、梅商二人化光遁入艙中,他們見到籠藏在黑霧之中的那一團扭曲的身影,都是神情一變,只是兩人都是不曾看到負袖站在一旁的霍衡。

  兩人這時毫不遲疑取出了兩枚法符,起法力一轉,便化作兩道光芒落在了前方那虛影之上,彷彿是像沸鍋之中潑了一瓢冷水,那本來翻滾不休的黑濁霧氣霎時就被遏止住了。

  如今的守正宮與以往是大為不同了,張御那命印分身自從坐鎮此間之後,對於一些敵人做了一些針對性的佈置,這其中就包括了虛空邪神和眼前的混沌怪物。

  守正只要攜帶必備的法器,並按照他定下的步驟行事,便能克壓絕大部分,這也就是為什麼如今清剿起虛空邪神這麼容易了。

  此刻隨著兩人不斷將法器和各類法符祭了出來,也是起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那本是極為難纏的混沌怪物也是被一步步的被制壓下去,翻騰的黑霧和濁氣也是變得虛幻了起來,好像漸漸被從世間排擠了出去。

  兩人沒有神情嚴肅無比,身上法力持續而均衡的湧動出來,一點點將其斥逐出去。

  混沌怪物的誕生可能只需要一瞬間,但是將之鎮殺消滅卻是花費莫大的力氣和時間,而且這東西也不是尋常修道人可比,只要有一絲殘餘留下來,都會導致其重再復還。故是這個時候最為關鍵,不能有稍有鬆懈,否則就可能前功盡棄。

  霍衡看到這裡,已然無心在此停留,他先是朝某個方向看了一眼,隨後便一轉身,霎時沒入了一片虛無之中。

  半刻之後,經由朱鳳和梅商二人的通力合作,隨著那一團濁氣黑霧徹底淡散了去,落在其身上的兩枚法符也化是一團飛灰散去。

  而其消失之處,艙室地面像是燒焦了一般,留下了一大片黑灰。

  梅商目注此處,嘆道:「何必如此。」

  朱鳳在看了一眼,往又往旁處打量,只是陡然間,她的目光忽然凝注,因為她發現,在艙室另一邊,就在距離方才康道人身旁不遠處,亦存在一圈焦黑,而方才她居然絲毫沒有注意到。

  在守正宮這幾年下來,她清楚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方才某一人就站在這裡看著他們,而他們卻毫無所覺,想到這裡,她身上不禁微微有些發冷。

  不過她並沒有聲張,只是打算在隨後遞給張御的報書之中將這個寫入進去。

  此時此刻,內層荊丘上洲,義州封高崖壁之上,此間鑿開了一處處的洞府,常年有修道人在修持交流。

  而再崖壁靠上的某處洞府之內,坐著一名外表約莫十八九歲,膚若瓷玉的女修,這時她黑蛾似的睫毛動了動,從定坐之中醒了過來。

  她揉了下額角,就在方才,她好像經歷了一場幻夢,但仔細想想,又好像只是回憶起來了一些自己入道前後的事。

  她不是一開始就在玄府的,而是有一位老師指點,這位老師對她和自己叔父十分照拂,不但將他們引上了玄修之路,還對他們盡職盡責的指點,只是這位老師生性淡薄,所以從來不曾顯露人前,除了他們也不為人所知。

  在記憶之中,這位老師對待她如師如父,師生之間的感情也是十分的好,只是就在方才,就在她入定的時候,發現這位老師正遺憾的看著她,並且面龐身軀不斷生出裂紋,並碎裂開來,化作了一堆石礫。

  她心中忽然有些不安了起來,因為這景像似乎意味著什麼。

  就在她細想的時候,腳步聲響起,一個人影自洞府之外走了進來,這是一個神采出眾的中年男子,從髮冠到鬍鬚衣袍,都是整齊合度,但是此刻,其人眉宇之中卻是有一絲憂慮。

  少女站了起來,萬福一禮,道:「叔父。」

  中年男子看了看,道:「憶心不必多禮。」他想了想,「憶心,你方才可曾感應到什麼了麼?」

  秦憶心道:「方才麼……」她輕聲道:「方才似是見到了老師,只是老師……」

  「果然你也是看到了!」

  中年男子忽然激動了起來,他喃喃道:「我便知道,我便知道。」

  秦憶心看了看,道:「叔父,這是怎麼一回事?」

  中年男子長嘆一聲,道:「那是老師在給我們叔侄二人傳遞消息啊。」他面露苦澀,道:「我若猜得不錯,老師他應當是遭遇了劫難,或許是遇到了……某個大敵,所以通過方才的傳意把這些告訴我們。」

  秦憶心輕聲道:「某個大敵麼……」

  中年男子忽然道:「這個事情你先記下,千萬不要對外聲張,我會去查清楚這件事的,你這幾天也不要有異常舉動,關於那個侵害老師之人的身影,老師傳意之中也有一些線索提示,我會去查清楚的。」

  說完之後,他便又匆匆離開了這裡。

  秦憶心看著他離去身影,又凝思了片刻,卻是心中有些疑惑。雖然方才那些場景看去沒有什麼問題,可她心中總感覺哪裡有一些不協調的地方。

  她本人就是擅長入夢造景,安撫他人心神並彌補缺失的,所以明白真虛不定,有時候自己所看到的並不一定就是真實發生的。

  她坐了下來,喚了一聲,訓天道章在面前展開,那裡卻是有十來個名符閃爍著,這些都請她入夢相助道法的,而她也可以以此獲得功數。

  她當即挑選了其中一人,這位同道因為近來做錯了一事,屢受師長責罵,同道排擠,心中焦躁,總是難以入定,於是她通過訓天道章,以夢聲之法幫助安撫心神,助其入至定中。

  在做完此事後,她心中湧起了一個念頭,夢可窺人,亦可窺己,自己不妨嘗試一下,想到這裡,她沒有再在訓天道章上選擇其他人,而是收了道章,盤膝定坐下來,隨著一團霧幻迷離的氣煙將她籠罩住,她身影也是變得模糊不清了。

  待第二天,她從定坐之中醒來,卻是訝然發現,自己手邊多了一張小紙簽。她伸出晶瑩細長的手指,將此拿起,見上面用硃砂寫著三個詞:「不要信,不要信,不要信!」

  她看著這三個詞,不禁思索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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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九十章 顧外先正內

  秦憶心拿起一支筆來,上面蘸著血紅色的硃砂,她在紙簽下面又寫下了「不要信」這三字,並尋到了那熟悉的感覺,

  她能肯定,這是自己夢中所寫。

  可是她做得是什麼夢?夢中的內容又是什麼,她卻是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她試圖用功法去回憶,然而似乎有一股力量在阻礙著她,令她不得不放棄,可如此更是加深了她的懷疑。試問她是一個依靠著夢境來運法的修道人,居然連自身之夢境無法完全控制,這又豈是正常的?

  只可能是外來的力量影響到了她。

  想到這裡,她也是自我審視了一番,但是在運轉過程中,她卻有了驚訝發現。

  「這是……」

  她忽然覺得,自己對於入夢手段的掌握和理解隱隱然提升了幾分,好似平日阻礙在面前的迷霧一下被勘破了。與此同時,她甚至想到了如何調整自身的章印章書,可以剔除一些瑕疵和弊端,從而更好為自己所用。

  她若有所思,手中的筆則是輕輕晃動兩下。

  她進入第四章書也是不短時日了,玄修修為到此是一個關隘,每上去一點點都是很困難的。她也看到了張御留下的攀道章印,但是章印就在那裡,而內外各洲宿多少第四章書的玄修,卻沒有幾個敢真正去嘗試的。

  好在現在有了昊界下層,很多玄修有了可以嘗試的機會。

  不過她用不到這等手段,她的入夢神通之中可以使自己在夢中經歷數十上百年,這也是她獨有的手段,但是無論怎麼走,都覺得自己差了一點什麼,好像攀登高崖,到了最後幾步的時候,總是沒了力氣。

  事實上,她的根底足夠了,可欠缺的是對道法的理解和感悟,這是大部分玄修的都缺少的部分,而一般來說,這些只能靠她自己慢慢的積累,去翻閱道冊摸索領悟。

  但是如今情形不同了。康道人將自己一切感悟和道法都是交給了她們兩個人,而且毫無保留的自願奉送給了他們。

  一個真修兩千載道行何等深湛,哪怕她接受的只是部分,也是使得她缺失的一面被彌補了上來,下來如果能完全將之消化,那麼上去更高境界就不是什麼渺茫的幻想了,並可能到了上境還有更寬廣的路可走。

  她現在還不清楚這一切,但既為自己的變化感到由衷喜悅,同時又有一些擔憂。

  洞府之外略顯沉滯的腳步聲傳來,那名中年男子又一次走入了進來,他神情沉肅無比,道:「憶心。」

  秦憶心起身一禮,道:「叔父。」

  中年男子在席上坐了下來,沉聲道:「我又理了一遍記憶,我已經知道那個害死老師的人身份了。」

  秦憶心沒有說話。

  中年男子一伸手,祭起了洞府中的禁制,肅然道:「老師這次受害,乃是因為撞破了一個人私下與元夏修道人勾結,而這個人……很可能是某位廷執。」

  他吸了口氣,道:「不論是出於公心還是私心,這件事我們都不能置之不理,我們一定要為老師討個公道。」

  秦憶心想了想,道:「叔父,老師傳給的我們,一定都是真實的麼?」

  中年男子一皺眉,眼神變得嚴厲起來,道:「憶心,你是懷疑老師麼?」

  秦憶心道:「侄兒不敢。」

  中年男子盯著她一會兒,道:「憶心,我知道你是什麼意思,練就了入夢就會對一切都感到懷疑,我以前也是這麼過來的。

  不過你不該懷疑這些,你忘了老師過去是如何教導我們的麼?老師教授我們的那些刻字還在石碑之上留著,這些總不會是夢境吧?」

  康道人在給二人好處的時候自也不會露出太大的破綻,證據就是他以往給二人留下了一些刻字傳書,這些都是真切存在的。

  而這兩人也的確是他引上了玄修之路的,因為他預見到了玄法日後可能興盛,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成為主流了,所以提前落子,這般也是給自己留下一條日後可以融入進去的門路。

  實際上有這等舉動不止是他一個,在得知玄廷推動玄法後,一些潛修修道人,也是會給設法在玄法找一二個隱秘傳承的。

  中年男子見秦憶心沒說話,而是垂下目光,以為她知道錯了,便又語重心長道:「憶心,你知道我們叔侄二人得了何等樣的好處麼?老師幾乎是將他畢生經驗和道行給了我們,除了至親至近,又有誰會做出這樣的犧牲呢?」

  說完這些之後,他按了幾下,道:「可能叔父我的語氣有些重了,憶心,你自己想想,老師的事情必須是由我們來討回公道的。」說完之後,他站起身,轉身走了出去。

  秦憶心輕輕嘆了聲,她心中還是堅持有問題,但說不出在哪裡,可是叔父看去卻是不願意討論這些,她也不好反駁頂撞,於是心下決定暗自尋思對策,隨後求證。

  這個時候,她忽然覺得哪裡有些不對,不禁又看了一眼中年男子離去的地方,這位叔父原來站起離席的時候,一向是習慣先邁右腳的,可是方才……好似是先邁左腿?

  清穹道宮之中,張御端坐於榻座之上,但是他的感應卻是彌布各方,方才虛空之中所發生一切的事機都是落在他的眼中,便連霍衡的出現和退走他亦是感應到了。

  康道人所為之事,雖然是以窺神入夢的方式進行的,可其出手之際,仍是被他察覺到了一些變化。

  因是掌握了聞印,現在只要對方功行不及他之人,一旦有針對他的謀算他立會生出感應。就算是功行相仿之人,不加遮掩手段,也是有可能被他提前發現的。

  故以聞印為憑,只片刻之後就找到了秦憶心叔侄二人身上。

  只是一眼看了下來,他就對兩人的情形一清二楚了。但是他並沒有去干涉,未來變數無窮,又豈是其人完全能操弄的?

  在他感應之中,若是任由事情繼續下去,最後的結果不見得會完全走向壞的一面,而返還有可能走向好的一面。就算事機真的偏向不願意看到的方向,他既然看到了,自也有辦法扭正回來。

  而在此時,朱鳳、梅商二人也是押送著陸道人,將之帶到了守正宮中。而張御命印分身則是時刻坐鎮於此地。

  二人押著陸道人進入大殿,便先與張御見禮。

  禮畢過後,朱鳳道:「守正。我二人已是奉命將陸竹同帶了回來,康繆此人則是自墮混沌,化身成為了混沌怪物,我二人不得已,只能以守正所賜法符將之當場除卻。」

  張御頷首道:「兩位辛苦了。」

  他又看向陸道人,此人此刻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低著頭不敢看他,他道:「陸玄尊,你有什麼話要說麼?」

  陸道人緩緩抬頭,慚聲道:「此回是在下鬼迷心竅,受了康道友蠱惑,前去投了元夏,只是一時糊塗,還望廷執寬宥。」

  張御看著他道:「只是一時糊塗?你最後明知道康繆是要轉求混沌之道,你卻不加以勸阻,實則你知道此事幾乎不可能成,但仍存有一絲僥倖,故而願意嘗試,再說便是因此失機,死的也不是你,若是成了,說不定你還能脫身,是不是?」

  陸道人神色不禁一變,這句話當真是戳中了他的隱秘心思,他突然伏拜在地,道:「是陸某錯了,還乞廷執恕罪,容陸某日後有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張御看他片刻,道:「明周道友。」

  明周道人出現一旁,道:「廷執有何吩咐?」

  張御把袖一拂,道:「你把此人帶了下去,並將此人罪狀一併送至武廷執處,由他處置吧。」

  明周道人道:「明周領命。」他轉望一邊,一道光氣之門憑空打開,就由一股無邊吸力出現,將陸道人整人吸扯了進去,隨後又轟然合閉。

  張御這時又看向朱鳳、梅商二人,道:「你們二位此回做得不錯,元夏到來,引得人心變幻,也難免有一些人見元夏強橫,故是意志不堅,想要投靠過去,這兩人不會是最後一例,近來你們要多加留意了。」

  兩人道了一聲是,梅商這時道:「廷執,我們近來發現,那自上宸天投過來的常玄尊頻頻出入元夏駐地,也不知在做些什麼。」

  張御道:「我知道了,你們先下去吧。」

  朱鳳、梅商二人打一個稽首,就退了出去。

  到了外面,他們也絕口不再提常暘之事。既然張御沒叫他們對此人如何,那就是另有打算的,所以他們沒必要多去做什麼,心中清楚就好。

  張御在二人走後,思索片刻,便是憑空擬了一封書信,遞給一旁的明周道人,道:「將此交給首執。」

  明周道人接了過來,打一個稽首,便領命而去。

  張御則是看向雲海方向,在那裡潛修的修道人很長時間都不受玄廷管束了。本來按照他的意思,這個時候,是先要審理一遍,定個規矩,然後放出去做事的。只是之前出使元夏,他重點不在這裡,暫還顧不上此事。

  而現在卻是抽出手來了,正好在下一次廷議上提出此事,不過屆時有一些人恐怕不會很樂意,但是沒關係,他在這裡等著這些人跳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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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九十一章 撫傳敘法度

  數天之後,雲海之上磬鐘之聲悠悠傳出,又是到月中廷議之時,光氣長河之上,諸廷執的身影在此陸續顯現出來。

  待是陳首執的身影在主位之上現身,諸位廷對著陳首執稽首一禮,道:「見過首執。」

  陳首執還有一禮,道:「諸位廷有禮。」又一聲磬響傳出,諸廷執俱是落座下來。

  陳首執道:「諸位廷執可有呈議?」

  張御執起玉槌,在案前磬鐘之上輕輕一敲,一聲清清磬音傳出,待諸人看來,他放下玉槌,在座上言道:「前幾日出了康繆、陸竹同二人之事,諸位廷執想必已是知悉了。」

  諸人都是點頭。

  張御道:「這一次情形,乃是二人意圖從我天夏反出,投奔元夏,而元夏駐使因是慮及我與他們幫助更大,便將此傳告於我,令我知悉了此事。

  雖然這一次元夏使者願意配合與我,但主要因由還是在此人看來,陸、康二人修為不甚高明,便是收留了也沒有多少好處,反還可能壞了我之事,故才如此做。而要是這兩人功行稍高一些,那說不定就有別的心思了。

  故御以為,如今當務之急,需先對雲海之中潛修的諸位同道加以勒束整頓,將來好杜絕此事。」

  座上諸廷執都是思慮起來。

  古夏之時宗門林立,神夏之時人心各異,但大體之上卻是由分散走向聚合,在經過長久演變之後,天夏上下產生了近同的道理道念,持有這些道理道念之人自然是非常容易凝聚到一處。

  特別是如今那些後輩,全是在這等一體同化的大背景下成長修行起來的,對於天夏有著天然的認同感。

  但是問題恰恰是在於,那些雲海潛修的修道人並不是如此。

  這些人動輒千載修為,有著數千上萬載的修為的修道人亦有不少,有的就是從神夏那時候到如今,雖然加入了天夏,但是道理道念與天夏並不能完全合契,若是彼此一致的,那早就願意出來承擔權責了,不願意出來,恰恰還是奉行以往真修那一套。

  只不過以往也算對天夏有功,再加上各有因由存在,故是允許其等在上層潛修,不用過問外世。

  這次康、陸二人起了投靠元夏的心思,他們雖是惱恨叛逆,可是心中倒也沒有太過意外。

  因為他們清楚,這些雲海潛修的,心中還持有一些真修的思維,那就是誰人強盛便就跟隨誰人,以往天夏最為強盛,無有宗派能與之比擬,而且別派又不會接納他們,去了也是被人奴役,他們自是跟隨天夏。

  而在如今,元夏更為強盛,並且看去還接納了諸多外世修道人,儘管地位不甚高,可總不需要與天夏一同覆滅,故是也能接受了。

  他們可以肯定,持這等想法當不止康、陸二人,肯定還有人動過這心思,張御提出的建言,他們心裡是同意的,但如何處置,又是一個問題。

  玉素道人這時率先打破沉寂,出聲言道:「對敵元夏,每一分力量都要用到,每一個天夏修道人都當站了出來。」

  說到這裡,他看向座上諸位廷執,又言:「天夏入世之言已是宣揚良久,那些不願意出力的,避而不出的,又怎算我天夏修士?反可能成為我天夏之隱患,我還要分出精力去應付,值此危難之時,該用非常之法,不能容許此輩,該用玄廷之命令此輩入世擔任權責,若是不願意,那就去鎮獄之中待著,好歹也有些用處。」

  諸位廷執看了一眼,這等得罪無數人的話也只有這位敢明著在廷上說了,而且事情處置,不能這麼激進,不過此一言卻也如同在牆壁上破開了一個大洞,也讓諸人沒了一些避忌。

  鍾廷執這時道:「玉素廷執此話太過偏激了,諸位道友在雲海潛修,乃是我玄廷當初所允許的,他們並沒有做錯什麼,眼下雖然情形有變,可他們終究未曾違背天夏律法,也還不是什麼叛逆,怎能這般粗暴處置呢?」

  崇廷執附和道:「正是,而且強迫得來,也無法令人心服口服,這般我與元夏這等殘虐之輩又有什區別呢?

  崇某以為,這件事還是先對諸位道友曉以利害為好,以往我們允許他們潛修,可對他們同樣也是不聞不問,怎能上一來便要求太多呢,這些可都是當初願意跟隨我等一同渡來此世的同道,都是有功之人,不能這般苛待了。」

  戴廷執這時道:「諸位廷執,戴某以為,幾位廷執所言,都有一些道理,但有元夏當面威脅在,縱然得了張廷執努力,現在不來侵攻於我,可不過拖延數載時日罷了,如今已經不容許再慢慢等待潛修的諸位同道繼續坐觀下去了。」

  他提聲道:「戴某建言,此事當由玄廷發書問詢,將此中利害對每一位潛修同道都是說清楚,哪怕避世之人,若遇天夏存亡之關頭,卻仍是不願意為天夏出力,只是自居過往之功,那麼於我又有何益哉?到時候再用嚴律不遲。」

  鄧真這時道:「此法倒是可行,不過期限為何?這些同道久在上層修持,早無時日之概念,兩三天要他們做決定,我怕他們是不成的。」

  鍾廷執道:「以半載為期如何?」

  韋廷執搖頭道:「太長了,元夏威脅在那裡,就算聽從玄廷安排,後續也需慢慢適應,最多一兩月時日,不能再久了。」

  竺廷執開口道:「那就以六十天為期吧。」

  諸廷執沒有再說什麼,顯然都是同意這番說辭,同時諸人往主座之上看去,等著陳首執做出決定。

  陳首執看向座旁,沉聲道:「張廷執,武廷執,此令就交由你們二位來頒宣了,若是有越線之人,你們兩位可以酌情處置。」

  張御和武傾墟都是在座上一禮,領下了此命。

  此事定下之後,廷議繼續,待得將所以呈議處理過後,張御、武傾墟二人持拿了玄廷頒下法諭,就離了光氣長河,乘上飛車,往雲海深處而來。

  飛車乘光氣而渡,一縷縷金虹在飛車經行之處飄盪開來,化作一道道瑰麗霞氣,飄飄蕩蕩染滿穹宇。

  未有多時,便見一片宮宇落入眼中,可就在這個時候,一道光亮射來,來到了兩人車駕之前,化作一個神人少年,對著兩人一揖,道:「兩位廷執,老爺得知兩位到來,特意請兩位過去一敘,說是或有辦法解決玄廷之疑難。」

  武廷執道:「是方上尊麼?」

  那少年神人道:「正是。」

  武傾墟沉吟一下,看向張御,後者也是微微點頭,於是他道:「前面領路。」

  少年神人當即又化為一道虹光,在兩家飛車之前引渡而行,大約十來呼吸之後,便見那虹光穿入一道厚雲之中,隨後此方雲霧如重門一般層層開啟,露出一方流瀑掛懸,仙霧氤氳的浮空島陸來。

  張御看向這片所在,他知道,這次玄廷之所以讓他們兩人同往,一方面是讓這些雲海潛修玄尊知曉玄廷重視此事;

  另一方面,這些潛修的修道人數目不少,功行出眾的也有一些,除了嚴若菡、尤道人兩人之外,還有一位摘取上乘功果人,且是早已求全了道法,所以需得他們兩人一同出面才能壓服住。而武廷執口中所言方上尊,便正是這一位。

  這時浮嶼之中出現一道拱形金虹,飛躍天穹,一直來到了兩人車駕之前,飛車循此而渡,來到盡頭所在,卻是落在了一處立於崖巔的道宮之前,一名外表二十餘,黑眸烏髮,身姿若孤松玉樹一般的道人站在那裡相迎。

  見了兩人從車駕上來,他便打一個稽首,「兩位廷執,方景凜在此有禮了。」

  張御和武廷執還有一禮,道:「方道友有禮。」

  張御這時打量了此人幾眼,這位雖是笑吟吟一派溫和有禮的模樣,可他以往曾聽過不少這位的傳聞,知道這位實際城府頗深,這次主動來請他們,想來也自當有一番用意的。

  方道人與兩人外客氣了幾句後,就將兩人請入了殿中,主客落座之後,他又命人奉上香茶。

  張御留意到,這茶葉有一部分是屬於元夏那裡的,是帶回來的那一批中的。

  武廷執出於禮數,只是淺淺品了一口後,便放下茶盞,沉聲道:「方道友,你遣人來邀之時,說是有辦法解玄廷之疑難?」

  方道人微笑道:「正是,我也聽說了康、陸二人之時,也知兩位廷執來此,不外是為了整肅雲海之上這些潛修的同道,勿要不令此事再有發生。」

  武廷執沒有遮掩,道:「此回的確是奉玄廷所托,來此與諸位同道分說利害的。」

  方道人點了點頭,隨後又是搖頭,道:「道理是對的,方某也是支持的,可是兩位想過沒有……」

  他神色微肅,看著兩人,道:「當初玄廷將雲海這片地界撥發給我輩修行之時,曾是做出了諸般許諾的,現下這等許諾言猶在耳,若是強要他們入世,當是會引得不少同道心生牴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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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九十二章 挾功窺廷位

  張御聽了方道人這一番話,卻是道:「方上尊說錯了。」

  方道人笑道:「哦?錯在哪裡?」

  張御道:「諸位同道能在上層修行,能得上層清氣灌溉,能得享永壽,那正是因為他們是天夏的一份子,當初之許諾,也正是出於這一點。這長久下來,諸位能不染塵俗,不理外世,能得如此,全是因為天夏上下一直在外維護諸位同道。

  而如今天夏有危,身為天夏修道人,難道不該出力相助麼?若是只願收取利處,而不願維護天夏,那麼天夏又為何要庇佑諸位呢?」

  方道人道:「這話說得不錯,但我輩之所以能有今日之享,那是因為以往都曾立過功勞的,接受的也並不是天夏的施捨。」

  說著,他又笑了一笑,「而且方某也不諱言,人心向來偏私,在諸位同道看來,該付出的早已付出,反倒是天夏要求他們出山,是違背了當初之許諾。」

  張御搖頭道:「方上尊此言之中仍是有誤。」

  「哦?如何說?」

  張御道:「諸位同道總以為天夏要奴役驅用他們,可實際上,有許多人是想岔了,天夏與諸位同道之間從來非是對立,而從來是互利共存的。

  玄廷要諸位同道為天夏出力,也並非為了玄廷而考慮,乃是為了所有天夏生靈考慮,更是為了諸位同道考量,因為諸位同道亦是天夏之人。

  而今之天夏,釐定諸序,使上進之路得通,人人都可存身於規序之內,比之以往宗派林立之時何勝百倍,諸道自有其付,也自得有其享。

  故此並非強迫諸道,而是請天夏之人一同護我天夏,天夏子民在其中,所有天夏修道人亦在其中,此中沒有上下高低之分。」

  方道人微微一笑,道:「張廷執今日倒是談了一番大義。」

  張御看他不同,道:「人各有所不同,方上尊若是不願意談義,但我們便來談利。」

  方道人來了一點興趣,道:「利又何解?」

  張御道:「天夏並非是一味要求諸位同道付出,亦是有所回報,並向來是有承責之人得其利,此回元夏威脅在前,保全天夏就是保全天夏之利。元夏覆我,是為了捉拿終道,然而我若覆滅元夏,則我替去元夏,亦能得見彼端。

  但等那時候,先得觀睹大道之人,則必然是為玄廷出力付託之人。諸位避世不過為修道,而有見得彼端的機會,卻是不願去求,那麼到底是在求道,還是在求生?

  若是諸位堅持避世不出,也是可以,恐到時候非但不義,也無其利。便連乘幽派避世,也是為了求得上法,而諸位屆時又能得到什麼呢?」

  方道人聽到這裡,不由抬起手來,輕輕鼓了鼓掌,道:「張廷執說得有理,義利兩面都是讓你們說到了。讓方某聽著都覺得有道理。」

  說到這裡,他話鋒一轉,「不過方某今天請兩位到此,也是因為有一個解決之道。自認可以不用勞煩兩位廷執大費周章,也可能解決玄廷之困擾,可謂是一舉兩得,兩位不妨聽一聽方某的意思如何?」

  武廷執道:「既是受方上真之邀到此,那便是為了一聽方上真的建言的。」

  方道人點了點頭,道一聲好,他看向兩人,道:「此事說起來也是簡單,方某有把握讓所有同道入世為天夏效力,而且不必玄廷再是操心此事。」

  武廷執看向他,道:「可問一下,道友具體準備如何做麼?」

  方道人道:「無非是勸說罷了,兩位廷執,我問二位一句,玄廷除了知曉這些同道的功法名姓,門人弟子的數目之外,餘下又知道多少呢?但是方某不同!」

  他點了點自己,「方某與他們相處數百載,卻是對每一個人都是知之甚深,每一名同道的喜好,每一名同道的長處,每一名同道的想法,都是知道的清清楚楚,所以能做到有的放矢,能做到眼前玄廷做不到的事情。」

  他又一笑,道:「不過方某做此事,卻也是有一個附帶條件的。」

  武廷執沉聲道:「不知方上尊的條件是什麼?」

  方道人笑了下道:「也是簡單。」他身軀微微坐直,看向兩人,目光生光道:「玄廷要許我一個廷執之位。」

  武廷執沉默著沒有回答,只是他向張御傳聲道:「張廷執,這件事另有源頭,我們不如今次先回去商議?」

  張御一轉念,既然武廷執與他這麼說,想來也是有所考慮的,便回言道:「也好。」

  武廷執於是對方道人道:「方上尊當是知曉,廷執之位需玄廷共決,需首執首肯,故尊駕之要求,我等需先知會首執和諸位廷執知曉。」

  方道人輕笑點首道:「這是自然,方某也知這是大事,總要由玄廷決斷的,方某在這裡等著回音,不管成敗,都不會有所怨懟。」

  下來三人不再談論此間之事,而是談了幾句道法,待面前一盞茶飲盡之後,武廷執與張御便從此間告辭出來,坐回了飛車之上,而後縱空歸返。

  在歸途之上,武傾墟先是開口道:「這位說能解決事機,倒也不算太過誇口,這些潛修同道之中,嚴道友向來不問外事,尤道友只喜陣法,反是這位最是最熱衷於結交同道,且若算修道年月,這位也在多數之人,與諸人的師長前輩稱得上故舊,多少也要賣他一些情面的。」

  張御想了想,道:「方才武廷執說,這位要當廷執之事另有源頭,不知這又是如何一回事?」

  武廷執道:「當初我天夏渡來此世時,這位曾經一度活躍,後來亦是他帶著一眾潛修真人一同對抗天外宗派,功勞是有,可是此事過去之後,他便向玄廷提出要一個廷執之位,不過莊首執卻是沒有答應他,只言可以安排去往地方鎮守,若是能鎮守數十上百載,那麼論功拔升。然而這位顯然不願,聞此之後,直接回去閉關了。」

  張御微微點頭,通常所有廷執都必須在各洲宿有鎮守之功,或者立下過奇功,否則哪怕你是摘取上乘功果之人,都不會讓你一步登天。

  但此中也不是沒有例外,比如風道人,不過這顯然是出於大局考量,為的是鼓勵整個天夏不知多少玄修,不能按常理去看。

  而莊首執婉拒其人,除了規矩之外,恐怕是還有什麼其他考慮。

  武廷執道:「後來莊首執論功之時,因這位還是立下功勞的,所以沒有忘了,故是對其賜予玄糧以作補償,兩百多年時間也不曾有過間斷,這般其實與廷執所得也大差不差了。

  而在這位潛修之後,後來也就未提此事。但是到了前番我諸派征伐上宸天之際,徵召各方修道人助戰之時,尤道友和嚴道友都是應邀而出。然而這一位卻是提出,唯有給他廷執之位,他才願意出力助戰,莊首執依舊未曾應允,故是這位也沒有露面。但在大戰之後,莊首執便將原來許予其人的玄糧罰沒去了。」

  張御道:「莊首執並沒有做錯,拒絕玄廷徵召,還以此為條件索要職位,若按御之意,那應該懲以重罰,莊首執事後僅只是罰去玄糧之利,而未曾另行處置,看來已是顧念其人以往所立功勞了。」

  武廷執沉聲道:「只是今日,其人現在卻又要求廷執之位,看來仍是不肯放棄原先之念,便看陳首執如何看待此事了。」

  張御思索了一下,沒再多言。

  飛車不一會兒就回到了清穹之舟深處,兩人下了飛車之後,便來那一方空域之內尋到了陳首執,並將此事敘述了一遍。

  陳首執道:「武廷執如何想的?」

  武廷執道:「武某以為,要是事機能夠在眼下解決,那也不妨讓他解決,因為元夏之事才是第一位的,餘者可以先方一邊,一切可待擊退元夏之後再議。不過礙於玄廷規矩,我可許他一個暫行廷執的權柄,若是他有所不妥,那麼也可以隨時摘了去。」

  所謂暫行廷執權柄,那是一旦戰時廷執若死傷過多,人數少缺,或者在商議一些重要事機時,讓功行出眾的玄首暫列廷議,若是做得好,則成為真正廷執,若是做得不妥,則是可以廢除。不過這一條規矩自有天夏以來倒是還從來不曾用過。

  陳首執看向張御道:「張廷執的意思呢?」

  張御道:「御以為此人不會同意這個意見,此人對玄廷廷執之位頗有執念,不會只接受一個可被挪去的虛位。再則而觀此人之過往,明明有能力,卻又不肯入各洲宿鎮守,說明此人要得是權柄,而不是職責。

  而這一次,一旦天夏戰勝元夏,便可能得窺上道,那麼此人更不可能退讓了。」

  若是戰勝元夏,上道真的有所顯露,那麼身為廷執,肯定是近水樓台先得月,這人怎麼可能放棄?

  而且還有一點他沒說,此人若是裹挾此事入廷,隱隱然就成了這些雲海潛修道人的領頭之人了,他記得以往也不是沒人動過這方面的心思,這裡定不能放任。

  陳首執沉聲道:「以往莊首執曾拒絕此人兩次,若是問我,我之回答亦是回絕,此人與我道念相異,縱是功行足夠,也不合入我廷中!」


bpd 發表於 2022-3-20 08:25
紫樞 第九十三章 執序正法度

  陳首執在行事風格比莊首執強硬的多,當然這也是因為莊首執在位之時的情勢與此刻有所不同。

  那時候可謂是內憂外患,內部要盡可能安撫,就算他在那個時候上位,在一些大局之上也需要妥協,自己的考量和喜惡那都是十分次要的東西。

  但是現在不同。

  天夏內部基本平靖,最大的威脅就是來自於元夏,若說當初的上宸天只是有一定可能衝擊到天夏,那麼如今的元夏是實實在在能覆滅天夏的,而且實力還明顯強於天夏。

  在這般嚴峻情勢之下,現在天夏的一切行事準則,都是以對抗元夏為上,任何人若在此事之上拖後腿或者不配合,那都是他的敵人。

  當初方道人兩次向莊首執要求成為廷執,他也是曾親身經歷的,那個時候他就對此人的作為很是不喜。

  他認為似如這般人,若是進入了玄廷,不止是壞了天夏的規序,反還會給原本運行穩妥的玄廷帶來無窮隱患。

  而如今,他更不可能因為此人的提議而退讓。

  見他態度堅決,武廷執道:「那首執,若是我等回絕他,就只能先按此前的定策,向所有同道逐個頒宣玄廷的大策了。」

  張御這時開口道:「御卻以為,對於方景凜此人,卻是不能不作理會。」

  陳首執看向他,道:「張廷執的打算是什麼?」

  張御抬眼看著陳首執,道:「御之建言,盡快拿下此人!」

  武廷執一怔,看了他一眼,但隨後似想到什麼,也是在那裡沉思。

  陳首執面上沒有任何意外,頷首言道:「理由何在?」

  張御道:「這位方上尊說他能讓這些雲海之中潛修的同道聽他安撫,從而順從玄廷的安排,那麼是否可以說,他同樣也能讓這些同道不服從玄廷的諭令呢?亦或是說諸位潛修同道不願配合玄廷,也是有他在背後帶頭鼓動呢?」

  說到這裡,他稍微停頓了一下,才又言道:「若是我們退讓,或許這些潛修同道就會知道對抗玄廷是可以的,只要有這位方上尊帶頭,那麼就能夠讓玄廷為之妥協,這一次若是成功了,那麼下一次或許也是可以,故是此勢必須打壓下去!」

  他認為正是因為有方道人在裡面串聯,並且利用這些真修同道為自己謀利,所以整肅的事情要推動下去才沒有這麼容易。

  也是因為有此人在,諸人才有了對抗的心思。

  這個帶頭的不能不管,必須要將之打掉。

  陳首執道:「張廷執準備怎麼處置此事?」

  張御道:「現在依舊是戰時,只需向其人發徵召之令便可,若是其願意出來效力,那麼其餘人也好勸服,到時候再逐個安排就是。可若其拒絕徵召令,那就是明著違反玄廷戰時諭令了,御身為守正,自當親自前往規正!」

  他看向陳首執和武廷執二人,道:「玉素廷執有一句話說得不錯,有些人不願意為天夏出力也還罷了,反還可能成為內患,那還不如扔去鎮獄之中為好。」

  陳首執看向武廷執,道:「武廷執,對張廷執此議,你可有建言?」

  武廷執沉聲道:「張廷執此法,確實是解決此事的一個途徑,武某對此並無異議。」

  他很清楚,在陳首執不同意給予方道人廷執之位的時候,解決的方法其實就不多了。只不過他是想向潛修同道頒宣玄廷大策下來若是事機不成,那麼再針對方道人,而不是一上來就對此人動手,這樣顯得太過有針對性了。

  然而張御的考慮方式卻不是如此,的確向眾人頒宣之後不順利再動手更是符合做事的次序。

  不過正如他所言,現在是戰時,有些事情是不用按著既定的規序來的,直接奔向結果就可以了。

  那些真修秉持著古舊思想,向來是以力為尊,誰的道法高深誰講話自然就有道理,而方道人早已求全了道法,放在整個天夏之中也是位於頂層的一批,具體是什麼實力,沒有真正比較之前,下面那些修道人也未必分得清楚。

  在沒有任戰績出來時,諸道或許也更願意相信方道人才是同輩之中道行最高之人,一來其修道年月在那裡,二來此人也與他們更為親近。

  所以這一次他不但要從道理上拿捏住其人,亦是要從實力上將之壓制住,如此餘下之輩自然能夠改變態度了。

  陳首執此刻見武廷執也不反對,便喚了一聲,道:「明周。」

  台階之下光芒一閃,明周道人出現在了那裡,稽首一禮,道:「明周到此,請首執吩咐。」

  陳首執沉聲道:「傳我諭令,徵召天夏潛修修士方景凜,要其為玄廷效力,限他兩日時間予以回言。」

  明周道人打一個稽首,道:「明周遵諭。」一個躬身之後,他便即化去不見。

  陳首執又對張御道:「張廷執,你可先行回去,且等待兩日之後的回覆吧。」

  張御點了點頭,他對陳首執抬袖一禮,便從此間告退了出去。

  武廷執站在原地未動,他道:「首執,以張廷執的戰力,武某不懷疑他此戰能勝,只是以強制強,縱得一時之威懾,可也是有隱患的,日後若是遇到更強如元夏者,怕是很多人都會心生動搖。」

  陳首執沉聲道:「若是人人心思如一,那天夏又哪裡需要這麼多規序?規矩理序便是用來約束這些心思的。這些不在乎天夏規序之輩,我們要他們又有何用?還不如早些將這些腐肉剔除了出去。」

  他看向外面,道:「更何況,長孫廷執那處進展順利,等到長孫廷執將外身打造成功,到時候我輩便是拿外身去與敵交手,拼的乃是外身之耗了,皆是就算有人有那個心思,也沒有那個機會了。」

  張御在走出空域之後,意念一轉之間,就已是回到了清玄道宮之內。他邁步踏上台階,在榻台之上坐定了下來。

  在他判斷之中,以方道人的執念,是不會這麼容易接受徵召的。實際上方道人若是直接應召,過後再來個陽奉陰違,那處理起來反而更不容易。不過不管結果如何,他都要做好這一戰的準備的。

  他伸手一拿,一卷名冊落在了手中,這裡面是有關於方道人一些記載,上面著墨並不多,畢竟這些都是修道人自己書錄的,要隱瞞自己的實力很是容易。他也指望能從中看到太多東西,只是稍微做個瞭解。

  看罷之後,他閉上雙目,便開始調和氣息。

  兩日時間一晃而過。

  某一刻,他心中微微一動,生出了一陣感應,便睜開了雙目,他知道,事機已是朝著事先預料的那一面發展了。

  殿內光芒一閃,明周道人出現在了下方,稽首言道:「回稟廷執,方上尊拒絕了玄廷的徵召。」

  張御平靜點頭,緩緩從座上起身,立在那裡道:「明周道友,你去告知首執一聲,我當前往執行天夏法度。」

  言畢,他一振衣袖,從大殿之中邁步走出,來到道宮之外,神人值司早已是在此備妥了飛車。他上了車駕,在軟榻之上坐定,隨著一道車駕之下光霞飄起,一陣陣悅耳鈴聲響動之中,已是往雲海深處飄渡而去。

  陳首執此刻正在空域之內察觀一件陣器,明周道人在階下現身出來,稽首稟告道:「首執,張廷執已是去往緝拿方上尊了。」

  陳首執微微一頓,道:「傳令,封閉所有傳訊途徑,各人安坐道宮,莫要讓多餘之人牽涉此中。」

  明周道人稽首道:「明周明白。」

  飛車騰空飛馳,只是一刻之後,便來到了上回所至之地,此刻前方雲海層層分開,車駕停留在了此前那一座飛嶼崖台之上。

  張御從車駕之上緩步下來,往道宮之前來,方道人已是站在那裡相迎,稽首一禮,道:「張廷執。」

  張御還有一禮,待放下袍袖,道:「方上尊,此前有玄廷徵召之諭到來,你可是拒絕了?」

  方道人神情輕鬆,負袖點頭道:「對,我沒有答應,可惜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他略略抬頭,看向張御,「張廷執是知道我想要什麼的。」

  張御點點頭,道:「此時乃是戰時,方上尊拒絕玄廷徵召,已是觸犯了天夏律條,我以玄廷廷執,守正宮守正之名,攝拿違命之人方景凜。」他看行方道人,「方上尊,這便隨我走一趟吧。」

  方道人面上笑容緩緩收斂,盯著他道:「你們要捉拿我?」

  張御道:「御以為,方才已是說得很清楚了。」

  方道人忽然仰天一聲笑,似是發現了什麼可笑之事,而後再緩緩看向他,道:「我為玄廷立過大功,連莊首執都不曾拿我,你來拿我?」

  張御平靜道:「莊首執顧念大局,又念舊誼,想著方上尊可以放下執念,能為天夏效命,屆時仍可得一廷執之位。可如今不同,大敵當前,必當嚴苛規矩,方上尊,你若是隨我回去,還能客氣一些,你若不從,那我便當用對待罪逆之法來對待尊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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