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玄渾道章 作者:誤道者(連載中)

 
Babcorn 2019-9-23 17:42:47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23 45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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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兩百五十四章 百半見師顏

  張御雖然又一次看到了這位老師的身影,但物是人非,一晃不覺,已然四十餘年過去了。

  草廬之中不止一人,有不少人送來了一筐筐的果蔬,並與他作揖告辭。

  這應該是當初鎮子受到神異力量威脅,所以鎮中居民都是準備遷走了。

  還有一些人過來辭別的,這些有的也是這位的學生。

  以往鎮中的在此讀書得人也有百十人,不過通常讀個幾年,等年歲稍大一點,就去府中社學讀書了,若是學業有成,那就去了瑞光,多數人都是回來種田務農,或是擔任鎮吏。

  這些人與他交集也不算多,因為他當初是被單獨授課的。

  在這般景象持續了十多天之後,再沒有人來了,透過這位老師站在山丘上的背影,可以看到整個鎮子隨著鎮民的離去,變得空空蕩蕩了。

  再是半月之後,這位老師走到了後屋,整理了一下,兩天之後,拿起一個行囊,帶著一把文士劍,一把弓箭,一只箭囊,也是離開了此地,臨走之前,還駐足往屋內某處回看了一眼。

  張御卻是留意到,這位老師所望的方向,正是自己經常讀書的那個位置。

  這位老師看有片刻,便就在外合上了門,離開了這裡。

  張御看著他的身影走下小丘,也是跟了上去。在出了鎮子之後,原本平整夯實的道路漸漸變得泥濘起來。

  半途之上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一連數天都是如此,這位老師在沿著都護府原本建立好的驛站行走,看方向是去往密林所在。

  這些驛站大多數已是廢棄了,不過當初修建時是為了軍用,所以修築十分牢固,常常作為鎮民捕獵的落腳點,內裡還有著鎮民存放的各種備用物品。

  一連十數天,這位老師都是沿此而行,路上以一些饅頭肉乾充飢,偶爾會生火煮一些帶著的乾蔬,通常歇腳的時候,就會停下來寫一些文章,然後才是繼續上路。

  張御在後面默默跟隨著,這一日,不知不覺雨大了起來,這位老師也是到了一處大有畝許的亭驛之中躲雨。

  他見這位老師待雨停之後,便來至亭驛的一面大碑之前。

  這是最早都護府所留的定道碑,這裡也應該就是以往都護府軍卒到過的西北最遠地界,在此殲滅了一支上千人的食人神裔部族。

  因為有異神支撐,這些神裔戰鬥力不俗,這些軍卒頗是費了一番功夫,所以最後銘碑以記。

  這位老師先去洗沐了一番,隨後拿出筆蘸了漆墨,將已然不太清晰的碑文重新塗描了一番,完成之後,將隨身之物稍作收拾,便再次上路了。

  張御此刻行至碑前,這裡此後當是再也沒人來過,四十多年過去,上面經過描摹的字跡又一次的褪色。

  他站定片刻,將上面內容記下,而後伸指出去,沿著那些深刻的字跡,一筆筆的描了下來,很快,碑上文字又一次變的清晰如初了。

  再是抬頭看去,見是這位老師的身影已經出去很遠了,而他卻是一擺袖,在後邁步跟上。

  又是十餘天,這位老師卻是走到了一處山谷之內,這裡居然有百十個天夏人居住,還有數倍於此的土著,這些人似乎早是知道其人到來,對他十分歡迎。

  從交談來看,應該是早期留下的駐軍,負責清剿最後一點土著餘孽,不過後來也沒有回去,而是遷居到了這裡。

  張御也能理解為什麼這些人不回去,因為這裡四季如春,土地肥沃,並且多數人因為駐紮在此,都和土著人結合生子了,並且那一段時間因為神尉軍的緣故,都護府內矛盾較多,躲在這裡也算是避過了那些爭端。

  他默默看著,這位老師在這裡待了大概有二十年時間,向那些軍卒的後輩教授文字,後來有外間之人尋了過來,谷內之人陸陸續續的離開此間,這應該是都護府重新尋到了天夏,消息傳到了這裡,所以選擇了出谷。

  他又目注到那位老師身上,儘管過去了二十年,可這位身姿依舊挺拔,在多數人選擇離開後,這位也是深入了密林。

  而在接下來的二十多年之中,他跟隨這位的步伐經過了一個又一個土著部落,看著這位教導這些土著天夏文字和禮儀,並順帶還傳授了諸多有用的知識。

  東庭密林之中有著濁潮的影響,通常很難再回溯過往,好在他的道行如今已是極為深湛,更是掌握著大道之印,而且這位老師沒有任何神異力量,故而依舊能看清這位的行跡。

  此中他還留意到一件事,儘管這位老師二十多年間去了不少土著部落,但是沒有一個土著部落對他懷有歹意,期間也沒有受到任何毒蟲猛獸乃至神異生靈的侵擾,這看著有些不可思議。故他猜測,這位老師的身上一定是有著什麼護持的。

  而隨著時日的流逝,那些回溯的場景已是與他所處時間越來越挨近了,他知道,自己快要追上了。

  這一天,張御跟隨著這位老師的腳步來到了一座藤屋之前,他行至屋前,隨著一陣風吹過,藤上的一只只青色的葫蘆晃動著。

  他轉首往向山中,有一條不太明顯的小徑,他轉而沿此而行,到了半山腰,在一個溪流潺潺之地,見一個老者正背著一個藥簍,一把藥鋤放在一邊,正掬水而飲。

  這是一個非常健朗的老人,青色的頭巾,穿著短衫,髮鬚半黑半白,看著清瘦,但是兩目非常有神。

  張御緩緩走了上去,並在溪水對面站定。

  老者有所察覺,抬頭看了一眼,見到他後,略微有些驚訝,再看了一眼,眼中隨即露出喜悅之色,道:「可是小郎麼?」

  張御抬起袖子,對著他深揖一禮,道:「學生張御,見過老師。」

  陶生站身來,回了一揖,他語聲溫和道:「你在東庭的文章我看了,趣味之中自蘊道理,卻又不是說教,令人自思自醒,這才是我輩應該寫的文章,你最近可有再寫麼?」

  張御如實回言道:「學生自回了天夏本土之後,一心修持,很少有再動筆了。」

  陶生點點頭道:「雖然有些可惜,可是修道亦是學問,學好了對天夏用處更大,只要不辜負自己一身所學,那便是好的。」

  張御道:「學生記下了。」

  陶生笑道:「以往我是你的老師,可是如今你已成才,我望著也能從你身上學到一些東西啊。」他將藥簍拿起背上,拿起藥鋤,道:「你我師生久不見面,去我宿處敘敘舊吧。」

  張御道一聲好。

  陶生當先行走,道:「跟我來。」

  張御跟了上去,他記得陶生老師的年齡當已是過九十了,但在翻山過澗的時候,腿腳依然十分靈活。

  沒有多久,兩人來到了半山腰一處開闊平地之上,見到了一處橫跨在兩株大樹之間的懸空藤屋,這屋子六丈來長,便說是藤橋也不為過。

  陶生道:「方才你見了山腳下的藤屋了吧?那是以前我來時修造的,較為簡陋,如今我住在此間,也難為你找到這裡了。」

  他上前攀樹而行,動作竟是十分矯健。

  張御腳下雲霧一升,緩緩飄了上來。

  陶生見了,也不奇異,只是笑了笑,到了藤屋之中後,他放下藥鋤藥簍,道:「這間屋子是此間土著學生給我搭建的,倒是別具巧思,只是他們留在這裡,一輩子見識也只如此。

  我在這裡教書,不指望能改變他們,只是讓他們知曉,便是只站一席之地,也能知天地之廣闊,而不是以井觀天,如此也便足夠了。」

  張御是把陶生一路行來所做之事看在眼裡的,他道:「老師做的已是足夠多了。」

  陶生笑了一笑,道:「我只是一個教書匠罷了,能做的有限,至於剩下的,就要交給你們做了,一代代的去做,總能有所改變的。」

  張御點了點頭,他留意到,雖然這麼多年未見,但這位老師說話依然字正腔圓,沒有夾雜半點土著俚語。

  陶生倒了一杯茶,遞給他道:「這是山中栽種的茶樹,用的也是山中溪流,不比天夏好茶,你莫要嫌棄。」

  張御雙手接過,待陶生坐下後,他才是坐了下來,並伸手一拿,從一團光氣之中取出了數十幅畫卷,擺在一邊案上,道:「學生登門,也是帶了一些禮物,知道老師不喜俗物,這是學生在天夏本土四處遊歷之時所作之畫,應該還能入眼,老師請觀。」

  陶生露出欣喜之色,道:「那要好好看一看了。」

  他站起身,一幅幅打開看了起來,張御之畫筆,雄奇瑰麗,器局極大,將每一幅景物都是描摹的氣魄萬千,且圖景真實,不覺令人生出身臨其境之感,陶生也是讚嘆不已。

  師生二人對照著這些景物,一問一答,興致勃勃談論了許久,這時天色漸黯,陶生看了一眼外間,道:「小郎,你來尋我,不會無事,說說看吧。」

  張御也未遮掩,道:「學生知曉老師的心思,本不該來打攪老師,但是有一事,或許只有老師這裡知曉。」

  陶生道:「你說。」

  張御道:「老師知道,學生自小乃是由養父撫養長大,自從踏上修道之路,卻是再也不曾見過了,未知老師可是知曉學生養父的下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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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兩百五十五章 覓往在初途

  「鄒先生麼?」

  陶生看了看張御,感嘆道:「原來小郎不知道他的下落。」

  他回憶了下,道:「鄒先生這個人見聞廣博,學識非凡,為人也是謙遜有禮,我也是很佩服的,他有一身本事,可是許多人並不知曉。

  你問去了哪裡,我也不太清楚,我記得最後一次見到鄒先生,也是你跟隨荀先生去修道沒有幾天的事。

  那時他好像接到了一封書信,似是要急著離開辦一件事,而且短時間內似乎不準備回來了,是故將宅中的物事都是贈了出去。他還替鎮裡捐了一批書冊,又將一些書冊交予我保管,所以才與我見了一面。」

  張御道:「書冊?」

  陶生道:「都是些古舊存本,大多數是一些土著方面樹皮書,我後來翻看過,上面的文字形似圖畫,雖然生動,但意思晦澀,還有一些是破碎的石板拓文,東西非常零落散碎。」

  張御心中一動,道:「這些東西不知如今何在?」

  陶生道:「因為鎮中搬遷,我也無法長久隨身攜帶這些東西,故是我後來托人運到了東庭泰陽學宮,由那裡代為保管。小郎,你找要你義父的下落,那不妨翻一翻這些書冊,或許你能從中找到一些線索。」

  張御忖道:「泰陽學宮麼?」

  陶生這時道:「你等一等。」他轉身了藤屋深處,過了一會兒,拿出了一個木匣,去了外面的蠟封,他取出了一份折冊,道:「這是當初的托書,你拿去吧,這些東西在我這裡寄放了幾十年了,也該是物歸原主了。」

  張御伸手接了過來,他沒有急著去翻,而是對著陶生一揖,道:「學生謝過老師了。」

  陶生笑道:「只是小事,又不礙著什麼。對了,當年你義父還出財資助了不少鎮內的年輕人,據說東庭不少年輕人都收到過他的接濟,人數也不少,也不知道這些人見沒見過你義父,你若是藏書之中找不到線索,還可以去那些人處問問。」

  張御點了點頭,又道:「此事不急,許久與老師未見,學生還想與老師敘敘舊,順便還想在老師叨擾一頓,學生猶記得,當年老師所做菜飯尤為可口。」

  少時養父經常在外跑動,有時候要三五天才回來,也不知道做些什麼,他就是在陶生家中進食,雖然過後嘗了諸多美味,但是唯有這位老師家中所做的菜飯最讓他難忘。

  雖然修道人不需要進食了,但這只是在於他們心中的選擇,他們還認同自己是一個「人」,那便不會去摒棄這些,而似玄修正是保持著人的性情最多的一個群體。

  陶生失笑道:「沒想到,這麼多年你還記得,也好,我在深山與溪聲蟲唱為伴,也不知道如今的天夏是何模樣了,又多了些哪些學問,你也和我好好說吧。」

  張御在這裡駐留下來的同時,他的另一道分身此刻已然落到了泰陽學宮之前,看著泰陽學宮大門上的玄渾蟬翼紋,他事先也沒想到,事情轉了一圈,卻是回到了原點。

  應該說,當初他來此讀書的時候,這批托書便應該便已是存放在這裡了,只是當時他並不知曉此事。

  但是話說回來,以養父的層次來看,便是上面有什麼東西,以他當時的層次,恐怕也看不明白。

  他踏階而上,一路走入了進來,此刻正值午後,可預見不少出出入入的年輕學子,偶爾還會見到一兩個師教。

  他並沒有顯露出身影,所以這些人都是看不見他的,但是都會不知不覺從他身邊避開,自己卻是一無所知。

  他一路所行方向,正是泰陽學宮的正殿所在奎文堂。

  奎文堂內,柳光正在翻看著院中對各洲投書師教的評議,還這些師教所撰寫的論述文章。

  泰陽學宮的師教如今可不只是東庭出身了,還有許多就從天夏本土來的。

  東庭這地方山海水陸皆備,四季如春,風景宜人,物價便宜,物產也是豐富,且更是匯聚了各地美食,而且除了天夏風物之外,還有各種土著文化,兼之地廣人稀,十分宜居,所以引得本土不少師教來此定居,並傳授學問。

  而東庭府洲,泰陽學宮無疑是最頂尖的,過去和如今都是如此,故是也希望進入學宮的師教有不少。

  而這些論述文章柳光都是自己一篇篇親自翻看,並作出評判,從不假手他人,

  外面有人言道:「柳學令,有人找尋。」

  柳光專注著看著文章,以為是哪個師教尋他,便道:「請他進來。」

  隨著沉穩腳步響起,柳光抬頭一看,卻是一下露出了驚喜之色,不由站起道:「張兄?」

  張御抬手一禮,道:「柳兄,許久不見了。」

  上次他來泰陽學宮時,乃是來此傳授天夏古言,不過這幾十年來,兩人也偶爾有書信往來,只是張御並未言及自己具體做什麼,柳光也知他是修道人,也從不追問。

  柳光也是一禮,笑道:「張兄你可是稀客,快快請坐。」他請了張御到一邊坐下,道:「張兄可是又有什麼看重的學生了麼?」

  張御道:「倒非是,今日來乃是為一樁私事,當初我塾中老師替我養父將一些書冊托在泰陽學宮之中保管,如今我打算取回,也不知這些書冊是否還在?」

  柳光詳細問了下,笑道:「托書通常不過六十載,那便不會有所遺失。其實這也就是明面上一些規矩,百年前的一些托書,若無必要,也不會去刻意動的,張兄所言的那些書冊,此刻應該都在。」

  宣文堂內藏書無數,除了本身收藏的,就是一些私人捐贈和他人托管的,只是擺在外面的書就看不過來了,若不是珍貴的孤本殘本,堆在那裡是根本不會有人過問的。

  柳光與他聊了兩句,又道:「我這裡事情也不緊張,不妨我陪張兄前往,將書冊取了出來。」

  張御欣然應下,雖然他也有一個身份是泰陽學宮的學令,但是對照起來也要驚動不少人,還不如讓柳光幫忙更為方便。

  兩人出了奎文堂,一路就往文宣堂而來,路上張御問道:「屈兄現在還是文宣堂的管事麼?」

  柳光道:「屈管事?他早不是了,回去養老了。」

  張御微微點頭,道:「屈兄如今也才年過八十吧?」

  柳光笑道:「屈管事雖然身體康健,不過性子懶散,現在在海邊結廬而居,聽說又找了一個續絃,又有了一兒二女。」

  張御道:「這也是屈兄以往之理想了。」

  柳光道:「對,我等尋常人,平日裡也就是這等想法了,但天夏若見內外之敵,也是能挺身而出的。」

  兩人說話之間,逐漸來到了文宣堂前。柳光道:「現在的管事說來也是張兄的學生,安初兒。張兄還記得吧?」

  張御道:「自是記得。」身為修道人,除非他自己刻意去遺忘,人生之中的每一幕,只需一轉念間,就可歷歷在目。

  隨著兩人走入文宣堂中,柳光著人通傳了一聲,不一會兒,一個身形窈窕的女子自裡走了出來。

  她見到張御與柳光一同在此,不覺欣喜,立時對著他萬福一禮,道:「先生,學生有禮了。」

  張御看了幾眼,當是因為經常服用丹丸,鍛煉呼吸法的緣故,安初兒與上回見到時依然相差不大,明眸皓齒,肌膚光潔,表面看上去也至多二十出頭的年紀。

  他道:「不必多禮。」

  柳光在旁道:「張兄今日來此,是查過往一位長輩留在這裡的托書。」

  安初兒問道:「先生可有托貼麼?」

  張御從袖中將那份帖子取了出來,安初兒查了下上面的頁號,不必去費力對照,便知情形,道:「這些東西都在,先生是要取出翻看還是帶走?」

  張御道:「先看一看吧。」

  安初兒道:「好,先生請隨學生來。」

  柳光這時也不陪著了,對他一拱手,道:「張兄,記得離開之前再去我那裡坐坐。」

  張御應下,就跟著安初兒走入文宣堂的封庫之中,安初兒對著頁號來到了一座石門之前,道:「先生,托書都在此間,從檔冊上看,期間並無人清理查閱過。」

  張御點頭,這情況對他來說也是好事,雖然他可以追溯過往,但是現在東西都在這裡的話,也就能省卻一番麻煩了。

  安初兒將一枚金屬鑰匙插入了門鎖,聽得嘎嘎幾聲絞盤響動,石門便即緩緩移開。

  張御朝裡望有一眼,雖然那些托書單獨放了一個置放之地,但東西並不十分多,也就是擺滿了兩個書架,這裡還有一張方案,兩把靠椅,應該是方便來人查閱所置。

  安初兒問道:「先生,是這些麼?」

  張御看了幾眼,道:「沒有錯。」只是一眼之下,他便知道這些書冊自搬入進來後的確數十年中無人來過,而且其中有幾本書還是自己少時看過的,可以確定就是這些東西。

  安初兒看他似有在此翻閱的意思,便捧出一枚明珠,擺在了案上,用手輕輕一撫,便霎時照亮了整個內堂,道:「那先生,學生就在外面候著,若有什麼需要,先生可以吩咐學生。」說完,她萬福一禮,就退出去了。

  張御待其離開之後,便是走了上去,目光一掃,便將其中一本書冊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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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兩百五十六章 釋文覽神藏

  張御此刻所拿起的這本冊子,恰是他少時曾看過的那一本,也是他開始學習土著語言之際所接觸到第一本書。

  他翻到了某一頁,見上面還有那個時候他所做的一個墨點記號。

  而與這本書列成一排的地方,還有其餘的類似書冊,都是講述如何翻譯土著文字的。可見當初整理擺放這些書籍的輔教,應該也是略微懂一些的。

  除了這些,餘下就是大量的厚重樹皮書了。不過想憑架上的這些翻譯書冊看懂這些,那是不可能的。

  雖然樹皮書看著只是一幅幅圖畫,但其所表達的不僅有語意,語音,更有各種相對應的典故和情境,同樣一個語言,放在不同的情境之下,那就是另一個意思。

  如果是普通人翻看,那裡非要經過細緻而長期的訓練,並且有良好的語言環境才能學會。

  便是如此,那還說不上精通,畢竟這些書籍都是一些神異祭祀記下的,是出於溝通神明的目的,故是他們所用的文字語言和日常交談所用不是另一回事,顯得更為複雜和艱澀。

  又翻看了幾本之後,他目光在這裡掃了一圈,這些書滿滿當當塞滿了偌大的書架,一本本翻下來也是不易。

  雖然對他這個境界的人而言,掃一眼就能全數看下來,可他並沒有打算這麼做。

  這是因為他養父的層次當是較高,有些東西若不是親手翻過,連他也無一定把握能看全了,若是留下有什麼神異手段的線索,那很可能就會錯漏了。

  故是他思量,決定帶了出去慢慢翻找,於是一揮袖,將之全數收入了袖中,而後自裡走了出來。

  安初兒正在外面等著,道:「先生?」

  張御將托貼遞給她,道:「東西我都帶走了,上面也有我的名印,日後這些東西就與泰陽學宮無礙了。」

  安初兒接了過來,鄭重收好,隨後些許期盼道:「先生這次回來不知道要停留多久,學生可能登門看望麼?」

  張御看著她眼眸深處略微有些不安,心中了然她的想法,道:「要留一段時日,你們可以來,也可帶著自己的子侄輩來。」

  安初兒目露感激之色,對著他深深一福,道:「謝謝先生。」

  張御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走了出去。他知道安初兒不是為自己,而是為自己的後輩考慮,他也知其有個後代已然入道了,故是想著能夠獲得他的點撥。

  說實在的,這也是人之常情,只要是人才,他提攜一把也是無礙,若是庸才,就讓其安安穩穩待在後方便好。

  實則下來與元夏交手,什麼人都難以保證自己必然能長存,便是修為高深之人,也未必有一個尋常人活的更為長久。

  所以資質上乘之人,下來一定可以獲得好處和扶持,但是同樣也需要承擔起比尋常人更多的權責來。

  他出了宣文堂後,李青禾已經在門口等著了,對他一禮,道:「先生,故居已經收拾好了。」

  張御道:「青禾,這些年辛苦你了。」

  李青禾忙是一禮,道:「先生言重了,青禾所做,乃是理所應當的。」

  張御道:「走吧。」

  李青禾道:「是,先生。」

  張御沿著學宮道路一路緩行,道旁俱是五彩繽紛的花樹,而手邊渺遠之處,則是望見繁茂的港口和翻湧的海浪,不少鷗鳥盤旋飛舞。

  行走一刻,兩人便來到了位於泰陽學宮的故居之前,因為他回來過幾次,每一回都是宿住在這裡,所以這裡學宮依舊給他保留著,除了主體不變之外,另外還在旁擴增了數座格局相仿的宅院,彼此以迴廊相連接。

  此刻他到來之際,青曙、青曦二人已是前院門口等著了,兩人上前,對他一禮,恭敬道:「先生。」

  張御點了點頭。他自去了上層之後,二人便一直留在內層負責打理各種事機,如今也是被喚了過來。

  他問了兩人幾句,就推開院門,走入了進去,只是進入大廳後,正要上樓,卻感覺好像缺了點什麼,於是伸手一招,隨著一道金光落下,一隻小豹貓出現在了這裡,卻是妙丹君被他從上層招了過來。

  這隻小豹貓久居上層,乍一至內層,忽然有些不適應外間了,並且有些警惕的看著四周,但是隨著身上靈性光芒的展開,很快適應了這裡,且又有張御在這裡,只一會兒,就恢復了原來靈巧活潑的模樣。

  牠也是認得這裡的,飛快一躍,跳到了自己原來居住的那個樑上掛籃之中,再是扒著籃沿探頭朝下看了看,又縮了回去。

  張御則是吩咐青曦道:「今晚當會有客至,青曦你準備一下。」

  「好咧。」

  青曦非常高興,先生去到上層這麼多年了,因為修道之故,也少有機會與他們碰面,現在先生回來了,又可以品嚐自己親手做的菜餚了。

  青曙抱劍站在一旁,微微含笑。

  青曦路過時,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喂,別看著啊,過來幫個忙。」青曙放下笑著道了一聲好,對張御一禮後,就跟著出去了。

  李青禾道:「先生,可要再準備一些什麼麼?」

  張御道:「我要在這裡待上一段時日,拜訪一些舊友,下來當會有客頻繁來訪,你做好招呼便是。」

  他準備便是翻閱那些書冊,便是趁閒暇之餘出去走訪一些昔日的舊友和學生。十載之後,又是一場與元夏的交鋒。

  這一次碰撞定然猛烈過上回的,他不知會持續多久,而他和這些故舊日後碰面的機會當是愈發稀少了,有些人或許經此一別,便很難再見了。

  在接下來的時日之中,他除了招呼一些上門拜訪的故舊,便開始一本本很有耐心的翻閱那些書冊。因為生怕錯過了什麼隱語,他也是逐字逐句的琢磨。

  在這裡居住有半月之後,他大致整理出了最有可能涉及神異力量的三本書冊,決定先把這三本琢磨明白。

  這其中第一本書,這應該是養父的藏本,裡面還有許多珍貴的手繪圖,有些神異生靈和植株連他也不識得。

  這倒不是他見識少,他一眼就看出,這類東西應當並不存於當下,而是存於久遠的紀元之中,是早已滅絕的東西了。

  可是自己養父又是去哪裡知曉的呢?

  這些恐怕只有那些經過了上紀歷的異神才是知曉,問題是,異神會去關心這些東西麼?

  絕大多數異神,對於在自己層次之下的生靈都是採取一種支配和奴役態度,哪裡會去管具體的形象?更不用說將此記錄了下來了。說一句殘酷的話,便是真是有關切這些的異神,而不是去壯大自己的神性,那也早是被其他吞殺了。

  哪怕將自己的雕像豎立在那裡,都比留下這些來的更為有利。

  在把這第一本全數認真看過之後,他又翻起了第二本,上面開篇所用的語言令他有一種異常熟悉之感,正是養父留下的那些至高石板上所用的文字。

  因為以前破解過這些石板,倒是使得他對這些言語十分之精通,故是很快便釋讀出來。

  這上面說得是一個奇異種族,能夠潛伏在各個神異種族之中,竊據並替代其人。

  他眸光微閃一下,這感覺似是在說神子。

  可接下來再往下去,卻發現文字風格發現了變化,其中用到了大量的隱晦之語,他能夠確定,這完全是養父自創的文字。

  因為這些文字與上本書是有連續性的,沒有看過上本書的話,對裡面的神異生靈不瞭解,對其所代指的意義理解不清晰,那麼就絕對無法看明白接下來的內容。

  其實有了目印、聞印,一般來說,便是再複雜的文字都能看明白,都是直指本意,甚至書寫之人若層次不高,那麼錄書之時的情緒心境,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不過他沒有這麼做,一來是養父的層次應當較高,可能會留有什麼後手,若是這般去觀,可能導致內容自行消失。而且即便不去動用這些力量,純平自己所掌握的知識和理解,也足以看明白此中的內容了。

  而這裡面所闡述的,乃是對於至高力量解化,告知他人如何取用至高之言去取拿並運用至高的力量。

  看到這裡,他眸中神光微閃,當初養父似便是想通過那些至高石板把他往這方面引導,但到最後,似是放棄了這一個想法。

  可若是不曾放棄的話,那麼這上面所說的應該就是那某一階段的終點了。

  而大道相通,以他現在的道行,只要將上面運使方法理解通透,便不難將此上所載的力量運使出來。因為這本質是借取,力量的上限只取決於你自身是否承載的住。當然,至高的力量也不是白拿的,不可能沒有任何後果。

  莫契神族竊取了至高的力量,成為紀歷之主宰,可現在又在哪裡呢?

  因為此書之中的內容不下於道書,需得慢慢琢磨,所以他大致翻看了一下,就將此暫且放下,決定過後再是細觀。

  此時他目光移過,落到了那第三本書冊之上。


bpd 發表於 2022-4-4 00:36
紫樞 第兩百五十七章 名缺尋解疑

  張御將冊子拿起來,將書頁翻開,此前他整理的時候已經大致翻了下,這裡面同樣是以土著文字書寫的,不過用的卻是另一種文字。

  此時隨著閱讀深入,他發現這應該是一篇養父遊歷之時的隨筆記錄。

  大多數時候,寫的在一處無邊廣闊的密林之中的經歷,以前其中所遇到的各種神異生靈,還有與這些神異生靈的描述記錄。

  對照地點的話,這裡面的密林似乎是指東庭密林,可仔細看下來,卻發現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其中不論所說的生靈風物,還是任何山水環境,都與現在的東庭大相逕庭,最開始他翻看的時候,還以為是地陸另一處,可是隨著往下看,卻發現不對了。

  這記錄不是當今之世,而是過去某一個紀元的場景!

  張御一轉念,如果這是自己養父親手書錄下來的,那這或許是他自身的親身經歷?

  也即言,這位養父乃是經歷過前紀元的人物?

  不過仔細一想,這倒也不如何奇怪,畢竟自身養父的層次擺在那裡,若認真算的話,連伊初都是經歷了三個紀歷到如今了,養父這等層次之人避過濁潮之變似也不難。

  可是一想濁潮之變,他心中不禁微微一動。

  從過往來看,每一個紀歷都有一個主宰,濁潮之後便即覆滅,最少也是退出了主流舞台,並被另一個族類所取代。

  假設把神子也視作為一個種族,那麼其只需要竊據這些種族意識,就可以代替其而存。這方面來說,其縱然不是紀元之主宰,卻是做到了主宰都做不到的事,以此長存延續下來了。

  所謂「長者」,可能既是神子的傳遞者,又是神子更為高層次的形態,假設這樣就說得通了,那麼自己的養父會不會就是那個「長者」呢?

  雖然根據線索看,似乎兩者在逐漸重疊之中,但有些事情不去驗證清楚,是沒法倉促下結論的,那樣最終得出的答案可能會南轅北撤。

  他又把目光移向手中書冊,究竟是不是,唯有先繼續看下去了。

  隨著書冊翻動,很快有了新的發現。

  因為在記錄筆觸之中,有時候曾隱晦提到了某些東西,並隱隱有種謹慎對待的意思,感覺是在躲避或是迴避什麼。

  他此刻不禁想起少時養父每過一段時間就會離開小鎮,過一段時間又會回來。此前他與陶生老師談話之時得知,養父一直在資助一些貧寒學子,他當時猜測可能是為了這件事,可現在看,可能另有原因。

  在將將把這本書冊翻到最後的時候,也是在寫到即將涉及那背後東西的時候,他卻是發現,上面的內容有少缺,還有地方被撕扯了下來,導致最關鍵的一部分缺失了。

  張御冷靜考慮了下,若是為了避免什麼的話,那麼這一頁根本沒必要寫下來,但寫下來卻又撕扯,塗抹,這不像是為了保密,而像是故意留下了這些痕跡的。

  這個時候,他不禁回想起了少時的事情。

  那時養父一直學習各種東西,其中有大量的土著文字,對一個孩童而言,單純學習這些文字是非常枯燥的事情,更何況同時還要學習天夏文,神異生靈、植株、乃於至各種禮儀知識。

  除了必要的鍛煉之外,可以說日復一日的重複著這些事情。

  換了一般的孩童,又哪裡坐得住?但他兩世為人,所以能從平凡之中找到悸動,並沒有排斥這些東西,而是非常主動的去汲取,或許也是因為此,養父也是認為他有修道的天賦。

  不過養父傳授這些知識的時候,也不是講究一味灌輸,而是採取一種別具引導性的教授方式,通常會設立一個疑題,讓他去從書冊之中自己去找尋線索,而一旦尋到,則會給予獎勵。

  可實際上,對於張御來說,找尋答案的過程,本身就已是最好得獎勵了,對於最後的獎勵他倒是不怎麼在意,養父在發現這一點,獎勵也就很快從糖果之類變成了各種新奇的知識。

  也是在那個時候,學會了大量別處根本學不會的土著的文字和語言。

  現在看來,這些土著的文字和語言與至高之力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不學會這個,根本看不懂至高石板。或許早在那個時候,養父就在把他往這個方向引導了,只是當時應該還沒有完全拿定主意。

  而轉到眼前,這上面的塗抹和修改,與此前所出的疑題何其相似?

  他看向重新整理好的書架,如果那缺失的內容就在這裡面,那麼他一定能找到。如果找不到,那大不了再換別的方式。

  而在他分身找尋線索的時候,益岳上洲這邊,那個潛逃的屠岸靈又一次被抓住了。

  在地下躲藏了有兩個多月後,他終於忍不住出來的,這倒不是水食缺乏,他囤積好的糧食和水足夠多,就是再待上幾年都行,可是玄府卻是將此地圈住了,並讓玄府修士一寸寸的搜查,每一個縫隙都不放過,似乎是認定這個地方了。

  身為太守的他,清楚這般照下去,自己遲早是會暴露的,自知無處可逃,所以他艱難考慮過後,乾脆主動出來投降了。

  知道按照規序,主動投誠之人,降罪一等。但這是針對天夏人的,他不是天夏人,不知道還有沒有用,可如今沒有別的辦法,他也只能硬著頭皮冒險一試了。

  在被確認身份之後,他很快被帶到了吳玄首的面前,後者詳細問了他一些話,他沒有隱瞞,凡是自己知道的都是交代了出來。

  在問完話後,吳玄首將他的回答整理了一份,呈送到了玄廷之上。

  清玄道宮之內,張御正身立刻收到了呈報,他看了下時間,這位「屠岸靈」在四十年前代替了一個自小智愚的孩童,其父母雖有懷疑,可欣喜之情大過了這些。

  此人後來讀書識字,考入學宮,成為了一個十分優秀的學子,出了學宮後便即入仕,並靠著自己的能力被洲牧辰左提拔,坐到了一郡太守的位置上,若是不被發現,他或許還有一定可能成為洲牧。

  而除了屠岸靈之外,各上洲的衙署之內也陸陸續續查了出來一些神子,而且還不是全部,數目遠比加入玄府和軍府來得多的多。

  這個情況似與之前的推斷有所出入,可當對神子的神性力量有一定瞭解後,卻就能明白了。

  此輩所掌握神性力量主要是來自於長者的賜予,但這種力量若是靜止不動,那是會不斷的散逸流逝的,唯有轉動起來,才能讓力量越用越強。

  另外,用神異去推動神異,那麼會消耗更多,若是最後不得侵佔原主身軀,那麼自己也會消失。在這等情況下,許多神子都是首先選擇當一個尋常人。

  若是等這個身軀崩壞之後,若是神性力量還有剩餘,那麼可以選擇寄托另一人,通常都會像屠岸靈這樣提前安排,而且只要有了身份地位,做這等事也是容易了,這樣選擇進入衙署就能理解了。

  可這是理想狀態,許多神子通常等不到那個時候力量就耗盡了,所以通常而言,你不去揭穿他的話,他就會兢兢業業演好自己的身份,直至去到上境或終了,看似好像沒什麼太大危害。

  但問題不在這裡,神子要進入天夏,那必然要侵奪一個天夏人,也會有一個天夏人因此而消失,哪怕你後來為天夏做出了貢獻,難道這等罪責就不用去追究了麼?

  雖然有些神子只是侵佔早已瀕死的天夏人,可原主未必願意被侵佔,即便原主同意,也仍需過天夏律法這一條,而不是我看他快要死了,代替他繼續活下去就沒有罪過了。

  所以這件事必須徹查清楚。

  他思考之間,心中生出感應,抬頭看去,神人值司來報,道:「鍾廷執和崇廷執來訪。」

  張御道:「把兩位廷執請至大殿。」

  交代過後,他等了一會兒,便站起身來,移步至大殿之中,與到此的鍾、崇二人見禮。待各自坐定,他便詢問二者來意。

  崇廷執道:「張廷執,我二人這回,是為那神子一事而來。」

  張御看了看二人,道:「神子?」

  鍾廷執緩緩道:「這兩天我與崇廷執討論了一些,神子之類,似天然造就,又似後天手段,此物在我天夏能侵奪意識,佔據人身,若是不知其能,那難以知曉其存在,故是鍾某想著,此物如今雖然天夏,但能否在元夏呢?」

  崇廷執道:「張廷執,崇某向來不信用之正則正,用之邪之邪的手段,唯有我天夏所用是正,天夏之外皆是邪。這些神子,我們若知悉煉造方法,或者能找出那長者,讓其唯我所用,不定能成為針對元夏的一個手段。

  鍾廷執又道:「張廷執勿怪我二人思慮過遠,此事以往很難實現,但是如今,元夏一旦得手,那麼我世必將傾毀,說來『神子、長者也』在此世之中,面對天夏之時,與我們也是立在同一立場之上的,這次既有接觸,或能設法與之溝通。」

  張御看著兩人道:「此事兩位可曾與首執說過麼?」

  鍾、崇二人對視一眼,搖頭道:「還未與首執言說。」

  張御道:「兩位的意思我已知悉了,此事我會與首執商議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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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兩百五十八章 敘空倒映真

  在鍾、崇二人離開之後,張御思索了一下,對於這兩位的態度他能理解,對抗元夏是他們天夏的事,但其餘勢力能拉攏也要盡量拉攏,拉攏不了那就要提前解決,免得成為後患。

  神子的情況的確應該分開看待,不能因為有神子侵害了天夏之人,所有神子就都是他們的敵人了。

  若是他們未曾寄居到天夏人的身軀之中,也沒有與天夏對抗的意思的話,那就並不是天夏的敵人。

  而且從當下得到的有限情況來看,神子之間的聯絡其實並不緊密,他們不是一個高度協作的群體,而是一個個彼此分散疏離的個體。

  假設他的推論是真的,那麼其應該就是哪個文明為主宰的時候就寄居哪個,並融入其中,所以並沒有形成自身的主體。

  鍾廷執、崇廷執二人想必也是看重了這一點,想讓其與天夏合作,去元夏寄居,但這裡面還有很多問題,這兩位當只是想試探一下他的態度,他若不同意,想必就會在廷議上提出此事了。

  轉念過後,他起身出了道宮,身影一晃,已是來至清穹之舟深處,並來到了那方陳首執所在的空域之內。

  光芒一閃,明周道人現身出來,打一個稽首,道:「張廷執請稍待,首執正與六位執攝說話。」

  張御道:「我等著便是。」

  說是說話,他猜測應當是別的事情,因為以往與諸位執攝見面,通常外間也只是一瞬,感覺不出時間流逝,不會有什麼拖延,不過有一些事應當是首執才掌握的權柄,所以他沒有去探究。

  只是等了不過一會兒,陳首執的身影便從虛無之中踏了出來,化作了真實,他道:「張廷執,久等了,不知此來是為何事?」

  張御先與他見禮,隨後就將鍾、崇二人的事說了下,又言:「兩位廷執認為可利用神子為我天夏而用,御想問一問,首執對於此事如何看?」

  陳首執沉思片刻,問道:「如今神子之事查探的如何了?」

  張御道:「御近來正在追查之中,只是此事需得抽絲剝繭,而且背後可能涉及至高,所以需要格外慎重。」

  陳首執沉聲道:「能用則用,不用則剿,那些異種,在與元夏對戰之前已然清理過一遍了,再是清理一次也無妨,縱然至高可能涉及上層,我天夏也有諸位執攝應對。」

  張御點了點頭,道:「御明白首執的意思了。」

  但不管怎麼說,首先要找到的還是長者,長者毫無疑問才是關鍵所在,找到了其人,就能解決許多問題了。

  而現在僅有的線索,應該就是在那些書冊之中。

  於是他從陳首執處退出來後,意識便就又轉移到了分身這裡,繼續翻閱餘下的書冊,去找尋其中可能藏有的那一個解答。

  他很有耐心,以往養父給他的這些解疑之題,越是著急越是解不開,需要找尋各種線索,缺一個都可能導致偏離最終,而那缺失的內容極可能並不在一處,所以需要他條分縷析,慢慢將之拼湊到一處。

  他到底自身層次擺在那裡,在這般詳細深究之下,不過幾天時間,就讓他發現有了一個新的發現。

  這正是落在那前兩本書上,他發現裡面有一句被刻意打亂的至高之言,而只要將其按照正確的次序念出來,那麼第一本像是遊記的書冊上便會多出一頁來。

  他能看出來,這一頁蘊藏著堪稱深湛的神性力量,與那些至高石板可謂同出一源。

  他凝望片刻,隨即著意上去,只是微微一個恍惚之間,便自己已然身處了在了一處密林之內,入目所見,都是龐大無比的神異植株,有的正在捕食各種神異生靈。

  他眸光微閃,這裡所顯現出來的生靈,與養父記載在書中所記載的可謂一模一樣。

  他伸手出去一摘,將一株怪樹上的葉瓣取拿入手,可見此葉彷彿活物一般,在他掌中扭動不止,葉筋、葉沿周圍有著細細的絨毛,一絲絲在那裡扭動著,還發出某種怪異的嘶嘶聲,肥厚的葉瓣開闔之間似乎還能類似鋸齒的細密角尖。

  他收了起來,意識從中退了出來,攤開手來,此物也是出現在了那裡。

  他心中明白,那裡並不是一處空域,而是利用了至高之力,對於養父當日所見以及書頁之上描述之物真實呈現。

  也就是說,只要不去觸及更高層次的力量,身處方才那空域中時,與他處在真正前紀歷之中某一時段沒什麼區別。

  心光法力可以將心象之物照顯為真實,至高之力自然也可以,並且並非是曇花一現,只存片刻,而是能真正存續下去的。

  這其實就是對至高之力的借取,他對於引動至高之力一直是很謹慎的,不過這般做問題不大,因為這東西就算被煉化耗盡,依舊是歸回天地,對於至高來說其實不存在損失。

  只是有一個問題……

  那一片樹葉本來在他手中之中扭動不已,可隨著他心光護持的撤去,立時萎靡了下來,似沒有先前那麼活潑了,幾個呼吸之後,便就開始了萎縮,短短半刻之後,便就化作了一片焦炭,窸窸窣窣掉落下來。

  張御眸光深遠,他清楚,這不是至高之力不濟,而是受到了濁潮影響的緣故,濁潮扭轉了道機,這便使得一些極端適應某種道機的神異生靈無法承受變化。

  特別一下從適合自己的天地陡然挪移到道機完全不同的世域中,當中又沒有任何過程,那就會產生如此結果。

  他想了想,那書頁之上記載了不少神異之物,有些東西對天夏也是有用的,本來他倒是打算利用裡面的物事的,現在看去,要想利用,需要斟酌一番了。

  就算不成,也不可惜,因為他能感覺出來,書冊之中所隱藏的隱秘當還不止這些,應該還有更多東西在裡面,接下來正好慢慢探究,或許還能由此增添更多手段。

  再是半月之後,趴在那裡的妙丹君忽然叫了一聲,李青禾來至書房之外,言道:「先生,嚴玄修到了。」

  張御道:「喚他進來。」

  不一會兒,嚴魚明自外走了進來,他腳邊跟著一隻狸花貓,他對著張御一禮,道:「見過老師。」又道:「到了老師這裡,就如同回到了家中一般。」

  張御道:「為師倒是疏忽了,魚明你家中可還好?」

  嚴魚明笑道:「回老師,都好。」

  他算是東庭玄府收養的弟子,不過他並非自己一個,還有一個兄長和姐姐的,只是沒有修道資質,都是尋常人,如今都在東庭安居。

  這個時候,妙丹君忽然從架上一躍而下,來到了那狸花貓面前,後者老老實實蹲了下來,妙丹君盯著牠看了一會兒,隨後伸出爪子拍了拍牠的頭。

  嚴魚明看到這一幕,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咳了一聲,從袖中取出了一份文冊,道:「老師讓弟子去取的憑據,都在這裡了。」

  張御接了過來,目光落去,這是是當年受他養父資助之人的名單,要查出這些並不難,因為過去的他的養父也不可能去一戶戶的親自奔走,而是通過銀庫匯鈔,然後那些人再憑貼到銀庫去取,每一筆都是憑據留下來的。

  在這上面,他還看到了「舒同」的名字,也就是當年薦他入泰陽學宮的那位保人。他一直認為是養父的舊友,沒想到曾經也是受資助的人之一,不過想想也很合理,這後面還附帶有每個人的大致情況,當年那些人,如今有的還在,有的早已亡故了。

  張御喚了李青禾過來,將冊子遞給他,道:「青禾,按照這上面的名冊,你代我去一趟,打聽一些事情。」說著,他詳細囑咐了幾句。

  李青禾接了過來,躬身道:「先生,我這便去。」

  轉眼又是二十餘天過去,這段時間內,張御在找尋線索之餘,也是會時不時會把意識投入那一頁書中探查。

  隨著往密林深處進入,他還看到了一些遊記上不曾記載的生靈,看來的確是將某一段紀歷返照了出來。

  只是目前為止,他並未遇到任何異神,只有各種各樣的神異植株,似乎在這個時段,就是這等神異植株的天下。

  這日他在探詢之中時,忽然心有所感,就自裡退了出來,並道:「青禾回來了?進來吧。」

  李青禾自外進入,躬身一禮,道:「先生,這些天青禾遵照囑咐,將書冊之上所記錄的人家都是走訪了一遍,許多人家很激動,不但想見先生,還想把錢還給先生,不過青禾按照先生意思婉拒了,並遵照先生囑咐詢問了許多事,大多數人都不知道什麼,倒是有一家……」

  他頓了頓,道:「這一家人姓吳,如今住在明州,其聲稱是見過先生養父的,並且還有一件東西留在那裡,不過他說先生若要取,那便要親自去一趟。」

  張御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如今的明州,就是過去位於燕喙灣的朝明城,以前曾一度被神異教徒所盤踞,他和竇昌二人突襲此間之後,這才徹底抹平了這裡,讓之恢復了過來,這大半月他來沒有探查到更多東西,不若就朝此走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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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兩百五十九章 朝明覓往物

  張御把青曙、青曦留下,守衛宅邸,隨後讓李青禾和嚴魚明隨自己前往明洲。

  以他的道行,去到明州也只是一念之間,但這一次沒有動用神通,而是準備乘坐飛舟前往,到了天方明亮的時候,就帶著兩人來到了位於瑞光城外的泊舟天台。

  李青禾穿著一身樸素青衫,而嚴魚明平常就是張御在東庭時的那個穿著,戴著遮帽,手中拿著長劍,就是狸花貓勺子留在了宅邸之中,身後沒有一個尾巴,他感覺有些不太習慣。

  走到泊舟天台入口處,面前是一個上去的寬大台階,這時一個人好似急著趕路,腳下不知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一個不留神,就要往下傾倒。

  這一下若是滾落台階,那受傷可是不輕,嚴魚明望見,身影一閃,已然到了上方,只是伸手一搭,就幫助其人穩住了身形。

  那個人驚魂未定,借助嚴魚明的臂膀站直了,便一拱手,感激道:「多謝,多謝,多謝閣下攙扶。」

  嚴魚明鬆開手,道:「舉手之勞罷了,尊駕走路可要小心了。」

  那人忙道:「唉,是是。」

  在連謝了幾聲之後,便即腳步匆匆離開了,嚴魚明則是看了一眼其人手中提著的箱子,方才一接觸間,他察覺到裡面有些動靜,若無差錯,應該是神異靈性的反應,不過甚為淺弱。

  李青禾這時跟著張御走了上來,察覺到他目光,問道:「嚴少郎,你可是看到什麼了?」

  嚴魚明對著那人的背影示意了一下,道:「那人手中的箱子裡,裝的應該是神異草木,東庭這類東西不少,不過一般都是走載運飛舟直接到伏州,這個人卻是帶在身上,數量少,運起來還不方便,有些奇怪。」

  李青禾想了想,道:「那應該是托種的吧。」

  「托種?」嚴魚明道有些不解。

  李青禾道:「托種是明面上的說法,其實就是私種,寄種。」

  伏州是東庭有名的神異植株產地,每當一種植株收穫之後,在下一輪栽種之時,為了保證沃土之中的靈性,是會有所間隔的,這輪換之際,會出現一個空檔,有些人便利用這個間隙,短暫的栽種一些短時間就能收穫的植株。

  由於記錄上這時段土地上是空餘,所以這些栽種的植株所獲之利也就進了一些人的腰囊,而且這事不是一個兩個在做,而是有許多人在做。

  聽了李青禾解釋過後,嚴魚明心中不舒服,道:「這不是中飽私囊,侵佔府洲的利益麼?」

  張御道:「只要府洲不是將每一個人的一言一行俱是設入監察之中,這等事就不可避免,也到處都有,逐利乃是人之天性。」

  這等事他雖然見到了,也不準備去多管,因為這是洲府的事情,不在他守正宮的權責之內。

  況且管的了這一樁,又管不了所有,站在上層的角度上,要解決問題那就要從根源上解決,只醫皮毛是沒用的。

  他道:「何況此事今朝禁絕,明朝亦有,正如人之疾患,只要有方能除,那便無大礙。只要府洲還在壯大,每一個人都有利可圖,見得到未來,那便就無大礙。等到有朝一日,世上好物俯拾皆是,無窮無盡,那自然不會有人去貪圖這些了。」

  站在上層修道人的尺度上,這些都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因為天夏在他們眼裡不是靜止的,而是像河流一樣奔騰向前,他們關注的是駛向何方,又最終會是怎樣。只要大方向把握好了,不偏離方向,那麼至於許多細緻的東西,留給各洲自行去解決便好。

  說了幾句之後,他帶著兩人上了一駕飛舟,這駕大型飛舟艙室可容納一千餘人,分為上中下三層,自中艙上方每一人都可有一個單獨的艙室。

  這是東庭天機工坊所打造的,他看了下,也並不比天夏本土來的差,當然這只是民用造物,還看不出什麼來,真正頂尖技藝都是在兵甲造物之上。

  如今各個天機院都是在卯足氣力往上層力量使勁,不過上一回能弄出一個上層生靈的軀殼,那是有著一定的巧合性的,現在被允許探研的是玄兵飛舟,這是兩個不同的領域,想在這上面突破,那還有著一定難度的。

  三人在中層後段的某處艙室之中落座下來,半刻之後,隨著靈性光芒泛動,就騰空往西南方向飛去。

  張御透過艙壁,望向外間,下方乃是一片碧海汪洋,朝明城當初被收復之後,他也是去過幾次的,因為怕神性力量的侵蝕,幾乎是挖地三尺,推到重新建設了一番,所以每次去的感覺都不一樣。

  差不多半個夏時之後,他們已然看到了一座籠罩在微光之中的大洲。此刻大日高懸,金色的光華投照在蔚藍色的海潮之上,燕喙灣中舟船往來不絕,天中亦有飛車飛舟時不時穿梭而過,

  州城背後,一架飛虹般的穹橋自州中飛去,帶著虹弧跨過天空,漸虛漸漸遠,落去遠方的海島之中。

  李青禾道:「先生,那家人住在明州郊野。」

  嚴魚明饒有興趣道:「那卻是好地方,我也去過一次。」明州郊野是有名的溫養聖地,那裡有一座白氣山,內裡有大小上千口溫泉,每逢休沐日,就有來自各州的人前往此處。

  飛舟很快在城外的泊舟天台上停下,張御三人出了泊台,沒有再喚任何造物車駕,而是步行前往那戶人家。

  不過一路過來,只有廣闊筆直道路綿延去平原遠方,兩處民居很是稀少。東庭地廣人稀,哪怕這二十多年來的遷徙居民,依舊像是砂礫灑入大海之中。

  大部分人口都是集中在瑞光、安州這兩個地方,其中安州集中了五成以上的人口,似如明州之東,僅一江之隔的敞原,依舊是大片的廣闊的放牧帶。

  張御在李青禾引路之下,在近午時候,走入了一處遍佈李樹的小鎮,並直接來到了一座以金石修築,造型方整的三層大宅之前,宅院前面是一個小院,後方是一是琉璃遮棚的小花園,修著花架鞦韆,與尋常東庭的天夏民居一般模樣。

  院前有一群小孩正在互擲泥塊,不過雖然是在嬉戲,但卻不是亂打亂砸,居然還會利用空地上的擺放物還有矮牆做掩護,有人放哨,有人負責攻擊,還有人負責繞後,簡單遊戲之中還有兵法,看著十分有意思。

  在外看了一會兒,他往院落之中走入進去,見門前不遠處坐著一個老嫗,滿頭銀絲,滿臉皺紋,臉頰塌癟,手中支著一根枴杖。

  張御看了一眼,就知道這位年已一百八十上了,便算在天夏人中,也是長壽之人了,而且很可能是當初登陸東庭的第一批天夏人,便是抬袖一禮,道:「這可是吳老的宅邸麼?」

  老嫗一見,顫巍巍了站起來,她眼神已經不太好,瞇著看了一會兒,認出李青禾是上次來過的那人,便道:「是,可是玄府的貴客麼?是來找我兒子的吧?快請進。」

  張御示意了一下,李青禾上前攙扶住那老嫗,移步往宅中去,這個時候,門口那些孩童也是圍了過來,好奇的看著他們。

  過了雨廊,來到了正堂之上,那老嫗喚了一聲,有一個健碩老者自裡大步走了出來,他打量了幾眼,露出一絲驚容,對著張御鄭重一禮,道:「可是鄒先生之子麼?」

  見到張御這麼年輕他倒也不奇怪,因為事先見過李青禾,知道這鄒先生之子是玄府之人,修道人都是青春常駐,不能從外表分辨年齡的,說不定比他年齡還要大。

  張御還有一禮,道:「正是。」

  李青禾道:「先生,這位就是吳老。」

  吳姓老者是個爽朗之人,語聲洪亮,他笑一聲,請了他們正堂之中坐下,又令人擺上各種時令瓜果和茶水,蜜餞甜點,滿滿當當堆了一桌。

  他道:「當年我到東庭時是一個船夫,只有一身力氣,後來徵兵,就當了一個士卒,洪河隘口一戰之十分慘烈,我有幸回轉之人,只是後來東庭內亂,府中不再理會我等生計,一家小兒讀書無門,多虧了鄒先生的資助後來才能一個個出人頭地,這份恩情無法用錢財衡量,我吳家自我以下立下規矩,以後不管先生有什麼用得著,招呼一聲,我吳家出人出力,絕不含糊。」

  那老嫗在旁用枴杖一點,附和道:「要的,要的。」

  張御微微點頭,道:「好,那便如此說定。」

  吳姓老者見他應下,非常之高興,道:「好好,先生是爽快人。先生是來取那東西的吧,失陪片刻,我去給先生拿來。」

  說著,他站起身來,轉入屋中,不一會兒腳下生風走了出來,手中托著一個灰玉石匣,擺在了案上,並道:「記得是大玄歷三百六十年五月……」

  說到這處,他頓了一下,那老嫗卻是立時接口道:「初四,初四那天。」

  吳姓老者道:「對對,初四那天,鄒先生尋到了我,說是把這個托我保管,說是可能日後他的後輩來取,若是六十年中無人來取,隨意處置便好,如今六十年將近,先生能尋過來,並交託到先生手上,我也可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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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兩百六十章 取光照返生

  張御將那石匣接了過來,見此物表面光潔,看去渾然一體,沒有任何縫隙,但上面卻是有著常人難以見到的刻符。

  這是某種特殊的自創性文字,他一眼就辨認出來,這東西確然是自己養父留下的。

  吳姓老者道:「鄒先生告訴我這是一個匣子,但是這東西就是一個玉塊,我亦不知該是如何打開。」

  張御點點頭,開啟這東西對對他來說非常簡單,他伸手在上輕撫了幾下,玉匣上面便煥發出一陣清濛濛的光亮,似乎是在回應他。

  吳姓老者見到這等景象,不覺面露欣慰,道:「今日終是物歸原主了。」

  張御待到其上光芒逐漸消退,自己意識已然不受隔絕,於是入內一探,立時便看到了裡面的東西,不覺心中微微一動。

  吳姓老者東西交出去,終於放下了一樁心事,他道:「當年小老兒受了鄒先生的資助,張先生既是他的後人,今日登門,且不可就這麼走了,好歹也要在小老兒這裡住上幾日。不然小老兒心裡也過不去。」

  張御點了點頭,同意了下來,無論在哪裡,都是不礙他觀覽那些書冊。

  而且這到底是一塊玉,這位過去有一段時日過的並不如意,可即便如此,也沒有將此物賣了,依舊妥善保管了這麼多載,這個情面他該是給。

  吳姓老者聽到他應下來,非常之高興,他立時招呼喚了外面幾個孩兒過來,讓他們去把自己在城中為吏的小孫子尋來,又讓他們把周圍的近鄰請來,準備張羅一桌宴席,那些小孩聽到這個消息,頓時歡呼的跑了出去。

  不多時,在港口為吏小孫子的吳鎮寧也是趕了回來,也是接連感謝張御三人,說這自己祖父長久以來的心願終於完成了。

  這次宴請吳家將之擺在宅院的開闊平台之上,但四邊和上方是一個可以開闔的琉璃頂棚,既可遮擋海風,又能觀覽外間。

  這裡是白氣山,坐在此間,正好可以看見到對面山上的雲煙一般的白氣,蒸騰飄繞。而另一邊,則可以遠瞰燕喙灣旁的明州城。

  而案上則是魚肉雞鴨俱全,還有堆疊的肥牛肉,烤羊肉,各色海魚海蟹,新鮮的瓜果蔬菜也是圍了一圈,一張圓桌上的菜品高高堆起,幾乎沒了空隙。

  嚴魚明看著滿滿一桌子菜,頓時食慾大增,他雖然是修道人,可並不會摒棄各種身為人的各種感官,偶爾也會一逞口腹之慾,他道:「觀老人家一家現在的情形,好似還算不錯?」

  吳姓老者呵呵笑了笑,道:「自從張玄首打通了與天夏本土的聯絡之後,東庭的時日是比以往好多了。以前……」他搖了搖頭,道:「不能比,不能比。」

  那老嫗也開口道:「哪裡比得了喲。」

  嚴魚明來了興趣,道:「哦?吳老還記得張玄首?」

  「當然記得了!」

  吳姓老者說起這個也是來了精神,道:「當年要不是張玄首將那些叛賊和異神擊殺,聽聞瑞光城就被異神給奪去了,那我們朝明城的人還能討得了的好?」

  這時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又道:「說起來,當年送張玄首離開,小老兒也去了,只是離得較遠,沒見到尊面,引為遺憾啊。」

  那小孫子吳鎮寧笑道:「這事爺爺每年都要嘀咕上幾句。」

  吳姓老者不服氣道:「嘀咕又怎麼了?沒有張玄首,就沒你爺和你爹,又哪來的你?」

  吳稱平哭笑不得,只能哄著道:「是,是,阿爺你說得都對。」

  吳姓老者這時似想到什麼,道:「說來我有一位伯祖早年也在玄府,不過自我一家渡來東庭之後,就再也未又聯繫了,也不知如今如何了。」

  吳鎮寧心思一動,道:「爺爺,張先生兩位不就是玄府中人,可否一問?」

  吳姓老者有些猶豫,麻煩別人違背他的意願。

  張御道:「這倒不是什麼難事,若是一位修士,查問起來並不難,不知吳老這位伯祖叫什麼名字?」

  吳姓老者嘆道:「早年還記得很清楚,不知道為何,近來就是想不起來了,或許是老朽老了。」

  嚴魚明道:「吳老,這位後來沒來尋過你們麼?」

  吳姓老者沒說話。

  吳鎮寧則道:「我爺爺是被我這位伯祖養大的,雖為兄弟,實則情同父子,後來這位祖宗見我祖父成人,就安心去修道了……」

  吳姓老者開口道:「我祖彌留之際,托我打聽找尋這位兄長,若是他成仙了,那也罷了,不算我人間之人,可若……也算知道個好歹,也能給他修入族譜。」

  張御點了點頭,若是逐漸忘卻名姓,那這位極可能是一位真修,因為玄修對於過往的親朋故舊較為重視,真修因為功行之故,在未成道之前,反而會盡量減少承負牽扯。

  他試著問了一些關於這一位其餘事情,幾句話下來,差不多也是有頭緒了,心中稍作推算,便已知其人下落為何。

  他開口道:「我方才已然算定,這位依舊還在,且是拜在了一位玄尊門下。」

  吳姓老者一聽,頓時喜笑顏開,道:「這就好,這就好啊。」一時間,他臉色都是漲紅了。

  吳鎮平道:「爺爺,今日可都是好消息。」

  吳姓老者一時有些遺憾,道:「若不是張先生幾位都是修士,並不飲酒,老朽定要暢飲幾杯才是。」

  等他心緒平復下來之後,嚴魚明問道:「不知老人家其他後輩如今在哪裡啊?」

  吳姓老者道:「我五個兒子,如今都是退下養老去了,倒是大孫在敞原做牧官,管著十數萬頭牛羊,二兒在天機工坊,如今是一名師匠。」

  嚴魚明道:「師匠,那很不了不起了。」師匠再往上可就是大匠,能在東庭成為師匠,那是真不容易。

  吳姓老者拍了拍吳鎮平,道:「也就是我這小孫兒,最沒出息,如今也還未曾成家,所以留在了身邊。」

  吳鎮平翻了個白眼。

  李青禾笑了一聲,他看得出來,其實吳姓老者最喜歡的就是這個小孫子了。

  吳家人興致很高,一頓飯了吃了一個多夏時,過午之後,吳鎮平本來準備請三人去泡白氣山的溫泉,不過卻是被婉拒了。

  修道人有了心光法力之後,那就是清淨無垢之體了,不會有任何雜染,更別說到張御這層境地,化身乃是一縷氣機所化,不會沾染任何外物。

  只是因為盛情難卻,他們三人也是在此選擇了住下,這裡屋宅頗大,除了祖孫三人,也沒人住了,每人都是留了一間寬敞內室。

  張御待晚宴過後,與吳家人一同欣賞了一會兒月色,便是回到了自己那間內室中,他將那一只灰玉匣拿了出來。

  此物方才入手之時,他感覺有些份量,本來還以為是一塊至高石板,但卻發現不是如此。輕輕一撫,將此打了開來,裡面露出的一匣白色的陶土。

  但是在他眼中,這些陶土卻是充滿了生機和活性。

  他看了一會兒,自從上面取了一小撮下來,隨心意塑造成了一隻小蟲,擺在了案上,任由琉璃窗外的月光照在了上面。

  過了一會兒,這小蟲居然活動了起來,並在那裡滿桌子亂爬,只是十數個呼吸之後,似乎什麼東西耗盡了,便即停止不動了,但其仍舊是一隻蟲子,而並沒有再變化為陶土。

  張御目睹這一幕,眸光微閃,他朝匣蓋上看了幾眼,見上面有不少刻文,並非是至高石板,而是涉及一樁關於此物的傳說。

  上面說得是創世三兄弟的故事。三兄弟從虛空之中誕生,創造了大地和天空,於是天上有了日月星辰,地上有了森林海洋,但是三兄弟感到世界太冷清了,於是決定創造與自己一般模樣的人。

  三兄弟相約用一夜造人,太陽升起的時候誰先築造好,誰造得最好,大地就讓誰的人繁衍。

  但是兩個兄長知道小弟弟最聰明,所以給他喝了昏睡湯。最大的兄長攀登去了最高的神山,在這裡找到了一塊神石,並打造了一個石人,石人擁有漫長的壽命,擁有堅實的身體,但是不會說話,沒有情感,也不會繁衍。

  二兄長用了一夜砍下了一株神樹,並用一隻獸類的鮮血澆灌,造了兩個木人,木人能夠不停生長繁衍,擁有漫長的生命,但是他們非常暴躁,他們只會不停侵奪周圍的一切,使得森林變成荒漠,湖泊盡數乾涸。

  最小的弟弟因為睡過了頭,見到太陽即將升起,著急之下就在門口抓了一把泥土捏成了人,他們很脆弱,壽命很短,但是機靈活潑,更擁有無盡的創造力,於是最小的弟弟贏了這場比賽,人類得以在天空下繁衍。

  而這個土有一個名字,叫作「生土」,就是眼前這一捧白色的陶土,其能夠賦予腐朽之物靈性和生命。

  張御清楚,這些傳說儘管大同小異,可裡面仍舊隱藏了不少深層次的東西,這東西其實極不簡單,能夠賦予外物以生命,但並不是簡單的給予,而是一種補足。

  他不禁由此想到了瑤璃,也想到了那些神子,會否塑造神子的陶土就與此有關?莫非自己的養父真的是長者?

  正思索間,他又低頭看了看,伸出手去,將陶土撥開了一些,卻見在那底部,又有刻文顯露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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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兩百六十一章 寄神化己用

  張御將上面的陶土取出,挪至一邊收妥,匣子底下的刻文此刻也是完整顯現了出來。

  可以見到,其上所用文字與之前匣蓋之上並不一樣,而是與那些個養父指引他去找尋的至高石板上的文字有些接近。

  他看了一下,這石匣的大小與至高石板相差彷彿,那會否就是又一塊至高石板?只是被拿來用作載承這些生土了。

  那會否可能,養父最後放棄的一步,最終就是指向這裡?畢竟這「生土」的層次較高,層次較低之人便是拿到了也無法妥善運用。

  他試著將上面的內容看了一遍,文字數目不多,但每一個字都需要用一定的靈性力量去釋讀,若是釋讀有偏差,那麼很可能就另一種意思了。

  正常情形下,就算到了一定層次之人也不見得能完全理解,可他長久以來一直接觸這東西,並且這些文字和養父留下的其他東西都是有關聯,可互通的,所以很快理解了上面的意思。

  比起匣蓋內側上面單純的傳說,這上面的東西卻是十分有價值了,此中講述是一種利用這種「生土」製造「陶人」的辦法。

  張御看了一下,方才雖然用那陶土作了一隻蟲子,也能讓其轉化為一隻活物,但人卻是有所不同的。

  因為人是有智生靈,若只是單純以製作出身軀,而你不去灌輸認知的話,那也會像一個未曾開智的野獸一般,除了知道進食睡覺生存,就不會有別的想法了。

  當然不想這麼做也可以,那就是讓其一代代的去繁衍,讓其等自己去蘊養出智慧,就像初時是懵懂嬰孩,後來隨著成長,同類之間彼此交流,接觸世界,接觸天地,創造生存所需,智慧也是隨之逐漸打開。

  可是這麼做的目的又是什麼呢?單純造出一個人來毫無用處。難道像是傳說中說得那樣三兄弟覺得無聊無趣才如此做,可能性不太大。

  他不由想到了「神子」,不過神子與之恰恰相反,身軀對其而言只是載體,蘊含神性力量的意識才是根本。

  但是神子實際上是有缺陷的,一旦神性力量耗盡,那麼其便無了依托,可若是神子得到了這些陶土,補足了自身的缺陷,那麼或許會是另一個模樣了。

  他之前從吳姓老者手中得到這個石匣的時候,留意到了後者的說法,養父說是留給自己的後人。

  可後人並不見得一定是他。

  養父層次較高,存生年月較為長久,只有他一個後人麼?會不會還別的養子?假設養父就是長者,那麼「神子」算不算?

  當然,情況也可能相反,這些東西就是留給他的。因為只有他最有可能找到這些線索並將之匯總起來。

  而順著這個思路往下想,那完全就是另一種意思了,更多像是引導和傳繼。

  他正在思考的時候,忽然發現那些文字發生了某種變化,與方才所看到的生出了差別。

  他看了幾眼,當下了然。原來這是層疊刻文,只有在最上面的一層意思明瞭之後,才能窺看下一層的內容。

  他仔細看下來,上面敘述的主要是對至高力量的利用。

  他有些意外,以前不管是伊帕爾、亦或是莫契神族,對於至高的力量不是借用、就是竊奪,而這一次講的卻是如何運用了。

  這裡先是正面交代,至高力量雖然能拿取使用,但是不能一味索取,假設你拿來用了,那麼有朝一日還需還回去。這樣等於自己什麼都沒有得到,但是不一定要由自己去借,也不一定要由自己去還。

  下來就是具體的方法了。

  首先就是先造出合適的生靈,或是立造種族,引導這個種族來借用至高力量。

  一旦學會,嘗到了甜頭之後,不用去主動推動,其定然是會不斷嘗試的,而後就能將力量從其手中收取到自己這處來。

  這就如放牧牛羊,種植糧食,平日供養,但卻時不時從上面收割一點下來,這些竊取力量的種子散播的越多,那麼自身收益越多。

  而因為隔了一層,只要不是太過,那麼承受至高清算的只會是那些造出來的陶土人,而不是自己。這便就達到了收取力量的目的。

  上面沒有說承受至高清算後果如何,可是迄今為止,前面諸紀元的主宰都是崩塌了,天夏探研下來,這主要源於濁潮的影響,那麼濁潮是否至高力量對竊奪的還報?

  張御覺得應該沒這麼簡單,濁潮是一直存在的,濁潮背後的力量很可能牽涉到大混沌,至高不可能越過去。

  轉念到這裡,他心中一動,這樣的話……就算間接收取力量,也不見得肯定穩妥,畢竟終究是至高之力,可若是被濁潮沖刷了一回,斷掉了牽連,那恐怕至高的力量真正變成自己的了。

  他看了一眼,所以這個方法或許是把濁潮也利用了進來了?並且他還想到,甚至更進一步,見到至高力量即將清算,那麼就去主動推動濁潮。

  他想了想,其實真相如何可以先放一邊。要是這個方法真的有用,並再找到那個神子靈性意識創造方法,那麼就算不和那些長者、神子聯手,也一樣可以利用其去對付元夏。

  他見上面再無變化,就將生土重新放了進去,併合上了匣蓋。

  這一次出來,也算是有收穫了。

  而另一邊,伊初在離開那處玄府駐地之後,就繼續深入密林,此刻已是來到了東庭南陸。

  不過這裡並非天夏勢力就絕跡了,此間還有數處守正駐地的,這也是上回對抗復神會時餘孽修築的,現在依舊還在維持。

  他到了駐地之中,就拿出張御給他的玉符,便可在此停駐,也算有了一個可以落腳的地方。

  就在數天之前,他又一次感受到了靈性感應,雖然依舊是十分微弱,可方向給他指明了,故他也是尋了過來。

  他沒法確定準確的位置,所以每天只能出了駐地之後,在密林之中來回遊逛。

  密林深處還有化不去的濁潮,更有許多凶險,但以他的能力,自然沒有什麼可以阻擋到他的,那些異神和神異生靈只要不來惹到他,他也懶得理會。

  實際上,他一直收斂著自身的靈性力量,異神對於一個低弱力量的尋常人也不感興趣,通常這等人也只是野獸和神異生靈的獵物,而神異生靈的血肉才是他們的鍾愛。

  這一天,在跋涉十數日後,他又一次有所感應,於是順此而行,數天之後,他來到了一個土丘之前,抬頭看了一眼,道:「就在這裡了。」

  這個土丘寸草不生,是一個非常規整的錐形,周圍數十里內也沒有任何生靈存在。而他在到達這裡的一刻,又有了那一絲些微感應。

  他只是一縱,就來到了土丘頂端,隨後用腳一跺!

  轟隆一聲,整個大地都是震動了一下,隆隆迴響聲中,自土丘頂端開始,向外蕩起了一層層波浪般的漣漪。

  片刻之後,一圈圈的裂紋從腳下開始蔓延開來,那些碎裂的石塊並沒有掉落下來,而是都是一塊塊漂浮了起來,圍繞在他身外。

  他則是伸手一撥,將擋在面前的石塊都是掃開,隨後一縱身,直接跳了下去,轟的一聲砸在了地上,隨即一道天光也是跟著一同落了下來。

  這裡距離頂上至少千丈,當中還有數個台層,但都被他一腳給跺穿了。

  他抬起頭,前方有一扇刻著異類臉旁的石門,他走上前去,只是一推,大門上有光芒閃爍了幾下,便即隆隆打開。

  他大步走進去,見這裡是一片曠闊的廣場,一個個丈許高下的陶罐豎立在此,密密麻麻,數以萬計。他咧了咧嘴,道:「不錯,就是這些東西了。」

  對於大多數陶罐他都是看也不看,直接從這些東西中走過,來到了廣場最中間。這裡擺放著一只最為高大的陶罐。

  他看了一眼,伸手一抓,陶罐表面的蓋子頓時散落了一地,露出了面的東西。

  這是一個怪異生靈,其有著六腿四手,背後還有一條條長觸手,將整個陶罐都是塞的滿滿當當。這東西現在緊閉雙目,靜靜的立在那裡。

  別人不認得這東西,他卻是認得的。這是莫契神族名下數目最多的一個附從種族,後來在各種壁畫之中曾大量出現,雖然不是佔據高位,但也差點被認為就是莫契神族的主體。

  伊初看著這東西,琢磨了一下,因為感受到這東西時的靈性,與在感受到神子之時一般無二,若無意外,這應該是早期的神子了。

  早期之人可不是並不佔據主流,而是各種稀奇古怪的種族多的是,所以神子這個模樣並不奇怪。

  只是這個時候,這個怪異的東西忽然睜開了眼睛,露出了兩隻蛇瞳孔,縮放了一下,便盯向了下方的伊初,隨即露出了猙獰的臉容,身後的長觸手也是扭動了起來,陶罐根本裹不住,很快碎裂了開來,

  這東西比伊初還要高出一個半個身軀,隨著長觸手的揮舞,身外廣場上的一個個陶罐也都是破碎。

  伊初十分淡定的站在原地,一動沒動。過了一會兒,這東西本來正在揮舞的肢體忽然僵住,然後身軀慢慢化為了陶土,隨後轟隆一聲傾倒在地,散碎成了無數碎塊。

  他摸了摸下巴,是神性力量耗盡還是濁潮的緣故?或許兼而有之吧。

  但是他知道,自己又與只要接近了一分。追溯至高,就是從近距離的靈性開始,追溯到更為古老的靈性,現在他已是越來越接近了。

  他對腳下的東西不再多看一眼,轉身就往外走去。

  該去找下一個目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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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兩百六十二章 造殼附靈知

  伊初在離開密林,回到駐地之後,便順手拿出一張法符,往天穹之中一擲,此物立時飛去上層,這卻是向張御告知自己的發現。

  張御正身收到此書之後,也是降一道氣意下去觀察了一下,那的確是莫契神族時代遺留,並且以他所掌握的知識來看,還能具體辨認出來這處地界是在莫契神族尚沒有成為紀元主宰之前立下的。

  這已經很明顯了,至少在莫契神族時期,長者和神子就已然參與進去了,或許莫契神族之中就有不少神子,不過莫契神族本身就不是一個單一族類,而是多族的糅合體,他們便是知道了,或許也不會太過在意此事。

  現在他這裡有三條線索,「神子」、「至高靈性」以及還有疑似長者的養父。

  伊初這裡自不必說,已然有不少成果了,甚至就是其人找尋至高的舉動,才使得神子被引了出來。

  而潛入天夏的神子也是在被逐漸找尋出來,軍府和玄府已然沒問題,就剩下洲府,現在進展很快,最遲到明載,當能有一個準確結果。

  至於他這裡,相信用不了多久,也是能尋到答案了。

  而這三條線,也都是向著一個地方交匯而去,那便是至高。無論哪裡先一步有所突破,都是有可能尋到至高的。

  他意識一轉,又一次落到位於東庭的分身之上。

  在吳姓老者家中住了幾日後,他與這一家人別過,帶著李青禾和嚴魚明二人回到了泰陽學宮之內。

  在宅邸內室之中坐定下來後,令李青禾去取了一些上好的陶土過來。

  在發現「生土」之後,他便決定用此物試著造一個載承軀殼出來。

  因為他覺得,無論是交給陶生老師的藏書,還是拜託給吳姓老者的灰色玉匣,可能彼此是有所聯繫的,既然指明了路數,那就順著走下去好了,先看看是否能發現什麼,反正他有收拾收尾的能力。

  這其中也不涉及動用或借取至高之力,所以是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待李青禾將陶土取來後,他伸手一指,泥土自行蠕動起來,卻照著某個熟悉的模樣塑造了一個個頭不大的身軀,隨後又從玉匣之中取了一些「生土」了出來,將之融入了其中。

  生土雖然有著一匣,但實際上只要一小撮融入其中就可以了,此物的作用是補足,但神異之處在於由死轉活,此中認知是死為生之不足,故而可以推動。

  待是完成之後,只是等了一會兒,這個陶土人身上漸漸蘊發出了生機,並且身上泥土也是逐漸變化成了血肉。

  張御注視著這變化,待其完全蛻變完成後,見其果然只是一個空空如也的軀殼,不存在任何靈思,雖然有氣血運作,但只能維持著最根本的生機運轉。

  其實便沒有任何意識佔據其中,這具軀殼自己也會動,也有一定的情緒,也有生老病死,但也僅僅如此而已,看來唯有神子的神性意識入駐,方才是完整的。

  可儘管沒有神子的神性意識,但是有一種東西卻是天夏所獨有的,是可以為他們所用的,而且不虞出問題。

  他伸指一點,便有一件衣物在這具軀殼之上生成,隨後喚了一聲,道:「白果。」

  話音才落,便有一個聲音回道:「先生,我在。」

  張御道:「這具身軀你且嘗試一下,看能否寄附。」

  白果身為他的知見真靈,一直在訓天道章之內負責監察訓天道章。在他成就玄尊之後,早已是不需要知見真靈了。

  可假設知見真靈不但可以輔助修道人,並且可以駕馭身軀,那卻是能做到夠多。而且不虞有任何問題,因為知見真靈的生死是受絕對受修道人控制的。

  白果這時道:「先生,可能是由於這具身軀是先生創造的,我能夠寄附。」說話之間,那具身軀動了一下,慢慢從案上起身,並跳了下來,動作一開始是有些僵硬的,但隨後越來越是流暢。

  而這具身軀張御就照著他的顯化形象塑造的,所以於原來一般無二,是一個戴著遮帽的小童形象。

  他來到地面之上後,便對著張御一禮,道:「先生。」

  張御點了下頭,白果如今也算是有一個在外行走並被人見到的軀體,當然不用也可以捨棄,因為知見真靈和身軀的結合併不是十分緊密的,僅只是一個承載之物,所以這具身軀也並不能夠修煉。

  但白果能夠歸納整理他的認知,故是在被塑造出來後,也能夠在一旁幫助他整理線索。儘管他若是繼續分化出分身,也不難做到這一點,不過分身依舊是自己,養父留下的這些靈性力量若真是等著他來找尋線索,可不容許他這般走捷徑。

  而白果算是另一個他,又不是他,卻是能夠繞過這一步,就算白果找不到也無礙,大不了自己把其整理的書冊再翻一遍就是了。

  下來半月之內,在白果幫襯之下,他翻找了一百多本書冊,漸漸有了更多發現。

  每這一本書中內容都可以有一個靈性文字可以提煉總結,而懂得這方面知識的人,以後不必再去仔細看具體內容,只需看這個靈性文字,就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張御判斷,等待整理完畢,應該就能找到自己養父所留在裡面的東西了。

  事實上,驚喜來的比他想的更快,不過是在將書都是翻看到三分之一的時候,已然是有了收穫了。

  他從某種書中得到了一頁樹皮,上面刻著至高之言,此中封印著一股至高力量,若是取拿出來,足以將人輕易推動到伊帕爾神族這個層次。

  他看了看此物,這東西對自己是沒什麼用了,而且這種直接賦予的力量,並不是自己去修持得來的,總是有許多後患的。

  不過他不用,可以讓某些人用,或者讓陶土造人來用。

  將此物暫且放在一邊,他繼續往下探詢,再是一月之後,終是將所有的書冊都是翻看整理完畢。

  當所有線索匯聚起來,羅列在了紙張之上,從中找尋到了對自己有用的文字,他終於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答案出乎意料的簡單,只是記載了一本書名,和一個頁數。

  他看了一下,因為已是把所有的書都是仔細翻過一遍了,那本樹皮書自也是看過了,在記憶中是沒有這個頁數的,但他明白,這應當只是一把鑰匙。

  就像找到正確的門,再有這把鑰匙,才能進入其中,兩者若是分開,那是沒有作用的。

  他伸手一拿,那一本樹皮書從書架之上落入了手中,等到翻開到那一頁,不知什麼時候,那裡已然多出了一頁樹皮輿圖。

  這張輿圖與天夏的輿圖並不一樣,看著顏色絢爛,五顏六色,上面還有繪製有神異生靈,俱有鮮明的土著風格,每一個圖標都是充滿了細節的點綴,雖然稍微帶些誇大,可讓人一眼就能辨別出特點。

  上面對於一些異神的描繪也很生動,異神背後有著各種野獸和日月等物烘托,並且每一個都是會在那裡動彈,露出猙獰神色。

  而在上端和左右兩處,各自立有三個神明,他們一隻腳似乎跨到了地圖之外,另一隻腳則留在裡面,其寓意好像是跳脫世界之人。

  這三個人都是頭插羽毛,頂端那個舉著權杖,站在白雪皚皚的神山上,左邊一個坐在一株巨大的古樹頂端,手中是斧子鮮血淋漓的獸頭,最後則是雙手捧著一只陶罐,立在大地之上,看著較為普通。

  看過前面的書冊,他一眼便即認出,這是創世三兄弟。

  最奇異的是,這個輿圖有數個齒輪一般的大小輪盤,在那裡彼此交錯運轉,每過一段時間會有所變化,上面的神異生靈和異神也同樣會有所變動。

  不過再怎麼變,創世三兄弟始終是存在的,只是他們的位置會有所不同,彼此會互相交替,有時候也會並列成一排。

  正在他凝視之時,白果這時開口道:「先生,這只是一幅圖。」

  張御微微點頭,這也僅僅只是一幅圖而已,縱然有些神異,可似也沒有其他的變化了,可這東西不會沒有用處。

  他看著上面所標注的地點和異神,很明顯上面所描繪的也不是如今地陸的模樣了。

  不是如今麼……

  他略作思索,看向了案上拜訪的那本遊記,伸手拿了起來,將之翻到了可以溝通另一個界域的那一頁上。

  他將那張輿圖取下,並放入了上面,這個時候,樹皮之上蔓延出絲絲縷縷的莖枝,這輿圖卻是順利融入到了其中。

  張御眸中神光閃動一下,就是這個了!

  因為這最後一頁能根據遊記的內容顯化出過去某個時段,那麼通過這個輿圖的描繪,自然也能夠再現出輿圖上所包含的內容,包括裡面可能存在的那些異神。自己只要進入其中,相信就能找到自己養父留下來的真正答案。

  他一揮袖,在外佈置下了一個陣法,隨後意識微微一動,便已然投入了進去。


bpd 發表於 2022-4-4 00:38
紫樞 第兩百六十三章 築念世照映

  張御氣意這一投,再復入此造世之中,但氣機一應,感覺卻與上回有所不同。

  好似有一股力量要推動自己全身心往裡投入,他心意一動,立知緣由。當是對面世域經過這一番變故後已然廣大莫測,再用些許氣意恐是難及;再是自己感應提前察覺此方界域存有莫名之力,一縷氣意進入,必是難以應付。

  當下他意念一轉,觀想圖從正身之上落下去,便見一隻燦燦華美,兩翼若星河的玄渾蟬從上層往下投落,並往那一頁樹皮書中投落進去,光芒一閃,便即不見。

  而在他投入進去的時候,輿圖之上又生出了變化,卻見圖頁上面的齒輪也是緩緩滾動起來,唯有不一會兒,在輿圖一側現出了一個偌大空洞,好像是一個巨大的漩流,在閃爍了一會兒,便是維持不動。

  玄渾蟬在進入此中之後,面前出現了如濤一般的無盡雪山,皚皚之雪在碧藍天空之下澄淨寧遠,可再往遠處,天地渺茫遼闊,重雲橫壓天際,卻是遙生無盡蒼茫之感。

  東庭地陸常年被濁潮瀰漫,只能看清楚安山一側的景物,再遠處就看不清晰了,可他現在的感覺,安山之東,過去應該是這般模樣。

  玄渾蟬揮舞華美雙翼,在寬闊無盡的地陸縱馳向前,同時他也在觀察著這方世界,並與輿圖之上的各種圖示加以對比,其中有八成以上的相似,他愈發確定自己的判斷。

  同時在飛馳之中,他還見到了許多稀奇古怪的東西,彷彿真的回到了諸紀元之前,不過在某種意義上也的確能這麼說。

  只要輿圖之中提供的細節足夠多,足夠合理,那麼在神性力量充沛的前提下,這方世域就會根據其描繪而塑就,而只要根基描述沒有偏移,符合天地之理,那麼眼前這一切就是真的。

  其實以玄尊之能,或也能一人化出一方界域來,但於自身而言,卻是存之不長,但若是借用鎮道之寶,也能將之定持久遠,所以這世域若是借用了至高之力,做到這等事也不起稀奇。

  這一刻,他也是知道了那一頁樹皮書的真正用法。

  只需要事先將道機排布妥帖,在將其下每一個事物都是調理好,那麼再提供給足夠的力量,那麼也能演化出他想要的界域,並且從中取拿出他想要得東西。

  不過力量總有源頭,不會憑空得來,這力量毫無疑問就是至高所提供的,所以歸根到底仍是在佔至高的便宜。

  可「至高」高高之上,萬般事物破滅生化,只是經由一番變數罷了,只需恆常存定,那最終卻也未必與之有損。

  張御心中這般想著,觀想圖身影向前飛馳不絕,許久之後,便見到了一座兀立在天地之間的巨峰,其形至偉至大,其餘峰巒伏在其腳下,望之幾如平丘。

  到了這裡,他驀地觸發感應,望巨峰上端望去,見那雄奇輪廓淡入虛宇,便決心往那裡一看究竟。

  只是挨近到這巨山之前後,卻是忽然發現這裡,似有一股吸攝之力,難以再飛渡向上。

  以他的能力,強行施為也不是不可,可方才有意如此,就生出一股虛浮不定之感,明白這麼做就會從這裡退了出去。故而這觀想圖憑空一轉,便化作了他的模樣,在幾乎筆直的山壁之上立定下來,彼此好若一橫一豎。

  以他的視界望來,雪山幾如天橋通向虛域的無盡天橋,他一擺袖,便往另一端尋探而去。

  不知走了許久,終是來到了盡頭處,卻見雪山之巔,有一座頭戴羽冠,手持權杖的石像坐在在那裡,其巨大無比,好似一伸手就能撐起天穹。

  然而一望之下,卻發現這個石像竟然是活物,似感到他的注視,也是低頭俯視看來,因為過於巨大,動作好像極為緩慢。

  張御能夠感到,這一具石像之中蘊藏著一股冰冷情緒,後者在看到他片刻之後,卻是緩緩抬起了手,對著他就是一掌按下,天穹頓時一黯。

  他則是當然伸出一指,明明彼此相隔極遠,可下一刻,掌指就碰撞到了一處,並有一縷螢光芒綻放出來。

  那巨像動作一下頓止,彷彿凝固了一般,過了一會兒,巨像身軀之中有一一絲絲光隙滲透出來,這些光芒愈來愈亮,像是急不可耐的鑽出,縫隙也是越撐越大,隨後一聲震天之響,巨像直接炸開,崩灑成無數碎石。

  張御並未放鬆,因為這個石像雖然崩塌了,可是他能看到,有一座更為龐大的石像出現在了那裡,而這座石像的拇指,赫然就是他腳下的這座參天雪峰!

  此前的石像,恰如其指端之上一粒微小米粒,而在這座石像的背後,往外延展看去,竟是站一個又一個石像,其仿若疊山之勢般,一座大過一座,以至於無窮無盡,待得可以望見得盡頭,一尊與世同量的石像矗立在那裡,遮蔽了他的所有視界。

  此時所有石像都是揚起手來,向著他一掌壓來,這一刻,彷彿天穹頓黯,世宇歸寂。

  張御則是立住不動,片刻之後,身上泛出一點星光,初若暗室微火,但只一剎那後,卻好似於頃刻照遍諸宇萬世。

  光芒一瞬即收,可所過之處,那些石像一重重的倒塌,但不是由近而遠,反是由遠至近,卻是用了一個道法循輪之術。此取無限亦有盡之意,意相一存,道法自生。

  當身前最近一個石像在他身前傾覆下來後,至黯豁開,天穹驟然開闊,大地鋪展延伸,彷彿換了一輪天地。

  他在天中站定片刻,身影一閃,再度化為玄渾蟬,取一個方向飛去,隨著飛馳,遠方盡頭出現了一片無邊無際碧色海洋來,將天穹都是映照隱隱泛青,但是那色澤很不正常。

  等到仔細一看,卻是發現,那哪裡是什麼大海,而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林木,每一株都是枝葉繁茂,有著參天之高,但是樹幹之上所結之果,恰似一個個鮮血淋漓的猙獰頭顱。

  而隨著他的接近,這些樹木彷彿是感應到了什麼,枝節都是如長肢一般瘋狂擺動起來,整個大地之上的一起暴動了起來,獸頭之中的鮮血不斷,看著詭異且凶獰。

  張御本待不作理會,可是便以他目力,卻也望不到盡頭,知道又是一處阻礙,便又拿決使了一個道法,清光倏然綻開,光華照遍宇內,隨即收斂回撤,隨後再明再暗,如是三次。

  此取道拘不脫,生滅輪轉無盡之意,只是過了一會兒,那些參天古木的枝葉於一瞬間盡數枯萎,枝幹化作朽木,滿目碧色如退潮一般向遠端退去,直至再無一縷留存。

  張御飄在半空,思索了一下,喚了一聲,道:「白果。」

  「先生,我在。」

  白果霎時出現在了身邊。知見真靈與他心意相通,更何況還有訓天道章為載承,無論他在哪裡,都能喚了出來。

  張御道:「白果,看到了麼?」

  白果道:「看到了。」

  張御頷首道:「那便好。」

  此刻他懷疑這方世域承載的不僅僅是輿圖上的東西,還有一部分是源自於自己心中的照顯。

  畢竟他此刻是氣意進來,牽繫是必然存在的,雖然他可以讓自己心意降伏,可那樣也就未必能尋到自己所要找尋的目標了。所以自此刻起,他令白果代替自己去觀,自己心存清淨,這樣刪繁就簡,觀看到的才是此間最清晰的本來面目。

  收斂心意之後,他此刻感應也是不存,看無限廣闊的平原山川,似乎哪裡都能去得。

  回憶了下方才所記得輿圖,便以自己為天元,辨認了下方位,身上光華一閃,倏然又化作了玄渾蟬,扇動雙翅,於一瞬跨越地陸,對於其中重重神異,諸般生靈都是不作理會。

  他一心一意向前飛馳,根本去不管是否時日流逝,空域變幻,意識也是恆定不動,沒有與外再有任何交融,並似能一直這麼下去,直至諸物皆寂。

  而在某一刻,心中蕩起一絲漣漪,仿似受到了某種觸動,白果的聲音於同時響起道:「先生,前面。」

  張御眸中出現了一抹神光,他抬頭往遠觀去,面前出現了一幕奇景,見無數陶土所作的雕像陳列在平原之上。

  這些陶像之中不止有人的形象,還有許多異類生靈,更有植株草木,每一尊皆不相同。而有些東西是他見過的,有些他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

  而他目光移過,這時看到,就在一個陶像的旁側,有一個穿著天夏長衫,兩鬢微霜,古雅高峻的中年男子,正在雕琢著什麼,這正是他的養父鄒正的形貌。

  可隨即他一挑眉,因為他看到,就在距離不遠處,又有一個鄒正站在那裡,同樣也是在雕琢陶像,而他目光抬起,往遠處看去,這般人並不是一個兩個,而是數以萬計。

  而似是察覺到他的注視,那萬數人都是同時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並且整齊劃一的向他看來,目中露出奇異之色,道:「小郎,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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