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玄渾道章 作者:誤道者(連載中)

 
Babcorn 2019-9-23 17:42:47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23 44817
bpd 發表於 2022-4-4 00:38
紫樞 第兩百六十四章 圖藏得尋知

  萬數人的語聲幾乎同時喚出,好似是一個人說出的,這聲音在平原上低沉迴響著,說完之後,所有養父模樣的人都是定定的看著他,目光之中透露著關切。

  張御則是對他們視而不見,目光越過他們的頭頂,看向遠端。

  因為這些人雖然是他養父的模樣,但他能察覺到,他們每一個人的內心都是毫無波動的,只會按照事先定化好的靈性,死板的對外界東西進行回應。

  所以見到他之後,所說的話也好,所作的回應也罷,所有人都是一模一樣的。

  他邁步向前,在這萬數養父模樣的人目光注視之下往平原深處走去,見他不作理會,萬數人又都是開口說話了,但說得話仍舊是一樣,他也是聽而不聞,一直來走到了最後方。

  這裡有一座巨大的棚屋,幾如山一般巍然立於平原之上,背後則是灰藍色的天穹,它靜靜佇立在那裡,像是亙古未變。

  支撐這座巨大建築的是如蜘蛛一般的折腿,而頂上是用某種生靈的甲殼覆蓋,牆壁則是猶如蟲類的薄翼,似乎不存在任何入口。

  張御在外面看了一會兒,就走到了近處,在距離那層薄膜還有幾步的時候,就在他面前,膜壁帶著細微的聲音撕開了一個口子。

  他腳下沒有停,直接走入了進去。

  外面的聲音雖然喧鬧,但是一走入進來,所有的聲息霎時被隔絕在外了,這裡十分平靜,偶爾會傳來叮叮噹噹的敲打聲。

  他看向過去,四壁放出通透柔和的暖光,明亮而不刺眼,就在棚屋中間,有著一個足有十丈高的巨人雕像,正仰臥在地面之上。

  巨人軀幹之上有一排排方便上下的竹木架子,在最上端,則有一個身影在上面專心致志的敲敲打打,並時不時還拿出一本樹皮書來翻看一下,再寫寫畫畫,似是在修整和記錄著什麼。

  張御凝注到這個人的身上,後者仍然是養父的模樣,但與外面那些人不同,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神情專注而溫和,並且書生氣十足,此刻其人正一心一意忙著眼前的事,似乎對於外面的事情根本不曾察覺。

  他站定在那裡,並沒有出聲打擾。

  過了一會兒,那個男子又翻起了書冊,無意識的向下瞥了一眼,本待再把注意力回到書冊,可隨即又立刻轉過目光,朝下看了眼,他不自覺拿下眼鏡,用袖口擦了擦,重新戴起,訝然道:「小郎?是你麼?」

  張御雙袖抬起,對著上方躬身一揖,道:「是我,見過義父。」

  「真是你?」

  鄒正望著他的目光滿是驚喜,帶著一絲激動和欣慰道:「我就知道,那些東西難不住你的。」不過他同時又似想到了,又有些不安道:「怎麼你就找到這裡了呢。」

  張御道;「義父不希望我找不到這裡麼?」

  鄒正溫聲言道:「我的想法,只是希望你能平安成長,安穩的渡過一生,但是世道不寧,所以給你找了些保護自己的法子,但我心裡是更希望你能繼承我的所學,萬一我不能繼續,你也能接手,這樣也就足夠了。可是你能找過來,說明你已經走得足夠遠了,有些東西現在想避也不開了。」說到最後,他也是微微嘆息。

  張御抬頭看過去,道:「義父,我有許多疑問。」

  鄒正嗯了一聲,他放下手中的東西,從上面沿著架子爬下來,只是到了半途,他忽然一頓,回頭道:「當初我一句沒有交代就走是我不對,小郎你不會怪我吧?」

  張御道:「自然不會。義父想必有自己的考量,我是明白的。」

  鄒正神情稍鬆,托了下眼鏡,手腳輕鬆的爬了下來。他來到了張御面前,用手比劃了一下,感慨道:「小郎你離開的才這麼高,現在比我都高了,對了,荀先生還好麼?」

  張御道:「我也許久不見荀師了。」

  鄒正道:「荀先生是有個有本事的人,想來他教了你很多東西。」

  張御一思,點頭道:「的確有很多。」

  鄒正露出欣慰之色。

  張御這時道:「義父,外面那些人?」

  鄒正不在乎道:「哦?那些人,那是我用來幫忙的,我能做的,他們也能做,我能省下心來專心做自己的事。」

  頓了下,他又道:「你要是願意,和他們說話也行,有什麼事他們都能做,要是不願意,你不用理他們。」

  這時他轉過目光,好奇看了看張御身邊空無一物的地方,道:「這個小童是誰?」

  張御看了一眼,知他問的是白果,他倒是第一有見到有可以直接望見知見真靈的人,不過他是氣意到此,本就與之相接,層次足夠的人的確是能將之望見的,於是他解釋了下。

  鄒正捏著眼鏡,看了一會兒白果,評價道:「很有意思的生靈,是天夏的技藝吧?」他感慨道:「我知道天夏有造物技藝,走出了一條與眾不同的路,我在這裡研究自己的事情,也不知道這條路現在到什麼地步了。」

  他又看了看外面,忽然有些警惕道:「你到這裡的時候,有和其他人一起麼?」

  張御道:「並無旁人。只我一人到此。」

  鄒正鬆了口氣,道:「那就好,那就好。」

  張御道:「我看了義父留下來的書冊,義父是不是在躲避什麼人?」

  鄒正嘆氣道:「我和有些人的想法不一樣罷了,你左右已經牽扯進來了,這件事回頭我慢慢與你說。」

  張御點首道了聲好。

  鄒正這時對著空處敲了敲,頓時發出有空鼓一般的聲響,外面有一個與他一模一樣的人走了進來,不過看著與平原上那些略微有些不同,他關照道:「小郎來了,小郎喜歡吃的菜你還記得吧?」

  另一個鄒正不滿道:「你這是什麼話,我怎麼會把這個忘了?」

  鄒正向驅趕一般揮手道:「那你就快點去吧,別在這裡浪費時間了。」另一個鄒正嘟囔抱怨一聲,就又走了出去。

  鄒正又對張御道:「我不慣使喚別人,反正都是使喚自己,那就不要緊了。」

  張御看向那巨人雕像,道:「義父,這是什麼?」

  聽到問起此物,鄒正馬上來了談興,道:「你說這個,來路之上的那些你也看到了吧?這些是我打造的不同的生靈族叢。」

  「你知道麼,每一個生靈都擁有無限的潛力,但是單獨一個生靈或是單獨一個族類,都是有所不足的,唯有把它們調和起來才是完滿的,而不是單獨分開看。」

  「你看密林之中草木,從高到低,從上到下,由疏到密,每一個位置都會有著合適的存在去填補空隙,每一種草木都能找到自己合理的位置。」

  「無論濁潮如何變化,生靈卻總是一直延續了下來,但是這種延續是粗暴的,是分散的,是沒有定性的,沒有合理的引導和調布,或許很久才能臻至完美的共生,但也或許永遠沒有這等可能……」

  張御忽然感覺又回到了以往,鄒正每一次說起各種珍奇生靈還有古代知識都是這般興致勃勃,一個話題能說上半天,有若是沒人打斷,很久都不會停下來,故是他適時開口道:「義父,如今我在天夏之中見到了一些能寄入意識的『神子』,不知道義父可是知道麼?」

  「神子?」

  鄒正一怔,想了一想,隨即說了一個古怪得音節,道:「是這個麼?」

  張御心中一動,他立刻聽明白了,這個語音是對於神子的歸納,這用的是至高之言,言語之中既是表明了神子的力量表現方式,也是表明了其之身份和根源。

  而有了這個至高之言,神子對他來說就不存在什麼秘密了,現在只要自己此刻以心光擬化,涵蓋洲陸,就能制約絕大多數存在的神子了。

  其實今次來此,哪怕不問其他事機,得到這個收穫已是足夠了,沒想到鄒正卻是直接說出來了,顯然不怎麼在乎此事。

  他點頭道:「就是這個。」

  鄒正順著這個說下去,道:「沒想到小郎你關心此事,『神子』曾經是我打造的一個較為滿意的作品,只是因為他們一直存在有瑕疵,所以我還在繼續改進之中。」

  他興致勃勃的說道:「小郎你是的知道的,千篇一律的事物是沒有意義的,也沒有未來,那最多只是工具,事物的運轉,在於變遷,從某一物變轉成另一物,概莫能外……」

  說了一會兒之後,他語音很快轉變成了另一種語言,這是天夏古語,尋常用的天夏語只能交代平常的事情,但是古語不同,像至高之言一般能夠對事物的根本和源流進行靈性的傳達,而不必用各種形容和描繪去表述。

  而在他們這個層次之中,這麼說就等於直接明瞭事物的本來了,或者說是他們自己所理解的本來。換在修道人眼中,那便是「道」。

  張御等鄒正說了一會兒,又道:「都說神子來源於長者,那麼義父,長者又是誰呢?」

  「長者?」鄒正看了他一眼,理所當然道:「長者就是我啊。」


bpd 發表於 2022-4-5 00:26
紫樞 第兩百六十五章 蛻靈寄神復

  張御聽鄒正如此說,略作沉吟,抬眼看過去道:「那麼義父,所有的神子都是由你打造的麼?」

  鄒正回道:「是我。」可沉吟了一下,道:「也不能說全是,打造的神子的,還有另外一些我。」

  「另外?」

  張御眸光微動,道:「這麼說來,『長者』不止一個了?」

  鄒正點頭道:「對,不止一個。」

  張御往外撇了一眼,道:「那麼義父所說的那些人,是否是他們呢?」

  鄒正搖頭道:「不一樣,這些我只是會運用我交給他們的知識做事,但沒有自我的創造力,沒有我的交代,他們是不會主動去做任何事的,至於另一些『我』……」

  這個時候,又一個鄒正走了進來,道:「飯菜已是準備好了。」

  鄒正看了看他,道:「那便先吃過再說吧。」

  張御道:「也好。「他道:多謝義父了。」

  鄒正笑道:「你和我客氣什麼。」

  他引著張御來到了一處間廳之中,可以看出這裡無論是擺設還是桌椅案几,全都是天夏風格,案上還鋪了筆墨紙張,有一副只畫了一大半的水墨畫。

  來至一處屏風後面,案上擺滿了菜餚,鄒正與他一同坐下,微笑道:「小郎,你看還可以麼?」

  張御看了一眼,他的口味從來不挑,菜蔬豆腐可以,大魚大肉也可以,不過此世少時他最喜歡的卻是魚肉丸子和蓴菜湯,故是一眼落在了這兩道菜上。

  鄒正笑道:「看來小郎的口味還沒變。」

  張御待鄒正先是舉箸,這才伸手拿過玉箸,菜品逐個試著嘗了一下,他道:「義父,還是原來鎮上的口味。」

  鄒正很是高興,道:「覺得好吃就多吃一些。」

  張御微微點頭,像他這樣的修道人,自然早就擺脫了尋常水谷之物的索取,但有的時候並不是為了進食而進食,而只是為了品味過去,記得自己從何而來,不忘也曾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員,而不是高高在上,俯瞰凡間。

  在品嚐了一會兒之後,鄒正又讓「自己」端上來了數個菜餚,他道:「這些應該都是小郎沒有吃過的口味,都是從神異草木之上採集而來的,只有在這方界域之中才能尋得,小郎不妨也品一品。」

  張御也是逐個嘗了一下,的確口味與很大不同,不止如此,每端上一樣菜餚,鄒正都會說及其來源及採集方式,這些都是遊記上不曾記載的。

  張御見他打開話匣,在又品嚐一道菜餚之後,便放下玉箸,道:「我在來時,看到義父留下的書冊上有創世三兄弟的傳說,敢問義父,不知道真實性有幾分?」

  鄒正道:「傳說很有意思,有一些事實依據,但還是後來人根據自身的生活和想法進行的補充,變得能讓人理解罷了。」

  張御道:「那麼創世三兄弟存在麼?」

  鄒正搖頭道:「那僅僅只是一個傳說而已。」

  張御看向他道:「我少時就被義父養在膝下,卻還從來不清楚義父的來歷,不知道義父能否告知呢?」

  鄒正想了想,道:「我知道小郎你想問什麼,小郎你在天夏應該極有成就了,但有些事是義父自己的事,卻不應該將你或你背後得天夏牽扯進來。」

  張御道:「可是義父不是說,我既然來了這裡便已是避不開了麼?而且如今凡是涉及上層力量之事,都不是什麼私事了,俱是天夏需要弄清楚的。」

  鄒正有些意外,把黑框眼鏡往上托了下,道:「為什麼這說?」

  張御道:「眼下天夏正面臨一場大劫,或是說,這方世域都有可能面臨災劫,所有生靈都是逃脫不過,故是在這場劫數到來之前,為了保證對抗之時心無旁騖,會提前肅清所有有可能妨礙自身的力量。」

  鄒正認真了些許,坐直身軀道:「小郎,和我說說看。」

  張御便將元夏來犯之事挑揀可以講的講述了下,並道:「與元夏這一戰,若我天夏敗亡,那麼此世也會一併覆亡,故我天夏必須將世域內可以動用的力量都是集中起來。」

  他看著鄒正,認真道:「義父,故此刻任何人,任何事機,已不是想躲便能躲避過去的了,必須早些找到一個解決之法。」

  鄒正想了想,點了點頭,他緩緩道:「我知道你們天夏劃分了六個紀元,這大致是對的,諸紀元雖然都有一個主宰,但是它們並不純粹,因為有一個族類一直隱藏在他們的背後,並引導著他們……」

  在他說話之間,周圍煥發放出了光芒,內室之間一切都是退去,張御見他與鄒正坐在了一片荒蕪的大地之上,有三個籠罩著靈性氣光的模糊人影正行走在大地之上。

  鄒正的聲音繼續言道:「這個族類是生靈的起源之一,也是能感應到至高之力的最早的族類之一;祂們天生神異,用知識和智慧去推動力量,啟迪文明,故而被尊稱『聖者』。只是族類的人數非常稀少,最早的三個,則被同類尊稱為『長者』……」

  張御聽著鄒正的敘述,面前的場景也是不斷變化著,這個姑且可以成為「聖者神族」的族類過去也是展露於他的眼前。

  聖者雖然人數稀少,但受到至高的眷顧,生命似乎看不到盡頭。祂們對知識有著異乎尋常的喜愛,可是問題也出現了。

  隨著歲月的積累,無數知識的堆積,祂們的神性似乎被填滿了一般,再也感覺不到任何進步。

  這是因為以往種種的認知現在成了他們最大的負累,並固束住了祂們,有一些聖者變得不願意再前進,也不願意承認新的知識有接納的必要,因為他們覺得自身已經足夠強大了,他們所知的也是足夠多了。

  但在這時,有一個聖者意見提出了意見,認為不能前進,那就等於倒退,那樣不但族類沒有存續,也永遠不可能觸摸到至高的秘密,所以他提出甩脫原來的身軀,只進行靈性的遷挪,讓自己變化為不同的種族,用不同的目光和身體去探詢天地,去接觸至高。

  然而這麼做也等於放棄舊有的一切。

  原來的知識雖然還潛藏在靈性之中,可需要重新提取起來,那就必須從頭認識一遍。失去的力量也需要在漫長時光中再慢慢恢復。但這個選擇也給了祂們從另一個角度進行審視自身的機會,能夠不再受原來固有枷鎖的束縛。

  但是的多數聖者認為不能放棄原來,那就失去了自我。

  兩種不同的意見導致了聖者之間的分裂,有的繼續留下來用冷漠的目光觀察紀元的變化,有的則是選擇了新生。

  張御是明白的,一旦去除了舊軀,重新洗滌了靈性,就等於重新開始。每一次遷挪,可能都會導致忘卻過去的自身,這樣能方便祂們更好融入種族之中,適應自身的身份。

  這樣的祂們,除了擁有過去的記憶和知識外,其實與過去的聖者差別已經很大了,反而可能對靈性遷挪的種族更具認同感。

  他看著道:「義父便是一名聖者麼?」

  鄒正點點頭,道:「我的前身,最早的我,是最初的三位聖者之一,但是我的選擇的就是脫去舊有的束縛。」他神情稍微嚴肅了一些,「但是這裡出現了一個問題。」

  張御道:「什麼問題?」

  鄒正道:「每過一個紀歷,我都會捨棄一次自我,重再獲取一次新生,但是我發現,有一次我的前身塑造了另一個自我……或許不止一個,因為我的靈性記憶缺失了不少,應該就是當初分離出去的後果,我猜測我的本意是想幫助自己,然而這個我卻是想回到古老聖者行列之中。」

  他肅然道:「他對於我們這樣的新生派十分仇視,所以此後一直在試圖找到我們,利用新學來的知識吞奪靈性。我懷疑,祂的背後,可能還獲得了古老聖者的支持。」

  張御問道:「這個新生派,還剩下多少人?」

  鄒正道:「大約只剩下我一個了,不過……」我推了下眼鏡,「我還有許多個,暫時祂們還找不到我。」

  張御思索片刻,道:「按照義父所言,那些古老聖者可是還存在著麼?」

  鄒正想了想,道:「就算有應該也不會多,因為力量不進步就會衰退,特別是濁潮的影響,祂們不像我們一樣更換軀體,適應每一個紀歷,我甚至懷疑祂們大多數都不存在了,只是有靈性還有殘留,還有另外兩位長者,應該還在。」

  張御道:「義父可能找到祂們麼?」

  鄒正看向他,神情嚴肅道:「小郎,尋常聖者的力量可能比不過荀先生這樣的人,可是長者的力量是能夠溝通至高的,他們能夠近乎無限的借取至高之力,是距離至高最近的人,現在的你,還對付不了祂們。」

  張御緩緩道:「可是雖然義父一個人的力量對抗不了自己或是祂們,但是天夏可以!」他頓了下,目光迎上去,「義父不要忘了,現在的你可是天夏人,義父你的背後,站著的是整個天夏!」


bpd 發表於 2022-4-5 00:26
紫樞 第兩百六十六章 同異俱歸源

  鄒正怔了一下,道:「天夏麼……」他感嘆道:「是啊,還有天夏。」

  他的每一次蛻變,以往的力量會全數拋卻,過去的一切也會全數忘記。再一次重獲新生後,會從懵懵懂懂開始,和一個尋常嬰兒沒什麼兩樣。

  他需要時間的沉澱,再通過慢慢學習才能恢復力量,那些過去的記憶也需要靈性之中慢慢提取。

  因為只有這樣,從一無所有開始,他才能融入了新生的族群之內,並以這個族群的視角去探詢知識和力量。

  也是如此,他對於投生族類的認同度也是相當高,因為每一次都相當於一次新生。而觀看自己以往的記憶就像是在看待另外一個人的經歷。

  在過去的數個紀元中,大多數族類到了上層,無不是走在尋求至高之力的路上,唯有天夏是一個例外。

  雖然以往早就有修道人來到了這片世域之中,並且比通常的認知還要早得多,但這些人從來都是避世自守,自修己道,與主流種族從來沒有什麼接觸。

  直到天夏整個落入世間,他也是選擇了結束上個身軀,投入了天夏,並自小接受了天夏的教育,故而到了這一世,說起對天夏的認同,那也是自然而然的。

  只是在恢復力量之後,他很長時間沒有再去想過這個問題。

  深心之中,可能也是因為自己的身份而矛盾,既不想累及天夏,也不想利用天夏為自己謀劃什麼,所以只是遠避出去。

  張御目光平靜的看著自己的養父,到底是不是天夏人,一是看一個人內心之中的認同,只要你自己認同你是天夏人,並得到天夏的承認,那麼你就是天夏人,哪怕你並不是在天夏成長起來的。譬如伊初就是如此,誰說他現在不是天夏人呢?

  還有一個,那就是看天夏的律法了。從出生開始,每一個在籍冊之上存在的天夏人,那就天夏法條所承認的天夏人,哪怕你違反了律條,但只要天夏還未將之撤除,那麼你便是。

  從與養父交談中得知,過往的記憶雖然也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他的認知,但那只是如同觀看盛劇,目前這位養父的性格,是在這一世的成長過程中所形成的,他行事的作派和說話方式與天夏沒有差別。

  雖然他不知道義父現在是如何想的,可毫無疑問,天夏並沒有將之開除出天夏籍冊,而其自身也沒有公開放棄,那麼他毫無疑問是一個天夏人。

  而且他養父的力量層次也是不低,還掌握著各種古代知識和技藝,現在為了對付元夏,需要爭取每一個可以增加天夏力量的人,哪怕內心已然游離在天夏之外,也是可以爭取過來的,有些問題大可以等待擊退元夏之後再去解決。

  鄒正在想了許久之後,看向張御,笑了笑,道:「小郎,你說得對,如果有天夏的幫助,可能事情是會有不同的。」

  他不清楚天夏真正的上層力量,但是荀季他是認識的,也和荀季大略探討過天夏的力量層次,知道似如荀季這般人,也還並沒有站到天夏的頂點,可想而知天夏上層也擁有著至少和長者一般的力量層次的人存在。

  張御道:「不論是為公為私,我都會盡全力相助義父解決此事。」

  鄒正欣然道:「好,我們父子二人一同來解決這件事。」他頓了下,問道:「小郎方才問及『神子』、『長者』,可是因為有『神子』進入天夏了麼?」

  張御道:「有數目不少天夏人被『神子』佔據了軀殼,義父可知曉這些神子的源頭麼?」

  鄒正搖了搖頭,道:「最早的神子雖然是我打造的,但我並沒有讓他們去佔據誰的軀殼,因為我只是試圖立造一個沒有缺陷的種族,每一個神子都是有著自己的軀體,除非是自己軀體提前壞了,靈性力量還有殘存,那才會去侵佔別人。

  不過我打造的時候,靈性力量給予的非常稀少,想要佔據一個意識完整的人,那力量是不夠的,除非是瀕死之軀或者意識消亡未久才有可能。

  而我到了東庭之後,真正打造的神子,只有五具罷了,其中一具才用在了天夏,還是應人所請。另外四具我並未將之喚醒過,如今可能還埋藏在哪裡。」

  說到這裡,他神情稍稍嚴肅了些,「而小郎你說得那些『神子』,很可能另一個『我』所為,因為我以前所擁有的記憶和知識祂也擁有。」

  張御一轉念,又問道:「義父方才說應人之請打造了一個神子,不知那人是誰?」

  鄒正道:「當初我來到東庭之後,曾擔任了一名隨軍書吏,不過我不是軍府之人,只是負責為一些軍卒寫書信,所以當時用的是化名。

  我離開軍隊後,在瑞光住了下來,著手整理這過去紀歷之中的一些知識,當時我有一名助手,跟了我不短的時間,他是個盡忠盡職的人,也可算是我的朋友,我很信任他,所以我離開瑞光之前給了他一枚靈性石片,要是遇到什麼事,他可以用此找我。」

  他微微嘆息道:「後來洪河血戰之前,他重被徵召,那時候我在密林之中待了二十多年了,感受到了他的生命即將消逝,於是趕了過去。只是那個時候他已是亡故了。

  他的年紀也不小了,家裡只剩下小兒老母,我沒有時間去照顧,而只寄去一些錢財可能沒法維持,所以我索性打造了一個神子替代他,用的也完全是他原來的記憶,他也並不知道真正的自我已然死了。」

  張御想了想,那神子如果不知道自己是神子,只是用那人的記憶情感行事,那可謂是完美融入原來的身份,只是這裡涉及到一些倫理道德上的問題,不過這方面是另一回事了。

  他道:「這位如今可還在麼?」

  鄒正道:「我亦不知,自我避來此間之後,就不再與外間交通了。」

  張御點點頭,沒有再在這個問題上多問,只道:「義父躲避在這裡,可是因為另一個自我找到了東庭麼?」

  鄒正神情微肅,道:「是啊,我們之間是有某種聯繫的,我知道每一次濁潮之前,他都會陷入沉寂,這是為了調整自身,在濁潮之後才回醒來。

  而就是當年在打造了我那個助手的神子未久,我的靈性生出感應,我知道他很快就會找過來,吞奪我的靈性以使自己恢復『完整』,所以我不得不離開了,故是我將你拜託給了荀先生,我相信便是那個我便是尋來了,荀先生也是可以庇佑你的。」

  張御到此才是明瞭了的當初情形,在那般情形下鄒正也的確只有離開了,他道:「義父這些年都在這裡麼?」

  鄒正道:「我們之間的聯繫很緊密,唯有在這裡才能隔絕靈性感應,有可能我一出去就會被他所發現。」

  他看著張御,道:「我臨走之前並不知道能否逃脫追捕,所以我留下的一些線索,本來是想指引你獲取至高的力量,這些東西自你被我收養後我就開始準備了,只是後來另一個自我以前出現,打亂了我的計劃,我生怕把你牽連進來,所以沒有再繼續。」

  說到此間,他目光之中滿是欣慰,道:「可是小郎你憑著自身依舊站立到了上層力量之中,你自己走的路,比我想的更好。」

  張御道:「但若沒有義父的養育,給我鋪設的道路,我也難以走到今天。」

  鄒正看著他道:「你這些年來的經歷,義父也想聽聽。」

  張御沒有隱瞞,將這些年來所經歷的事大致說了一下,從東庭到青陽上洲,再到外層,然後成就玄尊,直到如今與元夏的對抗。

  鄒正聽了下來,也是驚訝道:「不想小郎你如今已經是玄廷廷執了。」他想了想,認真道:「既然這樣,義父也當不拖你的後腿,也當全力相助於你,你如今有什麼需義父幫忙的麼?」

  張御道:「方才我聽了義父所言,那麼那些神子當就是義父另一個自己所打造的,義父適才又說了那神子靈性根本,可否用此解決潛伏在天夏內的神子?」

  鄒正想了一會兒,道:「不見得能解決所有,另一個我也不會故步自封,可能會在技藝上有所改動。甚至從根本上改變,我之前聽你描述,這些神子很可能是被加強了靈性方面的力量,那麼除非知道這些靈性力量的寄托,否則用神異手段的話,很難找全部出來。」

  張御點頭道:「明白了。」不用神異手段也不要緊,用現在的排查方法,至多慢一些,也一樣可以把所有神子找出來的。

  鄒正這時又道:「不過聽小郎你所描述的情形,在我看來,這些神子其實是有很大缺陷的,小郎你若要是想用這些來對抗元夏,那還是不夠的。」

  張御抬袖一禮,道:「敢請義父指教。」

  鄒正看了看他,笑了笑,道:「陶先生一直把你教你的好,不過我們父子之間,不用這麼多禮數,我這些年潛心探研神異技藝,對神子重又做了改進,或許能幫上你。」


bpd 發表於 2022-4-5 00:26
紫樞 第兩百六十七章 塑軀以載力

  張御心裡微微一動,詢問道:「卻不知義父所說的,是何種改動?」

  鄒正道:「你且等我片刻。」說著,他起身走了出去。

  張御坐在原地,他拿了茶壺過來倒了一杯,舉杯品了一口,卻是還是少時鎮中老茶樹的味道,與那時候也沒有什麼分別。

  只是一杯茶的工夫,鄒正又是走入這處間廳之內,他手中拿了兩卷樹皮書,行至近處,將之擺在案上,先將其中一卷打開,並緩緩鋪開,道:「你先看看這個。」

  張御站起身來,仔細看著,這上面是用鄒正所立造的靈性文字和圖案書寫的,所記載的內容是關於如何塑造生靈的。

  其中一大半篇幅都是和神子相關的,而上面所用的技藝,比之方才鄒正所言著實又是更進了一步了。

  而在後面,則對於神子有一個論述。

  根據他所捕獲的神子來看,那最主要的並不是軀體,而是能夠不停挪轉的意識,但也不是沒有缺點,神性力量用一點少一點,如果在神性力量耗盡之前,還沒有找到合適的軀體,那麼這個意識也就不存在了。

  但是這個技藝卻是不同的。

  原本神子和寄主的意識,是兩個相對獨立的意識,但是這上面卻是拋卻原來侵佔或者寄附的路數,這個意識在進入另一方軀體之後,卻是能夠通過放棄自我的方式,慢慢調和兩者,並成為一個新的意識。

  而他更是看得出來,這不是單純的添上一個意識,而是補足彼此的不足。

  鄒正這時道:「一個人生來是有缺點的,不止是身軀上的缺陷,還有心靈和意識上的缺陷。

  身軀上的缺陷很清楚,大多數情形下一眼就能辨認出來,但是心靈上的缺陷卻很難看出來,非要等到隨後成長之中才能慢慢識別,且一開始往往不受人的重視。

  一個開智生靈的成長取決於族類之間的交流,取決於整個族類的引導,還有其自我之認知,

  而心靈上的缺陷是能在後天進行彌補的,但是有的缺陷卻是一直在那裡,並且深埋在底下,難以為人所知,這些缺陷或許一輩子都無法引動,可是一旦被引導爆發出來,那麼於己於人恐怕都是不利。

  我立造這個意識,則能夠補全心靈上的缺陷,使之成為完人。」

  張御道:「完人麼?」

  鄒正道:「這個完人,只是完整的人罷了,不是沒有缺點和沒有瑕疵的人,那樣的生靈,是不存在世上的。」

  他嘆息道:「以往我一直沉迷於給生靈塑造完美的軀體,認為只要是有了完美的軀殼,就能承載足夠力量的靈性力量,其餘不太重要。

  但我現在放棄了這個想法,不過還有人一直這麼認為,包括其他的那些我,特別是我聽了你的講述,感覺另一個我正行走在這條路上。」

  張御道:「可天夏發現的那些神子,恰恰只有靈性意識,軀殼是隨時可以更替的。」

  鄒正道:「那只是過程,真正的目的是為了方便獲取更好的軀殼,只要他們還存在,還在天夏之中,就一定會走向寄附修道人的道路。這是立造他們的人所賦予的本能,所以他們大多數人要有機會,必然是會這麼做的。」

  張御不禁點頭,這些神子的確是這麼做的,哪怕獲得了一定的身份地位,除了少數蟄伏不動,或者有心無力外,大多數其實都想以此為跳板佔據新的軀體,畢竟地位較高的人更容易接觸到修道人。

  他想了下,又道:「義父所重的是心靈意識,而過去注重的則是軀殼,那以聖者族類的技藝,為何不是兩方面都有兼顧?這裡面有什麼原因麼?」

  鄒正道:「這也正是我下面要說到的,聖者族類不是不想雙方兼顧,而是現實不允許,因為在濁潮影響之下,這是不切實際的。

  我們曾經合力塑造過一個完美的軀殼和完美的意識,但是絕對的完美也就意味著無法適應更多的變化,也即是說她的變化已經走到了盡頭,她曾經是我們寄托的希望,但在濁潮到來後便即崩壞了。

  所以過去,聖者族類對於立造神子,一直是在左右搖擺之中。」

  張御不禁詢問道:「義父,聖者族類為何執著於立造生靈?』

  鄒正道:「因為聖者族類認為,想要獲得至高的力量,並與之融合為一體,使自己成為至高,那麼必須有承載其力量的載體。但是聖者自身的力量已經走到了盡頭,三位長者沒有一個能夠再往上走了。

  而尋常的聖者,也做不到成為長者,所以自聖者族類誕生之後,祂們就一直在試著研造出完美的生命。」

  張御此刻留意到,鄒正談論到聖者族類和長者的時候,一直是在用祂們,而不是我們,這種卻是下意識的將聖者族類與自己隔離開來了,自己這位義父此世對天夏的認同無疑更高一些。

  鄒正繼續言道:「修道人的情形我也從荀先生那裡瞭解到了一些,修行也是要一定的門檻的,對於許多人來說並不友好,這個意識的補足,可以使天夏許多人為之受益。

  很多無法修行的人,若用了此法,或能入道,就算不走修行之路,自我意識的補足,缺陷的修復,也能使人走得更遠。」

  張御雙袖一抬,道:「若是此法可行,我當代天夏謝過義父。」

  鄒正卻是伸手一按,微笑道:「小郎,這是我給你的,所以你不必謝,但是也有我給天夏的。

  我方才和你說,早前聖者族類打造了一個完美的生靈,其中包括了完美的意識,因為抵抗不了濁潮,所以這是一個過時的技藝了。但是過時的技藝未必沒用。」

  他頓了下,道:「在天夏有濁潮可以干擾到此生靈,但是在元夏卻是不同的,我聽你言,元夏是一個極度重視規序的地界,那麼正好可以用這類靈性意識投入此中。」

  張御思索了一下,道:「只這裡有個妨礙,元夏有自己天序護持,此意識入內,會否被排斥在外?」

  鄒正道:「我考慮這一點,所以我可以在此之上用我的技藝稍作改進,使之與人無害,這般就可以繞過天序。」

  他微笑道:「小郎是否想問,若是無害,又如何對抗元夏?」

  張御道:「還請義父指點。」

  鄒正道:「需知意識之物是很微妙的,一個人原先的想法、性情、喜好,都是基於意識和身軀得來,大多數修道人在成就上境之後,會凝聚出元神,從世間將過往的痕跡抽離出來,所以他們也具備原來的性情和認知,且也必須具備,因為他們修的是自我超脫,若是連自我都沒了,那修來又何益?」

  張御點頭,無論元神還是觀想圖,差不多就是如此,自己義父雖然不是修道人,但是力量層次在哪裡,自身當又與荀師這般的上境真修交流過,這方面顯然是清楚的。

  修道人若是拋卻原先的想法性情,那就是徹底無慾無求了,或是成為另外一個人,多數修道人對此都是會竭力避免的。

  鄒正繼續言道:「但是這個意識應該是固守不動的,若是一旦發生改變,那麼就會產生不可知的後果。而在低輩修道人那裡,我們不作扭轉,但是做些些微的引導卻是可以的,只要整體上是對其有益,我想無論是他們自己,亦或是元夏天序,都不會拒絕。」

  他將另一卷樹皮冊拿過,推到張御面前,道:「具體的記述都在這裡面,可以帶回去看一下。」同時語聲慎重道:「小郎,我不是修道人,我只能自己的知識去判斷,要想繼續下去,還需要你們修道人自己進行下一步。」

  張御道:「義父,這般已是可以了。」

  萬事開頭難,許多東西困難都在於起始,現在鄒正不但給他們提供了一個思路,甚至大體都已是構築好了,他們沿著這個走下去,是有很大機會取得成果的。

  他這時記起一事,意念一轉,瑤璃的形貌便出現在了一邊,他道:「這個後輩,是否是義父所造?」

  鄒正看了眼,點頭道:「是我所造,當時我造了兩具,那時我側重心靈意識的技藝已然有雛形了,所以她與另一個神子是可以和同意識的,彌補不足的。」

  張御忖道:「原來如此。」他又道:「義父言當時立造了五名神子,現在所知曉的已有三名,不知還有兩名在哪裡?」

  鄒正看向一邊,他身外的景象發生了變化,從東庭開始往外移動,隨後景物挪移的越來越快,只是一閃之後,便就停在了一個天坑之前,他道:「如果不曾被人找到,或是自行出來的話,那麼他們就應該是在這裡了。

  小郎,你有我告知你的靈性之言,你若是見到,可以憑此直接約束他們。」

  張御記了下來,至於那一個人替代原主之人,若是屬實,他便不準備去追究了。畢竟原身已經亡故了,而現在的家人恐怕早已接受了他,說不定還有了更多後代,他若去揭穿,除了掀開傷疤,沒有太多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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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兩百六十八章 聞溯感神異

  張御這一縷氣意在鄒正這處世域之中待了不少時候,除了需弄明白聖者族類和神子的事情外,也是因為此刻時間尚算充裕,他們義父子二人久別重逢,有許多話可以敘談,不必要匆匆來去。

  何況不談別的事,光這一處地界之中,也著實有不少東西值得探究。

  根據鄒正所言,那張輿圖實際上是「長者」所執掌的一件神器,每一個長者都是執掌有一件神器,能夠發揮出不同的作用。

  執掌之人層次越高,所能發揮的作用也越大,這方面和鎮道之寶有些類似。

  其他兩個神器,鄒正也無法言說,這是因為這等神器如果不是直觀的展示出來,那麼是需要用靈性力量來表達的,若是自身不到那個層次,根本無法準確表述出來,還有一定可能會引起另外兩位聖者的注意。

  張御道:「義父如果恢復到原先的力量,想必能知悉這些東西為何了。」

  鄒正道:「從我留下的記憶中看,當初那三件神器,我們三個人多多少少都有出力,所以我要是恢復了力量,很多東西都是清楚。

  但我以為,我的力量如今遲遲不能上升,這方才是好事,因為恢復了力量,那就意味著又一次把道路走到了盡頭,又走回了老路,我如今準備尚是不足。」

  他微笑道:「我倒是希望天夏能夠延續下去,因為天夏的道法是我見到唯一有可能擺脫至高力量束縛的道路,或許下一次蛻變新生之後,我將會成為一名天夏修道人。」

  張御心中明白,這位義父心底已然做出了真正的選擇,選擇願意站在了天夏這一邊,否則就談不上天夏的延續了。

  他道:「義父,自我學習古老知識,還有追溯過往紀歷,無不是牽扯到至高,那至高到底為何物?」

  「至高啊……」

  鄒正似是有些失神,他輕推了一下眼鏡,道:「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描述對不對,我沒有見過至高……或許見過,但我也是忘了……

  按照聖者族類的認知,至高是萬物之始終,是一切神異力量的源頭所在,你說過去紀歷都離不開至高,這是對的,因為與修道人不同,目前地陸上所徘徊的靈性,應該都是受了至高之力輻照而來,還並不是真正的至高。」

  他伸手探去,案上多出來了數個石子,他將這石子一層層的疊上去,越疊越高,並指著這些石子,「這就是我們,還有那些神異生靈,我們所感受到的至高力量越多,那麼位置便越高,越是居於上位。」

  這時他又指向最高處的石子,頓了一頓,手指又往上移動,對著上面的那一團空處,道:「這裡才是至高。」

  張御看著手指所在,這個形容非常形象。

  在神異生靈或說是聖者族類的理解中,至高凌駕在所有物事之上,永遠無法接觸,永遠無法抵達,但又無處不在。

  鄒正道:「至高因為是一切神異之源頭,就像是自高處流瀉下來的源頭之水,一直就在那裡,我們只是借取了其中經行極少一部分用作滿足自身所需,至高甚至都不會知曉。」

  張御道:「義父留下的書冊中記載,借取力量過多,會受到至高的清算,還有之前我天夏與莫契神族對陣過,此輩也自稱至高力量的竊奪之人。」

  鄒正搖頭道:「其實並不是這樣,只要我們沒有達到至高的層次,那麼無論借取多少都不會引來至高的清算,因為你的存在之限不可能超過至高存限。

  那麼當終了之時,所有一切的都是回歸至高的,所以至高為什麼要來清算你呢?所有這些可以看作是至高暫時放在我們裡的。

  之所以出現反吞跡象,那是因為除了至高,還有濁潮,因為濁潮背後的力量,是能夠干預並影響至高的。」

  此刻他聲音鄭重了一些,也略顯遺憾道:「但是到現在為止,對濁潮的探研都沒有結果,進展也是非常少,因為我們沒有辦法去捕捉其中捉摸不定的變化。

  有的族類甚至還沒有深入查探,自己就已經化變成了另一種生靈,也就是天夏所言的混沌怪物,而聖者族類蛻變的混沌怪物是非常難纏的,很難消滅乾淨,就算鎮壓起來也要專人看守,這使得我們再不敢輕易去探研濁潮了。」

  張御不由心中思索起來,濁潮是變數,是所有變數的累積,力量越高,牽動的變數就越大,而且越是固守長久的力量越易受到侵蝕,必須保持變化才能避免,如此看來,這也可能是那些長久不歸還至高力量之人受到反奪的真相。

  得悉這些,哪怕還不是真正的答案,卻也覺得收穫不小了。

  此時他想了想,問道:「義父,既然另一個我能感覺到義父,那麼義父想必也能感應到另一個我在何處吧?」

  鄒正道:「我若是到了外面,我們是能互相感應的,但他應該不止一個,還很可能得了舊族的幫助,也可能得了幫助,小郎若是要對付祂,那要好好籌謀才是,要是抓不到,反而會驚動了其人,可能會躲了回去,以後就未必再會現身了。」

  張御同意道:「是該好好計較一番。」

  就在他說話的同時,他又分化出另一具分身往東庭地陸深處去,準備往那處藏有神子的地界一行,將這兩個鄒正打造的神子找了出來。

  未用多久,他就來到了一處天坑之前,這處地界與在鄒正那裡見到的不同,有一道瀑布從上面沖刷下來,掩蓋掉了下方真正的入口。

  而這個瀑布不像是天然形成的,倒像是有人故意引導至此的。

  如果是為了掩飾的話,那麼下方的存在當就不是什麼秘密了。

  他身影一閃之間,已然落到了西方的洞窟之中,這裡空間並不大,只是兩丈左右,兩邊各自豎立著一具一人高的陶罐。

  但是這兩具陶罐都已是破碎了,其中一具,是連裡面的陶土身軀一起破碎的,從痕跡上看,是被人為破壞的。

  他氣意一引,眸中有神光透出,便見兩個陶罐似是又恢復了完整,可以見到,一個小男孩推開陶蓋,並從這裡跑了出去。

  根據義父鄒正所言,神子大多都是按照少年人的身體來塑造的,這是為了在與外面之人接觸時減少敵意和戒備。

  而在那個小男孩離開很久之後,又一個身穿土著衣物的強壯男子走了回來,其面貌輪廓上依稀可以看出小男孩的模樣,他手持一柄石錘,將另一個陶罐砸碎了。再在懸崖上引動神異力量,用瀑布遮蓋了這裡,最後滿意離開了這此間。

  張御看到這裡,思索了下。因為鄒正這回塑造的神子的意識是可以相互融合的,所以這個先甦醒的神子應該是為了獲取身軀之中的另一個意識。

  但這也有可能是為了兩個意識共同享有了一個身軀,這是一種有益的補充,像是瑤璃就是如此。

  其身軀乃是用「生土」精心塑造的,本身就是上層物類,故是修煉起來極快,不過她自開始修持道法後,就自動放棄了神性力量。

  可是因為相對軀體,神性意識就有所不足了,前面進展順利,可修煉到後面,很可能突破不了那一層上限。這興許才導致了另一個意識對她的算計,但是伊初及時制止了此事,反而導致了她的補全。

  如果面前這個神子意識到另一個意識對自己有利,那麼可能主動去吞奪。

  雖然這神子已然離開了,但沒有什麼大礙,他如今掌握了這些神子的靈性之言,也就是從義父鄒正手裡接過了這些神子的權柄,此輩從根源上無法反抗他了。

  所以他此刻根本不必去找,只需用表明其根本,主宰其生死的靈性之言相召,就可叫其自行過來。

  轉念到此,他也是緩緩默念起了那些靈性之語。

  而隨著他如此做,卻是直接在靈性汪洋的底層之中掀起一陣陣波瀾,這裡無關乎距離,直接找到了那正主身上。

  與此同時,似乎是因為牽動靈性的緣故,他也是感覺到了一個浩瀚的存在,感覺到那力量無邊無際,似是沒有盡頭。

  他眸光一閃,這或許就是至高了,確切的說,當是至高力量的邊緣所在。

  因為天夏人不是因至高而生,本身力量亦非至高之傳遞,所以並不能直接借取到其之力量,需要一種靈性上的溝通,此刻靈性之言無疑就是兩者之間的橋樑。

  至高對於他的探查沒有任何回應,好似不介意任何外來之力覬覦自身,也不介意他取走力量。

  他認為對於至高這樣的上層力量而言,很可能過去所有紀歷所有生靈所借取的力量,合在一起也是無足輕重,所以不管至高是不是有自主意識,恐怕都不會對此去計較。

  而這個時候,他有所感應,抬頭看去,就見前方倏然裂開了一座氣光之門,一個土著神祇裝扮的男子十分惶恐的從那裡衝了出來,甚至不敢多看他一眼,便立刻匍匐在了地上,渾身瑟瑟發抖,一動不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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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兩百六十九章 括宇當淨靈

  張御看著面前這個土著男子,因為掌握著神子最為根本的靈性之言,所以這個人一到他們面前,他便立時看透了這個的靈性力量,看到了其人逃出去後的所有經歷。

  這個人並不像瑤璃那樣甦醒之後就遇到了天夏修道人,被帶到了文明之地,還接受了完整的教育。

  此人出去之後,遇到了一個土著部落,並一直那個部落裡生存,所接受的東西也是土著的認知,較為落後和愚昧。

  雖然他知道自己出身不凡,知道自己的出生地,可是也僅此而已,從陶罐之中甦醒後,他自身就是一張白紙。

  鄒正在立造神子之初,就是為了方便其能順利的融入各個族類,要是有著固有認知,就很難融入進去。

  但這也導致了外部環境對於神子的成長有著極其重要的影響。比如這位,因為沒有接觸過更高等的文明形式,所見所行無不是異神之間的爭鬥,所以他長久最大的願望無疑是成為一個神祇,成為神上之神。

  並且他還認為,自己應該就是某個神祇的子嗣,至少也是受了神祇的恩賜,不然身軀怎麼會從陶土化為血肉呢?

  張御看著此人,目前看起來,這位也算是最為落魄的神子了,因為身處的群體限制住了他眼界,也限制住了其人的成長。

  不過這個神子已經很努力了。

  短短幾十年裡,從一個普通部族民成為了部族中的祭祀,再成了一個最末流的異神,只從土著的角度看,這算一個傳奇了。

  還不止如此,這位不像瑤璃放棄了原本的靈性力量,所以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同伴,當他感受不到自己的進步時,便就前來此處,試圖砸壞另一個軀體,好讓那個意識不再尋求自我的獨立,而是與他徹底融為一體。

  這人目的也算是達到了。

  張御略作思索了,他此刻也想到了,為什麼那些聖者舊派不願意選擇蛻變自身了。因為從過去到如今,特別是在天夏到來之前,地陸上之無論哪個族類,知識和力量大都是掌握在少數上層手中的,在那些祭祀和神裔的手中。

  蛻變是徹底收束過去,放任靈性自去尋覓新生,這個過程往往會持續數十上百年,更長時間也有,所以等到最後,到底投入哪裡只能任憑靈性自擇,自己無從主動挑選的。

  那麼你怎麼有把握自己每一代的蛻變都是落在上層,而不是底層呢?

  就算是落在上層,你怎麼保證自己在獲得完整力量之前就不遇到任何變故呢?

  如果一代跟不上,那麼你可能連怎麼蛻變都是忘了,那是徹徹底底和原來劃分開來了。

  這恐怕也是為什麼他的義父鄒正會在某一代的時候選擇創造更多的自己,因為當一個自己淪陷塵世後,還有另一個自己可以繼續下去。

  想過這些之後,他再次看到眼前,這個人還有些用處的,雖然有不少東庭土著融入了天夏,但是遼闊的東庭地陸還廣袤的密林深處還有大量的土著,數目根本難以計數。

  這些人都被異神和異神神裔控制著,東庭府洲的建立,就是為收攏更多的人口,教化更多的生靈。這個神子現在的身份是土著異神,那倒是可以試著從內部引導,讓更多的土著學習天夏的文字禮儀。

  他道:「你叫什麼名字?」

  這個神子如實回應道:「上神,我叫『庫坎察奇』。」

  張御嗯了一聲,這個名字來自於靈性之言,本意就是「天上之人」的意思,但這個神子本身就是來源於他義父之手,這麼算起來,倒也不算太誇張。

  他道:「『庫坎察奇』,我需要你做一些事情。」

  庫坎察奇十分恭敬的說道:「請上神降下神諭。」

  張御立身不動,一縷氣光從他身上照耀出來,並飄入了其人的眉心之中,這一瞬間,庫坎察奇立時見到了關於天夏的諸多事情。

  他的臉上先是愕然,隨後露出驚震之色,再是混雜著懊惱和激動。

  他就算成為了異神,可現在也就是在幾個萬人部落之間互相爭殺,和其餘異神爭奪信徒,而除了這些外,他有很長時間不曾考慮過其他的事情了。

  而他根本沒有想到,就在地陸西北面,相隔著海洋密林,就有一個繁盛且強大無比的文明存在。

  他不由深深伏拜下了身體,額頭抵到了地上。

  先前他被懾服,只是因為張御掌握了自身的靈性根本,不得不屈服,心裡還是帶著一絲不甘願得。

  可現在知道了這些,他卻是誠心實意的拜服。因為神子和聖者一樣將知識看得格外重要,方才是力量上的屈從,而現在卻是對於天夏知識和技藝的崇慕。

  張御道:「你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麼?」

  庫坎察奇恭敬道:「我知道了。」

  張御道:「那麼你先站起來。」

  庫坎察奇猶豫了一下,從原地跪伏的姿態站了起來,他看了看張御,對著前方拱手一揖,行了一個天夏禮。

  張御點點頭,道:「你去吧。」

  庫坎察奇用鄭重的語氣說道:「上尊,我稍候會派遣合適的人前往東庭學習,也會帶領部族去沐浴天夏的禮儀之光,請上尊給我一些時間。」

  張御道:「我給了你們選擇,是否這般做,需要你們自己來做決定,我並不會強求。」

  庫坎察奇道:「我們不會浪費上尊給我們的機會的。」他對著張御再是一禮,後退幾步,便轉身離開,身影如來時一般融入了一團光芒之中,便即消失不見了。

  張御站了一會兒,往某處看過去,見到了伊初的身影。雖然這一次從義父口中瞭解到了一些關於「至高」的事情,他現在也能通過靈性之言接觸到至高的力量,可是伊初這條線他並不準備斷掉。

  至高的力量當並不只是他所見到的這些,兩人所接觸所感應到的至高也可能是完全不同的,既然伊初能感應到,那麼他也想看看這一邊如何。

  轉念改過後,他身影虛虛一晃,便自消失不見,而清玄道宮之中,他正身則是自玉榻上站了起來,行出道宮,身上清光一閃,已然來到了清穹雲海深處。

  他踏入殿中,見陳首執已是在那裡等著自己了,便抬袖一禮,陳首執亦回禮。見禮之後,他道:「御今來見首執,是有一樁需早些解決的要事。」

  陳首執神情嚴肅了些許,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元夏那邊是不是出現了變數,他沉聲道:「張廷執請言。」

  張御便說了下自己義父鄒正之事,將他的來歷大概交代了下,並順帶說了下神子與聖者族類的淵源。

  陳首執略覺意外,道:「原來神子還有這等來歷。」

  張御道:「我義父為怕被過去的族人和另一個自己所尋到,如今躲藏在了一處避世之地中,

  但是我義父另一個『自我』需的解決,御以為,那些侵入天夏的神子,應該就是此人所推動的,這說明此人已然盯上了天夏,根據聖者族類的情形看,這個可能是極大,所以我們必須盡快將之找了出來。」

  陳首執目光凝肅,按照張御的說法,這一位如果受到了聖者舊族的推動,那背後可能有兩個擁有上層力量的長者,而不管是不是這樣,若是開始動手,那麼他們就要做好與這樣的敵人對抗的準備了。

  他道:「張廷執有什麼想法?」

  張御道:「我義父與另一個自己是有感應的,他只要一從那方世域之中出來,就能知悉其之所在,這樣無非兩個結果,其一是引其上門,那麼我們直接將之俘獲。

  但也可能有所疑慮,那就需我們主動找過去了,可不管哪一種,都要確保其人背後可能存在的上層力量不插手進來,這樣我們才好做事。」

  陳首執沉聲道:「我與元夏之戰,絕然不能放任這樣的力量在後面,也的確是要早些解決。張廷執,你那裡可以暫且按壓不動,我稍候會向六位執攝稟明此事,尋求一個方法,而後再尋一個詳細定計。」

  張御道:「那便勞動首執了。還有一事……」他伸手入袖,將那兩份講述如何利用靈性意識的拓本取拿了出來,「這是我義父所錄,請首執過目。」

  陳首執鄭重接了過來,鄒正身為曾經的長者,可能亦是上層力量的一員,其所能拿出來的東西定然不簡單。

  待他將兩分密卷拓本看了下來,也是頷首不已。

  以他的層次,立時看出了這裡面的價值,先不說可行性,其所謂過時的技藝仍舊是牽涉到上層力量,哪怕真的沒法投入使用,天夏也能從中獲益。

  特別是後一卷,以靈性意識投入元夏之法,他以自身的道法判斷,認為這是有一定的可行性的。當然具體去做還有許多困難要克服。

  張御道:「義父與我言說,他終歸不是修道人,所以這些東西若想順利使用,還是要我們自己再根據實際情形再做推演。」

  陳首執看罷之後,將兩卷拓本收起,肅然道:「張廷執,待我見過幾位執攝之後,當立時召開廷議,喚諸位廷執來一同商議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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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兩百七十章 諸識可執用

  張御正身在清玄道宮之中時,那縷氣意化身則是跟隨著鄒正走出了棚屋,在這個世域之中走動著。

  此刻二人來到了一座小丘附近,丘陵之上果樹結滿了朱紅色的果實,飽滿水潤,而下方則是流淌著清澈見底的溪水,青色和金黃色的植被鋪滿了視線,蔚藍的天穹中飄蕩的如牛奶般的白雲,絢麗的色彩層次分明。

  張御道:「義父,這就是諸紀歷之前景像麼?」

  鄒正道:「不全是,而是聖者族類所在的地方是如此。那時候聖者族類的生存環境與如今不同,只要是行走在大地上,那麼就會有充足的食物。

  族類所到的地方,水流會變成蜜水和奶水,樹木上會有一顆顆成熟甜美的果實掉落下來,無數的魚跳上岸來供給你食用……而且這不是一般的生靈,皆是神異生靈和神異草木。」

  他看向前方,道:「但這並不是諸紀歷前物產豐富,這一切都全是祂們努力得來的,是聖者族類利用至高之力改變了一定的底層的靈性,便嵌入到了神異之中,所以這些神異生靈只要一遇到聖者族類,就會自動投過來。

  而通過一代代的積累,這裡面還包括天氣和各種你所想像到的便利和美好,哪怕你走到了一個污濁的池塘前,只要你想,就可以變得清澈如洗,且鳥語花香起來。」

  他道:「這些東西為了便利,好節省下來時間讓聖者族類去做更多的事情,每一個人都有足夠時間去學習,因為這些族類並不是一誕生就擁有一切的,每一個人的起始點都是相差不大的,但是終點卻是無限的。

  所有聖者族類一出生就被告知,祂們的力量並不是得了至高的眷顧,偉力全是來自於祂們自身,雖然現在是利用了至高的力量,暫時位於至高之下,可終有一日,能獲取完整的至高之力。」

  張御聞言倒是明白了,聖者族類與那些神裔不同,並不視至高為不可侵犯的,反而對於如何奪取其力更感興趣。

  也是如此,才推動了祂們追逐至高,或許後來的默契神族也是受此影響,這一點直到後來隨著新生族類的稀少,才逐漸發生了改變。

  他轉念過後,又道:「義父,這等神異之上的改變,現在還存在麼?」

  鄒正道:「這一切都是需要聖者族類來支撐的,隨著濁潮蔓延,舊族能存生下來多少,十分值得懷疑,就算現在能活躍在世上的,應該也是像我一樣蛻變新生,或者是……嚮往舊族的新生群體。」

  他語聲之中也帶著幾分悵然,蛻變新生是因為原來的道路走不通,希望能找到一條突破的道路,但是新生之人卻是不希望去突破,反而更期望能獲得原來的力量,哪怕不突破也無關緊要,一切又回到了原來位置上。

  張御道:「也就是說,這些神異改變,現在還是有可能存在的?」

  鄒正道:「我無法確定,因為濁潮改變了太多東西,但若是有長者不惜力量維持,也不見得會全部消失,只能說有這個可能。」

  張御點了點頭,這是一個很重要的情況,這也相當於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道機,而且是長久存在的。

  這令他不由想了元夏的天序,聖者族類的手段與此倒是十分相似。

  不過這歸根到底,還只是借取了至高的力量。而元夏是以己道代天道,不但是上層大能聯手施為,還有各種鎮道之寶參與,並長久維繫,一旦取得了終道,那一切都會被元夏之力囊括其中,連至高都不會例外,更別說至高之衍生了。

  他想了想,又問道:「義父之前曾言,聖者族類是地陸上諸生靈的源頭之一,義父可還知曉在聖者族類之前可有其他主宰麼?」

  鄒正道:「這我也說不好,因為聖者族類沒見過更早的偉大,但是不知道並不等於不存在,也許是我們觀察不到,對上層力量知道的越多,心中敬畏便越深,也越知自身的渺小。」

  張御點了點頭,道:「義父之所言,我會如實稟明天夏,玄廷當會很快回應,到時候還需勞煩義父的配合。」

  鄒正看向他,微笑道:「我會的。」他頓了下,道:「正如小郎你所言,我如今是一個天夏人了。」

  清穹上層,一陣悠悠磬鐘之響在雲海迴盪開來,張御正坐於玉榻之上,見到大殿之前有一團氣光綻放開來,便即振袖起身,邁步向前,踏入此中,並來到了光氣長河之上,在自己位上站定。

  此刻諸廷執皆是陸續到來,也是互相致禮,過了一會兒,再是一聲磬音,陳首執出現在了首座之上,他先是與張御一禮,再是與下方諸廷執見禮,又一聲磬響,諸廷執各是落座下來。

  陳首執先是開口道:「張廷執前日帶來了一個要緊消息,與我天夏安危息息相關,今次廷議便為解決此事。」

  眾廷執不由露出嚴肅神情。

  陳首執下來便將張御所告知的聖者族類和神子之事說了下,不過他並沒有去道明鄒正的真正身份,只是說了這位可以蛻變新生,這一次成為了天夏人,所以站在了天夏這一邊。

  這是因為此是張御的私事,不適合拿到這等公開場合來說。

  諸廷執也不關心此事,關心的只是聖者族類背後的「長者」,因為此輩很可能到達了上層境地,這意味著除了執攝之外,不手持鎮道之寶怕是無以對抗。

  陳首執沉聲道:「我已是向諸位執攝稟明瞭此事,諸位廷執,對於此事不必擔憂,下來我等所要做的,便當是佈置一番,將鄒先生另一個自我盡快找出來。」

  武廷執肅然道:「此人讓神子散播,侵入我天夏,必有非常之謀劃,正值元夏侵我之時,內部需穩,無論此人目的為何,皆需將之及時制束。」

  林廷執沉吟片刻,道:「這個族類既有上層力量,多多少少都會有一些感應之能,若是這一位『鄒先生』事先就被庇托,我等佈置會否提前將之驚動?我等發動之前,最好是先弄清楚關於聖者族類的所有情形,知悉他們的行事方法,這樣萬一事機有礙,還能另有後手。」

  張御道:「鄒先生離開聖者族類已久,許多事情已經不明瞭,若照他所描述的,恐怕與如今情形所偏差,不能依此判斷。

  御以為,不管鄒先生那裡能否引出另一個自我,我們這一邊當還是要從神子上面下手,順著神子這條線去試著找尋。」

  武廷執道:「張廷執,不知那些神子如今徹查的如何了?」

  張御道:「年內可有結果,我們而且不宜立刻有所變動,還當保持先前狀況,否則反而可能會引發其人的警惕。」

  鄒正給他的靈性之言只是約束其親手打造的神子,其餘神子則不在其列,而現在更不能用太過激烈的方式,以免刺激其人。

  韋廷執道:「張廷執說得是,此事雖然緊要,但是此人並不知道我們已經知道了他的底細,我們可以從容佈置,盡量爭取一出手就解決此事,而不是留下後患。」

  鍾廷執這時嘆道:「可惜六十載時限未到,『清天星盤』目前還無法動用,不然僅憑得悉了這些,我等也可以將之找了出來。」

  「清天星盤」雖然不是鎮道之寶,但也絕對算得上是天夏重器,玄尊這個層次俱能將之算定,那另一位鄒先生只要不是具備上層力量,要是此器可用,那一定能試著將之找出來。

  林廷執這時開口道:「未必不能。」

  諸廷執的目光不由看過來。

  林廷執抬頭看向上座,道:「林某可用根本道法撥轉此器,騙過其之玄機,讓其提前轉動,不過這麼一來,可能會致其再延六十載,而且其中不能再用,否則此物恐有崩壞之虞。」

  陳首執卻是果斷言道:「此器本就是肅清內穢而煉,既有內敵,自當運使,而不是為之顧惜,林廷執盡可動用。」

  林廷執當即肅然應下。

  陳首執看向下方,道:「還有另一事,張廷執這回帶回來了兩份鄒先生所著之密錄,諸位廷執可以看一下。」他一拂袖,有玉符落去各方廷執案上。

  鄧景看了一會兒,咦了一聲,道:「這一份補全心識之法倒是值得探究。」

  他能看得出來,這等東西要是確定無有後患,若能夠推廣開來的話,足以將天夏子民的資才再提升上去一個層次。

  諸廷執都是點頭。

  雖然修道人修行之中心性極易出問題,他們並沒有覺得這涉及心識就有所排斥。

  身體既然是可以後天鍛煉的,那麼心識同樣也是如此,身體在修行鍛煉可以用各種寶藥來彌補支撐,那麼心靈也是一樣可以的,這東西其實以看作心靈上的寶藥。

  本來修道人修持也是注重修心,其實也有這方面的考量的。

  玉素道人翻看下來,認同道:「這其中用來針對元夏修道人的設想倒是不差,不過需得稍加改動……」

  這時他忽有所感,轉首看過去,見長孫廷面無表情坐在那裡。而就在方才,他感覺到其人身上的氣息不為可知的波動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收斂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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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兩百七十一章 摩形喚靈至

  玉素道人看了長孫廷執一眼後,便就沒有再多理會,注意力又轉回到廷上。

  此刻諸廷執看過了兩本密卷後,對於如何運用這兩個方法正各抒己見。

  鍾廷執道:「此法端得是另辟奇徑,若是投入元夏,確有可能被其所接納,從而引偏此輩之心志。」

  崇廷執深以為然。

  若是一個意識近乎無有壞處,還可以看作是彌合缺陷的寶藥,那麼這等有利之物元夏人是不會拒絕的。

  應該說是不會主動去排斥的,特別是這等東西還有一定可能提升自身的實力,那更沒必要推出去了。

  這樣就有一個被元夏之人接納的入口,也就等於有一個突破口。至於怎麼利用好這個突破口,這是下來可以慢慢考慮的事情。

  不過最受大多數廷執看重的,反而不是這個,而是可以讓尋常天夏人也進行自我心識補缺的法門。

  此法雖然不及前一個方法來的上流,但卻是最有可能給天夏帶來變革的。

  可以說每一個人的心識都是有缺陷的,哪怕修道人都要磨練心性,因為心靈意識藏在內裡,所以並不直觀,便是出了問題你也無法判別。

  可一旦缺陷補充完整,就像一個孱弱之人變得更為強壯,擁有更強的抵抗之力,這樣無疑能做到許多原先不能做的事情。

  也即是說,這可以放大人的潛力。

  這還不是強行提升,而是彌補你原本的缺漏。你還是你,但卻是一個心靈強大的你。

  這樣不止是修道人能得益,收穫更多的反而是尋常人。

  佔據天夏最多數目就是這些尋常人,這些人獲得了好處,那對整個天夏都有著無窮裨益。

  風廷執出聲道:「天夏以往的呼吸只是調和身軀,反饋心識,但是單獨彌合心識的卻是無有,當是盡早推動此法門,讓所有人都是得益。」

  這方面其實不是沒有,而是法門多數較為枯燥,而且你還無法直觀看到鍛煉的成果,那就更難了。尋常人連枯坐一會兒都未必坐得住,所以這等事更做不到。而這法門好就好在只要可以直接彌補,無需你自己去費力,那便可為多數人所用。

  陳首執沉聲道:「此事並非極為緊要,可以容後再談,眼下先議妥對付聖者族類之事。」

  諸廷執肅然稱是。

  這番廷議商議下來後,為確保不出紕漏,諸廷執拿出了數個對策,隨後各自分頭去做準備。

  林廷執在從廷議退下來後,便即來到了擺放清天星盤的法塔之上,待來至高處,他在此間盤膝定坐下來。

  若是這一次鄒正另一個的自我沒有被其感應到,那麼他就會以根本道法推動這個法器,搜尋此人之所在,除非有上層干涉,否則其必然無法遁行,此人便是再了得,也不可能與整個天夏相抗衡。

  雖然強行推動清天星盤會導致此物往後很難再用,但這其實也沒什麼大礙。

  此器主要是為了對付內部敵人而存在,譬如以往的上宸天和幽城,但是元夏是外界敵人,真要攻到了內部,這些法器也起不到什麼作用了,今後能用的機會不多,所以陳首執做決斷時,沒有一個廷執提出異議。

  這刻輿圖世域之中,張御氣意化身心有所感,對鄒正道:「義父,我將此事告知了玄廷,玄廷那邊已經有所安排了,天夏諸位執攝當會蔽絕長者可能的干擾,諸位廷執也是開始佈置了,義父什麼時候出去,我們便可開始找尋義父另一個自我的下落。」

  鄒正想了想,道:「先不急,我若是突然出現,他也是會有所警惕,再等等,我也需要準備一些東西。」

  與此同時,東庭南陸,東南方向上,伊初已然進入了地陸深處。

  在兩個紀歷之前,他曾經在東庭過一段時日,可便是那個時候,他也不知道東庭地陸有廣大。

  濁潮每一次過後,都會進行一次擴張,可唯獨東庭卻是個例外,其本來似就是廣大無邊,又被濁潮所籠罩,以至於無法看清楚全貌,甚至連輪廓大小都無法分辨。只能確定,天夏如今佔據的地點應當也只是很微小的一部分。

  傳說之中,有至高經過的痕跡殘留在這裡,就在密林之中,誰能得到,就可獲得至高的眷顧。

  這也是他從莫契神族那裡聽來得,不過並沒有得到證實,這或許也是後來的伊帕爾神庭設立在這裡的原因。

  他在行走多日後,選擇在一個土著部族之中停了下來。

  這是因為他已然許久不曾感應到靈性回應,感覺這麼漫無目的的走下去也不妥當。之前他在失去感應後,也是選擇停留一段時間後才又是有所收穫的,所以他也是決定在此住一段時日。

  天夏人每到一個落後的地方,若是可以與當地居住交流,那麼多半會教授當地人知識禮儀,傳播先進的文明。他雖然不是天夏出生,但也樂於奉行這個做法。

  並且他還是神異力量的人,與這些人有著天然上的共鳴,還很清楚這些人想要什麼,故是他很快得到了這些土著的信任。

  他沒有去推翻土著信奉的神祇,因為在密林之中,沒有這些異神庇佑,他們也對抗不了神異生靈和其他的異神。

  他只是與這些土著部落一起打造房屋,捕獵獵物,教會他們各種工具的製作和如何蓄養大型牲畜。

  由於土著所信奉的神祇沒有排斥他,反而沉寂了下去,所以沒用多久,他就得到了當地土著的信服。而在基本的生活有所保證之後,他這才開始教授天夏的知識,每天都過得非常充實。

  在這麼一段時日下來,在某一天中,他突然又生出某種靈性感應了。他朝著靈性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沒有急著動身,而是先安頓好這些土著,並讓這些時日中挑選出來的人代替自己主持局面。

  他可是準備到時候把這些人帶回東庭,繼續沐浴天夏之光的,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努力前功盡棄。

  在把一切安排妥當後,他離開了此間,向著靈性感應的地方步行而去。

  不過他很快就發現了一些異樣,因為這個靈性感應時不時出現一下,完全不像之前的反應那樣數個月乃至半年都不見有一回。

  這是有人想引他過去。

  他表面雖然看著高大健壯,可是心思實則非常玲瓏,立刻意圖拿出張御給他的玉符,不過當手快要觸碰到玉符時,他動作一頓,最後還是沒有與張御聯絡。

  因為對方能向他傳遞靈性感應,那可能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眼中,而不管怎麼說,對方一定是抱著某種目的而來的,要是此等舉動驚動了其人,導致其不再出現,那這個線索可就斷了。

  故他放棄了這等做法,大踏步跟了上去。

  在數天之後,他伸手撥開遮擋視界的樹枝,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座大湖之畔,湖水呈現內凹的彎月形狀,因為沒有了林密的遮掩,陽光從上方照下來,波光瀲灩,青天如洗,一陣陣微風從湖面上吹過來,帶動陣陣水紋。

  這本來應該是一片清爽美好的景象,然而湖畔兩邊卻是密密麻麻趴著無數的蟲豸,個個有一人多高,其背上甲殼高高隆起,八對足部緊緊扣住地面,腹部鼓脹,口器如鉗,看著十分之猙獰,極具壓迫力。

  不過再看了看,發現這些蟲子全是從石塊上雕鑿出來的,只是他看東西,不是看外表,而是看內裡,雖能確定這些東西的的確確雖是死物,但給他一股異樣之感,彷彿下一刻就能爬了起來。

  他看了一眼,見這些蟲豸石像往湖泊內凹處延伸進去,也就是朝著這條路走下去。

  在這一路之上,他看到雕像產生了變化,不再是局限於蟲豸,而是出現了其他生靈的形象。有一些他根本不認識,還有一些倒是認出來了,且不僅有此前莫契神族麾下的種族,還有伊帕爾神族的雕像。

  這倒是讓他有些意外,不過也沒多在意。

  不久之後,他走到了道路的盡頭,見是一個石塊壘砌起來的石堆立在湖泊邊沿,上方有紅布纏繞,風聲之中,這些紅布不停飄拂著。

  「你來了,我知道你會來的。」

  隨著這個聲音出現,從石堆背後走出來一個中年男子,他穿著仿若銀絲織成的長袍,看著柔軟光華,異常華貴,這個人眼眸深邃,彷彿深不見底。

  若是張御在此間,就能看到這個人除了沒戴那幅黑框眼鏡,與自己養父鄒正可謂一模一樣,不過兩者氣質卻是大相逕庭,鄒正身上有著許多天夏師教所具備學者氣息,可這個人看著卻是深沉莫測。

  伊初看了看這人,道:「閣下是誰,既然等我來此,不準備自我介紹下麼?」

  中年男子緩緩道:「你可以叫我『度諾』,或者『諾』。」

  伊初轉了轉念,這是一個靈性名字,他立刻聽明白了,這是造物主的意思,他問道:「名字很偉大,閣下也是這麼看自己的麼?」

  度諾道:「這只是方便你的認知。」

  伊初道:「行吧,閣下引我到這裡是為了什麼呢?總不會來炫耀自己的吧?」他又看了看四下,道:「還是說為了炫耀周圍這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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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兩百七十二章 見異觸舊影

  度諾笑了笑,沒有在乎伊初略帶挑釁的語氣,他道:「我很早就注意到了你,你一直在找尋靈性的源頭,也是你,才引發了神子的共鳴。」

  伊初馬上了確定了,這個人不但和神子有關,而且也有可能就是神子的創造者。但是他沒有主動戳破此事,因為有些話說出來就沒有轉圜餘地了。

  他滿不在乎道:「那又怎麼樣?」

  度諾道:「你既然與神子的力量有了交集,還找了過來,無非是要尋求一個答案,這個答案我給可以給你。」說到這裡,他止住了話頭,只是看著他。

  伊初摸了摸下巴,他走了前方一塊大石之上坐下,道:「我不喜歡賣關子的人,也不喜歡居高臨下的施捨,如果你願意說就說,不願意說那就我走了,找到真相的路可不止一條,沒有你我自己未必找不到。」

  度諾凝視著他,眼神忽然變得深邃無比,道:「有信心是好事,我對你很欣賞,你的靈性感應很少見,不如加入我。」

  「好處呢?」

  伊初立刻接上道。

  度諾見他如此直接的討要好處,沉默了一會兒,才意味深長道:「你會得到你想要的。」

  伊初道:「你這話說得太唯心了,好像什麼都沒說,讓我覺得很沒誠意啊。就算荒野裡的異神招攬人時都要展示力量,或拿出實實在在的東西,而不是空口白話。」

  度諾緩緩道:「你要什麼誠意?」

  伊初看著他道:「說點有用的吧,我的目的要尋找至高,你就說我加入你能不能找到吧。」

  度諾道:「你很聰明,但是憑藉你找不到至高的,而我距離至高比你更近,跟隨我,你可以省去很多的彎路。」

  伊初道:「是啊,雖然這些麻煩減少了,但是別的地方一定會付出更多,你說是不是?」

  度諾緩聲道:「沒有什麼東西是可以平白獲得的,在你的最高的目標之前,難道其他東西不該是位居其次的麼?你為什麼會覺得吃虧了?這樣的交換莫非還不夠公平麼?」

  他意味深長道:「你應該知道,神明是不會隨意許諾的,機會來了,若是不抓住,那麼就永遠錯過了。」

  伊初道:「不管你怎麼說,我還是什麼都沒拿到,見到你和沒見到你之前,沒有任何區別,反而只有麻煩,那我為什麼要回應你的招攬呢?」

  度諾道:「這就是你的回答?」

  伊初看了看左右,道:「我一路過來,見到你擺放在這裡的那些雕像,發現各個族類的都有,你這是想看看我會留意哪個,判斷我的族類,從而揣摩我的喜好,是不是?」

  度諾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道:「你方才沒有聯絡天夏方面,我以為我們之間是能溝通的。」

  「讓你失望了。」伊初雙拳一碰,發出一聲爆響,魁梧的身軀站了起來,如山巍峨,道:「我是天夏人!」

  這一句話說完之後,他大步踏前,對著其人一拳就是砸了上來。

  他並不莽撞,對方在言語試探他的同時,他也在觀察著對手,雖然氣息不曾外露分毫,但他可以通過靈性交談確定,對方層次並不超過自己,而且從言語中看,肯定是與神子有關的,這無疑是一條線索!

  對方肯定不會老實束手就擒的,既然如此,那還廢什麼話,先打了再說!

  度諾站著沒動,但像是驚動了蜂巢一般,嗡的一聲,偌大湖畔身邊的那些蟲子石像全都於一瞬間活了過來,不止如此,湖水之中也有密密麻麻的巨蟲爬出,從天空看去,其若潮水一般向著伊初所在之地湧來。

  伊初卻是毫不在意,道:「早就等著你了!」

  神子能從陶土變成活人,這些石像轉為活物也沒什麼奇怪的。

  身為伊帕爾初代神王,他什麼場面沒見過?區區一群蟲子根本不可能讓他動容。

  只是讓他有些意外的是,除了這些蟲子之外,那些各個族類的石像同樣在此時活了過來,而且都實打實的擁有自己族類的力量。

  那些莫契神族的就算了,連伊帕爾神族都是具備原來的力量,要不是身為初代神王,每一個伊帕爾都可算他的子嗣,他沒有從中感覺到任何血脈牽連,連他差點以為對方是將原先族人封印在此。

  這些族類所具備的力量與那些蟲子不同,彼此配合之下,是能給他帶來一點威脅的。

  但是那又怎麼樣?

  雖然他拋棄了自己原來的身份,但伊帕爾第一代神王的力量仍舊具備著,他縱使還沒有站到頂點,可上層力量之下,能制壓他的人已經不多了。

  他狂吼一聲,腳下一跺,大地隆隆震動,連遠處的山丘都是一同垮塌下來,湖水像是沸騰一般跳動著,所有的蟲子都是於一瞬間被震碎,以他為中心,一圈圈向外伏倒崩塌。

  隨後他揚拳對空處一砸,那些個方才衝至近前的異神族類卻是驟然一頓,過了一會兒,卻是連靈性帶軀殼一併原地破碎了。

  但是這一拳與先前聲震大地的一腳不同,力量彷彿收斂到了極致,除了沒有波及任何地方,連灰塵和微風都不曾揚起半分,如果不場面上的事情正在發生,似乎這個人就不存在於那裡。

  只兩個動作之後,場中所有的石像都是碎了一地,伊初看了看度諾,大步向著其人走去,伸手出去,試著一抓他的肩頭,卻是直接從身上穿透了過去,不覺有些意外。

  度諾站在裡面,看著他道:「你做了一個錯的錯誤的選擇。」說完之後,他身軀閃了一閃,居然就這麼憑空消失了。

  伊初想了想,看向一邊的石碓,只是兩目凝視之間,這石碓就晃動了起來,隨後轟然粉碎,從裡面滾了出來一個珠子,他憑空拿到手中,琢磨了一下,發現是一件精巧的神器,毫無疑問方才的照影就是依靠此物顯化出來。

  他自言道:「原來是是用這個東西,有意思。」他倒是第一次在同層次的鬥戰之中見到用這種小玩意,所以一開始倒是沒有想到。

  他倒不覺得如何懊惱,因為對方本來就是突然冒出來的,與他的行程並不相干。他將兜中玉符取了出來,並將方才所遇到的事情傳告去了上層。

  張御很快得到了伊初的傳報,他略作思索,從伊初描述來看,對方毫無疑問就是鄒正的另一具體分身了,只是這個時候忽然主動現身,情形有些微妙。

  其人是因為其本能感應到了什麼,還是因為伊初的找尋讓他覺得自身有可能暴露,提前出來遮掩?亦或是單純為了混淆視線?

  他思考了一下,決定直接向鄒正請教。若說對最為此人最為熟悉的,無疑就鄒正了,畢竟沒人比他更瞭解自己。

  意念傳遞到氣意分身上後,他便向鄒正說及了此事。

  鄒正想了想,道:「那些石像我是見過的。」

  張御微覺意外,道:「義父見過?」用鄒正自己的話,躲到這裡就沒出去過,那這些石像至少在幾十年前就有了。

  鄒正道:「狡兔亦有三窟,我因為與舊族不和,習慣布設一個個的據點,不說一定有用,但總是一個後手,而另一個我也是同樣有此習慣。方才那個照影,應該他在某個時段佈置的,只要遇到了一定特殊情形,就會提前反應。」

  張御道:「也就是說,那個照影所言之語,所做之舉,未必是他現在的想法,甚至與他本人都算不上有牽扯,只是無意中觸動了他留下來的佈置。」

  鄒正道:「極可能是這樣。」

  張御點點頭,這其實是一件好事,因為不是他們打草驚蛇了,下來的圍捕計議不必做什麼改變。

  而且也不必去干涉伊初的行事。伊初的做法無疑是行之有效的,否則連觸動都沒有可能,可讓其繼續下去,看看下面是否還會引發什麼。

  鄒正這時道:「但恐怕你們的計劃要稍稍延遲了,觸動佈置,其必知曉,這個時候若我出現,反而會讓另一個我疑心我與天夏之間是有聯繫的,要是索性躲藏不出,那卻也更為麻煩。」

  張御同意這個看法,他也決定稍微再等等。

  下來他們一直按住不動,一轉眼間就是百餘天過去。

  張御那一縷氣意一直留存在那輿圖之中,這些時日來,鄒正將自己這些年得來的知識和技藝毫無保留的告知了他,此中包括立造各種神子,以及如何妥善利用至高之力。

  鄒正道:「對於利用至高力量,小郎不用有所顧忌,因為至高的層次較高,底層之下的力量遲早有一日是回到至高中去的,不過是在轉了一圈,至高毫不在乎。但這也對天夏人而言,若是此世之中受至高恩澤而成的神異生靈,那麼或許一切從來沒有從至高那裡離去過。」

  他看向張御,認真言道:「小郎,聖者族類窮盡所有的努力去追逐至高,是為了將至高之力融入己身,若能做到這等事,那才是真正意義上的主宰,如果說誰能承載至高,並奪取至高之力,我希望,那個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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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兩百七十三章 感引捉化執

  張御專注於修持道法,並沒有打算去轉持別的法門。但是至高之力的確是可以利用的。

  此力如今已經清清楚楚擺在了那裡,自己大可以拿來運使,只要不沾己身,便不懼至高牽扯。這恰如從江海之中舀水潑灑,而非是暢飲入腹,這兩者是有區別的。

  而且鄒正之前與他說的一句話十分有道理,若是要用至高之力所化的靈性意識用來對付元夏,那不免與之頻頻打交道,你要用到,那總要自己先弄明白這其中的道理才是。

  鄒正道:「小郎對於至高之力似有些警惕,不過這也是應當的,畢竟你們修道人本不依托於此,有的選擇,而我等已無選擇。

  其實聖者族類早便發現,只要不是至高親自降下威能,至高之力其實是可以規避化解的,那便是利用濁潮。

  雖然我不敢深入探研濁潮,但是濁潮毫無疑問可以讓至高之力難以長存,甚至是發生扭轉。但是這裡也需小心,一個不巧,引動了濁潮之上大混沌,就有可能變成混沌怪物。

  我與荀先生言談時,他曾言及,你們玄修能夠利用大混沌之力,在借用至高之力時,你們或許能夠參鑒其中的道理。」

  張御道:「義父所言,御記下了。」

  兩人說話之間,走到了那高丘之上,這裡俯瞰景物,樹木蔥容,諸物皆在腳下,天遼地闊,壯麗非凡。

  鄒正道:「這裡雖好,但終究只是過去之景了。」

  張御道:「等到找到了義父另一個自我,消除了威脅,義父願去哪裡都是可以,相信那一日也不遠了。」

  鄒正微笑一下,語聲溫和道:「我等著那一天。」

  又是十多日過去,張御身處清玄道宮的正身接到了不少報書,這半年之內,各上洲又是抓到了一些神子。

  此前軍府和各洲雖然早有動作,但是封鎖嚴密,各上洲又相隔較遠,所以消息半點都沒有洩露出來,而只要訓天道章裡不傳遞,上面壓住,根本不可能讓下面的人知曉發生了什麼事。更何況神子彼此並不聯繫,所以一些潛伏神子,在查到頭上之後才是恍然醒覺。

  從後來抓到的人看,所有神子潛伏時日都沒有超過六十載的,所以按此推斷,鄒正的這另一個自己最多就是在那個時候開始試圖往天夏派遣神子的。

  這時殿中光芒閃過,明周道人出現在階前,對他一個稽首,道:「廷執,首執傳命,各方人手都是已經安排就緒,不知廷執這裡如何了?」

  張御道:「勞煩道友回告首執,守正宮也是早已準備穩妥了,隨時可聽調用。」守正宮便是負責清剿神異的,這次動手,守正宮當然不可能被排斥在外。

  等到明周道人離開,他意識轉入了那一縷氣意之上,對著不遠處的鄒正道:「義父,時機已至,我們可以出去了。」

  出去時機不是隨隨便便定下的,除了諸般定計安排,還有便是靠著鍾、崇借用法器推算得來的,推算未必能算定對方真正之所在,但卻能讓天機偏向對自己有利的這一面。

  而能推算本身,就證明了上層力量的遮掩已經被隔絕了,成功的可能大增。

  鄒正感嘆一聲,道:「是該當出去了。」他把眼鏡戴正,整理了下衣衫,道:「小郎,隨我走。」

  張御點頭。這個時候,他感覺到身外的景物一陣晃動,像是波紋晃動,向著四面八方散開,他的氣意自然而然收了回來。

  他此刻正坐在泰陽學宮宅邸的天台上方,面前那一份承載輿圖的書冊正攤開著擺在案上。鄒正站在不遠處,正出神的眺望遠方。

  張御也是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道:「義父,是在那裡麼?」

  鄒正正要點頭,卻又望另一邊,皺眉道:「不對,是兩處。」

  張御道:「不管有幾處,都一併拿下就是了。」

  或許其中有一個是假的,也或許兩處都有問題,但沒有關係,今次佈置穩妥,其既然露出了行跡,那麼只要順著線索去尋就好了。

  他此刻已是以訓天道章將感應到的具體方位傳遞到了玄廷之中。

  上層法壇之上,諸廷執俱在此間定坐,張御正身亦在此間,幾乎是在收到消息的同一時刻,玉素道人和韋廷執二人身上金光浮動,卻是於瞬息之間分別落去了那兩處所在。

  這一次求全道法之人尚不必要出動,因為根據鄒正的判斷,由於百多年前濁潮之故,另一個自我並沒有進行蛻變新生,那樣只會受到濁潮影響,就算如今濁潮緩解,但實力絕無可能恢復到頂點。

  天夏也是認可他的判斷,從神子的年代上可以看出,這些神子恰好是在濁潮在進行消退的時候出現的。

  再說萬一有什麼不妥,諸廷執皆在,也能及時出手援護。

  玉素道人隨著元都玄圖送渡,霎時落到了下方,看到了一個人影,只是目光過去,卻發現那只是一個飄忽的光影。

  他心下不禁冷哂,因為他一眼就看出來,雖然是光影,但其實方才是有一抹靈性在這裡的,只是遁入了某個空域之內。

  他當下一揮袖,有滔滔流水奔湧出來,明明水流落在空處,可是前方虛空卻是出現了阻礙,並有一個被迫界域顯現,好似兩個本來重疊在一起的界域被他以法力給撞了出來。

  而在那空隙之中,有一個人影站立在那裡,水流只是進去一裹,就將之帶了出來,並擲於地上,那只有一具空空如也的軀殼,裡面的靈性力量已然不見了。

  他一挑眉,對方的靈性層次雖高,但並未高到哪裡去,不可能從他眼皮逃走,所以他這裡一開始就應該只有一抹殘餘靈性附寄此身。

  他抬起頭,負袖在後,既然這邊不是,那麼就看韋廷執那一邊了。

  韋廷執落下之後,同樣面前無一人蹤,他沒有去張開法力搜尋,而是抖了抖袖子,對著某個地方一揖。

  隨後轉過身去,過了一會兒,就見後方光華一分,那一個人卻是自己走了出來,並且來到了他的身前站定。

  這是受他神通所懾,只要他對某一人或物揖拜,只要不是層次高過他許多,那會自己走了出來,若是強行掙扎,那只會頓在原地難動。

  他打量了一下,發現這卻是一個空空如也軀殼,他立刻便將此處情況報了上去。

  而泰陽學宮這邊,宅邸平台之上,張御頓知情形,他道:「義父,這兩處地界都是只找出了一個軀殼。」

  鄒正想了想,道:「我的感應不會出錯,應該就在那兩處,除非是兩位長者給予其神器,雖然他未必運用的好,那要躲避也是可能的。

  我與你說過,其中一件,可以提前將靈性力量提前轉挪了去,若是這只個神器在其手還好……」

  說到這裡,他神情稍稍凝重了一些,道:「小郎,讓你的同道小心一些,若是另一件的話……」

  同一時刻,韋廷執正將消息傳遞上去之際,那本來站立不動,空空如也的軀殼忽然目光一閃,其伸手一動,突然搭在了韋廷執的肩膀之上。

  這個舉動非常之突然,彷彿一做出來,必然會有這等結果,根本躲避不了,與方才韋廷執的神通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兩個人身上同時爆發出了一陣光芒,然而只是一瞬之後,又是收斂了下來,那一具軀殼於頃刻間爆散開來,化作了一地灰燼。

  韋廷執看了一眼,道了一聲可惜。

  他事先便已知曉,聖者族類擁有一門類似神通的技藝,可以靈性侵佔身軀,而若是有神器在手,那更是十拿九穩。

  在得知此事之後,他們此回到來的都非正身,而是一具外身。

  可是隨後才是發現,那一股靈性似能透過外身進入心神之中,不過他的道法精奇,是諸廷執中最不懼侵附之人,卻是轉瞬利用自身神通設下埋伏,來一個請君入甕,對方若是侵入進來,那就別想再輕易脫身了。

  然而對方反應也快,察覺不對之後,卻是沒有繼續,而是往後撤走,當即利用清穹之氣反截,天夏自有推算之法,憑藉這一股靈性自能找到本體。

  本來他已是將之困住,可是隨後,這一縷靈性卻是在頃刻之間化至虛無,彷彿方才就不曾來過。

  他立時明白,這是對手早有思量及佈置,只要第一時間沒有侵佔到他的軀殼,那麼靈性就會自然消亡,不會留下半分。

  這幾下交鋒都是在心神內部進退,外面絲毫看不出來,但凶險程度是一點也不比外面交手來的低。

  韋廷執思忖了一下,便見此事再次報上去。

  諸廷執聽罷,發現這個對手和之前遇到的那些異神完全不一樣。大多數異神的力量都是直來直往,很少有什麼變化的,就算發揮神性,也不脫地火風水等變化,很是粗暴,這主要是自身對天地的識見沒有跟上,自然用不出精妙變化。

  而這個對手方才卻是進退有據,出手之前就想好了退路,這樣的敵人,就算被強行留下,恐怕也有提前設布好的手段用以針對。

  但諸廷執俱是神情自若,面上不見絲毫失望,今次佈局涉及到方方面面,有的是後手,可謂佈置周全,又豈容其輕易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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