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玄渾道章 作者:誤道者(連載中)

 
Babcorn 2019-9-23 17:42:47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23 449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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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穹 第二十一章 垂星

  兩名道人看了過去,便見一個身環玉霧雲光的年輕道人自裡走了出來,其人身著大氅,手持長劍,臉容在遮帽之下看不太清楚。

  不過兩人隨即發現,這位並非他們想像之中的真修,而是一位玄修。

  那個年長道人頓時失了結交的興致,他搖頭道:「曲師弟,我們走吧。」

  曲道人言道:「師兄不是要結交這一位麼?」

  年長道人卻是淡淡言道:「可那是一個玄修罷了,我輩乃是真修,修得是真傳大道,此輩豈堪與我輩為伍?」

  曲道人道:「師兄不是說彼此都是同道,不論身份之高低麼?」

  年長道人卻是語含不屑道:「不錯,可玄修又豈能算是同道呢?這千千萬萬玄修之中,又有幾人能求得上境呢?」

  真修和玄修雖然在外層沒有內層那麼大隔閡,可是兩邊關係也稱不上十分和睦。而真修在修成元神照影之後,從功行修為到鬥戰能力通常都是壓過玄修一頭。

  再加上有人暗中推波助瀾,一味貶低玄修,這也造成了許多偏狹的真修自覺身份凌駕在玄修之上,認為玄修不配與自身為伍,這年長道人便是其中之一。

  曲道人沉默不言,他雖不贊同自己師兄這等看法,可他也不會為此與自家師兄爭論。

  年長道人這時一轉身,就頭也不回的從天台之上走下去了。

  而那曲道人則是回頭看了一眼上方雲霧環籠的身影,猶豫了一下,也是跟隨年長道人一同離去了。

  張御自飛舟上走下來之後,也是往兩人離去的地方撇去一眼。

  他方才也是察覺到了兩人注視,不過他很快收回了目光,這只是兩名修為平平的真修,並不對他構成任何威脅。

  此刻他一抬手,那碩大白舟霎時化一點光團,憑空一旋,落入他紫星袋中。

  腳步聲響起,一名精悍管衛帶著一隊士卒走了上來,對他抱拳一禮,而後出示了自身的名符,道:「請問這位玄修自何而來?」

  張御知曉這些人負責檢驗來人身份的,他一抬手,就將玄廷行走的玉印拿了出來。

  他在向軍務署表露玄廷行走的身份之後,這身份在上層就已然不是什麼秘密了,不管他走到哪裡也必然是會有人留意的,所以他毫不猶豫將此展露了出來。

  且是憑此身份,他非但可以免去不少麻煩,還能去到一些尋常修士無法去到的地方。

  管衛那看著那紅色穗結下面的玉印,待認清上面的印名後,不由神情一凜,急忙躬身一揖,讓開了去路。

  張御把玉印收起,而後在一眾軍卒敬畏與好奇的目光之下行出泊台。

  那管衛看他走遠,拉過一名士卒,神情嚴肅道:「去向軍務署通傳一聲,就說有一位玄廷行走到曇泉州了。」

  因為曇泉州城池落在高崖頂巔,所以張御在下了天台後,便就沿著崖壁外沿寬長齊整的白玉台階往上一步步走去。

  他的左手下方是一望無際大海波濤,時不時有一群白鳥鳴叫飛過,而呃溫暖的海風陣陣吹來,不斷吹拂著他的衣擺。

  不多時,他走完了玉階,在崖台之畔站定。

  在長長的白玉圍岸前,他見到不少州中子民正在此享受著愜意的海風,一個個俱是面帶歡笑,孩童歡快的跑來奔去,此刻有濃郁花香伴隨著飛舞的花瓣飄來,漫步在此,使人不覺心身沉醉其間。

  左近忽然傳來了喧鬧聲,他轉而看去,見幾個孩童坐在一頭形似雲朵的飄空造物上飛騰往來,歡呼不止,在路過一處石柱的時候還挨蹭了一下,憑空疾旋了幾圈,發出哇哇的大叫之聲,聲音之中既有害怕又有興奮。

  他略覺感慨,與身處在荒野之中的掖崖州一比,這裡的子民顯然是幸福的,在天城的保護之下,他們可以安逸的在此生活,享受和平,而不必去面對那嚴苛的環境和各種各樣邪神怪物。

  他又走了幾步之後,抬目一望,見玉石大道的遠端,矗立著掩映在綠樹花叢之中台閣殿宇,而在近側兩旁,則擺著兩座大玉璧,左面所刻乃是天夏大律,而右側則是曇泉州的輿圖,地州之中各處重要所在都有詳實註釋。

  他先是看了天夏大律一眼,而後轉過身來,再向那輿圖望去。

  他是頭回來到曇泉州,需得先在這裡尋得一處落腳之地,而後再在州內順便遊覽一番,曇泉地州之內,合適修道人的居所最有名的就是光晟、垂星這兩座宮廬,而光晟宮廬是真修所居之地,垂星宮廬自然便是諸多玄修落腳之地了。

  他方才是從西面乘舟而至,所以那一處宮廬應該距離此間不遠,目光在輿圖上面轉有一圈後,他已是找到了垂星宮廬的位置。

  於是他一振袍袖,往前邁步而去。

  或許是馬上就是論法之會,再加上這裡地星之上,幾乎走一段路就會遇到一些修煉過玄法,但卻只是堪堪踩在門檻上的年輕弟子,令他感覺,此刻自己就如同行走在東庭玄府之中一般。

  正行走之間,忽有一輛由四匹造物馬車拖拽的馬車行駛過來,在經過他身邊時,卻是緩緩放慢了速度。

  車廂琉璃窗被挪開,裡面露出一個身著圓領古服、歲數約莫四旬出頭男子,對著他道:「這位玄修可是去往垂星宮麼?」

  張御看他一眼,道:「正是。」

  那男子熱情言道:「那過去還有很長一段路吶,在下也正要往垂星宮廬前去,玄修若不嫌棄,不如上我馬車來,我們一同前往。」

  張御一思,點頭道:「那就多謝了。」

  那男子不由露出笑容,道:「哪裡,哪裡,玄修能上我這車馬,也是我之榮幸。」他自裡推開了車廂之門,道:「玄修請。」

  張御踏步上來,打量了一下車廂內部,這裡很是寬敞,足可坐下七八人,地面鋪著錦繡軟毯,中間擺著一張檀木矮几,帶著拱弧的案角變有一只青銅香爐,裡面散發出陣陣清香。

  除了這中年男子之外,對面錦榻之上還坐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她此刻正在翻看這一卷書冊,便有人進來也並不抬頭,好像對身外的事情不感興趣。

  中年男子請了張御在榻上坐下後,便雙袖抬起,對他拱手一禮,道:「在下岳仲,玄修有禮。」

  張御抬袖回有一禮,道:「張御。」

  岳仲笑道:「原來是張玄修。」他伸手指了指那少女,「這是在下小女兒,她也是一位玄修呢,如今正跟隨著一位上師修行,我們這次就是前往拜見她的老師的,嗯,蘿兒,還不向張玄修見禮?」

  那少女放下書冊,從榻上站起對張御福了一福,而後就又坐下,重新拿起書冊看了起來。

  岳仲有些尷尬道:「我這女兒啊,天生性子淡漠,見不得陌生人,還望玄修勿怪。」

  張御淡言道:「無礙,以我觀之,岳先生女兒正是有這份專注,才能在這般年紀修煉出心光,岳先生大可不可苛責。」

  那少女聽到這一句,不禁驚訝抬起頭來,她也是不久之前才尋到心光之印的,沒想到一語就被人所道破,她不禁認真打量了張御一眼,只是後者臉容被遮帽所掩,看不太清楚。

  岳仲也是有些吃驚,隨即暗暗欣喜。

  他方才之所以願意接張御上得車馬,就是感覺這一位大不簡單,所以想結個善緣,現在看來,這位一眼就能看破自家女兒的功行,顯然不是一般修道人,想到這裡,他態度更是恭敬熱切了幾分。

  那少女顯然不習慣自己父親這般態度,她微微低下頭看書,只是偶爾會抬頭看張御一眼。

  車馬行走了大概小半個夏時,岳仲看了看外面,挪開琉璃窗,伸手一指,高聲道:「張玄修,那裡就是垂星宮了。」

  張御轉目看去,見大道一側,大約半里開外,是一排連綿不絕的台閣,而其中最顯眼的。則是一座極為宏偉穹頂宮廬,由七座子殿圍繞一個主殿。

  整個宮廬坐落在西南崖角之畔的高地上,它背靠著悠遠曠闊的渺遠天穹,若高居雲上,俯瞰人間,而在前方,則是一片開闊的廣場,有三五成群的修道人在那裡走動著,似是在談論著什麼。

  此時正值傍晚,晚霞籠罩在大殿之上,映染出豐富變化的層次,暖風吹來,廣場兩旁的花海一陣搖曳,無數花瓣被捲了飛來,飄向海天之中。

  造物馬車轉頭駛向廣場,在得得有節奏的馬蹄聲中,最後在一處廣場邊緣處的一座石廊之下停了下來。

  張御自馬車上走了下來,他抬頭望去,立時被一物吸引住了目光。

  那是矗立在廣場之前的一座巨大敦實的玉柱,其高有六丈,柱面細膩光滑,其上時不時會閃爍過一道細碎璀璨的光亮。

  這當是一根玄柱,就如同矗立在玄府那一根一般,是用來承載玄修秘印和章法的。

  「那裡面的章印都是舊缺之印。」一個清澈悅耳的聲音自旁邊傳來。

  張御微微側首,見發聲的岳仲的女兒岳蘿,她個頭不高,站在他旁邊尚不到他肩頭,他若有所思道:「舊缺之印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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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穹 第二十二章 駐宮

  岳蘿在旁輕聲言道:「我聽老師說,這裡面的章印在放上去後,除了很少一部分,大部分就再也沒有變動過了。」

  張御一思,微微點頭,這與他所想一致。

  玄修章印除了前人所傳,還有就是後來的修道人自身所立造的。

  但是以一人之力推演,難免不甚完滿,所以許多修道人會選擇將這些有缺陷的章印印入玄柱之中示人。

  若有興趣的同道可以拓去,或是進行推演完善,或是與其餘同道進行交流,而在此過程中,還會誕生出更多章印來。

  若是玄修將推演出來的章印繼續放在玄柱之上,那麼將會啟發更多人,甚至能推動章印進一步完善,這當就是一個良性循環。

  可這等理想情況,實際上只可能是有著玄府的刻意引導或者是在一個相對寬鬆的環境之下。

  畢竟大多數修道人並不願意將自己辛苦推演出來的章印平白展示出來。

  更何況現在外層還有暗中靠向上宸天的修士,雖然上宸天並不見得需要玄法,可知曉了這些章印,也就等若知曉了你的路數,從而也就能尋覓到破解之法了。

  所以現如今玄柱這上面的章印當只是表達修士最初的一個思路或者疑問,並不是經過推演完善的,所以才稱之為「舊缺之印」。

  不過即便舊缺之印,也一樣能給予人以啟發。

  他對於如何攀登上境,已是有了一些想法,裡面所需做得一件事就是完善補足觀想圖,不過沒有哪個章印是可以拿來直接用的,都是需要他自己揣摩補足的,就如當初通過觀摩那些靈性異類完善玄渾蟬觀想圖一般,故是在他看來,這些章印也是一樣有其價值的。

  岳仲這時停好了馬車,他走到了近處,微微躬身道:「張玄修,我帶小蘿去拜見她的老師,不知下來玄修要去哪裡?」

  張御道:「我在此處走一走,此番多謝岳先生載我一程了。」他自紫星袋中取出一枚玉簡,遞了出去,「這是我所寫得尋找玄機的些許心得,不妨拿去一觀。」

  岳仲眼前一亮,同時他覺得有些可惜,其實他寧願張御什麼都不給他,這樣將來憑著這份善緣或還能有更多交際,不過他也知道做人不能貪得無厭,還要懂得識趣,故是伸出雙手接了過來,再是恭敬一揖,道:「那我們就不打攪張玄修了。」

  行禮過後,他轉頭對岳蘿道:「女兒,走吧。」

  岳蘿也是對張御一個萬福,便就跟隨著她父親往宮殿之中走去。

  張御與這父女二人分別後,就往玄柱這邊走了過來。

  玄柱之下此刻也是站著幾名玄修,不過看來修為都不高,多是下位修士,他們見到張御過來,都是致禮拱手,主動避讓開來一點。

  畢竟張御身上氣機再受大氅遮掩,也是四章修士的水準,在放在玄修之中,也絕然是算是接近頂層的那一批人了。

  張御點首回禮,而後在玄柱下方站定,他抬頭望去,略作感應,須臾之間,便見到玄柱之上有密密麻麻的章印浮現出來,一時可謂難以計數。

  不過這玄柱立在這裡已經有三百餘年了,有這許多章印也是實屬平常。

  只是這裡面大多數章印對並他無用處,他只是打算找尋能那給自己以啟發的章印。

  正在他觀望的時候,這時一名面容滄桑的道人走了過來,看了看他,道:「道友是頭回到此吧?」

  張御看他一眼,道:「正是。」

  那道人感慨道:「道友來的不巧啊,過去數百年中,這裡道印縱然有所缺,可各種奇思妙想層出不窮,不過如今卻是不同了。」

  張御道:「有何不同?」

  那道人搖頭嘆道:「我玄修之中在有幾位走通上境之後,不少修士俱是想循著前人之法前行,或者巴望在立功之後,能成為那幾位門下弟子,便是成為其弟子的門下都是願意,所以如今許多人都不再有鑽研道法的心思了。」

  張御想了一想,倒也不覺得這些修道人短視,雖說一人有一人之道途,可是有法門可以依循,也未必要一定追尋自家之道。

  便連真修,不也是這般傳承下來的麼?

  關鍵是這裡是要認清自身,若自認無此才能,那還是這般走較為穩妥一些。

  而若真有壯大玄法的心思,那在長吁短嘆也大可不必,有這等閒工夫,還不如抬頭往前看,試著自己去開闢出一條能讓人為之追尋的道路來。

  那道人見他不答話,連連搖頭,嘆息了幾聲之後便就離去了。

  張御則在這裡仔細觀看著,不知不覺間,天色漸漸黯淡下來,他的衣袍在晚風晃動著,而身後垂星宮廬之內,則是點點星光亮了起來,主殿外加七座小殿俱是明光閃耀,在夜空之下,當真如星墜人間。

  待夜幕完全遮蔽天穹後,他這才收回目光,轉身往宮廬之中走去。

  一進大門,便見一股明耀光芒迎面而來,大廳之內亮如白晝,與外間的冷清空曠相比,這裡卻是顯得頗為喧鬧。

  高大宏偉且綴滿琉璃寶玉的廳堂之中,此刻或坐或站著不少身著精緻玄服的修士,他們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處,彼此興致勃勃的交流著,不過他一眼掃去,這些人多數都是方才修煉出心光的弟子,呃有一些人,才是方才入門。

  他略微聽了幾句,這些年輕弟子很少交流修道心得,倒多是偏向玩樂和新奇的話題。

  不過他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年輕旺盛的生命有資格去追逐這些,若不是他轉過一世,對於生命有著更高一層的追求,那說不定也會加入其中。

  他邁步而來,穿過巨大的廊柱,行至大廳一側的奉台之前,宮廬之中的負責事宜的管衛一眼看出他來歷不凡,主動迎了過來。

  這人三十餘歲,身著一領寬袖古服,圓臉蓄須,看著一臉和氣,來至近前後,他對張御合手一揖,恭敬言道:「這位玄修,可是要在宮廬之內落駐麼?」

  張御道:「正是。」

  管衛問道:「不知玄修是要上宮還是下宮?」

  張御道:「上宮為好。」

  他之前瞭解過,垂星宮廬子殿上宮視野開闊,修煉之便利更是遠勝別處,並且每一處上宮都立有一根玄柱,上面章印都是此前居住在此的修道人所留。

  而能住在這裡的,不止是觀讀到了第四章書那麼簡單,也多半是有來歷的,這般他還能借此借鑒觀摩一二。

  至於居住在上宮之內所需的耗用,他身為玄廷巡使,如今所有支用都是由玄廷承擔,當然,這裡每年也是一定限度的,不過他到外層後,幾乎還沒有自己花銷過一分,反而有不少進項,所以金元是不缺的。

  管衛回道:「如今天樞,天璇、天璣、天權四處子殿的上宮都已駐滿,搖光一宮已是被人提先訂下,也唯有玉衡、開陽兩處尚餘兩處上宮,不知玄修中意哪處?」

  張御略略一思,倒是覺得開陽之名與己有緣,道:「那便開陽宮好了。」

  管衛對身後一名看著十分精幹的役侍關照道:「羅咼,你帶這位玄修前往開陽子殿。」

  那役侍先是對著張御一揖,而後側身一讓,作勢道:「這位玄修,這邊請。」

  張御一點頭,便跟隨他而去。

  他們這裡一番動靜,那些大廳之中的年輕玄修卻是注意到了,紛紛互相打聽了起來。

  「方才那位上師是誰?讓游管衛親自出面了,可有人認得麼?」

  「以往不曾見過,看模樣,很可能是玄合之境的上師。」

  「那是自然的,能住到垂星宮廬上宮中的修士,哪個不是修為高深的上師?諸位道兄以前若沒見過,那許是從內層來的。」

  眾弟子深以為然,每一宮入主之人都是大有來歷的,不說修為,光是每日駐殿的耗用就不是一般人能擔負得起的。

  有弟子嘆道:「唉,當真好羨慕。」

  他身旁一名弟子笑著拍了拍他肩頭,道:「朱道兄何必羨慕,好生修煉,不定將來也有入駐上宮這一天。」

  朱姓弟子嘆氣道:「修煉多難啊,尋訪玄機這一關阻了小弟多少年了,總是邁不過去,如今我已是二十五歲了,我那引道老師告訴我,十年過後再是不成,那就只好發配小弟去往某處地星當個尋常駐守了,說不定一輩子也就如此了。」

  聽到這個,在場眾人也多是心中惴惴,生出對未來的擔憂。

  他們都是不受看重的弟子,未來多半和這位朱姓弟子一般被發配到某個小地星上做個地州駐守,而那些真正的英銳弟子,現在可都是跟隨在師長身側,未來他們注定走得是兩條路。

  此刻子殿天樞宮中,一名身著銀袍年輕修士坐水池之畔,他時不時拋下一些餌食,餵著池中游來轉去的金鯉,他面容如許多修為精深的修道人一般英挺無暇,尤為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雙目,望去霧幻迷離,深邃莫測。

  這時一名年輕修士走到了後面,道:「師道兄,可是聽說了麼,開陽子殿的上宮又入駐了一位同道。」

  師姓修士並不回頭,只是嗯了一聲,道:「不知來歷為何?」

  他手腕一甩,餌食拋出,一頭金鯉高高躍起,搶先吞下,而後晃動著尾巴在半空中滯留了片刻,這才撲通一聲落入水中,濺起大股的浪花。

  那名年輕修士看了一眼,才收回目光,道:「有意思的就在這裡,我們之前從未見過此人,許是如師道兄一般,也是從內層來的吧。」

  師姓修士平靜道:「那也不錯,兩日後我輩與光晟宮廬的道友論法,還能多一份臂助。」

  那年輕修士笑了笑,道:「說來年年『玄真論法』,過去十來年我們卻是次次皆輸,不過今次有了師道兄你,我們贏面卻是大了不少。」

  師姓修士沒有說話,而是一甩袖,霎時間,池中的金鯉一頭頭全部全部化為光點消散而去,便連那偌大池水也是一同消失不見,在他對面,只有一堵光潔的牆壁立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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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穹 第二十三章 尋印

  張御跟隨著那役侍而去,在沿著明光長廊行走了半刻後,便來到了開陽子殿之內,一入此間,他頓覺氣機一陣清爽。

  抬頭看去,見穹頂上方鑲嵌有一塊美玉,立刻認出這是有名的「空蟬玉」,有化濁為清,辟邪正氣之用。

  他不禁點頭,有此物在,不管是玄修提煉神元還是真修調理氣息,都可事半功倍,關鍵是此刻還能抵禦虛空外邪,立於此間,他便不必再去時不時維持天寰天授衣了。

  只此一樁,入此宮便就值得。

  他再是看了一會兒,便揮了揮手,就讓役侍退下,而後往台階之下走去。

  對於這裡的精雅佈置他並沒有去多看,而是穿庭過廊,直接來到了子殿之前空地之上,這裡果然也是立有一根玄柱。

  這玄柱大約兩丈來高,上面隱隱有玉光浮動。

  他來至近前,伸手按了上去,霎時眼前閃爍出來一枚枚流轉不息的章印。

  不過與外間那些殘舊之印比起來,這裡的章印卻是高明不少。

  這裡因為廣場上那根玄柱誰都可以拓印於其上,所以裡面有許多章印是第三章書的修士所留下的。

  這些修士本身修為不高,對道法的理解也有所欠缺,所以在他看來便顯得缺漏太多,單純只能給他提供一個思路和啟發。

  而這裡就不同了,能入駐這上宮之中的,定然是玄合境修士,且俱是此境之中的英秀,故而哪怕是缺印,也是相對完整的,甚至放在三章修士之中可以直接拿去用了。

  他只是觀摩了片刻,便覺得大有收穫。

  他在此站了一夜,到了天明時分,方才回到大廳之中坐定,而後陷入了長久的思考之中。

  當初他以劍印和言印為自己的核心章印,並以此為依托煉就了玄渾蟬觀想圖。

  現在要進一步完善這觀想圖,他就需要填入更多核心章印用以支撐,這也是隨著他道行修為提升之後所必然要進行的過程。

  玄修修法向來以六正印為持,並以六印為完滿,所以他至少還需有四枚章印填入進來,以此充當核心,進而才能完成那觀想圖由死轉生這一步。

  而今日受諸多章印的觸動和啟發,他心中卻是靈思起伏,躍動不止,許久之後,他眸光一亮,霎時渾光一閃,大道渾章已是顯於面前,而後他伸指一點,一枚章印便在上面顯現了出來。

  搖光子殿之中,一名瀟灑英俊的三旬道人半靠在榻上,他手中捧著一副畫卷,正細細品鑒著,不過那畫中人物或是影像都是動來動去,好似活物一般。

  岳蘿在一名修士的帶領下小心走入此間,她對著這道人一個萬福,道:「老師。」

  那道人隨意言道:「不必多禮,徒兒,可是用過晚食了麼?」

  岳蘿好奇看了一眼那副畫,很快收回目光,道:「回老師,弟子只是服用了一枚精力丹丸。」

  那道人搖頭道:「哎,品味美食乃是人生之歡,不可輕棄,你如今年歲尚小,尚還無需辟穀。」

  岳蘿不解道:「可是食五穀之濁,不會污穢道軀麼?」

  那道人搖頭道:「身在天地這大染缸中,又有何物不穢呢?我輩何時超脫出這方天地,方能談一方清淨,這是你老師我尚未達到的境地,你還無需爭著去做。」

  岳蘿認真道:「老師一定可以的。」

  那道人被她略顯純真的話引得笑了一笑,他放下的畫卷,道:「聽你父親說,回來的路上遇到了一名同道?」

  岳蘿道:「是,那位上師一眼就看出弟子煉出心光了。」

  道人略略點首,對此倒沒有什麼評價。修道人修煉出心光,其實打破凡人與神異之間的阻隔了,而似岳蘿這般還不懂的收斂的弟子,即便不曾展示出心光,只要稍微修為之人,都能從氣機之上加以辨別。

  岳蘿這時一低頭,從袖兜裡拿出一枚玉簡,遞上道:「那是那位玄修留給弟子的。」

  那玉簡憑空一飄,落入了那道人手中,他意識入內一轉,原本漫不經心的神情頓時收斂了幾分,隨後坐直身軀,沉吟一下,送了回去,叮囑道:「收好了。」

  岳蘿道:「老師?」

  那道人道:「這上面言語說得透徹,既有道理,又有法證,只這一番指教,你若能吃透,至少可省三年苦功。」他搖了搖頭,「為師可是欠了這位同道一個人情。」

  三年看去不長,在可修道二章之前,每一年都是至關緊要的,一年足抵往後十載,若是尋常學生還罷了,他可是當真把岳蘿當成弟子來教的,這就不能不承情了。

  聽到他這般說,岳蘿頓時有些不安,道:「老師,弟子是不是不該收?」

  那道人笑道:「此事與你無關,這般好事,我倒情願你能一直撞見,你不用心中有什麼負累。」

  他對身旁一名役從關照了一下,後者點頭出去,過了一刻,便就轉了回來,道:「先生,小人打聽了一下,那一位上修如今入駐在開陽子殿之內,可要小人登門……」

  那道人道:「不必,過兩日便是真玄論法,屆時自能相見,不過你也可多加留意一下,若是這位出門,及時告知於我。」

  役從躬身稱是。

  兩日時間轉眼過去。

  五月二十八這日,垂星宮前的廣場之上,走來了十餘名道人,這些人俱是身著古服道袍,頭梳道髻,周身俱有瑞靄祥雲飄繞,行走邁步之間,似有仙音輕轉,在他們身後,還有數十名弟子跟隨。

  在他們到來之後,立刻有一名中年玄修帶著許多弟子自裡迎出,並在門外與他們鄭重見禮。

  那領頭道人打一個稽首,也不多言,便就跟隨著這中年玄修走入了垂星宮廬之中。

  而同一時刻,那名年輕修士再次來至天樞上宮之中,對著正在與另一名修士下棋的師延辛道:「師道兄,人已是到了。」

  師延辛凝視著棋盤,道:「不知來的是哪幾位道友?」

  真修人數雖然不及玄修,但是但凡到一定境界之後,修為通常都能維持在一定的水準之上,所以他們事先也無法確定,對面這一次到底會派何人來與他們論法。

  那年輕道人神情凝肅道:「餘下不論,但領頭二人是沈若丘與聶殷。」

  師延辛本欲按子,聽到這句話,手中動作微微一頓,語聲平靜道:「看來他們是志在必得了。」

  年輕修士沉聲道:「是的,想來他們也是聽到師道兄這次來參加論法,所以不願讓我等玄修這次佔據了上風。」

  師延辛緩緩放下手中棋子,在一子落定之後,整個棋盤霎時破碎消散,而坐在他對面的玄修遺憾一嘆,也是化作金光散去,只留下一個空蕩蕩的靜室。

  年輕修士眼前一亮,道:「師道兄功行又見長進了。」

  師延辛卻是異常平靜,道:「不至上境,俱是微末之功。」

  他坐直身軀,深思少時,才道:「」他想了想,「玄真論法三天,申若秋與聶殷若是上場,我若贏得一人,便贏不得另一人,故是兩人不在那一日尤為重要,最好是能贏下,道友以為誰出面最為合適?」

  那年輕修士考慮了一下,道:「搖光子殿的俞道友頗為合適,這兩天諸位道友私下論法,少有能勝過他之人,我們或者可讓這位試上一試。」

  師延辛點頭道:「那就勞煩道友去請俞道友出面,盡量拿下今日這一比。」

  那年輕修士拱手一揖,道:「我這就去。」

  開陽子殿之中,張御從定坐之中醒來,只是此時,他忽生感應,發現遠處正殿之中,陡然多出了許多強盛氣機,而且從氣息上判斷,那一個個俱是真修。

  他念頭一轉,已是明瞭緣由。

  當是每一年的真玄論法了,不想今次論法就設在了垂星宮廬之中。

  過去十年來,真玄論法,玄修可謂次次皆輸,不止是奎宿地星這一處,四象天各星論法俱是如此。

  其實在倒推上去二十年乃至三十年,玄修也是一直輸多贏少,可畢竟也能贏上幾場,所以場面上並不算那麼難看,可近些年卻是越來越差了。

  倒是在數十年前,那時候玄法大興,天資傑出之輩甚多,便是現在那幾位玄尊,也是在那時候尋到道途,方才邁入上境的,也是靠著這幾位,玄修著實強壓了真修一頭。

  不過這等景象也就是曇花一現,在這幾位要麼攀升上境之後,接下來好似就再也無後繼之人了,可謂屢戰屢敗。

  這也難怪有許多真修看不起玄修,委實是在這一場場論法之中逐漸形成的印象。

  而此事因為只是單純鬥法,而並不涉及論道,所以他對此並沒有太大興趣。像

  除非是有必要,或者面對避不開的敵手,他是沒心思去與人動手的,更何況人前鬥法極易顯露自身道術神通,需知這可不是在內層,而是在外層,需小心提防上宸天修士的窺視。

  他可沒忘了自己「玄廷行走」的身份,著實沒必要去過多的暴露底細。

  倒是另一件事更為吸引他,不過他準備在玄尊講法之後再去做。

  不過有些時候,有些事並不是想避就能避開的,在他又是定觀一日後,卻是有人找上了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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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穹 第二十四章 請戰

  張御來至垂星宮廬的第三日夜晚,役侍來報,稱有一位名喚陰奐庭的修士請求相見,並已經在外等候了一個下午了。

  這兩天不是沒有人來拜訪他,畢竟他能入駐開陽子殿,說明來歷不簡單,所以有些同道對他很感興趣,想要過來結識。

  只是他因為琢磨章印,所以沒心思去理會外事,不過這一回來訪之人等了一個下午,到底是玄修同道,再回拒也太過不近人情,而且他也是正好出了定坐,倒是可以與之一見。

  他對役侍言道:「請那位道友進來吧。」

  役從躬身一揖,轉身而去。

  過了一會兒,一名身著綴雲赤錦道袍的年輕修士走了進來,在見到立在那裡相迎的張御,他也是微微失神,不過很快恢復自然,抬手一揖,道:「在下陰奐庭,張道友有禮了。」

  張御端袖回有一禮,並請了他坐下,他自己也是在對面蒲團之上坐定,在令役侍上茶後,他道:「據方才役侍所言,道友有事尋我?」

  陰奐庭的確是事而來,他沒有拐彎繞圈,直言道:「是,張道友在這裡,想必也是知曉近幾日玄真論法一事了?」

  張御點頭道:「自是有所聞。」

  陰奐庭道:「此番論法,共是論比三日,昨日比鬥,我們請出了入駐搖光子殿的俞瑞卿俞道友,最後以平局而收手,而今日一比,師延辛師道友當會親自上陣。」

  說著,他鄭重一揖,道:「我此回來,是想請道友出面,明日與真修一論道法之高低。」

  張御淡聲道:「我無心比鬥,道友請錯人了。」

  陰奐庭認真言道:「張道友,真修這次出面論法之人中,以沈若秋和聶殷二人最為了得,這二人昨日未曾現身,當會在今明二日上場。

  而師道友今日上陣,至多只能勝上一場,雖勝者可繼續在明日出戰,可他是絕無可能再敗另一人的,尤其是師道友的手段一旦暴露出來,另一人定然能尋到針對之法。」

  說到這裡,他語聲誠懇道:「故是我們想請張道友出面。」

  張御看向他,道:「我與道友之前素不相識,道友憑何就一定認為我能勝?」

  陰奐庭坦然言道:「不瞞道友,我們之前請一位擅長卜算的道友占了一課,得兆『光在柄中』,那便是指『玉衡、開陽』兩殿,而玉衡上宮無有能人,所有唯有身在開陽上宮之中的張道友是此番勝望所在了。」

  張御對此不置可否,只是道:「這等勝負重要麼?」

  陰奐庭神情一下變得異常嚴肅,毫不猶豫道:「重要,十分重要!今次若是敗了,不僅僅是玄修之敗,亦是玄法之敗!」

  他鄭重言道:「道友莫以為這是危言聳聽之論,師道友乃是玄尊門下,我等從他那處得知,如今玄廷之中,有一股言論,說是要放棄玄法,扶持造物,並且掀起了不小聲勢。」

  他頓了下,看向張御,無比認真道:「或許道友以為我危言聳聽,可事實便是如此。」

  張御略作思索,對於這事他倒是相信的,因為他是從青陽上洲來的,自身親身經歷過那些事,更是隱約看了玄廷之中的博弈。

  而若是深入去想,實際上事情或許比陰奐庭所言嚴重。

  因為一整套關於打造造物修士的記錄如今都已是被送出去了,那裡面只是差邁向玄尊的最後一步不曾完成罷了。

  這意味著只要有足夠的材物和人手,就能源源不斷的造出造物修士來,甚至於只要玄廷願意,那最後的關隘也能隨時邁過去。

  那時候玄法存在與否,從某些角度來說,的確是無關緊要了。

  不過很顯然,玄廷之中也是存在著不贊同此舉派別的,甚至還佔據了一定的上風,不然青陽上洲之事此輩也就不會暗自進行了。

  他道:「只是一次玄真之爭,就能改變局勢麼?」

  陰奐庭搖頭道:「不能。可是張道友,雖然贏了改變不了什麼,但是輸了結果一定更糟!」

  張御看他片刻,微微點頭,道:「我知道了,我可應允道友出面一戰,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陰奐庭精神振起,身軀稍稍挺直,道:「道友請說。」

  張御道:「我不會在公開場合與那位道友較量,若要比鬥,他需到我這處來,觀戰之人不得超過五人,我會在這裡與他一試高低,若是不成,那便罷了。

  陰奐庭想了想,道:「我知道了,我會盡一切努力促成此事的。」他站了起來,再是鄭重一揖,「那就拜託道友了。」

  他從開陽子殿中告辭,便一直往天樞,而在路上,他聽到了師延辛戰勝沈若秋的消息,心情不由好了一些。

  不過他也知道,論法之會必然要論出一個勝負的,若是明日輸了,那麼就還需要再比一場定此輸贏,所以明日一戰極為關鍵。

  在走入天樞上宮後,他見師延辛站在窗廊邊,正看著外面盛開的芍藥花,他上前一禮,道:「恭喜師道兄得勝。」

  師延辛倒是顯得非常平靜,道:「不過一場勝負,真正輸贏,還是要看下來一戰,道友那裡如何了?」

  陰奐庭道:「我方才去見了那位張道友。他已是答應應戰,但是提出一個要求,他不會出面,而是需對面到他入駐之地比鬥。」

  師延辛沉默片刻,道:「人之常情,這位道友本來與我們並無關係,事先也未曾讓他作過任何準備,讓人摻和進來,總要照顧一下他人的名聲,不過若是張道友明日不勝,後日我還親自上陣,與聶殷一戰。」

  他搖了搖頭,微覺遺憾道:「可惜這一次姚道友未來此處,她是我至今所見得玄修之中最有天資,鬥戰能力最好一人,若有她在此,則有極大可能贏下此戰。」

  陰奐庭道:「師道兄,既然卜算結果運在開陽,那麼張道友還是極有可能得勝的。」

  師延辛沒有再說話,目光只是看著廊庭之中那一朵朵盛放艷麗卻又嬌嫩脆弱的鮮花。

  半個夏時之後,開陽子殿之中。

  張御坐在案後品茶,擺在他面前的是一份書卷,這是陰奐庭方才送來的,關於他明日所要對陣的那一位真修的詳細記述。

  玄修這一方開始並不知道誰會是他們的對手,不過真修之中每一名能手,他們都事先都做過充分的功課,故是不缺這些東西。

  事先能得到關於對手的各種記述,並粗粗瞭解其人,而對手卻對他還是一無所知,這看起來似乎有些不公平,但是這等較量本無絕對的公平可言,他並不會去矯情不看。

  且這一戰也並不是他一個人戰鬥,玄修這一方需要的是他得勝,而不是看到他被自己捆住手腳。

  從記述上看,這一位名喚聶殷,最上面一句是概括之言,提及這一位擅長神通變幻,這沒有什麼意外,除了劍修之外,多數真修士都是如此。

  可接下來的描述就有些意思了,說是這一位天生「怯心」,特別是在與人鬥戰的時候,更是緊張萬分,甚至鼓不起勇氣來。

  照理說,這樣的人根本無可能與人鬥戰,可是迄今為止,聶殷在外與人鬥戰,幾乎每一次都是贏的。

  因為這一份天生存在的畏怯,他修煉成了師門之中少有人能練成的護法神通「渺河天渡」,而其築煉的法寶沒有一件是用來攻敵的,全都是用來護身的。

  尤其是厲害的,是他自己成功利用了這一份怯心,修煉了一門「摶爐心勝」之術。

  這門神通很是特別,只要敵人攻襲他身上的手段未能取到戰果,那麼就會反過來助長他的信心,進而推動他的鬥戰能力,他的氣機會伴隨著敵人一次次無功而返而強盛起來,直至攀升到敵手無可抵擋的地步。

  而記述後面還有這位過往一樁樁戰例,他看了下來,每回聶殷都是站在那裡不動,任憑對手攻襲,但還從來沒有人能破開他神通守禦的,接下來不是主動認輸,就是被他裹挾大勢一氣制勝。

  所以這般看來,其人非但沒有因為天生的這個缺陷而拖累,反是因此而成就,走到了如今這等地步。

  再看下面,是羅列出來的法器,最有名的是羅勝煙,飄忽莫測,外力難透,內層有一件堅韌無比的金褒衣。

  但根據下面的添加上去的推斷,這位除了這些暴露出來的法器之外,極可能還有護身之物,更別說到了最後,還有渺河天渡這等護身神通,要想打穿這麼一層堅殼,那是十分困難的,也難怪這麼多玄修都無把握。

  不過這一位雖然看去堅不可摧,可實際上也是把弱點擺在了明處了。

  他深思了一會兒,一拂袖,合了上這份書卷,而後拿出蟬鳴、驚霄二劍擦拭了一會兒,便就回到了靜室之中打坐去了。

  一夜過去,時日到了五月三十這一天,天方破曉,他就出了定坐,來到了開陽子殿最上方的天台之上,負袖觀望著遠方景物。

  過有許久,役侍來報,有自天樞子殿而來的五位修士已至門外。

  他知道,此番對手,當已是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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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穹 第二十五章 策略

  張御吩咐了役侍一聲,令其去把人迎至此處。

  不多時,外面傳來了腳步聲,他轉首看去,見師延辛,陰奐庭還有另一名俊雅瀟灑的道人走了過來。

  而隨他們一同到來的,還有兩名真修。

  走在前面的,是身著一襲淺青色寬袖道袍的道人,其人天庭飽滿,眸光沉靜,氣機深湛,此人當是就陰奐庭提到過的沈若秋了。

  他目光望後看去,一名少年道人跟在沈若秋的後面,只是面相看去十分怯弱,見他望過來,立刻低下頭去,似根本不敢與他對視,且還往沈若秋背後不由自主躲了躲。

  而這個時候,眾人也在打量著張御,見他一人負袖立在天台之上,望去清姿玉表,神儀天授,仿若真仙人落於世間。

  沈若秋神情微微凝重起來,他察覺到張御身上湧動著一股磅礡浩大氣機。

  據他此前瞭解,玄修之中除了師延辛外並沒有什麼特別出眾的人物,可沒想到居然還有這麼一位在此。

  陰奐庭則是吃驚更甚,前次過來時,他察覺到張御氣機晦澀,實在吃不準這位實力到底如何。

  而今日包括他在內的所有人能夠直觀的感覺到張御身上如山如海一般的浩蕩氣機,此時此刻,他對這一戰不由多了一分信心。

  他上來一步,揖禮道:「張道友,按照道友所言,今回鬥戰,只有我們這幾人在場,以作見證。」

  張御頜首道:「勞煩諸位道友了。」

  陰奐庭忙道無礙,接下來在他介紹之下,張御便與諸人逐一見禮。

  待禮畢之後,諸人退下了下去,站到了天台邊緣處,

  這一回他們雖然觀證此戰之人,可也會關鍵時刻阻止兩人傷及對手。

  畢竟雙方不是敵人,說不定以後還會在一起對抗上宸天修士,所以沒有必要弄得你死我活。

  此刻天台之上只剩下了張御和聶殷二人。聶殷作為張御的對手,站在張御面前,更是直觀的感受那如汪洋一般的洶湧氣機,這更讓他緊張畏怯,面色也是隱隱有些發白。

  他勉力站定,打一個稽首,道:「希望道友能助我斬卻『怯心』。」

  這是真心實意的話,怯心助他走到這一步,可卻也同樣成為了他的承負,若不斬去,他永遠再無法往上行去一步了,可以說是他成道的最大阻礙了。

  他十分希望能在鬥戰之中破除這一執頑,只是至今從沒有人能助他達成所願。

  張御平靜言道:「怯心之除,只能靠道友自身,他人是幫不來的。」說完之後,他回一個劍禮,道:「請賜教。」

  聶殷慌慌張張一個執禮,道:「是,請,請賜教。」

  陰奐庭站在下方看著天台之上,道:「聶殷與人鬥戰,至今從無一敗,師道兄以為,張道友會用何種策略取勝?」

  師延辛看了看張御手中之劍,思索片刻,道:「不打破聶殷的固守,那便無有勝算,我觀這位張道友氣機強盛,更兼有劍器之利,他若能聚力於一點,攻破攻破身上守禦,那麼就能傷及其人了。」

  陰奐庭想了想,道:「這確實是唯一勝機了。」

  其實傷及聶殷和戰勝聶殷完全是兩回事,但這裡是論法比鬥,不是生死之戰,誰人若是先受傷,那麼就是被判負的那一方,只這麼看,的確還是有勝望的。

  只是他們在這裡說話,卻發現張御站在那裡一動不動,而聶殷是向來不會主動攻擊的,所以看上去兩人倒像是在對峙一般。

  陰奐庭不禁有些奇怪,心中忖道:「莫非張道友不求勝,只願求和麼?」

  要是能兩和一勝,倒也算是贏了對面了。

  可事情哪有這麼簡單。

  以前也不是沒有人嘗試過不對聶殷動手,這樣最次也能掙個平手。

  可是「摶爐心勝」之術是一門積累勝心之法,對方不主動進攻,那在施法之人看來就是畏怯自己,這同樣也會增加施法之人的信心,拖延越久越是助長其氣勢,所以這絕不是什麼好選擇。

  關於這一點,在那記述之上已經寫的很清楚,他相信張御也一定看到了,應該不會犯這個錯誤才是。

  張御在立有片刻之後,於心下言道:「白果,如何了?」

  白果君回道:「先生,我推演的和先生預判完全的一致。」

  張御微微點頭,此刻伸手一指,身側蟬鳴劍一聲嘯鳴,倏地飛空向上,而後便如飛星墜地一般衝著聶殷疾落而來。

  眾人精神一振,認識到這一戰真正開始了。

  聶穎看著上方襲落下來的劍光,眼神之中略顯驚慌,不過在鬥戰之中他是從來不會躲避的,只會站在原地固守。

  他一拿法訣,身周圍先是浮騰出一股環繞飛旋飄渺煙氣,而身上道袍也是發出淡淡金光,將他整個人都是籠罩在內,做完這些後,他似是不敢去看外面,緊閉上了眼睛,默默運轉心中神通。

  天中那一劍落來,霎時撞入到那煙霧之中,其上所附著的衝力卻似被一道道飄繞的煙氣層層化解,見是無法再往前推進,劍光倏地飛了回去。

  無論是師延辛還是沈若秋,都以為他這一劍只是試探,畢竟要想攻破身上的守禦,終究要自己試上一下那堅韌程度的。

  到此刻為止,他們都是判斷張御將會採取一擊破敵的手段。

  不過接下來局面,卻是令他們都是露出了詫異之色。

  那劍光飛去之後,掉頭一轉,又是重新殺奔下來,而後化一道光虹圍繞著聶殷飛繞劈斬,頃刻之間已是斬出了上百劍。

  若說這是試探,這卻也太過了。

  陰奐庭十分不解,疑惑道:「張道友為何要如此做?這豈不是只會助長聶殷的神通麼?」

  沒有人回答他,因為沒人知道張御現下到底作何想法。

  師延辛卻是隱隱約約想到了一點,但是這個想法似乎太過膽大,他一時也是有些不敢確定,雙目只是牢牢盯著場中。

  此刻明顯可以明顯見到,聶殷身上的氣機在劍光不斷飛掠之下在逐漸騰升之中,再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就其神通就可積蓄到頂巔,並施展出那驚天動地的一擊。

  張御卻好似對此視若不見,淡然站在那裡,依舊維持著前方劍勢。

  聶殷開始的神情是慌張不安的,可是隨著外間縱橫飛掠的劍光被全數擋在外圍,這些情緒卻是一點點從他身上退去,面上也是變得逐漸平靜下來。

  沈若秋默然望著場中,他深切知道,這個時候聶殷已經壓制住了那份「怯心」,而若是接下來對面沒有翻盤的手段的話,那麼這一戰就沒有什麼懸念了。

  這等平淡的戰局在維持了大約半刻之後,在那不停劍光飛舞劍光之中,不知何時,聶殷睜開了眼睛。

  他的神情變得自信而從容,眼神更是平靜悠遠,與方才可謂是判若兩人。

  而他那不停攀升的氣機?是停了下來,可是與此同時,一股龐然氣勢卻是浮於眾人頭頂上,好似危山搖墜,天海欲傾,似隨時可能覆落下來。

  沈若秋搖了下頭,雖然他不知張御的策略是什麼,可到了這一步,他已不認為後者能有任何勝望了。

  陰奐庭心中暗急,到了這一步,還有可能翻盤麼?或者說……

  他心思一動,忽然想到一個可能。

  師延辛則從方才開始便一順不順盯著場中,心中默默道:「會是如此麼……」

  聶殷這時忽然開口道:「道友之想法,是想在我出手一剎那用神通避過,再擊我正身麼?這確實是個好主意,因為那一瞬間,我必然因為出手而導致無法聚集足夠的力量守禦,那也是唯一破開我守禦的機會,而且……」

  他撇了一眼蟬鳴劍,「道友的飛劍也足夠快,方才道友以劍,應該是在通過氣機衝撞來找尋我的法力薄弱之處。」

  陰奐庭心下一沉,他方才也是做此想法,但是不想卻叫聶殷看破了,

  師延辛微微皺起了眉頭。

  聶殷的語聲略帶讚嘆道:「這著實是一個大膽的想法,以往我的對手之中,就算有人有此想法,也不敢如此施為,更無有足夠的能為做到。只是……」

  他誠懇言道:「我這一擊出手,道友是萬萬找不到這一絲破綻的,還可能因此而受重創,道友,可需考慮清楚了。」

  張御淡聲道:「你的話太多了。」

  聶殷不覺愕然,隨即他點了點頭,歉然道:「是我多言了。」隨即他面上一下認真了起來,「我當盡全力與道友一戰。」

  陰奐庭聽到這裡,不由暗叫一聲完了。

  聶殷說完之後,他再不去拘束自己的氣息,而是一下將之放了開來,而隨著他身上氣機升騰,天穹之上驟然出現一個巨大的漩渦,周圍無數法力蒸雲聚集過來,籠罩在天頂之上,漩渦之中隱隱有雷電也似的光芒亮起,看去即將要劈落下來。

  唯有親眼看到這一幕的人,才能理解聶殷方才為何說那番話,這確實是令人絕望一擊,根本無可能躲過。

  張御此時仰首看向上空,他站在原地沒有動,而是抬袖而起,駢起食中二指,對著上方遙空一點,蟬鳴劍上光芒一閃,直奔天中而去,隨後驟然消失在了眾人視界之中。

  而與此同時,那雲漩中的雷光也似積蓄到極盛,轟隆一聲劈落下來!

  下一刻,似有一物與之撞在了一處!

  天空之中,極晝極暗的光芒急驟閃爍了數次,而後上方轟然傳出一聲傾天巨響!

  一圈波蕩自那裡傳了出來,向著四面八方衝去,垂星宮廬周圍遮掩所用的法器都是被震盪起來。

  宮廬內外一共有五層法器守禦,而在這等餘波衝擊之下,第一層幾乎在頃刻間就齊齊破碎了,隨後第二層,第二層……一直到最後第五層,才堪堪被阻住。

  而此時此刻,眾人才是驚震發現,原本籠蓋在頭頂之上的漩雲已然消失無蹤,天光落照之處,唯有澄空萬里。

  那有若傾天的一擊,居然被張御那擊空一劍給生生殺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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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穹 第二十六章 澄空

  張御這時一招手,一道劍光自天穿落,一下懸停在他身側,那破空而來的氣浪將他衣袍激動的飄擺不已。

  他所選擇對敵聶殷的做法,根本不是之前諸人所認為那等閃躲尋機之法,而是於正面以堂堂之勢摧破敵鋒!

  他早便想過了,聶殷之神通無論攀升到何等地步,終究是有其極限的,不然玄尊也不可能是其對手了,而這個極限必需是聶殷自身所能承受的。

  所以他於心下預判了一下,認為自己的此刻修為心力,完全能夠在正面將之擊潰,

  為了確保穩妥,他還讓白果推演了一遍,結果也是一致的。

  所以聶殷方才說錯了,他之前出劍並非是為了試探出其人的氣機破綻,而是純為了讓其人的神通盡早攀登到頂點,好方便他一擊破除罷了。

  此刻在場諸人都是震撼難言,他們之前想了各種針對聶殷策略,可卻從來沒有想過,張御居然選擇了這種看似最不可能的方法。

  其實此法以往也不是沒人想過,但從來沒人能真正做到過,他們也不認為有人能做到,所以本能忽略了這一點。

  可是張御這一擊,卻是完全打破了他們的固有認知,令他們一時生出恍惚之感。

  俞瑞卿看著那天上晴空,不由大生感慨,道:「萬里澄空如洗鏡,除我心垢拭塵埃。」

  而天台之上,聶殷那一擊送出,卻是被張御一劍斬破,不由愣怔了在那裡。

  隨後他的眼神之中逐漸留溢出了怯弱之色,似乎是他自身的信心和勇氣都隨著這一擊個送出去了,最初的那個滿是是怯心的他又要回來了。

  沈若秋這時對著台上出聲道:「聶道友,認輸吧,再鬥下去也沒有意義了。」

  張御能於正面強行破開聶殷這一擊,那就是說這一招已經對其不構成任何威脅了。

  而他觀張御氣機,絲毫沒有任何減弱,似還能接下更多類似攻勢,這著實是令人難以想像的深厚積累。

  反觀聶殷,如今氣息卻是大大降低了,甚至連全盛時期一半都不到,這是因為神通運轉也不是沒有任何損失。

  那再鬥下去已是沒有必要了,還不如提前認輸。

  「啊,哦哦。」

  聶殷聽他一句話,才是反應過來,他收斂身上法力,誠心實意對著張御一揖,道:「道友,是我輸了。」

  張御看他一眼,言道:「道友若想斬卻『怯心』,那以『怯心』激引出來的神通不妨試著不用。」

  聶殷想了想,卻是猶豫了一下,但仍是感激一禮,道:「多謝道友提點。」

  張御知他對此不捨,不過他也是給出一個建言,聽不聽在於聶殷自己,他手腕一轉,將蟬鳴劍收歸鞘中,一振衣袖,就往天台之下走去。

  陰奐庭忍住心中激盪,上來一禮,道:「張道友,恭喜了。」

  張御微微點頭,在他看來,只是勝過同輩一場,本質上不過就是切磋,並有什麼可值得稱道的。

  陰奐庭這時轉身過來,對著沈若秋言道:「沈道友,你看……」

  沈若秋看了看張御,道:「這一次論法,是貴方贏了,尤其是今日這一戰,我們輸得心服口服。」

  張御這一戰根本沒有玩弄任何花巧,而是於正面硬撼敵鋒,可謂贏得堂堂正正,讓人輸得也是無話可說。

  他之前認為玄修之中除師延辛這等玄尊弟子外,餘者不值一哂,而張御卻是讓他改變了這一看法。

  他又望向師延辛,道:「師道兄,我知道你憂心如今玄修處境,可恕我直言,雖然奎宿地星這一戰是你們勝了,然則四象天之中,還有其他論法之地,只是一處玄修勝利,並無法改變什麼大局。」

  師延辛沉默片刻,道:「沈道友也是聽說了麼?」

  沈若秋頜首道:「略有耳聞,不過我卻以為玄廷是不可能放棄玄法的,畢竟造物不擅長變化,無法在對陣邪神和上宸天的時候佔據優勢,而且外層還有眾多玄修,若是輕言棄之,那是自毀干城,道友又何須為此擔憂呢?」

  師延辛卻是沉默不言。

  張御微微搖頭,作為從青陽上洲到來之人,他知道其實問題不是在這裡。

  玄廷的確是不會放棄玄修的,可玄修不同於真修,根基在於千千萬萬天夏人,玄廷一旦鼓勵了造物,那時候還有多少人會願意去學習玄法?

  恐怕大多數學子都會去選擇學習研造造物,或者乾脆選擇披甲一途了,畢竟這裡獲取力量終究比修道來的方便快捷多了。

  從他本心而言,他是不願意看到玄法就此凋零的,這倒並非他自己是玄修的緣故,而是玄法可讓許多資質比不過真修的人也能尋到一條以個人之身攀升上境,使得生命層次為之躍升的大道。

  並且玄法如今還在開闢之中,尚有更大的潛力可以挖掘,實不該在此中斷,不過他現在沒有能力去改變這些,唯有什麼時候能得到上境,功成玄尊,方才有資格去插手此中之事。

  陰奐庭這時出言相邀,請沈若秋和聶殷一同留下來飲宴,不過這兩位卻無此心,婉拒之後,就一同告辭離去了。

  張御與師延辛二人談論了幾句後,也不打算參與飲宴,正他準備折回內室修持時,俞瑞卿出聲道:「張道友,不知俞某可有幸請張道友品茶否?」

  張御看他一眼,點了點頭。

  而此刻外面,隨著真修戰敗,玄修得勝的消息傳出,整個垂星宮廬之內卻是一片喧騰。

  玄修過去十年沒有一次得勝,讓許多玄修對此都不抱希望了,然而這一次居然當真勝了真修,且是三戰無一敗績,著實是振奮人心。

  陰奐庭走到外面後看到這幅場景,嘆道:「十年之一勝,不易啊,這消息若是傳出去,想是能鼓舞更多同道。」

  師延辛搖頭道:「這終究不及成就玄尊。」

  陰奐庭想了想,方才起來的振奮心緒卻是一下平復了下去,嘆道:「是啊,可這卻太難了。」

  師延辛堅定道:「再難也要去做。老師與我說過,下來這數十年中,若是玄廷之中能多一位玄尊,尚還能稍稍安穩局勢,不然恐有變數。」

  他望向上方,「這一次論法,給我許多啟發,待這次玄尊講法之會後,我當閉關修持一段時日,外面的事,就交託給道友了。」

  陰奐庭點頭應下,他這時一轉念,問道:「師道兄,你對那位張道友如何看?」

  師延辛沉默片刻,道:「他是一個真正的修道人。」

  「嗯?」

  陰奐庭對這句話略有不解。

  師延辛卻是沒有再作解釋,他看了一眼大廳下方仍在賀祝的諸弟子,就轉身離去了。

  搖光子殿上宮之中,張御與俞瑞卿對面而坐。

  兩人在談論了幾句道法之後,俞瑞卿主動給他倒了一杯茶,道:「上次小徒之事,卻要多謝道友了。」

  張御道:「原來俞道友就是那位岳淑女的老師。」

  俞瑞卿正色言道:「張道友所贈一枚玉簡,足可省卻我這弟子數載苦功,作為她的老師,這個人情我承了,張道友往後若有什麼需要俞某出力的,若不是嫌棄,盡可來尋俞某。」

  張御微微點頭,道:「日後當有勞煩道友之處。」

  兩人在這裡再是品了一會兒茶後,張御提出想觀摩一下搖光子殿的玄柱,俞瑞卿自是欣然應允,陪他一道來至那玄柱之下,張御在此仔細感應了一番,一直待得傍晚時分,這才告辭離去。

  回到開陽上宮之內,張御在榻上坐定下來,就將大道玄章喚出。

  他目光落去,此刻上面已然多了一印,印名:「神覺」。

  這是他新近立造的章印,他打算將此作為觀想圖的第三枚核心章印。

  若說言印主蟬之鳴,劍印主蟬之翼,那麼神覺之印是主蟬之神。

  修道人本就是有危機之感應的,在關鍵時刻若便能避劫存生,要是這等感應用在鬥戰之時,那麼就更容易找尋到敵方的破綻和戰局中的戰機,而用在修行之中,也易把握到冥冥中一絲靈感。

  但在不借用大混沌的前提下,在渾章之中生成的章印,前提必須是他有所瞭解的,至少自身已然掌握了少許並且為之熟悉的能力。

  好在他本來就擁有兩個主要偏向於察辨感知的章印,一個是先見之印、另一個是觀知之印。

  可不論是先見還是觀知,單獨一個都不足以作為核心章印,而「神覺」此印卻是他參照了近來觀摩的諸多章印,並兼顧了這兩者所長而成,且如劍印一般可以不斷完善成長。

  只是就算如此,此印目前在他看來似還欠缺了一點什麼。

  就算他願意在渾章之中投入神元加以完善,也還是基於他自身的認知,沒有辦法憑空變出他不懂的知識。

  除非他願意接納大混沌,那麼自能補足所有。

  可大混沌滿足他的要求同時也會帶來許多莫名其妙的東西,並且一旦沾染就沒那麼容易甩脫了,故他並不打算這麼做。

  好在兩日後便是玄尊講法,屆時或許能給他帶來一些啟發,進而完善此印。

  思定之後,他便收了大道渾章,而後就心神一沉,入至定靜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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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穹 第二十七章 曇光

  六月初三,玄尊化身講法之日。

  垂星宮廬之內眾多玄修弟子收斂起這幾日來因為玄真論法獲勝的興奮心緒,俱是準備前往講法之地聽道。

  實則玄尊講法,層次較高,唯有達到了中位修士方可能有所收穫,下位修士幾乎是得不到什麼好處的。

  可不管是不是能聽懂,他們都是願意去聽一聽,而且萬一自己資質好,以前沒被發掘出來,去了之後說不定就悟了呢?

  便是什麼都不到,到時回去說起來自己也是聽過玄尊講法的,讓人聽著也是不同凡響。

  正在諸弟子陸續走出垂星宮廬的時候,宮廬前方廣場上一側的廊道之下,俞瑞卿則是帶著弟子岳蘿站在那裡,看去似在等候著什麼人。

  過了一會兒,一名身著大氅,臉容被遮帽所掩的年輕道人自遠處走了過來。

  待他到了近處後,俞瑞卿拱手一揖,道:「張道友。」

  張御還有一禮,道:「俞道友,有勞久候了。」

  岳蘿也是在旁萬福一禮,道一聲:「張先生。」

  她接受了張御的贈簡,後者對她有指教之恩,算得上是她半個老師了,所以她才如此稱呼。

  張御也是對她一點首。

  俞瑞卿笑道:「張道友,我們上馬車吧。」

  張御一點頭,就與他一同登上了後方一輛由八匹造物馬拖拽的雙層高廂馬車。

  曇泉地州之內並不允許修士和披甲軍士隨意飛遁,所以他們這回唯有乘坐造物載具而往法台。

  兩人來到了馬車的二層高廂之上坐定,這裡視角較高,大道兩邊景物能輕易收入眼底。

  隨著馬車馳出廣場,駛上大道,可以見到,路上時不時會有一隊隊騎乘造物飛翼馬的披甲軍士路過,這些人俱是披著鮮紅色的披風,身下馬蹄聲整齊而有力,看去威武不凡。

  俞瑞卿道:「這是城中警備軍,不過只是拿來維持城中安治,真正回護地州的,還是要靠頂上天城之中的二十萬正軍,還有就是那位余玄尊留下的化身了。」

  張御這時往頂上天城望有一眼,卻忽然瞥見,自天城處有數道光亮落下,倏忽不見,不過即便隔著極遠,他也能辨認出來那是個幾個年輕修士,男女皆有,看去都是英秀非凡。

  俞瑞卿顯然也是留意到了,他道:「那應該余玄尊的弟子。」

  張御道:「真玄論法之時,這幾位不曾來麼?」

  俞瑞卿笑了一笑,道:「這幾位身為玄尊弟子,又豈肯屈尊來此?

  在他們眼中,唯有同時玄尊座下的弟子才有資格與他們一比,也就是師道友一心向道的這等人物,才不去在意什麼名位高低之分,把諸位道友都是一視等同。

  其實,方才那幾位功行也是尋常,他們便是來了,也不見得能勝過誰人,那還不如不來。」

  張御一思,微微頜首。

  方才雖然只是一瞥,可他卻也能從那幾名修士的遁光之中感受到一些東西來,直覺告訴他,這些人絕無可能是沈若秋或是聶殷的對手。

  不過這也是實屬平常,雖然這些人都是玄尊弟子,可也就是有這麼一個名號罷了,

  他早便聽說過,這位余玄尊門下弟子眾多,只要稍有資質的玄修被引薦到他座前,那麼他都願收下,而他對於拜師之人的心性更是毫不計較,所以這位的弟子之中可謂各色人物皆有。

  也是如此,奎宿星講道每年才吸引來這麼多人,這其中有不少就是衝著拜師而來的。

  隨著馬車一路行駛,他們漸漸接近了講法所在之地。

  這一處地界位於曇泉地州正中的曇光台上,是一處湖心大台,周圍遍佈著流泉花海,風光十分之秀美。

  實則玄尊化身講法,可謂無遠弗屆,只要你有意去聽,只要在奎宿星上,哪怕在自家居處都能聽見。

  不過玄尊講法,除了口誦真訣,其聲更會引動修士內外氣機震盪,這裡面暗含上乘妙法,唯有近處感受到這等變化才能領會,所以光是聽法,而不去台前領悟真意,除非真正資質高絕之人,否則到最後也不過只是能背誦兩句道文罷了。

  此時的曇光台一處邊角之上,幾名男女修士站在那裡,他們看著下方陸續來至打台的修道人,神態之間多多少少都是帶著一絲居高臨下的傲然。

  賈安同在這些弟子之中功行最高,被周圍這些合得來的同門視作領頭人,他此刻出聲道:「今次來聽道的修士倒是有不少,可也不知有多少人能聽明白老師所講道法的真義。」

  有人不屑一顧道:「老師所講道法,高渺上乘,我們日夜聆聽教誨,都還沒理解明白,豈是他們聽一遍就能領會的?」

  其中一個年輕修士靠在石台上,雙手環抱道:「那可不見得,這些玄修也都不盡是俗流,賈師兄,你聽說了麼?前幾日玄真論法,是玄法勝了。

  聽說這次可是兩勝一和,無一敗績,這也算是難得了,也不知師延辛這回從哪裡尋來的同道。」

  賈安同這時轉過身來,道:「師延辛能勝出我不覺奇怪,徐師弟,不知那兩名玄修何在?」

  徐師弟神情一動,道:「師兄,你莫非是想……」

  賈安同道:「老師可是一直關照我們,著我們多留意一些資質傑出的玄修,若是能把這兩人拉入門下,成為我們師兄弟,必能讓老師高興。」

  周圍這些弟子聽了這句話,不禁相互看了幾眼,都是有些心動。

  莫看他們是玄尊門下,可卻有著百餘數的同門,彼此間分成大大小小的圈子,平日間也是相互經常比試爭鬥。

  而上面賜下的章印秘法,只有平日佔勝較多那一群人才能先行觀讀,這就導致了每個小圈子都在設法擴大自己的實力。

  在他們看來,這兩位能勝平真修的玄修看起來實力應該是不差的,有資格做他們的同門,若能拉來了過來,那麼在下回爭勝之中也能多幾分把握了。

  徐師弟道:「賈師兄,這個主意倒是不錯,那我們待講法之後就去找他們。」

  賈安同搖頭道:「不,要去就現在去。若是等到老師講法過後,我怕我們那些師兄弟會搶在我們的前面。」

  徐師弟低頭一想,本來靠著石台的身軀一下挺直了,贊同道:「師兄說得是,那小弟現在就走一趟。」

  賈安同往某處看了一眼,還是有些不放心,道:「我同你一同去吧。」

  此刻張御和俞瑞卿二人所乘坐的馬車已是來到了大湖之畔,到了這裡,三人改乘了舟船,往湖心大台而去。

  到了距離曇光台還有數里遠的地方,便見一個個石台從湖水之中浮動出來,而小舟則受牽引而去,最後在某一座石台之前停下。

  三人下了小舟,由台階而行,到了石台之上,見這裡很是寬敞,足可容納十餘人並坐,只是兩人方才站定,還未坐下,便見兩道遁光自那曇光台上過來,須臾落在了他們面前,光華散開後,兩名修士自裡走了出來。

  賈安同看了看兩人,抬手一禮,道:「我名賈安同,這是我師弟徐亥,我師兄弟二人皆是余師門下弟子,兩位道友有禮了。」

  俞瑞卿微訝,他還禮道:「兩位道友有禮了,兩位道友到此可是有事麼?」

  賈安同沒有說話,只是負袖而立,他看了一眼徐亥,後者出聲道:「我師兄弟之前聽聞,兩位道友在這次真玄論法之中一和一勝,大漲我玄修威風,尋思著兩位也是才資傑出之人,此回來此,便是想引薦兩位入余師門下,不知兩位可是願意否?」

  俞瑞卿笑了一笑,道:「要叫兩位失望了,俞某人雖是玄修,可卻也有師承的,恕俞某不能改換師傳了。」

  張御神情平靜,根本沒有接話,可他是什麼態度,所有人都是一望即知,賈安同不由一皺眉。

  徐亥也是神情一沉,他們來時根本沒有考慮是拒絕此事,在他們想來,這等機會可是人人求之不得,尋常修士得知了,定是欣喜若狂,哪會有人拒絕?可這事偏偏遇上了,且兩個人都是不願。

  賈安同自矜身份,自不會去多勸,他道:「既然兩位不願,那便罷了,許師弟,我們走吧。」說完之後,他一拂袖,騰空飛起。

  徐亥哼了一聲,也是跟隨而去,兩道遁光霎時飛入大台之中不見。

  俞瑞卿笑道:「本是來此聽道,不想卻是得罪了玄尊門下。」

  岳蘿不禁抓緊了衣角,有些擔心道:「老師,玄尊門下會不會對你不利?」

  俞瑞卿笑了一笑,悠悠言道:「徒兒,這可是在天夏治下,不說玄尊弟子,就是玄尊本人也不是能為所欲為的。」

  岳蘿嗯地點了下頭。

  張御則是神情之中一片淡然,他連白秀這等玄廷廷執的嫡傳弟子都斬了,又豈會在意兩個玄尊門下的尋常弟子?

  更何況,就憑他展露在外面的玄廷行走的身份,也不用擔心有什麼麻煩,反而對方更應該忌憚他才是。

  就在這時,大台上方傳來了一聲磬玉之響,悠悠清音霎時遍傳四方,整個曇泉地州都是有聞,諸台之上本來正在說話的眾修士頓時紛紛安靜了下來。

  那磬鐘一響之後又是一響,在接連響有三次後,便見一道宏大光芒從上方天城之中落下,直直落在正中間的玉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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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穹 第二十八章 道法

  那光芒落至玉台之上,頓時飄散起一片柔和光霧來,同時有渺渺空靈道音傳出,周圍花海之中的花瓣也是伴隨著光霧緩緩飄舞飛揚。

  張御往那光芒之中看去,但見那裡坐有一個道人身影,可除了周身輪廓,面目卻是怎麼也看不真切。

  這當是對方有意遮掩,因為功行若是不夠,或者沒有玄廷所授的印信護持,那麼直視玄尊,哪怕只是玄尊化身,都有可能令人神魂心識受損。

  外層不同於內層,玄尊很難將自己的全部力量長久投落到此,所以唯有以分化化身的方式駐守在天城之中。

  不止是天夏玄尊,便連那些強大的邪神,真身也是一樣躲在了虛空深處,輕易不會露面,唯有一些力量會時不時洩露出來。

  而上宸天修士的情形也是這般,到了玄尊這一次層次,多數時候就都是藏身在上宸天中。

  所以如今大部分在外活動並負責征戰的,多數都是中下位修士和這個層次的邪神神裔和各種異類。

  那道人此刻望向眾人,不過卻在幾人身上微微停留片刻,其中也是包括了張御,片刻之後,他才是在清光輝映之中坐了下來。

  這時又是一聲磬聲響起,有道童聲音自上方傳來:「諸位道修且坐。」

  湖中石台之上站著的諸修士聽得此言,都是對台上恭肅執有一禮,這才一個個落座下來。

  而那些沒有台座可駐的修士則是直接坐在了載乘自己的小舟之中。

  在更外圍,那些功行淺弱的弟子由於不夠資格往近前去,所以大多數只能站在湖畔邊上遙望大台。

  不過只要能望見曇光法壇之人,都能看到那一個籠罩在光芒之中的道人身影,就算稍候沒能聽懂講法,他們也不算是白來一趟了。

  張御此時也是一樣在蒲團之上坐定,少頃,一個宏大清聲似自極遠之處傳來,但好像又在近處響起。

  他發現聲音如江河奔湧,一齊湧入自身心神意識之中,令人根本無法分辨清楚那是什麼。

  他心下一轉念,便即明白,這當因為玄尊之言所傳遞出來的東西太多,而他自身又無法全部理解,所以才聽到了這些浩蕩音聲。

  這裡面他必須有所取捨,過於高深的東西他顯然是聽不懂的,而一些他明白的道理也不用浪費這個機會刻意去聽,他此刻想聽的,當是如何補足自身修持,並尋去上境的門路。

  而此念一起,那洶湧浩大的聲響便一層層減弱退去,耳畔飄來的聲音也是變得逐漸清晰分明起來。

  隨著他深入去聽,周圍的外物好像都是淡去,好似唯有自己一人坐在石台之上,而上方虛空卻是無限放大。

  此時此刻,似乎唯有那位籠罩在光芒中的道人和他自己落在這片天地之中。

  他知道這是氣機交感,以至於心相外顯,所以只是持定心神,沒有去理會這些變化,而是專注於去傾聽這位玄尊所言之道法。

  因為做了取捨,他此刻所聽到的都已是自己所能理解的東西。

  他很快發現,此這位玄尊所言,並不是什麼神通法訣,而都是指教修士如何去修持道法的。

  這唯有對功行修為已然到達一定境地,並且試圖在向上找尋突破道路的修道人才真正有用。

  而這些道法也是十分之高深,他以往所讀道書,也就是竺玄首所贈那些能稍稍與之相比。

  但是竺玄首交給他的那些道書因為只有文字,需要他自行觀讀,所以裡面所有一切都需要他自家去慢慢理解領悟。

  而此番聽道卻是不同,他感覺自身呼吸氣息也是隨著那一句句道法隱隱動盪起來,他可以在聽到道法的同時體悟到那其中精妙之處。

  這也是來此聽道的好處了,等於是一名的高明的師長在隨時隨地指教於他,不必他自己再去另行揣摩摸索。

  隨著一句句道文傳遞過來,他也是逐漸沉浸其中。

  似是過去了極其長遠,但好像又是短短片刻,那道音不知何時已是退去,他依舊盤膝坐於石台之上,似是在感悟著什麼。

  不止是他,許多有在場的修道人皆是如此。

  許久之後,他抬起頭來,眸中精光一閃即逝,身上氣機隱隱鼓蕩起來,不過卻是一放即收,很快他用玉授衣給遮掩了去。

  這一番聽道,他收穫極大,自身道行又是往前邁了一步,而以他此刻之修為,每向前一步都是一個巨大的提升。

  不過最大的收穫卻不再這裡。

  這位余玄尊明明是一位玄法玄尊,但所講卻是最為純粹的道法修持。

  此中卻是有意無意之中其實透露出來了一絲關竅,說明無論真修玄修,道法修持都是極有用的,甚至在某些方面是共通的。

  這也是有道理的,畢竟玄法一脈原來就是從真法之中分離出來的,只不過在玄廷推動之下方才發揚光大的。

  並且他也是在想,這些本無前人之路可循的玄修前輩到底是依靠什麼辦法突破境關的,很顯然,他們已然為後輩指明了關鍵。

  這令他他不禁想起了真修修持之中的「三元歸合」之法。

  之前在尋思突破境關之中,他就對此有所考量,這一次講法,卻是更是堅定了他的心念。

  據言修士三元若滿,則可求上法。

  按照這等說法,這就是修道人自身功行修持到了極致之後,從而引動神氣之蛻變,進而攀去上境。

  不過實際當並無有那麼簡單,肯定還有什麼關鍵在其中。

  正在他思忖之時,大台之上又是傳來一聲悠悠鐘磬之音,而後先前那道童的聲音傳下道:「講法已畢,諸道可回。」

  張御望了過去,見不知何時,那光芒之中的道人身影已是不見,顯然已是走了,他一振衣袖,也是自座上站了起來。

  俞瑞卿此刻走到了他身邊,道:「聽道已畢,道友可要隨我一同回轉麼?」

  張御稍作思索,道:「道友先回轉便好,我在這處尚有一些事。」

  俞瑞卿道:「也好,那張道友,我就先行一步了。」他抬手一禮之後,便就帶著岳蘿乘上小舟,往回行駛而去。

  此時曇光台上,賈安同等人在聽完講道之後,也都是陸續回過神來。

  近水樓台先得月,他們就在台側,又本就是玄尊弟子,有些道法平日也聽說過的,這時候再得氣機引導,所以多多少少都是得了一些好處。

  那徐姓修士低聲問道:「師兄,你領悟了多少?」

  賈安同沉吟一下,道:「只是略微聽懂了一些。」他並非胡謅,身上氣機的確比講法之前稍稍增進了一些。

  徐姓修士嘆道:「小弟聽了這麼久,卻感覺長進並不多。」

  那些道經他感覺自己都能聽懂,可偏偏就是感覺對自身推動不大。

  實則他還算是有所得的,多數修士也就是感覺自己聽到了一些道經,好像是聽明白了,可等回過頭去,其實什麼也不曾得到。

  賈安同看了看四周這些親近自己的同門,感覺他們氣機提升有限,道:「我早便說過,你們平日要多注意修持,不要一味把功夫耗費在提煉神元之上,神元終究是有數,而修持卻是無止盡的。」

  諸人皆是道了聲是。

  徐姓修士這時低聲道:「師兄,之前老師講法在即,我不便言,方才我們親自去請那二人,他們我們不賣情面,不知師兄如何想?」

  賈安同撇了他一眼,道:「我無甚想法,那是他們與道法無緣,吃虧的是他們。」

  徐姓修士道:「可他們總是駁了我們的臉面……」

  賈安同目光瞪過來,警告他道:「師弟你莫要動什麼歪心思,老師對我們雖然寬容,卻也絕不允許我們去做什麼違反律法之事,你也莫要仗著自己是老師弟子去做什麼過分之舉,若出了事端,莫說老師那一關,我也絕不容你。」

  徐姓修士道:「師兄放心,我不會去這做這等事的,不過你說若是其他師兄弟也去請他們呢?」

  賈安同看了他一眼,明白他的心思了,他也是有一瞬間的心動,可是方才的修持畢竟是用的,他頭腦還保持著清明,立時壓制住了這等念頭,他沉聲道:「我說過了,不要多事。」

  徐姓修士見他堅持,而且神情看起來極為認真,悻悻言道:「知道了,師兄。」

  張御在俞瑞卿離開之後,便乘船往位於湖心的曇光台過來,他此刻還有一件事要做,那地界也正好位於此處。

  待他從小舟上踏步到這處大台上,忽然感覺有人在看著自己,目光一轉,也並未在意,辨了一下方向後,就沿著鋪滿花瓣的道路往一側行去。

  很快他來至一處高大石門之前,一名年老修士正守在那裡,看他過來,打一個稽首,道:「道友可有關符?」

  張御一抬手,將軍務署唐參事交給他的那枚玉符拿了出來,這也是當初他斬殺邪神真靈的褒獎。

  那老道人看過自後,便把頭一低,讓開了去路,那一扇石門也是隆隆抬升起來,露出了一個略顯幽深的梯道。

  張御看了一眼,便一擺袖,往裡走了下去。

  此時大台之上,徐姓修士正待回返天城,卻有一個弟子過來,道:「師叔,你讓我留意的那二人,我方才見其中一人離去了,但有一人卻是去了大台之下。」

  徐姓修士神情一動,道:「哦?去了哪裡?倒是有趣。」他心思一轉,忖道:「若是在那裡,倒是可以試著教訓其人一二,而且師兄也不好說我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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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穹 第二十九章 下層

  張御沿著梯道走下去,此間光線黯淡,兩側是堅硬粗糙的石壁,而在下去差不多百來步台階之後,他終於踏落到了平地之上。

  此刻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堵巨大的牆壁,上繪有各種精心描繪道箓圖案。

  不過這等場景,他總感覺自己好像在哪裡見到過,心思一轉,便就找到了出處,他關照道:「白果,記下來,回去比較。」

  白果君道:「是,先生。」

  張御將那玉符再次取出,隨後走上前去,隨著玉符之上閃過微微的亮光,他整個人就從這面牆壁之上穿透了過去,而他所接觸的地方一時好似變得如融光水流一般,在他完全過去之後,整面牆壁重又恢復了方才的模樣。

  張御在整個過程中只是覺得眼前微微一黯,便即又恢復了正常,隨後仰首看去,此刻他正站在一個從地到天望不到盡頭的巨大穹廳之內,柔和的光芒從高處呈柱狀灑落下來,越往下方越是分散。

  可以見到,一座座彷彿以整塊琉璃玉雕琢出來的巨大晶艙層層疊疊排列在穹廳的四壁之上,每一座都以銀色的金屬層分隔開來,乍一眼看去,仿若另類的蜂巢。

  在這裡,每一個人都可通過天晷進入到下層。

  所謂下層,那是相對「內、外」兩層來說,因為那裡所可以呈現的力量層次較低。

  通常來說,一個普通人若想要獲取神異力量,那麼在內層是最為容易的。

  譬如一個修道人,若是機緣資質足夠,道途又是順利的話,那麼他可以在內層一直修煉到玄尊之境。

  而在外層,則就相對困難許多了。因為這裡不僅有虛空外邪,還有各種其他不可測的因由干擾。

  但在下層,那幾乎是無此可能的。

  不過諸層界之間並不是絕對分隔的,彼此都是有出入門戶可尋的,所以下層之人若是能尋到通向上層的門戶,那麼也一樣可以完成生命的躍遷。

  邪神和上宸天修士之所以如此執著於內層,那是因為在上境修道人口中,內層被稱作「眾妙之門」,是通向更上層唯一之所在。

  而這幾十年來,玄廷發現那些邪神和上宸天修士有大股進入下層的跡象,似乎是想通過這裡找尋到通向內層的門戶。是玄廷也是鼓勵修道人或者披甲軍士進入下層剿殺此輩,以此堵住對方的嘗試。

  可以說這一場爭奪內層的戰爭已然遍及各個層界,將各方都是牽扯了進來。

  穹頂周圍有著不少負責此間的修士,他們也是發現了張御,一名修士當即走了過來,拱手一禮,道:「這位玄修可是要進入下層麼?我可為玄修備一處上好晶艙。」

  張御將玉符拿出示意了一下,道:「我需一個人前往下層,勞煩道友給我取一駕天行晷。」

  通常來說,進入下層,都必須的有詳細的記錄,並且你不能一個人單獨前往,需與軍務署安排好的人一同往返。

  不過他持有軍務署所予玉符,便就可以憑此一個人單獨行動。

  只是獲取玉符不是那麼容易的,你唯有殺滅過邪神真靈,或者斬殺過照影層次的上宸天修士,才有資格持有此物。

  那修士看了看那玉符,口中勸道:「這位玄修,還是多考慮一二,若是單獨去往下層,那將很難得到同道的幫襯,一個不小心,或許還有可能落去未知下層,那麼投落去的力量便也自白白損折了,雖然對於玄修來說不算什麼,可是總也會影響到功行修持。」

  修士一旦真身進入下層,所能發揮出來的神通偉力將被減弱到一個極低的層次,而真身一旦在那裡被殺死,那就是當真死了。

  所以修道人去到這等地界,通常只是投落自身的一個照影,這其實與真身在那裡所能發揮的力量也是相差彷彿。

  而照影便被是被滅,雖然在一定程度上會削弱真修的氣機,造成力量上的一定損失,但這在一定時間內是可以恢復的。

  張御頜首道:「多謝道友告知,這些我都是知曉。」

  那修士見他執意如此,也就不再勸說,他示意了一下,當即有役從捧來一只一尺來高的玉匣,他接來遞送過去,道:

  「這位玄修,去往下層意識便難以看顧自身,為了安穩起見,玄修最好還需再建一處密堂,或者尋一些信得過的同道為自身護法,切切不要真身穿渡。」

  張御將玉匣接過,點頭道:「多謝提醒。」而後他將玉匣收起,便即轉身走了出去。

  那修士看他背影,不由搖了搖頭。

  而就在張御離開後不久,那名徐姓修士也是來至了此間。

  他身為余玄尊的弟子,負責此處的修士自都是認識他,方才那名招呼張御的修士上來行有一禮,道:「徐道友有禮了。」

  徐姓修士目光在那些琉璃晶艙上面游移著,道:「方才可是來了一位張道友,不知他可在此處麼?」

  那修士回道:「是,那位張玄修正是在下接迎的,不過張玄修不在此地,他已然回去了。」

  「不在此處?回去了?」徐姓疑問道:「莫非他只是來此轉一圈麼?」

  那修士言道:「非是如此,張玄修看去不願他人相陪,問在下要了一座天行晷,想來是要回去之後自行進入下層。」

  徐姓修士琢磨了一下,道:「奎宿這裡能進入的下層可有不少,你說有他最有可能去到哪處下層?」

  那修士察言觀色,發現徐姓修士態度不善,似乎是要想張御的麻煩,不過他不敢得罪玄尊弟子,想了一想,回道:「張玄修所用的天行晷是我等所予,他若是在奎宿星去往下層,最可能是落在洪甲至洪丙三處下層界中。」

  徐姓修士立刻吩咐道:「那你給我安排一座密艙,我這便需要往下層一行。」他心中道:「不管你去到哪裡,這幾處下層界,我大不了一個個試過來,我卻不信堵不住你!」

  張御出了大台之後,便轉回了垂星宮廬。

  因是講法已畢,他也不準備在曇泉州多留,與俞瑞卿等人拜別後就直接出了宮廬,到了泊舟天台上放出白舟,便乘此舟往回歸返。

  白舟遁速極快,他是傍晚出發的,到了夜半時分,便已是回到了掖崖州。

  他直接回了自家居處,打坐一夜之後,到了第二日,便來到衛氏軍駐地之中。

  衛靈英見他歸來,很是高興,且振奮無比對他道:「張玄修,這幾天我們分發下了一些用長生石斛靈液調配的藥丹,有兩名軍卒在服食之後激發出了靈性,這東西果然有用,只要我們繼續下去,相信我們衛氏軍中這樣的軍卒會越來越多的。」

  張御點了點頭,道:「衛軍主不必束縛手腳,可以讓更多人嘗試著激發靈性。」

  若是以往那些人奪走長生石斛的人還盯著衛氏軍,在發現了這等異狀後,那麼說不定用不了多久就會找上門來了。

  他倒是想看一看,這些人到底是來自何處,會否會與上宸天修士或是邪神有關。

  衛靈英重重點頭,張御不在時她只敢稍加嘗試,現在張御回來了,她膽子自然就變大了。

  張御道:「這次回來,我需要閉關一段時日,軍中若有事,可來我我居處相尋。」

  衛靈英欣然稱好。

  六月份是衛氏軍的休整期,她正準備在這一個月裡盡可能的提升整支征伍的實力,好在接下來半年內承擔更多更重要的委派。

  張御與她談論片刻之後,離了駐地大廳,踱步來至成玄修以往所在那處高台之內。

  此刻他已是肯定,當初成玄修建造的這處高台,十有八九就是一座方便進入下層的密堂。

  而上面那些奇詭的神異圖形,如果他猜得沒錯的話,那很可能是成玄修在嘗試著進入那些受異神控制的下層。

  至於成玄修為何要這麼做,是想得到什麼,還是受到了什麼蠱惑,隨著其人之死,現在都已是不得而知了。

  不過這一處地界倒可以留著,等有機會他再來看下這裡是否可以通向別處下層。

  從石台之中走出來,他重新返回了自家居處,把李青禾喚來交代過一些話,而後就來至密室之中坐定下來。

  他當初在收到玉符之後就打算往下層一行,除了希圖在此間獲取戰功之外,還有一個,就是為了修行上的好處了。

  下層流逝時間遠比內層來得慢,他雖然沒有辦法在那裡修持神通法門,但意識卻不受阻礙,這意味著他可以用更多的時間來思考自身之道。

  不止如此,當初孟嬛真告訴他,大道六印散落於諸世之中,這個諸世,同樣也是包括下層的。孟嬛真也是提及,現在有不少修道人就在下層遊蕩,試著找尋著道印,或許他也順便在這裡試一試運氣。

  為了護持自身,他先將驚霄、蟬鳴二劍擺放在了案台之上,而後才將那一只玉匣取出,放在了自家身前。

  他一拂袖,將匣蓋打開,那裡面露出的是一枚漂浮在環形金架之上,閃動著瑩瑩的光芒球形玉丹,他伸手出去,按在此物之上,隨著意念一落,瞬息之間,周身上下便被一道明亮光芒籠罩了進去!


bpd 發表於 2021-11-23 00:41
銀穹 第三十章 攻戰

  歷柏梁甩掉了背上面的泥土,從泥坑之中爬了出來,他看了一眼身上破破爛爛的外甲,摸了摸幾乎暴露在外面的臉頰,不由嘆了一口氣。

  雖然他只是一個力量投影,但因為是完完全全的拓映自身,除了力量層次遭到壓制,與他自己親身在此也沒什麼區別,每一次受傷都是真實的,這十多天來的堅守和戰鬥,讓他身上外甲根本來不及修復。

  他往前走了兩步,站在殘破不堪的城壘之上往前眺望,數里之外是一排排火炮,還有更後方的上萬軍陣,一面面紫綠色的旗幟在風中飄揚著。

  組成軍卒並非是人,而是一個穿著皮袍,身軀矮小,有著褶皺灰皮的類人生靈。

  在軍陣正中,有一個騎乘在球莖狀怪物身上的高大身影,身上披著一身白色長袍,帶著金黃色冠冕,對方似是留意到他的注視,幽藍色的目光一下看過來。

  歷柏梁衝著地上呸了一聲,握了下拳頭,要是自己正身在此,早就一個人橫掃這支軍隊,連帶這個邪神神裔都能錘得稀巴爛。

  當然,他也就是想想而已,對面那神裔估計同樣也是以投影方式到來,要真是用正身對決,他多半也是打不過的。

  這時他身後一塊石板動了動,裡面傳出了一聲叫罵,「老歷,你既然沒死,杵在那裡幹什麼,還不快過來拉我一把?」

  歷柏梁轉過身,驚訝道:「老楊,你還活著?」

  「廢什麼話,快來拉我!」

  歷柏梁走上去,伸手一搭石板邊緣,身上靈光一閃,使勁一發力,就將石板掀了出去。

  那裡面趴著一個和披著一樣外甲的軍士,不過身上外甲也是滿佈裂紋,看去好像稍微動一動就會有碎片掉落下來,他上去拍了拍,驚喜道:「老楊,我以為你死回去了。」

  老楊了一會兒,道:「呸,我有那麼脆麼?老歷你又把人看扁了!」隨即一咧嘴,道:「哎呀不好,我好像腰斷了。」

  歷柏梁嘖了一聲。

  老楊咧了咧嘴,道:「外面怎麼樣了?其他人呢?」

  歷柏梁往外看去,周圍坍塌的軍壘廢墟之中又陸陸續續又站了幾個人,他道:「老楊,情況不太妙,剩下的人我正好能一巴掌數過來。」

  老楊一怔,「五個?」

  歷柏梁一昂首,道:「我是六指頭。」

  老楊好懸一口氣沒喘上來,沒好氣道:「六個就六個,你得意個什麼?」隨即他感嘆了一聲,「只有六個人啊。」

  一年前他們一共兩百多人進入這裡,半年後剩下九十個人,到現在只有他們六個人了。

  這時傳來了一聲號角聲。

  兩人神情都是嚴肅起來,可片刻之後,卻都是露出了苦笑,

  歷柏梁走了過來在老楊身旁坐下,嘆氣道:「最多一刻,對面那個大傢伙就要過來了,等著死回去吧。」

  老楊忽然道:「把我扶起來。」

  「嗯?」

  老楊認真道:「就算要戰死,我也不能躺著死,扶我起來!」

  歷柏梁本來想習慣性取笑他幾聲,你又不會真的死,不過是個力量投影罷了,用得著這麼較真麼?

  但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話他沒能說出口。

  他默默上前,把老楊扶起,並幫助他靠在一塊大石上,盡量不讓他的身體滑落下來。

  老楊用手扒著那石頭的邊沿,透過軍壘上轟打出來的缺口,他勉強能看見下面,道:「這處軍壘如果打破,通向岳都就再沒有屏障了,若是我們下次回來,這裡怕就是邪神神裔的地界了。」

  歷柏梁嘆道:「是啊,我們也是盡力了,可惜了老子這些一年磨練出來的武技了。」

  本來他在這裡一年多,每天都在戰鬥,他的鬥戰技巧也是打磨出來了,這也是一筆豐厚的收穫,投影回去之後,只要稍加適應,正身就能消化這些經驗。

  他可不是修士,化身一旦死了,那麼這裡記憶是帶不回去的,所以他十分心疼這裡的損失。

  雖然按照軍務署的規定,在投影必死的情況下可以提前回去,可是到現在為止,很少有人這麼做,他也沒去想過這件事,因為他們都是正軍出身,從來沒有從戰場上逃跑的先例。

  想到這裡,他抱怨道:「這處下層界怎麼來的人這麼少?這都一年多了,也就零零落落十來個人,還有這些異神信徒也真的是多,怎麼殺也殺不乾淨。」

  老楊道:「我們這裡過了一年,可上面頂多也就過了一個多月,來不了多少人也實屬正常,我們回去後,說不定他們還嘲笑我們連一個月都頂不住。」

  歷柏梁惱火道:「他們敢!不服氣讓他們自己來試試!」

  這時一個滿身泥灰的軍卒走了過來,對著兩人行有一禮,道:「報告兩位尊使,承壇之上又有反應了,看去又有上使要來?」

  歷柏梁眼前一亮,道:「又有同袍來了麼?」隨即搖頭,自嘲道:「又有什麼用,仗打到這個份上,來了誰也沒用。」

  老楊道:「老歷,你去看看吧,說不定是上面給我們的支援呢?這裡就交給我們了。」

  歷柏梁看了看周圍,道:「好。」他足尖一點,往軍壘中心所在快速奔躍而去,十來個呼吸之後,就從空跳下,落在了一片空地之上。

  那中間有一個巨大的石盤,石盤中間是一個天陽符號,向著外面放射出一條條石刻線。

  此刻這裡圍著許多衣著破爛、相互攙扶的軍卒,他們是這個軍壘之中僅存下來土著軍卒了。

  歷柏梁嘆了一口氣,眼神微覺黯然。

  在最初到來的時候,他們並沒有把這些軍卒當成與自己一般的人,隨意指來喝去,可是隨著戰事加劇,在與這些軍卒一起並肩作戰之後,

  他意識到這些人都是和自己一樣有血有肉,有著情感的真實的人,所以真心把他們當作了戰友。

  可是這些人恐怕沒有一個再能看見明天的陽光了,而等他這具投影死後,他也不會再記得他們了。

  他帶著低落的情緒走到前方,見圓盤之上一道光芒只有最中心的一道光圈亮起,不禁感到有些失望,這是說明這回來者只有一個人。

  「尊使,上面是不是又給我們派遣援軍了?」一個被人攙扶著的年輕軍卒激動向他問到。

  歷柏梁看著他沾滿泥污和血塊的臉龐,又看了看周圍軍卒眼中期冀的光芒,卻也不忍心告訴他們,就算這一位到了這裡,也改變不了什麼,只好勉強一笑,「是啊,援軍馬上就要來了,你們都給我站好了,可別給我丟臉啊。」

  在場十幾個眾軍卒不由發出一陣笑聲,不過仍是試著站直,並努力挺起自己的胸膛。

  歷柏梁轉頭看向那圓盤,令他有些詫異的是,這一次光芒持續的時間可謂相當的長,長到他以為承盤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在焦急等了一會兒之後,那個光芒終於散去了,出現石盤之上,是一個用遮帽遮住臉容,身披玉白色大氅,手中持劍的身影。

  歷柏梁一怔。

  修士?

  他心中頓時湧起一陣激動,要是修士的話……可隨即他又冷靜了下來,暗嘆了一聲,若是對方能來得再早一些,或許就能扭轉戰局,可是現在已經太晚了。

  面對軍壘之外的萬餘大軍,除非這位修士能把自己完整的力量帶過來,不然在這裡也發揮不出太大作用。

  張御微微抬起頭,他看了一眼四周,這裡情形看去很糟糕,到處是坍塌的牆體和碎石,還有被實心炮彈砸出的地坑,而站在面前的,都是一些看去經歷了慘烈戰事的軍卒。

  最後他目光落在了歷柏梁身上,這應該是一個披甲軍士的投影。

  歷柏梁吸了口氣,走上前去,對張御執有一個軍禮,用天夏語道:「天夏奎宿地星,乙未天城下軍第三戍衛軍士歷柏梁見過道修!」

  張御持劍抬手,還有一禮,道:「玄修,張御。」他頓了一下,問道:「歷軍士,現在是什麼情形?」

  歷柏梁道:「這裡樂朝疆域,也是我們奎宿地星扶持起來的下層勢力,因為此前遭受邪神神裔侵襲,我們兩隊人奉命軍務署之命幫助守禦,但是眼下快要守不住了。

  軍壘外面有大約萬餘異類,他們已經吹響了號角,張玄修聽到聲音了麼?他們就很快能攀上城牆了。」

  張御感受了一下,因為是以力量投影的方式到來,他的感應能力大幅減弱,只能感受到這座軍壘之中的情形。

  神通道法似乎還是能用,但感覺威能應該減弱到了一個極低的程度,飛遁之術似也能施展,但應該也飛不長遠。

  紫星袋也不能用了,但好在蟬鳴、驚霄二劍也一樣投照了進來,大致來說,他此刻所能保持的實力,差不多介於第二章書和第三章書之間。

  歷柏梁這時道:「張玄修,如果你不是奉命來幫助我們的,那還是快點離開這裡吧,我要去幫助同袍守城了,雖然守不住,但也能盡最後一份力。」說著,他一抱拳,就轉身往城牆上行去。

  張御看了一眼軍壘上方,夕陽光芒下的飄揚著兩面旗幟,一面是繪著烈陽的旗幟,一面是玄渾蟬翼旗,雖然經受了戰火的熏灼,可依然飄揚在那裡。他對著歷柏梁道:「歷軍士,既然這裡有著天夏的旗幟,那麼這算是天夏的疆域了,我會幫助一同守城的。」

  歷柏梁腳步一頓,他轉身來,認真道:「好!」隨即他無奈笑一聲,道:「只是張玄修方來這裡,恐怕就要和我們一同回去了。」

  張御遮帽下的臉容看不清楚,可是傳出來的語聲卻很平靜:「不至於,只是一個萬多個邪神信徒罷了,哪怕神通用不了,要解決它們也用不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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