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玄渾道章 作者:誤道者(連載中)

 
Babcorn 2019-9-23 17:42:47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23 49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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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都 第兩百八十一章 傳念皆聚來

  在張御與成朝交上手之時,虛空另一端,正清道人和魏廣依舊在搜尋著上宸天諸天域的下落。

  通過飛舟之上的法器,他們接連找到了兩處上宸天的附從天域,但是兩處地界都是空空如也,所有的人都是提前撤走了。

  正清道人這時道:「我們出來已久,久受虛空外邪侵染,該是回去休整了,等神氣恢復完滿之後,再過來搜尋不遲。」

  魏廣卻是不願,道:「師兄,我們可什麼都沒找到,就這麼回去,豈不是讓人取笑?」

  正清道人道:「我等乃是受玄廷之命出來搜尋敵蹤的,豈能意氣用事?而你自身若是氣機不諧,又如何做得成事?」

  魏廣雖然對此顯得不太情願,可正清畢竟是他師兄,縱然他表面看去不肯服輸,可也沒有再吭聲。

  正清道人正要催動法舟轉而離去,可就這個時候,他動作微微一頓,因為他見到玉台上的玉勺飛速旋轉了一下,而後直直指向了某一處。

  他朝著所指之處看去,前方又是顯露出來一個存在於枝節之上的空域,他凝注片刻,道:「看來暫時還不得回轉。」

  魏廣一見,卻是情緒高漲,道:「師兄,我們進去一看?」

  正清道人點了下頭,這空域也是在隨時變化之中的,要是這回錯過,下次再來,那不見得能再度找到了。

  他一催法舟,往那處急驅而去,霎時化作一道閃爍光亮,直接衝入了那一片天域之中。

  魏廣往外望去,他很快發現了不一樣的地方,這裡洋溢著許多生機活力,而不是像先前兩座天域一般只餘下一片死寂。

  他精神微振,這很可能代表著此間之人未走,因為一片天域若是存在修士,那是不可能只有修士本身的,也需有各類生靈存在,而反過來說,有著各類生靈存在,那極有可能也存在著修道人。

  而在遠處群山之中,有一座隱藏在雲霧之中浮空大殿,一名中年道人站在殿台之上,神情無比凝肅地望著面前水鏡之中顯現出來的那一駕飛舟,他道:「傳令下去,把所有禁陣都是祭動起來,還有……」

  他喚過一名老道人,「師兄,你立刻向上宸天傳報,說是天夏之人尋到我們了,讓他們立刻派人來援!」

  老道人趕忙道:「是,小弟立刻便去報信。」

  上宸天,擎空天原。

  贏沖正在虹殿之上統籌全局,各方面的消息向他這裡傳過來,不過他此刻似在凝視著什麼。

  這時有弟子匆匆跑來,呈上一封書信,道:「祖師,谷上天原的沈玄尊通過天枝傳訊,說是遭到了天夏侵襲,要我們施援。」

  贏沖接過來看了看,考慮片刻,道:「你回去回覆他,要我們救援他,也需弄清楚來人是誰,我們才好斟情派人,若是他自覺沒有把握對付來人,那就自己設法脫身,等去到事先告知他的地方,自然會有人接應。」

  那弟子恭聲應下,退了下去。

  贏沖打發弟子後,回到殿內,繼續凝望某一處。

  此刻他通過放置在成朝身上的青靈天枝,才是看到,原來四處破殺天罡神將的人乃是張御。

  儘管他心裡對此早有判斷,可是此刻仍是忍不住嘆氣,張御算得是上他目前最不願意對上的對手了,後者過去的戰績證明,哪怕是同樣摘取寄虛功果的修道人對上這位,也沒有太大的勝算。

  不出所料,成朝一上來就被殺滅了兩次。

  他倒是並不慌張,因為成朝就算打不贏對手,只要自身寄托還在,繼續往裡渡入力量,那麼這尊神將就能重新再聚合出來,哪怕打不過張御,也難將其纏住一段時日。

  而這寄托之物,乃是孤陽三人交給他一根青靈天枝,並還賦予他在危險情形下取用一部分天枝力量的權柄。

  這裡不是沒缺點,寄托之力終究還是有限的,不可能無休止揮霍下去,可是張御不知道這一點,他只希望張御在屢屢無法打殺這神將後,能夠自行迴避。

  這不是他自己往太過好的方面去想,而是虛空之中畢竟有虛空外邪存在,張御是不可能糾纏太長時間的,終究是要退回去休整的,只要能拖到那時候便好。

  虛空之中,張御雖然連殺斬殺了成朝兩次,可他依舊停在原處沒有離去。

  因為他也是明白的,神將這類東西,都是有一個寄托所在的,只要寄托不去,那麼就不可能一擊就打殺了。

  方才他還抽隙以目印看了一下,發現那個寄托並不在此,也就難以攻擊到根本。

  可是沒有關係,成朝每一次聚生,也是需付出一定代價的,其人是不可能無限止的重還回來,大不了一遍遍的殺下去,殺到其終結為止。

  這個神將今天自己不在這裡摧殺,那麼還會跑去別處對付其他人,既然他是守正,今天撞上了此物,那就必須將之處理掉。

  此刻半空煞氣憑空一旋,成朝再度出現,並向著張御所在之地衝來,可還在半路之上時,前方有無數道蟬翼流光襲來。

  他喝了一聲,背後兩隻手臂拿捏成法訣,頂上金冠和身上絹甲長袍都是一齊綻放光亮,將此擋在了外面。

  那前面手中所持五色輪則是未動,留著防備可能襲來的飛劍,畢竟兩次被斬,他也是學得謹慎了一些。

  果不其然,感應之中忽然察覺一股鋒銳警兆襲來,他連忙祭動五色輪,只是這法器還未能發動效用,頭顱轟地一下爆開,無頭之身被轉回來的劍光一絞,便就化為無數破散光點。

  張御在此前過招之中已然試出了成朝手中法器的底細,這一次劍光殺來,已然是往上增加了三分力量,而斬諸絕是力速兼備的,力量增進,速度也就更快,成朝再以之前的經驗的去抵擋,自然一擊便被破殺。

  而這一次在殺滅其人後,他往虛空望去,眸中微微泛動著光芒,過去一會兒之後,盤旋在外的飛劍一閃,直至某處,那裡正有一團煞氣憑空浮現,成朝方才自裡顯身,卻忽然遭此一擊,其神情一僵,身影如泡影一般晃了兩晃,就此破散了。

  張御一劍奏功,未曾收劍,繼續在那裡觀望虛空,他雖尋不到其人寄托之物,難以將之一舉根除,可經過數次交手之後,已然能夠望見其人一絲氣機,憑著目印之能,便能先一步找到其再度顯化身形之地,直接出手將之殺破!

  贏沖看到這裡,不覺嘆氣。

  成朝雖然無懼生死,可是鬥戰之能卻是差得張御太多,若是照這麼下去,這一戰當是無有懸念了。

  只是他思考了一下,這裡其實有一個不算戰機的戰機。

  若是把此刻分散在外的神將都是集中過來,給成朝施援是否可行?一個兩個天罡神將不是張御對手,但是剩下所有上前圍攻,那張御也不可能敵過,再進一步,或還可能就此圍殺張御。

  玄廷雖有元都玄圖的,能夠將援手快速轉挪到張御身側,但他也知道,元都玄圖調動的人越多,所需準備的時間就越長,若是神將俱至,那麼哪怕短時內過來一個兩個,對戰局起不到太大作用。

  究竟要不要這麼做?

  這個念頭只是從腦海之中一過,他便下定決心了。

  因為成朝若滅,剩下的天罡神將也擺脫不了被張御逐個消滅的下場,除非是回到主天域,那無論逃到哪裡都沒用,可主天域是不能暴露的,這樣的話,那還不如借此機會讓其等提前聚到一處。

  無論是否能圍殺張御,當這麼多神將聚在一處時,也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了。

  謀劃定下,他當即開始傳令。

  因為那些天罡神將只是祭煉成功一半,很難接受複雜的命令,所以最早他只是給了此輩一個襲擾天夏或天夏玄尊命令,倒是成朝這個神上之神,卻是能夠發出讓這些神將向自己聚攏的命令。故是他通過清靈天枝的牽連,直接將此命令下給成朝,要其設法召聚那些天罡神將到自己身邊來。

  成朝此刻又被張御斬殺了一次,不過他也是學聰明了,神性避於虛域之內,沒有急著現身。

  不過於寄虛修士不同,這等做法實際上也同樣是以消耗寄托之物本元為代價的,但這總比殺滅一次後再重聚出來消耗小上許多。正在此時,他也是接受到了贏沖傳意,便毫不猶豫遵從此令。

  那些天罡神將此刻可以算是他的信眾,雙方之間有著冥冥之間的聯繫,一聽呼喚,便紛紛掉向著他這裡聚攏過來。

  張御此刻正耐心等著成朝現身,與寄虛修士被殺滅在世之身一般,其人在哪裡被破滅,回來之後,也只能落在那裡,具體位置雖有不同,但大的範圍卻仍是固定的。

  而就在這時,他忽然生出某種莫名感應。

  這感應是從神樹神藏之地中傳來的,他發現那些與神樹發出共鳴的枝節正在挪動之中,看那模樣,好像是在朝著同一處所在而去。他再於心下默默一察,卻是赫然發現,此輩竟是正往自己這處過來!


bpd 發表於 2022-2-13 00:41
玄都 第兩百八十二章 啄影破虛藏

  張御在察覺到對面用意後,不由心念急轉,那些天罡神將在單獨與他對戰的時候稱得上是不堪一擊,可這回過來的天罡神將不下十數,若是再加上成朝,他也沒有必然把握能勝過。

  這個時候,最穩妥選擇是應當向玄廷報傳此事,待遣的人來,合力將之剿殺。畢竟若是能人多欺負人少的話,那為什麼要一個人上去迎戰呢?

  不過他再是一想,上宸天在此策背後,會不會另有什麼佈置?

  畢竟元都玄圖把人逐個送來是容易,但是要想把人一同轉挪而走卻不是什麼簡單事情了,人數越多,轉挪就越是困難。

  上宸天鎮道之寶雖被牽制了,可留下多少力量在外不好說,若是其為此設布下一個陷阱,亦或是本來無此打算,但在看到可收穫到足夠的戰果後決定將之動用了,這都是有可能的。

  既然如此,還不如他自己一人在此應戰,那樣進退都是容易,便是遇到危險,元都玄圖輕而易舉就能把他轉挪到別處。

  考慮過後,他立刻喚出訓天道章,將此間情形大致說了下,並把自己的顧慮也是向玄廷說了。

  玄廷收到了消息,稍作商議之後便給了他回應。

  這回是與風道人說話,這位此刻已經回到了玄廷,他道:「張守正,玄廷採納了你的建言,也贊同你所言,這是一個極好的肅清此輩的機會。

  不過守正你可放心,若見情形不對,玄廷會令陳廷執會親自接應,今回務必要這些神將誅滅在此!

  還有,玄廷稍候會通過元都玄圖送傳一件寶物於你,守正可以此來克壓那四臂神將。」

  張御聽他如此言,便知玄廷已有穩妥佈置,便點首道:「多謝道友了。」說完之後,將大道之章收回。

  再是過去幾息之後,天頂之上橢圓形的陰影生出,一道金光落下,裡面一道白虹向他飛來。

  他伸手上去拿住,取至面前一觀,見這是一隻惟妙惟肖的玉鶴,左右兩翼各一字,合起來便是「琢玉」。

  心意入內一轉,立知其用,當下把心光渡入其中,這玉鶴得此激引,翅膀扇動了兩下,雙足一蹬,就從他手心之中飛騰起來,衝入虛空之中,先是繞著四面一轉,而後朝著某一方面如利箭一般射去,對著某個空處就是一啄!

  那所啄之處,明明空無一物,可像是擊打到了實物之上,有一團團煞氣噴湧而出,那成朝卻是被從虛域之中生生逼入了世間,被迫顯身而出。

  其方才出現,還未等凝合,一道劍光已然飛來,瞬間將其身影殺散。

  而在此時,那玉鶴也是一仰脖,喙上從成朝破散的身軀之上扯出了一縷氣機,併吞食入腹,同時發出了一聲充滿歡欣的靈性長鳴,顯然在此過程中獲得了什麼好處。

  長鳴過後,這玉鶴不待他催促,繼續飛騰而起,繞了一圈,如上回一般對著某一處一啄,又是將成朝再次逼迫顯形。

  張御這下倒是輕鬆了,得此寶物配合,只需坐於飛舟之中,將飛劍發去將之斬殺便可,而若是能先一步成朝殺滅,他就不必再守在此處了,直接可遁光去尋那些包圍過來的天罡神將,將之逐個擊破了。

  谷上天原之內,那老道人急急忙忙來到了中年道人身旁,將書信遞上道:「師兄,上宸天那邊回書了,要我們確認來人為誰,而後回報過去,主天域便可遣人來援了。」

  中年道人拿了書信過來,看了兩眼,卻是嘆道:「罷了吧,若是報了上去,上宸天是斷然不會派來援的。」

  老道人驚道:「師兄,這是為何?主天域那邊便是不在乎我們宗派,難道還不在意師兄麼?」

  他急著道:「要是主天域放棄我們,其他宗派聽說了,豈不人人自危?還有誰肯為他們出力?而如果無有了我輩支持,上宸派一家又憑什麼去和寰陽派談條件?」

  中年道人嘆息道:「這道理上宸天又怎會不懂?可若是來的是別人,主天域會來人援手,可是這回來此之人……」他把袖一抖,在面前撥開一團雲霧,「你且看吧。」

  老道人看了一眼,見那裡出現了兩個道人,其中一個姿貌高絕,渾身清光湛然的道人尤為顯然,而這位還似乎還察覺到了他窺視,朝他望了過來,他雙目一陣刺痛,不由倒退了兩步,駭然道:「正清?」

  雖他不是玄尊,可也是修道五六百載了,自然也是認得正清的,知道這一位法力絕高,玄尊之中也少有人可比擬,實際上他身上若不是師門法器護持,只方才望上那一眼,怕就要受到重創了。

  中年道人嘆道:「正是正清,其人修為之高,上宸天怕也是也只有三位上尊能與之對抗,三位上尊如今根本抽不出身,就算其餘人肯全力相援,也奈何不得此人啊,別說我們不是上宸天本派之人,就算是,他們絕不會為此而出手的。」

  老道人心中頓時慌張不已,道:「師兄,那……我們不如走了吧?上宸天也說,可以接應我等……」

  中年道人道:「可我門中這麼多門人弟子,莫非就這麼棄之不顧麼?」

  老道人忙是勸說他道:「師兄,只要有我們在,那我派傳承便在,等尋到落腳之地,到時再討要一些人種過來,仍是可以再立宗門的,再有數百年,宗門不就又重立起來了麼?

  可要是師兄……還有我,若都是失陷在此,那麼我們傳繼便就到此斷絕了啊,師兄,時間緊迫,要有個決斷吶!」

  中年道人沉默片刻,長嘆一聲,道:「為了宗門傳繼,我也只有保有此身,先行撤離為好了。」

  老道人忙是附和道:「是啊,是啊。」

  中年道人這時語氣誠懇道:「只是我若離開,還需有人在此斷後,就勞煩師弟在此鎮守了。」

  老道人神色一變,急道:「師兄,小弟又非玄尊,又怎能擔此重任呢?」

  中年道人道:「可是除了你,誰又能守住這裡呢?」

  老道人慌忙道:「小弟是不成的,不成的,小弟身上還有師門給予的鎮心印,若是失落了,那豈不是愧對宗門?」

  中年道人點頭道:「說得也是,鎮心印絕不能落入外人手中。」不等那老人神情放鬆,他又正色道:「這樣師弟你就把鎮心印交給我一併帶走吧。帶著你,我卻也難以走脫,想來為了能把師門傳繼保全下去,你也是願意如此做的吧?」

  「不,我……」

  老道人下意識反駁,看著中年道人淡然目注著自己,心頭狂跳,咬牙道:「師兄,小弟為宗門大計,為了宗門延續,願意留下。」他從身上拿出了玉印,哆哆嗦嗦遞了上去。

  中年道人點頭道:「那這裡就拜託師弟了。」他伸指上來一點,那玉印忽然化一道白虹飛了出去。

  在老道人愕然目光之中,沈道人身軀漸漸化散,最後變為一團清風飄散而去,老道人這時才明白過來,原來其人在與他說話之前就已然一個人脫身離去了,方才根本就不是在與他商量,而就是為了把鎮心印拿走,他心中不由暗罵不已。

  此刻下面有弟子上得天台來,稽首一禮,道:「師叔,諸位同門來托我來問,該是以何等禁陣守禦當面?」

  老道人哼了一聲,沒好氣道:「守什麼守?你師伯都走了,沒有玄尊鎮守,你以為我守得住麼?」

  那弟子一驚,「那,那該怎麼辦?」

  老道人無力揮了揮手,道:「下去放開山門吧,這樣還能保全性命。」

  那弟子猶豫了一下,咬牙道:「師叔,我們若是投降了天夏,那今後可就沒有谷上派了啊。」

  老道人冷笑一聲,「谷上派?什麼是谷上派?是你,還是我?我告訴你,只有沈師兄、他沈大掌門才是,別把自己太當回事了。」

  他頓了下,又言:「如今沈掌門他走了,那就沒什麼谷上派了,傳我令,把所有禁制給我都撤開了!」

  沈道人先一步遁行至外,順利無比的來到了天域之外,回頭看了一眼,見無人來追,這才放心下來。

  可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察覺到了不對,猛然一轉身,卻見一名年輕道人站在那裡,他不由心頭大震,道:「正清?」

  正清道人神情淡淡道:「沈道友,何必急著走呢?」

  沈道人神情數變,而就在此時,他忽見虛空之中滿佈清光,驟然充塞了自身視界,他身形頓化一道虹光飛去。

  然則無論他衝到哪裡,都無法脫出清光籠罩範圍,便是施展出各種神通道術,可是落入那片清光之中都是沒有半點回應,直至被那清光完全吞沒。

  數息之後,在那一片清光之外,沈道人又是憑空出現,這一次他頭也不回的化虹光向外遁逃,他雖無寄虛之功果,可能修道至今,卻也有替死代身之術的,可他出去未有多遠,卻見一道遮天符箓當頭落下。

  他大驚之下本待閃躲,可符箓上面光芒一閃,就一陣陣渾渾噩噩,而後不由自主投入其中。

  那符箓收了他進來,光芒一斂,化作一張普通符紙飄飄落下,最後被正清道人拿在了手中,他將此符往袖中一放,便就神情平靜的乘光離開了此處。


bpd 發表於 2022-2-13 00:42
玄都 第兩百八十三章 玉裂泥填隙

  贏沖站在虹殿之中,意識卻是望去寄虛之地,那裡落有一根綠意盎然的枝節。

  這便是那一根專用於寄托的成朝神性的青靈天枝,可是如今,上面已有五分之三的部分變得黯淡無光了。

  此物破滅速度之快,大大超出了他的想像。

  一旦這枝節完全失去了生機,那就說明成朝的神性徹底消亡了。

  而從張御能夠尋見成朝顯身之所在後,他便很難再通過成朝的視線去看到雙方的鬥戰景象了,所以現在他根本不知場中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深思了一下,假設這完全是憑張御自身的本事做到的,那還好說,可若是這裡還得了來自其他地方的助力,那最有可能是玄廷施加了援手,若是如此,那這意味著張御及背後的玄廷察覺到了他的意圖。

  這不無可能,畢竟張御能準確找到那些天罡神將,那麼天罡神將此刻的異動想來也是有可能察覺到的。

  可不管是不是這樣,將所有天罡神將聚集起來的這步棋都沒錯。因為聚集起來還有幾分聲算,分散開來才是死路一條,這也是他在有限條件之下所能做得最大努力了。

  他這時看著一個弟子匆匆走入殿內,問道:「什麼事?」

  那弟子低頭稟告道:「老師,谷上天原遭受到了正清及其師弟魏廣的襲擊,沈玄尊沒能逃出來,宗門已然陷落了。」

  贏沖道:「正清麼?谷上派輸得不冤。沈玄尊沒能跑出來,想也不是他不盡力。」

  那弟子問道:「這消息要不是通傳給其餘宗派?」

  贏沖道:「告訴他們吧。」

  那弟子猶豫了一下,道:「老師,他們不能進入主天域,本已是心下惶惶,若是知道了這些,會不會……」

  贏沖道:「會怎麼樣?會去投靠天夏麼?他們的弟子可以,他們的門人可以,過去了還是門人,還是弟子,可是他們自己過去,那就什麼都不是了。」

  那弟子若有所思。

  贏沖又道:「何況我不說他們就不知道了麼?就讓他們提前有個防備吧,這次谷上派若是能果斷一些,沈玄尊也不至於逃不出來。」

  那弟子道一聲是,躬身一禮後,便退下去了。

  贏沖站在原地沉思。

  每一個玄尊都是上宸天的中堅,損失一個他都讓惋惜不已,雖然這位沈玄尊只是出身附從宗派,可這畢竟都是屬於上宸天的力量。

  而要讓正清這麼繼續下去,損失恐怕還不止谷上派這一家。

  可他又不可能違背上宸天的定規,把附從宗派的人放入主天域中,所以這樣局面他也改變不了。說起來,天夏的規矩比上宸天要多得多,可反映到實際上,卻反而是他這裡受到的束縛更多。

  大局面他改變不了,但這次的損失,他卻可想辦法從別的地方彌補回來。

  他心意一轉,便一道化身走了出來,兩步之後,走入了一片虛域之中,而後沿著一根長枝行走了出去。

  等他腳下落定之後,已然是出現在了一片平原之上。這卻是他借由那青靈天枝之助,直接渡落到了某一處附從天域之中。

  身形幾個閃爍之後,便出現在了一座宮廬之前,門前有一個守門童子正在那裡打瞌睡。

  他直接踏入廬門,往裡而行,一路之上往來弟子僕役卻是無人對他有所察覺,待到了內殿之後,他方才停下腳步。

  金郅行坐在蒲團之後,案上攤開著一卷玉冊,似正在凝思著什麼,他這時抬頭一看,見到贏沖站在那裡,心裡不由一驚,忙從座上起身,來到案前,打一個稽首,道:「贏玄尊怎是來了?」

  贏沖看了一眼案上,道:「金道友在做什麼?」

  金郅行忙道:「最近遵照上面囑咐,教授弟子追逐大混沌,但是感覺每一回傳授道法,便需重新解釋一遍道法,故是金某在試著將此寫下來,也好讓人觀讀,自行揣摩。」

  贏沖一伸手,將那封玉冊攝拿了過來,他為了編纂道書,也是鑽研了一些玄法的,只一看就知金郅行在這上面不是敷衍,而是用了心的。

  若是放在以往,若是在上宸天內看見這些東西,他二話不說就會將其毀棄了,原因很簡單,那些不是嫡傳門人的弟子既然依靠追逐大混沌就能得到道法,那又為什麼還要再去拜師敬祖?

  只是現在,他為了彌補上宸天的力量,他卻不得不將渾章修持之法引入進來。

  他道:「金道友自來投我上宸天,已是不少時日了,前次也是多虧了金道友的相助,我上宸天才有了第一位玄修的出現。我上宸天有功必賞,有過必罰,你的功勞我也是記著的。」

  金郅行面上很是恭順的說道:「上宸天在危難之時收留了金某,金某感激涕零,自該為上宸天效命,這等事實在當不得褒獎。」

  贏沖道:「這些話就不必說了,在上宸天中,人人心中都有一些小心思,金玄尊你也一樣也是有的,但我上宸天可以容忍。」

  金郅行聽到他說「小心思」時,似是意有所指,雖然他面上看著平靜,可深心之中著實嚇了一跳。

  贏沖道:「金道友來了我這裡,當是知曉,在我上宸天,玄尊之尊可得之利絕非外間可比,頓了一下,緩緩道:「更非天夏可比。」

  金郅行微微低頭,道:「是,金某都是明白的,要不然當初從幽城出來,也不會來投上宸天了。」

  贏沖看他片刻,才道:「金道友此前提出的要求,我已是知曉了,無非是要更多有資質的弟子罷了,這點我都可以盡量分撥給你。

  我待道友以誠,也希望道友還報於我,我需要道友爭取在一年之內至少再教出一位渾章玄尊,金道友可能做到麼?」

  金郅行不敢不應,回道:「金某當能做到。」他心道:「只要你們承受的起損失這些弟子的代價,那我自也是下得了狠手的。」

  贏沖得到他肯定回答,道:「好,那我等著道友到時候給我回報了。」

  他轉身走了出去,不管金郅行這個人能不能用,可只要其人能為教授出渾章玄尊,哪怕只得一位,那他就可不去計較其餘事情。

  到了殿門之外,他的化身就如一道煙氣一般飄散不見了。

  金郅行在他走後,把身軀又站直了,心中哼一聲,暗道:「且先容你得意幾天,等有朝一日天夏打破上了宸天,看你還有什麼好神氣的。」

  虛空之中,又是一道劍光落在一團煞氣之中,成朝凝聚出來形影沒能堅持兩息,就又破散而去了。

  張御此刻感覺到,在他接連斬殺之下,此人聚顯之後的氣機已經大不如之前了。

  這裡不止其實不來自於他的破殺,而是每一次其人在被斬破之後,那啄玉之鶴就從其身上啄取走了一部分神性。

  這是此人存在根本,就如修道人的本元一般,少去了自是變得虛弱了。

  而在這時,他分明感覺到,那些身處在不同界域的天罡神將正在加快速度過來。

  這一微妙變化,無疑說明成朝已是快要堅持不住了,所以在急著把這些神將喚至身邊。

  正思量之時,那玉鶴長喙落去,準確鑿中了一團煞氣,其實這更像是將成朝從躲藏之地叼啄出來,他看到這一幕時,正要出手,忽然有所感,眸光一轉,見遠處有一道神光刺破虛空,帶著一股悍烈氣勢朝著他這裡殺來。

  他立刻辨別出來,這是自己到得這片虛空後本要對付的那一尊天罡神將,只是在成朝出現之後,他尚來不及去理會,只是這尊神將後來也沒加入鬥戰,一直蟄伏在一旁。可現在卻是對他展開了攻擊,不用多想,這定然成朝為了能夠聚攏身形,所以讓這神將對他加以牽制。

  他端坐在飛舟之內不動,背後光芒一閃,隨著簌簌星屑灑下,卻有一隻燦爛星蟬自身上飛了出來,那如銀河一般的薄翼一個扇動,內中萬點星光逐個亮起,隨後這些光芒於剎那間匯聚一道,朝著那天罡神將落去,虛空猛然亮了一瞬。

  而在同一時間,飛劍則是準確落在了成朝聚顯身之上,玉鶴緊跟著上去一啄,毫無懸念的將之如泡影一般戳破。

  其破散之時,那漫天光亮也自落下,那一位天罡神將已然在那一道「諸寰同晝」之下灰飛煙滅了。

  張御神色淡然,眉心神光一落,照落在遠處那節神樹枝幹之上,順勢將那裡留存一縷生機給收了回來,再送了神藏之地中。

  而玄渾蟬則是在他身外盤旋來去,其所過之處,則是灑下了一道璀璨閃爍的星屑之痕,玄渾蟬此前一直留在那神樹的神藏之地中,從中收取生機活力,補養自身,隨著神樹的生機被陸續收回,玄渾蟬得此補益,力量也是隨之不斷壯大。

  現在的玄渾蟬觀想圖,實則便相當於另一個他了,只是若想發揮出他所有的諸般神通和威能,那卻距離他本身不可太遠,不過一旦那些天罡神將進入到這個範圍之內,就是其發威之時了。


bpd 發表於 2022-2-13 00:42
玄都 第兩百八十四章 正言誅真形

  蟬鳴劍在虛空之中一個躍動,將一團虛影再次殺散,而後劍光一閃,遁至上方,在那裡繞轉飛旋,待機再發。

  張御於此戰之中接連斬殺成朝聚顯之身,此刻也是摸索出了一點門道了,現在哪怕沒有玉啄鶴,他自信也能憑藉由虛入實的那一點微妙變化,提前將那聚合之身找了出來。

  倒是隨著時間推移,他感覺到那些天罡神將距離自己愈發近了,等再是挨近一些,他就準備讓玄渾蟬上去解決此輩。

  正思索之間,卻覺場中情形有異,這一次那玉鶴在啄去一縷神性力量後,並沒有再去追逐,而是在虛空中旋轉一圈,直接回到了他身邊,並還化為一枚小玉鶴落了下來。

  他伸手拿住,心下微微一動,若是神性力量還存在,玉鶴絕不會停下,出現這等情況,那無疑是說……成朝已被斬殺至破滅了!

  他望向虛空,用心感應了片刻,確然沒再察覺到有任何神性力量存在了,這個所謂的上宸天護道神將當已被除去。

  這是此前設想中最好的情況,在天罡神將合圍之前就先一步將此獠解決了,也不必去面對此獠與那些天罡神將的聯手圍攻了。

  而接下來,當是趁著這些天罡神將還未聚合到一處時,逐一將之攻破。

  想到這裡,他略作感應,伸手一撥星軌,飛舟舟身之上光芒一閃,便自原處消失不見。

  同一時刻,贏沖看著虛域之中那一根青枝徹底變得黯淡無光,便知曉成朝這位護道神將已然指望不上了。

  而那些天罡神將,也只會按照成朝之前留下的命令行事,下來局面已不在他的控制之中。

  他只能在此靜靜等待這一戰結果了。

  只在這時,他忽然覺得,有什麼東西被自己忽略了,再是又凝望了一眼那根枝節,照理說,神性寄托完全消失,那麼這根枝節也應該一併消散才是,可現在不是如此。

  他心覺有異,再是試著察看了一番,卻是當真別有發現,發現原來最早的那縷神性的確是消失了,可上面卻有一縷新生的神性攀附著。

  這點神性此刻就如柴薪下的火星,看起來很是微弱,可用不了多久,就會化為熊熊燃燒的蓬勃火焰。

  這即是說,雖然原先的那個成朝已亡,可因為某種原因,一個新生的神祇卻是在其原身之上誕生了,且不再是受原先的那些束縛,已完完全全是另一個神明了,但同時又繼承了原來成朝的絕大部分力量。

  贏沖略作思索,覺得這等變化或許與那些沉眠的神族有關,不過眼下看來,這似乎並不是什麼壞事。

  與此同時,某一個正在行渡虛空的天罡神將忽然渾身一震,它本是表情僵硬,像是一個雕像一般,只是呆滯的做些動作,可忽然間,它的神情卻是變得生動了起來。

  後背也有兩個鼓包隆拱起來,並向外延伸擴展,在幾個呼吸之內,就有兩個臂膀自那裡探了出來,五指張了張,猛然合握成拳。

  而位於前方那兩隻手臂左右一擺,但見靈光一閃,五色輪和日月盤這件法器就出現在了手心之上,而隨著法器出現,腳下的神樹枝節似若被抽乾了生機,很快化了一團碎末,散落在了虛空之中。

  他看了一眼手中法器,往向虛空某一個方向,眼神變得冷厲了幾分。

  方才他的確被張御打殺了,但是身為神上之神,即便神性力量被打散,可只要那些「信眾」不亡,那麼他就可直接在某個信眾的心神之中覺醒。

  這其實與那些異神接替信徒的身軀是一個道理,只不過以神族為信眾,正常情況下是做不到這一點的,可是為了將這些伊帕爾神族祭煉成道卒,此輩絕大部分意識都被上宸天消磨去了,餘下最大的執意反而是對成朝的信奉,這才導致成朝能借軀重生,這是贏沖事先也不曾預料到的。

  張御此刻乘渡星舟,不斷阻擊那些靠近的天罡神將,每尋到一個,先發飛劍迫其抵擋,而後心光一發,便將之鎮殺,待收了神樹枝節生機回來,便再去找尋下一個,動作可謂利索無比。

  不長時間內,他已是接連消殺了四個往他這邊過來的天罡神將,不過這刻他也是發現,餘下的天罡神將正在迅速遠離自己,這種遠離並不是撤退,而是在往某一處集中。

  雖然不知道具體的情況如何,可從這等反映來看,不難判斷出這是天罡神將接受了某個命令的驅馭。

  這個變化此前不曾出現,但卻在成朝被殺滅之後出現了,這兩者間會不會有聯繫?

  不過此刻他已是無所謂這一點了,他能清楚感覺到,剩下的天罡神將最多不過五數,這對他已是不構成多少威脅了。既然此輩聚在一起,那正好一鼓作氣解決掉。他伸手一撥星軌,下一刻,飛舟再度從原處遁離。

  虛空另一邊,成朝已然成功將剩下的四名天罡神將聚集到了一起,但他沒有掉頭離去,而是同樣張御所在尋來。

  神性力量的消散和重生,使得他已經在事實上擺脫了上宸天的制束,照理說他現在無需再為上宸天出力了。

  可是張御在不停擊殺他的「信眾」,這是他必須要阻止的,若說原來他是上宸天的護道神將,那麼在蛻變過後,他存在的意義便是為了庇佑這些「信眾」了。

  正行進之中,前方一團光芒亮起,一駕飛舟自裡馳出,成朝頓時動作一定,如臨大敵的看著此舟。

  張御看到持拿法器的成朝站在那裡,略覺意外,但他沒有去深究這裡緣由,意念一轉,玄渾蟬便從身後飛了出去,穿出飛舟,向前迎去!

  成朝看到一隻華美無比的星蟬從忽從飛舟之上飛來,那一對薄翼揮動之間,有燦爛星屑不斷落下,目光不由被吸引過去。

  而在此時,卻見星蟬雙翼一展,竟於霎時間化作了兩道橫貫虛空的璀璨銀河,而裡面的無數星辰一齊亮了起來。

  他頓時感覺到,一股幾是蠻橫闖入心神之中的深重危機傳來,不覺神情一變,當下怒喝一聲,將手中日月盤往上一祭,同時身後雙臂拿捏道決,那日月盤得此催發,光芒大漲。

  而他身後那四名天罡神將也沒有站著不動,在他催促之下同時將自身神性力量往他身上匯聚過來,成為他不斷推動此器威能的助力。

  此時那些萬千點星辰一閃,霎時無數星光奔流,撕劃虛空而來,一時將他們所有感應都是填滿,但是日月盤也是放出幾可與之相媲美的光芒,將這些奔湧過來的光流紛紛吸攝化解。

  張御在後面平靜看著,玄渾蟬除了沒有法器玄異,他所會的神通都能施展,這一道「諸寰同晝」與他本人所使也沒什麼兩樣。

  這時他抖了抖袍袖,從座上站起,向前邁出一步,身形有若虛影一般從飛舟艙壁上穿透出來,到了虛空之中。

  立定之後,他默默一運心力,背後卻是浮現出了一圈光亮,上面有六個光芒閃爍的道箓,隨後緩緩對著前方道出了一個宏大音聲,此言一出,其中一個道箓之上顯現了出來一個「封」字!

  而這一聲未等落盡,宏音再響,又一個「奪」字在道箓上浮現,緊隨其後,卻是「禁」、「鎮」、「絕」等字逐個浮現,隨著這些音聲發出,虛空似受攪擾,也是一同震盪起來。

  上次這六正天言神通在龍淮那裡未能盡展其威,而現在他卻是正好一試其真正威能,而成朝等五人被他諸寰同晝所逼壓,雖覺不妙,可根本無力上來阻止他繼續念下去。

  隨著他把最後一個「誅」念動出來,背後最後一個道箓也被填滿,而就在這一瞬間,整個虛空好像明滅了一下,連他自身也是微微一失神。

  待他再看出去,玄渾蟬已是回到了身側,虛空之中哪還有什麼成朝和那些天罡神將,唯有四個神樹枝幹還飄懸在那裡。好像那個在一瞬間被世上抹去了。

  他若有所思,方才那一剎那,他感覺自己神氣驟然無限拔高,好似觸及到了一片無邊高渺之所在,只這感覺稍瞬即逝,幾讓人以為這是一個錯覺。

  想了一會兒後,他抬頭看向那四根神樹枝幹,目光一注,眉心之中就有神光照出,落於其上,很快就將其中所蘊藏的生機收取了回來,這些枝幹則是朽爛粉碎,化融入了虛空之中。

  到這一刻,所有能在外層感應到的神樹枝節已是悉數入手。而他此回在虛空之中待得已是足夠長了,虛空外邪對他也是有所侵襲的,故他也沒有繼續停留在此,重回星舟之中,先是喚出訓天道章,向玄廷報明此事,隨後一撥星軌,就往內層回轉。

  上宸天虹殿之內,贏沖這時忽有所感,望去見神藏之地中,見那一根青枝卻是徹底化為烏有了,連那最後一點神性火星也是不存在了,顯然成朝已是真正敗亡了。

  他走入偏殿之中,望向殿壁之上的那副圖畫,上面所有枝椏都是化作了灰白之色,下場不問可知。

  他搖頭道:「終究未成燎原之火。」

  他沉吟片刻,忖道:「只是虛空之中終究不能沒有屏蔽,若是任憑天夏肆意找尋我之所在,終究是不妥的,那一枚棋子莫非現在就投了出來麼?還是再緩上一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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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都 第兩百八十五章 辟法由心問

  張御乘飛舟歸至上層,很快回到了守正宮前。他一抖袖,數道靈光飛去,卻是將星舟、玉啄鶴等幾法器一併還了回去。

  他邁步入殿,在玉台之上坐定下來,先是調息了一會兒,待出了定坐,便開始回思方才這一戰。

  他感覺對付成朝這類神將,還當是以瞻空道人那等把握天地大勢,而後將之克殺的方法為最為方便。

  這樣非但能那借用到更多力量,也不必去用那玉啄鶴了,但凡成朝聚顯現身,就立刻可以鎮殺,任憑其怎麼努力也是翻不了身的,而且大勢一旦拿成,哪怕天罡神將再多幾個,也能一併收拾了。

  並且他還想到,若是與修煉到了虛實相生境界的修道人相鬥,那麼把握天地大勢似乎也是唯一能與之對抗並可能有一點勝算的鬥戰方式了。

  所以說,許多前輩修道人習慣使用這等鬥法路數並不是沒有道理的。

  只可惜,他修道時間較短,神通變化還沒達到這等地步,那就只能用自己擅長的方式去鬥戰了。

  他看向殿外雲海,下來即將面臨兩家勢力的全面對抗,再加上他身為守正,他認為自己下來不定就會遇上虛實相生的對手。

  這類修道人便是被人打滅神氣,只要世間還有身軀在,那就能瞬時種落神氣。而此輩只要神氣還在,那怕在世之身被打滅,也能在瞬時再化生而出,便是封禁也沒用,大不了自我捨棄。據他所知,鎮獄之中,似就不存在擁有這等功果的修道人。

  所以神通法力若是不夠,想在正戰之中將此等修道人殺死幾乎是沒有可能的。

  不過在世之身可以殺滅,神氣可以耗盡,只要其人道行修為未曾到徹底煉去「生消長化」的層次,那麼就是可以對付的。

  畢竟寄虛修道人也罷、虛實相生也好,還在玄尊這一層次之內,並沒有本質上的區別,只是功果不同罷了。

  不過大略上可以如此看待,但落到具體到細節上還需謹慎斟酌。

  論及自身,他也不是沒有優勢。需知摘取上乘功果並不等於心光法力一齊提升了,只是具備更大上限和潛力,擁有更多的神通變化,自身法力仍是要一點點去修持起來的,頂多此輩修持更快更穩一些。

  而隨著持續煉化玄糧,他的六印根基和心力一直在穩步提升著,所以只要他的心力能達到與此輩相抗衡甚至反壓的地步,那麼就佔住了這一方面優勢,不再是無有還手之力。

  其次就是在於神通了,一般的神通變化的確是對付不了這樣的對手的,他也遠沒到那個層次。但是他還分別掌握著大道之印的言印和目印,這也是他目前最大的倚仗。前者可言語殺奪一切,後者可助他看到寄虛之地,要想對付這般對手,只能在這上面想辦法。

  這刻他不禁想起方才在以「六正天言」鎮殺成朝等五人時,當時那一語念完之後,好似發現觸動了什麼,隱隱然感覺到了一片高遠虛渺之所在。

  這等情況他此前所翻閱過的道書之中也是沒有記載的。

  現下細思下來,這當是道印本身所展現給他的東西,畢竟他是玄修,與真修還是不同的,不止如此,他還是大道之印為入道之基,正走著前人所未曾走過的路,也一定是會遇上一些無法在記載中尋到的東西。

  他尋思了一下,「倚大道而為,用大道之器,若是如此,或可能以此再造一門神通,要是這門神通如我所想,那麼……」

  他轉念過後,決定試下能否再接觸一下這片所在,於是心意一收,重新入至定中,並於心中默誦道言。

  虛空深處,幽城主城之內。

  顯定道人正聽著底下之人的傳報,這是關於上宸天與天夏這一戰的結果。

  具體的消息上宸天自然不會告訴他們的,但是通過零星的線索和訓天道章之中傳來的一些消息,他卻不難判斷出這一局上宸天吃了一個大虧。

  特別是谷上派那麼多人被擒捉回去,連派主似也被擒捉了,這個事情天夏並沒有刻意隱瞞,很容易被他查探到。

  他聽罷之後,揮袖讓稟告弟子的退去,看向下座一位道人的分身,道:「王道友認為如何?」

  王道人稽首一禮,道:「回稟顯定上尊,王某聽罷,只有一想,上宸天似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顯定道人道:「這便對了,上宸天若是能和天夏打個有來有回,那才是怪事,只不說其餘,就是那元都玄圖存在,便對天夏助力極大,人去之地,可隨時得有援手,便見不利,也能提前退走。」

  王道人道:「上宸天的青靈天枝需得用於招引寰陽,而天夏卻能無所顧忌的調用元都玄圖,兩邊一輕一重,高下立判,也難怪對抗到現在,上宸天屢屢吃虧。」

  顯定道人道:「不過這只是開始罷了,上宸天眼下再是吃虧,也不至於被滅派,只要等召引了寰陽派回來,青靈天枝便可得重放出來,而寰陽派也同樣是有鎮道之寶的,以後如何,現下還難言。」

  「是啊,未來局勢難料。」王道人感慨一聲後,又試著問了一句,「聽聞我等也是在祭煉鎮道法器?」

  顯定道人不介意透露一些,他很清楚,上宸天也在接觸幽城底下人,試圖將人拉攏過去,真有這麼一兩個投過去,那也是有可能的,現在需要堅定底下人的信心。

  故他道:「不錯,如今老師正在祭煉此器,待得功成,我幽城也便有了自身之倚仗了,自不必再看兩家之臉色了。」

  王道人點頭不已,幽城凝聚人來,就是因為這裡沒有規矩束縛,可是同樣,幽城並不能給人安穩之感,可有了鎮道法器那便就不同了,這對於穩固人心非常有用。

  可他也同樣擔心,幽城有了鎮道法器,會不會進一步收緊約束?那對下面的玄尊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

  顯定道人看出他的擔憂,道:「王道友,你們且安穩修持,幽城無論是否有鎮道法器,都不會與以往有什麼變化,還有,上宸天和天夏之爭我等莫要摻和入內。」

  王道人心領神會,今日顯定請他來說話,看來就是為了向他並向幽城其他人傳遞這個消息的。

  他想了想,也問了一個自己和別人都想知道的事:「顯定上尊,王某斗膽問一句,這一戰後,如有一方傾覆,我幽城何去何從?」

  顯定道人知道他擔心的是什麼,只有兩家並存在,幽城才能存在,要是一家覆滅,那麼幽城也不可能再單獨存在了。他淡淡道:「道友無需多問,倒時自有應對之法。」

  王道人半信半疑,不過這個時候談這些還太遠,就姑且聽之了。

  澄河天原,此是上宸天一個荒僻的附從天域,這裡沒有大地,只有一片湖海,水面碧藍,常年在霧氣掩映之中。

  天穹之中化開一道虛隙,贏沖自裡走了出來,停落在上方,他道:「焦道友可在麼?」

  話音落下,過了一會兒,便見雲霧蒸騰的海水之下有一條碩大龍影在下方顯現,而後水浪噴湧,一個貌相四旬左右,黑髮長鬚的藍衣道人踏浪出來,口中隨意道:「怎麼,上宸天終於想到來尋焦某了麼?」

  他負袖而立,道:「說吧,需我做什麼,還了你等人情,我也便是解脫了。」

  贏沖道:「若我需要道友出面應付正清呢?」

  「正清?」

  焦道人神情一凝,「你們自己對付不了麼?」

  贏沖道:「三位上尊正在召引寰陽派,正清也唯有道友能應付了。」

  焦道人皺眉道:「正清可不好對付啊。」

  贏沖道:「若是對付他容易,也就不來尋道友了。」

  焦道人沉吟一下,道:「那麼需要我做到何等地步呢?若只是拖住他一些時候,倒也是可以的。」

  贏沖道:「道友可能將此人除卻麼?」

  焦道人搖頭道:「我若與正清生死相鬥,可能勝,也可能敗,但是我知道,正清煉就一門了得神通,我一個不慎,就是身死落敗的下場,這等做法對我來說實在太過冒險了,道友還是換一個吧。」

  贏沖倒也沒有堅持,而是道:「道友若是不願,那麼贏某想請焦道友去對付另一個寄虛功果的修道人。」

  「哦?你確定?」

  焦道人略覺驚奇,雖然他對付不了正清,但是對付寄虛修道人,那卻是大材小用了,若是這麼讓他還一個人情,那他自然是十分願意的。

  贏沖道:「我確定,這個人十分值得如此做,若是我執掌青靈天枝,那我定會毫不猶豫殺死此人。」

  焦道人卻是神情鄭重了一些,聽贏沖如此說,這絕不是什麼簡單角色,他撫了撫長鬚,沉吟一下,道:「我在這裡久不問外事,還要勞煩道友把此人底細還有如今外面發生的事機都告知於我。」

  贏沖點首道:「這些贏某隨後當會命人送來。」說話之間,他身影緩緩變得虛淡起來,唯有聲音仍在傳下,「雖需對付此人,但非是現在,待等時機到了,我自會來告知道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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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都 第兩百八十六章 繁枝蔭府廷

  內殿之中,張御盤膝而坐,於心中不斷默誦六正天言。

  在鬥戰之中,他只是神通一發,便就接觸了高渺之所在,而這一次,直到許久之後,他才模模糊糊能感應到了那一處。

  可即便如此,在觸及到那所在的那一刻,一股玄妙之感也是從心神底下泛出,再隨之蔓延開來。

  守正宮外,天中有一輪大日經行到這裡,可是忽然間卻是光芒閃滅了一下。

  立刻有兩個守正宮值守神人神情一變,一同沖天而起,截住了那輪大日,嚴厲喝問道:「朱熾,你是怎麼回事?你可知此舉乃是對玄尊不敬,對守正不敬!」

  大日一陣閃動,自裡出來一個少年神人,他此刻面上也是有些慌亂,日月經行是一個好差事,不用被人催來喝去,可也容不得出任何出錯,似方才天光昏亂之象,那可是要被拿下問罪的。

  可他也有委屈,辯解道:「我一如平日化身天日,可到了守正宮前時,有氣意衝散神力,才不得持穩,非是我故意為之。」

  兩個守正宮值司卻不接受這等說法,其中一人嚴厲說道:「不管如何,你是出了紕漏了,我們定不了你的罪,拿不了你,你今日值司過後,自來守正宮領罰,能否過關,就看守正的意思了。」

  朱熾只得應下,他心中暗暗叫苦,說是交由守正來判,可是守正一般是不會來過問神人的事情,都是交給神人自行處斷,這下可是逃不了一個過失之罪了。

  可即便這樣,今天輪到他值司,那他就必須把事做完,下來若再出了漏子,那同樣是要問過的,到時那可是數罪並罰了。故他只能悶悶回去,重新化生大日,繼續在天中值守。

  張御此刻意識已是沉定於那一片高渺所在之中,直至三日之後,他才忽然醒來。可他感覺之中,卻似並沒有過去多久。

  只是這一番沉浸,對於那一片所在,他心中卻也有了一個大約的猜測。

  如今他所掌握的大道之印都算得上是殘印,便是言印也不例外,可是隨他自身的運用,道印也是在逐漸補全,可只要他未凌駕至大道之上,那麼就不會有真正的完整,只是在不斷往上攀升之中。

  可這裡終究是有高低差別的,若說以往只是主動聚集道印,並借用道印之力,那麼如今就是道印完整到一定程度後給予他的反哺了。

  他推斷自己或許是早該來到這一步了,只是一直缺少一個引子,直到遇敵鬥戰後才得引動出來。

  這麼看來,鬥戰確實是印證道法最好的辦法,更易提升自己。不過這也是因人而異的,他感覺自己似乎更是適合這一點。

  而照此推論,如今天夏與上宸天之間的對抗,雖然他並不認為是什麼好事,可於他個人而言,實際上帶來的是更大磨練與機緣。

  考慮過這些之後,他覺得方才那一番定坐,自己對於言印的變化感悟更深了,但是這還不夠,他還需要更多更長久參修。

  只是他能感覺到,自己不能長久沉意於那高渺之地中,不然可能無法再脫身出來,那裡並不是沒有絲毫危險的,一步小心,可能就會沉陷進去。

  這就像孤身泛舟於汪洋之中,一個浪頭就能將他翻覆,故是不能離岸太遠,稍覺不對,就要及時回來。

  而且他還發現了一件事,在定坐期間,除了在東庭的化身因得神樹牽連遮護,所以仍在那裡之外,此外所有分身化影都是在不知不覺中回到了正身之中,便連那在道宮之中祭煉法器的化影也不例外。

  好在祭煉這等法器不過是在不斷重複之前的動作,便是當中出了差錯,毀了一兩件,也能重新再來過。

  他心思一轉,重再分了一個化影過去繼續做此事,而自己則內殿之中走了出來,這時見一個神人值司等候在那裡,似有事稟告,便問道:「何事?」

  那神人值司躬身一禮,便將朱熾報於他知。

  張御聽了之後,不禁若有所思。那神人值司則是站在那裡,不敢打擾他思考。

  過了一會兒,他才道:「朱熾無罪,此番失機,非他之過,乃是受我氣意衝撞之故,讓他好好做事,勿要受此心擾。」

  那神人值司恭敬抱拳道:「是。」

  張御關照過後,往外看去。見那裡光芒一閃,明周道人出現殿前,其人對他打一個稽首,道:「守正有禮,這一次守正挫敗諸多上宸天神將,玄廷有功賜命明周送來,只是此前守正一直在閉關,故是不得送到守正手中。」

  張御將他手中詔旨攝拿過來,打開掃了一眼,見上面這次褒獎五百八十玄糧,重又收起,道:「多謝道友了。」

  其實這次光只是得到韋廷執許諾的那些神樹殘幹就已是極大收穫了,不過玄廷現在設法要提升所有天夏玄尊的鬥戰能力,所以並不吝惜玄糧。

  而且從名義上也說得過去,畢竟嚴格來說,神樹枝節只是他自己的戰利品,恰好他也能利用,要是換了一個人怕就沒用了,褒獎自是該另行賜下。

  明周道人道:「既然功賜送到,明周便告辭了。」他再是稽首一禮,光芒一閃,便即散去不見。

  東庭府洲,星台。

  張御化身坐於神樹之下,感應身後傳來的濃郁生機。

  與成朝一戰之後,神樹崩塌之後散落在外殘落枝節不說全部收了回來,可絕大部分應該是尋到了,收歸的生機大部都是化作神氣渡入了神藏之地中。

  現在顯露在外的神樹看去沒有什麼太大變化,但實際上其主要部分是落在間層之中的,若是能全數挪出來,當是一株撐天支地的大樹。

  這株神樹等若重生了一回,如今就不應該再叫伊帕爾神樹了,而當應是再換一個名稱了。

  他思索了一下,緩緩以言印說道:「只盼此樹能利於天夏,利於萬民,便就喚作『益木』吧。」

  他本就是神樹之主,此回經他親口定名,這一語落下,龐大樹冠如晃動起來,發出嘩嘩海潮湧動之聲,更有空靈仙音在枝節果實之間來回飄蕩,就像是在那裡回應一般,而神樹位於神藏之地內的神性之光在這一剎那間,陡然變得明亮了起來。

  他能感覺到,神樹上面所煥發出來的生機和活力比之前更為旺盛了,就連攀附在其上,受此樹補養的玄渾蟬觀想圖亦是雙翅展開,揮灑了璀璨有若星雲的輝光來。

  他自原處站了起來,看向星台之外。

  如今府洲之中,因為能夠借用神樹樹枝過來與人招呼,人與人之間的交流變得方便不說,兩府處置事務效率也是翻倍提升。

  在某些地方,甚至免除了對大道之章的依賴,這看著好像降低了玄修的作用,實則不然,因為兩者一個有限,一個則無限。

  訓天道章哪怕你是去到外層虛空之中,無論相隔多遠,身在何處,都能互相交流無礙,而神樹只有在枝葉籠罩範圍內才可做到這一點。其實玄尊本身就能做到這一點,但卻不可能俯下身段來做此事,所以這神樹只是一個替代品。

  而訓天道章連玄尊氣意亦可入駐其中,上下交流無礙,可神樹卻無法讓玄尊層次的力量加入其中,那樣勢必會將神樹所有力量都侵佔了去,他人無可能再與,甚至修道人一多,都有可能導致交流障礙,所以這東西目前只能在尋常人之中使用。

  李青禾這時從台下走了上來,行步到他身邊,躬身一禮,道:「先生,安少郎求見。」

  張御道:「讓他過來。」

  片刻之後,安少郎在李青禾帶領之下走到了庭院之內,他望著這株大樹,哇哦一聲,眼中放光道:「老師,這就是那株可以連通內外,用意傳遞消息的神樹了吧?」

  張御道:「正是。」

  他意念一轉,一根樹枝就自垂落下來,他自上折了一根,交到安小郎手中,道:「收好了,可回去栽在庭院之中,便能隨時與青禾交通了,以後有什麼事,你可直接尋他。」

  安小郎哦了一聲,接了過來,小心收起。

  張御道:「你今來此何事?」

  安小郎道:「我來獻給老師一個東西,這是弟子新近打造的一枚造物玄兵。」

  他將手中提著的一個金屬匣捧了起來,口中道:「這等玄兵可以控制爆裂範圍,不會破壞地形,更不會留下惡煞之氣,學生已是試過了,最月餘時日之後,那些『白煞』就會衰退下去。」

  張御只是看了一眼,就大致知曉這東西的效用了,之前他也聽陳嵩稟告過此事,點首道:「此物不錯,你有心了。」

  這東西沒有惡煞之氣,那用在內層消殺那些異神和神怪倒很不錯。

  他道:「有功當賞。」把手掌攤開,便有一個神樹果實落了下來,到他手中,他遞給安小郎,道:「此物你帶了回去。」

  安小郎接過之後,便感覺到內中有一個心跳之聲,得虧嚴魚明到處炫耀,他現在也是知道這是什麼東西,臉上不由露出興奮之色,對著張御躬身一拜,道:「多謝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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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都 第兩百八十七章 內觀試心明

  案上玉簡逐漸堆疊起來,一卷翻過,又是一卷攤開。張御凝目看著,他眼下所翻看的這些,都是過去對於取得虛實相生這一功果的修道人的鬥戰記錄。

  而所有有據可查的玉簡,全都是來自古夏之時,到得此世之後,關於這等修道人的記述幾乎沒有。

  這裡自也是有原因的,因為這等修道人有限幾次出手,都不是同層次修道人之間的對抗,幾乎以法力就可鎮壓對手,所以也就沒有記載上道冊的必要,只簡單記述了事件本身,便就一筆帶過了。

  可不管怎樣,總算也是給了他一個參照,守正宮中可是找不到這等記載的。

  其實這也是相當正常的。能修成這般功果之人,又有哪個回留在守正宮中當守正?特別是以前的守正,名位還隨時被人拿去。可一旦到了虛實相生之境,哪怕你沒有足夠的功績,只要道念與玄廷相合,那肯定是會給予一定禮遇,並給予匹配功行的名位的。

  只是他在翻看時,發現一個有些奇怪的現象,那就關於這等修道人記述,全都是用假號或別號來代稱,而非是用到道號或是本名,這不像是為尊者諱,而倒像是刻意避開其本名一般,這裡可能有什麼不好道明的緣由。

  但好在對於鬥戰的記述沒有太過模糊,他也能從揣摩窺看出一些東西來,總算不是沒有收穫。

  在翻看玉冊的同時,他每天不斷煉化玄糧,併入那片高渺之所在參悟,對於言印也是漸漸有了一些新的想法和感悟。

  按照他以前的思量,要想鬥過虛實相生的修道人,可以以言印鎮殺在世之身、以目印見其寄虛之地,並絕其神氣。

  這兩者若是能在同時間完成,那麼就能殺死這等對手。

  但這是最理想的情況。

  實際上,不說這樣的對手不可能站在那裡任憑你施為,便是真能做到,這個所謂的同時也不好拿捏。

  可是現在他認為,這等條件其實是可通過言印來創造的。

  而且這等事情,未必要到戰時再去發揮,完全是可以在事先準備的。

  在一番長久思索過後,他看向掌心所在,身上有一道道心光往那裡匯聚而來,很快手中便多了一封金光閃爍的詔旨。

  與此同時,他於心中以言印不斷默誦,明明沒有說出口,但卻有宏大而玄妙的音聲在殿中響起,並且在詔旨之上顯現出來一行行字跡來,但此僅只是堅持了幾息之後,便又散去。

  他眸光微微一閃,這回嘗試雖是失敗了,可他卻是不見失望,因為這證實了他想法其實是可行的。

  而這封詔旨他其實完全不必全由自身心力來施展,大可以祭煉法器以作承載,而後再落言印於其上。

  想到這裡,他自思道:「看去下來需再得用功一段時日了。」

  清穹地陸駐閣之內,梁屹看著手中一個球形玉胎,這是他自己造立的知見真靈。

  他一直覺得這般物事玄修自己也應該掌握打造之法,這般也就不必再去依賴造物的觀察者,或者依賴真修去煉造了。

  以他的層次,這類東西隨手就能立造出來,可是並不能用於底下修道人,所以他這些時日來在不停推演改進。

  他最終所需達到的結果,乃是玄修需要這類東西時,只要通過參照訓天道章之中提供的法門,自己也能親手打造祭煉這等法器,這樣就可擺脫對真修或者造物匠師的依賴。

  只是手中此物在他看來仍是有不妥之處,故他五指一施力,便就將之捏散了,再是做起了新的嘗試。

  他終歸是玄尊,在又嘗試了月餘時日之後,終於被他打造出了兩枚符合他最初意願的知見真靈來。

  雖然這東西到了玄尊也就沒有什麼太大用處了,可是在最初之時,這東西卻可以幫助修道人極好的認識自己,並掌握自己的力量,尤其是許多修道知識都是可以從訓天道章上獲取的時候,那麼幫助將之更大。

  至於玄修會不會過於依賴此物,在他看來,這可以用一定的手段加以制束的。而且有心攀渡上境的修道人,也絕不會因為此物存在而被阻礙住腳步,若真是被阻礙了,那要麼就是其天資不足,要麼就是其向道之心還不夠堅定。

  他將兩枚玉胎擺在案上,喚了一名神人值司進來,吩咐道:「把我那兩名師侄叫來。」

  神人值司躬身下去,過了一會兒,就有兩名年輕修士走了進來,對他躬身一揖,道:「見過師伯。」

  梁屹道:「此是我打造的知見真靈,你們且拿去試上一試,若是不喜此物,過後只需一念,就可移去。」

  兩名年輕修士並無猶豫,走上前去,將自身精血渡入其中,隨後兩枚玉胎各是破散,化為一縷氣霧融入了他們的心神之中。

  兩人閉目體會了許久,其中一個年輕修士睜開眼睛,振奮道:「師伯,此物很好用啊。」

  另一個年輕修士則是猶豫了一下。

  梁屹看向他道:「有什麼話你就直說,我正要通過你等,找尋出其中的缺漏。」

  那年輕修士一拱手,道:「師伯,那師侄就直言了,師侄試了下來,這知見真靈的確很好用,但是師侄就怕此物太好用了,往後成了我等之依賴。」

  梁屹嗯了一聲,他一揮袖,心光閃爍之後,案上又多出了十數玉胎,他道:「你們把這些拿去給同門,我要知曉他們用過之後的想法如何。」

  他並不打算立刻讓所有人接受此物,而只是準備先在自己這一脈師兄弟和後輩弟子之中嘗試,看看此物效用如何。

  要是有所不妥,那他直接就可直接將之毀棄,不會造成任何影響,而要是帶來好處較大,那麼他會尋上張御商量,試著將此物推廣下去。

  兩名年輕修士相互看了看,便就應命下來。待上前將所有玉胎取走後,再是一禮,退出了駐閣。

  上宸天,虹殿前殿之上,贏沖正翻閱各方報書,後殿卻有一道靈光飛來,他接了之後,便停了手中之事,往內殿醒來。

  而在內殿廣台之上,有一道通天光幕,三根天枝青氣隱隱,光映穹宇,氣霧騰騰,好如倒傾天河,自上垂落下來,孤陽、天鴻、靈都三人各坐於一根青枝之下。

  他來至台上,打一個稽首,道:「三位上尊有禮,不知可有關照?」

  孤陽子道:「數日前,我三人尋到了寰陽之前被逐之空域,但是那裡已然無有了人蹤,寰陽派應是離開了那裡。」

  贏沖神情不變,這也在事先判斷之中,因為寰陽派被放逐之地並不是一處好地界,寰陽派還留在那裡的可能的確不大。

  天鴻道人道:「我們下來會繼續循著寰陽派留下的蹤跡尋過去,但不知何時能尋到,外面之事,還需贏道友繼續用心操持。」

  贏沖點首應是。

  靈都道人則道:「贏道友,近來外間如何了?」

  贏沖如實言道:「玄廷利用元都玄圖之助,一直在找尋我主天域和附從天域的下落,如今谷上派被正清攻破,沈道友也被擒捉了回去,而天罡神將也俱都被殺滅。」

  天鴻道人一聽,卻是有些不滿,道:「才過去這麼許久,怎麼局面就如此了?」

  靈都道人略作思索,道:「贏道友,你還少缺什麼?」

  贏沖道:「若能再分撥一部分青靈天枝……」

  天鴻道人斷然回絕道:「不行,為了招引寰陽派,我們必須用到天枝每一分力量,此前分撥給你這些已然拖累進度了,贏道友,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都必須將天夏擋在門外,不要辜負我們的信任。」

  靈都道人道:「贏道友做事一向用心謹慎,現在局面想是當真難為,當也非他之功。這般吧,雖不能再將鎮道之器予你用,但我等可予你一道法旨,我上宸天上下所有法器都可歸你挑撥,你若是想去幽城借取法器,我也允你。」

  孤陽子這時道:「宗門在找尋之中發現了幾處陌生天域,其餘宗門若是躲避,可讓他們遷入其中,這般天夏一時尋之不見的。」

  贏沖道:「贏某之意,可借助邪神之力,但是邪神需以烈陽丹丸為代價。」

  靈都道人道:「寰陽派留下的那些東西?」

  贏沖道:「正是。」

  靈都道人道:「那便都給了他們,這些不關乎鎮道之器的東西,道友不必來問,可自行處斷。」

  贏沖道:「贏某知曉了。」

  天鴻道人道:「若無其他事,贏道友可以退下了。」

  贏沖打一個稽首,便退了下去。

  天鴻道人等他離開,才道:「幽城鎮道之器也不知此刻祭煉成了未有。」

  雖然此前給了幽城不少寶材,可他們並不想白借,心中存著萬一事機不妥,便懇請三位祖師出面,將這祭煉成後的法器借來一用的打算。

  孤陽子道:「時日尚短,當還未成,況且現在也不是時機,寰陽派未曾招引回來,幽城可不會輕易讓步。」

  天鴻道人道:「寰陽派被逐舊地之中,如今看來,疑似有擾動機序之象,這裡是否要請三位祖師出面查辨?」

  孤陽子想了想,道:「可先循此輩留下痕跡尋去。」

  他既說了此言,天鴻、靈都二人再無異議,各自坐定,重把意念沉入青靈天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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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都 第兩百八十八章 雲台贈簡書

  贏沖自後殿出來,仍是回到虹殿前殿,在此思考下來應對天夏的策略。

  雖然孤陽等人准許他調用上宸天法器,不過這裡對他的幫助十分有限,只能說是聊勝於無,倒是能隨意遷那些附從宗派去往其他天域,這讓他的佈置能夠稍加靈活一些,這也正是他想要的。

  他命人喚了那白衣童子過來,道:「你先前所需之物,我都可以作主給予你等,但你們務必和此前一般阻礙那些天夏修士,但也無需殺傷誰人,只要不停襲擾,並把每一名天夏修道人行蹤報於我便好。」

  白衣童子呆滯片刻,道:「可以。」他雙手伸出,向他一攤手,「先給東西。」

  贏沖自案上拿過一枚三尺長的金如意,只是一擺之間,就有一團祥雲飛來,裡間有一只鶴頸瓶落於腳下,瓶口卻是比那白衣童子高上許多,他道:「拿去便是。」

  白衣童子上前一抱,這鶴頸瓶好像被揉進了身體裡,在又有片刻後,他道:「在做了。」

  贏沖點點頭。

  有了邪神襲擾,可以暫時天夏修道人拖延腳步,並且他能通過這些邪神準確瞭解到那些天夏玄尊落在何處,從而提前做出安排。

  而有了這些條件,他心中所做謀劃也能進行了。

  他自袖中拿出一根青靈長枝出來,高舉面前,起手在上一撫,而後向下一揮,隨著枝節落下,便有一方空域在虛空之中造就出來。

  他看有幾眼後,以法力凝聚出一封書信,便喚了一名親信弟子過來,道:「把此書信交給渾空道友,讓他照此安排。」

  那弟子躬身接下,退了下去。

  贏沖目注虛空,忖道:「這一子落下,且看天夏如何應變。」

  清穹雲海議殿之上,首座道人及眾廷執化身此刻也是在議談上宸天之事。

  林廷執道:「數日之前,問天台上的懸針忽然停頓,但僅在半日之後,又是旋動起來,此後至今,再也未曾有其餘變化。」

  鍾廷執想了想,道:「首執,諸位廷執,鍾某以為,上宸天應是找到了那處寰陽派被放逐之所在,但是我等並不曾見寰陽派出現,這裡很可能是寰陽派已是不在原處了,上宸天不得不再是找尋下去,故而又是懸針又再次旋動。」

  在場眾廷執也多是如此思量的,不覺都是認可他這番判斷。

  玉素道人道:「這是好事,上宸天需用更長時日去找尋寰陽派,留給我們的準備時日也更多,但最好能在這等時日找到上宸天主天域所在,設法阻斷此輩之所為。」

  其實只要上宸天不滅,此事就沒法阻止,但若真能做到,卻不難延阻此事,而天夏再有個幾十上百年,勢力將更勝於前,那時就算寰陽派真是被召引回來,天夏也有較大把握將兩家一起壓下了。

  鍾廷執搖頭道:「只是自擒捉了谷上派之後,正清與魏廣二位道友又搜尋了多處空域,但都是空無一人,現在隨著青靈天枝枝節越展越多,那上宸天主天域所在也越發難以找尋了,我等還是不能對此抱期望太過。」

  玉素道人冷然道:「難尋不等於尋不到,天枝枝節在增多,我們也可以相應增添更多人手,祭煉更多法器。」

  風廷執道:「玉素廷執言之有理,哪怕只是能多破襲一些附從天域也是好的。」

  不少人廷執跟著點頭,現在可是上宸天最虛弱的時候,若不趁著這個時候加緊下手,找尋破綻,等其緩過氣來,可就沒那麼容易對付了。

  首座道人見多數廷執都是贊同此議,道:「那下來諸位便議一議人手安排。」

  轉眼之間,時間到了八月份。

  張御面前攤開一份詔旨,這是事先準備好的承載法器,經由心光祭煉之後,能夠承載一定的言印之力。

  祭煉此物這並不比祭煉一件法器來的代價低,他能感覺到此物只能用得一次,一次便會毀壞,不過要是能助他在鬥戰之中拿取到勝機,那卻又是無比划算的事了。

  而且也只是現在,等到他功行再進步一些,那也無需此物,直接以心光凝聚便好,那樣反而更為純粹。

  所以這東西也只是以備萬一之需,他覺得下來需抓緊時機修煉,爭取在與上宸天全面對抗之時,不再需要此等物事。

  只是近來頻頻閉關,又去往那片高渺之地參悟,對外間之事已是多日不過問了,他也需先瞭解眼下局勢變化,故將詔旨收起,令神人值司將報書呈來,不過上面都寫的較為簡略,不涉及詳細內容。

  他想了一想,道:「明周道友可在?」

  隨他喚聲落下,明周道人出現在了場中,稽首道:「守正有何關照?」張御道:「明周道友,近來外層局面具體如何?」

  明周道人道:「回稟守正,五月之時,廷上有鑒於上宸天抵抗之力衰退,故是安排了更多玄尊前望搜尋上宸天主從天域,只是這段時日以來,諸位玄尊頻頻遭遇到邪神襲擾,至今還見收穫。」

  張御詳細問了問,才知邪神這一次不是以殺傷誰人為目的的,而只是單純的阻礙行動。從表面上看,這也說明上宸天可用之力已然變得十分有限了,現在只能依靠邪神上陣了。

  不過他卻是覺得,上宸天當下還不至於這般窘迫,應該還有什麼手段隱而未發。

  這時明周道人忽然神情一動,稽首一禮,道:「守正,陳廷執有請。」

  「哦?」

  張御微覺意外,點首道:「還請明周道友指路。」

  半刻之後,張御在明周引路之下,乘坐飛天車駕來到了一處雲台之上,陳廷執正在此等候著他。

  張御自車駕之上下來,抬袖拱手一禮,道:「陳廷執有禮了。」

  陳廷執還了一禮,道:「張守正有禮了。」他來至一邊席座之上,作勢一請,「張守正,請入座。」

  張御再是一禮,坐了下來。

  陳廷執也是在坐下,他道:「我留意到近來張守多次借取載錄玉簡,且這些玉冊多是涉及摘取到虛實相生功果的修道人的。」

  張御道:「正是。御為守正,需抵禦對抗外敵,以如今情勢,不定何時就會碰上這般人物,故需設法先行瞭解些許。」

  陳廷執點頭道:「未雨綢繆,不錯。」

  緩頓了一下,他又道:「上宸天現如今主持大局的,應該是贏沖,我與此人熟識,他這人擅作謀劃,守正幾次壞他佈置,他必有反制,而能制道友之人,如今看來,也只有那等只有摘取更高功果之人了。」

  張御這時道:「我觀明文載錄,上宸天中得此功果之人,乃是孤陽、天鴻、靈都三人。除此外,可是還有所不知之人?」

  陳廷執沉聲道:「上宸天當初與天夏分離,委實走了一些功行深厚的修道人,還有一些人,天資極高,這幾百年過去,若能得有長進,摘取功果並不奇怪。

  只這此等人物便是存在,以我對贏沖的瞭解,他現在也不會輕易暴露,而是會讓人此輩出現在更為關鍵的時刻。

  他更可能是找尋以往便是摘取此等功果之人動手,我並不知曉會是誰人,但是守正提前做好防備,那一定是不錯的。」

  張御抬袖一拱手,道:「御一直有一個疑問,今日既見陳廷執,又說到此事,卻想請教。」

  陳廷執道:「守正有何疑見?」

  張御道:「御翻閱簡冊,見古夏之時修煉成虛實相生的修道人其實頗有一些,可如今看來,卻只得寥寥幾位,不知那些前輩而今何在?」

  修道人到了玄尊之境,只要能抵擋住天地消磨,那幾可延壽無窮了,除非是在鬥戰之中身隕的,那麼都是能存身下來的。

  似如古夏之時的修道人,哪怕是尋常玄尊,只要一同渡來此世的,又未曾戰亡,那麼如今大多數都可尋到下落。

  可是他看那些簡冊,有不少虛實相生的修道人也是一同渡來的,但現如今除了名聲遠傳的幾位,其餘人好像都沒有了音訊,玉冊上也沒有寫到其等下落如何。

  可這般人物其實是很難被人殺死的,這便讓人感到很是疑惑了。

  陳廷執沉聲道:「這話守正問的早了,此是我告訴你,反而亂你修持,等你何時摘取到了這等功果,那到時你自能明白了。」

  張御微微點頭,陳廷執雖沒有直接回答他,可是從話語之中不難聽出,這裡應該是涉及到功行修持之事了。

  陳廷執這時從袖中取出一枚玉簡,放在案上,「這是陳某這些年來的一些心得感悟,雖我修持渾章,但也是玄法,或能給張守正一些參照借鑒。」

  張御看了一眼,伸手拿過,收了起來,拱手一揖,鄭重道:「多謝陳廷執。」

  陳廷執道:「張守正,你立造訓天道章,功莫大焉,你只要保得全身,翌日可走得更遠,不必去爭求一時之功。」

  他站了身來,「該說之言已說,就與張守正別過了。」他對張御點首一禮,往外走去,身影漸漸虛淡,隨著邁步緩緩融入了雲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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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都 第兩百八十九章 見諸行己道

  妙皓道宮之內,鍾唯吾、崇昭、長孫遷這三人正一同祭煉法符,這是在為對抗上宸天和寰陽派做準備。

  有角空星在外,雙方天機都是難算,但能成為玄尊,乃至玄廷廷執,他們的手段可不僅僅是在於推算上,在神通變化之上也是遠勝尋常同輩。

  這時外面有一隻飛鳥自外飛入進來,站在殿內金銅懸架之上,發出了幾聲節奏明快的鳴叫之聲。

  鍾唯吾動作微動,露出注意之色。

  崇昭道:「鍾廷執可是有事?」

  鍾唯吾道:「不是什麼大事,方才張守正被陳廷執請去了。」

  崇昭有些意外,道:「被陳廷執請去了,這個時候……」他沉聲道:「陳廷執可是極少主動會見同道的,鍾廷執以為,這會不會是為了那廷執之位?如今可還是有一個廷執之位空懸未決。」

  鍾唯吾想了想,道:「以張守正的所立下的功績,若是他能存身到戰後,那麼是有可能成為廷執的,可現在談此事,是否太早了?」

  崇昭道:「提前下注,也未不可。」

  鍾唯吾略作思量,搖頭道:「不然,需知陳廷執為了避嫌,可是連訓天道章都不入,要是真要為廷執之位私下串聯,首執知道了,又會作何想?鍾某以為,陳廷執對張守正示好是可能的,可那至多只是限於前輩對後輩之關切上。」

  一直不曾開口的長孫遷這時忽然出聲道:「有理。」

  鍾唯吾看向他,道:「長孫廷執有何見解?」

  長孫遷淡淡道:「陳廷執尋到張守正,或許不是為了其他太過複雜之事,而單純只是為了論道。」

  「論道?」

  鍾、崇兩人相互看了看。

  崇昭言道:「陳廷執乃是摘取了虛實相生功果的修道人,張守正又如何與他論道?」

  鍾唯吾卻是露出了思索之色。

  長孫遷道:「現在張守正不能,可以張守正如今所表露出來的資才來看,他也是很有可能摘取此等功果的,若眼下稍作提攜,那與陳廷執而言,未來就是可以論道之同道了。」

  崇昭質疑道:「張守正能取寄虛功果已是讓人驚訝,虛實相生之功果又哪可能如此快取得?」

  長孫遷淡淡道:「他是玄修,他有玄糧。」

  崇昭頓時無言。

  這兩條理由還真是充足,他無可反駁。

  鍾唯吾道:「岑傳、玉航此前也都意在廷執之位,不過觀張守正如今所立功績,只要他自身不失,那麼空位非他莫屬。」

  崇昭沉聲道:「若是如此,那玄法便真能在天夏站穩了。」

  鍾唯吾道:「這些還是放在以後再思量吧,大敵在前,不可本末倒置。」

  崇昭、長孫遷也未再多言,他們能做到廷執,自是知道何為輕何為重,有些事現在去深究,非但不合時宜,也是違逆大勢,實不可取。

  張御從雲海觀台離開後,便是回到了守正宮內,坐定下來後,他拿過陳廷執贈給的玉簡,意識轉入其中,將裡面內容一字字逐個觀讀。

  陳廷執以往乃是真修,後來才是轉取了渾章,可只看論述,可見這位對於渾章乃至於玄章修持都是有著極高認知的,所言所語都是落在了關節之上。

  此中最重要的部分,便是關於虛實相生功果的記載了。

  對於這些,玄廷道書也是有過較為詳細的闡述的,但是難得是,陳廷執是以一個渾修的身份來書錄這些的。

  陳廷執在轉修渾章之前就已摘取虛實相生功果了,可在轉修渾章後,他又專門寫了一篇若以玄法求此法該是如何走的論述,裡面還引用了許多不見載錄的同道之論。

  張御將此全部看下了,頗有收穫。

  要摘取虛實相生之功果,不止在於寄托神氣足滿,還在於需破開自身之執妄。

  這個執妄是非常難過的一關。每一個人都有自身之執念,修道人也不例外,可說攀升至上層的修道人都有一顆向道之心,成就不朽不壞,萬古超脫之功果才是他們所期望的,可要沒有了這份執著,那就沒有了上進之心了。

  那些道書沒有說如何殺卻執妄,不存在文字記載,只是有許多修士在試圖上進之前的猜測,這裡有忘情之說,有斬仁之說,有蔽心之說,種種不一而足。

  可是殺執妄本身就是一種執,你要強行去殺,原來的執是殺去了,可又有新的執念生出了。

  但你若什麼都不去做,真的完全無有執著,那麼也就無從摘取更高功果了。故而這裡有很多修道人提議無為而為,認為只需乘功久修,那麼等功行到了,自就水到渠成了,反正修道人有著悠長壽數,有的是時間去參悟苦磨。

  而陳廷執在這裡則提出了另一個說法,也是站在玄修角度上的論述。他認為不必去管什麼破執殺妄之類的東西,大可以借由大混沌之助來跨過此關。

  當然不是他光說這麼一句,還給了一套看去行之可行的論述參持之法。這裡面還提到,若是一個修道人根基不足,那麼大混沌之侵染可以補足根基,但是修道人就需受此承負。

  可若是修道人自身根基固足,能夠守持本心,那不但可以借用大混沌之力,甚至還可以不受其染。

  只是陳廷執也在這裡明確說明了,這乃是他個人感悟推演,他自身是在轉修渾章之前便就跨過此關了,所以並沒有嘗試過這一步,且還奉勸後輩,不要對自己估計過高,往往你以為根基固足,可實際上仍是有自己所難發現的缺陷的。

  張御思索了一下,現在天夏之中,渾章玄尊不在少數,但似乎除陳廷執之外,還沒有其餘渾章玄尊摘取這等功果。

  是單純積累不夠,還是不知道這等方法?亦或是知道此法但出於謹慎卻沒有如此做。

  他推斷很可能出於最後一種原因。

  如今大部分渾章修士都是從真修轉成的,雖然修道途中借用了大混沌,可以往對心性的磨練足夠,對於大混沌也是抱有一定的警惕的。且說實話,身在上層,他們有著幾是無盡的壽數去慢慢參悟,完全不必急著去走這一步。

  只是,他又該如何走?

  因為他是玄修,而且還是開道之人,若他以渾章摘取功果,那後人到此,恐怕都將選擇渾章為上進之路,那麼單純的玄章修道人到此也就不存在了,他倒不是對玄章有執念,而是認為玄法不該只有渾章這一條路。

  他想了想,現在自己神氣還未寄托足滿,唯有只有一邊修持,一邊感悟,再一邊尋覓道路了。

  隨著他把所有論述看完,正待收起玉簡,卻發現在末尾還有一句話,他著意上去,發現這非是涉及功法修持之言,而只是一句留語,待看過之後,心中不由一動,而這個時候,此句留語也就緩緩消失了。

  他眸光微閃,思量片刻之後,便將玉簡收起,收攝心神,入定修持去了。

  外層虛空之中,施呈、龍淮二人正乘渡飛舟搜尋上宸天附從天域。

  龍淮這次算是戴罪立功,而施呈因是玄修士,能夠利用訓天道章隨時傳遞消息。所以二人這次被安排在了一處。

  不過龍淮嫌棄施呈功行低微,鬥戰起來恐會拖自身後腿,而施呈則覺得龍淮一個罪人神氣什麼?所以兩人常常會互諷幾句。

  正行途之時,飛舟之內忽然光芒一黯,兩人抬頭一看,見是冰冷滑膩的肢體和細小的眼目代替了艙壁,各種污穢之氣也是在飛舟之內瀰散著。

  龍淮冷笑一聲,道:「又來了。」

  自入虛空以來,不斷有邪神過來襲擾他們,但是他們一旦作出反擊,便立刻避去,而他們不好追襲。

  茫茫虛空對於這些邪神來說等若大海汪洋,此輩往深處一躲,那便可藏匿無蹤,而他們出來是為了搜尋上宸天所在的,要是去追趕,那就是遂了上宸天之意了,而便是多殺了幾個邪神又沒用處。

  他此刻自口中發出一聲龍吟之聲,眼前所展現的景象便層層破碎,艙室之內又重新變回了原來之模樣。

  施呈這時忽然道:「龍道友,你且看那裡。」

  龍淮轉頭過去一看,卻見一處空域出現在了遠處,他精神一振,隨即略帶取笑之意道:「不想施道友一個玄修,倒也感應靈銳。」

  施呈則是回道:「我玄法之威能,想來龍道友當是深入體悟過的。」

  龍淮哼了一聲。

  似如過去一般,兩人互相譏諷,可一旦論及玄修之事,龍淮多是會主動收口。

  沒有其他原因,就是因為他被張御制住,後被戴恭瀚拿下,偏偏兩人都是玄法修道人。

  其實這個還好說,不算當日出現的渾空等人的分身,他可以將此事推到張御、戴恭瀚兩個人欺他一個,他太過大意的原因。

  可後來他在鎮獄被張御差點殺死,全靠鎮獄護持才得以脫身,這便沒臉拿出來說了。

  他岔開話題,道:「且入此空域之內查看一番吧。」

  他把飛舟一催,化虹光一道,就衝入了這一片天域之內,可就在衝入進去的一瞬間,龍淮卻是神情一變,道:「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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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都 第兩百九十章 擺陣設網羅

  龍淮方入此間,就覺得周圍的氣機不對勁。

  之前他們也不是沒有尋到過上宸天的空域,但多是空空如也,只剩下一片無人地界,氣息不說死氣沉沉,也是空蕩虛無。

  可是這裡方才一進來,就感覺周圍充斥著一股沉滯壓抑的氣息。

  他也是警醒之人,在覺有不妥的同時便立刻撥轉舟首,試圖從這裡先退出去,可是明明往外遁返,卻發現居然找不到方才進來的門戶了。

  他皺眉道:「法陣?」

  他看了看四下,謹慎言道:「施道友,看來我們落入一個陷阱之中了。」

  施呈試著默默溝通了一下元都玄圖,他卻神情微微一凝,沉聲道:「龍道友,元都玄圖無法接應我等。」

  龍淮神情微變,他十分肯定道:「這應該是有青靈天枝的攪擾了。」

  他抬首往四處觀望,旋即冷笑一聲,道:「上宸擺的好大陣仗,看來他們想對付的,不止我們二人。」

  施呈道:「龍道友,施某方才進來之時,便已是向玄廷傳報發現這處空域之事,不過此刻卻是無法得有回應,想來也是被那鎮道之寶遮掩了。」

  龍淮凝聲道:「既然退不出去,那就索性往前探看一番,且看上宸天到底弄得什麼古怪。」

  他一催飛舟,繼續往前行進,只是行渡許久,眼前除了一片片漂浮雲霧,便就什麼都未有了,而走得久了,就感覺連那些雲霧都像是在不停的重複出現,給人以一種煩惡之感。

  兩人都是修道人,通常不會受外物所擾,但這個時候生出這等感覺,哪還不知是受了陣氣侵染?

  兩人立刻各施手段,用以鎮定心神。

  可似乎是不讓他們安定,就在這等時候,忽然見上方有一片青氣光影張開,其瀰漫四布,無遠弗屆,緩緩往下沉降,像是天傾而來。

  而下方則是有一片赤色之氣浮現,望之猩紅刺目,若海若洋,此刻似漲潮般正向上徐徐抬升,飛舟位於其中,望去如渺小之蟲蟻將被浩蕩海天一同並壓。

  龍道人呵了一聲,他拿一法訣,而後一揮袖,霎時有一道金色虹霓飛出,化為一道道虹圈,將整個飛舟都是罩住。

  此時他還不忘順帶說了句,「上次我與張守正、戴廷執兩人對戰,身上半件法器也未攜帶,這才被山河圈拿住的。」

  這話乍一聽,好像是他當時遭受兩人圍攻,而兩人又欺他沒有攜帶法器,還用上乘法器來壓他,故他才是失敗。

  施呈卻是瞭解這段因果的,他一邊拿捏法訣,給法舟渡入心光,激引上面守禦符箓,一邊言道:「是啊,那時戴廷執被渾空老祖咒法制住,張守正方才成就玄尊,一語喝出,龍道友便隨之被拿,關入鎮獄,龍道友對後輩也未實在太過謙讓了。」

  龍淮眼皮微跳,這話稍微狠了些,堵得他心中氣鬱,暗道:「這施呈言辭倒是犀利,幾可趕上甘柏了,甘柏倒是跑得快,也不知現在在哪裡逍遙,偏我被關進了鎮獄,現在又被困在了此間。」

  兩人雖然互諷,但也並沒有耽擱眼前之事,法力心光相互配合,卻是維護得此間不失。

  但兩人也知道,這法陣籍借天地之力催御,這樣下去可堅持不了多久,憑他們自己之能多半是出不去的,只能指望玄廷來援了。

  上宸天,擎空天原。贏沖正坐守殿中,這時他忽然有所感,伸手一拿,將一截天枝拿至手中,可另一端卻無限延伸,直入雲深之處,此端本來輕靈,可此刻卻是沉重無比,可見那裡隱隱立有一處空域。

  他借由天枝看了一眼那被困在其中的那駕飛舟,緩緩道:「等了這許久,終是有人入彀了。」

  眼下他若是催動法陣,再派遣得力人手,未必不能將兩人拿下,不過這兩人只是尋常玄尊,便是拿下了,也意義不大,對於天夏而言,根本不算什麼太大損失。

  他布下這方空域,更大的目的,是為了吸引來功行更為深湛的天夏修士,或者說是目前對上宸天造成威脅較大之人。

  他的倚仗在於這一處天域是可以挪轉的,也即是說,此間之存在,誰人能尋到,誰人尋不到,這全都是由他說了算。

  要是覺得來人合適,那麼他就可以放入進去,要是來得是正清那等人物,那麼就閉合關門,不令人發現。

  而且若是正清被調來查看這處天域,那麼其人就會中斷原先搜尋主天域的舉動,怎麼看也是對上宸天有利的。

  在預想之中,他認為玄廷當也能判斷出來自己的目的,所以很可能並不會派遣正清過來,而是會另行遣得人手。

  而這裡之人,極可能就是張御!

  因為張御的實力強橫,同時還是守正,做這等事最為適合,而只要其人一至,他就會令焦道人出面,在那一方封閉天域之內將之斬殺!

  其實就算來地不是張御,那過來的一定也是天夏的能手,若能將之圍殺了,那也不算無功,順便還能以此震懾玄廷,遏制一下近來玄廷肆無忌憚的搜尋舉動。

  而幾是在施呈、龍淮二人失陷的同一時刻,玄廷諸廷執立遣化身來至議殿之上,商議此事。

  諸廷執很快判斷出來,這極可能是上宸天有意設局。

  故是立刻通過訓天道章,通傳所在外玄尊,要其在進入空域之前更為謹慎,因為他們並不確定是否只有這一處空域有問題。

  韋廷執道:「這兩位失陷在那片天域之中,我們不得不做理會,當遣人相援。」

  林廷執道:「瞻空觀治運轉元都玄圖都無法將這兩位轉了出來,那一處應當是受到了青靈天枝的遮護,所以遣去人選當是慎重,林某以為,正清道友當可前去。」

  鍾廷執道:「正清道友正在搜索上宸天主天域,以他之能,才最有可能尋到此間,要是半途轉去施援,那卻是正中上宸天下懷了。

  且鍾某以為,從現今傳報來觀,這一處天域漂游不定,那就是一個毒餌,要是正清道友前往,上宸天可不見得真會放了他入內。」

  林廷執道:「那鍾廷執以為,當以何人去至此間?」

  鍾廷執看了一眼坐在那裡的晁煥,沒有說話。

  戴恭瀚提議道:「諸位廷執以為龍乙如何?這老龍也早是修成了寄虛功果,龍淮算來還是他的後輩,不妨遣其人前往,讓其人立功贖罪。」

  風道人卻是反對道:「不妥,以往龍乙所犯之過失,便是減少了百數年月,其人怕也不放在心上。

  且這些老龍,前輩後輩之間也沒有多大情誼,怕是他不會當真用心出力,而我們是為了救出兩位道友,一切都需以兩位道友性命為重。」

  他頓了下,道:「風某以為,可讓朱守正前往,她功行也至寄虛之境,前些時日回來後正在休整,如今當已是法力恢復了。」

  崇昭出聲道:「朱玄尊功行是夠了,可她自保有餘,鬥法之能不足,未必能把人救了出來,守正之中,也唯有張守正有此能耐,以崇某之見,還是當派遣張守正去往此處為好。」

  林廷執贊同道:「若是張守正,倒是一個合適人選,這般吧。」他轉身看向上方,對首座道人言道:「首執,不若就令朱守正與張守正一同前往此處,看能否將人救了出來。」

  陳廷執這時道:「此行是為了救援同道,而非是讓救援之人一併失陷,陳某以為,上次借於張守正之道衣,可再借了去,這般才可保得穩妥。」

  眾廷執再是商議了片刻,都是同意此見。首座道人見眾人意見一致,也未拖延,當即就令明周道人下去傳命。

  明周道人奉命之後,一息之後便就出現在了守正宮中,他對神人值司言及來意,神人值司不敢耽擱,立刻進去稟告。

  過了一會兒,張御便自內殿走了出來,明周道人見了他,稽首一禮,道:「打擾守正修持了,明周此行奉玄廷之命而來。」說著,將手中詔旨往上一呈。

  張御目光下落,玄廷一下詔旨,那就是代表著整個玄廷的意思,說明應該是發生了不少事機了。

  隨他念頭轉動,詔旨飛至面前,他接了過來,打開掃有一眼,便瞭解了事情大概,他思索片刻,抬頭道:「此事我知曉了,有勞明周道友回去覆命,說我稍作準備,便會啟程。」

  明周道人打一個稽首,一陣光芒閃過,身影便消去不見。

  張御在他走後,便將自身心光送渡入了位於詔旨一端的墜袋之中,片刻之間,便見一道靈光飛騰而出,在上空化為一件周圍環繞有金色道箓的道衣,此正是上回他前往元都山門之時所著之服。

  他意念一轉,此道衣便化光一道,落在了身上。

  他能感覺到,這上面還有數個神通未曾施展,不過即便沒有這些神通,只是道衣本身,就是一件相當了得護御法器了。

  此回他同樣傾向於玄廷的判斷,這是上宸天的一個陷阱,需得倍加小心,而有此物作以守禦,此行就有較大把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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