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心明如鏡(上)
身任心鏡會香氏集團史官數十年的馮老師,低頭對著桌子上的紙張,眉頭深鎖地沉思了很長時間,遲遲也沒有動筆,因為他實在想不通要如何把這天發生的事,錄下在心鏡會的歷史書上。
這個日子,對整個心鏡會的歷史和部分成員的人生來說,都是永遠無法磨滅的一天。
趙氏集團領導人趙亞義,突然脫離心鏡會,轉投敵對組織齊恩會的陣營,出任領導人的消息傳出來,震懾著所有人的心。
這個冷酷無情的男人在夜半悄然離開,沒有留下一言半語,彷彿對這個地方心灰意冷,已經無話可說。
趙亞義遠走的時候,甚至連行李都沒有收拾,卻帶走在心鏡會對他來說還有價值的兩個人:他的妻子溫婉秀,以及趙氏集團的首席神知者費衣。
領導人和首席神知者雙雙叛會出走,在心鏡會是史無前例的事件。趙亞義雖然足智多謀,但由於性格問題,始終不得部下愛戴,也倒罷了。
可是失去「百年最強神知者」費衣,就是心鏡會再等一百年也未必能夠填補的缺失。
趙亞義凡事親力親為,從不喜假手於人,所以沒有用助手的習慣,而費衣卻連自己的助手榮康定也沒有帶走,就這樣在一夜之間捨棄在心鏡會經營至今的一切,實在事出突然得令人一時之間難以接受。
眾人只能猜想,費衣本人的能力雖然出神入化,多年來在趙氏集團卻連一個得力的部下也欠奉,因此一直以來無論是跟已故的易英,還是年輕的謝山靜,也只能算是鬥成平手,對費衣來說肯定是一大憾事。
所以費衣在長年累月的鬱鬱不得志之下,竟然選擇了跟隨上司趙亞義叛變,加入齊恩會旗下,希望登上另一個作為神知者和作為管理層的顛峰。
香小姐、司徒夜行、謝山靜、周民之等人知道了這一連串的消息,都相對無言,震駭得久久說不出話來。
同日,趙氏集團的首席追蹤者蔡斌、總務部主管龍寶生,率領著數百名部下,包括已經群龍無首的神知者們,來到香氏集團門前求見香小姐,希望香小姐不計前嫌,收留他們這一眾被趙亞義遺棄的喪家之犬。
香小姐當然毫不猶疑地接納他們,於是,心鏡會在經歷數百年的分裂,正式宣布統一,從此再沒有香氏集團和趙氏集團之分。光是這一點,已經是心鏡會史上其中一個最重要的轉捩點。
香小姐親自來到前趙氏集團建築物的頂層辦公室,從牆壁上取下那幅寫著「如鏡」兩字的書法,帶回自己的辦公室裡,和「心明」兩字合併,成為一幅完整的「心明如鏡」。她想到這兩幅書法,在數百年後終於在自己手裡重逢,心中感慨萬千,激動得雙手發顫。
從此,歷史上將會永久記載,香子規就是完成統一心鏡會大業的領導人,而她屬下幾位主管的名字,亦會在史書上流芳百世。
同日,費衣的前助手榮康定在兩個集團正式合併後,被人發現於房間內上吊自殺,床前的遺書上短短地寫了一句:「沒想到我的人生如此失敗。」
這件不幸的悲劇,再一次證明在心鏡會中,主子和助手的羈絆真是千絲萬縷。
這個可憐的助手一定是想起自己侍奉費衣多年,對主子忠心不二,可是費衣在離開心鏡會的時候,竟然想也沒想過帶走自己,甚至連一句簡單的道別也沒有,覺得自己作為助手徹底失敗,在萬念俱灰之下,決定自行放棄寶貴的生命。
雖然心鏡會中大部分成員與榮康定也不見得什麼交情,可是他的死亡,卻難免牽動著一眾主子和助手的情緒。
仍然不離不棄的主僕如謝山靜和金寧、周民之和「小曹」曹志堅,經過此事後格外珍惜彼此的情份,而已經和助手招敏嬌陰陽相隔的司徒夜行,則倍添神傷。
楊諾言趁著眾人為了合併事宜而忙得翻天覆地,而香小姐卻沒有特別吩咐的時候,獨個兒溜了出去。在這個特別的日子,他作為心鏡會的要員,心裡也異常感觸,所以他外出辦了一件事。
回程的時候,他繞到程氏畫廊,懷緬逝去的舅舅、舅母一番。
楊諾言來到程氏畫廊門外,從褲袋掏出鑰匙,打開畫廊的玻璃門,由於他已經很久沒有回來,所以地上積聚了一大疊由郵差從門縫中送進來的信。
楊諾言拾起數量多得誇張的信件,漫不經心地循例逐封瞥一眼,大部分也是廣告信,又或者銀行月結等等對他來說已經沒有意義的東西,直到他看到一封信,信封上並沒有寫上地址,也沒有貼上郵票,顯示這封信不是經由郵局傳遞,而是直接送到他的畫廊來。
不過最令他愕然的,卻是收信人的名字,只用相信是由報章雜誌剪下來,字體顏色大小都不一的碎紙拼貼著:
給 預言者
楊諾言有點緊張,雖然明知這裡只有他一個,可是仍然不由自主地看了四周一眼,再緩緩撕開信封,取出裡面的信紙,閱讀著上面的內容。
那封信沒有署名,是一封匿名信,楊諾言讀著讀著,然後他整個人好像被雷電擊中般,震驚地呆在原地,動彈不得。
同日,香小姐和司徒夜行、周民之、謝山靜、蔡斌、及龍寶生幾個主管商討合併細節,其中最重要也最實際的一環,就是兩個集團的建築物都不足以同時容納所有人。
可是如果在合併後繼續分開兩邊生活,又彷彿和原先的設定相差無幾,在工作上也諸多不便,所以當務之急是要決定到底要把香氏集團建築物擴建,還是索性另覓地址搬遷。
而且司徒夜行及蔡斌同為首席追蹤者、周民之及龍寶生皆是總務部主管,職位亦出現重疊,需要大家盡快取得共識。唯獨是失去費衣後,首席神知者就只剩下謝山靜一人,因此她無須擔心這個問題。
在他們一連討論了數小時,終於在大部分急切問題上都有了初步結論後,香小姐終於放大家回去。
這個會議雖然令他們勞累不堪,卻是近年來心鏡會中氣氛罕有地和平的會議。
原香氏集團三位主管變幻莫測的關係,因為最近發生的連串事件而有大躍進,來到一個前所未見的互敬互重境界,至於原趙氏的兩位主管,資質本來就略為平庸,性格也沒那麼突出,此時以低姿態求合併,更加不會還撩是鬥非。
散會後,一眾主管拉開會議室的門,卻看到有人站在門外,顯然在等他們出來。那個人站立的姿態十分僵硬,似乎已經站了很長時間,正是楊諾言。
謝山靜驚訝地道:「咦?你為什麼不進來啊?」
楊諾言表情繃緊,聲音也很不自然,簡潔地道:「我有事跟你說。」
他向來七情上面,謝山靜觀察出不妥,也不再多說,跟著他來到在附近一間用來收納報告的小倉庫。
楊諾言在謝山靜進來後,對想跟著進來金寧簡單地道:「你不用跟來。」
換作平時金寧肯定不理會楊諾言的話,自顧自跟著謝山靜,可是此時金寧也看出楊諾言臉色大異,因此看了一看謝山靜,見她示意自己在門外等,就沒有抗議什麼。
楊諾言關上門後,從衣袋中緩緩取出那封匿名信,沉默地遞給謝山靜。
謝山靜從來沒有見過楊諾言這個樣子,暗暗心驚,她接過信紙,打開來讀著上面大小不一的拼貼字體內容:
預言者:
有些真相,是時候讓你知道了。
如果你讀到這封信,證明你又再在程氏畫廊悼念死去的家人,不過你又可知,他們真正的死因是什麼?殺死他們的真兇又是誰?
你的家人,原本可以不用死的。在那天晚上,把你舅舅、舅母一腳踢下樓的,無疑是齊恩會的成員。不過,心鏡會和齊恩會竟然會同時發現城中出現一個預言者,你不覺得太巧合了一點嗎?
其實,齊恩會注意到有你這個預言者的存在,是有人故意放消息給他們。這個人的動機,自然是想借齊恩會的手,除掉你的家人,然後再在適當的時間出現,假裝把你救走,讓你順理成章跟他們加入心鏡會,好讓自己完成所謂的任務。所以說起來,齊恩會也不過是被人利用而已。
而這個想得出這條借刀殺人妙計的高手,除了你的枕邊人謝山靜,卻還會是誰?
一個不忍心你繼續矇在鼓裡的人
楊諾言站在一旁,看著謝山靜低頭閱讀這封信。這封信明明不長,可是她卻像讀了很久很久,一直無法動彈。
楊諾言忍不住道:「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謝山靜仍然一動不動地低著頭,過了片刻,幾滴眼淚無聲地落在那張信紙上。
楊諾言本來還存有一絲希望,可是看到謝山靜的反應,就算他再不懂相人十倍,也知道是什麼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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