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寵物(下)
楊諾言默默聽著謝山靜侃侃而談,突然覺得眼前的咖哩太辣,香料太酸,烤餅太苦,很不是味兒。
明明謝山靜說的故事裡,並沒有什麼值得妒忌的地方,可是楊諾言聽著謝山靜和金寧的往事,卻明白他們由那時候陌生尷尬的關係,來到今天幾乎心靈相通,連呼吸都一致的地步,當中一定經歷過無數個對他們來說獨一無二的日子。
而這些日子,就是楊諾言作為男朋友,無論如何也遙不可及的過去。他有點後悔知道了金寧成為謝山靜助手的經過。
金寧的耳朵一直聽著他和謝山靜的往事,嘴巴則把那些謝山靜嘗過一口就遺棄的食物全部掃蕩一空。
謝山靜不知道真心沒察覺氣氛的變化,還是一如往常的以不變應萬變,在他們離開印度餐廳後,她若無其事地提議到寵物展覽探望在工作的神知者和傳心者。
他們來到大型室內展覽場後,就看到來這裡參觀的人,幾乎全部都帶著自己珍愛的寵物,和其他志同道合的人交換飼養心得,選購寵物用品,又或者一起拍照留念,場面倒也非常熱鬧。
在市面上,曾經有一段時間很流行一種叫「動物傳心師」或者「動物通靈師」的職業,據說就是可以和動物溝通,協助主人了解寵物的想法,大概和動物心理醫生類似的意思。後來有人揭穿,不少自稱是這個職業的人都只是招遙撞騙的神棍而已。
暫且不理城市中到底有多少貨真價實的「動物傳心師」,至少香氏集團這兩個一男一女的傳心者,絕對是如假包換的。
兩名傳心者負責留守在這個寵物展覽,隨時準備控制一眾寵物的秩序,萬一發生「毆鬥」,他們就會用心靈和寵物溝通,穩定牠們的情緒。不然動物們失控起來,貓打狗,龜打兔,整個展覽可真亂成一團了。
謝山靜指派來的數名神知者,其實沒有什麼作為,不過他們不能夠就這樣讓傳心者單獨執行任務,否則有何閃失的話,又怎樣向總務部頭兒交代呢?
楊諾言牽起謝山靜的手,在會場中四處遊覽。
這裡劃分成多個區域,每個區域展出的寵物和售賣的產同都各有不同,什麼狗狗區、貓咪區,遊客可以按著自己的喜好選擇不同的展覽館。
心鏡會的人沒有養寵物的習慣,而在心鏡會以外,這個出了名只有高樓大廈的城市,連樹也不多一棵,更加別提是野生動物,所以基本上謝山靜有生以來接觸過的動物,說是五隻手指數得完,也不會誇張。
楊諾言帶著她隨意在會場中閒逛,謝山靜指著一隻被主人抱在懷中,不停對身邊每個途人尖聲吠叫的神經質吉娃娃犬,困惑地問:「這是狗嗎?」楊諾言點點頭。
她再指著另一隻被主人用繩子拖著,長得惡形惡相,兩邊嘴皮垂下來,驟眼會以為是一頭小牛的大黑狗,茫然地問:「這也是狗?」
楊諾言解釋道:「是啊,狗也分很多品種的。以前我舅舅的家,也有養過狗……」
謝山靜小鳥依人地把頭靠在楊諾言的臂彎,一邊聽楊諾言談著他養過的狗。
他們經過一個賣小吃的攤位,有一群小女生在「吱吱喳喳」地買冰淇淋,謝山靜看著那些五顏六色的甜食,忽然道:「我也想吃啊。」
楊諾言笑道:「好啊,饞嘴貓,我們去買吧。」
金寧卻迅速踏前一步,攔在他們面前,道:「女孩子不能吃太多冰,對身體不好。」
謝山靜沮喪地低下頭,隨即又滿懷希望地抬起臉,問:「那麥芽糖棒棒呢?」
金寧搖頭道:「這些路邊攤的食物很不衛生的。」
謝山靜知道這個願望落空了,顯得垂頭喪氣,沒精打釆。他們遊覽過一個又一個展館,突然聽到身後一把女子的聲音道:「咦?你是金寧嗎?」
楊諾言和謝山靜同時轉過頭去,看到一個女子用手輕輕搭著金寧的手臂,有一點驚喜地看著他。
那個女子這個時候也看到他們,用詫異眼神打量著謝山靜。
謝山靜也不是等閒之女,她目光如電地掃過那個陌生女子的衣服、首飾、短裙、絲襪和長靴子。
那個女子又對金寧笑嫣嫣地道:「你是金寧吧?我是蘇珊,不認得我了嗎?」
金寧突然顯得相當尷尬,他認得這個是和好友林駿東在夜店認識的女人,卻早已忘記她的名字。
楊諾言也是一個男人,看見金寧帶一點忸怩不安,卻又極力想掩飾的神情,立即猜想得到他和這個女子大概是什麼關係。
楊諾言連忙把握這個可乘之機,拉一拉謝山靜的手,在她耳邊悄聲道:「這個可能是金寧心儀的女人,我們給他一點空間處理私事吧。」
他竟說得像體貼金寧一樣,謝山靜聽了後點點頭,不論是眉梢還是眼角,也完全沒有不自然,撇下金寧和那個女子,偕著楊諾言離去。
那個叫「蘇珊」的女子仍然訝異看著謝山靜的背影,對金寧道:「你的朋友真漂亮,好像一個洋娃娃。」
金寧默然不語,那個女子突然明白了,恍然道:「喔,原來她是你的心上人。」
這種習慣四處「覓食」的女子大都十分知情識趣,明白金寧對自己沒有意思,就不再自討沒趣,對他笑一笑,就瀟灑地離開了。
那邊廂楊諾言拉著謝山靜一溜煙似的走遠,心中暗暗為成功插了金寧一刀而高興,對謝山靜道:「你還想吃冰淇淋嗎?」
謝山靜喜道:「想!」然後撒嬌似的道:「我想要巧克力味和覆盆莓味。」
楊諾言顯然不認為吃冰淇淋會對健康有什麼害處,他笑著指一指前面的鸚鵡館,道:「你留在這裡看鳥兒吧,我跑去買給你。」
謝山靜在鸚鵡館內閒逛,看來這裡是寵物展覽中最不受歡迎的展館,因此只得寥寥十數個人。
她觀賞著羽毛色彩鮮艷的金剛鸚鵡之際,金寧撇開那個女子後,失去了楊謝二人的蹤影,在展覽場內遍尋不獲,便打電話來找她。謝山靜當然不接聽,期待著偷吃冰淇淋的快樂,不禁會心微笑。
突然之間,謝山靜的神知能力捕捉到一個感應,知道附近有人在想:「咦?楊諾言呢?跑到哪裡了?」
謝山靜悚然一驚,心想:「誰?誰在找楊諾言?」
謝山靜當下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鸚鵡館內其餘的遊人,一堆在拍打玻璃、騷擾動物的小毛孩…一對在角落纏在一起親嘴的情侶…一個抱著牙牙學語的嬰兒,在教他說「這是鸚──鵡──」的中年婦女……
然後她看見一個身型略胖的男人,那個男人站在一個寫著「愛情鳥」的大玻璃箱面前,卻心不在焉地瞄著門口方向,彷彿在盯梢著門外的情況。
謝山靜馬上鎖定了那個男人,心念電轉:「他是誰?為什麼要…要盯著楊諾言?」
當她發現了有可疑的人,可能要對楊諾言不利,怎肯就此罷休?可是她知道如果貿然走過去搭話,對方肯定會起戒心,最佳辦法是讓對方自己來踩陷阱。於是謝山靜馬上決定使詐,掏出小錢包,丟到那個愛情鳥玻璃箱的旁邊,然後用比平常說話略大的聲線,自言自語道:「咦?我的錢包呢?」
那個男人聽見她的聲音,收回對門外的注意力,看著彎腰在地上搜索的謝山靜。她俯著身子,那男人看不到她的面貌,眼神由她的領口滑到她的臀部,果然中計,主動上前道:「小姐,你的東西不見了嗎?」
本來謝山靜最討厭別人視她為小女孩,可是這個時候為了楊諾言,什麼也在所不計,裝起一個比她實際年齡稚氣一點的表情,楚楚可憐地道:「對啊,這位大哥,你有見過我的錢包嗎?」
那個男人在附近的地上看了一看,發現了她故意丟在地上的錢包,拾起來遞給她道:「是這個嗎?」
謝山靜大喜,露出一個天真無邪的笑臉,對他道:「是的!謝謝你!」這時候她才看真這個可疑的男人,看見他的一雙眼睛了無生氣,心想:「這個人的眼睛,真像一對死魚眼。」
那個死魚眼的男人盯著她的臉看了好一會,謝山靜不敢露出破綻,仍然扮出一個小女孩的無知模樣,盤算著怎樣套取消息。可是當她和那個死魚眼男人相距不過數呎的時候,她就察覺到一個目前為止令她最毛骨悚然的念頭。
那個死魚眼男人看真了謝山靜的樣貌後,心想:「哈哈,想不到今天連謝山靜也栽在我手裡!」
謝山靜一驚,心想:「我太大意了!一個衝著楊諾言而來的人,怎可能會不認識我?」
她心知此時金寧不在身邊,自己的神知能力縱然強大,卻無法助她對付敵人。謝山靜明知處境極之凶險,可是始終不肯放棄這個可能危及楊諾言的線索,一時惶然失措,只感到自己的心在「撲通撲通」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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