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異能] 心鏡會 作者:西西嘉(連載中)

 
august_tail 2016-8-30 14:09:09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7 55307
august_tail 發表於 2018-8-9 16:15
第九十章 寵物(下)

楊諾言默默聽著謝山靜侃侃而談,突然覺得眼前的咖哩太辣,香料太酸,烤餅太苦,很不是味兒。

明明謝山靜說的故事裡,並沒有什麼值得妒忌的地方,可是楊諾言聽著謝山靜和金寧的往事,卻明白他們由那時候陌生尷尬的關係,來到今天幾乎心靈相通,連呼吸都一致的地步,當中一定經歷過無數個對他們來說獨一無二的日子。

而這些日子,就是楊諾言作為男朋友,無論如何也遙不可及的過去。他有點後悔知道了金寧成為謝山靜助手的經過。

金寧的耳朵一直聽著他和謝山靜的往事,嘴巴則把那些謝山靜嘗過一口就遺棄的食物全部掃蕩一空。

謝山靜不知道真心沒察覺氣氛的變化,還是一如往常的以不變應萬變,在他們離開印度餐廳後,她若無其事地提議到寵物展覽探望在工作的神知者和傳心者。

他們來到大型室內展覽場後,就看到來這裡參觀的人,幾乎全部都帶著自己珍愛的寵物,和其他志同道合的人交換飼養心得,選購寵物用品,又或者一起拍照留念,場面倒也非常熱鬧。

在市面上,曾經有一段時間很流行一種叫「動物傳心師」或者「動物通靈師」的職業,據說就是可以和動物溝通,協助主人了解寵物的想法,大概和動物心理醫生類似的意思。後來有人揭穿,不少自稱是這個職業的人都只是招遙撞騙的神棍而已。

暫且不理城市中到底有多少貨真價實的「動物傳心師」,至少香氏集團這兩個一男一女的傳心者,絕對是如假包換的。

兩名傳心者負責留守在這個寵物展覽,隨時準備控制一眾寵物的秩序,萬一發生「毆鬥」,他們就會用心靈和寵物溝通,穩定牠們的情緒。不然動物們失控起來,貓打狗,龜打兔,整個展覽可真亂成一團了。

謝山靜指派來的數名神知者,其實沒有什麼作為,不過他們不能夠就這樣讓傳心者單獨執行任務,否則有何閃失的話,又怎樣向總務部頭兒交代呢?

楊諾言牽起謝山靜的手,在會場中四處遊覽。

這裡劃分成多個區域,每個區域展出的寵物和售賣的產同都各有不同,什麼狗狗區、貓咪區,遊客可以按著自己的喜好選擇不同的展覽館。

心鏡會的人沒有養寵物的習慣,而在心鏡會以外,這個出了名只有高樓大廈的城市,連樹也不多一棵,更加別提是野生動物,所以基本上謝山靜有生以來接觸過的動物,說是五隻手指數得完,也不會誇張。

楊諾言帶著她隨意在會場中閒逛,謝山靜指著一隻被主人抱在懷中,不停對身邊每個途人尖聲吠叫的神經質吉娃娃犬,困惑地問:「這是狗嗎?」楊諾言點點頭。

她再指著另一隻被主人用繩子拖著,長得惡形惡相,兩邊嘴皮垂下來,驟眼會以為是一頭小牛的大黑狗,茫然地問:「這也是狗?」

楊諾言解釋道:「是啊,狗也分很多品種的。以前我舅舅的家,也有養過狗……」

謝山靜小鳥依人地把頭靠在楊諾言的臂彎,一邊聽楊諾言談著他養過的狗。

他們經過一個賣小吃的攤位,有一群小女生在「吱吱喳喳」地買冰淇淋,謝山靜看著那些五顏六色的甜食,忽然道:「我也想吃啊。」

楊諾言笑道:「好啊,饞嘴貓,我們去買吧。」

金寧卻迅速踏前一步,攔在他們面前,道:「女孩子不能吃太多冰,對身體不好。」

謝山靜沮喪地低下頭,隨即又滿懷希望地抬起臉,問:「那麥芽糖棒棒呢?」

金寧搖頭道:「這些路邊攤的食物很不衛生的。」

謝山靜知道這個願望落空了,顯得垂頭喪氣,沒精打釆。他們遊覽過一個又一個展館,突然聽到身後一把女子的聲音道:「咦?你是金寧嗎?」

楊諾言和謝山靜同時轉過頭去,看到一個女子用手輕輕搭著金寧的手臂,有一點驚喜地看著他。

那個女子這個時候也看到他們,用詫異眼神打量著謝山靜。

謝山靜也不是等閒之女,她目光如電地掃過那個陌生女子的衣服、首飾、短裙、絲襪和長靴子。

那個女子又對金寧笑嫣嫣地道:「你是金寧吧?我是蘇珊,不認得我了嗎?」

金寧突然顯得相當尷尬,他認得這個是和好友林駿東在夜店認識的女人,卻早已忘記她的名字。

楊諾言也是一個男人,看見金寧帶一點忸怩不安,卻又極力想掩飾的神情,立即猜想得到他和這個女子大概是什麼關係。

楊諾言連忙把握這個可乘之機,拉一拉謝山靜的手,在她耳邊悄聲道:「這個可能是金寧心儀的女人,我們給他一點空間處理私事吧。」

他竟說得像體貼金寧一樣,謝山靜聽了後點點頭,不論是眉梢還是眼角,也完全沒有不自然,撇下金寧和那個女子,偕著楊諾言離去。

那個叫「蘇珊」的女子仍然訝異看著謝山靜的背影,對金寧道:「你的朋友真漂亮,好像一個洋娃娃。」

金寧默然不語,那個女子突然明白了,恍然道:「喔,原來她是你的心上人。」

這種習慣四處「覓食」的女子大都十分知情識趣,明白金寧對自己沒有意思,就不再自討沒趣,對他笑一笑,就瀟灑地離開了。

那邊廂楊諾言拉著謝山靜一溜煙似的走遠,心中暗暗為成功插了金寧一刀而高興,對謝山靜道:「你還想吃冰淇淋嗎?」

謝山靜喜道:「想!」然後撒嬌似的道:「我想要巧克力味和覆盆莓味。」

楊諾言顯然不認為吃冰淇淋會對健康有什麼害處,他笑著指一指前面的鸚鵡館,道:「你留在這裡看鳥兒吧,我跑去買給你。」

謝山靜在鸚鵡館內閒逛,看來這裡是寵物展覽中最不受歡迎的展館,因此只得寥寥十數個人。

她觀賞著羽毛色彩鮮艷的金剛鸚鵡之際,金寧撇開那個女子後,失去了楊謝二人的蹤影,在展覽場內遍尋不獲,便打電話來找她。謝山靜當然不接聽,期待著偷吃冰淇淋的快樂,不禁會心微笑。

突然之間,謝山靜的神知能力捕捉到一個感應,知道附近有人在想:「咦?楊諾言呢?跑到哪裡了?」

謝山靜悚然一驚,心想:「誰?誰在找楊諾言?」

謝山靜當下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鸚鵡館內其餘的遊人,一堆在拍打玻璃、騷擾動物的小毛孩…一對在角落纏在一起親嘴的情侶…一個抱著牙牙學語的嬰兒,在教他說「這是鸚──鵡──」的中年婦女……

然後她看見一個身型略胖的男人,那個男人站在一個寫著「愛情鳥」的大玻璃箱面前,卻心不在焉地瞄著門口方向,彷彿在盯梢著門外的情況。

謝山靜馬上鎖定了那個男人,心念電轉:「他是誰?為什麼要…要盯著楊諾言?」

當她發現了有可疑的人,可能要對楊諾言不利,怎肯就此罷休?可是她知道如果貿然走過去搭話,對方肯定會起戒心,最佳辦法是讓對方自己來踩陷阱。於是謝山靜馬上決定使詐,掏出小錢包,丟到那個愛情鳥玻璃箱的旁邊,然後用比平常說話略大的聲線,自言自語道:「咦?我的錢包呢?」

那個男人聽見她的聲音,收回對門外的注意力,看著彎腰在地上搜索的謝山靜。她俯著身子,那男人看不到她的面貌,眼神由她的領口滑到她的臀部,果然中計,主動上前道:「小姐,你的東西不見了嗎?」

本來謝山靜最討厭別人視她為小女孩,可是這個時候為了楊諾言,什麼也在所不計,裝起一個比她實際年齡稚氣一點的表情,楚楚可憐地道:「對啊,這位大哥,你有見過我的錢包嗎?」

那個男人在附近的地上看了一看,發現了她故意丟在地上的錢包,拾起來遞給她道:「是這個嗎?」

謝山靜大喜,露出一個天真無邪的笑臉,對他道:「是的!謝謝你!」這時候她才看真這個可疑的男人,看見他的一雙眼睛了無生氣,心想:「這個人的眼睛,真像一對死魚眼。」


那個死魚眼的男人盯著她的臉看了好一會,謝山靜不敢露出破綻,仍然扮出一個小女孩的無知模樣,盤算著怎樣套取消息。可是當她和那個死魚眼男人相距不過數呎的時候,她就察覺到一個目前為止令她最毛骨悚然的念頭。

那個死魚眼男人看真了謝山靜的樣貌後,心想:「哈哈,想不到今天連謝山靜也栽在我手裡!」

謝山靜一驚,心想:「我太大意了!一個衝著楊諾言而來的人,怎可能會不認識我?」

她心知此時金寧不在身邊,自己的神知能力縱然強大,卻無法助她對付敵人。謝山靜明知處境極之凶險,可是始終不肯放棄這個可能危及楊諾言的線索,一時惶然失措,只感到自己的心在「撲通撲通」跳動。
august_tail 發表於 2018-8-9 16:17
第九十一章 不能沒有你(上)

楊諾言在小吃攤位買了兩杯冰淇淋,準備回到鸚鵡館找謝山靜。

他的人緣一向甚好,途中碰見香氏集團派來的一男一女傳心者,他們看見楊諾言,都笑著跟他打招呼,楊諾言也停下來跟他們寒暄幾句,又問候一下他們的工作情況。

那個男的傳心者笑道:「這裡很好,大部分寵物也很和善啦,不外乎對我們說說牠們有多討厭主人綁在牠們身上的蝴蝶結,又或者抱怨…」可是他話還未說完,就露出一個驚訝的表情,一隻手按著心臟位置,定定地看著左邊方向。

楊諾言看見他的異樣,再望向那個女的傳心者,發現她也做出幾乎一模一樣的動作,不禁一怔,問:「怎麼啦?」

那個女的傳心者道:「那些雀鳥躁動得很厲害,鸚鵡館有事發生了!」

楊諾言一聽之下,暗叫「不好」,手中的冰淇淋杯「咚」一聲掉到地上,二話不說奔向鸚鵡館。

在他還未到達鸚鵡館的時候,就突然聽到一聲極響的「霹啪」,簡直響徹整個展覽場。然後有一班人驚恐地從鸚鵡館你推我撞地逃出來,一邊尖叫:「殺人啦!救命啊!殺人啦!」

楊諾言心頭大震,跋足向鸚鵡館狂奔,腦中不停想:「不要啊!天啊,求求你不要啊!」

接著鸚鵡館方向接連傳出三聲響亮震撼的「霹啪」,前後一共四聲,楊諾言推開爭相逃生的人群,用最快速度直衝到門口,就看見這個令他全身血液凝固的畫面。一個男人手中握著一柄黑沉沉的槍,而門口的前方有一個人影軟軟地伏在血泊中,正是他深愛的謝山靜。

楊諾言從來沒有試過叫得如此淒厲,他大叫著撲向那個拿著槍械的男人,把他撲倒在地上。那個男人奮力還擊,可是楊諾言身型也頗為健碩,此時不顧自己性命安危,更加力大十倍,和那個男人在地上扭打,眼角卻看到謝山靜倒臥在地上一動不動,身子染滿鮮血,生死未卜,情急之下拼了命般大喊:「金寧!金寧!快來啊!」

可是他一分神,眼睛便吃了那個男人重重一拳,但他此刻全心全意想著謝山靜的安危,根本感覺不到痛楚,狠狠地扭著那個男人的手臂,簡直好像想強行扭斷他手骨一樣。那個男人不及他拼命,慘叫著呼痛,手中的槍掉落到地上。

楊諾言無法自控地看向已經毫無知覺的謝山靜,淚如泉湧,喃喃地道:「不要啊…山靜…不要…」他心下大痛,手中的力度不禁一鬆,那個男人趁機掙脫楊諾言的箝制,撲到旁邊想拾起手槍。楊諾言惟恐他會再傷害謝山靜,大喝一聲,奮不顧身地從後緊緊擒住那個男人,兩人在激鬥之下失去平衡,又同時跌倒在地上。楊諾言用盡全力把他按住,那個男人發出恐怖的吆喝聲,嘗試扭轉局勢。

這個時候金寧終於尋到這裡來,他一眼看到謝山靜倒在一旁,混身是血,驚得魂飛魄散,衝上前去把她抱起。金寧看著仍然在地上跟人廝殺的楊諾言,彷彿猶疑了一下,是否應該先救楊諾言。可是楊諾言激烈地嘶叫:「救山靜啊!救她啊!不要管我!」

金寧沒有時間遲疑,在他懷中的謝山靜緊閉雙目,胸部下方有一個烏溜溜的血洞,身子冷冰冰,生命好像已經離她越來越遠。金寧抱著這個世界上唯一彌足珍貴的人,不顧一切地奔往最近的醫院,覺得這個世界除了她之外,一切都在逐漸消失。

金寧不敢摸她的脈搏,怕發現那個對他來說比自己更重要一百倍的心,已經不再跳動。

那個死魚眼的男人用手指捏著楊諾言的脖子,想把他活生生捏死。

此時此刻大家都清楚這個是生死拚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所以都出盡全力,不留一絲餘地。楊諾言漸漸覺得呼吸困難,連腦中也開始迷糊,眼看快要窒息而死,想:「山靜…山靜說不定已經…我也不想活下去了!」這樣想著,更加失去求生意志,就在他幾乎斷氣的一刻,卻突然想起:「如果她沒有死呢?如果山靜活下來,我卻死了,豈不是令她傷心欲絕?」

一想到這一點,他的身體彷彿充滿力量,重新燃起鬥志,手指向著地上的死魚眼出力一插,那個男人高聲慘叫,忍不住放開了楊諾言的脖子。楊諾言死裡逃生,撲向地上的手槍。

在這個以死相拚的時刻,誰有槍在手,就等於勝利。

那個死魚眼的男人當然不會甘心就死,同時撲上去爭奪在地上的手槍。

幸好楊諾言手長腿長,又年輕矯捷,終於比那個男人快了半步,把那柄黑色的槍驚險萬分地搶到手。

楊諾言不假思索,舉起槍指著那個男人。這次是楊諾言第一次拿起真的槍械,他以前從來不知道,原來一把小小的手槍,是那麼沉重,那麼堅硬,那麼冰冷。

那個男人混身被汗濕透,臉容扭曲,喘著氣看著楊諾言,對他道:「你開不了槍的,預言者。殺人不是你想得那麼簡單,把槍拋得遠遠的,我也不來追你,你趕快去找謝山靜吧。」

聽到謝山靜的名字,楊諾言渾身打顫。他把槍握得更緊,怒道:「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要害謝山靜?」

那個男人用他死氣沉沉的眼睛盯著楊諾言道:「我原本不是來殺她的。誰叫她來阻手阻腳,自以為可以套我說話?哼,她對你也真情深義重,本來她有機會可以逃的。我素來都聽聞謝山靜狡猾機靈,今天終於見識過了。她用神知能力及時捕捉我要開槍的念頭,千鈞一髮地連閃三槍,居然要第四槍才打中了她,也算一項奇技。我還是第一次見人這麼亂來。放下槍吧,我勸你別要在這裡浪費時間了。」

楊諾言仍然用顫抖抖的槍口對著他,剛剛在激烈的打鬥中,他沒有看真對手的容貌,直到這個時候,他看著這個男人那對死魚眼,忽然記得自己曾經見過這個男人。

「我以前見過你的。」楊諾言嘶啞地問道:「是你把我舅舅、舅母從天台踢下來的,對嗎?」

那個死魚眼男人不出聲,在衡量著應該怎樣回答。

楊諾言覺得自己激動得牙關發抖,不知道是憤怒還是恐懼,他道:「我知道你是誰了,你是齊恩會的人。」

然後,楊諾言在明白自己做什麼之前,就已經扣下板機,往那個死魚眼男人的胸口「霹啪」開了一槍。

那個死魚眼男人臉上寫滿驚恐,沉旬旬的身體往後倒下去,瞪著雙眼地死去。

人在面對小事,和遭遇大事的時候,是完全不一樣的。殺人是一件如此可怕的事,親眼看著一個人的生命被自己雙手奪去,就連很多比楊諾言堅強十倍的人,也未必能夠承受。

可是楊諾言在開槍射殺那個有份加害他家人,還可能殺死了謝山靜的齊恩會成員後,反應卻出奇地平靜,甚至沒有再發抖,唯一的感覺是虎口被火力震得發痛。

他鎮定地把那柄手槍收在身上,看也沒再看那個男人的屍體,轉身就跑,飛奔至附近的醫院。

他在一路上眼淚不受控地流出來,不停想:「天啊,求求你保佑山靜,保佑她平平安安!我不能失去她,不能失去她!如果一定要有一個人死的話,就讓我死吧!天啊,求你一定要救救山靜!」

楊諾言終於趕至醫院內永遠都兵荒馬亂的入口,撲到接待處,急急問職員:「不好意思,我的朋友受了槍傷,應該剛剛送了來這裡…」

那個中年職員嚇了一大跳,道:「槍傷?我想應該沒有這回事,如果有人受槍傷的話,我們院方一定要通知警察的。」

楊諾言頓時六神無主,不知道謝山靜到了哪裡去,正急得團團轉的時候,忽然想起:「本市發生槍擊案,肯定是一宗大新聞。金寧一定已經通知香小姐,香小姐再向熟人打過招呼,把山靜受槍傷的事壓下來,不讓太多人知道,所以這些小職員才會毫不知情。」

於是楊諾言換了另一個問題,再試:「那有沒有一個二十多歲的女人,傷…傷得挺嚴重的,在不久之前被送進來?」

那個中年職員用電腦查了一會,道:「有的,她在三樓的手術室。」

楊諾言來到三樓,就看到金寧獨自坐在手術室門外,他顫聲問金寧:「她…山靜呢?」

金寧看起來前所未見的沉重,簡單地道:「手術中。」

楊諾言在隔數張椅子上坐下,和金寧一起沉默地等消息。

他和死魚眼的搏鬥十分慘烈,一隻眼睛被打得如雞蛋般腫大,幾乎不能張開,頸部還有多條血痕,全身的血污更加多不勝數。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兩人一句話也沒有交談,過了不知多久, 走廊轉角處傳出一陣他們都非常熟悉的「咯咯」腳步聲,由遠至近,終於轉了彎,有一個熟悉無比的人出現在他們面前,正是司徒夜行的助手招敏嬌。

招敏嬌穿著一件紅得發紫的緊身衣服,在豐滿身材下的小肚子十分礙眼,根本不掩飾幸災樂禍的笑容。

楊諾言忍不住問:「你在這裡幹什麼?」

招敏嬌以鄙視的目光看了楊諾言一眼,不理會他,轉頭對金寧道:「走吧,我來把你押回去的。」

金寧冷冷地道:「我不記得你的職位有比我高。」

招敏嬌雙手叉著腰,黏了假眼睫毛的雙目不懷好意地盯著金寧,道:「到了這個時候,還那麼臭脾氣,對你可沒什麼好處。你的寶貝主子對於你這次的表現,想來也沒有多滿意。」

金寧厭惡地瞪著招敏嬌,就好像她是全世界最令人作嘔的生物,道:「謝山靜滿意什麼,不滿意什麼,不需要你來告訴我。你走吧,我不會跟你回去的。」

招敏嬌微微冷笑,恐嚇道:「我奉主子之命來帶你回去,抗命的話,我保證你的罪名會比現在更重多數倍。」

誰知金寧毫不買帳,斷言道:「在親眼確認謝山靜沒事後,我自然會回去跟香小姐覆命!在她手術成功前,我是哪裡也不會去的。就連司徒夜行也不能逼我!」

招敏嬌暗想:「這小子果然只會聽謝山靜一人的話,除她以外,對著誰也沒有好臉色。這次不叫他受些教訓,我就不姓招!」心中盤算著要如何在司徒夜行面前狠狠參他一本,悻悻地離開醫院。
august_tail 發表於 2018-8-9 16:19
第九十二章 不能沒有你(中)

謝山靜在昏迷間,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驚怖地睜開雙眼。

她的第一個感覺是:我一定是下地獄了。

如果不是身處地獄,為什麼她會身上會有如此徹骨的劇痛?為什麼這裡又會寒冷得像冰窖一樣,而燈光又是那麼慘綠淒清?還有,為什麼…為什麼金寧不在她身邊?

謝山靜腦筋完全轉不過來,慌惶地喘著氣,有數個用浴帽和口罩蓋著頭面的人道:「行了,她醒了。」

她甚至不知道那幾個奇怪陌生的人,到底是不是在說自己,就突然感到自己被人搬到另外一張床,這一個移動又帶來一陣入心入肺的痛楚,她連張口呼叫也做不到。

在混亂間有人推著她的床匆匆地推開數度門,走過幾個房間,她又聽到有人道:「子彈已經順利取出來,幸好沒有傷及重要器官。」唸經似的唸完這幾句標準對白,那個人呼了一口氣,道:「她的生命力相當頑強,沒見過求生意志那麼旺盛的傷者。」

然後有一張臉出現在她床邊,那張臉像豬頭般眉青目腫,嘴巴在大叫:「山靜!山靜!你…你沒事吧?山靜!」

謝山靜定定地看著這張臉數秒,終於認出這是誰了。

她身心都從極度恐懼中放鬆下來,朦朦地道:「……言。」接著就再度昏死過去。

楊諾言握著她的手喜極而泣,金寧知道她已經沒事,心中大慰,默默站起來,轉身離去。

金寧卻沒有即時回到香氏集團,他在城市中打了個轉,看著一間又一間熟悉的餐廳和商店,全部都是他和謝山靜常到的地方。

這數年來他們的主僕關係密不可分,在這些地方留下無數笑聲和足印,處處都是兩人的回憶。

金寧想起也許以後再沒有這樣和謝山靜朝夕相隨的機會,在這些街道上獨自徘徊,留戀不去。

直到天色漸暗,路邊的街燈已經亮起,金寧再繞道來到一間小小的香薰店。

謝山靜對這片叫「天使呼息」小店情有獨鍾,裡面的商品都是用花的精油製成的手工皂、沐浴乳、香水等等,謝山靜特別喜愛這裡售賣的玫瑰花唇蜜。

金寧在當初接楊諾言來心鏡會的時候,就曾經在百忙中抽時間駕著偷來的車,來買她愛不釋手的東西逗她歡喜。

這間香薰店的店員認得金寧,立即迎上來,親切地道:「咦?先生,又來買唇蜜給你女朋友嗎?」

金寧聽見這句話,心裡一陣甜蜜,淡淡一笑,道:「是。」又黯然地想:「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為她辦這些鎖事了。」

金寧終於在晚上回到香氏集團,漠視著眾人奇異的目光,直接來到頂層辦公室。他站在門外,就已經聽到裡面的人在為他的事而爭論不休。

香小姐的聲音好像有一點點驚訝,道:「今次發生這件事,金寧已經十分痛苦,我不認為還需要處罰他。」

司徒夜行的聲音不怒而威,道:「香小姐,賞罰必須分明。他嚴重違反助手的工作守則,我看不出有放過他的理由。」

門外的金寧聽到這裡,深呼吸一口氣,敲敲門。

來開門給他的王申雪一臉關切,可是在眾人面前,她身為助手,又實在沒有發表意見的餘地,因此她回到香小姐身後,雙手放在後方。

金寧緩緩內進,看到除了香小姐和王申雪外,司徒夜行和周民之都坐在裡面開會,身後自然站著他們的助手。全部人的眼光都落在他身上。

司徒夜行看見金寧,冷笑道:「好了,先是害主子受重傷,然後拒絕回來覆命,再玩失蹤玩了半天,這個充滿個性的大牌助手終於肯現身了。我們來聽聽他本人怎樣說吧。」

香小姐擔心得不得了,問金寧:「山靜怎樣了?她沒事吧?」

「她已經醒過來。」金寧頷首道。

「那就好了。」香小姐稍稍放下心,道:「最重要的是她無恙。」

司徒夜行皺起極粗的眉毛,對金寧道:「你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嗎?」

「我知道。」金寧沉著地道:「我願意接受處分。」

香小姐也皺眉道:「我真的不認為有這個必要。」

司徒夜行態度強硬,道:「主子躺在醫院,自己卻毫髮無損,如果這樣也不需要受責,我以後要怎樣教下屬?」

香小姐倒也一時難以反駁,道:「那你認為應該怎樣處罰金寧呢?」

司徒夜行用手摸著下巴,過了數秒,冷冷地道:「首先一定要革去他助手的職務。」

在場的人都非常清楚,金寧是多麼想留在謝山靜身邊當助手。如果褫奪他助手的資格,簡直就和要了他的命沒有大分別。

這句說話就如一把尖刀,直插入金寧的胸口,把他的心臟剮出來。

金寧臉如死灰,口中卻硬朗地重複道:「我願意接受處分。」

王申雪看著金寧被判死刑似的表情,不禁替他難過。司徒夜行「哼「了一聲,道:「很好,接下來可以開始討論其他的……」

他話未說完,頂層辦公室的門就被「呯」一聲推開,一把聲音高聲喝:「司徒夜行,你休想動我的助手!」正是謝山靜在楊諾言的扶持下趕到。

眾人看見謝山靜穿著醫院的袍子突然出現,都十分錯愕,金寧聽得她為了自己而從醫院走回來,心頭大受震盪。

謝山靜在醫院的獨立病房醒轉後,看不到金寧在身邊,楊諾言對她說了招敏嬌來過恐嚇,然後金寧待她手術完畢,就一聲不響地走了。

她一聽之下,立即明白金寧準備回去領罰,於是不顧自己身體狀況和楊諾言的勸阻,刻不容緩地趕回香氏集團。

謝山靜的氣色壞到極點,臉孔和嘴唇也蒼白得像一張紙,她大口大口地喘氣,舉步維艱地來到香小姐面前,和司徒夜行、周民之等人平排坐下。

周民之立即道:「山靜,你感覺還好吧?」

謝山靜仍然喘著氣,胸口起伏得很厲害,似乎十分辛苦,回答不了問題。司徒夜行冷眼看著她,正在估量要怎樣應對。

過了片刻,謝山靜終於有力氣再道:「金寧是我的助手,要怎樣處分由我來決定!」

司徒夜行含怒道:「金寧無論如何不可以再當助手!這個是最低限度的懲罰。」

謝山靜厲聲道:「你老來瘋嗎?我要怎樣處置助手,你沒權干預!從何時開始,首席追蹤者可以插手神知者部門的事務?」

香小姐等人聽見她當面痛罵司徒夜行「老來瘋」,都為之色變。司徒夜行一向權重勢大,在香氏集團中,連香小姐都一直對他客客氣氣,而謝山靜、周民之即使和他偶有意見不合,也斷不會當面惡言相向,哪曾有人用這樣的態度對他?

他用拳頭重重地擊在桌子上,發出驚嚇的「彭」一聲以壯聲威,怒喝:「助手沒有盡保護主子的責任,就該受罰!這已經不是你一個人的事,就算是你,也不能包庇助手,推翻心鏡會的鐵律!謝山靜,要我提醒你歷史上有多少怠職的助手,被廢掉一隻手嗎?」

眾人都被司徒夜行兇惡的氣勢震懾,誰知他兇,謝山靜比他更兇,她從椅子上跳起來,簡直像想撲過去揍人,聲音蓋過大嗓門的司徒夜行,大喝:「你是不是腦震盪了?!我的助手盡責與否,又關你屁事?我才是他的主子,我認為他沒有做錯,我認為他不需要為我受傷的事而負責任,我說了就算!司徒夜行,你哪個字沒聽懂!」

在場的所有人,包括看著她長大的香小姐、與她相戀相依的楊諾言,對她一往情深的金寧,還是跟她非敵非友的周民之等等,都從來沒見過她兇成這個樣子,均覺駭然。

謝山靜說完這番話,激烈得牽動剛剛施完手術的傷口,用手按著上腹部,痛得彎下身子。王申雪、曹志堅等看著她這個樣子,都十分不忍。

司徒夜行對香小姐道:「香小姐,請你來說一句,到底金寧是該罰不該罰?」

香小姐十分為難,對她來說金寧的命運事小,謝山靜和司徒夜行的決裂卻事大,這兩個都是她不能缺少的下屬,她偏幫任何一方,後果都可能很嚴重。她在短短半秒間決定還是不答為妙,使出一招漂亮的「四兩撥千斤」,望向周民之,緩緩地道:「民之,你的看法呢?」

周民之的卸力造詣也非同小可,圓滑地道:「我認為應該先讓山靜回醫院休養,此事容後再討論。」他不肯表態,顯然是想置身事外,不願得失任何一人。

司徒夜行和謝山靜都瞪了他一眼,在心中暗罵此人是牆頭草,可是又有誰會在這個時候再對周民之開火?謝山靜的止痛藥力漸漸散去,痛得直冒冷汗,視線模糊,但是如果她此刻放棄,就會失去金寧。她一念及此,咬一咬牙,把劇痛狠生生壓下去,剛強地道:「在解決這件事之前,我是不會回醫院的!香小姐,究竟司徒夜行是否有處分我助手的權力?請你明確的說一句。」

眼看著謝山靜和司徒夜行勢成水火,香小姐真是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左右為難。
august_tail 發表於 2018-8-9 17:26
第九十三章 不能沒有你(下)

司徒夜行咄咄逼人,繼續道:「如果任由謝山靜姑息助手,以後整個組織的賞罰制度就會崩壞,到時我們再難令下屬信服。香小姐,請你三思,切勿因小失大!」

其實司徒夜行的出發點,到底是真心維護組織的公義,還是想借剷除金寧,來打擊謝山靜的勢力,實在難以判斷。

雖說他的論點不無道理,賞罰分明的確很重要,可是心鏡會中誰都清楚,謝山靜如果沒有金寧這個助手,就如斷去一臂。

而謝山靜失勢的話,最大得益者自然就是與她競爭得你死我活的司徒夜行。

謝山靜也非弱者,鐵青臉色道:「香小姐,如果司徒夜行可以越權干涉我助手的處分,是不是代表以後追蹤者部門凌駕在我神知者部門之上?」

司徒夜行在心鏡會立威數十年,怎可能被他口中的「臭丫頭」唬到?

他大喝一聲,怒得滿面通紅,強悍地道:「謝山靜,你錯了!助手只是組織委派來協助主管的成員,是整個心鏡會的一份子,由始至終都受組織規條約束,並不是你的個人財產!」

謝山靜厲聲道:「他是我的!」

司徒夜行「哈哈」兩聲,怒極大笑道:「謝山靜,你是不是神智不清?你回去洗個臉,睡一覺,我們再討論過吧!」

謝山靜表現出有生以來最兇悍的一次,聲色更厲地道:「我再說一次,他.是.我.的!」

她連說兩次「他是我的」,令整間頂層辦公室出現一陣可怕的沉默。

楊諾言一直默默地看著她和司徒夜行火併,覺得胸口彷彿被人狠狠揪住,難受不堪。

謝山靜的傷口滲血滲得越來越嚴重,開始把白袍子染紅,可是她一點也不理會,所有心思集中在和司徒夜行的罵戰。

金寧看到她這樣不惜一切維護自己,感動得眼睛發酸,更覺得為了這個「寶貝主子」,死一千次也無怨無悔。

司徒夜行從未試過發惡至這個地步,對方不但毫無懼色,還竟然遇強越強。他這次與虎謀皮,對謝山靜脾氣之剛烈,以及她對金寧感情之深厚,實在是估計錯誤。

但是要他向謝山靜主動認輸,他可能真的寧願舉刀自刎。他的身量比謝山靜高出許多,站起來以居高臨下的姿態,威嚇地道:「謝山靜,徇私是主管的大忌!如果你這次不能秉公處理,就等於斷送自己在心鏡會的權力和地位!你想清楚了沒?」

謝山靜此時已經分不清到底哪個部位在疼痛,因為她混身上下每條神經都痛不欲生,好像快要撕裂一般,視線內的東西開始化成兩個重疊影像,腦中想:「怎…怎麼會痛成這樣子?不是…不是只有肚子動過刀嗎?」

她不知道自己在手術後馬上便能起來跟人爭執,已經是能人所不能,可見她其實是個身心都非常堅強的人。

她強忍至此,已經快到極限,唯有走出最後一步,對香小姐道:「香小姐,如果沒有金寧,我這個首席神知者也當不下去了。是我辜負了你的厚望,對不起。」

眾人萬萬想不到,謝山靜竟然會為了金寧而義無反顧地提出請辭,放棄這個作為神知者的最高榮譽,放棄這幾年來努力換取的一切。不單止王申雪、曹志堅、招敏嬌等人瞪大眼睛,就連司徒夜行都為之無言。

其實謝山靜以前並沒有那麼重視金寧,甚至在楊諾言的唆使下動過要調走金寧的念頭,直到一起經歷的波瀾和患難越來越多,發覺金寧對自己的愛護,真是世間無人能及,終於開始被他感動。

而來到這一刻,來到即將面臨失去金寧的一刻,她方始明白自己不能沒有他。

謝山靜以請辭來威脅香小姐,已經是她在毫無選擇下才無奈使出的絕招。萬一香小姐決定不挽留她,只需點一點頭,謝山靜就不會再是香氏集團的首席神知者了。

雖然司徒夜行對謝山靜的成見甚深,可是他卻從來沒想過要逼得謝山靜辭職。

他的目的是以首席追蹤者的姿態,壓倒首席神知者,所以無論這個職位換了誰來當,和司徒夜行的關係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如果謝山靜因此下台,換了其他更難對付的人上任,司徒夜行說不定反而吃不了兜著走。

要強好勝的司徒夜行這時不禁大為猶豫,如果他再堅持要金寧革職,只怕真會逼得謝山靜無路可退,他在腦中飛快地衡量,到底是否要把事情弄至這個地步。

在香小姐回應之前,頂層辦公室中卻有一個人「霍」一聲站了起來。這個人正是一直冷眼旁觀、審時度勢的周民之。他清清喉嚨,看來終於決定開腔表態。

周民之冷靜地道:「各位,請聽我說幾句。他們兩位的意見都各有道理,實在很難說得上誰是誰非。心鏡會訂立助手的工作守則,是為了確保主管在助手的扶助下,全力投入工作,打理部門事務。一個主管可以有多專注於管理工作,就視乎助手的照顧有多周到。助手的能力越高,主子要兼顧的旁騖就越少。因此一個成功的助手,往往直接影響主管的表現。所以助手的工作絕對不容輕忽。」

「金寧身任山靜的助手多年,一直把她照顧得很好,這一點沒有人可以否認。可是如果山靜這次傷得更重,甚至性命不保,從此心鏡會就損失一個功績超卓的首席神知者,則無論金寧過去建立過什麼功勞,也絕對功不抵過。依我之見,金寧這次的確是犯了相當嚴重的錯誤,但如果因為懲處助手,反而失卻一個主管,就未免本末倒置了。」

直到周民之說完最後一句話,大家才陡然明白,原來他支持謝山靜。

既然香小姐在一開始也說過不想處分金寧,現在再得到周民之的支持,這場仗謝山靜算是打勝了。

司徒夜行吃了敗仗,冷哼一聲,無話可說。謝山靜卻不放過他,疾言厲色地道:「司徒夜行,我謝山靜對天發誓,如果你以後再給我知道你想動我的助手,即使只是腦中空想也好,我將會用餘生的每一天來剝奪你所有一切,把你變成一個眼瞎耳聾、斷手斷腳的人彘!」

謝山靜以這個惡毒得令人心驚肉跳的超級毒誓,終結了這場轟轟烈烈的內鬥。

香小姐看著她身上的鮮血,道:「好了,山靜真的要回醫院了。金寧,你多帶幾個人回去,輪流站崗吧。」

在三位主管都離去後,頂層辦公室中只餘下香小姐和王申雪兩人。

王申雪輕輕道:「山靜真是可憐耶…為了保住金寧,滴著血從醫院巴巴的趕回來,和司徒夜行撕破了臉,還得欠周民之一個人情…」

香小姐嘆一口氣,道:「阿雪,以後你替我看緊一點山靜。我怕事情已經脫離她的掌握。」

謝山靜在離開後,腳步已經蹣跚得無法下樓梯。楊諾言想伸手抱起她,卻被金寧捷足先登,先一步把謝山靜雙手橫抱著。

謝山靜是個絕頂聰明之人,她在金寧懷中辛苦地咳了一會,又氣又苦地道:「周民之才不是安著什麼好心!他只是覺得司徒夜行的勢頭比我好,怕如果我一蹶不振的話,以後就再沒有人和他制衡那老頭子,所以才出手幫我一把罷了!」差點沒委曲得落下淚來。原來她來到這地步,還介意著這些意氣面子之爭。

金寧勸道:「這些問題遲些再算吧。」

謝山靜冷冷地道:「如果你接受他女兒的追求,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就算這個是你的命令,我也不會遵從的。」金寧低聲道。

謝山靜心軟了,閉上眼睛,用低不可聞的聲線道:「我沒說這個是命令……」

金寧柔聲道:「你安靜一下,不要再說話了。」

他們下了樓梯,就看到有數十個神知者都在等候消息,關心之情畢露,看到謝山靜的白袍子上血跡斑斑,不少人倒抽一口涼氣,用手掩著嘴巴。金寧點了六個神知者的名字,要他們一同前往醫院。

當他們帶著受傷的謝山靜回到醫院的獨立病房,時間已經是夜深。其中兩個神知者立即自動在房門外站崗,另外四人則在這層的走廊上來回巡視,確保沒有可疑的人可以接近他們的首領。

金寧猶如捧著一件無價之寶般,珍而重之地把謝山靜放在病床上,拉過被子細心地替她蓋好肩膀,用充滿憐愛的眼神在床邊凝視著她。

金寧這個表情卻超出了楊諾言的承受極限,他終於忍耐不了,道:「看來你們已經不需要我,那我先回去了。」

謝山靜難以置信他竟然會在這個時候發作,怒道:「你…你怎麼…」她由中槍到手術,由甦醒到吵架,強撐到現在已經虛弱不堪,此時急怒攻心,覺得眼前發黑,索性轉過背去不再說話。

金寧看著楊謝二人的反應,再替謝山靜拉一拉被子,然後對楊諾言使個眼色,示意他到病房外去。

楊諾言默默地跟著金寧出去,金寧輕輕掩上門,踏前一步,用有史以來對楊諾言最客氣的態度道:「有時間喝杯咖啡,說兩句嗎?」

兩個男人一言不發地走過氣氛慘淡的醫院,來到醫院的飯堂,各買了一杯用紙杯盛著的咖啡,找一個位置面對面坐下。

醫院深霄的飯堂只有零零落落的數人,楊諾言初時看不慣心鏡會的人總是不分晝夜地喝咖啡,可是日子久了,也就漸漸染上這個習慣。醫院飯堂的咖啡味道像洗腳水,他喝了一口,冷漠地道:「有什麼事情,現在可以說了。」

金寧看著楊諾言道:「你可以不要在她受傷的時候,還故意氣她嗎?」

楊諾言冷冷地道:「你還真為她設想,別人不知道的話,會以為你是她的男朋友。」

金寧其實沒有想過,自己會和深絕痛恨的楊諾言展開談判,他為了謝山靜,吞聲忍氣地道:「這是我的問題,與她無關。她真的很愛你…」

「是嗎,經過今天,我可不敢那麼肯定。」楊諾言疲倦地道:「看見她為了你連命也可以不要的樣子,我認為她也愛你。」

金寧聽到楊諾言口中說出這句話,猶如打翻五味架,甜、酸、苦、澀,百般滋味湧上心頭,他覺得彷彿有東西哽在喉嚨中,好不容易才開口道:「但是她選擇的是你。」

反映一個人意願的,往往並不是心裡的想法,而是實際的選擇。

楊諾言其實也明白這一點,他兩眼閃出銳利的光,盯著金寧道:「如果你是我的話,你能接受一個日日夜夜待在她身邊,和她說盡情話的男人嗎?」

金寧沉著地道:「我不會對你構成威脅。只要能夠留在她身邊當助手,我已經別無他求。」

楊諾言仍然緊緊盯著金寧,好像在判斷他說的話是否出自肺腑,過了良久,才道:「如果我發現你對她有什麼企圖的話,我一定會逼她在我們之間選一個,而我可以保證,被她放棄的人會是你,明白嗎?」

金寧沉默地點點頭,答應楊諾言的話。

august_tail 發表於 2018-8-10 18:50
第九十四章  戒嚴狀態



雖然謝山靜堅稱自己並不是害怕,可是當她留醫兩天,在醫院的走廊散步時剛好碰見一個熬不過病魔的可憐人,被蓋著白布抬出來後,就嚷著要回去香氏集團休養。

向來以「謝山靜監護人」自居的金寧,像審犯般再三盤問主診醫生,確認謝山靜的傷勢已無大礙,等一段日子便可以拆線,於是就同意讓她出院。

在她坐在輪椅上離開的時候,楊諾言、金寧、以及六個神知者都前呼後擁地護送著她出院,一些不知就裡的醫護人員看到這個排場,還以為她是什麼大人物、大明星,都想伸長脖子瞄她一眼。

謝山靜回家後,總務部主管周民之毫不浪費時間,馬上差助手「小曹」曹志堅送了一大束品種珍貴的鮮花來慰問她的情況。

香小姐也帶同王申雪親自前來問候,溫言叮囑她不用擔心工作,先養好身體要緊。

而一眾神知者更加不敢怠慢,所有走得開的人都來到門口恭迎他們的首領回來,一支軍隊似的浩浩蕩蕩送她到房間。

唯獨是追蹤者部門則不聞不問,好像根本不知道謝山靜已經出院一樣。

謝山靜甫回來,醫療室的沈醫生便前來替她設好鹽水裝置,她卻連沙發也還沒有坐暖,就馬上召喚了資深神知者倫家華前來,仔細詢問在她不在這裡的時間,首席追蹤者司徒夜行有沒有留難她的部下。

倫家華道:「目前沒有,資深追蹤者梁銳的人還不錯,在走廊遇到我的時候,也照樣打招呼,也有悄悄關心過你的傷勢。」

謝山靜對這個梁銳的印象一直也頗為滿意,對倫家華點頭道:「很好,這幾天辛苦你了。我再過兩天就會回總部工作,沒什麼大問題的話,你就先替我作主吧。」

倫家華對她微微鞠躬,道:「沒問題,山靜,你先休養生息吧,我們也很擔心你。」

在謝山靜被槍擊後,香小姐當天就已經發了一份公告,請所有成員在外出的時候提高警覺,不要單獨行動,遇到可疑的人要第一時間離開,然後回到集團向主管匯報。

被醫生譽為「生命力頑強」的謝山靜大難不死,在休養數天後,很快就變回生龍活虎,又蠢蠢欲動地想出去看最新上映的電影。

「你做夢!以後沒什麼事,你都別想出去玩了。」金寧堅決地道:「香小姐發得出那份公告,證明事情不是鬧著玩的。」

謝山靜央求道:「可是我真的很想去…而且你總得偶爾讓我自由活動吧…」

換作楊諾言,看到她這麼苦苦相求,早就答應和她外出。可是金寧卻不是那麼耳朵軟的人,他有點生氣,瞪著這個貪玩成性的人道:「難道你不發覺,每次你「自由活動」,都沒好事發生的嗎?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視線範圍!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謝山靜深深嘆一口氣,不知道是為自己多災多難的厄運而感慨,還是為失去僅有的逍遙歲月而傷懷。

楊諾言在醫院一時妒火中燒,對謝山靜發完脾氣後,事後已經十分後悔。他想起這次險些就永遠失去這個女朋友,不由得更加疼愛她,沒有再在她面前提起金寧的問題。

而謝山靜也是個懂分寸的女人,大概知道自己和金寧最近的確有一點過火,所以刻意對楊諾言千依百順,柔情似水。

至於金寧,他在醫院和楊諾言「真情對話」後,努力遵守承諾,比以前更加克制,收斂不少對謝山靜的愛意。

就是這樣,這三個人原本在爆發邊緣的關係,暫時又總算穩定下來。

香小姐召開了主管會議,凝重地告訴他們:「這次的槍擊事件,已經證實了是齊恩會所為。齊恩會和心鏡會本來就絕非志同道合,以往有「井與河契約」的約束,我們一直處於井水不犯河水的狀態,可是這一次齊恩會在沒有明顯理由的情況下,忽然對心鏡會主管施襲,這份契約算是正式打破了。」

三位主管聽完後,臉色沉得嚇人,楊諾言忍不住問:「可是我已經加入心鏡會那麼久,一直都相安無事,為什麼齊恩會現在又來找碴呢?」

香小姐緩緩地道:「箇中的原因,我只能揣測,而沒有辦法證實。其中一個可能性,就是早前甘馨如故世,趙氏集團的內部權力變動,令心鏡會出現暫時性的混亂。齊恩會看準這個機會,乘虛而入發動攻勢,想打擊我們的勢力。他們的野心早在我意料之中,我早前在悼念演講中,請大家做好準備迎接一段黑暗時期,就是這個意思了。」

香小姐頓了一頓,用眼神詢問他們明白與否。

楊諾言和三位主管都微微點頭,他們都知道齊恩會的作風非常不近人情。

當齊恩會發現想招攬入會的人,有時候就會殺掉那個人的家人,令那個人無後顧之憂地成為他們的一份子。楊諾言的舅舅、舅母就是其中一個不幸的例子。

「不過我個人認為,還有另外一個因素。」香小姐繼續道:「齊恩會的領導人麥鼎天年屆七十,我從別人口中得知,他最近彌患末期癌症。一個人在病重的時候,性情和想法可能會和過去截然不同。我想麥鼎天在偏執之下,就想到當初讓預言者落入心鏡會,實在是他這生的一大憾事。如果可以在有生之年彌補這個過失,他才能冥目,甚至不惜打破「井與河契約」。」

大家低頭沉思了一會兒,都覺得對香小姐的猜測沒有異議。總務部主管周民之道:「我們有需要提醒趙氏集團嗎?」

香小姐頷首道:「在山靜遇襲後,我已經第一時間和趙亞義通過電話。」

輪到謝山靜提問:「那我們會採取額外的保安措施嗎?」

接下來香小姐和三位主管,花了很多時間來討論保安措施,會議期間司徒夜行和謝山靜都無視對方的存在,顯然還在為之前的爭吵而耿耿於懷。

由於這次的會議內容甚多,所以幾位助手一直站在主子後方,用紙筆快速地把結論紀錄下來。

在保安項目大致上定案後,香小姐就詢問大家還有沒有事情想討論。這個時候,沉默至此的楊諾言突然開口:「我有事想提出。」

這次是楊諾言第一次在主管會議中主動發言,不但三位主管都集中精神看著他,就連在疾筆書寫的助手們,都不禁暫停下來傾聽。

香小姐的眼神落在楊諾言臉上,道:「請說。」

楊諾言看起來非常嚴肅,正色地道:「香小姐,我想接我的表妹程可思來這裡居住。」

此言出乎所有人意料,他們都知道,程可思在目睹父母,亦即是楊諾言的舅舅、舅母遭齊恩會的人殺害後,就抵受不住驚嚇而發了瘋。大家都靜觀香小姐的反應。

香小姐想了一想,道:「程可思是一個沒有天賦的人…」

楊諾言有點著急,竟然忘了禮儀,打斷香小姐道:「可是,這裡也有少數沒有天賦的人,不是嗎?如果現有成員誕下的子女,是沒有天賦的話,我們還是會讓他們在這裡生活啊…」

香小姐微笑道:「我沒說不可以,你冷靜一點,諾言。雖然我們沒有讓成員的家人在集團內居住的先例,但是你是齊恩會的攻擊目標,你的表妹自然也處於危險之中,所以我認為把她接來亦是恰當的做法。可是,這件事仍需問一問三位主管的意見。」

香小姐既然率先表示同意,三位主管其實也沒有說不的餘地,這個其實是香小姐常用的招數。

而首席神知者謝山靜又是楊諾言的女朋友,在這個雙重身份之下,無論她心裡怎樣想,也得第一個站出來聲援:「我贊成接程可思來這裡,而且必須要把握時間,我相信齊恩會不久後就會向她動手。」

總務部主管周民之一向那麼努力巴結和楊諾言的關係,連忙不甘後人地道:「這層當然,諾言,請你抽時間告訴我關於你表妹的情況,總務部一定會全力配合。」

三位主管有兩位都表態同意,這件事已經正式通過,可是循例上始終要問一問首席追蹤者司徒夜行的看法,香小姐問:「夜行,你覺得呢?」

司徒夜行對楊諾言淡淡地道:「程可思是你最重要的人,我當然不會反對。」

司徒夜行說得出這句「是你最重要的人」,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他旨在刺激謝山靜的神經。

楊諾言點點頭道:「謝謝各位。」

「很好,就這樣決定吧。」香小姐微笑道:「不過這個時勢,你不能夠獨自外出。金寧,或者你陪諾言一起去接程可思吧。」

散會後,謝山靜把金寧悄悄拉到一旁,還沒有開口,金寧就搶先道:「不,你不可以和我一起去接他表妹。」

謝山靜其實正是想提這個要求,這時未說出口就被拒絕,不動聲色,狡猾地「啐」了一聲道:「什麼?我才不想跟著去呢。我想說啊,你的筆記寫得那麼潦草,叫我怎麼看?」

金寧瞪她一眼,不和她爭辯,道:「我回來後就會重寫一次。我警告你,別想趁我不在就跑出去,不然我會把你鎖起來。」

謝山靜有點怕他言出必行,萬一真的被他用腳銬鎖住,那就連最後的丁點兒自由也失去,所以對他道:「知道了,不過你也得答應我,金寧,你去接他表妹的時候…」

在這麼一瞬間,金寧以為謝山靜想叮囑他要注意安全,可是她說下去道:「記得要看緊一點楊諾言!別讓齊恩會的人靠近他,知道嗎?」

金寧心中一酸,可是仍得道:「知道。」
august_tail 發表於 2018-8-10 18:54
第九十五章 表妹

楊諾言和金寧去精神病療養院接程可思的過程,卻比想像中順利。程可思的病情頗有起色,由開頭連楊諾言也認不得,直至漸漸知道他是「表哥」,現在已經懂得和人交談,不再動輒尖叫掙扎。

金寧和王申雪帶楊諾言來心鏡會的時候,曾經和程可思有過一面之緣,楊諾言原本很擔心表妹看見陌生人會失控發狂,沒想到程可思對金寧的印象倒相當深刻,不但沒有害怕,竟然還對金寧笑了一笑。

楊諾言自幼已經非常寵愛這個表妹,在加入心鏡會後,仍然每隔兩、三天就會抽時間到療養院探望她。這個時候見她的瘋病似乎有點好轉,不由得喜形於色,道:「小思,我現在帶你去一個地方,以後我們住在一起,就好像以前一樣了。」

程可思也不知道聽得懂與否,她突然像隻貓頭鷹般「咕咕」地笑起來。

一行三人回到香氏集團建築物,不少對「預言者的瘋表妹」好奇的人,都藉故在接待處徘徊,戴眼鏡的接待員安妮看見他們,就迎上來道:「我的主管周民之已經在醫療室準備好一個房間給程小姐,請你們直接到醫療室。」

忽然有那麼多人盯著自己看,程可思害怕起來,把臉孔埋在楊諾言的手臂,雙手圈著他的腰,不敢抬起頭來。楊諾言呵護地道:「小思,不用怕,跟著我一步一步走,我們很快就到新家了。」而金寧則冷冷地在後方看著他們。

謝山靜、周民之、醫護人員和一眾將照料程可思起居飲食的人,都在醫療室等候,一些惟恐天下不亂的人,看到楊諾言和程可思以這麼親密的姿態來到,都瞄了謝山靜一眼,一副「好戲即將上場」的表情。

司徒夜行那個嗜好是惹事生非的助手招敏嬌,也笑意濃濃地站在人群中,準備回去追蹤者總部把這一幕大肆宣揚。

楊諾言把程可思帶進一間獨立病房,和她坐在床上,疼愛地道:「小思,你看,這裡就是我們的家,而他們,」指一指其他人,道:「都是你的朋友。你不會再孤伶伶一個人了。」

周民之和程可思打過招呼,簡單吩咐手下幾句,就匆匆回到總務部日理萬機。其餘人等見原來這個傳說中的瘋表妹也沒什麼特別,都漸漸散去。

謝山靜不知道自己留在病房中可以做什麼,於是就想出去找金寧回神知者總部,可是楊諾言皺著眉對她道:「山靜,你到哪裡去?快來見過我表妹啊。」

謝山靜明白楊諾言十分重視家庭,而程可思是他唯一的親人了,所以笑得格外親切,踏前一步,張開手臂,展現出平常沒有的熱情,道:「你好啊,小思,我是謝…」

本來一直精神穩定的程可思看到謝山靜後,卻不知為什麼突然失控,高聲尖叫出來,好像極之害怕她。

謝山靜看見程可思的反應如此,立即閉上嘴巴,笑容也消失了。楊諾言緊緊擁抱著表妹,道:「小思!你不用害怕,我在這裡啊。我是表哥,我會保護你的…」

程可思像一個小孩子般伏在楊諾言身上嚎啕大哭起來,楊諾言溫柔地拍著她的背部,一邊安撫著她。

謝山靜在一旁傻傻的看著他們依偎在一起,突然覺得自己的存在十分多餘,於是悄然離去,輕輕關上門。

金寧正在醫療室外的轉角處等謝山靜,他雙手插在口袋,背靠著牆壁,一副酷酷的模樣。

他一看見謝山靜的表情,就完全明白發生什麼事。兩人沉默地走回神知者總部,謝山靜本來有一絲期望,楊諾言在發現自己離開後,就會追上來找她。

可是楊諾言顯示把所有心思放在如珠如寶的表妹身上,壓根兒沒有注意到她不見了。謝山靜忍不住幽幽地嘆氣。

自從香氏集團進入戒嚴狀態,成員在外出之前都必須往接待處登記姓名、所屬部門、電話號碼和歸來的時間,方便跟進大家在外面的安全。

這項措施無疑是直接加重了總務部原本已經十分吃重的工作,而且亦令追蹤者和神知者執行任務的時候,要經常注意時間,又得偶爾打電話回總部報告行蹤,造成諸多不便。

不過,總算大家明白香小姐和主管們定立這個規則,目的也是確保成員的安全,因此沒有人抱怨什麼。

這幾天楊諾言差不多所有時間都在醫療室中陪伴程可思,和她玩玩撲克牌,一起說著兒時趣事,程可思十分愛撒嬌,有時楊諾言想離開一會,她就立即扁起嘴巴,拉著表哥的手不讓他走。

楊諾言每次看見她這個模樣,就總是心軟下來,他和謝山靜雖然待在同一個集團,可是已經好幾天完全沒有見面。王申雪也會抽空來探望他們,程可思對她印象還不錯,肯和她說幾句話。

趁著程可思在看電視,王申雪含蓄地對楊諾言道:「楊哥,這幾天我看到山靜,她好像有點不開心呢。」

楊諾言嘆氣道:「我知道…可是小思真的很黏我,我總不能撇下她不理,跑去和女友約會吧?不知為什麼,小思一看見山靜就怕得大哭…」

王申雪也不方便再說些什麼,楊諾言卻自顧自說下去:「小思是我唯一的親人了,山靜總得體諒這一點。」

楊諾言這句話,似乎在說服自己,而不是說服王申雪。

謝山靜的表現卻令人刮目相看,她再一次展現出「愛是包容」的精神,不但沒有妒忌楊諾言和程可思的親暱,還在被楊諾言冷落的日子裡,搜集了很多教人「如何跟精神病人溝通」的資料來參考,彷彿希望扭轉程可思對自己的印象。金寧在一旁看著她為了楊諾言那麼努力,輕輕勸她道:「你不必刻意討好任何人。」

謝山靜搖頭道:「我總得嘗試和楊諾言的表妹相處啊…」忽然有點抱怨地看著金寧道:「我真羨慕你,你的樣子那麼兇,他的表妹卻好像對你挺不錯。」

金寧淡淡地道:「我才不在乎他表妹怎樣想。」

其實程可思在發瘋前已經是個大學生,年紀不真的很幼小,楊諾言既有女朋友,人人都覺得他似乎不應該和表妹那麼親密,動輒就摟著她來呵護。即使這個本來就是他們表兄妹倆從小到大的相處方式,他也未免太不顧及女朋友的感受。

過了一會,謝山靜好像有點猶疑地問:「可是…他們是表兄妹啊,有血緣關係的…應該不會有什麼吧?」

金寧很想告訴她,其實表兄妹談戀愛雖然不常見,可是也不是前所未聞。但如果謝山靜知道這一點,肯定比現在更難受十倍,所以他再次硬生生放棄攻擊楊諾言的大好機會,掩著良心道:「當然。」謝山靜好像稍稍放下心來。

謝山靜連日來讀了很多資料,自覺已經頗有心得,決定再去醫療室一試。碰巧楊諾言不在那裡,病房中只有程可思一人,謝山靜敲一敲門,試探地問:「小思?」

坐在床上發呆的程可思回過頭來,看到笑容可掬的謝山靜,呆了數秒。正當謝山靜以為成功的時候,程可思卻歇斯底里地尖叫:「啊───────不要過來啊!你不要過來啊!救命啊!」

這個時侯楊諾言回到醫療門外,聽到小思的叫聲,連忙衝入病房,抱著激動的程可思,不住安慰道:「小思乖!不用怕!沒事了…沒事了…」他轉頭看著不知所措的謝山靜,臭著臉道:「你明知她害怕你,怎麼還跑來嚇她?」

楊諾言從來沒試過對她語氣那麼重,謝山靜十分委屈,道:「我只是想來跟她做朋友啊…沒想到她反應那麼大…」

楊諾言暴躁地道:「我拜託你不要再添亂了!小思好不容易才穩定一點!」

謝山靜傷心得不想再解釋,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金寧仇恨地瞪了楊諾言一眼,卻不敢多說什麼,因為他知道自己如果干涉楊謝二人的感情問題,楊諾言的脾氣必然更壞,到時難過的恐怕也是謝山靜而已。

謝山靜回到神知者總部,深呼吸一口,控制好情緒,全心全意投入工作。神知者總部就是她的家,這裡有需要她的部下,有等著她安排的工作,有值得她勞神的事情。

人總是需要有這麼的一個避難所,無論在外面經歷什麼風雨,回來後便能找到自己的價值和寄託。

她和金寧在神知者總部忙得天昏地暗,來到晚上終於完成所有報告,林駿東突然誇張地怪叫道:「呼…累死啦!不喝兩杯活不下去了!誰要跟我去「熱帶雨林「?」

「我去啊。」謝山靜笑著說。

她臉上的強顏歡笑實在路人皆見,金寧也不忍扼殺她,於是就和林駿東、司徒夢行、馬佩佩等多個神知者,一起來到「熱帶雨林」。

大家在戒嚴狀態下,都減少出來活動,困在建築物內實在氣悶不過,此時難得連首領謝山靜也同意出來輕鬆,都不禁十分雀躍。

他們在酒吧中坐下,林駿東笑道:「喂,扁鼻妹子,你夠年齡喝酒了嗎?」

「當然!」馬佩佩眨眨眼道:「你不要小看人!」

林駿東好像特別喜歡逗馬佩佩,一向畏首畏尾的馬佩佩也忍不住和他頂嘴。謝山靜聽著他們開玩笑,卻沒有加入,只是默默的喝著酒。

司徒夢行用手肘輕輕撞一撞金寧,悄聲道:「她這樣子喝,不用多久就倒下來了,沒問題嗎?」

金寧沉聲道:「怕什麼,大不了我抱她回去。」

林駿東聽到他們的對話,眼珠鬼鬼祟祟地瞄一瞄謝山靜,然後打個手勢示意「散了?」,金寧暗暗嘆氣,他實在想不出用什麼手勢可以表達「暫時還沒,不過再這樣下去,說不定就會散了」的意思。

大家你眼看我眼,繼續說出更多笑話緩和氣氛。

結果謝山靜並沒有喝醉,她始終也是個理智的人。
august_tail 發表於 2018-8-10 18:57
第九十六章 偵探任務(上)

心鏡會的年輕人很快就連到酒吧消遣這些樂趣都留不住了。

趙氏集團那邊傳來可怕的消息,他們的三個神知者,在外出執行任務的時候受到襲擊,有兩個當場傷重死亡,其中一個撐至同伴趕來,用最後一口氣告訴他們,施襲的是齊恩會成員,然後就斷氣了。

心鏡會已經多年沒有發生如此嚴重的傷亡事故,連香氏集團內都人心惶惶,這下子大家真的不敢再有事沒事往外面溜達,除了執行任務外,其餘時間也擠在建築物內的各個娛樂設施中打發時間。

有人一針見血地指出,如果大家再這樣困在集團內無所事事,十個月後香氏集團的出生率將會以幾何級數增加。

發生這個襲擊事故後,香小姐又接連召開多個主管會議,商量應對的辦法,令他們有限的休息時間變得更有限。

楊諾言不知道是不想面對謝山靜,還是真的沒空開會,他聲稱自己要照顧表妹小思,已經缺席多次會議。

金寧也採取了更嚴密的保安措施,他帶了一盒名貴的巧克力,送給接待處那個受寵若驚的女孩子,支支吾吾地拜託她,如果她發現謝小姐在登記外出時,並不是和他在一起,就請立即打電話給他。

其他助手可不像金寧,在繁重的工作之餘,還要費煞心機防止自己的主子偷走,香小姐本來就足不出戶,而司徒夜行及周民之,相信也不可能會整天伺機溜出去玩。王申雪忍不住對金寧道:「真是辛苦你了。」連周民之的助手小曹,也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同情。金寧一律報以無奈的苦笑。

其實謝山靜與楊諾言僵持在這個「不和好、不分手」的狀態,又怎會有心情到外面玩?楊諾言和女朋友吵架後,既不前來解釋,也不哄回謝山靜,反應接近麻木不仁,不知道是否想逃避一時得一時。

謝山靜面對楊諾言這個消極態度,選擇把煩惱壓在心底,專心一致地工作,沒人有膽子在她面前提起楊諾言,晚上空閒的時間,她多半便相約好姐妹文冬琪在某個較少人的角落談心事。

文冬琪自然知道楊謝二人發生什麼事,卻完全沒表示同情,反而興致勃勃地道:「那你乾脆甩掉他,給個機會大塊頭啊。我肯定大塊頭不會這樣惹你傷心…」謝山靜卻只是搖頭。

文冬琪知道她無論如何放不下楊諾言,只能暗暗祝她好運。

可惜,即使預言者和首席神知者醞釀情變,而齊恩會的威脅又一步步逼近,但是香氏集團的數百名成員始終也要吃飯,因此集團仍然得維持正常的運作,接受委託賺錢。

在心鏡會所在的城市中,有一個姓廖的老闆最近因為一個怪異的現象而備受困擾。

廖老闆經營一家名為「不萊梅的青鳥」的連鎖高級餐館,餐館採用自助和限時任吃的模式,客人雖然要付一個較昂貴的價錢,卻可以在限時之內於餐館中無限取食物享用。

「不萊梅的青鳥「的食物質量一向大受好評,分店在短短兩年間越開越多,廖老闆自然也隨之成為一個暴發戶。

當廖老闆晉身成中的富豪行列,在圈子中也輾轉聽聞過心鏡會和齊恩會這兩大組織,專門收取巨額酬勞,替達官貴人解決各式各樣的奇難雜症。

本來廖老闆是老實的生意人,也沒想過自己會和這種神秘組織扯上關係,可是近日發生的一些事,令他終於考慮要找這些有特殊天賦的團隊幫忙。

廖老闆不清楚心鏡會和齊恩會在服務上有什麼分別,只知道兩個組織的名氣、口碑和收費皆不相伯仲,於是隨機選擇了「心鏡會」,然後再在心鏡會兩個集團之間猶疑了一會,鼓起勇氣聯絡領導人香子規小姐。

謝山靜接到這個任務,連忙在神知者總部著手安排流程。由於此時心鏡會和齊恩會的「井與河契約」,已經在齊恩會的死魚眼成員槍擊謝山靜後宣告打破,所以兩大組織的成員隨時可以互相攻擊,神知者們在外面執行任務的時候,也要更小心提防。

追蹤者的能力可以探測附近有沒有其他有天賦的人,理論上在隊伍中加入一個追蹤者,是很有效的防禦方法,但是謝山靜和首席追蹤者司徒夜行的關係前所未有地惡劣,她寧可冒一點點險,也不願意開口跟追蹤者部門借人。

金寧向來危機意識高,極之緊張寶貝主子的安全,所以相當反對謝山靜這個做法。謝山靜平時也滿聽金寧的話,不過事情牽涉她和司徒夜行的意氣之爭,所以她表現得非常倔強,金寧只得靠自己提高警覺,寸步不離地留在主子身邊。

謝山靜帶著她的隊伍來到「不萊梅的青鳥」餐館總店,徬徨的廖老闆早已站在餐館門口等待他們。

廖老闆留著一小撮山羊鬍子,他一看見心鏡會香氏集團的團隊,立即上前跟謝山靜握手,然後拍拍胸口道:「太好了,你們終於來了……你們的老闆香小姐想必已經跟你們說過,我委託你們香氏集團的原因,不過我還是再解釋一遍吧。」

廖老闆邀請謝山靜的隊伍進入餐館中的辦公室,肥胖的手取出三份小小的剪報遞給謝山靜。金寧知道謝山靜不喜歡報紙的油墨把手弄得黑黑的,立即上前接過剪報,和謝山靜一起讀著內容。

那兩份剪報雖然分別報導三宗不同的事故,日期也相隔數天,可是內容卻頗為相似,都是講述城市中有三個無名氏突然暴斃,死因均是心臟麻痺。三篇報導的篇幅都甚短,顯然屬於毫不重要的新聞。

謝山靜和金寧對望一眼,廖老闆愁眉苦臉地道:「關於這三件事故,有些細節是媒體暫時尚未發現的。就是那三個人在暴斃的前一晚,都曾經光顧過我的餐館,而且還是我們所在的總店。那三個人的背景毫無交接,唯一的共通點就是我的餐館。

警方有來過我的店調查,由於沒有任何證據顯示,他們的死因跟食物有關,因此警方也沒有對外公佈這件事。但如果再有相同的事情發生,媒體會找到我的餐館來,只是時間的問題……」

說到這裡,廖老闆緊張地道:「事先聲明,我百分之百確定我餐館的飲食絕對沒問題,否則警方也不會放過我。可是…可是你們也明白,如果這件事傳了出去,我的生意就肯定做不下去了……」他頓了一頓,道:「所以我想拜託你們查清楚那三個人的死亡,到底有沒有關聯,萬一…萬一真的跟我的餐館有關,請你們第一時間告知。」

謝山靜點點頭道:「廖先生,請你放心交給我們處理。」

廖先生雖然是客戶,可是他對香氏集團的團隊十分客氣,把辦公室留給他們暫時使用,然後自己就到其他不萊梅的青鳥的分店巡視業務。

謝山靜、金寧和其他隊員留在廖先生的辦公室中,圍在一起低聲討論這個偵探任務。

其中一個神知者道:「如果那三個無名氏的死亡只是意外,我們又可以怎樣徹查?」

謝山靜搖頭道:「一個人在「不萊梅的青鳥」吃飯後暴斃,那是意外。兩個人的話,就是巧合。但現在有三個人出現這個情況,我相信多少跟這家餐館有點關係。」

神知者司徒夢行也是隊員之一,她的父親是首席追蹤者,兩個部門處於互相敵視的階段,謝山靜對司徒夢行仍然心無芥蒂,也算難得。司徒夢行聽見謝山靜這樣說,困惑地道:「你懷疑廖先生?」

本來在一旁沉思的金寧開始加入討論,肯定地道:「不會是廖先生本人。哪有人會在自己的餐館中下毒殺人?況且「不萊梅的青鳥「供應的是自助餐,即使是老闆也無法肯定目標會取什麼食物。」

謝山靜沉吟片刻,道:「要下毒的話,除了老闆外還有很多人做得到。餐館的廚師、服務生…甚至其他顧客也未嘗不可,因為自助餐的食物就這樣放在人人伸手可及的地方。」

「會是競爭對手的陰謀嗎?」一個神知者道。

「我覺得不是。」謝山靜馬上否定道:「商業競爭很少會做到殺人這個地步,如果是針對業務的話,也不會那麼低調,應該大肆抹黑才對。」

「可是…山靜,你說的這些人,他們也不會知道目標將會選什麼吃,不是嗎?如果是漁翁撒網式投毒,死亡的人又一定不只三個吧?」一個神知者道。

整個隊伍在廖先生的辦公室中交換著意見,最後大家都同意不萊梅的青鳥是調查的重點,可是仍然不能確定到底是有人蓄意行兇,還是純屬意外。

謝山靜用一種總結的語氣道:「現在兩人一組,先查問餐館中所有員工吧。」

一眾神知者一邊問話,一邊在餐館員工的真實想法中,判斷他們知情與否。即使他們口是心非,打算隱瞞事實,心中的念頭卻騙不了神知者。整個隊伍忙了一番後,卻一點新發現也沒有,全部員工都的確不知道那三個人暴斃的原因。

謝山靜若有所思地從廚房走出來,正在拼命思考如何繼續調查,卻瞥到餐館中比之前多了不少顧客。

而其中面對面坐著用膳的一男一女,那個男的穿著藏青色的格子襯衣,把袖手捲起,氣質瀟灑,那個女的年紀很輕,神色有點迷糊,發出「咕咕咕」像貓頭鷹般的笑聲,正是楊諾言和他的表妹程可思。
august_tail 發表於 2018-8-10 19:00
第九十七章 偵探任務(中)

謝山靜沒想到會在這家餐館碰到楊諾言,不禁呆了一呆,隨即看到楊諾言正把一片沙拉中的綠色蔬菜送進嘴巴,感到微微一驚,當下不理會那麼多,撲到他們的桌子旁邊,急急地叫道:「不要吃啊!」

楊諾言一怔,同樣沒料到會在這裡看到多天不見面的女朋友,他放下餐具,道:「山靜?你怎麼在……」

楊諾言話沒說完,程可思略為呆滯的目光落在謝山靜臉上。

程可思在父母被齊恩會死魚眼成員殺害後,因受不了刺激而發瘋,在精神病療養院待了好一段日子,早前才由楊諾言和金寧接到心鏡會香氏集團居住。

精神狀態尚算穩定的程可思,不知道為什麼一看見謝山靜,就感到極度恐懼,嚇得失聲尖叫。楊謝二人就是因為程可思的反應,才會導致冷戰多天。

在楊諾言的悉心照顧下,程可思已經漸入佳境,甚至開始懂得和其他成員打招呼,就是因為這樣,楊諾言才會帶她出來走動。這時程可思盯著謝山靜數秒,突然又「啊-──」地驚呼起來。

「不萊梅的青鳥「中的其他顧客都被她的尖叫聲嚇倒,愕然地回頭看著他們。楊諾言急忙摟著程可思,把她的臉孔藏在懷中,安慰地道:「小思不用怕…表哥在這裡…不用怕的……」

謝山靜感到一陣難受,垂下頭道:「我們在這裡執行任務,現在不能排除這裡的食物被人投毒…總之你們別要吃了。」

楊諾言本來想趁這個機會和謝山靜說上幾句,看看能否就此和好,可是表妹仍然因為不知名的原因而害怕謝山靜,他無奈地嘆一口氣,只得放下現金在桌子上,優先把程可思帶回香氏集團總部休息。

謝山靜怔怔地目送他們摟抱著推開餐館的門離去,過了半晌才發現有人站到她身旁,正是金寧。

金寧凝視著謝山靜,低聲地道:「沒事吧?」

謝山靜此時只為這段感情的前景而愁苦,沒發現金寧的眼神充滿著疼愛。

其他神知者不約而同開始忙別的事情,假裝沒看到剛剛那一幕,免得謝山靜難堪。

事實證明楊諾言重視和保護他唯一的家人,更甚於女朋友的感受,謝山靜深呼吸一下,道:「沒事啊,來吧,我們繼續任務。」

謝山靜把壞情緒擱到一旁,繼續率領著隊伍在不萊梅的青鳥中調查,費了一大番功夫,一眾神知者始終沒有查出什麼有用的線索。

他們回到廖先生的辦公室中開會,一個隊員遲疑地道:「山靜,我們花了那麼多時間,卻連兇手如何毒死那三個死者,都沒半點頭緒,會不會…會不會真的跟餐館的食物無關?」

司徒夢行等人聽到這個疑問,都轉頭看著他們的首領,謝山靜卻固執地道:「問題一定出自這家餐館,只是我們還沒想通而已。」

金寧和其他隊員都不出聲,謝山靜的臉上又出現那種高速思考的專注神情,過了半晌,她開口道:「還有一個可能性。就是的確有餐館的職員在飲食中下毒,而那個人……」謝山靜平靜地道:「是一個有天賦的人。」

一眾神知者聽見這個假設,都呆在原地,要在自助餐形式的餐館中向指定的顧客下毒,警方卻查不出中毒或食物過敏等情況,還要瞞過神知者的感應……如果對手和他們一樣,是一個有特殊天賦的人,也許一切就說得通了。

金寧沉聲道:「我們需要一個追蹤者。」

追蹤者的能力是探測附近有天賦的人之位置和數量,要判斷餐館的職員中,有沒有隱藏著有天賦的人,追蹤者自然是不二人選。因為有時候當事人未必知道自己有特殊的能力,就好像楊諾言和文冬琪等人被心鏡會找上之前,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天賦。

萬一神知者隊伍要找的目標,真的有天賦而不自知,則無論他們查問多少次,神知能力也只會得到「不知道」這個答案。

大家都知道謝山靜不願意開口拜託首席追蹤者司徒夜行,司徒夢行試探地道:「山靜,不如讓我去跟我老爸借一個追蹤者?他一定沒問題的…」

其他隊員都暗暗希望謝山靜會接受司徒夢行這個提議,讓他們省點功夫,可是謝山靜卻倔強得超過他們預期,她拒絕地道:「我們不必跟司徒夜行借人。」她頓了一頓,道:「因為尚有一個追蹤者,並不在追蹤者部門的管轄範圍。」

。 。 。

楊諾言帶著程可思離開「不萊梅的青鳥」餐館,回到香氏集團總部後,把表妹送回醫療室。

楊諾言雖然擔心程可思的病況,但是謝山靜剛剛那個受傷的表情卻在他心中揮之不去,他不是沒有戀愛經驗的男人,又怎會不知道自己最近的表現,絕對會令女朋友難過不已?

他在程可思的病房中,安撫了她好一會兒,道:「小思,你留在這裡,我要回去找山靜了……」

程可思向來十分脆弱,她拉著楊諾言的手臂,哭著道:「表哥,不要走。」

楊諾言沉默數秒,輕輕掙脫表妹的手,低聲道:「為了你,我已經冷落了她很久。山靜卻一點沒有責怪我,她…她……唉,我真的要走了,小思,你睡一睡吧。」

楊諾言離開醫療室後,準備回到餐館找正在執行任務的謝山靜,看看有沒有能幫得上忙的地方。

他來到接待處,因應新推行的保安措施登記姓名,卻瞥到表格上有人在兩分鐘前登記外出,正是他的好知己,追蹤者王申雪。

楊諾言連忙草草簽了名,用奔跑的速度趕上出門不久的王申雪,拍一拍她骨瘦如柴的背部,笑道:「阿雪,你怎麼一個人跑出來?」

王申雪轉身看見楊諾言,一邊走路一邊沒好氣地道:「不是一個人,難道和香小姐一起外出嗎?」她停了一停,繼續道:「你的「乖乖山靜」打電話給香小姐,說任務需要一個追蹤者。香小姐明白她一定是死也不肯求司徒夜行,怕她逞強,所以就讓我出來嚕。」

王申雪雖然是追蹤者,卻同時是領導人香小姐的助手,所以她的行動不需要經過司徒夜行批准。

楊諾言沒想到王申雪的目的地也是那家餐館,算是意外之喜,可是他聽見謝山靜的名字,又忍不住長嘆一聲。

王申雪那麼冰雪聰明,難道會看不出楊謝二人發生什麼事嗎?

王申雪一向是楊諾言在心鏡會中訴苦和求助的首選,楊諾言加快腳步,開始向她訴說著和謝山靜冷戰之苦。

「阿雪,我…我打算在等會兒山靜的任務結束後,就跟她好好道歉。不過金寧那傢伙一定會千方百計阻止我接近她的,到時候你幫我引開金寧,可以嗎?」楊諾言厚著臉皮,低聲下氣地道:「阿雪,我求求你,你幫我吧…阿雪……」

「好吧好吧,我盡量幫你。」王申雪煩不勝煩,反一反眼睛道:「事先聲明喔,如果金寧堅持不離開山靜半步,我也拿他沒輒。」

楊諾言和王申雪談著談著,不知不覺又已經來到「不萊梅的青鳥」。在餐館門外等待的神知者隊伍看見楊諾言折返,都不禁瞄了謝山靜幾眼。

謝山靜不知道是想專心完成任務,還是已經對楊諾言失望透頂,她的表情一點變化都沒有,好像沒看到楊諾言似的,對王申雪道:「阿雪,真的太感謝你!我想請你感應一下,這家餐館中會不會藏著有天賦的人。」

王申雪踏前一步,點點頭道:「沒問題。不過你們人太多,可能要退後一點,不然會擾亂了我的判斷。」

楊諾言看見王申雪進入了餐館,非常自然地跟著神知者隊伍後退,又主動詢問司徒夢行關於這個偵探任務的詳情。司徒夢行看了謝山靜一眼,確認她無意阻止,於是就向楊諾言解釋任務細節。

王申雪獨個兒站在餐館中,閉上眼睛,開始專注地進行追蹤者的感應。

王申雪首先有極強烈的感覺,知道在離她不遠的地方,聚集了一堆有天賦的人,根據她的經驗,最少有七、八個人……

「這些應該是自己人,楊哥他們退得還不夠遠。」王申雪心想。

在追蹤者的附近,如果有兩批有天賦的人同時存在,追蹤者的感覺就會被數量多的一群覆蓋,而難以察覺數量少的人,人數相距越多,這個情況就會越明顯。

如果追蹤者置身於大量有天賦的人中,比方說在總部的時候,感應就會完全被干擾,反而什麼都察覺不了。

香氏集團那隊人馬仍然在王申雪的感應範圍,不過她的感覺漸漸微弱,相信他們已經慢慢遠離這家餐館。

直到一隊人馬終於退到距離夠遠的地方,王申雪就再察覺不到他們的存在,她靜下心來,無視餐館中其他顧客的嘈音,腦袋中突然出現一絲全新的感應。

餐館中果然隱藏了一個有天賦的人。
august_tail 發表於 2018-8-10 19:03
第九十八章 偵探任務(下)

王申雪確定了這一點後,定一定神,由於此時她的感應範圍除了自己和餐館中的目標外,再沒有其他會干擾追蹤天賦的事物,所以她的感覺相當清晰,足以讓她知道目標身處廚房。

王申雪走進廚房,以心鏡會香氏集團其中一個隊員的身份,開始跟廚房中的工作人員逐個交談。

她本來就是一個非常懂得說話的人才,不動聲色地和每個人都接觸過後,很快便鎖定了誰是大家要找的人,並且對於目標屬於哪一類型的天賦等等,亦已經心中有數。

楊諾言和其他神知者站在街角等候王申雪的消息,又若無其事地跟隊員聊天,他的人緣一向不錯,跟大部分成員都是朋友,唯有謝山靜和金寧對他視若無睹。

在等候期間,金寧忍不住頻頻地看時間,他們出來執行任務已經頗長時間,在外面逗留得越久,碰到齊恩會成員的機會就越大。

同樣是個急性子的謝山靜,一直緊張地盯著「不萊梅的青鳥」的門口,一看見王申雪瘦削的身影從裡面推門,她幾乎以奔跑的速度走過去,楊諾言、金寧和其他隊員連忙跟著她走。

「阿雪,有結果了嗎?」謝山靜急道。

王申雪和他們一起站在街上,口齒清晰地回答道:「廚房中最年輕的雜工,他是一個「巧炊者」。巧炊者的天賦能力來自他們的唾液。在巧炊者的唾液含有一種特別的物質,這種物質和大部分食物混和後,都會增強了食物的鮮味,所以巧炊者可以煮出非常味道的菜餚,不過前提是他要在食物中吐口水。 」

「不過,曾經有一些追蹤者的研究發現,巧炊者唾液中的獨特成分,對極少部分人的體質會造成過敏反應,進食後有機會出現心臟麻痺的症狀。不過這個情況自古以來並不常見,這次他在短期內造成三人死亡,我相信純粹是巧合。」 王申雪道。

聽完王申雪的報告,謝山靜心想:「阿雪應該說得不錯,巧炊者的唾液有機會致命,這一點連我也沒聽說過。」

可是比謝山先一步回應的人卻是楊諾言,他正色地道:「這樣說來,那個年輕的廚房雜工殺害了三個無辜的人,我們需要讓他受到應得的制裁。」

謝山靜等人都不出聲,他們可沒有楊諾言那麼重視道德和法律,發現了有天賦的新人,最理想的做法當然是把他帶回心鏡會香氏集團。

不過顯然大家都不想成為第一個站出來駁斥預言者楊諾言的人,沉默維持了十來秒,謝山靜問王申雪:「我們已經查問過所有職員,卻沒發現誰人故意隱瞞什麼。那個巧炊者應該不是有意的吧? 「

王申雪明白謝山靜以組織的利益為優先考慮,希望為心鏡會增添一個成員,而不是為城中的監獄增添一個囚犯,緩緩地道:「根據我的判斷,這個年輕的雜工並不知道自己擁有巧炊能力,他在餐館的廚房中打工,偶爾會在顧客的食物中吐一點點口水,覺得這樣很好玩,卻沒想過有人會因此喪命。他或者是個不知好歹的年輕人,但他不是一個蓄意謀殺的犯罪分子。」

既然王申雪也這樣說,楊諾言暫時想不出要怎麼反對,謝山靜對她的部下們點一點頭,示意他們一起進入餐館,相信打算跟那個巧炊者更深入地對話。

王申雪的工作算是完成了,她正準備跟謝山靜說一聲,然後回到總部的頂層辦公室找香小姐。

可是她瞥到楊諾言在一旁對她猛打眼色,才記得自己答應過楊諾言,要助他在適當的時候引開金寧,讓他順利和謝山靜言和。

因此王申雪只得瞪楊諾言一眼,無奈地留下來。

楊諾言和王申雪跟在神知者們回到餐館的廚房,站在隊伍的最後方,帶頭的謝山靜和金寧馬上發現所謂「年輕雜工」的蹤影。

謝山靜略為考慮了一下,向旁邊的金寧打個眼色,示意他負責和目標巧炊者接觸,金寧頷首表示「明白」。

然後謝山靜的目光看向隊伍後方,楊諾言以為她想來和自己說話,心頭一喜,可是隨即看見謝山靜踏出一步,道:「阿雪,拜託你了。」

雖然現時執行任務的是神知者部門,可是招攬新人卻是追蹤者的職責,王申雪自然樂意幫忙。

金寧和王申雪雖然在私下相處時,說不到幾句話就總會抬槓起來,可是他們在工作上是一個異常強大的組合。

金寧的外形高大黝黑,而王申雪則瘦削蒼白,金寧說話方法剛硬強勢,王申雪卻語氣輕軟溫和,兩人雖然一個極剛,一個極柔,卻同樣細心機靈,互相配合下軟硬兼施,往往取得非常理想的效果。

金寧和王申雪臨危受命,對望一眼,同時上前接近那個巧炊者。那個巧炊者果然十分年輕,看樣子大概只得十六、七歲,他正在用刀把一盤水果切成小塊,只見他突然鬼鬼祟祟地左右看了一下,彷彿想看看有沒有人注意自己,然後一口唾液準備往水果盤中吐去,卻聽到身後一把低沉的男聲道:「你最好別再這樣做。」

那個巧炊者被金寧嚇了一跳,陡地轉過身來,這個時候王申雪踏前一步,道:「你不用怕……」

可是那個巧炊者轉身的動作太大,又受了驚嚇,一時忘了自己手中握著一把刀,那把刀在他轉身的時候,正好就揮向站在他正後方的王申雪。

金寧的反應甚快,那把刀銀光一閃,他就伸手一擋,成功保護了王申雪,自己的手臂卻被刀鋒「刷」聲劃了一道血痕。

楊諾言在後方看見這一幕,倒抽了一口涼氣,司徒夢行驚呼出來,其他隊員都用手掩著嘴巴。

謝山靜撲到金寧身邊,眼睛閃出寒冷無比的光,對那個巧炊者厲聲道:「你死定了!」

那個巧炊者實在太年輕,他看見自己的刀割傷了別人,已經嚇得六神無主,突然還有一個目露兇光的女孩子跑出來發出死亡恐嚇,他忽然「哇」聲大叫,手中的刀「喀啷」掉到地上,然後就從廚房的門逃了出去。

謝山靜大喝一聲「追!」她的隊員立即行動,追趕那個令金寧受傷的巧炊者。

楊諾言雖然不是謝山靜的部下,但他一直作為調停人替香小姐擺平各種紛爭,眼看那個巧炊者重重得罪了神知者部門,如此發展下去肯定沒什麼好結果,自覺有責任擔起此事,於是緊隨著眾人追過去。

謝山靜怒不可當,竟然打算親自捉拿犯人,正當她奔向後門的時候,有人拉住了她的手,正是她的助手金寧。

金寧看見謝山靜為了他而動氣,柔聲道:「你冷靜一點,謝山靜,我沒事……」

「放開我!」謝山靜激動地道:「我一定要他血債血償!」

「他不是故意的。」金寧搖頭道:「況且傷口也不深。」

廚房中的其他職員,早就被他們嚇傻了眼,不懂反應,直到王申雪問他們要傷藥,其中一個廚子才回過神來,取出一瓶普通的藥膏和一些紗布。

在廚房工作的人日常難免會被刀子劃到,所以必然有簡單的藥品,王申雪接過東西後,想替金寧處理傷口,一臉歉意地道:「金寧,謝謝你替我擋了刀……」

金寧搖搖頭,根本不把這個程度的刀傷放在眼內,他自行消毒一下,然後隨便把手臂紮好,就好像沒事發生過一樣,繼續安慰謝山靜,道:「你看,完全沒事。」

謝山靜的態度卻好像她的個人財物受損一樣,恨恨地盯著金寧的傷口片刻,然後咬一咬嘴唇,彷彿已經想好復仇計畫,一言不發地從後門離開廚房。

楊諾言沒有跟著那幾個追逐肇事巧炊者的神知者隊員行動,他獨自在幾條最僻靜,最髒亂的暗巷中穿梭,終於在一堆廢棄的木材和竹竿之後,發現了那個巧炊者嚇得瑟縮在一角的身影。

那個巧炊者看見楊諾言,初時仍然非常害怕,楊諾言一臉嚴肅地向他表明,他們並不是來追究他在食物上吐口水的事,也不希望因為他誤傷隊友而找他麻煩,只想跟他好好地談一談。

那個巧炊者仍然半信半疑的樣子,他上下打量了楊諾言一會,看到他外形斯文親切,活像一個「好人」,才稍稍放下了戒心。

楊諾言是一個預言者,加入心鏡會的日子又不算長,沒有受過類似神知者或者追蹤者的職業訓練,也不太了解在招攬新人時有什麼特別的技巧,幸好他尚記得剛剛王申雪解釋過關於「巧炊能力」的種種,於是便把王申雪的說話幾乎一字不漏地重覆一遍。

那個巧炊者聽見自己的唾液,竟然就是令那三個顧客心臟麻痺至死的原因,驚愕地張大了嘴巴。在楊諾言簡單地講解的同時,謝山靜、金寧、王申雪等人,和其他隊員開始陸續找到這條暗巷來。

那個巧炊者認得謝山靜就是剛剛恐嚇他的女孩子,不禁又害怕起來,楊諾言看著他這個樣子,心想:「雖然這個少年的確誤殺了三個人,可是他只是無心之失,如果我把他交給警方,他的人生恐怕就此完蛋。如果我把他帶回心鏡會,他反而有機會改過自新……」

想到這一點,楊諾言心軟下來,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的朋友都叫我「福仔」。」那個巧炊者怯怯地回答。

楊諾言正色地道:「福仔,接下來我說的事,你仔細聽好了。我們來自一個叫心鏡會的組織……」

楊諾言對巧炊者福仔介紹心鏡會的存在、目的和生活方式,然後詢問他是否願意加入組織,成為他們的同伴,又表示只要他願意,大家將不會再追究他入會前的任何事。

謝山靜等人站在後方默默地一起聽著,王申雪聽到楊諾言這番即興的演講倒說得相當不錯,不禁暗暗點頭。

福仔其實也不是笨人,他遲疑了一會兒,問道:「你…你是這個什麼心…心鏡會的當家嗎?」

楊諾言明白他的意思,想了一想,緩緩地道:「我不是領導人,但是我的說話也有點份量。只要你答應兩件事,我保證所有人對你都既往不咎。第一件事,就是你不得再在食物中吐口水,至於第二件事……」楊諾言清清喉嚨,繼續道:「我想你需要向金寧…即是被你誤傷的那個人,誠誠懇懇地道歉。」

謝山靜一直聽著楊諾言和福仔的對話,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第一次發現,楊諾言平時對權位什麼的,表現得愛理不理,不感興趣的樣子,其實他心裡很清楚預言者在心鏡會的位置,亦懂得運用他的權力和優勢。

楊諾言所說的兩件事都不難做到,福仔放下心來,可是他馬上發現,站在楊諾言身後的謝山靜仍然死瞪著自己,不禁又有點猶疑。楊諾言隨著他的視線,回頭瞄了謝山靜一眼,道:「你不必擔心其他人,相信我的承諾就可以了。」

福仔再考慮了半晌,終於點點頭。由這一刻起,巧炊者福仔就是心鏡會香氏集團的成員,他有楊諾言的保護,謝山靜自然無法再實施報復。

任謝山靜再料事如神十倍,也不可能估計到這個偵探任務竟然如此收場,至於怎樣跟客戶廖老闆交代,首席神知者自有她的辦法。

楊諾言本想打算跟謝山靜言和,不過他知道現在她因為金寧受傷的事而心情欠佳,絕對不是適當的時機,只得暗暗嘆氣。

眾人回到香氏集團總部後,王申雪返回頂層辦公室,跟香小姐報告任務時發生的大小事,香小姐聽見楊諾言不但替集團招攬了一個新成員,還成功平息了神知者部門的仇怨,對他的表現大表滿意,慶幸覓得一個和她理念一致,支持「家和萬事興」的親信。

這次的事件除了證明楊諾言的性格雖然不如三位主管那麼強勢,但是在處理事務上亦有他的一套方法外,也是他在心鏡會待了一段日子後,首次放棄自身的原則和所謂的風格,而選擇以集團的利益為重。

王申雪不禁想,她的這個好朋友在心鏡會生活一段時間,終於被潛移默化了。
august_tail 發表於 2018-8-10 19:05
第九十九章  內憂外患(上)

趙氏集團中,主管會議在徹夜進行。

趙亞義被近來的事煩心得無法安睡,眼圈黑黑的,問:「費衣,我叫你查的事,你查得怎樣?」

首席神知者費衣道:「趙先生,我派遣部下查了三天,已經有了眉目……」

趙亞義的心情似乎相當壞,費衣才說了個開頭,他就不耐煩地打斷道:「說重點好嗎?到底齊恩會為什麼要殺我們的人?」

費衣冷靜地道:「我相信齊恩會本來的目標,只是楊諾言。當他們射傷謝山靜後,楊諾言殺了他們的一個成員。雖然這件事被齊恩會掩住了,但他們一定想替那個死掉的成員報仇,所以盲目地攻擊心鏡會的人,甚至不理是趙氏還是香氏的成員。」

趙亞義恨恨地道:「所以我們的三個部下,成了楊諾言的替死鬼嚕?一個假仁假義的香子規,再加一個橫衝直撞的楊諾言,真是心鏡會的大災難…」

「趙先生,香氏集團那邊有什麼動靜?」首席追蹤者蔡斌問道。

「還不是貓哭老鼠,不用理他們。」趙亞義搖頭道:「你們要吩咐部下萬事小心,齊恩會這次可來真的。」三位主管齊聲答應。

趙亞義抽了一口煙,又問:「部下們的反應怎樣?」

總務部主管龍寶生回答:「他們很擔憂,很害怕,畢竟這次死了三個同伴…而且我們已經隱瞞了,那三個同伴是死得多麼淒慘…」

趙亞義「嗯「了一聲,沒有說話。他好像覺得,那三個枉死的部下並不是集團中的要員,不值得花時間去為他們而傷感。

原來趙氏集團和香氏集團一樣,在主管會議中必然會出現間歇性的沉默,在這個沒有任何裝飾品、死氣沉沉的會議室裡,他們好像滿肚心事,低著頭沉思。過了很長時間,蔡斌吞吞吐吐地道:「趙先生,關於預算方面……」

「怎麼啦?」趙亞義冷冷地道:「又哪個行動的經費不足?」

「不是行動經費,而是部下們的日常開支。」蔡斌吸一口氣,道:「自從你限制了每人每月可支的現金,他們都抱怨得很厲害,說不夠銀子花……」

趙亞義揚起修長的眉毛道:「我不認為這個數目有問題。你知道他們領的這個數字,在本市中已經是中產階層的月薪嗎?他們不用付房租,吃飯也在趙氏集團吃,怎可能會不夠用?」

回應的人卻是龍寶生,他道:「可是…趙先生,發生這樣的悲劇後,大家的工作情緒都十分低落,如果可以增加津貼,激勵士氣的話,也…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趙亞義決絕地道:「這個不是供他們貴族式開銷的理由!我堅持這個數目已經足夠他們生活得很舒適,如果他們還是不滿足的話,或者是時候讓他們放棄一些奢侈的習慣。」

費衣也為這個話題發表意見了,他若有所思地道:「那如果設立獎金制度呢?按成員的表現在分發若干獎金…」

蔡斌和龍寶生都暗暗贊同費衣的建議,可是趙亞義卻甚有原則,搖頭道:「我不想令他們覺得,有獎賞才值得為組織效力。他們是心鏡會的成員,不計代價出力是份內事,縱容他們的話只會增加集團的財政負擔,長久下去,早晚會入不敷出的。」

三位主管又陷入了逃不掉的沉默,趙亞義習以為常地等他們再度開口,煙灰缸上的煙蒂越來越多,終於龍寶生道:「我怕部下的不滿會…會日益加深…」

趙亞義的丹鳳眼冷冷地看著龍寶生,道:「我以為穩定部下的心,是主管的責任?還是說你沒這個能力勝任總務部主管,嗄?」

在趙氏三個主管中,只有龍寶生當初反對趙亞義繼任領導人,趙亞義不知基於什麼原因,可能是不想招人話柄,也可能是集團內實在沒有另一個能勉強當主管的人材,所以他沒有使手段逼走龍寶生,卻一直有意無意地對他諸多挑剔。

龍寶生聽見他這樣說,立即噤聲。費衣和蔡斌也不敢再發表什麼意見。

。 。 。

為了應付來自齊恩會的危機,香小姐再度發揮她在城市中的影響力,不知道用什麼方法購入了大批槍械武器,又叮囑總務部主管周民之在建築物內開闢一個射擊練習場,強制所有成員必須定時前往練習。

香小姐很少會硬性規定部下做某一件事,可是就好像她常說的,她是這個集團的「家長」,而無論怎樣和氣親切的家長,在孩子的安全受到威脅時,都一定會強硬起來。

謝山靜在電影中常常看到人開槍,早就對這個邪惡的東西感興趣,也沒有因為自己曾經吃過子彈的苦頭而有陰影。其實不只謝山靜,大多數長年生活在心鏡會中的成員,很容易就習慣模仿電影中的行為,因為這個幾乎是他們接觸社會事物的唯一途徑。

可是有興趣是一回事,有沒有天份又是另外一回事,謝山靜的射擊技巧爛得要命,看情況如果她瞄準一個人的話,站在那個人身邊五尺範圍內的人都會全部中彈,而目標本人卻會安然無恙。

金寧含辛茹苦地指導了她很多天,她也完全沒有進步的跡象,還面不改容地道:「怎麼這樣困難的呢?看電影時開槍明明很容易啊。」

最後金寧只得嘆氣道:「謝山靜,你答應我一件事,永遠不要向著我旁邊的人開槍。」

謝山靜笑嘻嘻地道:「我幹嘛要自己開槍,有你不就好了嗎?」

相反,金寧百發百中的射擊技術卻換來大多數人艷羨的目光,謝山靜對此感到非常滿意和光榮,因此這幾天對金寧也不自覺地溫柔起來。

除了謝山靜和金寧外,神知者馬佩佩也花了大量時間待在射擊練習場。馬佩佩的年紀雖然輕,可是神知能力卻是部門中最傑出的人選之一,而且她工作態度非常認真,首席神知者謝山靜一向對她相當滿意。

謝山靜看見她在練習射擊時那個「破釜沉舟「的表情,彷彿誓要練好槍法的樣子,作為馬佩佩的直屬上級,謝山靜由衷地誇讚了她好幾句。

同時,香小姐下了命令,所有外出的人,不論是執行任務還是出門消遣,都一概要攜帶手槍保護自己。不過她又提醒大家切莫在街上隨便把手槍拿出來,因為「非法擁有槍械」在這個城市是相當嚴重的罪行,給人看到而驚動警察的話,則會惹上麻煩。

趙亞義上任只有不到半年,人面遠遠不及在位多年的香小姐廣,所以香小姐很客氣地問過他,他們想不想購入槍械以備不時之需。可是趙亞義卻一口拒絕,冷冷地表示他們自己也有辦法弄到武器。

趙氏集團這樣抗拒的態度,擺明就沒有當香氏集團是朋友,令一向強調「團結就是力量」的香小姐,需要憂心的事情不免又多了一件。

三位部門主管雖然都忙得透不過氣,可是仍然主動提出替香小姐分憂。

香小姐卻溫言婉拒他們的好意,說這些事情由領導人煩憂就可以,各主管應該多抽時候休息,別要累壞身體。

楊諾言的表妹程可思在表哥的悉心照料下,漸漸適應心鏡會的生活,甚至可以自己離開醫療室,在建築物內四處走動,有時更會和其他成員聊天,認識了一些新朋友。

看到表妹的進步成果,楊諾言登時寬心不少,他想起自己已經和謝山靜冷戰多天,早前執行任務的時候,明明想和她和好,卻偏偏事與願違。楊諾言對她又是掛念,又是愧疚,於是走到神知者總部,看看她能否騰出時間談一談。

楊諾言熟門熟路地直接來到謝山靜的辦公桌,卻發現謝山靜和金寧都不在自己的位置,資深神知者倫家華捧著一本厚厚的資料夾經過,主動對他道:「山靜剛剛帶隊出門執行任務,可能沒那麼快回來。」

楊諾言微感失望,對倫家華說聲「謝謝」,正想離開神知者總部,卻被一個放在她桌子上的某個事物吸引了注意。

謝山靜的辦公桌上有一疊用玻璃紙鎮壓著的資料,本來任何人都不應該不問自取,擅自看別人的東西,不過楊諾言在上面瞥到一個認識的名字,忍不住拿起來一讀,發現那是一篇刊登在雜誌或報紙上的文章,寫著:

黃玲玲醫生獲城中多位名人一致推薦,第三度奪得本市傑出心理醫生大獎,她表示答謝大家的支持,不過為保障病人私隱,黃醫生拒絕透露任何有關病人名單的資訊……

楊諾言會認識這位姓黃的心理醫生,是因為他在加入心鏡會前,曾經也是黃醫生的病人之一。

想當初他剛剛顯露珍貴無比的預言天賦,視線範圍中偶爾會出現一些莫名其妙的畫面,把眼前的所有景物完全覆蓋,好像突然瞬間轉移到別的地方,事實上他卻身在原地。

楊諾言當時對自己忽然出現幻覺大感惶恐,以為是健康出了什麼問題,曾經無數次檢查過腦部、視力和神經系統,甚至在醫生指示下服食過精神科藥物,始終都毫無幫助。

因為這個不定時出現「幻覺」的問題,楊諾言甚至煩惱得失去正常的社交生活,在無計可施下,他最後只得求助心理醫生,希望藉由傾訴舒解他的鬱結。而聽他訴苦的,自然就是出現在謝山靜的資料上那位黃醫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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