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河篇 第八章 卻問何日君再來(上)
艾爾鐵諾歷五六五年八月十六日艾爾鐵諾王國杭州
杭州的總兵府裡,錢繼堯滿臉不安,在室內來回踱步,焦急不已。他忠實的夥伴,赤先生,在今天傍晚突然不告而別,留下了一堆爛攤子,不知道該怎麼是好。
說來都怪自己利慾薰心,竟給這人面獸心的傢伙蒙了眼,認為可以爬到更高的位置,而與他合謀,幹下這等錯事。
綁架皇子,待事情鬧至一定程度時,再佯作破案,救出人質,如此一來,定可大受皇帝賞識,而榮升第一軍團長之位。
這個計畫看似周密壯大,但仔細一想,卻無處不是漏洞,虧得這兩個月沒有走漏半點風聲,否則立刻便是連誅九族的大罪,想起姊夫平時鐵面無私,律下極嚴,這事若給他知道,那麼……那麼……
念及東窗事發的後果,錢繼堯全身冷汗,涔涔而下,腦中不住求神念佛,祈求能夠逃過一劫,卻全然想不出怎麼解決這個困境。
「將軍。」一名高階的軍官快步奔入,看來很是經歷了一番奔波。
「怎麼樣,有他們的下落嗎?」
「這……」軍官面露尷尬之色,顯是一無所獲。
「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錢繼堯口中唸唸有詞,慌的沒了手腳。
「將軍,依屬下之見……還是找個安全地方,去避避風頭吧。」
他是錢繼堯的心腹,對於上司這些日子的所為,一清二楚,照現在的情勢看來,事發只是早晚,再不逃便來不及了。
「說的倒容易,哪裡才是安全的地方!」
「地府。」
窗外傳來聲低語,跟著某種鎖鏈式的奇形兵刃,破牆而入,將那軍官攔腰斬作兩截。
「什麼人想行刺本將軍!」
錢繼堯抽出配刀,與敵刃一碰,火星飛濺,鎖鏈兵刃倒旋而歸。一個年輕男子,自牆破處緩步走出,手臂一振,唰啦唰啦,兵刃回纏腕上。
「大膽狂徒,你……」
錢繼堯氣急敗壞的喝問,在他看見來人的白色騎士服後,愕然終止,那是正式的軍裝,而且,白色是艾爾鐵諾第二軍團的顏色,恰好與黑色的第一軍團不睦。從這年輕人服色看來,僅是隨從一類的職務,但肩上的徽印,卻清楚地顯示,他的軍階比錢繼堯只高不低。
有這等身份的人,為何還會是隨從?錢繼堯張大了口,想起了個馳譽西方國境的名詞,「四鐵衛」。
那是四個武功高強,忠心耿耿的護衛,他們雖然厲害,但比起他們背後的主子,就根本不算什麼了,而依照傳說,四鐵衛絕不離開主子的身邊,換言之……
一個充滿威嚴的身影,緩步踱進大廳,衣衫如雪,眼眸若冰,金屬面具閃爍著寒光,俊朗的半邊臉上,儘是令人坐立難安的笑容。
錢繼堯腦裡轟地一聲,他認得這個人,卻怎麼也想不到,會在這個時候見著他。錢繼堯呻吟了出來。
「周大元帥!」
艾爾鐵諾五大軍團,各司其方,手握重兵,而其中戰績最少,年紀也最輕的一名軍團長,便是第二軍團長,周公瑾。
第二軍團管轄西方國境,該區與強大的絹之國,隔海相望,常興兵災,而該區蠻族常有暴動,治安奇糟無比,是個被眾人皆不看好的荒脊之地,沒有幾個軍團長能穩坐位置,反而戰死任內的,比比皆是。
而打破這個不吉利的慣例,穩坐西方國境最高負責人之寶座的,便是現任軍團長,周公瑾元帥。
甫一上任,便以雷霆手段發動襲擊,將不肯歸化的蠻族,殲滅一空,除了願意投降的部份人等,剩餘的不是死,便是被逐出海外,而後,與絹之國名將司馬仲達,發生數次激烈海戰,讓對方從此心有所忌,不敢輕言犯境。
消滅了所有武裝勢力之後,這元帥一反前態地採取懷柔政策,鼓勵當地種族通婚,嘉獎文教,發展通商,與司馬仲達擊掌為誓,保證雙邊的和平,西方自此蓬勃發展,成了艾爾鐵諾中最安定的幾個區域。
雖是出身王室,卻與一般的貴族子弟不同,每次作戰,公瑾親臨陣前,指揮大軍,衝鋒陷陣,讓整支軍隊士氣如虹,成了罕見的常勝軍。算起他出征總數,不過九次,是五大軍團長中最少的一名,但除了絹之國外,其餘幾場戰爭的敵人,都已經再也沒有復起的可能了,因此,他並沒有締造戰績的機會。
如此的實績,令王室對之另眼相看,封賞不斷,暗中卻擔心其功高震主,兼之手上實力太強,隨時有擁兵自重的可能,故而三個月前,明升暗降,將其調任閒差,公瑾索性辭官,藉此機會遊山玩水去也。
可是,公瑾一離職,司馬仲達立刻興兵來犯,當地爆發民變,將士拒不出戰,諸多動亂此起彼落,該處行政功能完全停擺,已成了無法之地了。
此事震驚朝野,三軍將士、士大夫、商賈富豪聯名為其抗辯,不下十數次,總人數逾百萬,照估計,大概再不用多久,公瑾便會接到皇命,官復原職。
而這麼一個大人物,竟無緣無故出現在此,更糟的是,姊夫與他互為政敵,兩人明爭暗鬥已久,今日他的到來,無疑是敲響了死亡的喪鐘。
「錢繼堯,你好大的膽子,居然膽敢犯下這等大逆不道之罪。」無視於錢繼堯的驚懼,公瑾冷笑道。
錢繼堯嚇的跌坐在地,原本還期盼對方不知道這件密事,哪知道公瑾一開口,便掌握了全盤優勢,讓他除了跪地求饒外,再沒別的事可做。
「本帥旅經此地,聽聞殿下被歹徒所劫,明查暗訪多日,終於給我抓到你的罪證。」公瑾沉聲道:「還不快招出殿下的所在,要是殿下有絲毫損傷,你萬死不足贖其罪。」
「在……在西首兵器庫的暗窖裡,這是鑰匙。」
顫抖著聲音,錢繼堯自動將鑰匙交出,蔣忠接過,跑去釋放人質。
「元……元帥……,下官亦是遭奸人所惑,我……」
錢繼堯自知這罪刑太大,只怕還得牽連親族,倒也不敢開口要求饒命。本來逼虎跳牆,人到絕境,惡向膽邊生,但想起傳說中,公瑾出神入化的武功,他又哪敢妄動。
公瑾卻是笑了,白皙的臉上,浮現了詭異的笑意,緩聲道:「我也認為這事並不單純,背後定有他人策劃,若你肯供出主謀,或許我可以法外施恩……」
錢繼堯匍匐在地上,看不見公瑾的臉色,只聽他語氣轉為和緩,似有一線活命希望,可是,說起來,他與赤先生都是犯案者,主謀……哪來的主謀……
「元帥,您所謂的主謀……」
「你不過是區區一名軍長,如何有能力犯下這樣的大案,定是受到上司指使……」
乍聞此言,錢繼堯如遭五雷轟頂,恍然大悟,他已是軍長,再往上追溯,那身為第一軍團長的司徒星霜,定是責無旁貸,公瑾的意思,便是要他作假供,誣陷姊夫,乘機除去這眼中釘。
內心受到罪惡感、活命慾望的反覆激盪,錢繼堯遲疑不決,他顫聲道:「是不是只要我供出主謀,就能活命……」
「主謀既是你上司,那你也是身不由己,值得同情,我會在陛下面前求情,對你從輕發落……」
公瑾輕描淡寫的幾句,瓦解了錢繼堯的心防,同時也暗示了,決不接受其他人選的「主謀」。
在「願意放棄一切,只求能夠保住一命」的心情驅使下,錢繼堯顫抖著手,揮筆寫下了供詞,供稱所有的一切,都是受到司徒星霜的指使下完成,自己雖不願意,卻是無計可施。
「這是供詞。」錢繼堯呈上紙張,整張臉脹成豬肝色,顯是承受了巨大的罪惡感。為了保存一命,他簽訂了惡魔的契約。
「很好,寫的不錯。」公瑾滿意的點點頭,手方落下,錢繼堯已給遠遠的擊了出去,撞塌樑柱,口噴鮮血倒地。
「你!」錢繼堯驚怒交集,想不到對方這樣反臉無情,一經事成,立刻過橋抽板。
「不用訝異,這是很正常的結果,有了這紙供詞,我還要你作什麼。」
公瑾搖搖頭,似是嘲笑對方的愚昧。
錢繼堯「哇」的一聲,噴出大口鮮血,他胸口中招,兩排肋骨俱給震斷,倒插內臟,已是致命傷。死亡當口,神智一片清明,猛地想通一切,暴睜雙眼,掙扎道:「原來……原來所有的事……都是你在策劃,赤先生只不過是……」
是的,雖然不是戰爭地帶,不必特殊戒備,但皇子出巡,身邊攜帶的護衛,豈是泛泛,若非公瑾親自出手,憑赤先生手底的實力,只有全軍覆沒的份。
而皇子被劫,這又是何等大事,想要在各方嚴密搜查下,絲毫不露破綻,這等高難度的策劃,也只有公瑾才能辦到。
「自然是我了。能夠想通這些,你死的不算冤。」公瑾微笑說著。
隔空一指轟碎了柱子,巨大的花崗岩紛紛而落,砸在快嚥氣的錢繼堯身上,登時喪命。
「元帥,殿下救出來了。」蔣忠側身讓開。
一名長相十分清秀的男子,出現在廳口。雖然神情有些疲倦,卻是毫髮無傷,眉宇間有股精明達練的丰采,親和而不失威儀,確是一副天皇世冑的尊貴模樣。
皇子拱手施禮,感謝道:「多謝元帥相救,孤王感激不盡,日後定當奏請父皇,大大的封賞。」
公瑾冷笑道:「些微小事,何足掛齒。」說罷,反手一掌,打碎了皇子的頭顱。
蔣忠侍立一旁,臉色半點沒變,似是早知有此變局。
「司徒星霜謀反,挾持皇子,我們不及相救,皇子已遇害,黨羽錢繼堯寫下自白供書後,畏罪自殺。這就是事實的真相,你明白嗎?」
「末將明白。」
對蔣忠做了些交代,公瑾點了點頭,負手沉思,皇子、錢繼堯俱已身亡,此事疑點雖多,卻從此死無對證,只要一切依計畫進行,僅憑這紙供詞,司徒星霜見不著明年的中秋了。
這皇子為人頗為精明,甚得聖眷,又與自己不睦,日後諸皇子爭位,大是個麻煩,這與自己所繪製的未來藍圖不合,早應糾正,只是未有適當時機,才多年隱忍不發,今次一箭雙鵰,利用他的死,扳倒司徒星霜,除去兩個心腹大患,日後當可高枕無憂,靜觀艾爾鐵諾國勢的變化了。
「唉!好的敵人,又少了一個。」
遙望明月漸沉,公瑾頗為寂寥地,慨然長歎,話意是真?是假?只有本人方知。
黑無常雖然是殺手,職業道德卻還不壞,收拾了兄弟的屍體,竟然還將赤先生一併帶走,省去不少麻煩。
也許是知道技不如人,黑無常並沒有為兄弟報仇,其實,身為一個殺手,早就已經有所覺悟,隨時隨地面對死亡。
蘭斯洛沒有攔阻他們離開,沒有什麼特殊理由,只是由死至生走了一遭,看見周圍都是死屍,不太想再殺人,如此而已。
楓兒止住了眼淚,默然目送那個男人離去,自此之後,他還會這麼繼續錯下去嗎?楓兒不知道,只是,這些事情再與她無關了。
「阿紅……」小草輕聲喚道。既然知道了真名,就沒有理由再叫她楓兒了。
「不!」楓兒搖頭道:「我是楓兒。」
小草會意,比起「阿紅」,這個女子寧願選擇「楓兒」這個身份,這種心情,與自己不是很像嗎?
「呃!我們……該想個辦法出去吧!」蘭斯洛通紅著臉,很尷尬地說著,一直相處的兩個同伴,都有了巨大變化,讓他有點不知如何自處。
小草也就罷了,反正早就打鬧慣了,只不過要換個角度,把她當成女孩子而已。
楓兒就麻煩了,原本的寵物,突然變成了這麼一個大美女,更糟的是,那健美的胴體,一絲不掛,散發著難以抗拒的誘惑。
發覺蘭斯洛感到不適,楓兒啞然失笑,當獸人當了這麼久,早已習慣裸身,突然說要穿上衣服,還真是不習慣。隨便弄了套衣衫穿上,反正洞內死屍這麼多,要剝套衣服,那還不簡單。
楓兒看了看周圍巖壁,道:「我帶你們上去吧!」
巖壁不算太陡,全身武功已復,依這等地勢,根本困不住自己,要帶兩個人飛馳,有點麻煩,但既然黑無常都做的到,自己沒理由不行。
「且慢上去,我想確定點事情。」小草笑道。
既然到了寶山,豈可空手而回,不好好鑽研一下,還真枉費了今晚這番折騰呢!
「你還要做什麼,快點上去了。」
「尋寶啊!我們來這裡,不就是來尋寶的嗎?」
「什麼!找到寶物的藏匿點了嗎?這個好耶!」
小草俏皮一笑,向赤先生原本立足的高台跑去。聽到有寶物的蘭斯洛,就像是見了胡蘿蔔的兔子,一馬當先,衝在前頭。
楓兒不發一言,緊緊跟在後頭。
巖壁給炸塌了,幾面旗子,繡著不知名的怪獸圖形,依照特殊的排列,參差插在周圍壁上,果然是東方仙術的陣型。
「很有意思的排法,是照五行生剋的方位,不知道陣法的名字叫什麼?」
小草側著頭,仔細端詳,這陣法已給她暫時消掉,作為法器的旗幟,此刻也如廢物一般,但是,還是可以從中學點東西的。
神仙術是種很罕見的派系,想要見到優良的範本,並不容易。小草好學成癖,一看到這陣型,不禁入迷的揣摩起來,想要推算出陣勢運行的法門。
「喂!不是說有寶物嗎?在哪裡?在哪裡?」蘭斯洛四處張望,搓著手掌,一副猴急模樣。
不知是雷因斯·蒂倫的治癒聖力,果然名不虛傳,亦或是這人的新陳代謝能力舉世無雙,蘭斯洛完全忘記自己不久前重傷垂死,充滿活力地連跑帶跳,十足一個淘金客。
「別著急,寶物這種東西,是不會莫名其妙掉出來的。」小草笑道。
靈竅開啟,得到進化的不只是身體,彷彿連心也換了一顆新的,或許是明白了母親的遺言吧!小草覺得心裡自信滿滿,敢放大膽子,去爭取一些以前不敢觸碰的東西。
聖光封印、十方血囓陣都已被解除,雷峰寶藏處於千年以來,首次不設防的情況。既然老天爺讓他們來到此地,又讓自己得此異能,誤打誤撞地解了所有守護魔法,那麼冥冥之中,可能早就注定了,他們是天命的得寶之人,無須再多作顧忌了。
小草走向巖壁,把手放在璧上,閉上眼睛,用氣去探索巖壁後的東西,發覺不對,便再換個地方,就這樣重複這個過程,試探了八九處地方,最後,停了下來。
「就在這面石壁後面了,可是,要怎麼打開呢?」
那面石壁沒有半點縫隙,並非設有機關,而是由石塊崩塌所形成的巨壁,看來,可能是周圍石壁遭到大力轟碎,將這裡堆堵了起來,感覺上,的確像是埋藏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可是,麻煩來了,面對這小山堆高的石塊,蘭斯洛、小草不由為之一愣,一般人是絕對無法移開這些東西的,至少蘭斯洛做不到,小草的異能,雖然能消除一切的魔法力,但卻無法搬移重物,派不上用場。
「這要怎麼辦,我的炸藥用完了,你的呢?」
「早就全部給你了,哪還有剩。」
「讓我來試試。」
一直悶不吭聲的楓兒開口了,她拋去了適才隨手撿來的劍,在屍體堆中來回找尋,取了把材質較好的劍,擺出突刺的架式,沉聲道:「舊時的武功,我不知道還記得多少,你們讓開一些,免的給誤傷。」
在當初被敵軍所擒的時候,因為忌憚她武功太強,曾挑斷了她的手筋,這也就是手腕上兩圈紅痕的由來,但是,生死花除了讓人腦部退化之外,以強化肉體而言,反而大有助益,能將舊有傷患完全修復,故而蛻變完成的楓兒,身體的強韌度,只有更勝昔日。
甫一提氣,澎湃的真氣,如怒海狂嘯,自丹田急速奔流於全身各處,勢道之猛烈,連楓兒自己都吃了一驚。
將真氣緩緩導於劍上,劍刃倏地亮了起來,嗡嗡作響,逐漸轉為通紅,她舊日所修的武學,與紫鈺的焚城槍法頗似,都屬於炎系武學,一經催運,周圍兩丈之內,都能感覺出那股熱浪,這也是為何要找一柄材質較好的兵刃的原因,否則高溫之下,還不待劍刃揮出,整柄劍早給熔成廢鐵。
「小心了,大家後退。」
長劍忽地急轉起來,如同柄鋒利的錐子,配合上足以熔石化礫的高熱,楓兒整個人化作一團火旋風,向石堆鑽了進去。
「轟隆轟隆」震天連響中,巨石堆發生連串爆炸,拳頭大小的碎石塊,給轟的滿天都是,紛落如雨。
「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不過給打幾下而已,不要叫成這樣,亂沒男子氣概的。」
蘭斯洛抱頭哀號,他雖然躲在遠處,但還是給落石打了幾下,眼冒金星。小草給蘭斯洛護在懷裡,半點擦傷也沒有,好整以暇地開著玩笑,她既已回復女兒身,自然有她當女孩的好處,要是以前,早給蘭斯洛一腳踹出去,說「身為小弟,有為老大擋石頭的義務,勇敢的挨砸吧!盾牌。」
「還好沒有別人在這,否則一定給砸的頭破血流。」
「是有別人,只是沒有別的活人而已。」
不過,也真奇怪,算算時間,外頭也該天明了,雷峰塔鬧了這等的大事,怎地沒有半個人下來察探,莫非有什麼事也鬧在外頭。
爆炸聲停了,楓兒一聲鷹唳,飄身而退,原本的石壁,給開出了條長長的甬道,恰容一人通行的寬度,煞是嚇人。
「真可怕,你怎麼不去專門給人拆屋,穩賺的。」蘭斯洛喃喃道,他因為剛才給石頭砸中,頗有懷恨,不給楓兒正面評價。
「別理這傻子,楓兒,跟姊姊進去。」小草牽著楓兒,快步走了進去。
見到楓兒展露的功力,小草暗喜在心,楓兒的武功,比她預期中還要高的多,對於未來自己的某些計畫,可以說是多了個無法替代的好幫手。
楓兒給小草挽著手,沒有抗拒,她從以前就不喜歡跟人有肌膚接觸,就算對方是女的也一樣,但是既然是小草,那便不同,對她而言,在如今的世上,蘭斯洛、小草是她僅有的親人了。
變回人類身體,回復原本年齡的楓兒,看起來比小草還大上幾歲,但彼此這樣叫慣了,卻是誰也沒有要改變稱呼的想法。
走道的盡頭,是一堆古怪圖形,楓兒給一股柔韌的力網阻住,化消了所有力道,再前進不了半分,故而到此便停了手。
「後頭應該是空的,只要解除了封印,就可以進入。」楓兒做了補充,在她看來,那層力網似是魔道之術,與武功無關,接下來,就交給小草來判斷了。
壁上的圖形,是神話時代的古文字,倘若不是相當有水準的學者,或是高深的魔法師,是認不得的,當然,對小草來說,看這文字便像吃飯般容易。
小草大略看了看,一臉的古怪,說道:「唔……是太古時代的文字,嗯……怎麼會用這種咒語,設封印人的腦筋,一定不正常。」說完皺著眉頭,退開至三丈之外。
楓兒會意,也跟著後退幾步。
小草揚起手臂,朗聲頌道:「解除千年的封印,打開通往禁忌的道路,繼起宇宙繼起之生命,西哩嘩啦轟通誇媽,我是你媽媽,奉阿里巴巴之名,芝麻開門。」
話聲方落,後頭響起了一陣爆笑聲,是剛剛感到的蘭斯洛,聽到了這不知所云的咒語,笑倒在地。
石壁上,產生了一圈圈的波動,猶如水面生波,跟著,打開了一道兩丈見方的石門。
濃密的黑霧,恍若實質,迅速自洞口冒出,一接觸外界,立刻幻化出種種鬼魅魍魎之形,張牙舞爪地撲過來。
楓兒眉頭一皺,第一時間移至小草身前,嚴密護衛,小草有些感動,輕拍了好姊妹的肩膀,笑道:「先別忙。」手一揮,祭起異能,所有的鬼魅,全消失的無影無蹤。
楓兒見狀,皺眉道:「是魔氣。」
凡是修煉魔功者,身上通常都會散發著妖氣,若是功力極高,轉妖為魔,可以散發出魔氣,這已是魔族中難得的好手。隨著修為越深,氣的純度也越高,能夠高到足以產生幻化,變出種種低階妖物,那本人的修為之高,已經是難以想像了。
對人類而言,遠自九州大戰以前,「魔族」這個名詞,便是種種不祥、恐怖、怨恨的代表,楓兒不希望親愛的小姐,與之有所牽連。
「是啊!很強吧!這可是某位歷史名人的陵墓喔!」小草渾無所覺,微笑道。
三人小心地步過了洞壁,準備面對著名的雷峰寶藏。小草尤其興奮,她有種預感,自己即將接觸的,將會是一段塵封數千年的秘史,足以將整個人類顛覆過來的大秘密。
點亮了火摺,能看清周圍的景物,石壁之後,是間狹長的石室,而在石室的盡頭,有道模糊的身影,端坐石床上,相距約五十丈,有些看不真切。
但是,雖然隔著這麼遠的距離,甫進洞門,一股沉重無比的王者氣息,恍若實質,撲天卷地而來,立刻壓的三人喘不過氣,就連武功最高的楓兒亦不能倖免,連提了幾次真氣,鬱悶的感覺卻越來越重,彷彿只有俯身下拜才能順氣。三人對望一眼,均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驚駭之意。
連蘭斯洛這般遲鈍的人,都感覺到了這股懾服力,疑惑的問道:「是什麼人的陵墓,有這等派頭。」
小草心中再無懷疑,緩聲道:「魔族君主,大魔神王,鐵木真。」
楓兒呆了一呆,饒是她冷靜過人,乍聞此名,還是當場呆住,半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蘭斯洛的反應卻很奇怪,只見他收起戲謔的表情,神情肅穆的連叩三個響頭。
這反而把小草弄呆了,對人類而言,大魔神王代表著殺戮、死亡,是罪惡的化身,而鐵木真這個名字,更是魔中之魔,不管是什麼人,聽到這個名字,都會神情緊張地擺出戒備的架式,像楓兒這樣,那是正常的反應。
這位魔王的一生,充滿了神秘的色彩,事實上,對魔族而言,這名字也是個禁忌,自從魔族退回魔界,幾個首領就聯合發佈了箝口令,不准任何人再提到,違者殺無赦,所持的理由,似乎是,因為他敗給了人類,是魔族的恥辱。
那麼,蘭斯洛的反應,又是該怎麼解釋呢?這個「本大爺」的個性幾乎是狂妄自大了,偶爾談論到史上的成名英雄,他都嗤之以鼻,再不然,就是「雖然肯定他的作為,但本大爺也做的到,沒什麼了不起」,從未見他對什麼東西表示敬意,又怎會如此尊崇這個魔王呢?
「你……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拜的是什麼人啊!」蘭斯洛磕完了頭,小草疑惑問道。
「知道啊!老頭子曾說過他的故事,鐵木真是天地間一等一的英雄好漢,我拜他幾拜,瞻仰一下,也是應該。」蘭斯洛一臉「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回答。
小草疑雲滿胸,蘭斯洛的老師,究竟是什麼人,怎會有如此觀點,莫非,是知道了那一段失落的歷史……
楓兒擔心石室中伏有機關,默默向亡者祝禱一番,將劍收起,趁那兩人還在說話,獨自向前探索。
火光輝映之下,楓兒發覺石室的兩邊牆壁,全都密密麻麻的寫滿文字、圖形,好奇心起,湊近看了看,才瞄了兩行,不由得驚呼出聲。
「什麼事?」
「楓兒你沒事吧!」
蘭斯洛、小草聽得驚呼,也是給嚇了一跳,忙跟過來,發覺楓兒的眼光牢牢盯在壁上,也跟著看過去,一窺之下,登時如遭雷殛,一齊驚叫。
石壁上,凌凌落落地放,著些奇怪東西的碎片,碎絲帶、斷成兩截的法杖、聖靈石的碎塊、某種刀劍的一部份……約莫八九樣東西,沒有一個是完整的,可是,儘管已是廢物一堆,三人依舊可以感受到,那些非同小可的殘留氣息,足見當年的威力。
特別是小草、楓兒感覺最為強烈,出身魔法世家的小草,一眼就可以肯定,那裂作兩段的琴弦,只要稍加接復,便是難得一見的魔曲樂器。就算是那些已成粉屑的精靈水晶,只憑那殘存的聖光,已是一級的伏魔至寶。
楓兒浸淫劍道多年,也曾換過多柄上好名劍,卻從未看過如此清澈冷冽的劍光,只要將這碎片投爐重煉,必是絕世神兵。
在旁邊的壁上,龍飛鳳舞地寫著幾個大字。
「孤峰血戰,擊殺敵人多名,留其兵器以為念。」
只用「敵人」,卻不說「強敵」,留言人睥睨天下的遺意,狂的令人無法置信。
小草約略看的出這些物品的來歷,也就是因為看的出,她蒼白著臉,喃喃道:「十二強者,是十二強者。」
在九州大戰中,有一些絕頂高手,與魔族激烈抗戰,他們分別在武道、魔法上,有卓越成就,這包括了名聲最響的「二聖、三賢者」在內,與另外幾名正道、邪道的高手,共有十二名。
他們在大戰中有著卓越的貢獻,為了抵抗魔族,這些人一一犧牲了,淹沒在歷史的洪流之中,為了紀念,後世尊稱為「十二強者」。
十二強者的記錄,存在於不少典籍之內,小草就對每個人的事跡耳熟能詳,但卻有點疑惑,在當時,與這些人齊名的高手並不少,對戰爭的貢獻相若,彼此的修為也相近,為什麼只有這些人被列為十二強者,而且,那些未被列名的人,居然半點抱怨也沒有,這與素來好爭名的人類社會不符。
再者,十二強者的各場戰役,典籍上清清楚楚,但是,對於每個人戰死之役,卻語意不詳,匆匆一筆帶過,甚至沒有記載,從這裡面,小草已經嗅到不尋常的氣味了。
對於這段疑似遭到竄改的歷史,小草曾有種種推想,現在,她知道答案了。
無怪當年三賢者誅殺天魔後,落落寡歡,從此未再提起相關的一言半語,因為,當年參與誅魔之役的,不是三賢者,而是十二強者全數動員,經過一番血戰,九名強者全數陣亡,三賢者只是其中的倖存者。
三賢者是何等人物,餘下的九名強者,能與之並列,足見彼此修為相差未遠,單只是西王母、龍騎士,便已是曠世難逢的絕頂高手,何況其他,這十二個人中,隨便挑出六個人,只怕已足夠將如今的風之大陸,掀去半邊。
可是,這許多高手聯手,合攻一人,居然還落了個慘勝的結果,十二強者給擊殺九個,僅有三賢者能全身而退,這固然可以看出三賢者的高明之處,那麼,締造出這種戰果的人,又是何等的偉大啊!
史書對那一戰的記錄,雖然只有寥寥幾句,卻可看出當真是慘烈無比,直讓天為之哭,遙想昔人風範,小草不禁神往,不管鐵木真是多殘忍的惡魔,只看他以一敵十二的豪氣,便足以氣蓋千古,不朽於青史了。
往左看去,又是一段文字。
「鐵木真得挫眾敵,盡窺諸門雜技,雖未足與議也,後世小子習之,亦足以建功立業,成一方之雄,茲將戰中所見錄下,盡繪於左。」
後頭,便是連篇文字、圖形,例如說,「焚城槍法,龍族武學,剛猛迅捷,交戰半日後,分其心神,破招殺之。」跟著,便寫著「盡破焚城槍法一百零八式於此」,畫出圖案,寫明此招厲害之處,如何修練,又要如何破解,每一處皆註解仔細,儼然就是一套綜合秘笈。
一幕幕的解說,看的人眼花撩亂,小草不通武學,卻也知道這是無上瑰寶,而最後面幾篇,則是寫了幾個已然失傳的強力魔咒,自然也附了怎樣修習,如何與簽訂契約的法門,看的小草眼發異彩,捨不得移足。
眼見兩個人皆如疑如醉,蘭斯洛暗暗好笑,他武功、魔法皆不成,這些東西對他而言,誘惑力不至於太大,隨意漫步,想找找看三賢者的武學,哪知從頭到尾,數十項絕學,就是沒有與三賢者相關的資料,只是在左面最後牆壁,寫著:「三賢者未死,其技當不至失傳,無須重抄於此。」
蘭斯洛心想,這鐵木真也是個怪人,居然擔心對手給他殺了之後,一身武功就此失傳,還特別將這些功夫抄寫壁上,遺留世人,當真是古怪到了極點。
可是,也真奇怪,一個垂死之人,會有能力寫這麼一大堆東西嗎?精神未免也太好了吧!想來,定是雙方激戰之後,鐵木真給打成重傷,躲於此地,三賢者隨後追到,因恐逼虎跳牆,遭他絕命反撲,索性以咒術封起洞門,候其傷發而亡,而鐵木真內力深厚,不至於立刻斃命,嚥氣前留下了這許多東西。
看完左邊,蘭斯洛逕自步至右方,細觀起來,那只有一堆文字,不見圖形,唯恐有字不識得,硬是把沉迷在魔法中的小草給拖了過來。
「余受叛徒暗算於先,復力戰十二強者於後,神枯力竭,行至此地,氣血沸騰,不克自制,即當大歸,憾有未了心事數件,故留書於壁,以傳後世英傑。
入此室,拜吾遺體八十一,起出天魔古經,即為我魔族第三十三代大魔神王,持歷任魔主加護,光我魔族,魔照天下。玉盒內藏魔血三滴,九天冰蟾一隻,習我天魔功者,飲魔血通九大經脈,杜絕後患,後可依法修習。九天冰蟾,療絕症,化萬毒,奪天地之造化,望後輩善珍使用。
余誤殺摯愛,心如死灰,蒼天戲弄,更無生趣。畢生學武,所為何事?能與天下英雄生死一博,暢然快哉,不枉此身矣。生為帝王,死於沙場,馬革裹屍,亦得其所,環顧前塵,叱吒風雲,盡握人間興衰無數,鐵木真此生無怨。
死時方悟,世間浮華,到頭皆空;皇圖霸業,難了恩怨,付之一笑,消於塵土,不過螻蟻等閒事爾。縱有蓋世武功,通天權勢,難挽五百載光陰,畢生遺憾,難悔當初。
鐵木真絕筆」
原來是遺書。
驚人的事實,又爆發一項,從遺書內容得知,在力戰十二強者之前,鐵木真已受暗算,負傷在先,之後又與十二強者大戰,尚有如此戰績,鐵木真一身的修為,非獨空前絕後,簡直已經到了驚天地、泣鬼神的地步了。
看來,這位魔主的一生,也是多彩多姿了。「誤殺摯愛」,不知是怎樣的一段愛情故事?「蒼天戲弄」,又是怎樣的戲弄法?他武功蓋世,權勢通天,卻惋惜難挽回「五百載光陰」,那又是怎麼一回事?
最令小草感到不解的,是最後的那一句「難悔當初」,這是什麼意思?
既是後悔,一般人只說悔不當初,何來難悔當初,他難悔些什麼?這一切,只怕隨著他的長埋荒塚,而永成謎題了。
小草沉吟未果,卻發覺一旁的蘭斯洛,滿臉興奮,高聲笑道:「九天冰蟾,九天冰蟾啊!紫鈺小姐有救了。」
這句話點醒了小草,要醫治紫鈺的病,非九天冰蟾不可,此物世間難尋,便是殺入魔界王城,也未必能找到幾隻,哪想到今日機緣巧合,竟會在此發現,紫鈺生機有望了。
放眼四望,看不到什麼特殊的佈置,可能要如遺言中所說,對其叩首八十一,方能發現,這是所有前輩高人,愛用的怪僻。
蘭斯洛、小草恭恭敬敬的走上前,每走一步,那股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勢,便越益加強,令人喘不過氣來。因為不敢侵犯遺體,所以兩人在相隔十丈之處停下腳步。
前頭擺放了一張石床,石床之上,是一套巨大的黑色鎧甲,瞧不出是什麼材質,顏色黑漆漆的,一層奇異光澤通體流動,彷彿有生命一般,絕非凡品。盔甲上破損多處,佈滿了多種兵器的傷痕,可以看的出那一戰的激烈,特別是頭盔上的大裂痕,尤其怵目驚心,而胸口的一個大洞,由前胸透至後背,說不定便是致命傷。
而在盔甲之後,令萬物俯首下拜的威嚴氣息,恍若千斤大石,讓所有接近的人,如遭法術定住一般,給壓迫的動彈不得。
「是黑魔鎧。」小草低語道。
鐵木真在繼位的當天,穿戴上了魔界名匠隆·貝多芬打造的無雙鎧甲「黑魔鎧」,此後一生未有脫下,也因此,無人得知其真面目究竟為何?
可能是覺得死了還穿鎧甲,是件累人的事,所以鐵木真在死前,還是卸下了這身戎裝,把覆蓋他多年的黑魔鎧脫下,整齊地放在身前。
兩人心中都是同樣的想法,人死已近兩千年,卻仍能散發如此氣勢,何況是生前,這麼一想,對於他那不可思議的修為,也就不那麼驚訝了。
「鐵木真老前輩,我不是魔族,所以也就不必稱你叫陛下了,後生小子蘭斯洛,這廂有禮了。」
蘭斯洛虔誠的合掌揖拜,他個性便是如此,雖然說對方是值得尊敬的人物,也不必在那邊掉書包,直接說便可以了。
小草明白兄長的個性,只看他把「本大爺」改成了「我」,甚至還自稱「後生小子」,就知道他對鐵木真的確是很尊敬的。
「你的天魔功,可能很厲害,但反正我不想替你光大魔族,無功不受祿,也就不練了。」蘭斯洛輕描淡寫的說著,把可能以令他無敵於天下的蓋世武學,不當一回事的推開。
「但今天為了救心上人,就借你的九天冰蟾用用,您老人家英雄一世,該不會跟我們後生晚輩計較這些小東西吧!反正您在這裡坐了那麼久,也沒半個客人來,今天我們來陪陪您,您就把東西當作見面禮吧!」說完,神情肅穆,開始磕頭。
小草聽的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這傢伙真是標準的山賊個性,連死人的便宜也占,倘若鐵木真死後有知,拜他遺體的竟是這種無賴,鐵定會氣的跳起來,拔劍追殺蘭斯洛。
八十一個響頭磕完,蘭斯洛站起身來,發覺四周並無異樣,怪叫一聲,哭喪著臉道:「
有沒有搞錯,死了還晃點別人,騙人家磕頭,這魔王真是惡到極點了。」
話聲方落,一個石台,緩緩升起於面前。石台之上,放了一本手卷,一個玉盒,蘭斯洛湊近觀看,發黃的手捲上,寫著「天魔古經」四個黑字,看來甚是古老,不知多久歷史了。
玉盒中,一個小磁瓶,一隻通體碧綠,眼睛朱紅的玉蟾,籠罩在一層淡紅色的光罩之下,穩穩放著。
「九天冰蟾!」蘭斯洛大喜,伸手去拿。
「不可。」小草出手攔阻,說道:「九天冰蟾,與外界大氣接觸,一刻鐘內立刻失去作用,化為輕煙,所以必須以真氣化罩來收藏,你現在取出,還來不及送到,東西就沒了。」
「那怎麼辦?」
「沒別的辦法,把紫鈺姊姊帶來,就地服用吧!」
蘭斯洛有些遺憾地放下手,瞥見旁邊的天魔古經,眼睛滴溜溜的打轉,臉上浮現了邪惡的笑容。
「你……你不是說不想練的嗎?」小草驚道。
「哎呀!只是看一下而已,不算練,你不要妨礙我純潔的求知慾。」
小草嘴上說不要,卻沒有認真阻攔的意思,也很想看看,這天下第一武學,到底是什麼模樣,同時,也可解開所謂的天魔經之謎。天魔功,是魔族至高無上的武學,歷代非王族不傳,讓魔王的血統,永遠稱霸於魔界。
天魔功,記載於天魔古經,而其中,有條神秘的傳說。據說,若是從抄錄本,或是後人口述,而修習天魔功,功力雖高,卻永難修成最高境界「太上天魔」。
只有每一任的大魔神王,能夠直接從天魔古經依法修練,是以古經僅傳繼位者一人,也是大魔神王始終能統御群魔的理由。
到底古經裡面,有什麼不同點呢?那個修成最高境界的訣竅是什麼?這是千古以來,魔族的一大謎團,魔族固然好奇不已,便是其他的各種族,也曾有過無數推測,而這個秘密,馬上就要揭曉了。
解開束書的絲帶,蘭斯洛打開了第一頁,當兩人看清了裡面的字,不由得面面相覷。
第一頁中,一行血字,看來怵目驚心。
「欲修練天魔功者,需以人生的一部份,作為交換。」
小草歎息道:「原來如此,這是所謂的咒禁武學。」
天地間,有某些物品,受到某些詛咒的纏身,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能夠在最短時間內,完成個人的理想,然後讓宿主遭到生不如死的命運。
這類的東西,在魔導士的世界裡,常有所聞,有許多不肖術者,藉著這類的魔器,來完成自己的私慾,但後果往往都是很悲慘的,與惡魔簽訂契約,無異與虎謀皮,最後當然不得善終。
「這就是天魔經的秘密了,無怪非經書在手,不能修練最高境界,原來是這等因由。」
「仔細想想,魔族的大魔神王,好像沒幾個是壽終正寢的,真是悲哀。」
「這種武功,就算能練到天下第一,我也不要。」蘭斯洛搖頭道。
的確,就算武功無敵於天下,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詛咒反噬,這種膽顫心驚的日子,只怕是生不如死,縱使權勢再大,也沒有意義。
這可能是上天給人們最大的一個玩笑,讓你在一段時間中,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卻告訴你在多久以後,你的生命將要終結,這樣子的生活,你要不要。
無疑的,蘭斯洛、小草是不要的。他們也想不出,什麼樣的人,會去練這種功夫。
很惋惜地合上經書,重新放好,蘭斯洛的眼睛又亮了起來,看往黑魔鎧的背後,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怎麼樣,現在,歷史的謎題,只剩一個了。」
「這樣很不道德,人家會生氣的。」小草嚴詞推拒,眼中卻閃著狡獪的笑意。
鐵木真的真面目,也是一個大謎題,今晚已經解開了這麼多疑團,如果留下這一個,總覺得有點意猶未盡。
「怎麼樣,做不做?」早就看穿了小草的動搖,蘭斯洛笑道。
「嗯……他老人家英雄一世,我們只看一眼,他應該不會跟我們一般見識的。」果然有其兄必有其弟,小草把某人的無賴學了個十足,標準山賊個性。
默默祝禱了一番,大意是「不要見怪,反正您老人家是英雄豪傑……」之類的話,兩人躡手躡腳,很小心,卻又不約而同的繞到石床後方,快速一瞥。
原本打算只匆匆看一眼的,卻在瞥見之後,目光給牢牢定住,再也不能移動半點。如果說入洞以來,一切的東西都讓他們震驚,那麼,在這一刻,所有震驚,都變得微不足道了。
對於鐵木真的身份,一直以來眾說紛紜,隱居千年的老魔、來自天外的怪客、由咒禁法所甦醒的怪物、太古魔法所造的特殊生命體……,真個是千奇百怪,一般來說,人們都相信,鐵木真的面目、身體,定有不能見人、猙獰醜惡之處,否則何須終生穿戴黑魔鎧,不敢現面。
可是,沒有一種說法,曾經想到,黑魔鎧下的真相,竟是這樣。
在石床之上,大魔神王鐵木真,身體無半分腐朽,神情安詳,猶帶半絲笑意,端坐床上,彷彿只是深深的睡著,而非死去。
這個名震千古的魔王,看起來渾無半點怕人之處,除了頂上的一隻角外,全身與一般人類無多大分別,纖弱的膀臂,和巨大的黑魔鎧一比,顯得額外瘦小;蒼白的臉孔,雖不算是英俊,卻也是白淨清秀,讓人看不出,這樣的一個人,居然會有這等高的能為,開疆拓土,締造魔族不朽的傳奇。
但這並不是令蘭斯洛、小草吃驚的理由,讓他們深深為之震撼,無法發出一言半語的,是眼前的這具身體,不是什麼「老前輩」,而赫然只是個未及弱冠的少年。
不會錯的,雖然因為經歷許多滄桑,讓他的臉龐看起來顯得老成,但那瘦弱的身體、表情裡那股未脫的稚氣,清清楚楚的讓每個人知道,鐵木真只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年。
不,不該說是少年,十二、三歲的年紀,認真來說,根本就只是個孩子,應該還天真的歡笑著,悠然不知世間愁的年紀。
無怪三賢者不願提及此事了,他們乃一代宗師,不願如所謂的人類正史,信口雌黃,可是,他們又哪裡說的出口,合十二人之力圍攻的,竟只是名孩童,就是大勝又有何光彩,更何況勝的如此慘烈。
回憶史冊中的記載,鐵木真在位僅有五年,這麼說,他繼位時才不過八、九歲而已,難怪他要藏身黑魔鎧,不以真面目示人,以免讓部下心生輕視之後,有不軌的意圖。
這樣的謎底,兩人不禁悵然若失,比起鐵木真堂堂正正,以一敵眾的光明作風,人類史上的英雄、賢者,居然要事先暗算,再群起圍攻,事後又歪曲事實,抹煞對方的存在,實在是太卑鄙了。
當然,那時的情況,並不是單純的較量技藝,而是形如兩軍交鋒,一切以得到勝利為最終目的,在「兵不厭詐」的大前提下,任何手段都是被允許的,所以十二強者並沒有做錯。
這些小草也明白,可是,儘管理智這麼告訴自己,她還是無法從那股自我嫌惡中釋懷。
「好過份,他明明只是個孩子啊!」想起當初的那場血戰,這孩子是怎麼樣的拖著傷疲的身體,周旋於十二強者之間,試圖開出生天,小草就有種想掉淚的衝動。
蘭斯洛的心裡,又是另一種心思。照年紀來算,他較鐵木真年長八九歲,而後者早在十歲之前,便已天下聞名,成就一番大事業,十五歲前,已是打遍世間無敵手,相較之下,自己實在太沒用了。
「大丈夫當如是也,有朝一日,本大爺也要憑這一雙手,開拓出我自己的事業,也要學學他,打遍天下無敵手。」
遙想前人,雄心不已,蘭斯洛胸中儘是豪情壯志。
「小姐,公子,該走了。」看見兩個人愣在那裡,楓兒出聲喚道。
石壁上的武功太過博大精深,縱使鑽研個三、五十年,也未必能窮究其中一門,只好粗略記下,待日後再行研究了。
「嗯!是該走了,等一下找到紫鈺小姐,大家再一起來好了。」想起了紫鈺的病,蘭斯洛清醒過來,直嚷著要出去。
恭謹的拜了幾拜,小草再次揚起手臂,頌起出洞咒文。
「解除千年的封印,重開通往禁忌的道路,繼起宇宙繼起之生命,西哩嘩啦轟通誇媽,我是你媽媽,奉阿里巴巴之名,芝麻開門。」
不難想像地,爆笑聲再次迴響於洞中。
天色黎明,初升的朝陽,綻放出和煦的金芒,照映在胡水上,粼粼金光,萬頃碧波,把寧靜的西湖,締造出一片瑰麗風光。
嘩啦嘩啦,一道水柱沖天而起,噴的老高,水柱中,三道人影,狼狽地跌入水裡。
「搞什麼鬼,楓兒,你選的是哪門子的出口。」
「不要亂叫,能出來就已經不錯了。」
「已經不錯!什麼鬼話。」蘭斯洛吐出口裡的湖水,大聲埋怨道:「都是你的鬼主意,說什麼從這邊出來最接近岸邊,結果呢!這是湖心……湖心耶!」
「計算錯誤了嘛!」小草吐了吐舌頭,努力的划水,這趟杭州之行,泳技大有精進,「
人有失手,馬有亂蹄,吃燒餅哪有不掉芝麻的。」
「掉芝麻!這種差錯夠讓燒餅也掉下來了。」
儘管泡在水中,蘭斯洛的火氣絲毫不減,一面游水,一面開罵。小草充耳不聞,自顧自的打水,楓兒還是靜靜的泡在一旁,不發一言,以她輕功,自可凌空虛渡,掠水過湖,只是見這兩人鬧的興起,不好意思打斷而已。
適才三人出石室後,地洞範圍遼闊,廣及湖底,根本搞不清楚東西南北,小草硬說東面離岸邊比較近,堅持要從那裡上去,蘭斯洛本來也沒什麼意見,反正這會兒有個「人形挖土機」,從哪邊出來都是一樣。
哪知道,地面一給打通,立刻便是大水淋頭,三人給沖得七葷八素,差點便做了魚蝦的夥伴,定睛一看,位置不偏不倚地恰在湖心,離周圍湖岸遠個十萬八千里,又是一段長途泳程。
正給淹得昏頭轉向,後方忽然傳來一聲吆喝。
「怎麼搞的,這麼倒楣,一出船就遇到落水的,還偏偏就是你們兩個倒楣鬼。」
一葉扁舟,快速地劃了過來,停在三人旁邊,小船上,一個船夫撐著船篙,搖頭道:「
真是倒楣,看在大家舊識一場,順道送你們一程吧!」
七手八腳地上了小船,船夫唱起悠悠船歌,朝岸邊劃去。
沒等坐穩,小草習慣性的,檢查船底是否有破洞,恰好看見蘭斯洛也是同一舉動,兩人目光相觸,不由哈哈大笑。
經歷了一晚的生死凶險,能夠重出地面,真有再世為人之感。想起初遇時,也是這樣搭船落水,上的也是這船夫的船,今番重上「賊船」,而兩者之間,已不知經歷多少滄桑了。
三人彼此對坐,相顧默然。僅僅相隔一晚,相互間的關係,已產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面對這種轉變,每個人都有些難以適從。
小草靜靜思索著母親的隱語,在迴光反照的剎那,她陡然悟通了,母親想說而沒有說出口的心意。並非是雷因斯·蒂倫的女王,而是身為一個母親,真正的心意。
依照每種花卉的代表語,野薔薇是「自由」,艾草是「穩靜、幸福」,谷中百合是「重獲快樂」,木瓜花是「勇氣」、玫瑰葉片是「期待、希望」,將這些花語組合起來,小草可以很清楚的明白,母親一直想告訴自己,別向所處的環境低頭,勇於爭取自己的東西。
身為雷因斯·蒂倫的女王,母親也是很困惑的,她知道這樣的作法大有問題,「不應該為了大多數人的幸福,而強迫犧牲個人的幸福」,這種靠著犧牲某些東西換來的慈悲,只是個假象,終有一日,這個想法會造成更多數的傷亡。
雖然有了這種體悟,但是母親並沒有將之扭轉的能力,王室的傳統,根深蒂固,決不是輕易說改就改的,所以,母親把希望放在下一代,努力培育著優秀的繼承人,一個能夠透過事實,看清真實,不為陳腐規條所限制的女王,她勇敢爭取自己的權利,為已經朽化的雷因斯·蒂倫注入新血。
就是基於這樣的心理,母親把對女兒的關愛,藏在冷冰冰的面孔之下,故意擺出那樣的面孔,不斷的刺激小草,目的就是希望小草在這樣的過程中,由對母親的怨懟,產生對整個體制的懷疑。卻藉著每年的生日禮物,不斷地告訴女兒,「你是媽媽不及的希望」、「勇敢爭取自己想要的東西」、「得到自由吧!」、「去找尋你的幸福,真正的幸福」。
自己會離家,千里跋涉到杭州,母親早就料到了吧!早在幾百年前,她就作過同樣的事了。
離家到杭州、遇見蘭斯洛、開啟雷峰寶藏的秘密、學會使用聖力……
小草相信,這些事情並非偶然,冥冥天意中,有只無形的黑手,操縱了這一切。
當使第一次用聖力,將蘭斯洛由死亡邊緣拉回的時候,專屬於蘭斯洛的回憶,對小草的關愛、擔心楓兒的心情、為了保護家人不惜生命……許許多多難以開口的情懷,藉著精神的共鳴,全數流進小草的腦海裡,在剎那間,她明白了雷因斯·蒂倫聖力的真相。
據說,雷因斯·蒂倫的聖力,是諸神留下的遺產,效力猶勝最好的回復咒文,可治癒各種絕症、重傷,可是,卻很少有人知道,在使用聖力的同時,受救人的記憶,會流入施術人的腦裡。
所謂的聖力,其實是種昇華後的回復咒文,藉由施術人的慈愛之心,與受救人產生共鳴,修復破損肉體,同時分享受救人的種種痛苦心情。
不知是誰曾經這麼說,雷因斯·蒂倫王家的力量,是慈母的力量。的確,它不只是修補肉體上的傷害,它甚至連破碎的心靈,也要一起填補。這也就難怪每一任女王都不長命了,在大量消耗生命能源以後,還得承受種種心靈上的痛苦,心力交瘁,壽命當然大幅縮短。
就是因為聖力是這般慈祥的力量,所以想要使用,便必須知道,要怎麼樣去愛一個人。
怎麼樣為了真正心愛的東西,甘願放棄自我的福利;寧願流著眼淚,也要笑著目送某人離去;為了所愛而忘卻自身生死;以無私的心,去愛護某樣東西。而這些事,以前的莉雅是不會懂的。
可是現在的她懂了,當她化身為小草以後,她學會了愛人的方法,從而愛屋及烏,能夠推愛於人,真正具備了使用聖力的資格。
愛,應該是發自於內心的東西,基於源自內心,淺淺的慈愛之心,而對身邊人的痛苦,起了同理心,因而關懷彼此,這是純出於天然的東西,無法刻意去做的。雷因斯·蒂倫的作法,無疑是走火入魔了。
把一切的希望放在下一代,這種作法看似不負責任,可是,有些事情也的確是需要長時間的,不管是怎麼樣厲害的魔法,還是無法瞬間讓小幼苗,長成千年老樹,要對雷因斯·蒂倫做意識改革,非得要兩、三代的時間。
改革的路很漫長,也是難以想像的艱苦,母親一定也很矛盾的,她希望女兒能繼承這個志願,卻又不忍心讓女兒為此辛勞一生,所以,才會選了向日葵、草織蚱蜢,做生日禮物。
向日葵的花語,是「有你在身邊,就覺得很溫暖」,草織蚱蜢呢?小草彷彿看到,媽媽的臉上,充滿了溫暖的笑容,拚命的在一旁打氣,「跳啊!跳啊!跳出來吧!」
是的,媽媽把選擇的權力交給了自己,端看自己的想法而定,可以選擇走上漫長的改革道路,或者,乾脆勇敢的跳出來,管他雷因斯·蒂倫怎麼樣,去尋覓個人的幸福,只要自己能得到幸福就好了。
媽媽臨終的遺言,「去做你該做的事」,就是這個意思吧!一直到死亡的那一刻,媽媽還在為女兒的將來,擔心不已,而努力的把最後的關心,傳達給她。
為什麼以前沒能夠發現呢?每朵花的花語,不過是個簡單的常識,自己早就知道的啊!
為什麼沒有早點看出母親的心意呢?如果能早點想到,整件事會有許多的不同吧!
小草有點遺憾,沒有能夠向媽媽道歉,為了自己這些年來的不懂事而道歉,不過,那已經無關緊要了,她依稀能聽見,媽媽開心的笑著說:「沒有關係唷!因為你已經知道了嘛!
雅雅永遠都是媽媽的乖女兒,只要你能幸福,媽媽就很開心了。」
偷偷望了蘭斯洛一眼,在這一刻,小草已經抉擇了自己的未來,然而,她尚未料到,自己選擇所帶來的影響,將在兩年後,波及整個風之大陸。
「大家不要那麼沉默嘛!能成功出來,不是應該高興一點嗎?」打破沉默的是蘭斯洛。
打從上船以後,小草便一個人坐著傻笑,若有所思;楓兒則是冰著一張臉,一句話也不說,這種詭異的情況,讓他覺得有點難以忍受。
「我……我有個妹妹。」經過了漫長的回憶,楓兒開口了。
「從小我就很疼她,我們的感情也很好。」楓兒試著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和些,經歷了這麼多事,她已忘了什麼是笑容了,只是,對於這兩個僅剩的親人,她不想讓自己的情緒影響他們。
「在王城被破的時候,她和我一起被捕……」
小草「啊」了一聲,以楓兒的遭遇之慘,她妹妹既然也是落於敵手,相等待遇之下,恐是下場淒涼。
「她現在可能還在王城裡頭吧!我放心不下,想去看看她。」楓兒說著,伸手解下頸項的圈帶。
蘭斯洛這才想起,既然楓兒已經恢復為人類,哪有戴著項圈的道理,這豈非天大的侮辱,很是尷尬地伸手去接,哪知卻接了個空,楓兒將解下的項圈,慎重的摺好,收入懷中。
高傲若雪的臉頰,很難得地浮上一抹緋紅,楓兒細聲道:「謝謝你們這些日子以來的照顧,這個項圈,對我來說,是個很寶貴的回憶,我會好好收著它的。」
東風輕拂,湖麵湯漾,黑瀑般長髮隨著飛揚,修長的手指,拂開了紛亂的髮絲,楓兒緩道:「我要走了,等到該了斷的事,有了個段落,我會再回到你們身邊的,到時候,我會再請你們為我戴上這個。」
「別了!請保重。」
語罷,楓兒飄身向後,整個人就如獵取魚兒的鷂鷹,掠水急揚,輕盈的好似根羽毛,在水面幾個起落後,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