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姿物語前傳和外傳 作者:羅森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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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k17303 2007-10-31 20:37:06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4 446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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隕星篇 第十章 風起

  
  鐵木真緩緩調息,他此刻的內力之強,已是鑠古震今,幾成不壞之體,那穿腸酒雖毒,卻也毒他不死,只是毒力已深入腑臟,以一般的正常療法,非得十天半個月方能驅出,胤禛既已決心下殺手,必然還有厲害後著,是以當務之急,還是先恢復戰鬥力為佳。

  此刻背後傳來了腳步聲,一、二、三、四、五……竟有七十二人之多。胤禛絕非蠢人,既然挑在此時發難,必然已與敵人連成一氣,來人的目的不問可知。

  「要統合兩邊勢力,花的力氣可不小啊!」鐵木真低聲苦笑道:「四哥,你是真的想殺了我麼?」

  腳步聲站定,七十二人全上了山峰,凜冽山風刮面,鐵木真靜靜評估敵我實力。他不用回頭,單憑彼此間的氣機感應、呼吸方式、步伐,已能推算出眾人的來歷、武功級數。

  風之大陸的武功層級,當修練到顛峰,可進入「天位」境界,再隨著力量、技巧遞增,劃分為小天位、強天位、齋天位,與至高無上的太天位。

  而以鐵木真此刻的修為,除了天位高手,余子皆不被放在眼內。

  幾下呼吸,鐵木真已盡估來人實力。七十二人中,值得注意的只有十一、二人,剩下的都是湊人數的雜碎,不堪一擊。而這十二人中,真正進入天位級數的,只有五人。

  「五人?」鐵木真身軀一震,已想到因由,當下緩緩轉身。

  「人間界高手,自來便以二聖、三賢者為首,能與爾一會,朕也算不枉此行。」

  縱目望去,儘管人多,鐵木真仍是一眼便認出了主要敵人。

  三賢者站在西首,其中「日賢者」皇太極早已見過;「月賢者」陸游是個俊美書生,腰懸長劍,身著潔白儒衫,頗有出塵之態;而卡達爾……

  看見卡達爾,鐵木真念及心傷處,登時大慟,忙將目光移向東首。該處,一對男女離群獨站,男的身材壯碩,滿面虯胡,背插套布長槍,看來極是高大威猛;女的相貌艷麗,巧笑盈盈,一身冰誚似的素裳,隨風飄飄,兩人攜手而立,儼然便是一對神仙眷侶,叫旁人自慚形穢。

  女子朗聲道:「天魔功是魔族第一奇功,陛下更是當今魔族第一人,妾身一介女流,今日便率天下英雄之先,向陛下請教個三招兩式。」

  眾人一陣譁然,此行雖是為圍殺鐵木真而來,但一瞧見他,黑鎧惡魔的種種不敗傳聞湧上心頭,人人皆是揣測不安,卻想不到會由這麼一名嬌俏女子搶先撂戰,只是她嗓音悅耳至極,雖是主動挑戰,仍令旁人聽得心曠神怡。

  二聖、三賢者,是當今人間界最強的高手。其中,三賢者是近五百年內在戰火中崛起成為頂尖人物,而二聖──「龍騎士」、「西王母」卻是世代相傳,淵源久遠。

  龍族、西王母族,謠傳是太古時代諸神血裔,其兩族之長,向來被視為正道兩大領袖,只是兩族礙於歷代嚴規,不得干涉世俗之事。龍族根據地位於大陸西部龍翔山,而西王母族根據地崑侖,則是一大謎團,戰爭爆發後,魔族為避免引出兩族干涉,從不在龍翔山脈周圍用兵,故五百年來,兩族始終未有參戰。

  胤禛素知鐵木真武功之強,故而發動「天羅地網」計畫,合人魔兩方高手之力,圍殺鐵木真,為此,三賢者親上龍翔山,請動本代龍騎士敖洋。敖洋深知此戰關係人間氣數,思量再三後,終於答允,恰巧本代西王母與敖洋互為知心愛侶,兩人遂一同下山參戰。

  鐵木真此刻劇痛如絞,哪裡還說得出話來,心知若不能盡快將毒性壓下,今日必然無倖,輕歎一聲,運起天魔功,將吸蝕的特性反施於己身,想把散在全身的毒素,吸聚一處,再以內力裹住,將之強行壓下。

  他知道,此役實是生平未有之險,二聖、三賢者俱非易與之輩,若是平時,自己當然不懼,但此刻身中劇毒,功力大受影響,運氣逼毒尚且不及,哪有餘裕再與人生死相搏,更何況還有兄長胤禛在背後虎視眈眈,坐收漁利。

  而且,雖說天位高手僅有五人,但鐵木真心中仍有一絲不祥預感,彷彿場中另有某種變數,令他本能性地覺得不安。

  忍住疼痛,鐵木真壓著嗓子,冷然道:「朕今日相約,本是懷著誠意,意欲和平,諸位自命正道,卻反以干戈相待,看來所謂的光明俠義,不外如是。」

  眾人互望一眼,頗覺面上發赤,他們雖非絕頂高手,但能參與圍殺行動,功夫自也非同一般,大半甚至俠名早著,今日以如此手段算計敵人,實與平日倡言的仁義道德不合,但對方既然是一名萬惡魔頭,殺他是為天下除害,那麼視情形使點手段,好似也沒什麼不該。

  西王母笑道:「今日之戰,並非比武較量,而是兩國交兵,陛下以魔族至尊之身,統兵千萬,自然是我們必除之而後快的第一人。」

  「好個兩國交兵。」鐵木真哼道:「諸位打著剷除魔族的旗號,卻與胤禛皇兄共謀,這口號果真響亮得緊啊!」

  「既是兩國交兵,自是兵不厭詐了。」西王母道:「對付陛下這等人物,自不能以平常手段待之,說不得只好與虎謀皮一下了。更何況,種下今日禍因的,可是陛下您自己啊!」

  「卑鄙暗算,無恥奸謀,與朕又有什麼相干?」

  西王母掩口輕笑道:「我們與胤禛合謀,固然是與虎謀皮,但令這頭老虎有機可乘的,難道不是陛下麼?您既無識人之明,今日養虎成患,又怪得誰來?」她娓娓道來,人美聲嬌,只聽得眾人連連叫好,渾然忘了身處戰場之上。

  鐵木真眼前一黑,一口鮮血差沒噴出,想起兄長從此與己反目,非致己於死地而不能安心。除了受到背叛的氣憤,在內心深處,其實更有著無窮無盡的傷心。

  他不擅雄辯,此刻更無心雄辯,在天魔功竭力鎮壓之下,已將毒質鎮住,暫時不發,雖然內力減了兩成,劇痛未減,但總算恢復行動力了。當下朗聲道:「人間豪傑,不過爾爾,看來當世之上,果然無人能與朕光明正大的放手一搏了。」

  一個響亮聲音哼道:「將死的人,有什麼好光明正大的,能活下來的,才有資格稱英雄。」

  眾人循聲看去,卻是日賢者皇太極。他有一半魔族血統,自小生長環境特異,素來就對仁恕之說嗤之以鼻,更不將什麼手段問題放在心上。眾人聞其之言,頗覺好笑,但想到其中的殘酷含意,又無人真能笑得出來。

  皇太極道:「死到臨頭,還在耍什麼烏江豪氣,愚昧若此,敗亡自取,識相的,就快快自我了斷吧!」說話間,雙拳緊握,根根青筋暴露,幾乎便要衝上去廝殺。自從聞得艾兒西絲死於鐵木真之手,他便無時不刻誓將此人碎屍萬段。

  旁邊的陸游亦踏前一步,道:「尊駕武功蓋世,我輩確然不及,但今日衛道除魔,大義之下,個人名節為輕,縱是手段卑鄙,那也顧不得了。」一面說,手亦按至劍柄之上。胤禛曾應允事先對鐵木真施下奇毒,此刻見鐵木真遲遲不肯動手,便疑心他在拖延時間逼毒,當下朝皇太極使個眼色,預備雙雙搶上。

  鐵木真仰首大笑道:「二聖、三賢者不但武功高強,連話也一個說得比一個動聽,反正朕是十惡不赦,你們打著大義旗號,怎麼做怎麼對,只要能殺得了朕,一個個便是真好漢、大英雄了,嘿嘿嘿!」他故意將「真好漢、大英雄」說得特別響亮,之後的冷笑更是鼓起內力送出,只震得眾人耳內發疼,腦袋微暈,相顧之下,皆是駭然。

  「住口!」卡達爾排眾而出,怒斥道:「我妹艾兒西絲天生善良,不知人心險惡,你約我不到,竟遷怒無辜,將她打死洩憤,她武功與你天差地遠,你也忍心下手,這樣的心狠手辣,有什麼資格稱英雄好漢。」

  聽見卡達爾的怒罵,盔甲之下,鐵木真臉色蒼白,沈默不語,本已壓制住的劇毒又四處竄走,扼抑不住。

  「魔族凶殘無比,侵我疆土,虐我生靈,對付這等殘暴之徒,還講什麼手段,早一日除盡,黎民生靈便早一日解脫。」陸游道:「在場諸位英雄,有哪位沒有與魔族結下深仇的?今日我們便先誅首惡,一雪國仇家恨。」

  講到與魔族間的大小仇恨,人人都是滿腹怒火,立刻鼓噪起來,大罵魔族該殺,眾人忘記了擔懼,個個摩拳擦掌,預備爭前廝殺。

  鐵木真心中一歎,情知今日之戰,無論如何難以避免。五百年來戰禍怨毒之深,絕非言語所能化解,而自己身為魔族之長,擔起這份擔子亦是責無旁貸。

  只是,眼下山峰之上,九成以上是白鹿洞、雷因斯.蒂倫兩大體系出身,皆是如今反抗勢力的中堅人物,雙方動起手來,只要自己傷了一人,往後再想取信於人,那便是千難萬難。

  「就算有傷在身,拚死一戰,未必便輸於他們,堂堂魔族之長,臨陣退縮,不戰而逃,日後哪有臉再面對天下臣民!」但轉念一想,「罷了,大局為重,只要和議能成,我個人榮辱又有什麼相干?」

  自天魔功大成以來,大小數百戰,雖非無往不利,鐵木真倒也從沒畏懼過,但斯時斯景,自己劇毒未解是一難,不能出手傷人更是一難,內外交攻,進退兩難,卻不由得令他動了退卻之念,當下大吼一聲,踏前一步。

  他一吼一踏,全身殺氣騰騰,眾人為其氣勢所攝,紛紛兵刃出鞘,屏息以待,哪知鐵木真這一步尚未踏實,整個人便如箭離弦,飛也似地向後疾退。

  「大家快追!」

  「莫走了鐵木真!」

  眾人正準備呼哨一聲,群起而攻,哪想到鐵木真會有此舉,慌亂之下,追之不及,眼看就要被他退下山峰。鐵木真心中正自一寬,陡覺上方一股氣旋急壓而下,扯得自己身形不定,同時一股銳勁夾於其中,勁道未至,倏乎化為點點星雨,盡數封死了週遭退路。鐵木真心知這是有高手持兵器凌空攔截,當下翻起一掌,強橫破去氣旋,迎向兵器,要在攻勢及身前,先將對手逼退,以免就此給牽制下來。

  「碰!」兩力一交,渾厚掌力如中敗革,對方長槍一彎一旋,柔若無物,竟將掌力卸去大半,攻勢未有稍減,如狂風驟雨,直逼而下,倉促間攔截不及,僅能偏開腦門要害,「噹」的一聲,正中右肩。

  槍尖刺在黑魔鎧上,鐵木真護身真氣本能反震,哪知對方實非庸手,一股剛猛內勁,排山倒海似的透甲而入,雖不如天魔勁侵筋蝕脈的凶狠,卻另有一股威猛無儔的陽剛威力,震得鐵木真?痛澈心肺,當下再不敢分心他用,力貫右臂,一記「爆靈魔指」便往來人飛射而去。

  那人變招極快,本欲反挑槍尖再組攻勢,見得爆靈指勁撲面而至,百忙中挺腰一翻,人在半空中弧形抽起,形態瀟灑之至,身形未定,長槍舞作一團龍影,怒潮一般湧向鐵木真。

  鐵木真不敢怠慢,運起掌力,凝神還了三招。他內力之強,天下無雙,這一蓄力反擊,對方便難攬其纓,三招一過,竟為他掌力所逼,飛退至五丈開外。局面拉平,鐵木真定睛看去,來人赫然便是「二聖」之一,龍騎士敖洋。

  敖洋不擅雄辯,更素不喜與人口舌相爭,但武功高強,幾為場中諸人之冠,適才他未加入舌戰,獨立一旁,全身感官卻無時不刻緊盯場內大小動靜,以應付任何變化,是故鐵木真一動,敖洋立生感應,以獨門輕功追截,果然一舉奏功。

  給這一耽擱,眾人已將追至,鐵木真心知機會稍縱即逝,一道微含天魔勁的掌力凌空發往敖洋,腳下再不停留,向後急退。後方退路,「月賢者」陸游已當先攔住。

  陸游出身於門閥帝室,是三賢者中的濁世佳公子,精於劍技,修業於白鹿洞,與屬於雷因斯.蒂倫體系的皇太極、卡達爾不同,個性最為倨傲,他平生對敵素不與人聯手,這時更是潔癖發作,打算趕在眾人之前,與鐵木真獨力交手幾招。

  鐵木真卻沒這等浪漫情緒,左手握拳,右手成爪,他深知眼前這人實有不凡業藝,又是急於脫身之際,這一拳一爪,招數著實凌厲。

  「嗡──」有如古琴撥調,陸游橫過手中凝玉劍,連劍帶鞘,橫放於胸。拳劍相碰,烏木作成的劍鞘,不堪衝擊,炸成粉碎。鐵木真的拳勢,如激流般湧向劍刃,但陸游全憑一口先天真氣,牢牢守住,整個身子猶如一尊石像,動也不動,他所修習的內家真氣,綿密柔軔,正適合面對剛力作持久戰。

  鐵木真急速變招,指頭彈出,勁分四重,敲向劍脊,想一舉敲碎凝玉劍,哪知凝玉劍雖然承受大力,整柄劍劇烈彎曲,卻分毫未損,輕輕搖動,將所有攻擊全給抵住,而且隨著鐵木真的氣機震盪,整只劍產生了波浪般的抖動,每抖動一次,劍身便直了一分,將鐵木真的四重剛勁逐步化去。

  鐵木真心下一凜,但見對手劍勢,如萬里長空,曠遠不知其深,包容萬物。這才想起來陸游一套名動人間界的絕學。

  正自僵持,陡覺手上勁力如泥牛入海,摸不著底處,暗叫不妙,又發覺後方敵人已趕至,再不撤身,就會陷入被前後夾攻的窘境,無奈之下,只得抽身。

  藉著劍上反彈而來的大力,鐵木真飄身於空,化消追擊的三道先天劍氣,掠過卡達爾、皇太極的追擊,長聲道:「抵天神劍,不愧為天下第一守招!」

  陸游還劍入抱,長長吁了口氣,剛才交手,雖然只有短短數下,但對手內力之強,所承受的壓力之大,卻是他生平僅見,抵天神劍的三式變化,長空、柔柳、中流,全數用上,才能擋住鐵木真的攻擊。而且鐵木真在他即將發動最強攻勢前的剎那,突然撤身,說走就走,這份功力,實遠非自己之所能及。

  鐵木真騰身於空,一個迴翔,已與敖洋交上手,他舞著長槍,招招存著震裂大氣的威力,與鐵木真鬥得激烈異常。

  三招一過,鐵木真心中驚訝不已。傳聞中,龍族「焚城槍法」,威猛絕倫,首重氣勢,因此招式變化不大,卻充滿誓死必敵、一出不還的絕決氣勢,令敵人招未接、心已怯,不戰而屈。但在敖洋手上,原本充滿霸氣的槍招,卻多了三分柔勁,剛柔相濟,使得原本簡單的槍招,憑空多了許多神妙變化,進退間更見揮灑自如,而槍法的剛猛內勁,雖然內斂,但接觸時的爆發威力卻只有更強,還別具一種奇異的潛勁,饒是自己內力遠勝,每當與之接觸,仍是給槍勁透體,迫得氣血一陣不順。

  「不對,從古以來,龍族內功全以剛猛見長,哪來這等柔韌,這人定是混修了別派的心法。」高手研習別派技藝本是尋常,而以敖洋這樣的武技,藝兼眾門,相互參照,更是理所當然,可是,鐵木真心底還是有種莫名的疑慮「焚城槍勁急走剛強,絕無可能與其他內功並存,便是白鹿洞、西王母族的內勁也壓之不住,他又怎能如此配合無間,還有,他用的潛勁手法……似乎……似乎……」

  陡然間,腦裡靈光一閃,鐵木真隱約猜到了一個事實,是真是假,還不敢斷言,不過,倘若是真,那這場戰役背後的內幕,只怕遠比所有人知道的要更複雜。

  轉瞬間,兩人在空中連拆十餘招,龍族輕功本善於半空迴翔騰挪,敖洋得了地利之便,手中朱槍更不饒人,著著進逼,竟攻得鐵木真還不出手來,直至二十餘招後,方以三道連環指勁,將敖洋迫退,扳回平手。

  一番空中交手,兩道人影乍分乍合,進似神龍矯捷,退若靈蛇竄動,看得地上眾人眼花撩亂,而激出的氣勁橫掃四方,更令旁人無法插手其中。三賢者全神貫注,隨時預備接手,剩餘之人則依照先前安排,在西王母的指揮下,開始某種佈置。

  鐵木真將敖洋逼退,胸口已隱然作痛,又見到西王母指揮眾人移動,似乎在組排某種陣勢,心下更是不安,剛想要重新突圍,皇太極、陸游已急撲而上,雙拳、長劍雙雙攻至,同時,敖洋一個盤旋,長槍劃破大氣,一式「千里羿龍」,如箭飆射而來。

  猛招臨頭,鐵木真再難保留,微微一歎,動手以來首次催起天魔勁,在槍尖將及之前,右手中指蓄勁一彈,「叮」地一響,敖洋但覺一股凌厲勁道蝕槍急上,沒等接觸,整條手臂已劇痛起來,忙叫一聲不好,棄槍而退。當朱槍在空中炸得粉碎時,人趁勢飛退至遠方,只覺胸臆間酸疼難當,心下駭然。

  同一時間,鐵木真左手揮出一道天魔刀,斬向皇太極、陸游,料想兩人無力接下,必然閃躲,自己便得趁這最後空隙脫身。

  哪知,三賢者亦非浪得虛名,驚見刀勁臨頭,皇太極、陸游兩人一側身,由後方的卡達爾撲上,兩人各出一掌,猛擊向卡達爾背心。星賢者的「紫微玄訣」尤善於借勁卸力,當下將兩名義兄的內力一匯,卡達爾猛喝一聲,雙掌擊出,與天魔刀勁一抵,紫微訣轉,「碰」地一聲,反將天魔刀逼回。

  然而,當三人合力接下天魔刀的一瞬,內力甫接,腑臟間跟著便是一陣劇痛,紛紛給震得嘴角溢血,相顧驚疑。

  而鐵木真本已騰身而起,忽見天魔刀倒飛而回,沒可奈何,硬生生止住去勢,舉臂迎向這使了八成力的強招,剛要接觸,背後又是一聲嬌叱。

  「鐵木真陛下,當心你的後頭吶!」

  這句話喊的時刻甚是刁鑽,看準鐵木真花上大半力氣卸招之際,一道綢帶襲向他後腦,務要打個他措手不及。

  「嘿!終於到你了嗎?」鐵木真心下苦笑,左手一揮,搶先揮開綢帶,但覺兩記「繞指柔紅」指勁趁著自己力道最虛時,鑽破護身氣勁,直逼肺腑;同時右手卻已半接半卸地接下刀勁,手一旋,將殘餘刀勁反襲向後。

  西王母一舉奏功,正自暗喜,陡見刀勁撲面,百忙中嬌軀向後一仰,幾絡秀髮散落間,險險避過,驚得花容失色。

  「這指勁純走陰柔,卻完全不在龍族的剛勁之下,西王母族果非凡響,無怪『二聖』排名在『三賢者』之上。」鐵木真心下感歎,他此刻亦極不好過,「繞指柔紅」的內勁逼入腑臟,費了好大力氣才將之化去,卻是痛入骨髓,眼前發黑,而內力一時間運轉不濟,壓抑不住斷腸酒的毒性,心臟如火燒般灼痛,「哇」地一口鮮血噴出,人落於地。

[ 本帖最後由 huro 於 2008-5-13 18:12 編輯 ]
ark17303 發表於 2007-11-4 11:13
隕星篇 第十一章 封魔

  
  眾人這時見鐵木真受傷嘔血,面上均有喜色,平心而論,交手至今,鐵木真一心避戰,處處退讓,讓眾人佔盡上風,可每當他認真鼓勁還招,相差懸殊的內力,便逼得眾人遠遠退開,毫無接招之力,當真是臉面無光之至。

  敖洋與西王母對看一眼,額上見汗,心裡都是同樣的想法,「胤禛說得不錯,這廝的天魔功果真了得,只怕已是齋天位頂峰,若非眾人聯手,普天之下不知還有誰傷得了他。」

  一番動手,雙方大概瞭解彼此實力,儘管同屬天位高手,三賢者是初晉天位的「小天位」,二聖功力較勝一籌,達到「強天位」,而鐵木真武功最強,幾乎已是「齋天位」頂峰,與每一個人都相距甚遠,若非他使不出全力,又一再手下留情,只怕場中無人能接下他十招。

  然而,也許旁人不知,但身為天位高手的二聖、三賢者卻心中雪亮,天位高手之戰,一旦出現了層級差異,那絕不是靠人數所能彌補的。換做平常,兩個不同天位的高手互鬥,拔腿便跑是既有常識,若當真要越級挑戰,就得結合天時、地利、人和等條件,盡量彌補雙方實力差,而當這一切具備,不過有了六成勝算,剩下的,還是得聽天由命。換言之,若是在正常狀態下,自己這邊的勝算實在不高,若想獲勝,得要使用另外幾張預備好的王牌了。

  「眾人聽令!」西王母舉起手臂,叱喝道:「依個人所屬方位,佈陣。」

  呼叱聲中,西王母做了幾個奇怪手勢,而眾人則順著手勢,四散開來。

  鐵木真心下頗奇,但見七十二名高手依照某種佈置,此來彼往,將自己圍在圈內,就不曉得是何種陣型,這七十二人各有專精,總括在一起,幾乎可說無所不通,他們擺出的陣勢,是魔法、東方仙術、太古魔道?還是……

  各人站定,抱元守一,腳下立足之地,受到某種氣機牽引,隱隱有些突起,鐵木真一瞥之下,臉色大變,驚呼道:「沙伽胡拉阿瑪茲達。」

  這句話譯成普通語,就是「子午相離,九宮封魔乾坤大陣」,那是魔族最高的秘密陣法,專門來克制大魔神王的最後武器。

  相傳第三代魔王時,兄弟爭位,落敗的哥哥,遭到徹底的逼殺,無處棲身,給放逐至人間界,哥哥滿懷怨恨,為求重奪王位,痛定思痛下,創出了這套封魔大陣,想作為奪位的本錢,哪知陣法雖然創好,但卻找不到配合的人選,就給弟弟親自誅殺,壯志未酬身先死,之後,這套陣法便深鎖於大魔神宮之中,成了魔族不可言的禁忌。

  胤禛為求穩操勝卷,自是無所不用其極,尋出了這套被封印的陣法,事先排練妥當,來克制鐵木真,以期收到奇效。

  封魔大陣的牽涉極廣,必須要先得到被封之人確切的生辰,再吸引自然能源,配合排陣者的修為,廣成結界,陣法一成,便會自成強力的能源網,種種精微之處,一一衍發,不死不休。

  封魔大陣是鎖定鐵木真命格而設,陣勢一起,冥冥中自有一股力量,開始克制鐵木真的蓋世神功,使天魔功提運倍覺吃力。

  「這套陣法,你們從何處得來?」話方出口,鐵木真登時省悟,暗自一歎。

  果然,西王母一聲嬌笑,道:「陛下果然戰得糊塗了,這封魔大陣既是你魔族重寶,會把它外傳的,難道還有旁人嗎?」

  「是四皇兄?」這問題實是多餘,可是,鐵木真仍忍不住要問。

  「如果說是旁人,只怕連你自己都很難相信吧!」西王母微微搖頭,笑道:「以陛下這樣的武功,既然決心叛你,你一日不死,只怕胤禛這輩子都寢食難安了,陛下自當覺得榮幸,為求殺你,人魔兩界可真是發動了天羅地網啊!」

  自己該自豪嗎?

  鐵木真不知道,不過,他真的笑不出來,不管怎麼鎮定,想到自己從小最信任的人,如今決裂成這樣,心裡的難過,更勝於肉體上的痛楚。

  所幸,內心的傷痛,似乎反有刺激效果,封魔大陣雖克得自己內息不順,真氣提運倍覺艱辛,但此刻不知為何,便在一片氣苦中,內力忽地澎湃騰湧、不受扼抑,迅速流過四肢百骸,鎮傷止痛,再將斷腸酒之毒壓下。

  一揮手,兩道指芒射向遠方,轟然巨響中,將一座小山山頭炸了個大窟窿。群雄一片譁然,顯是想不到鐵木真在大陣克制下還有如此功力。

  「封魔大陣不過爾爾。創成以來從未用過的東西,值得爾等托付希望麼?」鐵木真冷冷說道,他此刻心緒之壞,若非一再自制,當真想大殺一場以洩情緒。

  西王母笑意未減,緩聲道:「都說是天羅地網了,單憑我等的地網,困不住陛下也不足為奇啊,不過,如果加上天羅呢?」

  「天羅?!」

  天魔堡內,三十六名魔族高手閉目提勁,將全身功力慢慢向殿中匯聚,而大殿中,胤禛腳踏罡步,表情肅穆,聚精會神,默默引導四方之氣,發動預備好的陣型。

  驀地,胤禛舉手向天,長聲喝道:「天地風雷,日月星光,輔我開陣,鎖魂封魔。疾!」語罷,一道魔光沖天而起,直入雲霄。

  就在胤禛施法的同時,天上雲氣聚集,狂風四起,大氣壓力有若實質,如千斤重擔般壓下,降臨在鐵木真身上,越來越重,亦難以估量的速度增加著,鐵木真的動作,登時遲緩下來。

  眾人也驚覺這天象異變,一時之間忘了出手,呆呆的望著天上,只見烏雲遮天,陽光隱沒,濃密的黑雲之間,隱隱可見電光流竄,聲勢煞是嚇人。

  卡達爾是此道行家,一眼便看出,這是藉著群星共鳴,吸收大量能量,所施行的秘法,耗力之大,自己萬萬施展不開,卻沒料到胤禛居然能在朗朗白日,就打開陣型,法力之強,佈置之巧,令人歎為觀止,相較之下,自己實在枉對星賢者之名。

  其實,卡達爾高估了胤禛,胤禛的武功固然遠勝於他,但若要說起魔法力上的造詣,卻不見得能夠贏過卡達爾多少。為了搏殺鐵木真,胤禛多年以前便密謀佈置,自魔族秘藏典籍中,尋得此一「星臨九霄」秘術,其後,費寢忘食地苦修,還自魔界各地吸取施法所需的能量,甚至調回了一直秘密培育的所有高手,準備周詳,豈是卡達爾倉促間所能及。

  「集人魔兩界高手之力合而為一,這才算是天羅地網。」西王母道:「如今天羅地網合圍,陛下又覺得如何呢?」

  「西王母若當真想知道,怎不派一兩個人出來試試。」鐵木真道:「朕雖然不欲傷人,但如有人自願送死,倒也不便阻人之興。」

  這般冷言冷語,實非他本意,卻因心情極度惡劣,連言詞也刻薄起來。此刻獨立場中,運力內鎮劇毒、外抗天壓,卻又要分神注意封魔大陣的變化,當真是內憂外患。總算眾人忌憚他武功太強,不敢強行進攻,只是運轉陣勢,將陣法威力逐步提昇。

  封魔大陣主要的奧妙,便是將組陣之人的內力彙集,組成一個絕對密閉的無形力場,一面克制敵人功力,一面讓眾人內力交互為用,同時吸收所有力場內的零散能源,重新匯流利用。當陣法威力運轉到極致,陣上每一處受力點,都有著眾人功力的總和,牢不可破。

  這陣法亦是胤禛最後幾張王牌之一。武學修為一旦進入「天位」境界,所有一切遠非常人所能想像,不同級數的天位高手力量差距之大,涇渭分明,越級挑戰幾乎是絕不可能的事,而天位之戰,更不是單純累積人數就能獲勝的。

  胤禛苦思良久,復於魔族聖地悟得箴言,明白只有「眾人歸一」,才是唯一致勝之法,所以才不得不動用這個隱憂極大、卻是最能將力量歸納統合的陣勢,讓與陣高手的內力結合一體,無法催破。否則以鐵木真如今的修為,倘若當真豁出一切,以天魔勁全力出擊,縱是三賢者這樣的級數,也是一個照面便送了性命,哪還談什麼聯手。

  鐵木真舉目環顧,心中思潮如湧,眼中所及的,儘是一雙雙仇視、戒慎的目光,虎視眈眈。不只是皇太極、卡達爾,場中所有人類,幾乎都與魔族有國仇家恨,倘若憎惡的眼光能切割物體,鐵木真一定體無完膚。

  可是,非得要這樣不可嗎?

  與親人生離死別的痛苦,在那天夜裡,自己已經深切體悟了,那真的很痛,痛到幾乎活不下去,然而,如果不起來做些什麼,那痛苦就會一直痛下去,傷口也永遠不會癒合。

  難道說,真的是自己一廂情願?也許吧!就這麼一昧地要求別人放棄仇恨、共創新未來,聽起來非但是夢想,簡直就是諷刺的妄想了。但是,現在不是已經認真在做了嗎?自己並不是空口說白話,而是真的想開創出一個比較好的未來啊!為什麼就沒辦法取信於人呢?而且,還非得用這種形式解決!

  鐵木真閉上眼睛,艾兒西絲的音容宛在眼前,她是那麼樣的討厭武力、認為用力量來解決事情,只會把事情弄得更糟,而最後,甚至可以說是為了這個信念而殉身了。

  從今以後,再也別用武力去解決事情。自己原本已經這麼立誓了……

  看來,自己和艾兒西絲都還是太天真了啊!這世上的確是有非武力解決不了的事!

  「對不起啊!艾兒西絲。」在胸中小聲地對艾兒西絲說抱歉,鐵木真睜開眼睛,黑魔鎧面罩的眼洞中,精光四冒。

  「朕意欲和平,無意傷人,但爾等既一再進逼,朕也不得不以實力服眾了!」

  聽得鐵木真類似宣戰的語句,群雄一片譁然,人人均是心下揣測不安,但嘴裡叫罵得可更大聲。

  「這魔王要出手了,大家守好崗位啊!」

  「講什麼和平,少假仁假義了,有誠意的話,自刎謝罪吧!」

  「裝什麼假惺惺,你終於露出真面目了。」

  「大家別給他療傷機會,我看他根本就是虛張聲勢。」

  一陣喧嘩中,鐵木真「嘿」地一聲,奮力催起天魔功,將全身功力不住提昇,真氣源源不絕地湧向體內各處,勢若萬馬奔騰、長河潰堤,將所有窒礙經脈瞬間打通。餘勁所及,將腳底地面震出一道道裂痕,往外延伸,剎那間地面搖動,聲勢駭人。

  三賢者面有憂色,鐵木真的功力似乎猶超預計之上,而瞧這形式,封魔大陣只怕徒具其名,並沒能起多少克制作用,等會兒一場苦戰是免不了了。

  其實,並非封魔大陣不濟事,倘若在魔族歷史上隨便挑一個大魔神王,十之八九已動彈不得,只有喘氣的份,之所以效果不大,只因為遇上了這自有魔族以來,前所未有的武學天才。要知道,大魔神王在天魔功上的修為,窮其一生,往往也只練到第七、八重,封魔大陣的標準也是依此而設,哪想到有人能練到十一重天頂峰,效果自然大打折扣。

  鐵木真自我估計,自己現下受毒傷所累,又有天壓、封陣加身,最多只能使出第十重初段的天魔功,再憑著齋天位的修為,只要尋隙以重手法傷得一兩人,想勝得今日之戰並非不可能。

  然而,自己並不想要這樣的勝利,在運功的同時,他已立下目標,希望不傷人而勝,特別是三賢者。如果勝得這場戰爭,卻失去好不容易建立的和平基礎,那往昔的所作所為就沒有意義了,所以,就算當笨蛋也好,他希望能打場不流血的勝仗。

  而且,為了達成這目標,首先就不能使用天魔勁,否則一出手就鑽爆旁人經脈、蝕人血肉,縱算勝利,也屍橫遍地了。

  「不流血而勝?聽起來像是神話嘛!」鐵木真暗自苦笑,「就讓我試試看能不能令神話成真吧!」清嘯一聲,鐵木真搶先攻向西側,戰役再次進行。

  敖洋長槍已碎,背上的包袱中,雖裹了龍族鎮族神器「隆基弩斯之槍」,但隆基弩斯之槍極耗氣血,非到最後關頭不敢輕用。當下從族人手中取過備用朱槍,與西王母一持長槍、一揮綢帶,雙雙攻上。

  三賢者不落人後,跟著追截鐵木真,陸游展開長劍,皇太極、卡達爾俱是空手,趁著鐵木真對上二聖,合力攻他側面。

  鐵木真催運功力,神威凜凜,一改先前屈守的頹勢,主動搶攻,兩手一帶一引,同時盪開了綢帶與長槍,順勢點在凝玉劍之上,化消了削向腰間的一劍;身子輕輕一晃,踩著奧妙步法,避過卡達爾的閃華星矢,反手一掌追擊向半空中的敖洋,一個照面卻與皇太極對轟了四拳。

  「九州大戰五百年,今日且看人魔界武學,孰勝一籌?」呼喝聲中,鐵木真已與五名高手各對上一招,他赤手空拳,在幾名高手的攻勢間,穿梭自如。西王母的綢帶,忽而堅硬勝

  鐵,忽而輕軟似棉,招式舞動間,極為優雅,但碰上鐵木真的黑魔鎧,所有攻勢都潰散化消。

  眾人的攻擊雖然猛烈,但卻未能對鐵木真造成什麼傷害,除了他本身功力太高之外,黑魔鎧的防護,也是一重要原因。這黑魔鎧是由魔界名匠,隆.貝多芬所打造,是他畢生最得意的幾樣作品之一,可以強幅度地吸化物理打擊力,最特別的一點,就是能與配戴者的功力相結合,主人功力越高,鎧甲的防護力也是越強。鐵木真就靠著天魔鎧的掩護,揮手擋住所有襲來的劍槍氣勁,於此游刃各方,諷刺的是,這套盔甲,本是他即位之前,由胤禛親自造訪隆.貝多芬,要求打造的。

  但在封魔大陣的運轉下,眾人的攻勢也得到了強化,鐵木真每一與人拳掌相交,便覺得對方的內力以倍數增強,再非一碰即潰的懸殊局面,自己便得要催起更高一層的功力,才能將敵勁逼回,頗感吃力。

  三賢者面上均有喜色,封魔大陣的確有著無窮妙用,將所有結陣之人的功力,在交手瞬間,全彙集於發招之人身上,使之能使出超乎本身功力的殺著,比之一擁而上的群毆,這樣反而更能發揮效果。三人信心大增下,出手更是凌厲,其中,又以卡達爾最是奮不顧身。

  西王母的綢帶、陸游的凝玉劍,兩件不同兵器,分作長短,組成一波波強力攻勢,鐵木真心有旁騖,不敢全力而為,採取游鬥之法,想先瞧出這幾人的武功破綻。爆靈魔指輕點數下,凌厲的指風割裂地面,迫退眾人,鐵木真忽地閃身至敖洋面前,敖洋閃電似地一槍挺刺,近距離間,更是勢若轟雷,結結實實地刺中鐵木真左臂盔甲。

  黑魔鎧的防身,是與穿戴者的真氣相結合,此刻鐵木真功力運遍全身、真氣鼓蕩,焚城槍勁全給震潰,敖洋待要變招橫劈,已給鐵木真乘勝追擊,蓄滿勁道的一拳,還轟向敖洋胸口。敖洋自知如此距離下,閃躲只有更陷劣勢,當下猛吸一口氣,身上隱然泛起一層金芒,不避不閃,挺胸硬接來招,只聞「噹」地一響,竟是響起金鐵之聲。鐵木真只覺對方胸膛堅硬無比,自己的內勁全給抵住,無法寸進,「龍體聖甲!糟糕。」鐵木真一拳無功,剛想鼓勁再攻,頭頂天壓忽地加劇,胸口亦沒由來地一痛,只得撤拳後退。

  「天魔功好大名頭,看來也不過如此。」敖洋呼喊著,忍住胸腹間的劇痛,手中長槍急速旋刺,要給招式已老的鐵木真,臨頭重擊。他卻不知,鐵木真因分心鎮毒,兼之不再使用天魔勁,否則以他天魔功十一重天的修為,管他什麼龍體鳳軀,還不是一掌而摧。而背後,剛拳、凝玉劍與綢帶亦先後攻至。

  鐵木真長嘯一聲,兩手或點或捺,分別在幾樣兵器上敲中數下,眾人均是胸口一熱,手上勁力使不出來,鐵木真趁勢脫出包圍,哪知陸游的凝玉劍,猛然暴漲數尺,「噹」的一聲,斬在黑魔鎧上,發出巨響,竟震得鎧甲出現了幾條細紋。

  鐵木真也是暗暗吃了一驚,想不到此人劍芒勁力這般厲害,只怕三賢者中,會以此人首先與二聖追平。

[ 本帖最後由 huro 於 2008-5-13 18:13 編輯 ]
ark17303 發表於 2007-11-4 11:14
隕星篇 第十二章 奇兵

  
  天魔堡中,胤禛守住星位,口頌魔族秘咒,從他以下,三十六名高手無不是額上滲汗,功力較差的,甚至扭曲著臉孔,顯然正身受極大的痛苦。然而,整間正殿,除了呼吸以外,沒有半點雜聲,針落可聞。

  半晌,胤禛身軀一顫,低聲道:「時刻差不多了。」

  鐵木真逼退眾人,忙將真氣在體內環繞一遍,檢查有何不妥,忽地胸口一陣激烈疼痛,眼前發黑,差沒痛昏過去。

  他按住前胸,大口喘氣。他的心臟,適才激烈跳動至每秒兩百五十下,若非及時運功壓抑,說不定就要炸裂。魔族的身體構造特殊,生命泉源在於體內的「核」,並非心臟,可是心臟仍屬重要器官,若是碎心,至少要失去一半以上的行動力。

  鐵木真拭去嘴角血跡,慘然笑道:「嘿!兄長,好一杯穿腸酒啊!」

  而這也是胤禛高明之處,以天魔功的威力,再強的劇毒只怕都能鎮壓,故他向毒皇重金禮聘,研製劇毒時,所要求的,不是「可以毒死他」的藥,而是「可以毒到他死」的藥,是以鐵木真雖以厚實內力鎮住毒性,不使其迅速漫延發作,但毒藥的後續威力,卻仍在體內慢慢浮現,讓他分出越來越多的功力去鎮壓,無法全神作戰。

  與胤禛一方相同,場中高手多半亦是氣喘吁吁,二聖、三賢者更是汗流浹背,封魔大陣雖具神效,但本身對於肉體的負荷亦極為沈重,非天位高手不能承受,儘管如此,在連續激戰後,眾人也是大見疲乏。

  「除惡務盡,大家一鼓作氣,就此誅了這魔頭。」不待西王母呼哨,皇太極、卡達爾再行搶上。

  鐵木真正全力壓制二重毒效,無能控制力道,一記重手劈在皇太極肩頭,讓他的「大日皇拳」尚來不及使全,便遠遠跌開。

  而面對卡達爾時,鐵木真始終不願出殺手,只是迫於無奈,一指戳向卡達爾肩頭,還刻意放慢速度,讓他有暇退避。哪知這一念之仁反害了自己,卡達爾「紫微玄訣」再度奏功,將指勁反轉,同時趁勢搶攻,鬧得鐵木真一陣忙亂,才解了劣勢。

  這情形看在旁邊陸游眼裡,卻不由得想起胤禛戰前提過的一些話,他說,封魔大陣會配合使用者命格而有不同威力,卡達爾命格奇特,倘若能以之為主攻,必收奇效。當時一笑置之,只以為這是無聊的借刀殺人之計,但如今看來,莫非胤禛所言不虛?

  與調息方畢的皇太極使個眼色,後者登時會意,兩兄弟聯手攻敵,採用的卻全是以卡達爾為主力,兩人輔攻的戰法。

  這一來,卻苦了鐵木真,待得敖洋、西王母加入戰團,局勢更加不妙。如此連鬥數回合,但覺焚城槍、蓮華索的攻勢漸盛,更古怪的是,雖然兩人派別不同,但所發出的攻招中,卻都有一股說不出的奇異潛勁,總能在兩勁交接後滲入黑魔鎧,造成一定傷害,防不勝防。

  剛應付了二聖的聯手,皇太極的拳頭、陸游的劍也越來越顯出威力,顯然這場戰役對兩人刺激不小,實力亦隨著攀升。而每當拆解完四方強招,才想主動出擊,那卡達爾卻偏偏總礙在眼前,令鐵木真一陣心軟,許多遞出的重招復又收回,再加上紫微玄訣不住轉移勁道,鐵木真幾乎陷入挨打不還手的局面。

  局勢惡劣,加上身上傷患,本有的英雄壯志不由氣短,重新打起了撤退的主意。二聖、三賢者卻沒想到,上風架打得順手之至,趁著對方還不出手,各式強招轟個不亦樂乎。鐵木真分力拆招,卻仍沒放棄最後希望。

  「諸位如此苦苦相逼,難道不怕鑄下大錯,終生遺憾嗎?」

  眾人正佔盡優勢,哪理他說些什麼,只是暗驚這廝尚有如此餘力,人人手下攻得更急,無暇答話,反倒是外圍的一眾結陣者鼓噪不休,呼喝助威。

  「個人生死事小。人魔兩界數百年爭戰,好不容易才有今日局面,倘若干戈再起,黎民百姓的苦處,各位可曾想過。」鐵木真提起真氣,將語句一字一字清晰傳遠,他的情況遠較眾人估計的要好,之所以陷入劣勢,實在是因為非但不敢傷人,更不敢豁出去一戰之故。

  「嘿!魔族一日佔領人間,百姓能有什麼好日子。」陸游連擊三劍,喝道:「只要將魔族全趕回魔界,百姓自然會安泰康樂。」

  「魔族不是非立於人類之上不可,人魔之間,也未必就沒有攜手之途啊!」

  「你花言巧語,騙得誰來。」陸游疾道:「愚人不知,中你魔族懷柔之計,可別想把這招用在我等之上。」

  旁邊四人攻得正急,無暇開口,將辯答之戰全交給他,若能以此牽制鐵木真部份心神,亦是不錯的戰術。

  「朕全力革新,百姓確實是受了好處,又怎能說是花言巧語?」

  「好處?」陸游冷笑道:「誰不知你魔族個個殘暴不仁,這等假仁假義、收買人心的手段,不過哄哄愚民,想要以此一手遮天,那未免太小看人間界才智之士。」

  鐵木真心中惱火,萬萬想不到這人如此見識狹隘,枉負賢者之名,看來二聖、三賢者之崇高地位,多半憑的是武功修為,與氣度胸襟無關了。

  聽著週遭一片喊打喊殺之聲,真不知是該怒抑或該哀,當下仰首一嘯,鼓勁聲中,大喝道:「開戰至今,若非朕一再留勁不發,此處早已屍橫遍地,難道這也是假仁假義、收買人心麼?」

  這話喊出,旁人不覺如何,三賢者卻首先一呆。

  不錯,戰鬥至今,確實是苦戰,但是,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頭。照原先的估計,要在戰爭中取得優勢,縱使封魔大陣真有奇效,自己這方至少要折損三分之二以上,而三賢者自身,更早有重傷、甚至當場陣亡的心理準備。

  然而,現在已經將大魔神王逼到如此地步了,這邊全沒半個人受傷,這真是與預算相差懸殊。雖沒親自接觸過,但三賢者也大概熟悉天魔功的種種特徵,而一直以來,鐵木真雖以無匹內力,恃強力敵眾高手,但所擊出的掌力,僅有渾厚,卻沒有傳說中侵筋蝕脈的凶狠。

  「莫非此人有假?」這當然不可能,首先胤禛就不可能讓此事發生,再者,這人的確一度使過天魔勁。憶起那一瞬的短兵相接,三賢者心有餘悸,的確,倘若從頭到尾接的都是那種勁道,又配合這樣強橫的內力,自己一行人能否支撐得住都很難說,絕無可能佔得如此優勢。

  「難道他真的在留手?」

  「嘿!」三人正自疑惑,一個低沈嗓音響起,「他不是留勁不發,是無勁可發。」出聲者,赫然便是一直沈默無語的敖洋。

  三人登時省悟,仔細想來,自從封魔大陣結成後,鐵木真就未曾再用過天魔勁,這封魔大陣既是專對天魔功而創,自然有克制天魔勁的奧妙法門。同時亦驚出一身冷汗,倘若剛才自己信了鐵木真的話,手下稍有遲疑,說不定就給他趁隙脫陣,屆時天魔勁源源而發,這裡一群傻子就通通死無葬身之地了。

  「你!!!」鐵木真驚怒交集,萬萬想不到這一直沒開口的敖洋,唯一的一句話竟這等厲害,心神稍分,給西王母一指擊在後心,異勁潛透天魔鎧護身氣罩,只擊得心疼欲裂。

  一擊得手,西王母嬌笑道:「陛下,您口口聲聲為了人魔兩界著想,那麼妾身倒想請教,您這麼一個了不起的作法,怎麼會淪落到今日這個田地?」

  「受你恩的人類不信你,魔族要反你,為了殺你,深仇大恨的兩邊可以合作。」西王母道:「到頭來,你什麼東西也留不住,縱有一身蓋世武功,卻眾叛親離,人魔皆仇,連一手栽培出你的親生哥哥都要毀了你。」

  她這話似是而非,有些地方甚至連三賢者也罵進去了,但聽在鐵木真耳中,卻每一字都似鐵鎚一般重擊在心坎,念及言中種種,眼前忽地白茫茫一片,不知方向。

  心神激盪間,三賢者一齊攻上,而敖洋則趁隙貼近,趁著他大半力量集中身前,捨槍不用,一記重拳再擊向他後心,竟是與西王母一般,都是對準了他體內毒患最重的地方。

  劇痛襲來,鐵木真驀地驚醒,天魔功狂催至最高,亂拳飛舞,將眾人全數擊開,於此同時,口中一道血柱仰天噴得老高,心脈重創,險些就要倒下。

  忽然之間,他有種感覺,敖洋的那句話絕對不是誤解,和三賢者的心有定見不同,二聖自始至終,就有著相當多的古怪,他們似乎對自己的傷處、武功破綻相當熟悉,難道早在三賢者上山之前,胤禛皇兄已與他們有過更檯面下的接觸?

  不,應該不對!兩大聖地素不與塵世來往,據自己所知,皇兄並沒有路子與他們取得聯繫。那麼,會不會反過來呢?

  抬起頭來,恰好與敖洋打了個照面,當眼神接觸的剎那,鐵木真明白了很多事,二聖武功中奇異的潛勁、對天魔功破綻的瞭解、屢次發言所持的態度……還有,那雙不一樣的眼神。

  「原來如此,是你們啊!」鐵木真拭去口邊鮮血,微微苦笑。連續幾下重招,心脈受創非輕,讓他失去了再行遊斗的本錢,如果再要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因此,他已下定決心,拼著再硬受一兩擊,立刻就要奔離現場。

  「鐵木真,乖乖納命。」皇太極、陸游瞧見鐵木真重傷嘔血,雖拿不準他傷勢狀況,仍然奮勇再上,務要把握如此良機。

  鐵木真蓄滿勁道的一擊打出,目標卻中途轉向地面,「轟」的一聲,地上立時陷了個大坑,塵土飛揚,一時間目不識物。

  皇太極、陸游與鐵木真交戰多時,只防著他內力重招,卻壓根也沒想到他會行使這等詭計,當下連忙撤招護身,給夾著強橫內勁的砂石鬧得手忙腳亂。

  塵沙揚起,十丈之內一片混亂,但天位高手動作不需倚仗耳目,塵土一起,敖洋、西王母已知要糟,便當皇太極、陸游後退之時,二聖雙雙搶上,無顧眼前夾勁砂石,一槍一帶,配合同時間趕至的卡達爾,一齊擊向鐵木真位置,要趁他起身前,將之截下。

  哪知道,鐵木真正屹立原地,等著三人這一擊,一確認三人發招,手上使出全力,模仿卡達爾「紫微玄訣」的手法,將三人來招攪成一團。而三人亦是只防到他同時還以重招,卻全沒想到這慣使剛勁的敵手,會有如此巧妙的手腕,心中狂叫不妙之際,已然不及,給他強大的內力帶起,全跌作一堆。

  趁著五名強手亂作一片,外圍弄不清楚發生何事的混亂中,鐵木真鶴唳一般沖天而起,一轉身就往西方陣角回飛而去。脫出重圍,鐵木真頭也不回,直衝而出,將五人甩在後頭,戰鬥拖延至此已是極限,倘若再打下去,必有死傷,如此一來,前功盡棄,絕非本願;況且,自己血脈如騰如沸,也已經到了不得不收手的時候了。

  西王母指揮陣形,變換攔截,但鐵木真為求一舉脫身,拼著讓毒力擴散,奮起十成功力,兩道天魔刀勁破空發出,剛中藏柔,將所有擋路之人全給震開,自身人隨勁走,轉眼間便到了陣圍邊緣。

  「糟糕!」「不能讓他走了,快追!」皇太極、卡達爾最是焦急,發力拚命追趕,卻又哪來得及。

  就在鐵木真將要突破陣圍之際,一名灰衣人冷不防地搶出,兩腳一站,便擋在鐵木真之前,如岳之鎮,兩道天魔刀勁射至他跟前,也不知他使了什麼手法,便將這兩道無堅不摧的勁力一舉化消。

  此人甫一出現,鐵木真心中不祥之感更盛,看他化消刀勁的手段,舉重若輕,武功似乎猶在二聖之上,雖然不知來歷,卻必定是今日之戰的最後王牌,哪裡敢有絲毫小看,八成功力一催,左掌便往那人身上轟去,只要能逼得他一退,此戰便算完結了。

  「生死關頭,還在為敵人留力,這就是你最大失敗之處。」那人一聲冷笑,亦是舉掌相迎,就在眾人驚呼中,兩道澎湃無匹的掌力正面對撞,爆起巨響,地面立刻便給炸出了一個大洞。

  「怎麼會,居然是齋天位級的?!」鐵木真心中大駭,雖有料到此人非同小可,卻怎也想不到他實力厲害若斯,藝成以來,這還是第一次遇著齋天位高手,這必是兄長最後王牌,但兄長到底是從哪裡請出此人的?

  這個驚駭還沒獲得解釋,更出乎意料的事發生了,兩人掌力僵持不下,鐵木真待要再催內力,逼開此人,哪知對方冷笑一聲,一股極為熟悉的內勁從左掌上傳來……

  給這無名怪客一耽擱,二聖、三賢者已趕至兩人週遭三丈處,但聞一陣怪異的咯咯聲響,跟著,鐵木真的左臂好似給什麼劇烈毒物腐蝕,發出骨肉爆裂聲,眾人起先以為是劇毒發作,待得見到那堅固無比的黑魔鎧亦開始脆化碎裂,這才省悟,齊聲驚呼道:「天魔功,是天魔功!」

  此言一出,場中群起譁然,人人皆知天魔功是魔族鎮族神功,非王族嫡系不傳,便算長老重臣亦不得窺,而魔族正統王室,除了鐵木真、胤禛兩人,餘者皆已在戰爭中死傷殆盡,此刻卻哪裡再跑出了個天魔功高手。但瞧那獨門的吸蝕威力,腐血蝕肉,無物不化,普天下除了天魔功,再無第二門功夫可及。

  一片驚異聲中,那人抬起了頭。他身著粗布灰袍,披頭散髮,打從雙方交手開始,便一直低頭待在最外圍,不惹起他人注?意,此時一抬頭,眾人只見他相貌俊秀,於憔悴中頗見英氣,但一張臉卻慘白如蠟,毫無血色,彷彿一抹剛由地底竄出的幽魂,全身上下渾沒半絲人氣。

  「這人是誰?」他會使天魔功,必是魔族皇裔,否則就算胤禛因孤注一擲,肯破祖例私傳外人,短短五年,也計決練不到如此功力,只是,魔族皇裔早在戰爭中死絕,又怎會突如其來的又冒出一個?

  敖洋與西王母對望一眼,閃過了然神色,顯是早已知道胤禛有此一著。

  「這人是……八……八……」人群中好似有人憶起,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三賢者中,皇太極最是年長,兼之熟識魔界事物,聽到這句話登時猜到,「他是胤嗣,前任大魔神王的皇八子胤嗣!」

  這句話真是震驚全場,年長一輩的都知道,昔日玄燁在生時,眾皇子為爭王位,台上台下鬥得慘烈無比,當時,眾皇子裡武功最高,幾乎可與乃父比肩的,便是八皇子胤嗣。他的天魔功修為高絕,又掌軍職,人間界高手喪亡於其下者,不計其數,後來在一次出征中,中了敵人埋伏,整枝軍隊給殺得大敗,他自己也身受致命重傷,有傳說是給俘虜起來,也有人說是死在亂軍之中,總之就此無影無蹤。

  如此一名天位級高手會在普通戰役中身亡,這是任誰都不肯相信的事,因此魔族高層一片譁然,一般猜測,這是胤嗣的死對頭,二皇子胤礽設下的圈套,令胤礽成為眾所矢的,但隨著時間過去,胤礽垮臺,而種種線索牽連起來,直指最後勝利者胤禛。但其時玄燁已亡,鐵木真在胤禛扶持下穩坐王位,還有誰敢多言半句,只有暗自咒罵胤禛手段毒辣。

  可誰也想不到,這樣一名早該成為歷史的人物,會在此時重現人間,而且一出手便展出技壓當場的實力,立即克住鐵木真。

  鐵木真聽著皇太極的話,心中驚駭無倫,他沒見過八皇兄,卻常常聽過他的名字,魔族重臣常在私下將他與自己並稱為「魔族千年內兩大武學天才」,武功之高可想而知,事實上,除了自己,這是鐵木真有生以來首次見著齋天位級數的高手。

  以他性情,與親生兄長見面本當大喜,無奈對方非但不存手足之情,攻過來的天魔勁反而凶狠異常,便如同一把把銳利小刀,狠狠地刮剁著手臂血肉。天魔勁在腐蝕血肉之餘,更有吸化對方精氣、功力的奇效,鐵木真之所以一直忌用,這便是一大原因。

  早先與胤禛動手時,兩人功力相差懸殊,胤禛的天魔勁未及入體,便給逼回,但此刻對手換做同為齋天位的胤嗣,又失去先機,局面便整個倒了過來,鐵木真只覺全身功力隨著血肉乾癟,而源源不絕地向外流竄,情知再不有所決斷,立刻便要慘死當場。

  「喝!」的一聲,一蓬血雨揚天而起,鐵木真右臂上撩,硬生生地將左臂斬下,身子同時向後急退,右手連戳斷臂處穴道,止住失血。

  「跑得了嗎?」胤嗣將抓住的斷臂一拋,身子跟著欺上,與鐵木真鬥在一起。

  苦戰半天,只不過維持著個佔不了多少便宜的優勢,現在突然跑出來的一個不速之客,三下兩下,便讓鐵木真斷臂重傷,面對著驚人變局,眾人驚訝得連高興都沒半點。

  三賢者全停了手,雖然說早已決心與魔族聯手,先除此大敵,但胤嗣的出現,卻是他們完全不知道的一著暗棋,親眼看到魔族加入戰圍,三人都難掩心中的嫌惡,不願與他聯手夾攻,遠遠退至一旁。

  眼見兄弟兩人鬥得激烈,三人的臉色都極為難看,怎也想不到胤禛會留下這一著王牌,照理說,胤嗣與胤禛互為死敵,胤禛居然有辦法請出此人,其手段高明之處,可想而知,而想到一旦誅殺鐵木真成功,對手就要換成此人,任誰也高興不起來。

  敖洋、西王母則面色凝重。此戰開打之前,他們曾經計算過,當眾人誅魔成功,精疲力盡之際,以胤禛一貫的作風,必然有另外的狠辣手段,將人間高手也趁虛誅盡,而根據某個特殊的情報管道,兩人大概算到了胤禛手上的幾張王牌,故而適才作戰時,兩人暗自存下幾分實力,以備戰後變局。

  然而,胤嗣出現的時機卻不如兩人所料,這是否代表胤禛另有後著呢?倘若胤嗣就此將鐵木真殺斃,那對胤禛絕無半分好處。首先,人間界高手並無重大損傷,對將要執掌魔族大權的胤禛來說,是重大障礙;而依照兩人這般打法,鐵木真敗死前勢必給胤嗣吸掉大半功力,而捲土重來的胤嗣亦將成為胤禛心腹大患。

  難道胤禛是打著讓胤嗣、人間高手兩邊互鬥的如意算盤?不太可能,在人人都知道胤禛會漁翁得利的情況下,胤嗣絕不會笨得在此時與人類發生衝突,己方亦然。那麼,胤禛打的主意到底是什麼?

  眾人各懷心事,驚疑不定間,鐵木真已給胤嗣逼得連連倒退。剛剛雖及時斷臂,卻已給吸去兩成功力,應付起毒患、天壓更覺吃力,加以僅於一臂,實力此消彼長,交手沒過幾下,險象環生,當下再無保留,天魔勁全力還擊。

  「嘿!現在才用真本事,不覺遲了嗎?」胤嗣口中冷笑,手下卻絲毫不敢小看,全力鼓起天魔勁,主動搶攻。

  兩人這一番交手,局面登時不同,兩股天魔勁彼此交攻,招式偏重鎖、拿、戳、刺,招招攻向對方要害,變招迅捷無倫,內力發揮到極處,股股罡風直刮出去,令人生疼。

  鐵木真失去一臂,招式運用大是吃虧,但第十一重的天魔勁,仍令胤嗣不敢冒進。隨著兩人過招,周圍空氣變得乾燥、腳下踩過周圍的植物瞬間枯化,說明了天魔勁的威力,旁觀眾人看得心驚膽跳,暗自想像倘若鐵木真一開始便以此勁出手,如今不知還剩幾個活人。

  當激盪的罡風越來越強,忽然響起幾聲慘叫,幾名距離鐵木真、胤嗣最近的高手,渾身血肉枯竭,變作乾屍,慘死當場。

  「怎麼回事?」「不好,大家快退。」三賢者見機最快,情知這兩人俱是天位以上的絕頂高手,過招時週遭佈滿天魔勁的餘勢,逐漸往外擴張,遇物則噬,功力稍差的抵受不住,當場就給蝕乾全身血肉。「好歹毒的功夫!」卡達爾想起妹妹正是傷亡於此功之下,更是怒不可抑。

  鐵木真見得慘狀,下意識地招式一頓,但值此生死關頭,又怎容得他遲疑片刻,只聽胤嗣冷笑一聲,中宮直入,右臂閃電似的抓住他咽喉。

  「婦人之仁,注定你今日有此一敗。」胤嗣大喝聲中,右手天魔勁瘋狂急吐,爆裂聲立刻在鎧甲之內響起。鐵木真獨臂猛力轟出,胤嗣早已料到,反掌握住,天魔勁施威下,拳到中途便已無力化。

  三賢者互望一眼,情知今日之戰至此已然完結,但這胤嗣瞧來也是心狠手辣之輩,武功又高,吸納鐵木真功力後,為禍更大,三人都有些遲疑,不知是否該趁他功力未固,利用封魔大陣一舉將他除了。

  鐵木真連連鼓勁反震,可面對強大的腐蝕勁道,又是掐在頸間,所有發出的勁力只有給吸乾的份,毫無效果,腦袋不多時便已暈眩。

  「如此下去我命休矣,只有放手一搏,將殘存功力壓縮之後,一次爆發,拚個同歸於盡就是了。」

  胤嗣佔盡上風,體內功力則數倍增長,即將邁入第十一重的天魔功,心中極是歡喜,忽覺鐵木真體內真氣有所異動,微一思索,已明其理,忙趕在真氣將爆炸的前一刻,縱身躍入空中,同時鼓勁護身,希望能把這最後一擊造成的傷害減至最低。

  「怎麼回事?是魔族的『解體震爆』!」

  二聖、三賢者見胤嗣於大勝之際行此異舉,哪還不明白發生何事,連忙呼斥眾人後退,以免給這天位高手瀕死一擊、可能廣及數十丈的爆炸牽連到。

  便當所有人各自以最快速度退避,運功護身,希望捱過最後震爆的當口,漆黑的夜空,舫穗、紫微、天機、魎魅、蠱冥、鷲翎、破軍、古夢、馥思,九顆夜空中的主星,驀地大亮,九道星光急射而下,定住了地面中的鐵木真。

  「嘿!兄長,當真是這麼想殺我嗎?」鐵木真慘笑聲裡,體內積蓄的真氣,發生了最強大的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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隕星篇 第十三章 蛻變

  
  「轟!」巨大的爆炸發生,飆激而起的暴風,四處狂掃的衝擊波,把眾人弄得好生狼狽。

  鐵木真解體散功所發出的最後一擊,威力極強,本該將這山頭整個夷平,卻給胤禛以九道星芒及時封鎖,令九成以上的能源狂流,以鐵木真為中心,集中於方圓十丈之內,達成了徹底消滅的目的。

  遠遠看去,似乎可以發覺,該處因為過大的能源膨脹,而呈現了空間扭曲的現象,鐵木真,是絕無生理了。

  好半晌,風暴停息,眾人紛紛落下,小心戒備,想要一探究竟。

  只見諾大的一塊地,見不到一根草,一隻蟲,被破壞的十分徹底,而在那中心,黑魔甲成跪姿,巍巍坐立,歷經了那麼大的能源沖激,這套鎧甲竟是分毫無損,只是,在裡面的那具軀體,已經沒有半點生命氣息了。

  天魔堡,胤禛長長吸了口氣,汗如雨下,「星臨九霄」之術,初學乍練,身體尚不能完全適應,適才的一輪施法,負擔不小,得要稍作喘息。

  「恭賀主公,重登王位,統我魔族,魔照天下。」在他身邊,三十六道灰影,環繞一圈,他們之中,有魔族長老、投效魔族的凶人,以及胤禛私下培育出的新進高手,為支撐陣勢運行,人人耗力極大,這時感應陣勢已然瓦解,鐵木真想來該是斃命,自己前途更是一片大好,連忙向主公致上賀喜之意。

  一名留著山羊鬍,模樣老成的男子,似是參謀之類,走近胤禛,低聲道:「魔族叛徒既除,八皇子將是主公大患,依微臣愚見,不如……」

  話方出口,卻見胤禛冷冷的目光似嘲若諷,令他再不敢把話說完,搶著跪倒於地,「卑職該死,自作主張……」

  「好了,省下你的廢話,多蓄點力氣。」在部下的驚異聲中,胤禛冷笑道,「你們馬上就會發現,這場戰爭,好長……」

  戰鬥結束,眾人心裡都有不踏實的感覺。照原先的預算,這場驚天之役該打得鬼哭神號,甚至兩敗俱傷,雙方沒半個生還。結果,除了幾名被天魔勁波及的死者,剩下的別說殞命,連輕傷也沒半點。

  三賢者的感覺更是強烈,不錯,正如早先想的,此戰不能說不激烈,胤禛出盡奇謀,甚至冒險用出了胤嗣這等辣手,而自己一方也是豁出了全力在作戰。可是,還是有很不對勁的感覺,這場戰役雖然「激烈」,但感覺上,好像只是一場激烈的體能競賽,從頭到尾,竟沒有半點生死相搏的感覺。而且,自始至終,此戰中佈滿疑雲,似乎在眾人奮力拚鬥的過程中,隱藏了某些檯面下的秘密。卡達爾望向敖洋、西王母,他隱約感覺到,這兩人絕不如表面上所見的那麼簡單,說不定,「三賢者連袂請出二聖」僅是旁人算計中的一件大笑話。

  並沒有在意卡達爾的目光,敖洋、西王母攜手而立,神情肅穆,在他們目光的盡頭,出現了胤嗣的身影。胤嗣一語不發,只是忙著將吸蝕來的內力歸並本身,適才交手中,他吸去了鐵木真近半內力,功力暴增,已進入天魔功第十一重天的境界。

  不過,饒是體內十分受用,他眉頭確是緊皺著的。這次,他立下魔族咒誓,以出手誅殺鐵木真,換取自由,心裡早存著吸蝕鐵木真功力後,反手再將胤禛除去,重掌王權的想法。

  這事胤禛當然不可能不知,故而戰鬥中他一直未有動作,想看看胤禛是否布了什麼後著,待得最後關頭,才被迫出手。而現在,自己功力大增,胤禛更遠非己敵,以胤禛心計,怎可能平白送此機會予敵,那麼必是有自己尚看不透的佈局。想到這點,胤嗣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眾人正自思量間,陸游首先發覺了異狀,黑魔鎧之內,有種非同小可的氣,以極度驚人的速度成長,席捲風雲而起。

  「嗡……」黑魔鎧發出了鳴叫,聲音由低至響,不過一瞬,而黑魔鎧的內部,「轟隆轟隆」的悶響,相互呼應,到最後,竟如風雷大作,排山倒海而來。

  「怎麼回事?」

  「你們看,天空!」平靜的大氣,產生了激烈的流動,狂吹而起的颶風,飛沙走石,讓人看不清景物,也站不穩腳。而天上,雷電奔流,燦亮的閃電,明如金蛇,把夜空劃出一道道白痕,讓人為之目瞪口呆的是,天空清若黑玉,見不到半片烏雲,那些電光不知從何而來。

  天現異象,天魔堡中的胤禛,喃喃自語道:「終於誕生了,太上天魔。」

  黑魔鎧輕輕震動著,似乎為著主人的力量感到興奮。共鳴的聲音,越來越響,受到莫名力量的牽引,大地開始搖動,眾人心下驚駭無端,連忙拿樁,在狂風、地動中站穩身子。

  胤嗣、皇太極這兩人,最為精熟魔族秘聞,見到這種種異狀,腦海裡都是同樣的想法,「太上天魔,太上天魔現世了!」

  天魔堡中,胤禛閉目尋思,暗道:「果然所料無差,眾強者加上封魔大陣,可以將十四弟的潛力完全迫出,推上太上天魔的境界。」

  太上天魔,是魔族中至高無上的地位,也是天魔功第十二層的境界,離所謂的神,僅是一步之差,卻已號稱是永生不壞之體。自神話時代以來,魔族中達此境界者,不出三人。

  「二聖、三賢者俱有驚人業藝,八皇弟更有齋天位頂峰的實力,再加我從旁協助,實力足可再殺他一次,到時候……」胤禛知道,自己在冒一個天大的險,可是,為了往後的自己,這個險,不能不冒。

  場中所有的武者,都曾經看過、聽過如下的描述,「太上天魔,魔極之至體,身具五奇六神通,得曉世間一切法」,具有不可思議的實力,得到最強稱號,就是太上天魔。太上天魔的威力到底有多大,每個人都不敢想像,或許,就像剛才鐵木真的表現,這可能又是一個過大的傳言,但看見此時山動地搖,天地皆變的種種異象,沒有半個人敢掉以輕心。其他高手雖然對傳聞所知不多,卻也各自運起了最強的功力,來應付可能的變化。

  「嘿!好你個的胤禛,這就是你的真正意圖嗎?太上天魔的功力!」本是最得意的胤嗣,恨聲不絕,他知道,自己再次被利用了。

  「太上天魔又如何?這廝已身受重傷,又被吸掉大半功力,能有什麼作為?」皇太極鼓勵著群豪,試著減少瀰漫空氣中的恐懼感。

  理論上說來是這樣沒錯,不過,卻沒人膽敢搶先出手,結果,依照原先的佈置,眾人再度組成了封魔大陣,靜觀其變。

  驀地,風停了,地震停了,連共鳴聲也沒有了,鎧甲之下沒有動作,現場籠罩在一份令人不安的沈寂。

  「哼!」胤嗣冷哼一聲,他誰也不看,逕自冷冷道:「人類,要命的話,不相干的人通通可以滾了。」

  這句話沒有對著人說,但靠得最近的皇太極登時省悟,只見幾名位置靠內圍的人,見鐵木真沒有動靜,性子又急,想撿這現成便宜,悄悄地靠了過去。

  「不得私自離開崗位,速速歸位。」西王母見狀連忙喝止,卻已遲了一步。

  一個悠遠縹緲的聲音,從鎧甲內部,清晰的傳出來。

  「天蒼蒼兮地茫茫,乾坤渺兮斬八方。」

  眾人還沒會過神來,密集的劍氣,爆發成雨,以黑魔鎧為中心,向四面八方激射橫飛,所有人雖是立即催起護體神功,卻沒半個抵擋的住,全給擊的倒飛出去,皮開肉綻。

  不僅主動進擊的數人如此,連帶後方靠得最近的十數人,首當其衝,給劍雨轟破護身真氣,連連倒退中,承受不住萬千劍雨的狂剁,慘嚎聲裡,給斬的血肉饃糊,轉眼間屍骨無存。

  僅僅一招,堪稱完美的封魔大陣被破,場中人人皆傷。恍惚中,黑色惡魔站起身來,一雙金色眼睛裡,赤紅的血光暴漲,在黑魔鎧的周圍,籠罩著一層深黑的魔氣,張牙舞爪,猶若實質。

  斜斜一瞥眼,地上斷臂騰空飛了起來,自動接到斷處,鐵木真右手在接合處閃電般連點數指,筋肉骨骼「喀喀」作響,一片驚異聲中,枯萎的斷臂已經完好如初,血肉重生。

  鐵木真向前走了七步,一手指天,一手觸地,聲音莊嚴,長吟道:「指天為名,拄地為身,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眾人為其威勢所震,全數呆立,面具之下,鐵木真有了抹冷酷的笑意,一抬足,以肉眼難見的高速,瞬間便移至一人左側。

  可憐那人還沒來得及發覺,就給鐵木真抓住左腕,奇異的真氣,好似把心脈當成琴弦撥弄,急衝而上,鐵木真把適才戰役中所背負的高速心律傳給了他。就在一秒內,那人的心跳,高達每秒七百二十下,沒有人能承受這種心律,任何高手都不行,就在三賢者欲奔來搶救前,那人慘叫一聲,以心臟為震源,整個胸膛炸的粉碎,慘死當場。

  各人俱是大駭,剛想再組聯合攻勢,鐵木真胸膛一陣起伏,「噹!」的一聲巨響,強大音波化為衝擊震波,直接擊打在每個衝過來的物體上,凡是波及到的無不頭暈目眩,功力淺的甚至傷重嘔血,而幾個想衝過來突襲的白鹿洞高手,當場灰飛煙滅。

  發聲器官,是鐵木真的心臟,西王母族的至高秘傳「寂滅心鍾」。

  「能知世間一切法」,現在沒有人會懷疑這句話的意思了。

  「可惡!」「不能讓這魔王再害人!」突破心音衝擊,三賢者以丁字陣形衝上,鐵木真冷笑一聲,正要應付,陡聞上方異響,卻是西王母飛身以「繞指柔紅」襲來。

  「嘿!還想故計重施麼?」指勁對指勁,「爆靈魔指」將「繞指柔紅」轟至潰不成軍,西王母大驚,兩條繞身綢帶靈蛇飛竄,擋在身前。「轟」的一聲,綢帶炸成漫天碎屑,西王母以絕頂輕功卸勁飛退,勁猶未止,她凌空一個折彎,抽出腰間一雙短劍,天地刃、宇宙鋒,再行攻上。

  鐵木真一指逼退敵人,目光卻掃向三賢者。於此同時,三賢者只覺前方一堵氣牆推來,勢若排山,三人不約而同出招擋架,卻一齊給氣牆震回原處。

  「給吸掉大半功力,還有如此神威,太上天魔果然深不可測。」敖洋看在眼底,實是駭然。他與胤嗣未有出手,站在一旁,希望能看出鐵木真的破綻。

  而另一邊,鐵木真不待西王母攻上,身形一起,將西王母、三賢者甩至身後,繞場而奔,所經之處,儘是血肉橫飛,天魔勁非但無堅不摧,更是無孔不入,只聞得慘嚎聲不住響起,一具具給蝕盡血肉的乾屍紛紛倒地。

  三賢者看得眥目欲裂,死傷的眾人裡,多半是他們的同僚、好友,其中更有師門長輩,雖然功力未至天位,無法實際參與戰鬥,卻都是鐵錚錚的大好男兒,在無數戰役中奉獻良多,現在卻給像殺狗一般屠戮殆盡,怎不令他們悲憤難當。

  鐵木真在鎧甲下滿意地笑著,如果艾兒西絲在,她會發現,這時的鐵木真,渾然不似平時。通紅的眼瞳裡,只有嗜血的瘋狂。大幅提昇的魔氣,直衝入腦,讓他成了個十足十的魔王。

  不到一刻鐘,便在舉手投足間,已給他殺掉二十多人,而也直至此時,眾人才真正明白,「黑色惡魔」的傳聞,到底有多可怕,比較起來,剛剛持續近一日的激鬥,不過如兒戲一般。

  在前半場的戰鬥裡,鐵木真不欲多傷人命,又曾發願禁用天魔勁,始終未有出重手,而艾兒西絲死後,他心情沮喪,戰意低落,加上中毒、受傷、被封在先,故而一直處於劣勢。但此刻十二重天初成,全身魔氣前所未有的高漲,狂飆的殺意,再難遏制,鐵木真毫不留手,全力出招,眾人錯估對手實力,措手不及下,死傷慘重。

  西王母、三賢者竭力搶攻,鐵木真頭也不回,僅是以護身氣罩將四人牽制,全副精神享受在殘殺的過程上。皇太極、卡達爾的拳掌難以奏效,便連陸游、西王母的神兵也無用武之地,四人打得心底直沈下去。

  剩的人越少,鐵木真的手法就越凶殘,一人給他揪住雙手,硬生生扯成兩半;而旁邊一人則是扯出肚腸,繞在頸上勒斃,一聲聲淒厲慘叫,變作山上余響,久久不絕。

  胤嗣尋思道:「他以天魔勁殺人,卻不吸蝕對方內力,這是為何?是了,他功力大進,自然不屑吸蝕這無關緊要的小小內力。」自太上天魔現世,他一直仔細觀察,卻找不出半絲可乘之機,鐵木真一舉一動,渾然天成,不留半點破綻,更隱隱透出克制舊有天魔功的痕跡,顯然太上天魔的境界,完全超乎前頭十一重天的境界。

  旁邊的敖洋亦是冷汗涔涔,腦中搜遍平生所學,就只有一個問題,「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而場中,鐵木真的目標僅剩一人,那是一名白鹿洞長老,名醫柳江南,實力不俗,是陸游師叔。見到師叔危難當前,陸游驚駭得大叫。

  「師叔,小心啊!」

  問題是,小心,有用嗎?魔王再次移位,出現在柳江南的面前。

  「太……太恐怖了……」柳江南顫聲道。當醫生,本已慣看斷肢殘臂,但這麼血腥的殺人手法,仍是讓柳江南看的呆了,而死亡的陰影,已籠罩至他的身上。

  鐵木真舉掌一砸,威猛掌力,無異於萬斤鐵柱,將這一代名醫,由頭至腳,給打成一團稀糊血肉。

  「天殺的魔族,還我師叔命來。」陸游悲憤不已,挺劍疾衝,兩名兄弟唯恐他有失,奮身合攻。三人的攻勢,全撞在氣牆上,天魔勁怒湧過來,便連卡達爾也卸之不去,三人如遭電殛,臂上肌肉萎縮冒血,千鈞一髮之際,聯手全力將入體異勁逼出,三賢者一齊吐血飛退。

  同時,西王母也不得不撤身後退,雖沒鬧得像三賢者那麼狼狽,卻是鬢髮微亂,臉色蒼白,握著短劍的雙手顫抖個不停。

  「哈哈哈……」鐵木真冷笑起來,剛要行動,天上星光受到催動,九顆主星再度大放光明,射下星光柱,困鎖鐵木真。

  眾人大喜,正想故計重施,大加圍攻,哪知鐵木真抬頭仰望,冷喝一聲,「討厭的天。」手指一指,濃密的魔氣,急湧至半空,遮蔽了點點星光,也阻絕了將要降下的大氣壓力。

  現在,一如適才柳江南的感受,每個人都給強烈的恐怖感,緊緊攫住,在他們眼前,鐵木真就像個不可能被擊倒的魔神,高?高聳立,讓人心膽俱寒,提不起奮戰的意志。

  鐵木真舉目橫視,眼光從眾人面上掃過,血一般濃艷的紅瞳,令每個人心底七上八下。

  如果說剛才的行為是清場,那麼,真正的戰鬥就要從現在開始了,可是,實力相差如此懸殊,這戰鬥又從何鬥起?

  眾人俱是竭力思索著可用的招數,有某些屬於天位高手的禁招,能吸納自然能源為己用,令己身實力強大百倍,無堅不摧,但發招時耗力之大,往往令發招人也力竭而亡,更何況控馭天地之氣稍有差遲,立刻便是爆體身亡的慘劇,是以不到拚命、同歸於盡的關頭,絕不使用這類大排場招數。

  現在,既不用擔心傷及無辜,而局面也處於生死一瞬的危險關頭,該是把所有顧忌拋開的時刻了。

  但是,該由誰打第一陣?

  越後面出手的存活機會越高,更有可能看出鐵木真破綻所在,這道理人人皆知,又有誰願意當這冤大頭。

  「二弟、三弟!」皇太極望向兩名拜弟,他與魔族仇怨極深,本身孤家寡人,此次又是報仇而來,決心捨了這條性命,讓兩名手足有成功的機會。

  「大哥!」「大哥!」兩聲感動的呼喚,而卡達爾的聲音卻顯得有些異樣,他響起剛才想到的些許端倪,懷疑的目光望向二聖。

  察覺到卡達爾的不安,敖洋冷笑一聲,牽起西王母柔夷,低聲道:「怕嗎?」西王母眼中有懼意,臉上卻綻放出笑靨,握緊敖洋鐵掌,嬌笑道:「不怕。」

  兩人相視一笑,彼此會意,都覺得只要能如此並肩抗敵,便是立刻戰死也絲毫無懼,手下一緊,便要一同搶上,陡聞耳畔風響,灰影掠過,搶先立於鐵木真身前,正是胤嗣。

  此舉令眾人大吃一驚,原本在這樣的情勢,人人都怕給旁人坐收漁利,而其中特別招惹忌諱的,便是這名魔族皇子,哪想到他會主動出頭打第一陣。

  但這樣的想法,卻是太不瞭解胤嗣了。玄燁的十餘名皇子,多半是高傲不馴之輩,胤嗣尤是其中翹楚,他當年便極為蔑視人類,怎能容忍與人類聯手,更不屑與這干人算計這等小心眼,故而看見他們臨敵之際仍算計不休,心中鄙夷,仗著對自身武功的信心,率先出擊。

  胤嗣的步子不大,前進的速度也慢,面對比自己高上一班的太上天魔,他不敢有絲毫懈怠,打起全副精神,令全身上下無可乘之機,緩慢地向前。他腳下步伐依足某種旋律,每走一步,身上的天魔功便強上一分,而當他步至鐵木真身前,最強的天魔功會凝聚在一招內發出。

  望著世上僅剩的幾名血親之一往己走來,鐵木真雙眼赤色稍褪,隨著瞳中身影漸漸清晰,竟似有某種情感緩緩流動。

  胤嗣從來就不是一個膽怯的人,但此刻,每前進一步,就有一股莫可抵禦的壓力,迫得他呼吸急促,舉步維艱,饒是如此,他的每一步仍是既沈且穩,筆直地一條線往前,分毫無誤。

  三賢者看在眼底,心中佩服,知道倘若換做自己,說不定在步進鐵木真十丈之內時,就給龐大壓力壓折了腿腰。

  二聖卻暗叫不妙,胤嗣步子雖穩,但每一步的足跡卻深,在石子地上踩出一個個的足印,換言之,儘管外表不露破綻,胤嗣的內心已然怯了。

  鐵木真沒有出手阻攔,胤嗣每往前一步,鐵木真身上的魔氣有若實質,壓得他氣息不暢,而只有天魔傳人才感應到的強弱訊息,更令他心驚不已,全力鎮定,兩人雖未出手,但彼此間的針鋒相對,卻已在每一步、每一呼吸、每一瞬眼神交接中展開。

  不需要別人相信,兩兄弟目光相會之際,也同時在交換著彼此意會的心語。

  「為什麼要打頭陣?」

  「因為所有人中,我最強。」

  並不是心理戰的手法,只是兩個出生以來從未見過的親兄弟,在進行最初也是最後的兄弟對談。

  「原本是死人的你,為什麼還要出來?」

  「身為天魔傳人,不能永遠沈寂,我必奪還帝位,重掌魔族大權。」

  「奪位,必要能忍,必要能狠,為何蠢得與我正面對上?」

  「魔族皇嗣之爭,豈能假手外人?便要身亡,只能身亡於彼此之手。」

  「所以,你永遠輸給四皇兄!」

  心語交談間,週遭的一切彷似全靜止下來,天地間僅餘彼此二人,而當胤嗣再次驚醒,蓄滿他全身勁道的一拳,已經結結實實地轟往鐵木真胸口。

  「勁道發揮得很好,堪稱得意之作。」胤嗣這樣想著。

  「砰!」地一擊,擊在天魔鎧上,黑色鎧甲沒起半絲細紋,胤嗣亦沒來得及有任何動作,鐵木真爆雷似的重拳,已擂在他小腹上。

  轟!

  骨碎與噴血聲同時響起,夾著內臟碎屑的鮮血噴灑在半空,胤嗣整個人血箭一般射起,直撞至百餘丈外的山壁,嵌在山壁中,餘力爆發,山壁猶如軟沙,癱塌頹圮,將胤嗣身體埋於其內。

  一招一擊,胤嗣潰敗於太上天魔之下,身受重傷。天位之爭,級數差距就是一切,即便是瀕臨齋天位頂峰的功力,也得慘敗收場。

  沒有半分勝利的喜悅,眼中紅光再次大盛,鐵木真回過頭來,慢慢慢慢地訴說了他沒出口的語句。

  「下一個,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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隕星篇 第十四章 死鬥

  
  正當鐵木真、胤嗣全神貫注於彼此時,旁人也絕沒閒著。

  卡達爾心念急轉,遍思平生眾多絕技,都覺不可行,以自己功力,便算傾盡所能,配合自然威力出招,也計決傷不得這個差上三天位的太上天魔,徒然賠上一命而已。更可怕的是,如果一招殺不了他,他就能立刻領悟這一招的奧義,因此時間拖的越久,只會讓他越來越強。

  可是,難不成就這麼認輸了?艾兒西絲的血仇、人類未來的希望,豈不是就此斷送了。正自著急,肩頭給人輕輕一拍,背後,皇太極神情凝重,沉聲道:「是時候了,就用那個技巧吧!」

  卡達爾一怔,隨即會意。

  論起太古魔道上的成就,皇太極幾乎是當世第一,而在不斷的研究中,皇太極發現,萬物皆由分子、原子的小單位所組成,當原子受到巨大能量沖激,排列失控,進而發生分裂時,會誕生無可估計的大力量,皇太極在武道上的修為亦高,便由之創了一套武學。為了要造成原子分裂,需要龐大的能源,非一人所能施展。

  卡達爾經皇太極一說,登時醒悟,道:「不錯,這是咱們唯一的生路了。」當下更不遲疑,兩人盤膝而坐,由卡達爾將魔法力輸入義兄體內,逐步累積能量。

  解決了八皇兄,鐵木真皺起眉頭,似是察覺了不對,邁著大步,向兩人走去。陸游大喝一聲,挺劍護在兩人身前,鐵木真揮掌拍下,陸游展開抵天之劍,穩穩抵住。

  哪想到,鐵木真將下拍的掌力,陡然轉為橫拖,一來一往急遽變化間,力道實在太大,抵天神劍承受不住,劍勢潰散,陸游本人給震過來的巨力,轟得離地而起,直飛入半空。

  五百年來,抵天神劍首度失守。

  給這麼一耽擱,敖洋、西王母已攔在身前,朱槍、短劍封死鐵木真去向,他們不清楚皇太極的意圖,卻知道絕不能讓敵人破壞這一絲希望,所以豁盡力氣阻攔。

  「也好,先把這兩個礙事的給剷除了。」鐵木真微一揚手,繞身天魔勁如毒蛇洪水似地爆起,亂攻向兩人,敖洋見來勢兇惡,搶身在前頭,護住西王母,當長槍給天魔勁爆成木屑,兩人險險而退。

  甫一站定,敖洋反手背後,檠出隆基弩斯之槍。布套一掀,一柄鑄有蟠龍紋的銀色長槍,威風凜凜,寶光流竄,熾熱灼氣撲面而來,端的是氣勢非凡。這是他龍族鎮族神器,施用時耗力劇烈,可是威力也堪稱驚天動地,倘若配合強橫殺招,便有希望與鐵木真抗衡。

  只不過,當他檠槍在手,一個聲音也同時響起。

  「龍之槍配上天驚五擊,這算盤確實不錯,很好、很好。」

  敖洋、西王母身體劇震,不敢置信地循聲望去。他們非常驚訝,倒不是驚於自己的戰術給料到,更是沒想到會給人看穿自己二人的真正身份。

  鐵木真緩緩道:「你們的滲透功夫當真了得,竟連龍族、西王母族兩大聖地都滲透了進去,而且還是這麼高的位置……」他的聲音裡,似有幾分遺憾,而慨歎的內容,只有他本人方知。

  鐵木真並沒有壓低聲音,所以這番話全給三賢者聽在耳內,心頭都是一震。皇太極、陸游不知真相,卻也感覺到事情並不單純。

  卡達爾卻是猛地想起一事,在雷因斯王立研究院求學時,曾聽前輩提起過,大陸上有某個神秘宗派,其存在是真是假沒人能肯定,但傳聞中,這宗派勢力深入大陸每個角落,甚至遠及魔族,自古至今,始終在暗影裡活動,與風之大陸歷史關係甚深。鐵木真適才所言的「天驚五擊」,便是這宗派的一門絕學,知者甚少,而看二聖的反應,顯然是給說中心事,難道他們當真是這宗派之人。

  詫異的神色一閃即逝,西王母沈聲道:「陛下好眼力,我二人已竭力隱藏,自信沒有半分破綻,想不到還是給您從武功家數中看了出來。」為了擊殺鐵木真,他二人手下使盡全力,無法保留,所以才認為是給鐵木真認出了武功家數。

  「不是武功!」

  「咦!」西王母難得地再吃一驚,她不以為除了內勁之外,還有什麼其他的破綻。

  「你們的眼神,與旁人不同。」

  「眼神?」西王母大惑不解,但此時大敵當前,也無暇思索這問題。

  鐵木真心下瞭然,早先混戰中,全場七十二對目光,就只有敖洋、西王母的眼裡,沒有仇恨,沒有三賢者一般的憤慨,甚至連半分激動都沒有,這說明他們別有所為而來,也讓自己由此肯定了他們的身份。

  這點,可能連他們自己都想不到。

  「有龍之槍助力,便令你們能負荷起天驚五擊的浩瀚之氣。天驚五擊,一擊強過一擊,縱是差上兩天位,也有五成勝算。」鐵木真道:「不過,不知道你們兩人能發出幾擊?」

  敖洋沒有答話,只是握住西王母的手,不住將愛侶傳來的真氣匯入體內,以此行功,吸攝天地間的自然能源,預備出招。像天驚五擊這類招數,威力固然駭人,但發招時大量耗損本人精氣,每發一擊,往往便要嘔血一升,功力差點的當場就沒命了。隆基弩斯之槍亦有同樣凶險,當下別無他法,只希望在兩人力盡前,能先擊斃這黑鎧惡魔。

  當敖洋將兩人功力匯聚至頂峰,槍尖斜舉,剎時間,山頭狂風大作,飛砂走石,怒飆的旋風,夾著沛然無匹的能源流,襲向鐵木真。

  「好,第一擊是風。」

  面對如此強招,稍一不留神,腳下竟有些虛浮,給風力捲動,鐵木真沈聲吐氣,運起天魔功,踩著千斤墜的勢子,止住身形。這天驚五擊他僅是耳聞,據說能配合自然能源發招,而今看來,聲勢果然非同小可,若非二聖功力不足以發揮,殺傷力應當遠不止於此。

  風刮得越來越強,鐵木真雖能穩穩站定,卻也無法以目視物,只能閉著眼睛感覺來勢,同時增強護身氣罩的威能,來抵禦這刮骨一般的疾風。

  三賢者距離得遠,三人以餘力組了道氣牆,得保不失。

  第一擊動了。

  敖洋、西王母一齊縱身,乘著旋風,隆基弩斯之槍毫無花巧,銀光如虹,直刺鐵木真;天地刃、宇宙鋒順著風勢,化作千百道光影,環剁週身各處要害。

  「好。」鐵木真不慌不忙,看準了風向,身形急轉,將西王母的斬擊卸去大半力道,只斬在天魔鎧上,迸出點點星火,但雙臂卻是好整以暇負於身後,週身迸發出一道氣流旋風,風中隱傳聲聲悲嚎,比剛才敖洋所用的「昇龍氣旋」更強烈淒厲了不知道多少。

  「昇龍氣旋最高境界──龍嚎千里!」敖洋駭然道。

  「正是。」長笑聲中,以第十二重天魔勁變化發出的昇龍氣旋,已將槍勢硬生生鎖死,再難寸進。表面上贏得漂亮,私底下卻也給震得兩臂發麻,血行不順,鐵木真心中一驚,「這天驚五擊果然有些門道,並非浪得虛名啊。」

  二聖更不好過,鼓蕩的風極之氣無法去盡,反激回來,兩人俱是眼前一黑,情知已受內傷,當下不顧狂風未止,攜手並躍而上,吸攝別種自然能源,預備發出第二擊。

  距離戰場百丈外,山石之下,一股異樣黑氣,隱隱醞釀。

  鐵木真將真氣運於雙臂間來回數次,通暢血脈,凝神預備著第二擊的來臨。

  「第二擊,會是什麼?」這個念頭才剛起,上方一股灼熱風壓迫來,敖洋、西王母蒼白著臉,將凝聚完成的火極之氣,混於風中,全力轟出。只見風助火勢,數道烈火旋風,猶如九天炎龍,吐著熾盛光舌,天火熊熊,焚空而來。

  鐵木真露出凝重之色,猛吸一口氣,體內骨骼喀喀作響,週身魔氣忽地實體化,重重黑氣,組成氣罩,將他團團包裹於其中。火龍飆至,尖錐似的火勁撞在護身氣罩上,爆出連天巨響,火舌四竄,逼得周圍全燃起燎天炎柱。

  僵持片刻,二聖再難持久,將體內積蓄的火極之氣一次放發,火龍忽地粗壯數倍,正要鑽破黑氣之際,氣罩內產生一股極強的吸蝕力,頃刻間便將數條火龍吞入黑氣之內,過程之快,半點聲息也沒來得及發出,連帶周圍燃起的火柱,一併給黑氣吞沒。

  黑氣散開,鐵木真雙目緊閉,面上泛起濃濃黑氣,顯出痛苦的神色,不久,口中呼出一縷白煙,無比高溫,燒得週遭空氣嗤嗤作響。竟是以天魔功的絕頂修為,強行將火極之氣吸入體內,無影無蹤。

  半空中,敖洋、西王母不約而同地噴出大口鮮血,卻沒有絲毫停留,兩人身形合一,自空中急速俯衝,要在鐵木真回氣之前,擊出第三擊。

  人未至,漫天水勢如巨浪咆哮,澎湃不可當,直壓向黑鎧惡魔,誓要將其淹沒於無邊巨浪。

  第三擊,是水極之氣。

  敖洋、西王母的功力已連成一線,連發兩擊而無功,令他們的腑臟齊受重傷,此時一面滑翔,嘴角亦不停有鮮血溢出。這第三擊可說是他們畢生功力所聚,亦是身體所能負荷的極限,倘若這擊再不奏效,體內氣血已竭,再也無能出第四擊了。

  沿著滑翔的軌道,巨浪排空之勢越發浩瀚,便當兩人信心大增,一幕景象令他們心涼了半截。

  鐵木真往地一蹬,人躍於空,竟主動迎擊來了。

  雙方將交鋒的剎那,鐵木真掄起左臂,一拳轟在龍之槍槍尖,兩股巨勁相觸,倒迸出強猛的罡風,似流星天雨,亂墜於地,把地面射得千瘡百孔。勁道一時僵持不下,但第三重水勁爆發,如江河潰堤,海嘯噬天,澎湃絕倫,將勢道已老的天魔勁瞬間轟潰,趁勝湧向鐵木真。

  二聖方自大喜,但隨即的變化再次令他們寒了心。鐵木真也鼓起第二重天魔勁,而其中更雜著別的東西,怒焚的火焰立刻將水勢蒸乾,正是適才吸入體內的火極之氣。

  空中炸雷似的連珠爆響,雙方再不停留,將體內的自然之氣毫無保留地轟出。龍游於水,敖洋槍勢在巨浪中更是靈動莫測,不單將負擔減至最低,更將水極之氣的優勢發揮淋漓盡致;而鐵木真的天魔功,在火極之氣助威下,亦是殺傷力大增,每每水火遭逢,拳槍對轟,便將對方的攻勢整個震潰。

  激烈的交手,打得空中風雲色變,異光不斷,地上的三賢者只看得驚心動魄,渾然忘了身處何處。最後,鐵木真將火極之氣匯於拳中,十二重天天魔勁全力擊下,正迎上對方逼出剩餘水極之氣的最後一槍。

  轟!

  巨響中,最後的火極之氣強大無比,將對方槍勢徹底轟潰,鐵木真正要以天魔功一舉殺斃對手,忽覺身體劇震,給二聖最後一槍殛得渾身發麻,氣血翻湧不休。

  「好傢伙,居然有這等手段。」鐵木真大吃一驚,要知那電能是單一自然之氣中最強一種,二聖縱得龍槍之助,本也喚之不出,卻是西王母眼見無幸,兵行險著,在水極之氣將盡時,拼著全身氣血枯竭,瞬間聚力發出些微電能,電遇水勢,威能大幅增強,又是鐵木真未及料到的奇招,一拼之下,天魔勁被破,經脈立時受創。

  二聖情形更慘,體內真氣渙散,如斷線風箏般遠遠飛出,好不容易才拿定樁子。敖洋不顧自身嘔血連連,搶先握緊了愛侶手掌,一探之下,立即虎目含淚。

  西王母以全身功力幫著連發三擊,氣血早已嚴重受損,最後那一記奇招,更是在氣血將盡時,拼著性命不要,強行聚力,電能一發,她自己也經脈迸斷,氣息奄奄。

  敖洋平素沈默如金,此刻卻極難得地聲音哽咽,「妹子,你又何苦……」西王母在懷中淺淺一笑,重傷欲斃之餘,自是花容慘淡,卻仍看得出那份為郎捨身的喜悅之情。

  儘管平時相隔一方,會面時日無多,但兩人之間確實是依戀情深,這時眼見愛侶傷重,敖洋也存了不活之念,當下真氣一提,乏力的右手再次舉起龍槍,重新開始吸納自然之氣。

  三賢者看在眼底,暗叫不妙,傳聞中,天驚五擊一擊厲害過一擊,而最後兩擊的殺傷力,更是強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非齋天位以上不能駕馭。合二聖之力連發三擊已是極限,事後非得大病一場,功力大減不可。現在敖洋意欲獨力發出第四擊,那是決心一死已報紅顏,不願獨活的意思了。

  只聞大地震動,由緩而劇,便如早先太上天魔現世,地面迸裂出多道地塹,吞沒掉地面上各具殘屍,大小樹木一一倒下,地縫底咽嗚鳴響,很快便響到了令人兩耳生疼的地步,遠近山峰受到感應,一齊作鳴。頃刻間山動地搖,鬼哭神號,又是火起,又是地鳴,彷彿末日降臨。

  「什麼招數這麼厲害?」陸游挺劍護在兩名兄弟身前,暗驚道:「莫非當真是凝聚了天地元氣!」

  天位高手雖號稱能吸攝天地元氣,但往往僅能摘取一種自然之氣,二聖能連用風、火、水三極之氣,已是極了不起的成就,但現在風火齊動,群山皆鳴,顯然敖洋已突破過往常識,直接吸取大地元氣出擊,這怎不令陸游心中狂跳。

  他暗思道:「我白鹿洞武學練至顛峰,有一式飛仙之劍,也是號稱能吸攝天地元氣,不知是否也有如此磅礡之威?」

  鐵木真亦為之悚然,似乎也顧慮不能輕易接下此擊,天魔勁一提,不待體內氣息平順,躍身飛起,要在敖洋吸攝完全之前,先將之擊破。

  才飛至中途,敖洋大喝一聲,眼耳口鼻一齊濺血,一張臉漲成青紫色,全身筋肉賁張虯起,幾欲爆裂,顯然已經將群山地氣吸納完畢,瀕臨失控邊緣,而手中龍槍驟然爆亮,赤金色的飛焰將天空照得通明,更把雲層如波浪般向兩旁滾滾迫去,正是猛招來臨前兆。

  「敖洋已是強弩之末,沒必要與他硬拚,浪費功力。」心念一動,鐵木真雙目紅芒再亮,將天魔勁鼓至高峰,身體急旋,整個人化作一枚尖錐,向上刺去。

  敖洋手一舉,正要挺槍出擊,哪知手臂酸軟,不聽使喚,再一提勁,整條手臂毛孔破裂,溢滿血珠,險些就要當場粉碎,而數道真氣直衝入腦,疼痛難當,心知自己功力不足,雖然能成功吸攝地氣,卻無能控馭使用,唯一之法,只有在敵人貼近的瞬間,自我引爆,拚個同歸於盡了。

  轉眼間,鐵木真已至,尖錐中心直指胸腹,敖洋長吸一口氣,便欲運功,忽地聽見一聲痛楚呻吟,原來天魔勁波及甚廣,此時敖洋體內盈滿地氣,不懼侵蝕,但懷中的西王母,卻直接給蝕去手臂肌膚,痛得哼出聲來。

  這一分神,時機已逝,鐵木真立時變招,欺近身來,輕輕伸掌,貼在敖洋胸口,跟著,一聲破鑼也似的悶響,就像某種金屬器物突然朽了般,竟在他小腹炸開了個猙獰的血洞。

  龍體聖甲,足以讓任何外部攻擊無力化,但是,純走陰柔的天魔勁,卻潛入了他的體內,爆破了所有的器官,開膛裂腹。

  敖洋慘嚎出聲,仰天便倒。他絕不甘心,以群山地氣之威,倘使能夠發出第四擊,又或是用以自爆,必能重創敵人,偏生自己什麼也沒能做到。

  突然,他瞥見不遠處隱隱竄起的黑氣,心念一動,將地氣全數灌入龍槍之內,在墜下空中之前,奮力將龍槍遠遠擲出。

  黑氣似有感應,山石下悶響不絕,魔氣沖天。

  陸游看準墜勢,頓足一躍,硬生生地將敖洋拉開,順手挾起西王母,飄身急退。既是戰友,他便不能眼睜睜地看他們死得如此淒慘。

  擊斃敖洋,鐵木真縱聲長嘯,狂態睥睨,似是得意不已,眼中紅芒殺氣閃耀,隨手便要補上一拳,將二聖連帶陸游轟殺。

  「鐵、木、真!」

  忽然又一聲大喝,震得人人耳中嗡嗡作響,心跳加快,百丈外,所有山石爆成碎粉,一道人影沖天而起,正是雖敗未死的胤嗣,鎮傷之後捲土重來。他伸手接過飛來龍槍,身形一轉,動作迅捷無倫,兩道紫電芒還射鐵木真。

  驚見電芒,鐵木真亦給逼得收招抵禦,勁灌於臂,一揚手便將電芒擊潰。

  地面上,敖洋、西王母俱受致命重傷,全仗精純的先天真氣續命,拖得一口氣。兩人咳著血,敖洋用手指了指卡達爾,陸游會意,將兩人移至卡達爾身後,把手貼在卡達爾後心,輸送著殘存的功力,希望能為誅魔大業,盡最後一點力。

  胤嗣幾下旋身,已將槍內所藏地氣全數吸納,以他齋天位頂峰的功力,自不可與敖洋同日而語,磅礡地氣在體內運轉自如,鎮住早前所受傷患。只見他週身環繞著一層彩光,若有還無,連肌膚都泛起白玉般的光華,顯然天魔功在連續刺激後,大幅提昇,隱約有突破齋天位的現象。

  「皇弟,你我未了之戰,便在此一擊內了結吧!」胤嗣連發數道電芒,爭取時間蓄氣。他雖能駕馭地氣,卻不能用基弩隆斯之槍,更不會天驚五擊,自然沒辦法替敖洋擊出第四擊,故而必須藉此地氣,換做本身的魔門絕學出擊。

  下方,二聖傳功完畢,體內功力點滴不剩。「大哥……」「妹子……」敖洋、西王母用最後力氣,牽握住雙手,相視一笑,了無憾恨,就此力盡而歿。陸游將兩人並首排好,低頭默頌,為戰友祈求冥福。

  「皇弟,接招吧。」胤嗣左臂一振,十數道灌滿大地能源的電弩弓箭,疾射鐵木真。

  卡達爾心下歎服,不管人品如何,胤嗣的武功,確實僅次於鐵木真,遠勝諸人。凝聚電能發招,已是天位武學中的最高段,而胤嗣初學乍練,不僅一發十餘道,而電光亂竄間,竟隱見蛟龍形象,當真是強絕之至。於大拙間見至巧,單只是這一手,胤嗣足以穩立宗師之位,只是,對太上天魔而言,這招似乎還嫌不夠。

  驚見來招,鐵木真笑了起來,虛捏劍訣,當胸橫立,劍勢若萬里長空,將電弩輕輕接下,竟是陸游的成名絕招,抵天神劍。

  鐵木真武功遠在陸游之上,反手一個轉折,已將電弩一一化消,好整以暇地瞪著胤嗣,看看他還有何絕招。

  胤嗣浮起了抹得意的笑容,鐵木真腳下陡然一空,方圓二十丈的空間,化成了個無底深洞,猛烈的颶風,造成強大的吸引力,將上方的所有物體,全吸扯入內。鐵木真狂提功力,想要凝住身形,僵持了一會兒,支撐不住,黑色的身影,化成了一個小點,倏地消失在洞裡,想是給吸進去了。

  在無物可吸後,深洞急速合攏,一切回復平靜,除了微風吹拂,看不出有任何異狀。

  卡達爾倒抽了口涼氣,如果說他剛才是歎服的話,現在簡直就是五體投地了,胤嗣所用的招數,「星辰之門」是最為罕見,也是最危險的秘術。此一秘術藉著龐大的能源,打開異空間的障壁,把強敵丟棄至異次元,任敵人魔力再強,也只能在異空間漂流,直至遇上千萬光年才有一個的時空隙縫。

  這類的招數,超脫所有武學窠臼,幾近魔法幻術,是魔族五大至高絕技之一,難中之難。據卡達爾所知,這通常是由數十名資深長老,聯合施為;而以一人獨力施展,這卻是想都沒想過的創舉。這樣的一擊,鐵木真縱有通天本領,也回不來了。

  胤嗣臉色發白,腳步踉蹌,似是耗力過大,連站也站不穩,儘管如此,面上卻充滿喜色,欣喜自己一擊成功,打倒了太上天魔,這是足以永留魔族史的大事。

  他的歡喜,並沒有能夠維持到下一刻,鐵木真的聲音,在耳際響起。

  「很精彩的技巧,確實有讓朕戰敗的能力,差一點八皇兄就成功了!」

  胤嗣大駭,腰腹間給鐵木真一腳踢中,爆飛至百丈高空。

  「由何而來,從何而去,八皇兄,永別了!」

  呼喝聲中,鐵木真擎天一拳,搗在胤嗣心窩。淒厲的血柱,自背後如箭噴射,胤嗣心核盡碎,手中龍槍直飛出百里之遙。一代魔族強者,就此斃命。

  鐵木真有些喘氣,修成太上天魔後,他是首次有了驚懼的感覺,星辰之門,確實是很厲害的絕招,他差點就給拋留在異次元飄蕩了。所幸,鐵木真當機立斷,把部份功力凝成副體,以留形借體之術,避過一劫,遁回人間。

[ 本帖最後由 huro 於 2008-5-13 18:15 編輯 ]
ark17303 發表於 2007-11-4 11:18
隕星篇 第十五章 超越

  
  所有的敵人都已被清除,鐵木真的目光,移向了三賢者。最強的強者均已死絕,這三隻天差地遠的螻蟻,完全不在他眼下。

  皇太極、卡達爾,冷汗涔涔,要讓靈子能源達到原子分裂的臨界點,需要的龐大能源,超乎想像,雖然兩人合力,再加上了敖洋、西王母的臨終相助,數度把能源推上高峰,仍是差了一點,始終徘徊在臨界點的邊緣,無法引發分裂變化。

  如果就此撤手,先前的努力勢必作廢,而最後的結果,也難脫死局,是以兩人明知死厄臨身,竟是不敢移位,努力地再推功力。

  陸游自抵天神劍被破,給震傷兩處筋脈,無法動手相助戰局,一直在旁調息,觀察破綻。眼見己方頹勢,兵敗如山倒,陸游一咬牙,決意使出白鹿洞最後絕學,飛仙之劍,同時吸引九天九地元氣為己用,以之攻敵。

  這招的難處,在於如何集氣,以及一介血肉之軀,又如何承受天地間的沛然元氣。當龐大能源,山洪爆發似的湧入體內,只要功力稍有不純,立刻就是爆體而亡的慘劇。敖洋的狀況,就是最佳例證,以他強天位實力尚且如此,換做自己,結果可想而知。又何況,他僅是吸攝地氣,而飛仙之劍,卻是同時吸攝九天、九地所有元氣。

  以自己的修為,哪有能力吸來這許多能量,又哪能負荷了?

  所幸,九地元氣已由敖洋集成,胤嗣凝固,此刻尚未完全散去,卻是佔了天大的便宜。

  經藏圖譜中曾言道,若能練成白鹿洞第一品的三套劍法,內外功均至化境,便有資格使用。然而,此招對身體傷害莫大,畢生僅能使用一次,回顧過往的白鹿洞高手,凡用過飛仙之劍,不是當場爆炸,就是力竭而亡,唯一的幸運者,憑著超卓修為全身而退,也在事後武功盡失,成了廢人。

  陸游的天份,眼下的修為,都已是先賢中的佼佼者,白鹿洞三十六絕技,早已精熟,卻發夢也沒想過用此禁忌的一劍,而此刻,只得拚死一試了。

  長吟一聲,清若龍嘯,陸游飛身半空,凝玉劍舞成一團銀光,掌握著劍意,將胤嗣適才所用,尚未散去的群山地氣,重新招來。無可想像的地脈洪流,怒湧至體內,陸游僅在瞬間,便感受到撕裂般的劇痛,根本來不及吸納九天之氣,全身肌肉脹裂,體內真氣如亂馬奔騰,不能控制,就快要爆炸了。

  「還是不行嗎……」

  危急之際,西南方一道紅光,沖天而上,迅速流竄過滿天星斗,整個天空,倏地大亮,點點星光,紛射而下,將遮蔽天空的魔氣,蒸發的點滴無存。強大的九天元氣,自月面反射,匯成星光柱,透入陸游體內,原本快要撐爆經脈的地脈能源,得到中和,而陸游得此之助,一身修為,暫時躍昇至另一境界,只覺天心人心,交融無間,匯流的天地之氣雖然澎湃,卻是與己無涉,操控自如了。

  九天元氣雖然龐大,相對的,負擔也就更大,饒是以胤禛的超凡修為,卻也禁受不住,腳踏罡步,傳鳴天星之餘,口中鮮血開始滴涓流下,在一旁護法的眾高手,身子也劇烈搖晃,人人口角溢血。

  太上天魔的功力,實是超乎預料,可是,三賢者的潛力也尚未見底,胤禛有自信,三賢者有辦法把鐵木真逼到那最後一步。

  看著這許聲勢,鐵木真發覺了不對,飛步搶上,決意要先發制敵。

  皇太極、卡達爾心焦如焚,正要盡棄前功,去掩護陸游,另兩道奔湧的宏大內勁,自天頂狂衝而入,瞬間就衝破了臨界點,靈子能源開始進行了分裂,兩人大喜,連忙加速功力運行,要趕緊去助兄弟游一臂之力。

  鐵木真奔至中途,天上紫微星大亮,遠近星群遙相呼應,滿天星光筆直射下,定住了鐵木真的行動。

  澎湃的能源流,在陸游週身,罩上一層淡淡薄霧,若隱若現,陸游舞劍其中,真個彷似九天神龍游雲間,見首不見尾。天人共映,星月交輝,輸功輸得兩眼發直的卡達爾,見此奇景,仍是不由得讚歎於心,暗下決心,若能生還,必將窮究天人之術,補己不足。

  驀地,陸游兩眼一睜,凝玉劍在月光照映下,幻成一道銀芒,陸遊人劍合成一線,馭劍直射鐵木真。

  劍未至,鼓蕩不休的劍氣,將鐵木真週身的黑色魔氣,驅散的點滴無存,鐵木真情知來招非同小可,祭起全副功力,重拳轟出,想要格擋。

  拳劍交集,震出轟天巨響,鐵木真的雙拳給震開,陸游信心大振,連刺出六劍,將鐵木真的守勢給轟至潰散,充滿天地能源的一劍,筆直刺向鐵木真左胸。

  「噹!」的一聲,堅硬無比的黑魔鎧,首度出現了傷害,給刺個洞穿,長劍透胸而出。

  陸游大喜,正要抽劍,陡見鐵木真冷視眈眈,心叫不妙,已給鐵木真一拳轟中腰間,鮮血狂噴中,倒飛空中。

  鐵木真在守勢被破時,心念急轉,硬是以無上魔功,將核的位置移開,避過致命一擊,趁隙反擊,饒是如此,也已給透胸的凌厲劍氣,刺成重傷,全身嚇出了一身冷汗。

  也是因為這樣,鐵木真反擊陸游的那一拳,只剩了六成力道,加上陸游體內的天地元氣尚未散去,竟不能致其死命。

  「惡賊,納命來!」

  第二波攻擊,立刻爆發,體內能源膨脹到極點的皇太極,龍嘯一聲,躍身半空,挽住了倒飛的陸游,兩人的內力貫串成一線,狂吼聲中,猶如群山齊壓,無可比擬的一掌,劈向鐵木真的頭頂。

  這一掌,除了三賢者、二聖、胤嗣的內力之外,還有陸游體內尚未散去的天地元氣。而鐵木真卻處於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間隔時段,護體真氣降至最低點,倘若這樣的一擊還殺不死他,天地間只怕再沒任何力量能傷他了。

  轟雷般的一掌,結結實實地擊中鐵木真額頂,發生了驚人的爆炸力,那是純能源分裂到臨界點,所產生的巨爆,瞬間誕生的威力,無異於天雷降世。天空受到這強大的能源亂流所影響,迅速聚起了烏雲,雷聲轟隆,電光亂竄,山動地搖間,恍若末日。

  三人所立的山峰,歷經封魔大陣、太上天魔降世、星辰之門、飛仙之劍這些大排場的攻擊,早已地基不穩,這時再遭到這樣的重擊,哪裡還承受的住,轟然一聲巨響,整座堅石山峰,

  給震成了土粒細紗,整個崩毀了。

  眾人立足不穩,全跌了下去,又給逆走的衝擊波所激,各自震得半天高,重重落下。

  天魔堡裡,胤禛一口鮮血噴的老高,頹然坐倒,支撐到現在,他的體力也到極限了,眾高手人人溢血,其中有幾名,無法完全化消能源流,眼珠子激噴而出,魔法陣宣告解體。

  截至目前,還算在估計中發展,三賢者的潛力果然驚人,各自絕招綜合在一起,就是太上天魔,也不得不慘敗,鐵木真該是受了致命重傷了,那麼,自己的下步計畫,也該要付諸實現了。

  胤禛知道,鐵木真有個孩子,卻在出生後立刻被抹煞存在,依照魔族過往的慣例,合理的解釋,只有一個。鐵木真是要將那孩子當成寄生體,一但自己受了無法救治的重傷,就會以那孩子的身體,做為寄生,迅速回復。

  而胤禛早已準備,在鐵木真靈體脫離,進行借體轉生的瞬間,以魔門秘法,將其元神吸蝕,一舉獲得太上天魔的功力,也唯有如此,胤禛才能在鐵木真死後,迅速壓制住各方的動亂勢力,趁勢一舉征服人魔兩界。

  現在,就要等著鐵木真靈體脫離的那一瞬間了。

  滿天煙塵漸落,三賢者各自摔落於地,狼狽不堪,身上的衣衫,因為諸多衝擊,早已滿是斑駁,佈滿血污。

  「那傢伙,死了嗎?」

  三個人的心裡,都有這樣的疑問,那樣子的攻擊,照說是再無幸理了,可是,想起適才鐵木真數度敗中求勝,自不可能的絕境活過來,這個答案顯得不太能肯定。不管如何,他們是沒有力氣再戰了,不管是直接、間接的創傷,三人都給重傷了數處經脈,需要立刻醫治,而全身的內力、魔法力,也在一連串的劇烈攻擊中,消耗殆盡,搖搖欲墜了。

  卡達爾緩步站起身來,正要與兩位兄長會合,突然見到陸游直盯著自己背後,一臉驚訝莫名的表情,卡達爾心叫不好,他也是應變奇速,將殘餘功力全聚掌上,回身便是一指。

  背後,黑色鎧甲巍巍峨峨地站立,堅硬的護甲上,佈滿了細小的裂痕,上面儘是淒厲的血跡,有眾強者的,也有他自己的,儘管他已搖搖欲倒,卻仍是站著,而且,與胤禛估計不符,鐵木真居然還有戰鬥能力。

  卡達爾的一指,轟在鐵木真面門。鐵木真吃痛,一腳踹飛卡達爾,舉掌往他腦門擊落。

  卡達爾給踢得腸胃都快翻了過來,看見重掌臨頭,全身偏偏酸軟無力,微歎一聲,只有閉目等死。

  皇太極、陸游一齊驚呼,只是相距太遠,不及相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慘劇發生。

  「艾兒西絲,哥哥沒用,沒辦法替你報仇,現在,哥哥就要來陪你了……」

  可是卡達爾閉目良久,卻不覺得重擊臨身,頗覺詫異,睜眼一看,登時如遭電殛,呆立當場。

  黑魔鎧的頭盔,因為連續的重擊,結構早已被破壞,再加上卡達爾的一掌,登時裂成兩半,露出了頭盔下的真面目。

  三賢者都呆住了,不敢相信,自己一直拚命想打倒的,竟是這樣的一名孩子。卡達爾尤其吃驚,那張清秀而不失童稚的臉,依稀有些熟悉,不正是那日艾兒西絲身邊的少年嗎?

  這樣的一個孩子,就是大魔神王鐵木真?

  卡達爾整個腦子亂哄哄地,只看見,鐵木真滿臉血污,顯是給那一擊重創了腦部,而一雙充滿殺意的瘋狂血眼,卻在看見自己胸口的某物後,逐漸回復清澈平和。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卡達爾赫然發覺,鐵木真注視的東西,是掛在自己胸前,輕輕搖擺,發著碧光的青綠勾玉。

  那枚勾玉,是艾兒西絲的遺物。卡達爾記的很清楚,就在慘案發生的前一月,艾兒西絲將這枚勾玉,珍而重之的贈與自己,嘮叨了一堆怪話,自己還笑她神經,沒將這些東西放在心上,只是覺得這玉並非凡品,而追問著來歷。哪想到一月之隔,竟是天人永隔。

  為了追悼艾兒西絲,也為了強調勿忘復仇之念,卡達爾將這此物隨身攜帶,這時看鐵木真的眼神,悲慟欲絕,莫非,這勾玉有什麼玄機嗎?

  鐵木真看著八咫勾玉,心情漸漸平和,瘋狂的殺意,在看見勾玉的剎那,消的乾乾淨淨,與艾兒西絲相處的時光,在眼前緩緩流過,心中充塞著柔情萬縷。

  他猶記得,把勾玉送給艾兒西絲的那一天,是個大雪天,艾兒西絲摟著自己,搓手取暖,她還這麼說:「這東西真有意思,將來呢,我就把它送給我最愛的人,當定情禮物。」

  這東西,終於傳到她最心愛之人的手上了,不是嗎?明明知道這種結果,鐵木真還是忍不了那股撕心之痛。

  驀地,鐵木真憶起了艾兒西絲臨終的遺言,那是自己以鮮血為誓,約定要守住的東西。

  「找到勾玉……問話……」

  低沈著聲音,鐵木真緩緩道:「勾玉的主人,交代了些什麼嗎?」

  卡達爾一怔,回想起艾兒西絲贈與勾玉時的交代,似乎只是在向自己要求那一件事,為此,自己還笑他天真,不切實際,小腦袋瓜不知在想些什麼?

  「別再傷人了,好嗎?別再用你的力量,再犯下同樣的錯,未來的時代,沒有人能從殺戮中獲得好處的。」

  聽到了這樣的傳言,鐵木真淒然一笑,竟是傷心到了極點,卡達爾心頭狂震,這種笑容,他曾見過,當艾兒西絲向他求婚,而他卻不惜遠遁深山,在出發的那一刻,她的臉上,就是這種笑容,莫非,這個男人,也和自己一樣……也對艾兒西絲……

  不對,一定有什麼事不對。這個男人,是真心愛著艾兒西絲的,既然如此,他又怎會下了這樣的毒手,不對,一定有什麼地方不對了……

  卡達爾說不出半句話,腦裡各種意念,紛至沓來,只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天大的陰謀。

  「你要我別再殺人了嗎?既然是你說的,我當然會答應啊!這樣,你就可以放心了吧!艾兒西絲。」鐵木真在心中向艾兒西絲低語,作出了承諾。

  艾兒西絲,大概是早就料到有著麼一天了吧!儘管她一直費心阻止,站在敵對陣營的哥哥、摯友,總會有兵戎相見的一日,而到了那個時候,獲得勝利的會是誰呢?不管是哪方勝利,艾兒西絲都不會高興,對於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她不希望他們有任何的損傷,更不願見他們相互傷害。

  所以,艾兒西絲留下了這步棋子,一直到她臨終都念念不忘。她希望鐵木真能夠手下留情,不是為了兩人相交的情份,而是徹底的明白,「用力量來解決事情,只會造成更大的傷害。」

  如果鐵木真格斃了三賢者,那麼,人類與魔族之間,勢必永無寧日,多年的辛苦毀於一旦,為了讓鐵木真能深切的明瞭這點,艾兒西絲甚至親身試法。

  直至此刻,鐵木真才完全明白了艾兒西絲的心意。

  「別用力量去解決事情,這就是你要傳達給我的東西吧!」

  鐵木真苦笑著,稚氣未脫的臉上,有著不符年齡的悲傷表情,為了要明白這一點,他到底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啊!再想起對戰時,敖洋、西王母的戀戀情深,而自己居然硬生生拆散了這對有情人。

  「罷了,今日死的人,夠多啦,你們走吧!」

  看著呆住的卡達爾,鐵木真苦笑著,舉起了右手,想拍拍他的肩,告訴他,「你是個幸運的男人。」卻在心神蕩漾間,陡覺一陣劇痛。

  長劍穿喉,重掌劈腦,鐵木真猝不及防下,再受重擊。陸游、皇太極蓄勢已久,一見鐵木真舉起手掌,以為是要殺斃卡達爾,連忙搶上,把所有剩餘的功力全用在這一擊,要一舉殺掉這恐怖的敵人。

  「喀!」清脆的聲響,鐵木真的喉骨、頭骨,一齊碎裂,他的護體真氣已降至最低,黑魔鎧的頭盔又已解體,完全地承受了這兩擊的威力。

  狂噴著所剩不多的血液,鐵木真奮起殘存功力,將三賢者一起震至十丈之外。

  「你們!」話沒來得及出口,鮮血大量湧出口中,鐵木真咳著血沫,怒吼道:「朕要和談,你們不許,都已經戰成這樣了,你們還要繼續鬥下去,難道想全數喪身此地嗎?」

  「不要你假惺惺。」皇太極狂吼出聲,沾滿血污的一張臉,看來格外猙獰,他努力撐直身子,同時扶起幾乎失去意識的陸游,兩人跌跌撞撞,想要再戰,卻終究站不起身來。

  「要殺便殺,你想藉我等殘軀使什麼詭計,收買人心,那可萬萬不能。」重傷之餘,陸游有些口齒不清,「三賢者豈是甘受敵人恩惠之人。」

  「朕從來就沒有過這種想法,你們這群頑固騾子,到底要怎樣才肯相信!」

  「除非你死,否則說什麼都是廢話。」皇太極竭力吼道:「艾兒西絲的仇,這麼多人的血,鐵木真你這狗種,你一個人怎麼?償得清啊!」話落力盡,又滾倒在地,連帶撞倒旁邊的陸游、卡達爾,三個天位級的高手,如癱軟的毛蟲一樣倒在泥濘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顛跌著步子,鐵木真撐著身體,狂笑出聲,想起自己為了人魔間的和平共存,付出了一生的心血,到最後,始終無法取信於對方,卻還落得如此下場,剎那間,只覺得萬念俱灰。

  揮手拔出了長劍,遠遠拋出,鐵木真慘然笑道:「你們這麼希望朕死嗎?好,就如你們所願吧!」說著,將一身功力全聚在右拳,對著自己的胸膛,猛力轟下。

  「轟!」的一響,堅固的黑魔鎧被打穿,鐵木真的胸膛,開了一個大洞,血淋淋地,由前胸直透後背,他打碎了自己的核。

  三賢者全然呆了。魔族會與人類和平共處,他們不信;魔王願意主動談和,他們不信;鐵木真願意罷鬥,他們也不信,全將這一切當作收買人心的障眼法。

  可是,若當真是障眼法,為什麼這人會在掌控全局,餘人已無力還手的勝利後,舉掌自盡呢?他們不懂,真的不懂!

  「轟隆轟隆!」

  也就在鐵木真揮掌自戕的同時,天上聚集的濃濃烏雲,剎時怒雷連響,下起了傾盆大雨。

  是雨嗎?不是吧!在狂風疾捲下,水勢迅速的擴大,一滴滴豆大的水滴,槍彈般地飆打在地面,降水量之大、之急,完全不像是下雨,反而像是有人把萬頃碧波,直接傾倒落地。雨水立刻便造成了洪流,三賢者在雨裡無法見物,腳底又站立不穩,支撐的異常辛苦。

  而一里外,天明如鏡,繁星點點,竟無半絲雨滴。

  淋著大雨,卡達爾已經呆住了,喃喃道:「老天哭了。」

  鐵木真跌坐在雨裡,他的血淚早已流乾,而一顆疲憊的心,只求靜靜的邁向終點。

  朦朧中,鐵木真想起了很多事,十幾年來的往事,走馬燈般地在眼前跑過。

  「這就是迴光返照嗎?」

  鐵木真無力的笑著。真是奇怪啊!到了最後的這一刻,自己的心裡,竟是誰也不怨,好像拋開了某種負擔,心間一片清明,身心都得到了許久未有的輕鬆。

  突然間,一絲明悟,剎那掠過心頭,鐵木真坐了起來,眼瞳裡閃爍著某種奇異的光彩,他想通了,他明白那東西的真正意義了。

  「原來如此,那四個字的意思,原來是這樣。」

  某種超越感官的悸動,震撼著三賢者的心靈,他們不約而同地轉頭,向著大雨裡的某處,駭然望去。

  他們感覺的到,有某種不尋常的事,正在發生,而那將是足以憾動整個天地的大變化。

  天魔堡裡,胤禛呆呆的望著天空,一向冷靜而睿智的他,極為罕見地,出現了驚駭莫名的表情。事情超乎了原先的預料,鐵木真沒有借體轉生,相反地,鐵木真自裁了。

  可是,這不是讓他感到震驚的事。

  感受到千里外的異樣波動,胤禛喃喃道:「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他突破太上天魔了?!」

  狂風怒號,暴雨飛瀉中,三賢者聽到了某種聲音,正確來說,不是聲音,是某種心靈上的呼喊。

  「人類的三賢者啊!到這裡來,朕要見見你們。」

  大雨中心,隱然可以見到,有個身影端坐在地,渾然不受暴雨影響,悠然自得。

  不知哪來的力氣,三賢者勉力走過去,一步一步地,在怒流的水面中行走。

  「老天似乎總喜歡把臨終的場面,弄的又是風又是雨,這樣很麻煩啊,停止吧!」

  話聲一落,更驚人的事發生了,方圓十丈之內,所有的雨滴消失得無影無蹤,遮天的烏雲,開了一個大口,清朗的明月,璀璨的星斗,一覽無疑。

  「這、這是什麼?!」三賢者看得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在他們的記憶裡,從未有任何一種魔法,可以達到這種境界,舉手談笑間,叱吒風雲,這根本就已經不能算是人了。

  鐵木真端坐地上,一派悠閒,臉上不再有任何痛楚、哀傷的神情,只是似笑非笑的看著來客。一身的滔天霸氣,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某種難以描述的神秘風采,悠然曠遠,杳渺莫知其高深。

  不知為何,三賢者竟有種俯身參禮的衝動。

  這不是太上天魔,更不屬於天魔功,在適才迴光返照的瞬間,鐵木真再有突破,提昇到另一個未知的新領域。

  太上天魔,已是魔族對最強者的稱呼,自天魔古經創出以來,練成者不出三人,更遑論能超於其上,太上天魔之上,會是什麼?這就好像在問,天的上頭,還有什麼?

  三賢者不知道,也從未想過,一種超於感知以上的未知感,強烈地震憾住了他們,他們只隱隱曉得,這已經是人類不可能跨足的領域,就是魔族也不行。

  鐵木真兩者皆非,他的中心核已碎,余時無多了。

  「請坐啊!三位。」

  鐵木真微笑道:「打了五百年,也該是個休戰的時候了,大家坐下來談談吧!」說著,瞄了三人一眼,笑道:「或者說,有人抱持著相反的想法呢?」

  受到某種高深氣魄所懾,三賢者依言坐下,看著那個不知怎麼形容的敵人。

  「啊!」

  陸游打量著鐵木真,想找出某些端倪,卻發現鐵木真的胸口,傷處附近的肌肉,正妖異的蠕動著,迅速癒合。

  察覺了對方心思,鐵木真輕笑道:「請別擔心,雖然肌肉癒合得很快,但是核已經打碎,大概沒多少時間好活了。」

  自己的擔心給看破,陸游不禁臉上一紅。

  打量著三賢者,鐵木真笑道:「你們的技藝,朕很欣賞。」

  即使是放下身段,和顏悅色地交談,鐵木真仍自稱為朕。自他登基以後,能讓他用「你我」來對話的,只有兩個人,其中一個人,已經不會再用這個稱呼了,而另外一個,卻因為自己所犯的錯,已不在人世了。

  「飛仙一劍,是了不起的絕技,堪稱天下攻招之首。不過,若是沒有練成天人共濟,物我兩忘的境界,使用者隨時會爆體而亡,這一點,你是知道的。」望著陸游,鐵木真徐徐道。

  雖然是敵人,這一番精闢的見解,卻令陸游連連點頭,靠著剛才的使用,他已經掌握住飛仙一劍的訣竅,只要努力精修,他日必有所成。

  「利用純能源,造成原子分裂,進而爆炸,這招的威力,足以雄霸天下。」鐵木真淡然笑道:「可是,這樣的技巧,沒有靈魂,所以說,儘管威力強大,卻是沒有辦法打倒真正的強敵。」

  乍聞此言,皇太極一愣,隨即眉頭深鎖,思考著鐵木真話中的意義。

  鐵木真微微一笑,他隱約能夠看到,這個人往後的生涯,會走向哪個方向。

  這兩招,在他們的手上,是不可能被完成的吧!陸游剛才的使用方法錯誤,已經傷了經詠,無法再練飛仙之劍;皇太極背負的包袱太重,無法寬闊地看待事物,是不會明白武術的靈魂何在的。不明白武術的靈魂,再強的技巧,也只不過是單純的力量,無法打倒真正的敵人。這個人,只怕會重蹈魔族過往的覆轍,單純的想要以力服人,而造成更大的悲哀吧!

  最後,鐵木真望向卡達爾,微笑不語。

  在三賢者中,卡達爾算是個幕後功臣,雖然不顯眼,但紫微玄訣卻在牽制敵力、協助同伴上,發揮了極大的效果,而適才的一擊,出力最大的,也是輸功輸到快要口吐白沫的卡達爾。

  對於卡達爾,鐵木真反而不再說些什麼,群星行空,自有其天道運行,卡達爾有他自己的路可以走,假以時日,他的實力將會是三賢者之冠。

  「四皇兄,和你們約定的條件是什麼呢?」鐵木真側著頭,輕輕說道:「若朕所料不錯,他應當是與你們約定,只要朕就此一命嗚呼,魔族將會無條件退回魔界,永不進犯,是吧!」

  三人不作回應,鐵木真說的沒錯,胤禛確實是用這個條件,與大多數的強者約定,當作圍殺鐵木真的報酬。「但這可就令朕不解了,四皇兄從不對敵人守信,這事眾所皆知,以三賢者如此人才,不該就此上當啊!」

  圍殺之役結束後,參戰高手勢必死傷過半,這事三賢者不可能不知,而胤禛的實力,不管是哪方面,都非眾強者能單獨抗衡,在大半強者已逝後,胤禛勢必以大魔神王的權威,席捲整個大陸,成為無人能與之相抗的魔王,對黎民百姓來說,只有更慘。

  帶著某絲看透事實的揶揄,鐵木真微笑道:「或著說,即使是這樣,朕也是非死不可呢?」

  鐵木真的眼中,沒有半點的責怪,只有淡淡的笑意,可是,給這雲淡風輕的眼神一瞄,三賢者全都低下了頭,不敢與他目光相觸。

  他們回憶起了當時胤禛所說的話。

  「再這麼下去,人類真的要永遠淪為魔族統治了。」胤禛冷笑道:「你們沒什麼選擇餘地,讓我登位,你們是大陸上的英雄,人類的救星;讓鐵木真繼續改革下去,你們連雜碎也不如。」

  「認清現實吧!對於你們這些正道人士而言,你們是需要一個殘忍好殺,暴虐無道,典型的惡魔,所以說,所謂的反抗軍,是絕對需要我的存在的。」

  三人中,皇太極、陸游,雖不喜與胤禛聯手,卻是對鐵木真的革新,抱著懷疑的負面看法,而卡達爾最是淡泊,也對鐵木真的改革有好感,卻因為妹妹的血仇,決心向鐵木真復仇。就在不同的誘因下,他們終於答應與胤禛合作,在某個方面來說,胤禛說的沒錯,如果是一個典型的魔王,不管有多強,想要推翻他的人,勢必前仆後繼,終有一日,會有打倒他的人出現,可是,如果是鐵木真這樣的魔王,人類會給他看似正直的謊言所惑,真正永無翻身之日了。為了不讓人類永遠沉淪,三賢者決定與胤禛合作,只是,事情怎麼會演化成這個樣子呢?

  不再理會這些庸俗的人間事,鐵木真舉目向天,喃喃道:「人類所謂的理想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咦!」聽到這個話題,卡達爾不由一怔。

  「所謂的理想國,是什麼樣子呢?」鐵木真喃喃道:「有個女孩曾告訴我,傳說中的理想國,是沒有戰爭,沒有憎恨,所有的人民,衣食溫飽,和樂相處,歡歡喜喜過日子的世界。」

  淡然的語氣,滲入了讓人為之心痛的哀傷,鐵木真慘笑道:「這些東西,現在不都已經漸漸達到了嗎?為什麼你們要一手再把它破壞呢?」

  悲愴的控訴,一字一句,打在三賢者的心上,讓他們無言以對,在這以前,他們從來沒有從這個角度,來看待這件事,而現在,他們開始明白,自己的錯,究竟有多大。

  「難道說,人類的理想國,是個容不下其他種族的世界。只有人類親手建立的夢想,才能獲得肯定是嗎?」鐵木真無奈的笑著,「這樣的想法,與你們所憎惡魔族的,又有什麼不同呢?」

  三賢者都呆住了,他們應該可以說些話來反擊的,但他們都說不出半個字,面對鐵木真的質詢,他們完全找不到半點正當理由,來解釋自己的行為。在這之前,他們從未懷疑,自己是站在正義的一方,而現在,這個想法逐漸崩毀,他們有個感覺,因為自己錯誤的決定,某個可能實現的美麗夢想,就此化為烏有。

  「算了,就隨你們去吧!朕已經累了,再也不想管任何事,再也不想傷害任何人了。」鐵木真揮著手,有些疲憊的說道:「只是,所有的人類,會真心的支持所謂的反抗軍嗎?」

  真正看清整個事實,明白目前的改革,對大陸上各種族之重要性的人類,會為了這個夢想,而誓死捍衛吧!

  可是,這樣的人,到底只是少數,大多數的人類,只是在沒有選擇餘地的情形下,願意與侵略者共存而已。一旦最高指導者改回以前的作風,而反抗軍登高一呼,他們還會有和平共處的意念嗎?大部分的人,可能還是認為,「其實人間界還是應該由人類來統治,侵略者最好全都滾回去。」

  到時候,所有為改革而投下的努力,就在內憂外患的交攻下,付諸東流了。

  唉!終究是個倉促成行,未經重大考驗的陽春改革啊!如果能夠再給自己五十年,讓改革的效果深入人心,而行政的權力也漸漸開放至各種族的手上,到時候,改革的根基就牢不可破了,而現在改革的成果,將隨著自己一死,煙消雲散,非是自己沒有培養後繼者,只是,比起胤禛,再多的人才,也顯得微不足道了。那麼,將來還會不會有人,像自己一樣,同時為了人類、魔族而著想,邁上這條艱辛的改革之路呢?

  鐵木真不知道,也不敢再想,他的時間不多了,為了盡量減低雙方的死傷,他還得要作些事。

  沒有特別擺出什麼架式,他猛地一拳,擊在地面,也沒聽見什麼響聲,方圓一里的地面,竟開始漸漸下沉。

  當鐵木真提拳欲擊,三賢者俱是一驚,本能地飄身退開,退至一半,才察覺不對,訕訕地停下腳步,卻又驚覺地面的異變,相顧駭然。

  破壞力廣及一里,對強天位以上的高手來說,並非什麼難事,便是合三賢者之力,也可以一擊轟出這樣範圍的破壞力,可是,鐵木真的一拳,對地表絲毫無損,連絲裂痕也沒一道,卻讓整塊地爛泥也似的下沉,這手功力,已遠超乎人的修為,可以稱之為神了。

  「朕即將大歸於此,你們離開吧!」發覺三賢者面面相覷,鐵木真莞爾一笑,緩緩道:「若是爾等不能放心,一年之後,自可來為朕封墓,想來,這樣一個大魔頭的葬身之所,也是不被允許存於人間界的吧!」說罷,把手輕揮,一道輕柔的微風,將三賢者遠遠帶開。

  水,漸漸淹沒了過來。

  就在地面凹陷的同時,千里之外的天魔堡,胤禛心頭一震,怪叫一聲,連忙飛身而起,也就在這一瞬,一道無可想像的巨大衝擊波,由地面傳來,轟然一聲,直擊而上。

  胤禛在瞬間騰挪移位,留形借影,把攻來的拳勁,四散卸開,卻還是沒法完全卸去,整個身體給炸成血人似的,重摔落地。而當他落地時,已經殆然欲斃的眾高手,九成以上當場化為焦炭,餘下之人各受重傷,一時不起。

  胤禛全身經脈皆受重創,天魔功幾乎被廢,沒有長期的療養,決難恢復,饒是如此,他滿是血污的面上,卻露出了絲詭異的笑意。

  一陣微風吹來,整座天魔堡正殿,化為塵粉,冉冉消散。

  鐵木真無言的一歎,不管今日如何,念在當年的種種,兄長始終是好的,而為了魔族整體了延續,兄長的存在,也是必須的,是以,剛剛的一擊,自己並沒有用全力。

  中了這麼一擊,即使是兄長這樣的武學天才,也非幾百年內所能康復,這樣,為了保存日後爭奪天下的實力,他必然將所有魔族撤回魔界,如此,人間界應該可以維持很長一段時間的平安,讓人類生養休息,培育出相當優秀的高手,來準備下一次的戰爭。

  只是,兄長本來未曾看過天魔古經,終生與第十二重天無緣,但以他天資,挨了這一擊之後,卻能由之吸取經驗,從而修至太上天魔,甚至再行突破,一旦他功力大成捲土重來,到時候,還有人能與之對抗嗎?

  這是飲鴆止渴,但眼前,也只好這麼做了。

  遙望天頂,烏黑如綾緞般的夜空,晶亮的星星,就像是一顆顆的寶石,閃爍於其間,無限的遼闊,讓人心曠神怡。

  「好美的天空啊!在那片星空的盡頭,會有些什麼呢?我真想去看看。」掛著微笑,鐵木真喃喃低語。

  在那片星空之後,會是什麼樣的世界呢?在那裡,會有著和自己一樣,想讓大陸上的種族,和平的相處,而為之付出所有心力的人嗎?他會不會成功呢?在不同的世界,也會有著不同的結果吧!

  那麼,他是不是能和所愛的人,相知相守,直至最終。不會像自己這樣,屢遭戲弄,到頭來,才悟得一切皆空,只剩心中那朵不凋的花。

  「好想去看看啊!」鐵木真輕聲道。

  水,漸漸漫過鐵木真的身體,無影無蹤。

  看著大雨淹沒凹地,即將成湖,卡達爾呻吟出聲:「天啊!我們到底犯下了什麼樣的錯啊!」

  回應他的,是一片的沈默。

  西湖之役後,一如原先所約定,胤禛率領部眾,將魔族撤回魔界,保存基業。屬於改革派的魔族,拒絕撤回,因而與聲勢大振的反抗軍,發生大戰,卻因為失去領導人,意見分歧,大家各自為政,內憂外患下,遭到被殲滅的命運。

  然而,正如鐵木真的預料,在與改革派魔族戰爭時,反抗軍受到了難以想像的傷害。為了悼念他們敬愛的皇帝,改革派豁出性命與敵人作戰,讓反抗軍屢受重挫。

  很諷刺的是,當初人類之恃以對抗魔族的利器,今日卻出現在魔族身上,讓大佔優勢的反抗軍,傷透了腦筋。

  皇太極為艾兒西絲之事,遷怒於卡達爾,而陸游醉心於輔佐正統王權,竭力清除陸上所有魔族勢力,三賢者間的距離漸漸拉遠。

  當聯手封印西湖陵墓後,三人大打出手,自此反目成仇。

  胤禛受傷沈重,閉關潛修,鑽研更深奧的天魔功,魔界遂陷入群雄割據的無法狀態,內亂不休,歷時兩千年之久,無力進犯人間。

[ 本帖最後由 huro 於 2008-5-13 18:17 編輯 ]
ark17303 發表於 2007-11-4 11:20
隕星篇 終章 尾聲

  
  他做夢了,在恍惚的沉眠中,他做了一個夢。

  夢裡,他在某個花園散步,而在那繁花錦簇中,有個十二、三歲的嬌俏女孩,歪著頭,俏著嘴,語笑嫣嫣。

  「嘿!你是誰啊,為什麼會來這裡呢?」

  「我是來見你的啊!這一次,我們是同年紀的羅!」

  「真的嗎?那我們打勾勾,從現在起,我們要一生都在一起,直到很老很老,你的鬍鬚變白了,我的頭髮也變白了,都不分開。」

  「好,打勾勾。」

  「對了,我有個從沒見面的哥哥,今天會回來,你陪我一起去見見吧!」

  「好啊!我們走。」

  兩個孩子,手牽著手,開心的離去,在往後的日子裡,他們將會相知相守,一起嬉笑、成長,渡過令人期待的未來。

  他們沒有舉世第一的武功,沒有號令天下的權勢,他們不是王子、公主,但卻過得很開心,因為,他們擁有彼此。

  然後某天,在雙方兄長的衷心祝福下,他們交換了戒指,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好悲哀的夢啊!?湖底墓穴的一切佈置均已妥當,鐵木真緩緩睜開眼睛,回憶前塵往事,感慨萬千,最後,看著壁上題字,怔怔出神。

  「難挽五百載光陰」,會有人知道它的意思嗎?會有人知道,一直到最後,他寧願自己不是這樣的地位,只想早生五百年。這個心願,怕是要隨著自己身歿,從此淹沒於黃土了。

  「難悔當初」,如果當初沒有走上那條路,不遇見艾兒西絲,後來,大概也就不會有這麼多痛苦了吧!可是,即使痛楚是這麼的深,如果要讓自己再選一遍,那麼,毫不遲疑地,自己還是寧願再受一次這樣的苦,把所有的傷痛,仔細回味。

  「『失戀了就跑去死,你怎麼這麼沒用啊!』如果你在,一定會這麼說的吧!艾兒西絲。」鐵木真輕輕笑道,在他漸漸模糊的視線前,彷彿看得到艾兒西絲,插著腰,倔著嘴,很俏皮的笑著。

  可是,艾兒西絲啊!沒有了你,天下之大,我卻是無處可去;人世雖美,我竟是生無可戀。少了你,我才發現,所謂的皇圖霸業,不過是螻蟻等閒事,這樣的人間,留下來又有什麼意義呢?既然我的心思你都已經看不見了,就讓我好好偷懶一下吧!

  好像聽到了這些話,模糊的影像,有些無奈的側著頭,很靦腆的說著,『你這麼說,我也沒辦法啊!不過,你也很累了,就把那些東西都放下,到我這邊來,好好的睡一覺吧,小鐵。』

  「謝謝你啦,艾兒西絲。你從以前開始就很嘮叨,一直仗著自己年紀大,連死了都還要交代一堆東西。這些東西,我全都做到啦,而你,也可以不用再念了吧!因為現在,你的年紀比我小太多啦!」

  鐵木真輕笑著,沈重的眼皮,緩緩闔上,再也沒有打開過。他臨終時所掛著的滿足笑容,沒有人能夠明白,也沒有人知道,在他死前的那一刻,為下一任天魔傳人,留下了多寶貴的遺產。

  魔界歷天鵬縱橫五年,帝國歷前一千五百六十八年,史上最具神話色彩的王者,「成吉思汗」鐵木真,溘然長逝,坐化於西湖湖底,死時年僅十三。

  自此而後,再也沒有任何一個君主,曾經致力於各種族間的統合而有成,一直到蘭斯洛王為止,這份工作中斷了兩千年。

  鐵木真的存在,遭到人、魔兩界徹底封殺,黑色惡魔的故事,成了人們談而色變的傳說,而後世史書中,有著這樣的記載:

  天魔肆虐,殘暴無道,生靈塗炭,民不聊生,十方人間,剎那焦土,鮮血滿空,殘屍遍地,煉獄重現。三賢者,憤而挺身,激鬥天魔,大氣狂嘯,山崩地裂,日月失色,天為之哭。一晝夜,天魔伏誅,自此奠定日後戰勝基礎。

  他們如是說。

  傳說中的史實,又翻過了一頁。

  《風姿物語》隕星篇完

[ 本帖最後由 huro 於 2008-5-13 18:17 編輯 ]
ark17303 發表於 2007-11-4 11:20
柔雲篇 楔 子


  『我說,小五啊!』

  『老闆娘,您好。』

  『在這裡這些日子,還習慣嗎?』

  『您太客氣了,這裡的東西很好吃,床也睡的很舒服,眾家姊妹們也很客氣,能住在這,是我的榮幸。』

  『不用客氣,我是一向把你當妹妹看待的,還客氣些什麼,只是,姊姊有件事,唉!丟死人了,不知當講不當講?』

  『姊姊請說。』

  『你的那個……好像沒有來。』

  『姊姊指的是……』

  『就是你這個月的那個。』

  『喔!匯款可能是漏寄了,我去銀莊催催看,說不定馬上就到了。』

  『小五啊!天香苑的規矩,你是知道的,小本經營,恕不賒欠,你要是給不出房飯錢,就算咱們情同姊妹,姊姊也不能徇私於你,讓姑娘們看笑話吧!』

  『……』

  『怎麼,你沒有什麼話想說嗎?』

  『哦!原……原來,住店是要付錢的啊!』

  啪!(巴掌聲)

  『來人,把這人給我拖出去,行李全扔到地窖。』

  『啊!這太過份了吧,我也只不過住店不付錢而已,怎麼能這樣……』

  『告訴你,沒有人可以在這白吃白住,在你付清欠債以前,別想踏出房門半步。』

  『喔,您真是好人,姊姊意思是說,我可以繼續白吃白住下去羅!』

  啪!(巴掌聲)

  『灑鹽,給我灑鹽,再給我牢牢的看住,不准讓這小賤人離開房間一步。』

  啪!(用力甩門聲)========================================================

  『娘娘,請用膳吧,您冥想好些時日了,再這樣不吃不喝下去,身體會壞的。』

  『我知道您的心情不好,唉!有些事,還是放開些吧,對了,雷因斯·蒂倫的莉雅女王有信到,我念給您聽好了……娘娘,我要念了……娘娘……』

  『啊!』

  『快來人啊!大事不好,娘娘昏倒了……』

  『娘娘昏倒了……』========================================================

  『花公子,花公子慢走。』

  『花公子,您幾時再來教我們吟詞作對啊!』

  『花公子,您可要再來啊!姊妹們都會想念您的。』

  …………

  『唉!腰好痛,一定是昨晚扭到了,早知道就不該相信那黑婆娘,用那什麼鬼姿勢,頭下腳上,讓本公子閃到腰。』

  『體力不行了啊!要是當年,別說是三天三夜,就算是七天七夜,本公子還是英偉挺拔,七出七入,勇不可當,哪會像現在這樣……不過,即使這樣,本公子還是……哼!哼!』

  『盤床大戰了幾天,山珍海味也吃膩了,總得找些新消遣來玩玩,玩什麼好呢……把臭傢伙的副官宰了,腦袋放在軍旗頂,嚇得他尿褲子……不好,聽說這兩天西方的天氣大壞,可提不起什麼興致長途跋涉去殺人啊!』

  『對了,聽那些雌兒說,城南來了個大美人,弄樂的本事一流。找她玩玩,大家一起來吹簫。對!就是這麼辦,好好的再去大醉一場。』========================================================

  『喂!獨眼雄,我哥上哪去了?死人刀疤陳說你知道。』

  『五……妮姑娘,頭目已經出發了。』

  『出發!出發去哪裡?』

  『頭目說,這次的點子很扎手,要做大案,就要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所以他去進行偵察工作了。』

  『我知道要去偵察,可是,不是說好三天後,我們一起去偵察的嗎?』

  『這……就像你知道的一樣,頭目常常搞錯日子。』

  『是嗎?我看不是去偵察,是想去城裡鬼混吧,哼!還好我把隊裡的錢全扣了,我看他拿什麼去混。』

  『呃……頭目也說了,哪有做強盜還隨身帶錢的,他會找一支很肥的肥羊拿路費的。』

  『什麼!就憑他的爛武功也敢去搶,那笨蛋上次在妓館付不出錢,就大喊搶劫,差沒給人斬成肉醬。他是不是這次還想被人砍回來。』

  『頭目說,他已經想到了萬全之策,要我們睜大眼睛,等著看他的豐碩戰果,同時等他的消息。只要一看到煙花炮的信號,大夥便衝進去殺人放火。』

  『等!等個鬼!我等著幫他收屍!』========================================================

  『zzzzzzzzzzz』

  『喂!你還活著嗎?』

  『??????』

  『魏!走吧。』

  『!!!!!!』

  『和我一起走吧,我們要去參加一場非常有趣旅程唷!』

  『……』========================================================

  就這樣,組成天空的雲朵,隨著萬里長風,逐漸聚合了,

  而後……

  新的傳奇展開了。

[ 本帖最後由 huro 於 2008-5-13 18:18 編輯 ]
ark17303 發表於 2007-11-4 11:21
柔雲篇 第一章 千里長空聚萍蹤


  黑魯曼歷五六六年三月自由都市暹羅

  暹羅,屬於自由都市同盟裡的中級,經濟力普通,交通地位普通,雖然同時有水陸交會,卻因為先天上的障礙,成不了什麼大氣候,唯一所長者,即是其獨樹一幟的南國風情。

  暹羅的氣候四季如夏,到了六、七月的時節,市內與火爐無異,現在雖只是三月天,火辣辣的太陽,仍曬得人昏昏欲睡。

  奇妙的是,有別於暹羅的酷熱,相鄰不遠的鄰市,丹麥,卻是處於終年大雪的嚴寒中,一冷一熱,明顯的對比,相映成趣。

  造成這樣氣候的理由,非常簡單,即是地氣的效果。所謂地氣,即是潛藏於地下的大地氣流,那個能量的龐大充沛,遠非世上任何能源所能企及。自神話時代以後,大陸上的有識之士,無不竭盡心力在「如何使用地氣」的能源開發上,現今鯤侖四大陸最主要的長程交通工具,地氣車,即是以地氣作為能源的。

  地氣的脈動,能影響當地整個磁場運轉,造成許多不可思議的效果,東方仙術中的堪輿之法,即是由此而生的專屬學問。地氣對於該地氣候也具有很大的影響力,冰之大陸西方外海的一處群島三角洲,便被公認為地氣不穩定的一級危險區,經過該區的商船,常常無故失蹤,至今仍未被尋獲。

  自由都市所在之處,即是風之大陸上,地氣最不穩定的一帶,最顯著的特徵,便是如暹羅、丹麥這類的涇渭分明,或是昨天五十度高溫,今天零下三十度低溫;至於普通的「東邊太陽西邊雨」哪早就是稀鬆平常,見怪不怪的普通事了。

  透過千萬年來的研究,大陸上的生物,已逐漸能在一定範圍內控制地氣,像是在都市交界設立大規模結界,保持一個都市終年長熱,另一都市長年冰寒,或者把原本差異極大的天氣,鎖定在某些天內,如使某城市終年晴天,但七月一至,便一夕變天,連下一個月的豪雨,種類繁多,不勝例舉。

  「隆!隆!隆!」

  遠方隱然傳來幾聲悶響,是地氣車進站的聲音。

  以目前的文明,地氣車高速浮空行駛時,本可到幾乎無聲的地步,但因為後來屢遭抗議(無聲的高速物體,往往令人不及防備,造成意外傷亡),無可奈何之下,只好刻意降低了消音器那類設備的效能。

  這裡是入城幾條要道必經之處,基本上而言,想從陸路進入暹羅,最好的主意,自然是地氣車,而地氣車的車站,據暹羅城尚有十里之遙,這十里路,就得要靠個人交通工具或是步行了。

  飽含熱氣的微風,帶起地上沙塵,吹拂開來。一名壯碩青年,抹去額頭涔涔汗珠,咒罵道︰「天殺的,怎麼今天手氣這等糟糕,本大爺等了一個早上,半頭肥羊都等不到,真他***。」

  要講耐心,蘭斯從來都沒好過,他為了搜集入城後的旅費,特意在這個必經之點上,挑了個絕妙的位置埋伏,哪知苦候半日,卻是徒勞無功,此刻時近正午,火毒的太陽照在頂上,更是氣的破口大罵。

  從早上到現在,並不是真的沒有人經過。非但有,而且還很多,多到都是一二百人同行,這麼大的規模,當然不是蘭斯這個笨強盜可以吃下的。

  由於長期以來的貧富差距大,風之大陸的治安並不算太好,除了雷因斯·蒂倫以外的少數區域,剩下的國家都可說是小紛擾不斷,只要偶遇天災,隨時都會釀成災荒,造成大規模民變,若再遇到治理的官吏不好,一場變亂是跑不掉的。

  平民窮餓到了極點,大則造反,小則當盜賊,如此一來,治安當然不好。

  便算不生災荒,眼下年輕一輩,也流行一種觀念,「盜賊是成名、累積實力的最佳職業」,比起老老實實的練武、考騎士,考上以前便得忍受落魄;直接下海當盜賊,無疑是條捷徑。既可大量掠奪金錢、女人,又可名正言順地拿人試刀,藉實戰增強武藝,有什麼修練比這還愜意。

  因此,一個有名氣的盜賊團,受矚目的層度甚至超過同級數的騎士團,往往會吸引許多初出茅廬的少年,自動加入,以期迅速成名,甚至有些成名的騎士,為了牟取暴利,或藉機了斷私怨,也加入或自組盜賊團。就分類而言,蘭斯屬於前者;而狼嚎騎士的花風雲,就屬於後者了。

  基於這各種理由,大陸上想當然爾是盜賊遍佈,各地官府抓不勝抓,有時候甚至反而還不是對手。在這樣的情形下,來往商旅只好自求多福,或聘傭兵,或是結伴上路以壯行色。一二百人的商隊,根本就是常見到不能再常見的常識,只有蘭斯這等笨賊,才會沒有將之估計在內。

  「好渴啊……啊!***!」發現水壺的水已經見底,蘭斯氣的隨手拋去水壺。

  「不管了,再等一刻鐘,要是再沒有人來,本大爺就直接入城。去裡面也是搶,在這裡也是搶,幹啥子要在這裡曬太陽!」

  對業績感到氣餒,蘭斯只好這樣自我安慰,自己怎麼說也是大盜……呃!未來的大盜,像這樣小家子氣的買賣,實在和自己的身份不合,做不成是應該的……

  「咦!有人來了。」

  不遠處傳來了腳步聲,聽來只有孤身一人,正是下手的好時機,蘭斯欣喜若狂,低身躲進埋伏的位置,等著肥羊進入圈套。

  「沙沙」的腳步擦地聲,肥羊進到目標物之中,再等個一分鐘後出手,就萬無一失了。

  蘭斯不禁有些興奮,自離開杭州以來,他便立志作盜賊,這期間,也曾做過十幾起案子,但都是和部下一起下手,而且失敗件數居多,像這樣全憑個人能耐作案,倒還是第一次,心下難免緊張。

  「三、二、一」蘭斯默數時間,確認時機已至,低喝一聲,自埋伏處奔出。--------------------------------------------------------

  「呼!好舒服啊,上廁所果然還是應該這樣……」

  「肥羊」提著褲帶,半蹲在公廁的毛坑上一洩千里,雙目微閉,似是為腹內一空而感到輕鬆,忽然,耳裡傳來一聲虎吼,跟著,「嘩」的一響,毛廁的門竟給人一腳踢破。

  「呔!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從此路過……」蘭斯搖頭晃腦,說著這一行慣用的台詞,眼睛微瞄了下那頭肥羊。瞧瞧是誰有這等榮幸,成了蘭斯大爺手下的第一號犧牲者。

  不看還好,這一看,只把蘭斯氣了個七竅生煙,只見一名矮胖青年,手提褲帶,臉如土色,滿身肥肉不停地抖動,一雙紅色眼瞳居然像貓一樣,瞇成了一條縫。蘭斯怒道︰「什麼!本大爺埋伏半日,居然埋伏到了個雪特人!」

  雪特人,與大魔神王相同,這個名詞在風之大陸上是種禁忌,但是,和大魔神王的禁忌不同,有關於雪特人的禁忌,大概是這類的形式,「本地屬於高級餐廳,狗與雪特人禁止進入。」

  傳說中,在神話時代,有一個種族協助諸神開闢天地,但是因為自身的貪婪、高傲,以及極度的貪財,忘記了諸神的恩賜,狐假虎威,犯下了許多的惡行,因此被諸神處罰,從此之後,這個種族的身高便比一般人矮,卻比矮人稍高,而一雙眼瞳,便因為其短視近利,成了貓一般的怪瞳孔。這個民族,就是雪特人。

  雪特人沒有獨立的國家,而屬於流動性民族,他們遊走大陸各地,靠占卜、打零工、跑單幫……等雜役為生,與其說他們熱愛旅遊,倒不如說是他們的血液裡,有一種無法久居一地的衝動。有人相信,這就是諸神詛咒的一部份。

  雪特人為大陸諸民族所輕視,便連最低等的矮人族也瞧他們不起,這當然不是因為神話的關係,而是因為雪特人的民族性,極為卑劣,他們膽小、怯懦、聒噪、好色,遇到危難來臨,立刻一哄而散,如果散不掉,那便爭先恐後地賣友求榮,有句俗語,「世上沒有戰死的雪特人,只有投降而被屠殺的雪特人;世上沒有團結以終的雪特人,只有爭著相互出賣而給踩死的雪特人。」

  歷史上,所有的神話詩歌中,幾乎都有雪特人的存在,他們毫無例外地扮演了所有佞臣、小人的角色,每個著名的英雄人物,幾乎都有過被雪特人出賣的紀錄。據說,雪特人的祖先,在神話時代末期,甚至曾經出賣過自己的老師,某個神聖宗教的救世主,讓其被釘死在十字架上,這當然僅不過是雪特人骯髒歷史中的一頁而已。

  每個種族都視雪特人為蛇蠍,事實上,光從「雪特人」這個名字,就不難理解大陸諸種族對其之蔑視,之所以雪特人能長存不滅至今,除了因為這民族的草根繁殖性特強,也是因為雪特人獨一無二的商業天分。

  與其品德成反比,雪特人有著相當傑出的商業頭腦,只要他能停下腳步,專心做事,往往很能創一番事業,而且,雪特人固然阿諛成性,但從另外一個角度看來,他們的口才也是絕佳,特別是在如今這等世道,各國王侯往往被身邊的雪特人幕僚,奉承的飄飄欲仙,而對其大加封賞。因此,盡避為人所不齒,但仍是有相當數目的雪特人,在大陸上掌握一番勢力的。

  有鑒於往昔幾次失敗,蘭斯痛定思痛,決定想出個萬無一失的法子,將肥羊手到擒來,而不是反給肥羊吃了,幾經思索,他終於想出了辦法,預先埋伏在入城要道的唯一公廁旁,當入廁方便之時,任是什麼高手,也得暫時失去抵抗力,如此一來,絕對可以收到使敵人措手不及的奇兵之效。

  這樣無節操的行搶,自然是連同行也為之搖頭歎氣,但蘭斯大爺素來臉皮厚,也不會覺得有什麼不該。盤算幾遍,心中自以為得意,哪知道這條妙計第一次使用,居然碰到了雪特人。

  不管怎麼樣,遇到雪特人,總不會是一件太過賞心悅目的事,以蘭斯來說,第一次獨自行搶,居然對象是個雪特人,這當然是一件大大觸霉頭的事,怎不由得他火冒三丈。

  再瞥見那雪特人放置門邊的背貨架,卻只看到寥寥幾樣商品置於其上,都並不是什麼高價品,行囊羞澀,一望即知,說不定比自己還窮,這樣一想,越想越火大,舉手提起刀來,一下砍破木門,怒喝道︰

  「天殺的,你這雪特人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我不知道……」

  「混帳東西,你這死胖子為什麼是雪特人?」

  「我……我也不想啊!」

  那個可憐的雪特人,本來上廁所正覺舒適,卻忽然給人踢破了大門,驚的目瞪口呆,又看到來人手持鋼刀,一臉凶神惡煞,開口便說要搶劫,更是嚇的魂飛天外。他本來手提褲帶,這時給蘭斯一嚇,真個是屎尿齊飛,臭氣熏天。

  「哇呃……你能不能有點水準,怎麼這麼臭啊。」看這雪特人一副沒膽的樣子,再逼下去也是無用,而且,如果再這麼對峙,自己可真受不了他的臭味。

  雪特人看到鋼刀在眼前晃來晃去,心膽俱裂,兩手把頭抱起,哭叫道︰「別……別殺我,千萬別殺我啊……」

  「喂!把值錢的東西……」

  「哇!別殺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喂!」

  「嗚哇!神啊,什麼神都可以啦,我還不想死啊……」

  蘭斯每吼一句,那雪特人只是渾身發抖,抱頭大哭,這反而令蘭斯不知如何是好。

  行搶的時候,被搶的一方不抵抗,態度合作,這樣是很好啦!可是,如果遇到這樣一個,除了哭叫以外什麼也不會的傢伙,倒也是傷腦筋的一件事。

  無奈之下,蘭斯把刀一擺,大聲道︰「給我滾出來!」腦中想起一事,趕忙又補充道︰「給我穿好褲子,滾出來。」

  雪特人十分畏懼地偷看了蘭斯一眼,蘭斯不耐煩道︰「我先不殺你。一分鐘之內給我滾出來,否則馬上亂刀分屍。」

  雪特人聞得此言,如臨大赦,連滾帶爬的跑出來,人還沒站穩,就伸出一雙肥手,抱住蘭斯大腿,哭喊道︰「大俠,大英雄,大豪傑,您大人有大量,請饒了我這條狗命吧!」

  傍這麼一攪和,蘭斯也是啼笑皆非,心下還隱約有些飄然欲仙,火氣登時消了大半,再看看那雪特人,臃腫的圓臉,涕淚縱橫,也是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不由得起了惻隱之心,佯怒道︰「混帳東西!」

  「是,是,小人是混帳東西,小人是混帳東西……」

  「你身上有多少錢?」

  「啊!這個……帶的不多,只有些銅幣。」

  「我的天,運氣真糟。」蘭斯暗叫倒楣,喝道︰「少囉唆,全部給我。」

  「是,是……」雪特人欲言又止,慢吞吞地把手伸進懷裡。

  「快點交出來,不然馬上剁成肉醬!」

  傍蘭斯這一吼,雪特人才依依不捨地掏出十來枚銅幣。一般說來,雪特人極度貪財,幾乎已經到了嗜錢如命的地步了,他們對金錢的執著,僅在求生的慾望之下,這時若非蘭斯的鋼刀晃來晃去,擺明了「不給就死」,他們是怎也不肯拿出來的。

  「混帳的雪特人很多,像你這麼窮的雪特人,更是混帳加三級。」

  蘭斯老實不客氣地一把搶來,心裡著實犯著嘀咕。這番出師不利,搶不到什麼大錢,再埋伏下去,大概也不會有什麼收穫,還不如就此入城,好好撈票大的吧!

  正想行動,卻見那雪特人的一雙貓眼,賊兮兮地望著那十來枚銅幣,蘭斯不由一凜。

  「臭傢伙,你看什麼看。」

  雪特人擦擦眼睛,嘴角邊瞇出了一絲笑容,對著蘭斯傻笑。

  「笑什麼笑,是不是想找打挨。」蘭斯給他笑得心裡發毛,左手又握緊了拳頭。

  雪特人道︰「小人開心,所以笑。」

  「神經病,被搶了還那麼開心。」

  雪特人連連搖手,道︰「大俠此言差矣,雖然是被搶,可被搶也有種類的不同,給三流毛賊搶,是搶;給一等一的大英雄、大豪傑搶,也是搶,怎可混為一談。」

  「哦!」蘭斯道︰「你的意思,該不會是拐彎罵本大爺是三流毛賊吧!」

  「不敢,小人哪敢有這樣不敬的想法。」

  「嗯,難不成,你在誇我是一等一的大英雄,大豪傑嗎?」

  「不敢,這樣不敬的想法,小人哪敢有。」

  「有趣。」蘭斯奇道︰「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你倒說說看,本大爺是哪一等的強盜。」

  「大俠您虎背熊腰,英姿颯然,儀表端正,正氣滿面,正正當當,政通人和,鄭和下西洋……這等英雄氣概,怎會是三流毛賊能相提並論。」雪特人抱著手,諂笑道︰「可是,英雄、豪傑這等虛名,只是一般凡夫俗子的名號,給您提鞋也不配。像您這等超凡絕俗的人物,應該稱偉人、神仙、老祖宗、北極星、人類的舵手,這樣才夠稱頭。」

  說著,雪特人俯身下拜,讚揚道︰「喔!能夠被您這樣了不起的人物搶劫……喔,不,是能將錢財供奉給您這樣了不起的人物,實在是小人祖上積德,千百世修來的無上光榮啊!」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番諛詞,只聽得蘭斯心花怒放,只覺打出生至今,從沒有這麼光榮過,看那雪特人在跟前下拜,幾乎爽得連腳底都要飄起來。總算腦裡還有一絲理智未失,硬生生把這感覺壓下。

  「唔!好險,差點忘了連自己叫什麼都忘了,這碗雪特迷湯果真是厲害。」蘭斯勉強鎮定下來,咳了兩聲,道︰「嗯!看你一副油腔滑調的模樣,說起話來……嘿嘿,倒還挺實在的。錢,我是不可能會還你了,不過,本大爺現在心情不錯,可以破例一次,不殺人滅口……」

  「謝謝,謝謝。」雪特人又趴又拜,好一會兒,才很畏懼地抬起頭來,小聲道︰「多謝英雄,不知……不知……」

  蘭斯道︰「不知什麼,有話快說,本大爺最討厭別人說話吞吞吐吐的。」

  「是。是這樣的……」雪特人看了蘭斯一眼,搓著手道︰「像您這等偉人,能與您多相處一刻,也是小人的福氣,就是不知道有沒有這等榮幸,陪您入城,讓小人多多瞻仰您的風采……」

  蘭斯一怔,沒想到對方會有這等要求。仔細想想,這雪特人被搶了錢,非但不生氣,還把自己捧的舒舒服服,真是標準的奴才性,不過,既然受了他的禮,若不答應這小小要求,倒顯得自己心胸狹窄了,況且,這一路上,再多被他奉承幾下……不也挺舒坦的嗎?

  思索幾定,忽然想起,這雪特人該不會是要到城門口高喊搶劫吧!素聞雪特人多詐,此事不可不防。

  蘭斯便要開口,瞧這雪特人卑躬屈膝的樣子,又覺得自己太多慮了,有人會相信一個雪特人的告狀嗎?

  主意拿定,蘭斯抖了抖手上的銅幣,把刀收起,道︰「那,念在你說話還像個樣,就答應讓你多瞻仰一下偉人的風範,不過呢,你只能陪我進城,一進城,便得分手,省得你的霉氣沾到本大爺,害我也倒楣。」

  「是,是;不敢,不敢;一定,一定。真的只能到入城為止嗎?」雪特人微微諾諾,完全是一副低姿態。

  「沒錯,只能一進城門,大家就分道揚鑣。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這是絕對不會變的。」

  「真的駟馬難追嗎?」

  蘭斯沒好氣地答道︰「那當然,你怎麼那麼煩。偉人是可以隨便瞻仰的嗎?」

  「走吧!」

  邁開步子,蘭斯朝城門的方向步行而去。

  背後雪特人露出微微的笑容。--------------------------------------------------------

  「唔!好疼,怎麼會變成這樣呢。」揉著左眼的黑眼圈,蘭斯覺得自己上了大當。

  罷剛在城門口,蘭斯打了一場莫名其妙的架。本來,一切便如預定,同行的兩人,一入城便要分道揚鑣,可是,在入城的時候,守城的衛兵見到蘭斯與雪特人結伴,便依法要求交出鉅額的入關稅。

  蘭斯不明就理,一來沒那麼多錢,二來只覺得剛入口袋的錢,立刻便要吐出來,心疼無比,而那雪特人忽然大聲嚷嚷起來,一面指責這是貪官污吏不好,一面又「大哥,老大」的叫個不停,再加上蘭斯的口氣也不好,一場言語衝突就產生了。

  混亂中,也不知是誰先動手的,反正有人偷偷的踢了衛兵一腳,衛兵反手一肘,卻打中了蘭斯的左眼,蘭斯本能地還以一腳。這立刻引發了化學效應,城門口混戰連篇,許多攜帶違禁品想趁機闖關者、不想付關稅者,一哄而散,衛兵們追不勝追,混亂中又不見了蘭斯的蹤影,只給氣炸了肺。

  「人家說,雪特人是動亂的根源,這話果然不錯。」蘭斯揉揉眼睛,斜視那雪特人。

  雪特人把貨架裡的東西稍稍整理,往身後一背,笑道︰「感謝偉大的大哥,讓小人瞻仰了這麼久,實在是心滿意足,為了不拖累您,就此告辭了。」剛才那混亂中,他是第一個趁亂開溜的,高額關稅自然落不到他的頭上,與蘭斯搶去的銅幣相抵,反而還大大的省了筆錢。

  「混帳東西,誰是你大哥。」蘭斯暗罵道。他便算再笨,此時也明白自己給利用了,這雪特人如此可惡,豈可放過,好歹也要撈點醫藥費回來。

  「大家萍水相逢,也是緣份,就這麼分別了,實在可惜。」蘭斯道︰「再說呢?能遇到本大爺這樣的偉人,也是你天大的運氣,你難道不想多瞻仰一下嗎?」

  「可是,大哥不是說過,入城以後,大家就分道揚鑣,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的嗎?」

  「呃……那種事啊!你我既然投緣,那這就是小事了。」蘭斯信口胡謅︰「剛好我對這城不熟,也需要個嚮導,你就再陪我些時候吧!」

  「這樣啊,好,要當嚮導,小人絕對是第一把的好功夫。」雪特人笑道︰「不知道大哥高姓大名啊?」

  「蘭斯。」

  「喔!丙然是好名字,一聽就知道名字的主人,一定是高大威猛,英偉不凡,天生麗質,花容月貌,沈魚落雁,玉潔冰清,天妒英才,殘花敗柳……」

  蘭斯臉上堆滿了笑容,聽他胡說八道,心裡卻在計算,等會兒怎樣找個奴隸商人,把這王八死胖子給論斤賣了,多少彌補點損失。

  「那麼,大哥,現在便由小弟帶路了。」雪特人打蛇隨棍上,一聽到蘭斯有求於他,便改口自稱「小弟」,拉近關係。

  「好啊,就由你帶路吧!」蘭斯笑得燦爛無比,肚裡的火氣已經燒到百來度高。

  兩人舉步前行,穿越小巷,步入市街。

  「喂!你叫什麼名字。」

  「有雪。天地有雪。」

  「天地有雪,嘿嘿,好怪的名字,一聽就知道沒我的好。」

  「這個自然,小弟的賤名,怎能跟大哥相提並論呢?」

  「哈哈哈哈……說的好……(等會兒一定宰了你)。」--------------------------------------------------------

  暹羅有著完備的政治實體,堪稱遼闊的領地,近千萬的人民,一切與一個小柄無異,說「城」只不過是個概稱而已。在自由都市同盟裡,這樣的情形並不少。

  地氣車的固定軌道,在城外不遠處設站,南方有河流經過,水陸交會,給予暹羅十分優渥的地理條件。

  南方的湄公河,除了濕潤的水氣外,也帶來了肥沃的土地,居民世世代代安分守己,靠著農業為生,自給自足,對於其他的外來者,多半抱持著婉拒的保守態度,這種想法使得暹羅成了一個農業型的都市,無法有太大的發展。

  而此刻,蘭斯漫步在暹羅的街道上,首次接觸到這份特殊的文化。

  「這裡的東西怎麼看起來這麼怪啊!」

  「哈哈,大哥,因為這裡是南國啊!」

  一如有雪所言,走進暹羅城,完全陌生的異國風情,幾乎令蘭斯看傻了眼。

  與古典、繁榮的杭州城不同,暹羅城的風貌,就像一名籠罩面紗的魔女,活躍、多變、衝突與變幻不定。

  建築上揉合了許多不同的風格,佛像、神話故事、白象、金翅鳥、鱷魚……全都以巧妙的雕刻,裝飾在屋瓦飛簷上。

  種滿椰子樹、花團錦簇的熱帶花園,與一座精緻、典雅的東方式寶塔,竟從原本平凡無奇的店舖屋頂上冒出來;窄窄的渠道在擁有幾百個房間的豪華酒樓的陰影下,無聲無息地流過;有些荒涼、但仍可看出舊日氣派的維多利亞式宮殿,裝飾了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座落在飯店的後頭。

  巨幅海報上,嬌艷的美女面露微笑,裸露的胴體讓行人發出驚歎;一群孩子踏著輕快的步伐,大聲歡笑,踢著籐球穿過街頭;成千支盤旋的燕子,高棲在最喧鬧的市街上,昂首闊步;正在舉行的一場陽光茶會上,暹羅古典舞者,在綠草如蔭的草坪上翩翩起舞。

  地攤上擺著各式各樣的蔬果,因為氣候溫暖潮濕,暹羅盛產各類水果,攤販也擺出特產,招攬客人。賣花的、賣水果的、賣手工藝品的、耍雜技的,每一刻都為街上增添了新的風貌。

  風拂過高大的椰子樹梢,雖然仍是炙熱,卻另外混和了特殊的清香,使人精神為之一振。

  「哦!原來世界上還有這樣的地方啊!」蘭斯摸摸下巴,瞧著周邊事物而出神。

  截至去年下山為止,蘭斯大部分的生命旅程,都是在杭州旁的深山度過的,「死老頭」在茶餘飯後,也會向他提起外邊世界的種種奇觀,但總是沒有機會實地一見。

  這次蘭斯長程跋涉,特地來到自由都市,為的固然是一樁買賣,卻也存著「到外面世界去看看」的想法。對蘭斯而言,更多的歷練絕對是必要的。

  路邊的攤販很盛行,特別是販賣古物的商人,五花八門的貨品,便像是等待探索的寶藏,散發著神秘的誘惑,只是,相較於器物本身的引誘力,小販們卻個個懶洋洋地,或側趴或仰躺,有的甚至直接在臉上蓋張瓦報,在街邊打盹,一點都沒有招呼客人的打算。

  蘭斯有些疑惑,望向有雪。有雪聳聳肩,道︰「在熱帶地方,這很正常啊!天氣那麼熱,誰還有力氣去大聲叫賣,正統的暹羅人大多很懶,只要賺夠今天可以吃喝的錢就收攤,省事的很啊!」

  熱帶地方由於物產豐富,人民不需要努力地謀生,隨地一撿都是食物,因此人們相對地沒什麼鬥志,再者,長時間的高溫,也會使得該地的人民懶洋洋地,終日昏昏沈沈,沒心力做事,就最南方的馬爾地夫來說,該區甚至連工作都省了,純以觀光業作為主要的經濟來源。

  「天氣太熱啊……」蘭斯看看四周,別有深意地笑道︰「這話果然是不錯的。」

  因為天氣熱,居民的衣飾就以涼快的麻質為主。在以前,民風保守,暹羅婦女大多是穿著藍色色調,再繡上簡單的傳統花紋,看上去很有一種純樸美感;不過,近年來暹羅與外界接觸漸多,服飾風格上受到影響,年輕一輩的衣服開始出現了較為鮮艷的顏色,繡紋也精巧起來。

  在街上便可以看到,幾名年輕少女,在金飾攤子前選焙頭飾,三不五時互咬耳朵,交換悄悄話,然後笑成一團。

  少女姿色只是普通,卻因「年輕」、「歡笑」而綻放光彩。她們的裝扮清簡,麻質的背心與短褲,恰到好處地裹著豐滿的肢體,大半截的粉臂、小腿都裸露在外,輕聲笑語間,搖曳生姿,手腕上的金環相互碰撞,發出悅耳的「當當」聲,瞧得旁人為之心神蕩漾。

  不過,相較於這些女孩,街上的另一群人,穿著不合時宜的皮衣,不停地用手巾擦汗,一雙眼睛,目光兇惡,狠狠地注視著來往行人一舉一動。這群人和街景顯得格格不入,一看便知道是外地來的。

  再仔細看看,這樣的人還不少,一群一群,分佈在各處店舖、酒樓,彼此間陌生、仇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們互不認識,只是因為某種原因,而處於將要發生衝突的狀況下。

  「唔!事情不太對啊!」蘭斯回想起來,剛才在城門口就有很多這樣的人,而在早上的埋伏中,這些人也佔了入城者的大多數,他們都身有武功,大部分還都具有騎士資格,這可以從橫插腰間的光劍得到證明。暹羅城並非什麼一等富庶之區,突然湧入了這麼多的江湖豪客,只怕是要出什麼事了。

  「不成,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本大爺是來作案的,不是來泡妞的,得先想辦法弄清楚情形再說。」察覺到自己可能有許多競爭對手,蘭斯心生警惕,決定找個地方先坐下來。

  他眼光方動,有雪已湊趣的靠過來,道︰「大哥辛苦了一早,想必是餓了吧,小弟知道這裡有間不錯的館子,不如……」

  「嗯!也好。」斜著看有雪一眼,蘭斯點點頭。心想道︰差點忘了這死胖子,等會兒要找個奴隸販子把他給賣了,如果奴隸商不收雪特人,那就轉給肉攤論斤賣,喂的重一點,到時候賣的價錢也好一點……

  便欲舉步,西南方某處,受陽光照耀,反射出極耀眼的光芒,照的蘭斯睜不開眼。

  定睛看去,只見是座高樓,卻和暹羅本地的金頂釋式建築不同,而是座典型的東方式樓台。周圍的其他建築物,都與那高樓有段不小的距離,顯然是給隔離了,看樣子,該是某位達官貴人的居所,只是,為何看上去有些殘舊呢……

  蘭斯眼露疑惑,望向有雪。有雪會意,臉色立時凝重起來,道︰「大哥,那個地方可不能亂看,我告訴你,那是鬼屋啊!」

  「鬼屋!」蘭斯吃了一驚,隨即好奇地追問原因。

  「這個喔……」--------------------------------------------------------

  原來,那座高樓,是個花園的一部份,當年原屬於一沈姓家族,歷史極為悠久,沈家財勢最盛時,把這花園修建的是美輪美奐,氣派堂皇,常常邀請許多名人雅士來此吟詩作對,後來沈家敗落,後人遷移,這花園也就從此荒廢下來。

  沈家後人搬遷時,本欲將此花園轉售,可偏有一件奇事,暹羅城本乃酷暑之地,自從設立大範圍地氣結界,圈地建城後,更是如此,可是一進這沈家園林,非但沒有半絲暑意,反而陰氣森森,教人遍體生寒。更有甚者,自沈家敗落後,這林園終年朝霜夕霧,白梅遍開,蔚為奇觀。

  暹羅城多次欲深究所以然,總是得不到結果,日子一久,便有人傳聞其中有厲鬼佔據,生人見之則頭暈嘔吐,大病一場,人們彼此耳語相傳,早將那沈家林園當作人間鬼域,生人莫近,這鬼屋之名,也就不脛而走了。

  「是這樣啊!」蘭斯沈吟不語,試著去猜想其中的關鍵。促成他這次旅行的那人,希望他本著歷練的精神,凡事多看、多想、多記,這樣才能迅速增強自己的閱歷,所以,非常難得,蘭斯認真地進行著自己並不擅長的腦力激盪。

  那園林距此已是不遠,從這看起來,實在是看不出有什麼特異之處,會有如此異便,實在是難以索解。

  「唔~唔~唔~就是這樣!」同桌的有雪可沒那麼閒情逸致,這名雪特人充分發揮其生物本能,趁著有人肯作東,把桌上的四色點心流水般送入口中。

  這家酒樓叫做「楠」,是香格里拉某知名酒樓的連鎖店,在暹羅城中算是一等一的高消費場所,有雪一聽到蘭斯要找地方吃飯,便義不容辭地把人帶了進來。

  不過呢,盡避是高消費場所,還是有專門招待一般顧客用的低等席次,蘭斯身上旅費微薄,心裡打的又是吃霸王飯的主意,當然也不敢跑上貴賓席,省得等會兒跑不掉,兩人老老實實地在一樓靠門邊的角落,挑了張座位坐下。

  既然是一般席,自然在各方面都會有差,桌上的開胃點心也做的頗為粗糙,只有那雪特人像餓死鬼投胎一樣,大吃猛喝。

  或許因為是正午時刻吧,盡避這是較低等的一般席,前來光顧的客人仍然不少,『楠』的場地又大,單只是一樓,怕沒有個三、四百人。他們高談闊論,喝酒吃肉,把一樓鬧的與市集無異。只是,正如字面上看到的一樣,大部分的客人並不專心,嘴裡講話,一雙眼睛卻不時向街上探望,發現了什麼風吹草動就急忙伸手探向懷內,想拔兵器,整個人都處於一觸即發的緊張狀態。

  很顯然地,這與先前在街上看到的,是同一類的人,或者說,是為了同一目的而來的人。

  同處一樓的客人中,向這樣的人佔了大多數,剩下的多是本地人,他們感覺不到這種詭異的氣氛,開心地談天說笑。

  在斜對邊的那個角落,坐了一個黑髮男子,從隨便繫在腰間的光劍看來,應該是個騎士,便是不知道修為如何。他對於街上的種種,顯得毫不關心,只是一個勁地猛喝酒,桌上擱了盤不曉得是花生還是瓜子的點心,剩下的便全是堆成小山高似的酒瓶。

  這人也不是真的在品酒,他捧著酒甕便是一陣狂飲,地上堆棄的瓶瓶罐罐,包含了各種不同的酒類,唯一共通點便是酒精濃度夠高。不過,這人的酒量顯然不錯,盡避一雙通紅醉眼朦朧欲睡,可還是開了新酒便乾,把烈酒當成白開水,換做一般人,早給醉死在桌下了。

  蘭斯瞧的嘖嘖稱奇,剛想過去看看,是什麼人物這麼囂張,另樣東西阻止了他。

  是蘭斯正對面那桌的客人。

  那人也是個青年,身著白衣,一人獨坐,桌上也僅放了瓶小酒。他呆呆的斜望著門外街角,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偶爾鎮定下來,想給自己斟杯酒,手卻抖得拿不穩酒瓶,臉上的表情又是擔心,又是驚恐,彷彿有什麼事難以決定似的。

  蘭斯大奇,伸肘撞撞有雪,低聲道︰「喂!你看。」

  有雪正把最後的兩塊點心塞入口中,給蘭斯這突然一撞,差沒當場噎死,囫圇吞棗地把東西嚥下,順著蘭斯的目光瞧去,不由得笑道︰「這也有趣,一個猛灌酒,一個拿了酒又不喝……啊!是了,大哥是不是認為那小子太浪費了,有酒不喝,沒問題,他不喝咱們來喝,我這就去找他說去……」說著便要起身。

  蘭斯暗罵一聲,把有雪拉回座位內,道︰「笨蛋,誰要你注意這個,我是要你看那拿酒不喝的小子……」特別把聲音壓低,蘭斯道︰「別看這小子白白淨淨,斯斯文文的,告訴你,他是個賊,他來這兒鐵是為了搶劫。」

  「哇塞,大哥果然了得,英明神武,睿智不凡,實在是天生的舵手,人類的太陽,居然連這小子是來搶劫的都能看出來。」有雪驚歎連連,問道︰「不知大哥是怎麼看出來的?」

  蘭斯當然不好意思說,因為自己也是個賊,此乃同行識同行。當下只是板著臉孔,故作神秘道︰「天機不可洩漏。」

  嘴上胡扯,心裡卻是又喜又憂。喜的是,能夠吸引這許多江湖豪客,自各地而來,此地必有大案可作,自己沒有白跑一趟;憂的是,截至目前為止,自己仍弄不清有關的資料,這麼昏頭昏腦的,只怕錯失良機。

  「不成,再這麼下去就糟了。」蘭斯瞥向有雪,這雪特人別的不行,對於大陸各地的見聞,倒還算是淵博,或許可以從他口裡問出些東西。

  趁著蘭斯還沒回過神,有雪招來夥計,用不純的暹羅語,想點幾樣料理。

  「喂!別點太貴,我身上沒帶多少錢。點多了自己負責。」蘭斯發現有雪要點菜,吩咐了兩句。

  「喔!要自己負責啊。」

  有雪點點頭,想了一下,一對貓眼得意地瞇了起來。確定了蘭斯又在發呆,有雪對夥計說道︰「這個、這個、還有這個,天氣很熱,我要一份『鍋湯』,這位大爺什麼都好,但是『普力奇奴鑾』要多加一點……對了,我還要幾份『南媽泡』,謝謝」

  夥計見著是雪特人來光顧生意,臉上儘是不悅之色,但聽他點的道地,也不禁有幾分親近,面色漸和,待得聽到後半句,這才吃驚的望向蘭斯。

  「哦!沒關係的,這位大爺,了不起,一等一的。」有雪指指蘭斯,豎起大拇指表示稱讚,同時又不停地拍胸脯保證。

  蘭斯弄不清楚發生何事,看到夥計滿是吃驚的表情,而有雪又正在竭力保證,自然也知是夥計看不起自己,當下重重地哼了聲,他不會說暹羅語,便伸手拍拍胸膛,擺出自信滿滿的樣子。

  夥計見蘭斯這樣的態度,又是這等壯碩的身材,認為這人大概沒問題,一番鞠躬哈腰後,跑去張羅了。

  「去,什麼玩意兒,狗眼看人低,等本大爺發了大財,要你們一個個磕頭認錯。」蘭斯嘴裡嘟囔,他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但想來大凡夥計會看不起客人,一定是嫌客人沒錢,所以一開口便罵夥計嫌貧愛富,不是好東西。

  發現有雪對暹羅城一帶似乎很熟,蘭斯便想發問,有雪已經笑著開口,道︰「咱們來的早了些,再坐些時刻,可以看到美女喔!」

  「美女!」一聽到美女兩字,蘭斯把買賣忘了個一乾二淨,連聲追問道︰「什麼美女,美不美啊!」

  有雪笑道︰「美不美,現在還不知道,我也是聽族人說,這間店最近中午,會有個美人兒出來彈琴,樣子真是風華絕代,傾國傾城,這才眼巴巴地趕來,想要一賭美人的風采啊!」

  蘭斯聽的心癢難耐,恨不得立刻見到那美人,暗道︰「你這矮胖子,人高不滿三寸釘,還瞧什麼美人,回去瞧瞧鏡子,自我了斷還差不多,要看美人,至少……哼哼!至少也要本大爺這等風範……」

  有雪又道︰「可真想不到,美人還沒看到,就先遇到了偉人,能一睹大哥您的偉人風範,小弟可比看光了十個八個美人更開心啊!」

  蘭斯聽得搖頭輕晃,暗讚這小子說話得體,果然是個識英雄的人物。他本來打算把有雪賣給奴隸商人,但這一路上受他奉承,等會兒又說不定有用於他,現在反而有點想與這人結伴同行,作案時也有個接應,已開始把他當作是夥伴了。

  有雪道︰「咦!看大哥的表情,莫非您也是同道中人?」

  「同道中人!」蘭斯一怔,看見這死胖子猥褻的笑臉,急忙否定道︰「誰和你是同道中人,本大爺正常的很,可……可別以為我是你那條道上的。」

  「我不是說這個。」有雪靠了過來,小聲問道︰「看大哥的樣子,也是外地來的,不知道大哥在別處窯子裡,有沒有要好的粉頭啊?」

  「粉頭?那是什麼?」蘭斯側著頭想了想,他知道什麼是窯子,可是聽不懂「粉頭」是什麼,是某種食物嗎?

  有雪遲疑道︰「這個嘛,就是問您,有沒有要好的婊……呃!紅顏知己,對,有沒有要好的紅顏知己……」發現左右有奇怪的目光投來,有雪在百忙中把「床上的」這補充詞省略掉。

  蘭斯卻是一時答不上話來。

  要好的紅顏知己!那個人,算嗎?

  去年八月中,自己偷了死老頭的寶物當路費,偷溜下山,路上遇見了個笨呆子,搶了他的衣服,準備進城……之後,之後的事情就怎麼也記不得了。

  只記得,當自己再次有意識時,是躺在一張挺舒服的軟床上,身體不知怎地受了傷,而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名好美好美的少女,她帶著輕笑,一直陪伴著養傷中的自己。

  在養傷的這段期間,少女每日都來探他,待他極好,終日在床邊說些有趣的故事,削削果子,使他不致氣悶。

  她告訴蘭斯,自己的名字叫做蒼月草,是雷因斯·蒂倫一位高官的私生女兒,因為遊學來至黑魯曼。前兩天遊湖時,遇到暴徒調戲,幸虧蘭斯突然衝出,大展神威,打退歹徒,這才保住了平安,但在混亂中,蘭斯給一棒子敲中腦袋,就此昏迷了過去。

  聽完了這些解釋,蘭斯似懂非懂,他有些不理解,為什麼自己的傷,是腦袋給敲中,可是痛的卻是胸口呢。

  蘭斯對所謂的貴族沒有好感,實在是想不出,也想不起來,自己怎麼會去救一個千金小姐。剛開始,蘭斯對蒼月草的家世還有幾分忌憚,不敢隨便亂說話。想不到,這女子外表看來高貴優雅,內裡卻是放蕩之至。

  沒等蘭斯傷癒,在某天夜裡,她就藉口要報答救命恩人,偷偷摸上了蘭斯的床,恣意挑逗,然後……兩人就這麼勾搭上了,在那段時間,每天夜裡,春宵不斷,內中的激烈處,讓蘭斯想起來也不禁臉紅。

  傷癒後,蘭斯離開杭州,到處旅行創業,可沒想到,從此竟給那花癡纏上,不得安寧。蘭斯行蹤不定,有時給官兵追捕,那更是朝不保夕,可說也奇怪,不管蘭斯走到那裡,每隔一段時間,她總會找上門來,共度一夜,待得翌日天明,又自行離去,如此數次,蘭斯也習以為常了。

  有時蘭斯靜心想想,這蒼月草其實也是個好女孩啊!對自己那麼好;腦袋瓜很聰明,古靈精怪的點子層出不窮;樣子也很美,至少在看過的那麼多女人裡,還沒別人比得上她;在那方面的反應又好……實在是沒什麼好挑剔的。

  可是,她算是紅顏知己嗎?

  蘭斯不敢確定,他只知道,如果自己要討老婆,絕對不會娶這樣的女人。

  對男人的態度那麼輕佻,找個理由就可以和男人勾搭上,這樣的女人,娶回家難保不紅杏出牆,記得兩人共度的第一夜,她「已非初夜」的這個事實,便令蘭斯心生不快。蘭斯甚至在想,這女人平時對其他的男人,是不是也這樣浪蕩,隨便看上哪個身強力壯的家僕就可以勾搭上一腿,就像她摸到自己床上一樣。

  不管怎樣,對這女人還是保持一定的距離比較好,如果說她只把自己當作消耗性慾的對象,自己也沒理由把她定位的太高,免得以後失望,不是嗎?

  「沒有。」蘭斯回答有雪道︰「現在沒有。」

  「這樣啊!那好極了。」有雪笑道︰「等會兒我就帶大哥去逛逛,您別瞧這暹羅城不是風雅之地,嘿嘿,異國美人,還是挺有異國風味的……」有雪說完,乾笑兩聲,彼此心照不宣。

  打了這陣岔,卻耽誤了蘭斯問話,蘭斯待要問起最近暹羅的情勢,跑堂的夥計走近,送上了熱騰騰的料理。

  大概因為是一般席的關係,料理也是極普通的本地菜。有雪點的『鍋湯』,是一種打上蛋花再加上肉片的米粥,那是清邁的名產;送給蘭斯的,則是很普通的咖哩飯,點心是裝在熟椰子裡的軟果凍,包在香蕉葉中的蜜餞,除此之外,還有一壺冰鎮椰子汁,也就是有雪點的「南媽泡」,透明清澄,散發自然的芬芳。

  「來,別客氣,趁熱吃啊!」有雪顯是識途老馬,拿起桌上諸多調味料,看都不看,猛往碗裡加去。

  暹羅料理以辣味為主,除了辣椒以外,普通的調味料也很多,胡荽、大蒜、紫蘇、小豆蔻和一種圓圓的蛋茄。此外還有一種調味醬,也是暹羅人的珍寶,那是一種將魚磨碎成漿狀後加工的醬,『魚露』,暹羅語是「楠普拉」,滋味非常的鮮美。

  蘭斯對有雪瘋狂加調味醬的舉動,顯得有些不敢苟同。看看自己盤中的料理,微黃的暹羅黏米,蒸出道地的米香,橘色帶綠的咖哩醬,撲鼻的辛辣味,適中地引出人的食慾,怎麼看都是佳饈。這家店的水準果然是一流,就連一般席的料理也做的這麼好,真該好好打賞。

  暹羅料理大多都是湯湯水水,故而絕少用筷,改以湯匙取代。蘭斯舀了一匙飯,正要往口中送,卻見周圍的食客全都瞪大眼睛盯著自己,幾個夥計聚在一起,驚訝地向這邊指指點點,口中不住說著什麼「普力奇奴」。

  蘭斯皺起眉頭,問道︰「那些傢伙在說些什麼鬼東西?」

  有雪喝口湯,隨口道︰「喔!他們說,要是大哥能吃完這盤飯,那咱們這餐就免費……」

  「神經病,落後地方就是落後地方,連吃個飯也要大驚小敝。」蘭斯沒好氣地回答,大力舀了匙飯,想也不想地送入口中。

  飯入口中,沒嚼兩口,蘭斯便覺得自己的口中給人放了一把火,一股好熱好熱的感覺,恍若燒紅的細針,正不斷地刺激著味覺神經。

  有雪察覺異樣,頗為遺憾地停止進食,看著蘭斯。

  「大哥,你不舒服嗎?你的臉好紅喔!」

  「……」

  「真的耶,越來越紅了喔,不會是中了奸人暗算吧!」

  「……」

  「你知道嗎?你現在的樣子,好像是吟遊詩人常常說到的那個……那個……噴火龍!」

  『吼!』

  蘭斯狂吼一聲,一張臉紅的可以滴出血來,眼淚直流。他以幾乎超越聲音的速度跳起來,踢翻了椅子,大聲嚷嚷道︰「水,水,水……」

  「大哥你等一下,我有準備……」

  蘭斯哪裡還等他,瞥見旁邊桌子上有杯東西,該是冷水或是什麼的,夾手奪過,直灌進口中。

  一口飲盡,味道似乎有些不對,蘭斯再一看,杯裡裝的原來是該處有名的烈酒,「烈焰紅唇」。酒的主人,那個遲疑不決的白衣青年,正吃驚地朝他看來。

  「吼……!」

  在眾多客人眼前,蘭斯把頭一仰,一道鮮紅色的火焰柱,自他口中熊熊噴出。--------------------------------------------------------

  「唉呀!大哥啊,我媽媽從我小的時候,就一直告訴我,吃東西要小心,要細嚼慢咽,否則很容易吃壞肚子,怎麼你媽媽沒告訴你嗎?」

  有雪拉拉雜雜地說著,還不忘召來夥計,再要一份鍋湯。在他對面,蘭斯通紅著臉,淚眼汪汪,只是一個勁地喝椰汁解辣。

  罷才,在蘭斯當眾表演噴火雜技,讓所有食客目瞪口呆,繼而掌聲如雷之後,他揪住那該死的雪特人,逼問出所有事情的真相。

  原來,暹羅料理多屬辛辣,而咖哩是暹羅的著名料理,自不例外,在製作咖哩的種種辣椒醬料中,最辣的一種,稱為「普奇力奴鑾」,這種由綠色小辣椒所調配成的醬料,漂亮的橘色外表常使人低估了它的威力,往往只要一小匙,就可以讓外地人辣得從椅子上跳起來。

  為了配合外地人的口味,暹羅地方的料理師傅,通常會將醬料稀釋,但『楠』的大廚師極有自尊,對此作法嗤之以鼻,反而以獨門配方特別加辣,升格為招牌菜,並立下規矩,如果有人能吃完一盤普奇力奴咖哩,面不改色,這一頓就可免費。

  「所以你這龜蛋就這樣把我賣了。」蘭斯沙啞著嗓子回答,這是表演噴火的後遺症。

  有雪道︰「大哥你說沒錢,又說點多了要自己負責,那只好用這方法了。你看,結果不是很如人願嗎?」

  雖然沒吃完那盤飯,而且臉色大變特變,但因為蘭斯誤打誤撞地露了一手雜技絕活,『楠』的主管人員驚異非常,宣佈這頓餐半價招待,而觀賞到此一表演的食客,也依足規矩,紛紛丟賞金過來,七折八扣之後,反而還撈了筆小財。

  蘭斯一肚子的火,把這雪特人的十八代祖宗都給罵盡了。心想,雪特人具有商業天分,此話果然不假,要不是這人只會拿身邊的朋友來發財,倒是個大大的旅遊良伴。現下當然是不能與他久處,還是快快問明了有什麼買賣,趁早分道揚鑣才是。

  「喂!我說小子啊……」

  「大哥,我叫有雪。」

  「我管你叫什麼,你聽我說就是了。」蘭斯問道︰「這暹羅城裡……最近是不是有什麼大事要發生啊!」說著,對著那些若有所待的人撇了撇嘴。

  有雪登時省悟,道︰「哦!那些人啊,是為了東方家的婚禮而來的。」

  「東方家,什麼東方家?」想不出什麼眉頭,蘭斯問道。

  「這嘛!大哥可知道,大陸上的五大奇人、七大世家,是哪幾人?哪幾家?」匆忙吞下口中的肉片,有雪含糊道。

  「五大奇人?」蘭斯一怔,卻是答不上話。

  下山至今已近一年,打離開杭州後,自己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自我鍛煉、招募夥伴上,並沒有機會增加江湖歷練,陸續加入的同伴,出身也不高,實在是不可能知道些真正的江湖事故。

  此刻給這麼一問,理所當然地答不出來,可偏又不想在這矮鬼面前丟臉,只得猛搾腦子,試著從死老頭的支言片語中,湊出些零星記憶,打腫臉充胖子。

  「五大奇人!嗯,本大爺當然是知道的,就是那個什麼來著,對,二聖三賢者嘛,剛好五個。」臉不紅氣不喘地說了一串,蘭斯不禁佩服自己的腦子實在很好,居然還真的能湊出五個數。

  「三……三賢者,哈!炳哈哈哈哈……」

  哪知此言一出,有雪彷彿見著什麼極荒唐可笑的玩物,先楞了一下,繼而大口椰汁混粥噴出,指著蘭斯捧腹大笑。

  「唔嘻嘻嘻……噗呼嚕嚕……啦嘿嘿嘿……哈哈哈……」

  平心而論,看一個雪特人在面前狂笑,實在不是什麼賞心悅目的樂事,聲音古怪難聽不說,單是那亂晃的五短肥手,就足以刺激觀者的毀滅欲,特別是,當自己身為被嘲笑的一方,那就有點像將火把投入菜油中……

  蘭斯先是莫名其妙,給嘲笑得面紅耳赤,然後惱羞成怒,新仇加舊恨,火噴三丈高,最後終於決定,要翻桌子來頓狠打,掐死這青蛙種的雪特人。

  大概感應到了殺氣,只見有雪白眼一翻,道︰「我說大哥啊!你的資料太落伍了。龍族、西王母族千多年沒族人現世,怕是早就亡族滅種了。至於皇太極、卡達爾這兩個老頭,還不也是幾百年沒聲沒息,說不定,早就死得連骨頭都給人拿去打鼓羅!這些過氣的老排行,還是別拿出來丟人現眼了。」

  停了停,有雪低聲問道︰「想不想知道當今江湖上的風雲人物是誰?」

  這一問,問的巧妙,蘭斯到底是少年心性,又是初出茅廬未久,本就對這些雜事軼聞深感興趣,有雪的這一問,剛好擊中了他那所剩無多的求知慾,臉上怒容登時改成一副興味盎然的模樣,放下原本緊握的拳頭,催促有雪快說。

  有雪面有得色,賊笑道︰「大哥有沒有聽過,江湖上有三柄神劍,四位公子,五個奇人與七大宗門。」

  蘭斯聽得一頭霧水,把頭搖得像個鈴鼓似的。

  有雪扁嘴搖頭,就像是『連這都沒聽過,你怎麼不去死一死再回來』的眼神,望向蘭斯,只是瞥見蘭斯拳頭重新握緊,趕忙又堆滿笑容,大聲笑道︰「不打緊,不打緊,想必是大哥神威蓋世,這些微末的小人物,入不了您的尊耳,所以您才不知道,哈哈……哈哈……」

  「嗯!這還像句人話!」蘭斯點點頭,仍是催他快講。

  其實,蘭斯對於此江湖事故全然不知,倒也非完全都是他的錯,他的授業師脾氣是狂傲到了極點,素來不把別人放在眼裡,自身的眼界又是極高,自也不會向蘭斯提起這些後生晚輩。

  有雪擺出一副說書先生的模樣,搖頭晃腦,猛地一拍桌子,長聲吟道︰「朱鳥刀,白鹿劍,魔導終屬雷因斯;五霸強,七雄出,三王四公誰論尊?」

  自九州大戰至今,已二千餘年,期間故國復興、衰亡者有之,新邦強霸天下者亦有之,隨著烽火不斷,戰端紛起,在四大勢力確定大致版圖前,風之大陸可以說是進入最亂的戰國時代。

  在與魔族的抗戰中,上世代的高手幾乎死傷殆盡,能夠存活至戰國時期者,寥寥無幾。然而,遍地英雄千里浪,江山代有才人出,長期血與血的爭伐,為培育人才提供了絕佳的試煉場,世代交替得以進行,群雄並起,能人倍出,一時多少豪傑,足以取代舊世代江湖的新血出現了。

  舊世代江湖的白道代表,二聖、三賢者,不是敗落凋零,就是生死行蹤成謎,除了「月賢者」陸游仍屹立不搖外,剩下的甚至連傳人也沒有,江湖上自然需要新的領袖人物來填補空缺。

  因此,經過幾次大型比試,配合各式詳細資料,由「不落之都」香格里拉為主證,公佈了一份「封神榜」,記載當前大陸上高手一百八十人,傳之天下,每五年重封一次。而在這封神榜之上,尚有兩句膾炙人口的俚言。

  「朱鳥刀,白鹿劍,魔導終屬雷因斯。

  五霸強,七雄出,三王四公誰論尊?」

  蘭斯奇道︰「那是什麼鬼玩意兒?」

  有雪道︰「嘿!俗語說的好,百日練刀,千日練槍,萬日練劍,世上兵器雖多,稱上顯學的,還是刀劍。而當今世上,要講練刀,那是武煉朱鳥稱霸;若說習劍,自然是白鹿洞獨尊,可再要說起魔法上的程度,到底還是雷因斯·蒂倫,舉世無雙。」

  蘭斯本是粗人,對各國局勢解不多,此刻雖然聽的有趣,卻還是一個頭兩個大,有雪只得跟著解釋。

  朱鳥騎士團,是武煉的護國騎士團,內中高手無數,乃當世三大騎士團之一。

  武煉偏處西南蠻夷之地,初代國主大會三十四族蠻酋而建國統一,為了促進彼此團結,故邀集諸酋共組騎士團,歃血為盟,畫為鳳凰旗,此即朱鳥騎士團之由來。

  有鑒於其時白鹿洞勢大,劍術千錘百鏈,實非任何其他門派所能企及,如若固守傳統「劍為王道之兵,騎士必用劍」的規章,朱鳥永遠及不上白鹿洞嫡出的破穹騎士團,初代國主毅然棄劍從刀,延攬各家高手,或重金購買絕學,或偷師,或鼓勵研習,傾一眾英才之力精研刀術,如此數代而有大成,朱鳥刀遂與白鹿劍齊名。現任朱鳥騎士團大統領,大刀王五,甚至有「天下第一刀」之美譽。

  至於白鹿洞、雷因斯·蒂倫,均是九州大戰前便享譽久矣的顯學。白鹿洞號稱風之大陸武學正宗,掌門陸游隱然便是當今武功第一,七名入室弟子均是天位高手,破穹騎士團九成以上出自其學堂,聲勢之盛,一時無兩。

  雷因斯·蒂倫,數千年來的文化累積,在魔法文明上的發展,實是非同小可,雖然連續幾任女王所任非人,國勢如江河日下,但到底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仍能穩穩掌握魔導師公會的大權,令其餘強國既羨且妒。

  「這前半句話,代表了眼下大陸上的三大強國,再加上自由都市同盟,大陸就這麼切成四塊啦!」有雪停住說話,把杯中椰汁一口飲盡。

  雪特人的食量頗大,有雪自也不會例外,他動作又是奇快,趁蘭斯聽的入迷,口說典故,手底移動如飛,桌上點心倒有大半進了他的胃袋,雪特人的雜草謀生力,可見一斑。

  「而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人物,就是四大公子了。」發現蘭斯開始注意桌上的殘羹剩菜,有雪打了個嗝,不動聲色的把話帶開。

  丙然,蘭斯的注意力又被引開,問道︰「什麼四大公子?」

  「嘿!所謂四大公子,是指目前大陸上,四個具有王侯身份的奇男子,他們分屬四大勢力,豪俠好客,養士蓄財,翻手為雲覆為雨,都是不得了的大人物。」有雪道︰「黑魯曼的『定遠君』旭烈兀,武煉的『長樂君』石崇,雷因斯·蒂倫的『信陵君』白無忌,和香格里拉的『唐殤君』李煜。」

  「李煜?」蘭斯皺皺眉頭,疑惑道︰「怎麼這名字好熟啊!」他彷彿記得聽很多人提起過。

  「熟是當然了,劍仙李是近年來大陸第一風雲人物啊!他三闖黑魯曼王城,於千百高手環伺下輕取仇人首級,劍試天下。有人說,他的武功已經凌駕三大神劍之上了。」有雪頓了頓,發現椰汁已給喝完,便乾咳兩聲,諂媚地對著蘭斯笑起來。

  「行了行了,我再叫便是,別用那種眼光看我,嘔心到家了。」蘭斯招招手,想再點一份,旁桌的客人已自動遞了壺滿滿椰汁水來。

  為了謀生,雪特人多是說故事的能手。有雪顯然也是個中好手,一輪說話,條理分明,言語滑稽有趣,反將酒樓上幾百人的注意力全都引來。

  「嘿!謝謝。感謝大家賞光。」

  有雪見到另外有聽眾,更是精神大振,整整衣冠,擺出一副說書先生的模樣,用湯匙把桌上的陶碗敲得叮噹作響,扯開嗓門放聲高歌。

  「左手碗,右手匙,響了個叮噹來說話,別的段子今日不消說,就來說那個老啊老南唐~~」

  停了停,有雪依足規矩,站起來向聽眾作了個四方揖,更是贏得滿堂喝采。

  「說南唐,道南唐,金蓮宮娥好輝煌,可偏生了個李後王,落得國破又家亡~~得兒隆咚飄一飄,得兒隆咚飄一飄,得兒飄得兒飄~~」

  人的個性多幸災樂禍,有雪的缺德歌詞雖然讓一些客人為之噴飯,可他一面唱,周圍聽眾還是張口大笑、鼓掌不絕。蘭斯一呆,卻是沒想到這矮胖子還有這手說唱絕活。

  大陸上平民的教育程度普遍不高,一些歷史事跡、人文典故,只能從神職人員處學習,或是於祭祀慶典時,由吟遊詩人表演中聽來。

  可是神職人員講授時,多托以神意,聽來大失其真;吟遊詩人的演唱雖然優美,有時也失之艱澀,所以,一種古老職業,遂應運而生,就是所謂的說書(說話)人。

  說書人多出現而都市的酒館茶樓,他們將歷史故事、流行小說,取其精彩篇章加以編整,換上俚言俗語,使之淺顯易懂。有時為了增加戲劇性,自也會誇大事實,竄改原意,但聽者明知如此,仍是聽得津津有味,賞金反而因此更為豐厚。

  由於說書人的流動性高,與雪特人習性相類,加上「雪特人是噪音與廢話之友」、「有廢話的地方就有雪特人」的民族特性,兩相一湊合,使得雪特人成為說書的最適任人種之一。

  就算是最嚴苛的評判,也不得不承認,雪特人的多嘴、誇張、吵鬧,為說書增添不少色彩,但是,原本的說書先生,卻對這群不請自來的同行,怒目以向。理由無它,由於雪特人的大量加入,說書者從此也被歸入下九流的低下行業,對於原本從事此業的其他人種而言,這當然是無妄之災。

  有雪敲打碗盤,引吭高歌,以吟遊詩人的標準來看,他唯一的長處就只有聲音大,至於五音不全、荒腔走板,自是不在話下,反正歌詞具有爆炸性,客人聽得眉飛色舞,哄堂大笑,也就是了。

  人群中有知道李煜事跡者,聽了這嘲諷意味極重的歌詞,暗暗搖頭,有些人甚至變了臉。但雪特人天生缺德,眾所周知,他若說書說得謙遜有理,哪反而是奇事一件了;而李煜行事又確有可議之處,三年來兩面評價在人心。加以非親非故,眼見旁人聽的高興,當然是誰也不會出來冒此大不諱。

  為了增加說書的趣味,說書先生往往雜用諸多技藝開場,或配合連環圖,或唱數來寶,又或鳴奏樂器,五花八門未足而一。有雪雖只是對蘭斯說說典故,並非當真說書,卻也以花鼓擊樂來帶起開場,算是雪特人最常用的開場俗套。只聽他高哼最後一句,尾音特別拉長……

  「說李郎,鐵膽好兒郎,英姿不凡神劍無雙,秦淮河畔威名揚,贏得~~贏得~~贏得綠帽烏龜大王八~~~」

  他刻意將「贏得」的音抬的高高,吊住聽眾的胃口,當人們引頸盼望時,這才猛地快速滑下來,「烏龜大王八」之聲繞樑不絕,在哄然大笑中,場面整個熱絡起來。

  聽眾固然聽得有趣,但其中也不乏大皺眉頭之人。雪特人的說書戲劇性夠,卻由於該民族的天性,往往尖酸刻薄。這倒也不是存心找打,只是雪特人總會覺得,熱鬧的紛爭勝過無味的平淡,與其說些雞毛蒜皮的瑣碎話,還不如語不驚人死不休,「雪特人是動亂的根源」這句話在某層面上,有百分之百的真實性。

  也因此,有許多案例證明,不少可憐的雪特說書人,只唱完開場,還沒來得及正式開講,就遭到憤怒的群眾斬殺當場,這也使得該民族的死亡率再度提高。

  「咚!」

  拌聲一停,但聞左側一聲響,卻是那猛灌酒喝的男子,終於醉得滾跌下桌去,恰巧把頭栽進空酒罈,在壇裡悶打著醉嗝。

  眾人見狀,又是一陣大笑。有雪喝口茶,清了清嗓子,開始講話。

  「說起這李煜啊!本是黑魯曼南方小柄,唐國的王子,拜在陸游的門下,天生便是個用劍天才……」有雪仔細道來,說明李煜當年如何武功超群而意氣風發,如何比武招親而結怨;怎樣慘遭下毒而家破人亡,又怎樣全身殘廢而被賜死,其中緊張處,自不免加油添醋,說的活靈活現,彷彿他親眼目睹全程一般。

  在場聽眾大半都曾聽聞此事,但多只知個模糊輪廓,此時聽有雪這般說來,個個喟然而歎,覺得實是人間慘事。

  有道是︰「雅人做俗事,再俗也雅;俗人做雅事,再雅也俗」,蘭斯不愧是煮鶴焚琴的能手,聽了故事,面不改色,只是一個勁地追問,「那美人呢?不是還有個美人嗎?」

  有雪搖搖頭,沒好氣的說︰「國家亡了,美人當然進人家後宮了。」

  蘭斯「哦」了一聲,點頭道︰「這樣啊!唉!難怪叫做烏龜大王八了,死了還戴綠帽,李小子真是死不瞑目。」

  一些景仰李煜的少年,給他這句話氣白了臉,本欲發作,卻顧慮到蘭斯與說書的是一夥,索性不理他,只是催促有雪快說。有人甚至刻意貼近蘭斯看看,懷疑他是不是改裝後的雪特人。

  有雪道︰「如果就這麼死了,那倒是乾乾淨淨,黑魯曼鴻福齊天。」

  蘭斯愕然道︰「怎麼李小子沒死嗎?」

  有雪白了他一眼,似是責怪「怎麼叫人家小子,真沒禮貌」,道︰「自然沒死。非但沒死,兩年後,那李大公子重出江湖,也不知得了什麼奇遇,一身劍術,只有比未傷時更厲害,把祖傳的青蓮劍歌練得出神入化,立刻鬧了個天翻地覆。」

  聽眾曉得接下來的是精彩部份,連忙屏息以待。

  「李大公子一出江湖,立刻潛入黑魯曼王城,刺殺仇人,但不曉得怎地,竟失了手,無功而返,嘿!想那中都,戒備何等森嚴,能全身而退,單是這份身手,便已是第一流中的第一流。」

  眾人皆是默然,雖然都覺得這很了不得,但他若真是矢志報仇雪恨,卻連這點本事都沒有,那也不必重出江湖了,抹脖子變鬼還快些。

  「黑魯曼丟了這個大臉,自然誓殺他而後快,哪知海捕公文才發,又給李煜潛進王城,這一次,他劍法大進,悄沒聲息地刺殺了幾名親王,又將皇宮正殿的匾額斬為兩段示威,大大地威風。只是在離開是給破穹騎士撞個正著,一場惡戰,李煜也討不了好,在連傷百多名騎士後,重傷遁走。」

  群眾聽得此事,這才有些聳動,特別是黑魯曼人。破穹騎士團是黑魯曼菁英所在,高手如雲,又兼之人數眾多,幾可說是三大中的首位。能在其包圍下逃出生天,已是千難萬難,更遑論造成如此輝煌戰果。

  「乖乖,這麼囂張,黑魯曼沒能人了嗎?」蘭斯驚奇道。

  「此後九個月,黑魯曼廣調高手,想趁他有傷在身,將之格殺,哪知李煜行蹤飄忽,追捕者總是失諸交臂。李煜反而在傷中遊走各地,一面刺殺黑魯曼高官大吏,一面劍試天下,從南到北,直入武煉,連敗各地劍術名家一百四十三人,轟傳江湖。」

  有雪道︰「後來,黑魯曼打算一面把這人逼離國境,一面大會國內高手,組成殲殺小組,合眾人之力,致其死命……」

  蘭斯點點頭,道︰「聽來挺不錯啊!有什麼問題嗎?」

  有雪微笑道︰「主義自然是不錯,只是啊!如果什麼事都給他們料中,李煜早隨唐國而亡,今日也不會有這麼多麻煩了。」

  聽有雪這麼說,蘭斯一愣,想起早先所說,道︰「你說李小子曾三入王城,難道……」

  有雪拊掌而笑,道︰「猜對了,就當眾人以為李煜仍在武煉的時候,李煜不知用了什麼神行法,越過層層搜索網,又殺入中都了。不過,這次倒略有不同。」

  「什麼不同?」

  「前二次,是偷偷潛入,這一次,可是光明正大的破門而入了。」

  此言一出,眾皆嘩然。蘭斯不知這話有何特別之處,只見左右俱是一副難以置信的臉色,心下大奇,連忙出聲詢問。

  有雪知他不懂,解釋道︰「黑魯曼王城中都,東南西北四城門俱是金屬,材質特異,高的像座小山。相傳乃是神話時代,由天外隕星提煉而來,黑魯曼定都築城時,由高手匠人費盡無數心血建鑄,再加四十九道結界護法而成,任是多厲害的神兵寶劍,也決難傷損分毫,是黑魯曼的不落象徵,哪知道……嘿嘿!」

  有雪乾笑兩聲,道︰「我聽人說啊!那日李煜馭劍飛來,直衝東方正門,遇著重門擋路,竟不稍停,反手就是一劍,幻化為三,守門將兵還沒看清影子,那千百年來無人能傷的城門,竟給剜出了個長形巨洞,給人名符其實地破門而入。」

  聞得如此神劍,蘭斯又驚又羨,咋舌道︰「那接下來呢,又死了多少人?」

  有雪不答,忽地沈默下來。眾人沒有催快,隱隱約約,每個人都感覺到,接下來要說出的段子,必是驚天動地已極。

  好半晌,有雪開口了。只聽他緩緩道︰「那一天,是黑魯曼歷五六二年,正月一日……」

  包括蘭斯在內,眾人皆是難以置信地失聲叫道︰「什麼!」

  蘭斯雖鈍,卻也有個基礎常識。每年元旦,是一國天子率臣下祭天的重要節日,此事各國皆然。以黑魯曼而言,非但破穹騎士得要全數在場,一個不少,便連平日分據各地的五大軍團長,也會帶麾下高級將領回京,可說是黑魯曼國內頂尖高手大集合的時候。挑在這時去生事,豈非與送死無異。

  「據當時親眼所見的人轉述,祭天之禮行至一半,幾名天位強者已經察覺不對,東方忽地大亮,一道驚天劍氣蔽日而來,直指第三軍團長曹彬。

  那曹彬是黑魯曼王室第一高手,一身武功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神拳無敵。因為戰功彪炳,所以剛從第四軍團轉任第三軍團長,更兼任破穹騎士團該任團長,威能何等了得。

  他見到點點青光襲體,竟不閃避,大喝一聲︰『賊子休得猖狂』,縱身躍入青光之中。兩人在空中大戰,對拆一百九十八招,霹靂雷吼,劍氣衝霄,只震得場中人人失色,當拼到一百九十九招,曹彬技高一籌,一式「九仞爆雷」,轟潰青蓮劍氣,把李煜的兵器震脫了手。」

  「後來呢?有怎樣了嗎?」蘭斯問的很急。眾人依稀可想像當日的情景,曹彬重拳如雷,轟破劍網,連李煜的劍也給震脫了手,他無兵器可用,又給曹彬乘勝追擊,局面是險到了極點。

  「那李煜見著猛招臨頭,不慌不忙,半空中把身子一仰,避過迎面重拳,曹彬待要變招下擊,李煜左手已經抄回神劍,說時遲,那時快,他反手一揮,劍化為三,將那曹彬斬作三段,當場慘死……」

  有雪放慢了聲音,聽眾們只聽得一個個心顫神搖,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

  蘭斯在一旁覺得好生奇怪,有雪把這事說的繪聲繪影,彷彿親眼所見,難道他當時也在場?高手過招,除非特意炫耀,否則又有誰會預先喊出招數名,自惹劣勢。這些都不合常理。

  不過,瞧他精熟的模樣,這段子又是如此熱門,怕早已說了幾十次,以說書者的職業習慣,當然是自行改編故事,務求生動,加油添醋又參醬,這也就難怪他講得那麼活靈活現了。

  「李煜斬了曹彬,卻不逃走,他落下地來,沒等旁人出手,就發劍向四面撩戰……」有雪道︰「接下來的事,諸君可以想像得到,李煜單身孤劍,力戰四大軍團長,劍挑破穹騎士團,這一場惡戰打下來,只打得中都風雲變色,天愁地慘,殿前校場幾乎成了血肉屠坊,慘不忍睹啊……」

  「後來呢?李煜沒事嗎?」一名商人打扮的男子,聽的入迷,明知李煜日後無恙,仍是忍不住發問。

  「到後來,四大軍團長人人帶傷,在場的破穹騎士也沒一人可以全身而退,至於李煜,據說在連番激戰後,給打成血人似的,全身皮肉骨頭沒一塊完整,奄奄一息。」有雪歎道︰「可是,饒是傷成這樣,他要走,竟是沒人攔他的住,就這麼給他重傷突圍而去。」

  「李煜在中都三入三出,出來時的傷一次比一次重,可他展露的武功,也一次比一次強。」有雪道︰「皇城裡驚天動地一戰,黑魯曼寒了膽,暗中聯合四大勢力,開打秦淮血戰,又把李煜打的拖命而逃。」

  他雖輕描淡寫的帶過,但稍知時事的人都知道,秦淮血戰,堪稱是百年來最慘烈的一戰,斯役,李煜單人獨挑四大勢力、七大宗門高手三百二十六名,殺得鬼哭神號,日月無光,與役者生還僅僅一成,據說,戰役結束後,秦淮河水為之飄紅三月……

  有雪道︰「此役之後,李煜銷聲匿跡,人人都猜測他已傷重而死,黑魯曼王室更是為此相互擺酒慶祝,哪知半年後,李煜於金陵重現,一身武功只有更高,這一次,他雖未再與人動手,但所有見過他的人,都只有這樣四字,『深不可測』。」

  蘭斯道︰「以他那麼高的武功,這次該有些更大的作為了吧,是不是刺殺了黑魯曼的皇帝?」

  有雪搖搖頭,道︰「這次發生的事,跌破所有人眼鏡,委實叫人難以理解。李煜他與黑魯曼握手言和了。」

  蘭斯「啊」的一聲叫起來,怎樣也想不到,在練成如此神劍,結下這等血海深仇後,李煜居然一反初衷,與黑魯曼和解。

  「總之,事情急轉直下。黑魯曼發詔天下,唐國正式歸屬於黑魯曼,劃為特別行政區,從此免賦稅、免徭役,享有諸項特權,李煜受封『隴西郡公』,賜萬金,上殿帶劍、免跪,見皇親不拜,從此身屬黑魯曼貴族。」

  「當時,這是大陸上頭等熱門新聞,有人高興,有人失望,也有人憤恨。」

  蘭斯問道︰「怎麼還有人憤恨嗎?」

  有雪道︰「怎麼沒有,唐國遺民中有一派死硬氣節派,堅持不服從黑魯曼,就一直期盼李煜率領他們反抗,現在聽說李煜跟人家談和,氣的吹鬍子瞪眼睛。他們心有不甘,便在李煜授官當日,潛入會場,當要頒發爵印時,衝出去集體自殺。」

  蘭斯嚇了一跳,想不到有人這等蠻幹。

  有雪冷笑道︰「可是啊,他們死他們的,人家好希罕嗎?李煜瞧也不瞧,拎了爵印,也不喝黑魯曼的慶祝酒,就此離去。在那以後,大陸上關於李煜的傳聞,那可就多啦!有人說他了不起,是大英雄;也有人說他卑鄙無恥,是個第一不要臉的懦夫。」

  蘭斯想了一會兒,覺得這人的行事,實在無法理解,道︰「我只有兩件事不明,一是他為什麼會和黑魯曼談和呢?一是他的那個未婚妻呢?」

  有雪道︰「為什麼和黑魯曼談和,這事普天之下怕是只有李煜自己才曉得。有人說,他是看黑魯曼勢大,為保唐國遺民不受兵災,才談和的;有人說他貪生怕死,還有人認為啊,是黑魯曼請動了國師陸游出關,這才逼得李煜不得不談和。」

  眾人一時默然,李煜武功再怎麼高,到底是白鹿洞門下,無論如何敵不過早兩千年前便已威震天下的陸游,師傅若是當真出馬,徒弟自然只有俯首聽命的份。

  「至於那名姬妾呢?那就更加有趣了。有人說,李煜是為了這位紅顏,才甘心與黑魯曼講和,可是,和談結束後,那女子卻突然失蹤了,不在黑魯曼,也不在李煜身邊。」

  有雪道︰「這當然說法很多啦,有人說,黑魯曼為了報復李煜,早將這女子處死了;也有一種說法是,李煜氣那女子水性楊花,親手將她一劍殺了。說法很多,可是始終沒得到過證實,自也沒人膽敢去問李煜,『你那雙舊鞋哪裡去了』,照我說呢,像這等給他戴綠帽的女子,越看越是生氣,要來做啥?」

  一名客人忍不住說︰「舊鞋人人穿,難怪給人叫做烏龜大王八……」說到一半,嘴便給同伴掩住。聽到的人,有些對李煜沒好感的,便是哄堂大笑。

  蘭斯只覺得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這李煜的行事,確實是爭議性太大。

  「嘻嘻……綠帽烏龜大王八……嘻嘻……大王八……」也不知那裡傳來的聲音,有人悶打了幾個醉嗝,反覆喃喃念著「大王八」,聲音低沈,且越來越是悲涼,到後來,竟是放聲大哭。

  眾人聽得哭聲悲切,均感詫異,循聲望去,大哭的赫然便是那酒甕醉客,他的頭還插在酒甕裡,而哭聲卻是不住從甕裡傳來,蔚為奇觀。

  有幾名好心人走近,問他為什麼哭的那麼傷心,他默然不答,只是長長一歎,歎息聲中似有無數委屈、無窮悲苦,更有無盡的傷心,周圍人心腸軟一點的,聞之險些落淚。

  有人想問他有什麼傷心事,卻聽得甕中鼾聲大作,那醉客已然沈沈睡去了。群眾相顧默然,想來這人也是個傷心人,給有雪的故事勾起了回憶,故而大哭長歎。只是,聽他歎息聲悲苦已極,想不到一個人心中,居然可以有這麼樣的哀傷,那此人豈不是生不如死。

  有雪歎了一口氣,道︰「這些年來,每次說到李煜的故事,堂下都是像這般好生難決,看來,要評定此事,只有千百年後,由後人來蓋棺論定了。有分教︰世事如謎天難道,終有道人在後頭。各位客倌,今回到此散場,明日請早。」說罷,做了個四方揖。

  聽眾皆是不勝欷噓,看有雪行禮,無分樓上樓下,紛紛報以如雷掌聲,震耳欲聾。

  這番故事,聽得蘭斯一時不語,好生神往,心想,不管這李煜評價如何,若是有朝一日,能似他這般,憑著一人之力,睥睨天下,這樣才算是大丈夫、大事業。

  「李煜是人,我也是人,他做的到的事,我當然也做的到,總有一天,我也要像他那樣……嘿嘿!」想起英雄豪氣,蘭斯開始坐立不安,只想好好大鬧一番。--------------------------------------------------------

  「各位,各位,請靜一靜,請靜一靜。」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跑堂的夥計忽然叫嚷起來。

  客人們止住談話,往那邊看去。夥計讓開身子,一道人影自他身後緩步踱下樓梯,出現在眾人面前。

  有雪眼發異彩,連手底的香蕉果都忘了,道︰「終於來了,終於來了……」

  只見一名年輕女子,手裡抱著把月琴,蓮步纖纖地走下台階,向客人們欠身行了個萬福。她臉上罩了層面紗,瞧不清面目,一身暹羅式天藍衫子,絲緞般的長髮輕輕梳攏在耳後。她的手指較一般人為長,白皙而修長的水蔥,晶瑩一如嫩玉,給予人極深刻的印象。

  「好個天仙似的人物。」雖然看不見面目,但看她這等婀娜體態,想必是個相貌是不錯的,真想不到在這地方會遇到這樣的人物,蘭斯暗暗喝了聲采,回思所見,除蒼月草之外,實無見過這等佳人。

  有雪道︰「那,我說的就是這個了,我聽人家說,這家館子最近來了位大美人,嘿嘿,果然沒有白來啊。」一面說著,臉上儘是急切、貪婪的神色。

  「各位,各位。」夥計朝四方做了個揖,朗聲道︰「各位今日來光顧小店,是小店的福氣,可今兒個有件事,需要各位爺兒們幫忙,敝店有位五娘姑娘……」

  夥計恭恭謹謹地說了些客套話,大體上的意思是說,這位五娘姑娘,是貴族之後,名門世家,家鄉遭遇戰禍,要前往黑魯曼投靠遠親,行至暹羅,因為欠缺路費,流落此地,一個單身女兒家沒什麼技藝,百般無奈之下,只好拋頭露面出來賣藝,希望各位幫幫忙,幫她湊足路費……

  這類的事在風之大陸很常見,旅人行至某地旅費用盡,便以街頭走唱、表演雜耍之類的技藝,賺取生活費,此亦是吟遊詩人的開端,後來這風氣慢慢傳開,也就不只是吟遊詩人,往往一般人旅途遇險,也會行此一途,若是能找間聲譽好的館子長期駐唱,收入更是可觀,這五娘看來便是如此了。

  蘭斯笑道︰「真有趣,剛結束了個說書的,現在又來了個賣藝的,今天倒是巧啊。」

  夥計介紹完,退在一旁,五娘向客人們欠身行禮,自行找了張凳子,靠牆坐下,深呼吸了一口,朱指撥弦,調聲弄調,開始泠泠淙淙的彈起來,曲調輕柔,是現今大陸上的流行小曲。

  群眾們自行談笑開來,也有人聆神傾聽,五娘的指技著實不錯,撥弦轉軸,豆蔻輕揮,琴聲曲盡其情,引人入勝,而她指頭本長,撥弦時姿態更是美觀優雅,教人著迷。只是連彈了幾曲,她未有輕唱支言片語,看來是只彈琴不獻唱了。

  美人默默,雖然讓人好生遺憾,但她既是世家貴女,書禮持身,出來獻技已屬難為,想來也是不可能當眾賣唱的了。但見玉人峨眉微鎖,香鬢帶愁,偶爾舉臂揚弦之時,水嫩的肌膚,欺霜賽雪,端地是絕代芳華。

  群眾初時還有出聲,要求彈些較風行的歌謠,慢慢地,受琴聲感染,都止住說話,聽她彈琴,便是那不解風雅的莽夫,也覺得五娘的琴實在好聽,就算不好聽,那美人,總是好看的!

  「呃……好聽,好聽,好……的琴啊!再來一杯!」連那醉鬼也悠悠甦醒,跟著琴韻搖頭晃腦,連帶那頭上酒甕也晃呀晃地,甚是可笑。

  幾曲帶著南洋風的柔和小調之後,五娘琴聲忽地一變。

  「錚!錚!錚!」

  五娘連揚三聲,似鐵箭離弦,琴音衝霄般陡然拔高,直擊心房,聽得在場人俱是一驚。

  五娘恍若不知,只是專心彈奏,指下錚錚,連擦帶扣,速度以倍速增快了起來,五指變幻、諸四並奏間,戰鼓旌旗,鐵馬金戈,兵甲肅然,儘是一派莊嚴肅穆的恢弘氣派。

  群眾皆是一呆,想不到這樣一個嬌弱女子,會彈出這樣陽剛的曲子,只聽她指底飛快,由『將軍令』變做『點將行』,再變『破陣子』,一曲緊跟一曲。

  「好啊!好琴,真是好琴。」

  「人美琴也好啊!」

  「好一個鳴琴美人啊!」

  聽眾紛紛賀起採來。值此戰國之世,大國小柄殺伐不絕,像這類軍曲,人們早已聽個爛熟,倒哼如流,此時聽她鳴琴若忘,把曲中意境發揮的淋漓盡致,簡直不輸當代一流宮廷樂師,識貨的人都忍不住大聲鼓掌叫好。

  琴音揚挫不定,前一下是萬馬奔騰、壯志饑餐的戰陣豪情,後一下卻是黃沙萬里,冷月斜照無定河的悲愴哀愁,短短四根琴弦,變幻出千萬種不同風貌,漸漸地,琴聲越行高亢,竟是隱帶殺伐之氣。

  琴韻連轉,到後來,琴音忽剛忽柔,融合無間,月琴本身便有幾分滄桑意味,而在五娘手底,激越中更帶著悠悠古意,顯非一般軍曲,而其中「十面埋伏,烽火黃沙」的韻味,卻只有掌握的更深。

  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剎那間,彈琴的哪裡還是個嬌弱紅妝,簡直是個披冑帶甲的女巾幗,她胸藏十萬兵甲,意氣風發,正要破陣於沙場之上。

  「公孫大娘,是公孫大娘啊!」一個武煉客商低聲叫起來。聽到之人皆是一震,公孫大娘是武煉有名的女英豪,她武功極高,又是精於音律,常擊劍於對敵前,敵人聞音知人,往往就此不戰而逃,武煉人一向視之若勝利女神,愛戴有加。那客商一念及女中巾幗,登時想起了這位女英雄來。

  幾個靠他近的客人,聞其言,對視而笑,卻又相顧駭然,發覺對方臉上皆是兩行清淚。原來五娘的琴聲絕妙,聽得久了,竟是不知不覺落下淚來。

  五娘琴聲漸響,連隔壁幾家店的客人、行走的路人,也給吸引過來,站在門口,凝神傾聽。

  蘭斯也難得地聆聽著樂音,五娘的琴音,讓他想起了適才李煜的豪情萬丈,現在只覺得胸中熱血沸騰,很想跳起來大吼大叫一番。

  「等等,李煜是很好沒錯,可是他和暹羅城的案子又有什麼關係,東方家又是什麼玩意兒。」蘭斯驀地驚醒,想起有正事沒辦,顧不得聽琴,一把扯過有雪,問道︰「莫名其妙的東西扯了一堆,你還沒解釋這東方家到底是什麼東西,暹羅城又有什麼事了。」

  「幹什麼啊!人家演奏的正好,你不要沒事來吵……」

  蘭斯登時大怒,罵道︰「混帳!到底你是老大我是老大,我要你說,你就快點說,聽什麼臭琴。」說著,揪起有雪,拖到一樓後院,遠離琴音,以便催問,也以防自己忍不住衝出去聽琴。

  「想回去聽琴,就快點把東西說完。」

  有雪給他扯的有些天旋地轉,定了定神,沒可奈何地道︰「這東方家,便是那七大宗門的其中一支,有道是『遍地珍異生豪光,引得紅日出東方』,嘿嘿,這東方家啊……」

  蘭斯心知這雪特人說話,拉雜無比,若是再給他扯下去,不知何年何月才會說到正題,喝道︰「沒時間了,誰要聽你說書,給我講重點!」

  「重點,聽重點多沒意思啊,還不如……」

  「放你的狗屁,本大爺要作案,現在沒時間了,快把有用的東西招出來。」

  有雪無奈,心不甘情不願地開始簡介。

  原來,在當前的風之大陸,有七個經商極度成功、富可敵國,勢力甚至超越一國王侯的大家族,合稱七大宗門,也稱七雄。七雄在獨門的商業領域上,賺進驚人財富,發展家族勢力,同時也以各別的家族武學,馳譽一方,其一舉一動,往往牽動所在國的重要國策。

  其中,東方家以煉鐵、鑄造各式奇巧器械,雄踞自由都市,有歌雲︰「遍地珍異生豪光,引得紅日出東方」。據說,東方家的先祖擁有矮人血統,在鍛造各類器具上得享盛名,更以此而發跡,其後代子孫繼承祖業,幾代下來,竟讓東方世家成了個鍛造世家。

  值此戰國之世,打造兵器的生意,自然是發了大財,東方家的純種血脈時隱時現,未必每一代都有祖先的優異能力,但長久以來,東方家都與矮人族維持著親暱的往來,有六個矮人都市便是在其羽翼下成立,是以長久以來,東方家在此業上始終執掌牛耳,當前的創師,甚至有近一半是出自東方家的教習館。

  東方家雖然勢力雄強,但素來少關心天下大勢,這次不知怎地,傳出了消息,家族中有一族女,將與外人連姻,也不知道是在聘禮還是嫁妝裡,據說有上古珍寶「隋侯珠」。

  隋侯珠是上古明珠,與和氏璧齊名,皆乃無價之寶。既有隋侯珠,那其餘陪襯的禮物,想必也是價值連城。此一消息傳出,不少存心不正之人,便眼巴巴地趕來,想要撈點便宜。

  「照理說,隋侯珠是要運回總堡的,可是,要往東方家總堡,暹羅城是必經之地,所以運寶隊伍一定會經過這,或許有人打算在此就動手,省得進了東方家總堡出不來。」

  「話是這樣講。但是暹羅城到底已經算東方家勢力範圍。」有雪壓低了聲音,道︰「那東方世家何等了得,想在他領地內老虎頭拍蒼蠅,嘿嘿!十條命也不夠死啊。」

  「原來是這麼回事。」蘭斯點頭道。記得那日纏綿過後,天已大亮,蒼月草起身更衣,臨去前,留了這麼一句「沒事的話,到自由都市走走,暹羅城有樁大買賣,很是有趣,瞧瞧無妨。」蘭斯雖然給弄得一頭霧水,卻知伊人素來多智,這樣說必有其意,便長程跋涉到了自由都市,淌這趟渾水。

  蘭斯道︰「嘿嘿!丙然有趣,隋侯珠啊……」

  瞧這麼多人為此聚集,這樁買賣肯定是有的瞧了,不過,聽起來這東方家絕不是易與之輩,這些人多半買賣作不成,反鬧個灰頭土臉的,不過呢,這事那些人也應該知道,那他們會打什麼主意?

  嗯,多半是心存僥倖,是打算等別人出手,然後混水摸魚,看看能不能撈到些什麼好處,嘿嘿,別人能這麼做,自己為何不能,乾脆大家混水摸魚,來個大亂特亂好了。

  經過了些磨練,蘭斯眼界開闊了不少,做事稍有謹慎,既然決心參與此事,就要好好估量下己身實力。近些時候,他不斷鍛煉,目前的武功,大概是見習騎士、D級騎士之間的水準,東方家號稱是當世七雄,想必高手眾多,要明刀明槍的硬幹,那是以卵擊石,看來也只好等旁人混亂時,趁火打劫。

  說來也是遺憾,只怪自己學識不夠,大好的秘笈不會運用。那日在杭州醒來後,趁著四下無人,打開了步包,那是死老頭每日把玩的東西,想必是寶物。

  結果,布包裡是半本手卷,外表已經模糊不清,從內容上看來,似乎是什麼武功秘笈,只是,裡面字字句句,看來雖有深意,自己識得其字,卻是不明其意,又知道像這類的上乘武學,只要一個練錯,立刻走火入魔,經脈俱斷而死,是以不敢亂來。

  以死老頭平日對這秘笈的重視,裡面所記載的東西,必定是非同小可,只恨自己沒有相關知識,而這等秘密又不能向人開口求教,只好眼巴巴地將秘笈擱置,對著歎氣。

  「要是練成了秘笈上的功夫,今天哪用這麼狼狽,那死老頭,留著好功夫不教,盡講些莫名其妙的東西,還騙我說是絕世武功,簡直是耽誤本大爺的青春嘛!」

  想起從小到大在山上的辛酸,蘭斯立刻就是滿腹不快。從小到大,死老頭每次突發奇想,就把他召到跟前,說「喂!我覺得這樣鍛煉,應該可以練成絕世武功,你去試試看吧」,然後就是一堆難以想像的折磨,把他整的死去活來,要不是命大,早不知道多久以前就了帳了。

  當時刻苦忍受,固然是為了不聽話就一頓好打,但也存了「練成絕世武功,可以威風八面,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念頭,哪想到,下山後與騎士動手,沒兩三招就給打趴在地上起不了身,所謂的絕世武功,根本就比一些三角貓的拳腳都不如。

  想到這裡,蘭斯歎了口氣,很有些興味索然,如果說,這些「絕世武功」是騙人的,那死老頭也不過是一個發了顛的老騙子,那麼,那本秘笈,也很可能只是幾招不值錢的江湖把式,便算真的練成,又能怎樣?自己出人頭地的理想,可實在渺茫了。

  「老大,講完了,可以回去了吧,那麼好的琴不聽,那麼美的人不看,你不覺得這實在是……」講完了典故,有雪開始嘟囔。

  「好了,好了,去聽吧。」蘭斯一揮手,正要說話,外頭傳來了喧鬧聲,隱隱還有管鑼絲竹之聲,由遠處漸漸靠近,似乎是有什麼隊伍來了。

  「咦!」

  「是什麼東西?」

  蘭斯、有雪對望一眼,齊道︰「難道是……」--------------------------------------------------------

  搶將出去一瞧,五娘琴曲已畢,正靜坐一角,飲茶休息,等著表演下一場。而大半的客人猶自靜坐,恍恍惚惚,尚未能從那絕妙的琴韻中清醒過來。

  店外大街上,有不少人開始聚集圍觀,等著看隊伍遊街的熱鬧,過不多時,樂聲漸近漸響,人們歡呼不已,只見五百名紅衣高大漢子,排成方陣,衣襟上俱繡太陽圖樣,腰間束斧,騎著清一色的白馬,當先開路,個個看來威武挺拔,叫人好生敬服。

  苞著又是五百名漢子,手上拿著各式樂器,一面行走,一面吹打,用的都是婚慶之樂,加上鑼鼓喧天,人群歡呼,更加顯得喜氣洋洋。

  只聽得人群歡聲雷動,還不時夾雜著兩三竊語聲,說道今日不過是送禮回總堡,已有這等聲勢,等到婚禮當日,那場面還不知會怎樣盛大咧。

  蘭斯出身鄉野,從未見過這等熱鬧,瞧得大是有趣,眉飛色舞。

[ 本帖最後由 huro 於 2008-5-13 18:19 編輯 ]
ark17303 發表於 2007-11-4 11:23
柔雲篇 第二章 難得肝膽識友朋


  黑魯曼歷五六六年三月自由都市暹羅

  晨風送爽,拂曉的天色,因為厚密的雲層,而顯得有些陰霾,看來,對暹羅人民而言,今天似乎不是個好天氣。

  同樣的,對蘭斯而言,這天氣也的確不好。累了一整天,東奔西跑地到處奔波,現在只想一頭鑽進被裡,蒙頭大睡,無奈還有許多事需要考慮,只得紅著雙眼,靜靜思索。

  昨天真是非常倒楣,不知所謂地出生入死幾次,半分進帳也無,連用的刀都不知道在混亂中丟哪去了,實在是大大虧本的一門帳。

  在一旁,有雪自背包中取出了簡陋的炊具,弄來些乾柴生火,做起早點來。雪特人習慣流浪為家,這些小本事早是熟手家生,只見他烹磚為茶,融酪成粥,沒幾下便弄出了幾樣小點。

  源五郎跟在一旁,捲起袖子幫忙。他此時已換回男裝,看上去更是俊美無瑕。因為沒有現成的衣服,只得向有雪借,雪特人身材多是矮胖,源五郎穿在身上自然不合,好在那褲子的質材特別,是產於自由都市的一種植物絲所編,具有相當程度的伸縮性,是以源五郎穿上去還不至於鬧大笑話。

  最惡形惡狀的是花次郎,一點起身幫忙的意願也沒有,大剌剌地躺在地上,鼾聲大作。自從昨晚相逢後,這人不是喝酒就是睡,蘭斯可以想見這人平時的生活,真是糜爛到了極點。

  在所有人中,最令蘭斯感到戒心的,就是眼前的這口睡豬。迄至目前為止,這人的來歷、身份、意圖,完全不明。源五郎尚可解釋說是因為無處可去,感念相救之德,所以跟在自己一邊。

  可那花次郎又是為了什麼?雖不知這人武功深淺,但看他腰間那柄證明騎士身份的光劍,怎樣也該比自己為強,蘭斯實在有些不懂,這人跟著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

  「喂!開伙羅。」諸般東西調理完畢,有雪出聲招呼。

  「好香啊!」花次郎把眼一睜,搶到火堆旁,拿了東西便往口中送。

  「一人一碗,大家別搶。」

  「不公平,為什麼那碗比較大」

  「那碗是我……是我要孝敬給大哥的。」

  沒聽出有雪語氣的轉折,蘭斯嘿嘿一笑,捧起稀粥便飲,一面打量花次郎的形貌。

  相貌是挺俊的,年紀也應該不大,可惜少了股英偉挺拔的男子氣概,兩眼中只有因酒而迷離的醉意,打扮又邋遢,全身上下除了那柄光劍外,找不到什麼值錢的東西,顯然生活潦倒,不過,盡避神色很是憔悴萎靡,卻不像個壞人。既然如此,他為啥像跟屁蟲似的不請自來。

  「大哥,您對以後有什麼打算?」碗底稀粥將空,源五郎放下碗來,出聲發問。

  有雪點頭稱是︰「是啊!大哥,你瞧瞧咱們這夥人,要錢沒錢,要糧沒糧,個個都是邋遢樣,真他娘的是寒酸,這麼下去可撐不了幾天了。」

  蘭斯沈吟不語,卻將眼光瞥向花次郎。

  花次郎會意,悶哼了兩聲,道︰「兄弟我呢,作個自我介紹,小姓花,行二,朋友們起個渾名,花次郎……」

  話沒說完,有雪中途插入一句,「你姓花,和長安花家有什麼關係。」

  花次郎一愣,嘿嘿笑道︰「兄弟我嘛!不在幫派不在會,三江五湖沒名位。不過是花家外門一名見不得人的小角色,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就這麼輕輕一語帶過。

  蘭斯問道︰「什麼長安花家?」此言一出,花次郎、源五郎俱是睜大了眼睛,像瞧見什麼不可思議的事物。

  有雪有過一次經驗,連忙替蘭斯解圍,道︰「黑魯曼花家,七大宗門之一,有道是︰『珍珠鞍,輕騎馬,一日看盡長安花』,就是指黑魯曼的長安花家。」

  九州大戰後,七大宗門趁勢興起,各霸一方,其中,花家以開設牧場,販賣良馬而致富,其當家主更雄心勃勃,將鉅額財富投資利用,聘請高人,教育族中子弟,以人才來達成優性循環,如是數代,花家人才鼎盛,擠身當世七大宗門之列,雄踞黑魯曼西南。

  花家馬,名揚天下,而花家武學,更以輕功、腿法馳譽於風之大陸,有鑒於花家勢大,天下姓花之人,無不設法攀上關係,好在行走江湖時得益良多。

  然而,花家依照祖規,歷代均分長門、旁枝,旁枝的花家子弟傳兩代後即除名於外門,不再依照族譜命名排行,也算不上是所謂的花家人。花家年輕一代的子弟,均是「風」字輩,花次郎連族名也沒有,自然是早給族譜除名的小人物了。

  花次郎道︰「兄弟我呢!姥姥不疼,舅舅不愛,天生的資質差勁,學藝不精,靠著幾套三腳貓的武功,浪跡天涯而苟活至今,也是趣事一件了。」

  蘭斯聽得臉上一紅,花次郎固然是自我陶侃,但他蘭斯又如何不是這樣,習武未成,急急忙忙地闖蕩江湖,想要出人頭地,能夠存活至今,非獨是趣事,簡直是奇事了。

  「至於兄弟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呢!嘿嘿。」花次郎乾笑兩聲,朝源五郎看了一眼,面露尷尬之色,笑道︰「說來好笑,昨日在酒樓,兄弟我見這位五郎……嘿嘿!五郎兄弟,那個真是貌美無雙,心下神魂顛倒,就這麼迷迷糊糊地跟了來,想一親美人芳澤,哪知……」

  蘭斯、有雪對望一眼,俱是點頭,心想女裝的源五郎,那個模樣的確是人間絕色,也難怪花次郎一見之下,色授魂與,傻呼呼地跟過來了。

  想起來也沒錯,蘭斯依稀記得,從昨晚到現在,花次郎的一雙眼睛,總是在有意無意間瞥向源五郎,這麼說,這個人果然是……唔!真是危險人物,自己不是那個***的,最好還是離他們遠一點。這樣一想,蘭斯不自覺地往後移了移。

  「就是這樣,我便跟了來。不怕說與大家知道,小弟的武功是個半調子,高不成低不就,只能靠這傢伙騙點飯吃。」揚了揚手中光劍,花次郎道︰「最近年月不好,無以為計,恰巧聽到幾位的雄心壯志,所以厚著臉皮來入個夥,希望共謀一番事業。」說著,和身長長一揖。

  蘭斯欠身還了一禮,心底卻在盤算這些話的真實性。

  花次郎的話是真是假,只有他自己才曉得。是真,那他是個大大的好色之徒;是假,倒也無所畏懼,反正自己這夥人一窮二白,壓根兒也就不用擔心被圖謀些什麼。

  「再說……」蘭斯朝直嚷著吃不飽的有雪瞥了一眼。要講不可信任,這大陸還有比雪特渾球更糟的東西嗎?

  無論如何,眼下是湊到四個人了。一個盜賊、一個騎士、一個雪特人、一個……呃!人妖,盡避橫看豎看,這都不太像是稱頭的戰力,但好歹也算是個集團,有起碼的行動能力了。

  一旦組成了團體,蘭斯的腦筋就動得很快,離開杭州以後的日子,他並不是無所事事,相反的,藉由指揮多次的掠奪行動,蘭斯開始學會了謀定而後動,而在召集同志、組織隊伍、指揮掠奪的過程中,這名男子發覺自己有著某種水準的領導天分,換言之,他頗能依照團體的特性,而制訂出合適的大方向。

  從構成戰力的角度來看,源五郎、有雪只是兩包巨型垃圾,不可能在實戰中幫上什麼忙,但是,從另一面而言,源五郎的美貌,或許可以在誘惑敵人、刺探情報上發揮作用,而雪特人的見聞廣博,也是個不可多得的助益。這兩人都是極有潛力的。

  而主要的戰力,就是在自己與花次郎的身上了。

  「可是這樣不行啊……」蘭斯暗自沈吟。

  泵且不論花次郎是否值得信賴,就算他是真的全力以赴,再加上自己,也不過才相當於一名C級騎士的實力,絲毫沒有硬碰硬的可能。

  如果是打劫鄉村,或許還有希望,可惜這裡是自由都市,城內警備隊具有相當的水準,若是貿然行搶,只怕腳還沒踏出苦主大門,就給警備隊活逮,屆時被問起誰是主謀,這雪特人在胡天胡地說書一番,自己的小腦袋就很有機會和身體說永別了。

  至於打劫富商,那更是休提,值此亂世,哪個有錢人不是聘請大批人手當保鏢,其中也該有騎士級的人物吧,暹羅雖非繁榮大都,但從另一方面而言,卻已是東方家的勢力範圍,說不定內中有高手埋伏,一舉一動都得當心。

  有雪口口聲聲說要作大案,但是憑現在的實力,尚不足以策定什麼好計畫,自己對暹羅城的人文也不熟,不曉得肥羊數目,自然更找不到對象。

  唉!講到肥羊,有什麼肥羊肥過昨日那支隊伍了,有錢人真是造孽,那些口玉箱子,隨便給自己一口……不,半口就夠了,怕都有幾年的安樂日子了吧,無怪昨日行搶者前仆後繼,個個都像發了瘋似的。

  想到玉箱子的珠光寶氣,蘭斯不由得吞了口饞沫,他干盜賊也有好幾個月了,見過若干金銀珠寶,可從來沒想過人間有這等奢華風光。

  「嘿!能掠奪這些財寶,這才是大丈夫所為,打家劫舍不過是三流的盜賊行為,就像扮家家酒,那是根本不值一提的。」蘭斯不禁有這樣的想法,可是念及東方家高手一招鎮住全場的驚人武功,自己拖命而逃的狼狽,此刻思之猶自心有餘悸。那口肥羊扮豬吃老虎,自己是怎樣也吞之不下了。

  「而且,這時隊伍也早該上路,追之不及了。」給昨天那一鬧,這支迎親隊伍必定加快速度,及早進入東方家腹地,以東方家勢力之強,那時便是向天借膽,也無人敢在老虎嘴邊拔毛了。

  這頭肥羊去了,只得在暹羅城中另找肥羊了,但該怎麼找呢?蘭斯為此苦惱不已,本來他此行的目的純為偵察,多生事端實是不智之舉,這點他自己也曉得,但不知怎地,心裡又有種渴望,很想自己獨力做些事出來,證明毋須倚仗團體,他蘭斯大爺也能有所作為,好好露臉一番。

  「所以,如果能拿點東西再回去,那是再理想不過了。」這就是蘭斯的想法。

  但是許多事不是光想就想的到的。蘭斯一面苦思,一面瞥向那群不怎麼可靠的夥伴,卻見有雪已與花次郎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起來,內容都是風花雪月,言不及義,這是雄性動物普遍的通病,無關種族。

  「可惡,怎麼好像只有我一個人在真的動腦筋,這是領導者悲哀的宿命嗎?」察覺自己的徒勞,蘭斯有些火光,但惱怒中也有幾分身為「領導者」的自豪。

  「大哥。」源五郎不知什麼時候踱到身旁,微笑道︰「光在這裡想,想一百年也想不出結果,還是進城看看再說吧!」

  出奇意料地,蘭斯發現,源五郎有對好看而深邃的眼睛,而其中,隱然散發著某種智慧的光彩,使人為之信服。

  蘭斯道︰「也對,坐而言不如起而行啊。」

  站起身來,蘭斯大聲宣佈了其盜賊集團的方向,進城去也。--------------------------------------------------------

  城門和昨天沒什麼差別,但警戒卻是明顯增加了,有較平時多出一倍的警備隊,在城門口盤問檢查著出入行人。

  「怎麼回事,城裡又發生了什麼事嗎?」

  「不曉得,可能是昨天暴動的餘波蕩漾吧。」

  蘭斯點點頭,有雪的解釋是目前僅有的可能,至於新的資料,就得要入城後再搜集了。

  有鑒於昨天在城門口,與守備兵發生過毆鬥,蘭斯取了副假鬍子黏在臉上,扮成個隨處可見的虯髯漢子。他一晚沒睡,眼中滿是血絲,甚是憔悴,再扮成這副模樣,更是大見潦倒,很似一個千里跋涉的逃犯。

  依足雪特人的規矩,看到別人有新打扮,不分青紅皂白都要先誇一番。有雪搶先讚道︰「哇!大哥,果然是能者無所不能,天生的英雄人物,怎麼打扮都有英雄氣概,想不到您用鬍子遮去大半邊臉以後,模樣反而更加威武了,真是讓小弟……」

  「等一下!」

  「大哥有何吩咐?」

  「你說,我遮去大半邊臉反而好看。」蘭斯兩眼一翻,道︰「那你的意思,是指本大爺相貌醜陋,還不如乾脆把臉蒙了,免得嚇人是不是?」

  「啊!我……這……」有雪一呆,這才想到馬屁拍在馬腳上,還來不及更正,已被蘭斯狠狠的一拳打在頭上。

  見到這一幕景象,源五郎只是微笑。其實,他們這一夥人,花次郎邊幅不修,有雪形貌猥瑣,蘭斯身上的污泥未盡,自己又穿著不合身的衣服,可以說是個個衣衫襤褸,直如難民,寒酸狼狽尚有不及,何來威武之有。

  花次郎沒有其他的言語,只是自顧自的猛灌酒。打從他昨晚出現以後,就一直酒不離手,對其他事漠不關心,教人不由得懷疑,臨敵之際,他會否在斃命於敵人劍下前,先行醉死。

  四人依次序經過城門,守備兵一一盤問,到了蘭斯時,守備兵瞧了他一眼,尚未問話,忽然臉色大變,向同伴處跑去。

  蘭斯大感不妙,這守備的眼神他很熟識,憑著職業直覺,蘭斯當然知道那是看到了犯人的眼神。

  有雪湊近身來,低聲問道︰「大哥,怎麼搞的,不會是案子發了吧!」

  「我也奇怪。」蘭斯含糊應了一句。其實他自己也大感奇怪,幾個月來,是做了些搶劫案,但那都是在黑魯曼邊境,與這裡相差了十萬八千里,而且規模也都僅止於地方盜賊,怎也不會弄至被國際通緝啊!

  再說,自己為了避免這類困擾,還特別化了妝,也沒有理由被人認出,怎麼這守備兵一見他就好像見了江洋大盜,這就委實令人不解了。

  源五郎道︰「大哥,我瞧情形不大對,趁早脫身吧!」

  蘭斯點頭道︰「沒錯,大家快點入城。」說著,卻是一把扯過有雪,不讓他有叫嚷的機會。雪特人的記錄不良,倘若他突然發揮起民族劣根性來,那後果可是大糟特糟。

  花次郎嘟囔道︰「不過是群守城兵,有什麼好怕的呢,退卻對騎士來說是種侮辱啊!」但是因為團體中的非騎士佔大多數,這名醉眼惺忪的騎士也只得跟著偷跑。

  四人混在出城的人群中,躡手躡腳地出了城門,有雪回頭探望,確定沒有他人跟著追來,心下大定,長長吁了口氣。

  「呃……大概是我們太敏感了吧!」蘭斯打了個哈哈,正要說話,卻聞後方一聲沈悶巨響,城樓上拉動繩索機閥,兩扇城門緩緩地關了起來。已進城的民眾被趕的四處奔走,還沒來得及進城的民眾大聲呼叫,想趁縫隙擠進來,卻給兵丁擋在門外,情形亂成一團。

  事情發生的突然,蘭斯腦筋一時轉不過來,還想慶幸自己動作快,進城的早,源五郎在旁低聲道︰「不好了,大哥,這是甕中捉鱉啊!」

  蘭斯隨口應道︰「什麼甕中捉鱉?」說到一半登時省悟,對方定是怕擒拿不成,反給自己逃出城去,抓拿不易,所以故意放自己入城,再關上城門,斷絕後路,好來個「囊中取物」。

  一想通這道理,蘭斯登時大叫不妙,道︰「不好,大家快跑,官兵馬上要來了。」話雖如此,蘭斯仍摸不著頭腦,自己到底做了什麼大案子,能鬧得這麼勞師動眾。

  四人狂奔而去,沒跑過幾條街,剛跑到條十字路口中央,只聽得一聲呼哨,人馬聲嘩動,數十名守備兵自街頭街尾竄出,潮水似湧了過來。

  「抓拿淫賊。」

  「莫走了那淫賊,捉到了重重有賞。」

  「小心,上頭說這淫賊的武功厲害,可別給他跑了。」

  呼喝聲中,四人已被遙遙圍住,困在中央,守備兵似是顧忌四人反撲,並不一下擠上,只是慢慢逼近。有雪臉有懼色,推推蘭斯,道︰「老大,怎麼你平常做的是這等買賣?」

  蘭斯道︰「別胡扯,這事與我無關。」他蘭斯大爺最多也不過攔路行搶,至於擄劫婦女,雖然平日反覆想過好幾遍,但因為被人盯的緊,連摸摸手的機會也沒有,何來淫賊之說。

  不是自己,當然也不會是雪特人,那最有可能的人是……?沒等蘭斯開口,花次郎從葫蘆中喝了口酒,橫了蘭斯一眼,冷然道︰「不是我。」

  「不是你。也不是我,更不可能是這貓眼渾球。」蘭斯把掌一拍,道︰「五郎,你老實招來,不要連累兄弟們,你是不是有姦淫良家婦女過啊?」

  源五郎一呆,正不知該怎麼答話,有雪怪叫道︰「大哥,你別開玩笑了,憑五郎那副樣子也能姦淫良家婦女?他是被良家婦女姦淫啊!」

  一旁花次郎心下暗笑,源五郎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樣,說他是淫賊還真沒人肯相信,倒是那張天生麗質的俊臉,說是有女子投懷送抱,這才是一點也不稀奇咧。

  因為罪名太過費疑猜,四人對被包圍的事實都有些欠缺真實感,你一言我一語地脫罪起來,所幸守備兵似乎對他們非常顧忌,雖是團團包圍,卻不敢進逼,這才讓四人有時間大唱雙簧。

  有雪喃喃道︰「傷腦筋,剛進城就被圍起來,這是出師不利啊!」

  「各位大哥,不知道我們犯了什麼罪,這麼勞師動眾啊!」蘭斯展開以往的談判功夫,一面胡扯,一面觀察可以逃脫的路線,「如果是要抓淫賊的話,那就先抓走旁邊這個胖子好了,他是雪特人,雪特人一向好色,你們要找的淫賊一定就是他……」

  「無恥淫賊,還在瞎扯。」一名領頭的官兒排眾而出,卻又刻意保持了相當的距離,顯是忌憚蘭斯一行人的武功厲害,他厲聲道︰「你這無恥賊人,上月在雷因斯連壞三十三家閨女名節,又在光天化日之下,先後行搶七戶富商,罪大滔天,雷因斯特別發下通緝公文,要求四方邦國聯手緝拿……」說著,手一揚,便是一張圖像清晰的海捕公文。

  鮑文上,三個大字寫明了匪徒的姓名,「柳一刀」;上方另用硃筆批了『悍匪』二字,其下儘是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書,講清匪徒的罪行,末了還標明了「懸賞金幣五百枚」的重量級懸賞。而在文字之下,一張虯髯漢子的圖像,虎背熊腰,昂首顧盼,看來甚是威武,且有一種滿不在乎的倨傲氣勢。

  而那正是蘭斯現在的模樣。

  「怎……怎麼會有這種事……!」

  蘭斯幾乎是傻了眼。他是為了隱藏相貌所以才特別戴上假須,哪想到反而惹來這等麻煩,更妙的是,圖像中人的神韻活靈活現,完全就是自己平時的縮影,此刻便是摘去了鬍子,只怕也沒人肯相信這不是同一人。

  朝另外三名夥伴望望,蘭斯無由地一歎,不是「只怕」,是百分之百的肯定。那畫像更有一古怪處,畫中人的眼神,不知怎地看來非常邪惡,任是誰看了都會認定這是大奸大惡之徒,這更是教自己百口莫辯,雖然熟人一眼就可以看出這其中的差別,但這當口卻是去哪找熟人。

  「天殺的,怎麼天底下真有這麼巧合的事?」蘭斯心裡大呼冤枉,知道一場硬戰必然無倖,當下腦筋急轉,籌謀脫身之計。對方的陣營裡好像沒有騎士級的人物,也難怪,這裡是農業都市啊……嗯!如果只是單純的人多,應該逃走有望……

  「柳一刀,你別自恃武功高強,雷因斯幾次圍剿都抓不住你,老實告訴你,我自由都市可不是……」

  那官兒雜雜絮絮的說了一堆,猛然驚覺,公告上說柳一刀是一流高手的級數,數度逃過雷因斯政府的追緝網,武功非常厲害,不然也用不著五百枚金幣的重金懸賞。

  自由都市的武裝參差不齊,暹羅是農業都市,實在沒有多少高手,全仗東方家的背後庇蔭,換言之,憑這麼點兵力想緝捕他歸案,豈不是自找死路。

  這一想,那官員的背後立刻嚇出了一身冷汗,可是,當他仔細打量蘭斯一遍後,心下卻是一定。公文中雖未明言柳一刀的武功特長,但既然連名字都叫做「一刀」,想當然爾是用刀高手,而眼前這人衣衫單薄,並未帶有兵器,功夫至少去了一半;而這四名匪徒看來個個都是飽嘗風霜,一副殆然欲斃的模樣,還沒打就先倒了,全不似公文中說的可怕。

  「常言道︰『虎落平陽被犬欺,英雄也有落難時』,這四人定是為了逃避追捕,千里跋涉,早累掉了半條命,說不定還有暗傷在身……這……這就不費吹灰之力了。」

  悍匪成了天上掉下來的大功勞,官員大喜,喝道︰「還等什麼,快快把這四人給我拿下。」守備兵哄然應聲,揮舞著刀劍向蘭斯這邊湧去。

  「糟糕,敵人殺來了,計策還沒想出來,如何是好?」蘭斯正著急,有雪湊過身來,低聲道︰「大哥,你是我們的龍頭,身嬌肉貴,萬萬不能有失,等會兒我們全力護你衝出去便是了。」

  蘭斯聽得一呆,顯是沒想到這雪特人會如此講義氣。有雪又道︰「大哥,小弟有幾枚秘密配方的煙幕彈,十分管用,等一下我把煙幕彈一丟,趁著煙霧四起,我們四人併肩子往東闖,集中力量,一定能把大哥送出去的。」

  源五郎道︰「是啊,大哥,你如果有失,我們就群龍無首,請您先保重自己吧!」說著,向花次郎招手道︰「花二哥,你沒有意見吧!」花次郎哼了一聲,冷然道︰「多數人決定的事,我沒什麼意見。」

  蘭斯大是感動,想不到這群新結交的同伴,在危難時居然如此捨己為人。這麼好的夥伴,倘若自己丟下他們一走了之,那豈非是豬狗不如。

  見蘭斯猶疑未決,源五郎道︰「大哥,當機立斷啊!他們的目標只是你一人,只要你逃走,守備兵就會散去,不會對我們怎麼樣的。」誰都知道這是假話,守備兵以將他們四人當成同夥,走了蘭斯,正好抓他三人抵帳,豈會因為首犯不在就散去,但源五郎說話時語音充滿誠摯,完全是出於一片真心,讓蘭斯感動的幾乎掉下淚來。

  有雪急道︰「大哥,快點決定吧,守備兵靠過來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走一個是一個啊。」

  蘭斯眼見情形危急,再不做決定,反而辜負了同伴們的一番心意,當下拍拍兩人肩頭,道︰「好,果然患難見真情,你們真是一群忠肝義膽的好兄弟,今天我忍辱負重,只要有一口氣在,一定會回來救你們的。」他卻沒想到,若這幾人等會兒給當場榜殺,那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收屍了。

  旁觀三人慷慨陳詞,花次郎不置可否,只是微微搖頭,提起酒葫蘆又飲了一大口。--------------------------------------------------------

  守備兵越逼越近,有雪低聲道︰「煙霧一起,大家全力往東面街口闖啊!」說著,右手用力往下一揮,「噗」的一聲輕響,濃濃的黑煙,迅速冒起,向四面散去。

  有雪用的煙幕非常奇怪,雖然只是小小一粒,引爆後散發出的煙霧卻是出乎意料的多,不僅多,而且傳播極快,風吹不散,順著風勢,轉眼間便籠罩了整條街。如此神效,怕是千百年來雪特人在血淚史中發展出的救命寶物。

  煙幕中,人人伸手不見五指,驚恐與嘩噪聲齊響,慘叫同劈風聲共鳴,隊伍大亂,前人踢到後人,立刻便亂成一團。

  蘭斯也給這煙幕的神效嚇了一跳,但總算還記得當初計畫,煙霧一起,呼喝一聲,立即發足往東面急奔,途中拾起一根事先看好的木條,當作棍棒狂揮,要再煙幕散去前打出一條路來。

  他手中舞的雖急,步子卻不敢太快。有雪的煙幕冒起的太奇,出乎原先意料,自己獨自往東面衝,也不知道剩下那三人有沒有跟來。

  往前衝了老大一段距離,混亂中似乎也打倒了幾個人,街道距離有限,眼看即將脫出重圍,蘭斯忍耐不住歡喜,低聲呼道︰「幾個小子,大家都在嗎?」

  棒著煙幕,左面傳來聲冷哼,似乎是花次郎所發,而源五郎則在背後模糊應了一聲,蘭斯大喜,忽聽得後方長聲慘叫,「大哥……五郎……你們快走……不要管我……啊!」聲音隔的遠了,若斷若續,聽來有些不清晰,但出聲者已遭橫禍的事實卻是不言自明。

  蘭斯心中一痛,「可憐的小雪特人,已經壯烈犧牲了」,雖然僅僅相識一日,但他對待自己著實不錯,臨難時又首先慷慨赴義,而自己對他百般欺負,還一直擔心他臨陣倒戈,現在想來真是不該。

  「可憐的有雪,你會永遠活在我心中的。」雖然是雪特人,卻是蘭斯出道以來首次有同伴陣亡,此時心情百味陳雜,又是懊惱又是悲傷,蘭斯心神大亂,奔跑間忘了注意前方的動向。

  「該死的柳一刀,快快納命。」煙幕盡頭,有人事先守住街口,迅雷不及掩耳間,一柄光劍已筆直地斬落下來。

  「糟!怎麼會有騎士。」蘭斯驚呼一聲,偏頭帶側身,想避過這臨頭一招,卻是距離太近,而對方動作又太快,閃讓不及,眼看就要中劍了。

  「這下慘了,不死也半條命……咦!」

  說時遲,那時快,蘭斯向後急退中,好似撞到了什麼人,一股真氣,猛地自背後大椎穴透入,沿著脊椎,直衝腳底湧泉穴,再從右腳處爆發出來,一蹬足,踏裂了方圓三尺的土地。勁力透土而傳,只聽對面那騎士悶哼一聲,光劍脫手,顯是吃了大虧。

  蘭斯見光劍將落地,大有便宜可撿,連忙夾手搶過,而此時又一道潛勁從地底湧來,全震在蘭斯腳底,勁道之大,將他整個人托的離地而起,穿過包圍網,騰雲駕霧般從空中飛了出去。

  「柳一刀在東邊。」

  「柳一刀用輕功逃跑了。」

  「快追,莫讓那淫賊走了。」

  雖然長街上煙霧瀰漫,但青天白日之下,看見蘭斯騰空而出的人實在不少,頓時又引起了另一陣驚叫。只見蘭斯人在空中,手腳不停地舞動,彷彿划水似的,不明就理的人還以為「柳一刀」正在施展獨門輕功,哪曉得連他自己亦是驚駭莫名。

  這邊引起的騷動還未停止,那邊又亂起來。

  「西邊有人闖關。」

  「有賊人從西邊溜了。」

  「是雪特人。」

  「***,那該死的雪特人從西邊溜走了。」

  「唉呀!中計了,這是聲東擊西之計啊!」

  連走了兩個人,守備兵的士氣大受打擊,紛紛驚訝於江洋大盜的一流手段。

  煙幕中,花次郎微微冷笑,如果說這是聲東擊西之計,那尚留在街上的自己,又該算是什麼呢?

  是棄子吧!

  丙然,不久就聽到另一聲呼叫,「千萬別再放過剩下的那兩個,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見屍,有本事便見見看吧!」花次郎自言自語道。走了兩人,換言之,還留在街上的,就是自己與源五郎了。這樣很好,閒雜人等全都不在了,正是出手掂掂那人斤兩的好時候,這才是當初的本來目的,為了這個,和那票荒唐傢伙胡混了半天,真是浪費時間。

  彷彿一早就鎖定了源五郎的所在,花次郎漫步踱去,一點也不受煙霧的影響。

  源五郎的運氣並不好,他雖然也學有雪躡手躡腳走路,但走沒兩步就給人撞上,三個守備兵追著他猛打,源五郎在刀光劍影中左避右閃,大呼小叫,情形狼狽到了極點。

  「唉唷,救人喔——」

  「五郎嗎?」

  「是二哥嗎?快救小弟一命啊。」

  「好,這不是來了嘛!」

  話音方畢,光劍劃破煙幕而來。劍未至,冷冽的劍氣有若實質,將源五郎籠罩於其中。

  「二哥,你刺錯了……」聲到中途,嘎然而止。花次郎的一劍,取勢極為刁鑽詭異,刺到一半,速度忽然不可置信地增快,就似一條暴起傷人的毒蛇,電光一閃,便已到了面前。

  這一劍,可說是盡得海南詭狐劍派的精義,全無其他厲害後著,就只憑單純的快劍制敵,卻也因為快到了顛峰,敵人根本避無可避,方見劍光便被利刃斷喉,自也毋須其餘後著相輔。就單是一個「快」字,只要發揮到顛峰,一樣有驚人的神效,而能使出這等快劍的,就連詭狐劍派內也不出五人。

  能揮出這樣一劍的,當然也不可能只是一個C級騎士!

  花次郎期待著將面臨的回應。為了某個不為人知的理由,花次郎對源五郎的出身極感興趣,故而尾隨其後,一直想找機會試探一番,空等了一晚,這機會終於來了。

  要在這一劍下逃生,必須是特級騎士以上的級數。而根據某件事的結果來看,花次郎有信心,源五郎逃過這一劍的可能性高達九成,但是,無論他是擋架、閃躲、以護身真氣硬接,都勢必會暴露本身武學來歷,自己也就可藉此獲得想要的答案了。

  「唉呀——」

  劍光隱沒在煙霧中,源五郎長聲慘呼,似是給刺中了要害,當場斃命。

  大吃一驚的反而是花次郎。手上的確是有刺中東西的感覺,難不成源五郎果真如此不濟,一招就給了了帳。

  「難道他真的不會武功……還是武功級數在特級以下,但是,他又明明……」花次郎給弄至一頭霧水,不由得深悔用的是詭狐劍派的快劍,一劍便將對手刺死,全無其他資料可判斷武功級數。

  「等等,剛才的觸感有些不對……」自己的劍術已經到了收發由心、無不如意的境界,仔細回想起來,剛才光劍觸物的瞬間,那觸感有些異常,莫非事有蹊蹺?

  正自猜疑,腦後警兆忽現,花次郎頭也不回,光劍反手揮出,與敵人兵刃相交,火花四濺。花次郎心中一驚,手臂上承受的力道大乎尋常,絕對不是普通刀劍,而是其他的重型兵器。

  「不是光劍,是實體兵器,會是什麼呢……」花次郎意念飛轉,猛地想起一事,大叫不妙,「不好,是東方家好手到了。」

  眼角餘光回瞄,見到一把赤柄小矮凌空劈來,正是東方家揚名大陸的獨門兵器,用者必是東方家好手無疑。

  「傷腦筋,這樣很麻煩啊!」煙霧中,花次郎揮動光劍,與新加入的敵人交上了手。以他劍技,尚無懼三五好手夾擊,但若煙霧散去,給人看清了他的相貌,那他花次郎不啻是和東方世家結上了樑子,端地是後患無窮。

  「藉著煙霧開溜嗎?不成,先辦正事才是要緊。」源五郎給一劍刺死,這件事怎麼想都不對勁,還是得看看屍體再說。光劍纏住對方小矮,花次郎趁機後踩兩步,退至源五郎橫屍地,伸手一探。

  一探之下,花次郎立刻氣得七竅生煙,連罵自己是頭傻鳥。地上一人橫躺於地,肩胛骨給光劍洞穿,早已痛的昏了過去,口吐白沫,身上穿著守備兵的制服,看來是守備兵的一員,只是不曉得怎麼給人移花接木,轉來此地代受了這一劍。

  「這下子三個臭賊都給跑光了,只留我一個人在單挑。嘿!說什麼兄弟同患難,原來是如此患難法。」

  氣惱之餘,花次郎也不禁好笑,而其中更有三分駭然。以自己在劍道上的修為,雖不敢自稱是神而明之,但出劍時對於發招的目標,也有一定程度的心靈鎖定,使其難以脫逃。

  而源五郎在如此近距離下偷天換日、調龍轉鳳,自己竟絲毫未覺,這份本事可比站著受自己一劍更難。

  花次郎苦笑道︰「好傢伙,果然是狠角色啊!」不過,也只有這樣的對手,才有些興味,自己已經無聊了好一陣子了啊。

  煙霧已開始消散,既然確定了事實,花次郎虛晃兩招,便想趁著煙幕未散盡前,抽身而退,卻不料對方也發覺了這個意圖,暴喝道「說來就來,說去就去,尊駕未免太小看我東方家了」,同時,一道熾熱火勁透過小矮猛震過來,小矮上火舌暴盛,烈焰飛騰,光劍尚未接觸,能源劍刃便給震至支離破碎,潰不成軍。

  「這點功夫,也敢在我面前逞能。」花次郎嘴角冷笑,但手中劍柄卻已給火勁震至崩散,碎裂在即。雖然是街上買的雜牌光劍,但對方能純以內勁將之震碎,足見對方修為也不平凡。

  「我不是看不起東方家,只是看不起你而已。」撂下了一句足以使對方氣至發昏的狠話,花次郎展開玄妙手法,已經崩潰的劍勢,突然變得幻冥虛渺,吞吐不定,猶如五里迷霧,將火勁團團裹著,聲勢大減。

  「咦!」對手一驚,顯是沒想到花次郎有如此劍技,當下便欲提高功力重組攻勢。花次郎哪容他再次攔截,長笑道︰「尋常兵器,確實不足抵高手一擊,勝之不武,不戰也罷,少陪了!」

  語畢,手上驀地一緊,劍柄炸裂,化作無數細小碎片向前爆開。卻是花次郎在光劍將崩解的前一刻,自行以內力炸碎光劍,充作暗器發出。

  炸碎的劍柄灌滿真氣,無異是千百枚細小暗器,勢頭既足,又是在如此近距離之下,持斧高手也給鬧了個手忙腳亂,不得不撤回小矮防身,同時把護體火勁提升至極限,要將碎片全給震開、焚化。

  一輪揮動,總算將碎片摧毀完畢,持斧高手但覺身上有幾處微疼,卻還是給漏網之魚擊中身體。而花次郎早趁對方忙著抵禦時,矯若游龍,破霧而起,在附近屋脊上借力一蹬,剎那間不知所蹤了。

  「喝啊!」

  持斧高手猛喝一聲,全身火勁猛向四周蔓延,守備兵只覺一陣熱浪襲體,呼吸不暢,而周圍未散的煙霧給火勁一逼,灰飛湮滅,消失無蹤了。

  煙霧散去,眾人眼前一亮,但見一名精瘦漢子橫立街中,面上頗有精悍之色,他將小矮插回腰間,雙眉深鎖,似是為了什麼事而煩心。

  暹羅城是東方家屬地,那名守備隊的官員見那漢子是東方家門人,如見上司,便要上前奉承禮拜,突然想起,萬一對方是個不吃官場俗套的人,自己馬屁拍在馬腳上,反而大大不美,轉念一想,已有主意,當即呼喝手下,趕快追捕逃犯,務必要在三日內緝拿柳一刀歸案,否則就有他們好看的。

  「不用多事,這些人不是你們能追的上的。」漢子沈聲道︰「就算追上了,你們也不會是對手的。」

  不錯,武學中有「一寸短,一寸險」的道理,東方家的小矮最利於近身搏鬥,一旦貼近身邊,使光劍的對手往往反因距離太近,不易施展得開。但是,在剛才的動手中,那年輕騎士雖然已給自己貼近了身,卻仍將一柄光劍揮灑自如,敏如游魚,暢勝行雲,渾無半分窒礙,劍術之高,確是罕見。

  最後的那一手自爆光劍,也顯示對方的內力不在己之下,而機靈應變之巧則遠有過之。這等的對手,又是這樣的年輕,放眼大陸後起之秀,屈指可數。

  「花家那柄風流名劍,怎會在這時候出現在此?他又為什麼和柳一刀混在一起?」對著戰鬥後的凌亂街景,漢子皺眉道︰「嘿!暹羅城從此多事了。」

  身體騰雲駕霧似的飛起,穿過了幾條街,蘭斯感覺腳底的潛勁已盡,整個人猛往下墜,剛好砸在一家店舖的屋棚上。穿破屋棚,一個姿勢不良,「砰」的一聲響,又摔了個四腳朝天。

  「唉唷!為什麼本大爺最近總是莫名其妙的會飛到天上!」摸了摸摔痛的屁股,蘭斯掙扎著起身,第一件事就是摘掉臉上的那片鬍子。

  「該死的東西,戴你是掩人耳目,卻害的本大爺變成通緝犯。」連罵了數聲,蘭斯把鬍子收進懷裡。

  看看後面,好像沒有追兵,暫時是安全了。蘭斯歎口氣,擔心地向長街那邊望去。自己雖然脫了險,但是同伴們卻還被困在包圍陣中,倘若當真這麼一走了之,那自己還算是人嗎?

  「作人這麼沒義氣,真是豬狗不如。」想起了可能已給剁成八塊的雪特人,蘭斯更覺黯然。「怕雖然是很怕,可是作人不能沒有義氣,就算他們已經壯烈成仁了,好歹也得替他們善善後,盡點心意吧!」

  可能是從小所受的教育,也可能是天性使然,更或者兩者都有,蘭斯把義氣這項規條,置於一切道德之上。在他的觀念裡,殺人放火算不上什麼,因為英雄好漢都必定要殺人,至於燒殺搶劫,那更是不值一提,因為成大事者,行事多少都有些不同,誰看不順眼,宰了就算。

  要當英雄好漢,不必太拘謹於一般的道德,甚至有時候反而要更放的開,所以,做事可以不擇手段,只要結果成功,一切是非都可扭轉。唯有義氣,一個人如果沒有義氣,非但當不成英雄好漢,甚至連男人也算不上。

  這樣的想法未必是對,卻是蘭斯至今深信不疑,由弱肉強食、盡我生存的法則中,所培養出的唯一信念。他現在也還記得,從小,每當酒足飯飽,死老頭總是一面說︰「成大事者無所不為」、「燕雀焉知鴻鵠之志」,卻又一面痛罵自己的兄弟沒有義氣、卑鄙無恥。

  當時老頭子那份如狂如顛的神情,至今仍清晰在目,蘭斯記得,老頭子每次發洩過怒氣之後,總有三五天鬱鬱寡歡,可見事情影響之巨大。不過,或許連蘭斯自己也不明白,如果從受到影響的深遠而言,目睹那幕光景對他的一生,有著更沈重的影響。

  拿定主意,蘭斯準備潛回戰場看看情況,倘若運氣好,或許可以幫上些忙。方要舉步,後方傳來了人聲,卻是他摔破了店家的屋篷,店家出來察看。

  「哇!發生了什麼事?」

  「不關你的事。」蘭斯沒好氣的答道。

  「哇!柳一刀。」原來那家店舖是間麵店,有幾名開小差的警備兵正在其中大快朵頤,一看到蘭斯,個個緊張得兵器上手,嚴陣以待。

  「我……我不是柳一刀。」終於逮到了機會,蘭斯分辯道︰「你們看,他有鬍子,我沒有啊。」

  警備兵互看一眼,斥道︰「還在胡說八道,剃了不就沒有了嗎?」說著,取出守備兵專用的角笛,便要呼叫同伴。

  這些人中沒有騎士,蘭斯自忖,要了結他們不是難事,但是若時間拖長,引來大批人馬那就大大不妙,而且,這時出手傷人,那只是更增加麻煩而已,三十六計,還是走為上策。

  把手一擺,蘭斯拔腿就跑。守備兵盡皆錯愕,照理說,自己才是弱勢的一方,就算喚得同伴圍剿,也未必能困的住柳一刀,五十個普通人也比不過一名D級騎士,這是常識,何況是柳一刀這種悍匪,哪想到他會主動逃跑,大喜過望之餘,本能性的從後追趕。

  照理說,既然彼此實力懸殊,守備兵應該是不敢追上,但蘭斯這「柳一刀」表現的太過窩囊,毫無高手氣派,令所有人都生出「他定是身負重傷,虎落平陽」的錯覺,加以雷因斯出的懸賞實在太重,五百枚金幣對升斗小民而言,已是天文數字般的巨富,是以,要圍剿柳一刀,或許沒人敢上前,要打落水狗得鉅款,這可是個個爭先。

  「嘩!追啊。」

  「別讓柳一刀跑了。」

  「五百枚金幣,哇哈哈哈,老子發財啦!」

  彷彿慶典一般,參加的人越來越多,到最後,蘭斯在前面沒命狂奔,後方卻有近百人緊追不捨,除了守備兵,也有些聞風而來的江湖人士,甚至還有一般民眾,拿著菜籃、菜刀,想要分一杯羹,一顆人頭值五百枚金幣,要是砍了根手指,好歹也可以風光個幾年吧!

  「要命,這柳一刀到底是混哪條道上的,怎麼結了那麼多仇家,什麼妖魔鬼怪都追來了。」身為被追趕的一方,蘭斯心中悲歎不已。

  自己跑,別人追,追的人不但沒被甩脫,還越來越多,再這麼下去,自己定給累死,得要盡快把他們甩脫才行。問題是,要比熟悉地勢,自己根本比不過這些土生土長的暹羅人,而現在又不可能回身大殺一場,那要如何甩脫。

  「哎,窮則變,變則通,找不到可以甩脫人的地方,那就換個讓人不敢追的地方。」一面跑著,蘭斯有了個連自己都覺得荒謬絕倫的主意。--------------------------------------------------------

  追趕蘭斯的眾人,追過幾條巷子,只見蘭斯忽然加速,拉開了與眾人之間的距離,消失在街尾。群眾大感吃驚,連忙加快速度搶上,但奔到街尾,也只見對面人影一晃,隨即不見,如此幾次,蘭斯蹤影早無,不知去向了。

  「可惡,就不信他那麼會跑,一定還在這附近,大家協力,把這淫賊搜出來領賞……不對,是除害,千萬不可讓他跑了。」一名持刀男子振臂一呼,希望獲得響應,卻發現回應出乎意料的少,包括警備兵在內,暹羅本地人俱是一片默然。

  男子呆道︰「怎……怎麼了嗎?」沈默中,更有一種令人心悸的驚悚,這不是形容詞,因為有過半的人,臉上的確出現了極度懼怕的神色。

  男子舉目四顧,在蘭斯消失的方向,不遠處,是一堵舊牆,牆上的繪飾,看得出曾經的華麗,但如今籐蔓繚繞,青苔厚塗,已然殘破不堪,牆的面積甚廣,後方的植樹成了密林庇蔭,看不清牆後景物,卻依稀可以看見東方式樓台的影子,看來,牆後是座敗落的庭園。

  「這……難道是……」發覺氣氛詭異,而又想起了某個流傳的傳說,男子的聲音也顫抖了起來。

  他也曾經聽人提起過,暹羅城中,有座沈家廢園,自荒廢之後,就給城中宵小所佔據,發生無數冤案,有人自縊於其中、有人在園中進行交易後,給黑吃黑棄屍、有人埋嬰屍於園中練邪法、亦有女子在內遭到姦殺……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廢園中傳出了鬧鬼的消息。

  一群相約園內交易的混混,遭到異物侵襲,慘死在園裡,之所以會被發現的理由,是因為其中一人在拚命逃跑之餘,已經翻到了圍牆之上,卻還是逃不過殺身之禍,慘死在圍牆上,被第二天路過的路人發現他僅餘的半個身體。

  在那以後,廢園中不時傳出種種異聲,清晨梟鳴,暗夜鬼哭,而各類慘案也時有所聞,厲鬼之名遂不脛而走。有人大著膽子入園探看,卻在隔天早上橫屍街頭,最有名的例子,就是三年前和人賭約試膽的快腿祈六,他的屍體被發現掛在廢園的老樹上,死不瞑目的雙眼,變成了兩個深沈的血窟窿。

  到底廢園厲鬼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沒有人能給出肯定答案,上百種說法,在耳語的傳聞中,累積了廢園的淒厲傳說,而繼續吞噬著人命,甚至連已有相當根基、想藉陰氣修練巫法的魔導師,也成了傳說犧牲品的一部份。魔導師公會在派人勘定後,將此地劃為一級危險區,而禁止有人涉足其中。暹羅城的一般居民,更是將此處視為禁地,相爭告誡。

  現在,明明知道蘭斯極有可能躲進了廢園,但要說是進去搜查,眾人面面相覷,皆如土色,憶起從小聽過的種種傳說,幾乎連腿都快軟了,哪還有膽子進去窺探。

  可是,就此讓五百枚金幣從身邊溜走,那又說什麼也不甘心。莫可奈何之下,只好各自散開,自行巡視廢園各處出口,反正蘭斯遲早得出來,而廢園的鬼再凶,也不至於攻擊到園外的世界,這樣,應該是沒問題的。

  「可惡,這些傢伙怎麼這麼煩人啊!」蘭斯從牆壁的破孔,窺視著外界的動向,基於專業的經驗,他判斷出人群沒有散去,而是改為把守出入口式的巡邏,並且絕非一時三刻內會散去,自己得藏匿在這園中一段時間了。

  他是翻牆進來的。既是做賊,自然要習慣給人追,像這類的求生本事,蘭斯早就滾瓜爛熟,先是加快速度拉開距離,趁機翻過圍牆,屏息藏匿,果然,一如原先的預料,懾於鬼屋的盛名,沒人敢追進來,逃脫計畫成功。不過,倘若讓蘭斯真的弄清楚了這廢園的種種傳聞,恐怕奪門而逃的就是他了。

  「算了,反正本大爺也還要多呆一陣子,就讓這些傻鳥在外面喝風好了。」蘭斯說著,由林中覓路往內走去。

  其實,連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為什麼要選擇這地方做藏身所。昨晚,自己給那女鬼嚇得破膽而逃,可是事後回想,實在也不覺得有什麼恐怖,雖然沒看見女鬼的臉,無法判斷是否是青面獠牙,但從記憶中的苗條身段來看,似乎是個美人,自己連面目也沒看清,就被嚇得奪路狂奔,真是大大的沒面子,趁著現在青天白日,百鬼辟易,剛好重來一探,挽回面子。

  還有一個理由,就是要撿回昨晚弄丟的那柄刀子,這柄刀的來歷有些特異,失落了非同小可。昨天大小混亂接踵而來,待得到城外與有雪會合,才發現兵器失落,後來回想,便是失落在這沈氏園中,此次進城的目的之一,本來也就是為了取回兵器。

  撥開長草,蘭斯走上了迴廊。這沈家園林確實是相當壯觀,雖然現在已經殘破不堪,但仍是可以從其規模中想見昔日盛景,而且盡避草木荒蕪,籐蔓遍生,但園子大致的面目卻還保留的不錯,實在不像是兩千年前的東西。

  「這麼說很奇怪,不過,這座園子不像是荒廢,反而倒像是……」一面走著,蘭斯心裡犯著嘀咕。

  明明是青天白日,但園中瀰漫的寒氣,仍然讓人凍的直打哆嗦,而且不是那種凍人身體的涼氣,而是讓人打從心底涼起,直令頭皮發麻的寒意,就連蘭斯這麼粗線條的人,也本能地感到不安。心驚之下,所有的景物都變得不對勁,就連靜棲的草木也好像張牙舞爪起來。

  在他的感覺裡,這座園子不像是荒廢了,反而像是被某種力量給封住了,不然,本來應該風化的東西,為什麼還能保存的那麼完整呢?

  想到這裡,蘭斯不由得心裡暗罵,都是雷因斯的那臭丫頭不好,每次歡好過後,總愛挑些鬼怪傳聞、魔法常識來當床邊故事,就是因為這些東西聽太多,才害得自己一聽到鬼怪就頭痛。

  「這麼說起來,死鬼臭老頭也很愛講鬼故事啊!」出自一種難以理解的心情,蘭斯想起了養父。記憶中,荒山寂寂,每當夜晚無事,老頭子也很愛說一些江湖軼聞,或是吹噓自己當年多麼神勇,誅除了多少厲害的妖魔鬼怪,講到誇張處,常引得壓根兒就不信的蘭斯捧腹大笑。

  很奇怪的,一想起這兩個人,蘭斯就有種想笑的衝動。不是可笑,而是某種安心、舒適的感覺,填滿了整個胸膛,讓人不由自主的微笑出來。園子裡的陰森氣息,也彷彿消褪許多,沒有那麼可怕了。

  「去,有什麼好怕的,瞧瞧本大爺百邪辟易的手段吧!」哼著不成調的歌謠,蘭斯邁開大步,朝後方梅林步去。--------------------------------------------------------

  步進梅林,那種極冰涼的感覺又冒了上來,蘭斯呼了兩口氣,大著膽子邁入林中。

  昨晚夜色太黑,很多東西沒有看清楚,而現在看來,在茂密的枝幹間,梅花朵朵綻放,紅的、白的、青的、黃的,英華繽紛,便宛如多種不同色的雲彩,飄蕩於樹上,雖然沒有一般詠梅的暗香稀疏之美,卻也大見雅致。

  「他娘的,果然是個鬼地方,梅花哪有這等開法?」蘭斯生長山野,各類花草的開謝時節自然熟知,只見眼前梅樹成林,各類名種梅花錯落生長,而沒有一棵樹的開放時節與旁邊的相同。寒冬盛放的白梅旁,是正含苞的青梅,換言之,這裡的每一株梅花,都被停滯在獨立的時光中。

  「難怪有雪說這裡梅花終年不謝,想不到還有這等古怪。」越看越覺不對,還是早點離開為妙,蘭斯定下心來,照著記憶中的方向,去找自己昨晚的行跡。

  「哎呀,找到了。」就在前方不遠處,蘭斯隨身配戴的長刀,斜插在一株梅樹之下,蘭斯大喜過望,一個箭步竄上前去,將刀拔起。

  「乓!」

  刀拔起的剎那,下方響起了清脆的聲音,蘭斯順勢一看,只驚的差沒連頭髮也豎起來。

  在下方,一個瓷甕裂成兩半,看樣子,適才鋼刀就是插在那上面,給自己魯莽一拔,登時破裂。而那瓷甕的形式,似乎便正是昨晚所見的骨灰甕。

  蘭斯這一驚非同小可,所謂「鬼是女的厲」,自己弄壞了人家的遺骨,倘若就此惹得女鬼纏身,那只怕沒命離開暹羅城了。心驚膽跳之下,便要跪下祝禱道歉,忽然又覺得眼前有些不對,定睛看來,卻見那甕中並無骨灰遺骸那類的東西。

  「這是怎麼回事?」蘭斯蹲下身來審視。既然甕中裝的並非骨骸,那蘭斯大爺膽子便大的多,舉指撥開瓷甕碎片。在碎片之下,是一些細碎物件,一隻荷包、一根簪子、幾封紙包,與一柄團扇。

  「奇怪,這不是骨灰甕啊!」蘭斯嘖嘖稱奇,一時間忘了離去,想起甕上好像有字,便試著將碎裂的骨灰甕拼好。

  這瓷甕埋地已久,而蘭斯拔刀時手勁又大,如今裂成粉碎,哪裡拼的回去,但從地上的碎片中,還是可以看到殘餘的一些字樣,「愛女病弱」「早亡」「生平愛物」「最愛庭園」「遠眺」「長思」……,拼湊起來,大概可以明白原先的意思。

  記得昨晚看見這甕上有個大大的「沈」字,這麼說來,是當初不知道哪一代的沈家主人,有個女兒病逝,他傷痛之餘,將女兒平時愛用的小東西,埋在這庭園中,故而才有這瓷甕的存在。

  蘭斯心道︰「我就說嘛,哪有人把骨灰葬在自家院子的,原來是這麼回事。」這些小東西值不了多少錢,便算是價值連城,此情此景下,他也不敢妄動。恭恭謹謹地禱告了一遍,將東西拾回碎瓷片中。

  待得拾起那團扇時,扇面似乎有字畫,輕輕將灰塵拂去,扇面上是一副仕女梳妝圖,旁邊題著一款小令。

  「今年花信又匆匆,為誰開,雪中高樹?

  鬢影雲絲,孤燈白兔,鏡裡風華處。

  病榻寂寞久纏綿,鳳幃苦臥更難眠。

  鵲巢空築,流星徒墜,只有月相憐!」

  筆致柔順嫵媚,是出自閨秀之手,清簡數筆間,別有一種淒涼意味,再配合詞中意義,當時的情境更是昭然若揭。蘭斯雖然不通文墨,但「鵲巢空築、流星徒墜」中所流露的病中自傷寂寞之意,這點他是可以咀嚼出來的。

  取餅幾封紙包,蘭斯湊近一聞,果然,雖然味道已經變淡,但依舊可以分辨出來,是某種山草藥。紙包封口隱然有胭脂香氣,看來,這應該是團扇主人當年服用的藥草吧!

  蘭斯回望所來之處,在重重梅林的盡頭,是一座獨立式樓閣,恰好可以眺望整個梅林,那麼,是不是在許久許久之前,有一名深閨少女,長年纏綿於病榻,對鏡感傷年華。在百般寂寥之下,她望著園中的梅花墜落,猜想自己來日無多,提筆填詞。

  那份寂寞、無奈,這時想來,真是想想也覺得淒涼,而那女孩卻「只有月相憐」。

  蘭斯把玩著團扇,在梅樹下佇立不語。有一種很哀傷、很哀傷的感覺,無聲地灑遍了他的精神大地。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當他注視團扇,想像一個妙齡女子,在藥爐燭火下,靜臥病榻,蒼白著臉,舉帕輕咳的景象,突然間,一抹紫影在腦際劃過,跟著,胸口整個痛起來。

  「怎麼回事,舊傷不是已經好了嗎?怎麼突然又發作起來,真他娘的。」蘭斯撫著胸口,皺起了眉頭。下山之後,與蒼月草相會之前,自己的胸口,曾經受了莫名其妙的傷,傷癒,結了近寸長的傷疤,而後,每當夜闌人靜,往往胸口就會有莫名的隱痛,跟著,便是極劇烈的頭痛。

  「可惡,又來了,下次見著阿草那臭女人,一定要她徹底檢查一次,不能再用風濕的爛理由搪塞過去了。」頭又開始做痛,蘭斯忍不住呻吟出聲。

  他非常厭惡這個時刻,不光是為了快要裂開的頭痛,更是因為在頭痛之餘,有另外一種想落淚的衝動,重新湧上心頭。

  就像現在。

  蘭斯深深吸了口氣,把那份感覺壓抑下去。此刻他心情大壞,而刀既然已經拿了,就該早點離開這裡,該做的事還很多呢。

  把東西放入瓷甕,重新埋好,蘭斯便欲離去,方要舉步,瞥見地上散亂的梅花瓣,心中一動,打個哈哈︰「人說禮尚往來,今天本大爺從你這邊把刀拿走,總也該留點什麼做補償,可別給人家說,蘭斯大爺欺壓婦孺。」

  他這麼說,一半是因為心情惡劣之餘,很想開些玩笑自我消遣,另外一半,卻是有些異想天開,想說人家寂寞已久,自己既然從她「墳上」取走刀子,總得另外留個什麼東西陪陪她才是。

  在懷中左掏右找,尋不出個適當的物件,他個性豪邁,素來不愛細小玩物,現在突然說要找,一時之間也還真變不出來。翻了幾翻之後,忽然眼前一亮,喜道︰「有了。」

  從懷中掏出一塊絲絹,樣式很是美觀,送給女孩子正合適。蘭斯挑了根較細的樹枝,把絲絹縛在枝頭上,笑道︰「你是深閨怨婦,本大爺是無德浪子,說來也算是一對,這帕子是不是算作定情禮物呢?」

  炳哈一笑,邁開步子,覓路出園了。

  微風輕輕拂過枝梢,吹弄手絹,沙沙聲響,如初雪般的梅花瓣,重新又灑遍了一地。暗香襲人,冷光疏枝中,似乎有一道素白身影,在梅樹下若隱若現。

  「唉……」

  一聲低語,合在風中輕輕響起,不知是風聲,抑或是歎息?--------------------------------------------------------

  蘭斯來到了一所廢棄的大屋前,這所大屋位置偏僻,又因主人搬走已久,故而以荒廢了好長的一段時日,雪特人口耳相傳,往往成為了在暹羅城中的棲身所。

  在入城之前,有雪提供了這場所,作為四人入城後,暫時的歇腳處,哪想到事隔不到幾個時辰,當初約定的夥伴已經死散零星了。

  步進內堂,荒置的廳堂內散發著一股霉味,四周死寂,僅有遠方偶爾傳來的風吹聲,地上狼籍一片,看來不知是幾天之前,另有他人在此生火煮食過,這屋子是雪特人常用的聚會所,那麼來此的應該也是雪特人吧!

  此情此境,蘭斯格外感受到孤單,他本就是個愛熱鬧的人,這時卻連個可以說話的對象都沒有,想到入城以來事事不順,剛結交的幾個朋友也遭遇橫禍,不由得仰天長歎。

  「咦!是蘭斯大哥嗎?」

  蘭斯歎息未畢,左首方桌下的乾草堆中,突然竄出一人,長發佈衣,面目清雋,卻不是源五郎是誰。他一把抓住蘭斯,高興的拉住蘭斯直搖晃,喜道︰「太好了,太好了,還能看到大哥,真的是太好了……」

  蘭斯乍逢故友,也是大喜過望,一時間什麼隔閡都給忘了,握著源五郎的手,好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看他身上綁了好幾條繃帶,顯然在掩護自己逃走時受了傷,又想起在危難之時,這人不顧自身安危,只是一個勁兒掩護自己逃走,蘭斯真是感動的熱淚盈眶。

  好一會兒,蘭斯才勉強擠出一句話,「患難見真情,你果然是我的好兄弟。」

  源五郎似乎也極為感動,清了清嗓子,道︰「當初是大哥助我脫離火坑,小弟欠大哥的太多,根本都還不完,這點東西又算的了什麼呢?」

  蘭斯道︰「自家兄弟,說什麼欠不欠的。」又道︰「對了,你是怎麼逃出來的?其他人呢?」在蘭斯推想,花次郎武功最高,最有希望殺出重圍,而源五郎和有雪這兩人幾乎是不會武功,在那情形中等若是九死一生,而今源五郎在此,那其他兩人呢?

  源五郎黯然道︰「是花二哥拼了死命救我出重圍的,那時候情況危急,他一個人打二十個,身中十八刀,渾身是血,還拼了命掩護我,唉……可憐的花二哥,我離開時最後一眼,只看到他被團團圍住,恐怕凶多吉少了。」

  蘭斯聽得目瞪口呆,很想說︰打死都想不到那陰陽怪氣的傢伙這麼有義氣,但是又覺此話不便出口,於是改問道︰「那有雪呢?他也逃出來了嗎?」

  源五郎遲疑道︰「那時候場面很混亂,煙霧又濃,我們與有雪大哥失散了,不知道他……」話聲未落,門口傳來一聲呻吟,兩人一齊望去,只聞門口血腥味大盛,一個血紅色的肥胖身影,跌跌撞撞的摔了進來。

  「哇!表啊。」「哇!血人李煜來了。」蘭斯、源五郎驚叫聲中,那道人影已經跌倒在地,呻吟出聲。

  「哎呀……」

  源五郎驚道︰「咦!大哥,是有雪大哥啊。」蘭斯亦是一驚,再一看,果然便是有雪,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全身是血,弄得跟個血人似的。

  「有雪,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哎!我……我身中八十三刀,那些……守備兵一定看我是雪特人,特別多砍的。」有雪躺在地上,低聲呻吟,聲音有氣無力,奄奄一息。

  蘭斯胸中一陣激動,將有雪抱入懷中,悲痛道︰「都是為了掩護我,你才變成這樣的,有雪,你真是個頂天立地的雪特漢子。」源五郎道︰「大哥,您的衣服……」蘭斯道︰「沒關係,他是我們的兄弟,染上兄弟的鮮血,是一件光榮的事。五郎,能有這樣的兄弟,你應該覺得驕傲。」源五郎應道︰「是,大哥,小弟非常驕傲。」

  「是……是大哥嗎……?」有雪勉力睜開眼睛,神光渙散,已是入氣少,出氣多,他喘息道︰「能……能掩護……您……平安……平安脫險,我……我……已經……已經……」

  蘭斯心中悲痛,雖然覺得有雪的身體尚溫,說話的中氣也還頗足,但想來也是迴光反照之象。這雪特人盡避愛貪小便宜了些,想不到卻是這樣的忠肝義膽,自己能有這樣的兄弟,也不枉在人間走這一遭了。

  看他滿身鮮血尚未凝結,顯然創口是既多且深,他一個逃跑的雪特人都身中八十三刀了,那深處敵陣,與敵人堅持到最後一刻的花次郎,豈不是被砍的血肉橫飛,連腸子都流出來了。

  蘭斯望向源五郎,源五郎會意,歎道︰「花二哥武功高強,又是吉人天相,我想,我想他會沒事的……」蘭斯聽得直搖頭,在那種情形下,能有多吉人天相,至多不過是粉身碎骨變成大卸八塊而已。

  「是啊!幾位好兄弟,個個都吉人天相,百靈庇佑,我區區花次郎蒙其庇蔭,又怎麼能不逢凶化吉呢?」夕陽照映下,花次郎無聲地出現在門口,眸子裡神光懾人,原本的醉意一掃而空,一頭長髮隨風飄動,看上去很是有種教人怦然心動的神采。

  他緩步踱進來,一雙劍目先是與源五郎別有深意地對看了一眼,繼而望向蘭斯,笑道︰「蘭斯大俠無恙否?」

  蘭斯給他瞧得一呆,實在想不起來,眼前這人和早上的那個醉鬼有什麼關連,唯唯諾道︰「你……你不是給砍了十八刀,身陷重圍嗎?」

  「哦,我那麼糟糕嗎?」瞧了源五郎一眼,後者一副笑嘻嘻的模樣,花次郎笑道︰「大概是我體質特殊,好的快吧!」說罷,不待蘭斯發問,逕自對地上的有雪道︰「有雪大俠平時定是喜歡小雞小鴨這類的動物了?」

  蘭斯聽不懂這天外飛來一語,道︰「什麼?」

  「不是嗎?」花次郎冷笑道︰「不然為什麼喜歡在身上塗滿雞血、鴨血來裝睡呢?小心感冒啊。」

  蘭斯先是一呆,繼而爆發了前所未有的狂怒,怒喝聲中,一拳就往有雪身上打去,要活活扁死這假死偷生的雪特人。沒等他打到,有雪已經翻身逃開,對著花次郎嚷嚷道︰「你個死花次郎,扯老子的後腿,老子可跟你沒完沒了……咦!你的身上為什麼有油膩味?」

  花次郎一笑,淡然道︰「吃了肥雞燒鴨,當然有油膩味。」

  「肥雞燒鴨?」有雪一愣,怪叫道︰「哇!你這傢伙真沒良心,不但扯我的後腿,還吃我辛苦偷來的雞腿,來來來,我們斗三百回合分個輸贏,我要打的你連豬腿都做不成……」話沒說完,已經被蘭斯撲倒在地,霹哩啪啦地就是五個巴掌。

  花次郎曬道︰「我是看你人不在,雞鴨又快被燒焦了,這才好心代勞,你這雪特人真是不識好人心。」轉向源五郎,嘿聲笑道︰「五郎兄弟好厲害的高腳啊,頃刻間跑得不見蹤影,累得花某事後搜遍了暹羅的大街小巷,把什麼蒼蠅蚊子通通趕上了天空。」

  源五郎報以微笑,欠身一揖,道︰「多虧了花二哥冷裡飛來一劍,小弟才有機會逃出生天,還要多謝您的救命之恩了。」

  花次郎嘿了一聲,摘開葫蘆蓋子,咕嚕嚕地又灌了幾口酒。這個源五郎的確不簡單,利用自己與人過招時心神稍分,把氣息隱藏至灰飛湮滅,就此甩脫了「鎖魂」的追蹤,逼得自己大耗心神,用思感搜遍了整個暹羅城,最後還是無用,要不是因為記得蘭斯曾提過此處,說不定就此給他甩脫了。

  既然要玩,大家就來玩玩看,且瞧是誰的手段高明些,反正,就算撇開其他的不算,光是剛才街上的那一下,大家還有一筆老帳可算呢。

  他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說的人是面帶微笑,聽的人也是詼諧應對,但言語中的機鋒卻銳利至極,直讓聽的人為之捏把冷汗。當然,如果有人在聽的話。

  而事實上是沒有的,在另一邊,蘭斯已經把有雪痛毆的不成人形,越揍越是生氣,這小子貪生怕死,定是不曉得溜到哪去,然後塗了滿身雞血鴨血回來騙人,還騙的自己幾乎掉下淚來,真是想想也有氣。

  痛揍了半天,餘怒未消,而手也揍累了,正在想是否做罷,還是乾脆拿刀將這雜碎劈成兩半,有雪已經殺豬般的大叫起來。

  「別……別再打了,其實我是私下去查探情報,是為了辦正事,不是逃跑啊!」

  「情報?你還能有什麼鬼情報。」

  「是很重要的情報啊!真的很重要,是有關於東方家那批紅貨的最新消息。」

  蘭斯一驚,與源五郎、花次郎對看了一眼,就此放下拳頭。--------------------------------------------------------

  「喂!五郎、次郎,現在這算是什麼情形。」

  「我不知道,大哥,不過我肚子好餓。」

  「呃……兩位,你們要繼續呆下去,我是不反對啦,不過,你們真的確定我們有必要那麼躡手躡腳的嗎?」

  在街角的一端,蘭斯等四人黑巾蒙面,偷偷窺視著前方的那所巨宅。

  有雪剛才報出了驚人的消息,不知道為了什麼,本來已該遠去的東方家禮隊,如今仍滯留在暹羅城,而且似乎沒有離去的打算。這消息一傳開,當然再度引起了震撼,讓目睹昨天惡鬥的江湖豪客又開始竊竊圖謀,為的,當然是那份價值連城的財寶。

  「窩鑿賒額士氣渣但經報,泥悶邊別印。(我早說我去查探情報,你們偏不信。)」臉腫成大餅似的有雪,仍在為了自己的行為辯解。

  花次郎曬道︰「豬臉大俠比手劃腳,意欲何為啊?」

  為了查探情報,蘭斯決定立刻起身,到東方家禮隊棲身的驛館去搜集資料,由於早上的風波,蘭斯下令全組人遮掩面容,免得又給人當柳一刀追殺。

  結果,出乎意料的是,驛館前人來人往,看來似乎只是些普通行人,但稍有江湖閱歷的人都看得出來,這些人個個兵器放在及手處,擺明是來踩盤子的,而為此特意蒙面的蘭斯,不但沒收到原本的效果,反而成為全場最矚目的焦點,不少人都在奇怪,「哪裡來了這樣一個笨賊?」

  源五郎道︰「大哥,我覺得自己這樣好糗,如果人家問起,我該怎麼解釋啊。」

  蘭斯不耐煩道︰「就跟他說,你是魔導師,誰有意見你就咒死他。」

  四人入城後波折連連,如今已是傍晚時分,他四人都已一整天未進食,肚子早餓的咕嚕直叫,只是因為蘭斯的堅持,才一直在這裡蹲著看。

  有雪道︰「大哥,我覺得我們可以回去休息一下,明天再來。」蘭斯道︰「胡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不睡的鳥兒吃的更多,現在天色已晚,正是查探情報的好時機,等一下天色更黑,我們就設法溜進那屋子去,看看能不能……」

  他講的全是如意算盤,完全沒考慮過實行的可能性,只是他話才說完,那屋子的大門就「呀--」的一聲打了開來,一個相貌頗為清秀的小僮,腰間橫插著柄赤色小矮,衣飾華貴,蹦蹦跳跳地走了出來。

  在他身後,一群精壯漢子推了幾輛小車跟著,一時間瞧不清是什麼東西。

  小僮站定身子,向周圍打了個四方揖,朗聲道︰「各位英雄豪傑請了,暹羅城是主,我東方家是客,自來強龍不壓地頭蛇,也請各位英雄自重。」他模樣討喜,此刻稚氣未脫的臉上,強充出一副老江湖的樣子,實在是使人莞爾,但有鑒於他代表的身份,話中又自有一種威嚴氣氛。

  小僮又說了幾句,最後道︰「倘若還有什麼人心懷不軌,想要夜間來擾人清夢的,這幾位仁兄便是榜樣。」

  說罷退身回宅中,而那群漢子則是將推車一倒,幾名江湖人士,或缺胳膊或缺腿,如滾地葫蘆一般,狼狽的滾下了車子,看來就是早先潛入大宅,給東方家拿住,然後被變成這樣來殺雞儆猴。

  此舉令群眾嘩然,哪裡還趕圍觀,不一會兒就散的乾乾淨淨。只剩那幾個男子,傷處淌血,在地上輾轉呻吟,狀極哀憐。

  蘭斯瞧得一股涼意直透脊背,很自然的想到,倘若自己晚上真的潛入,不成功還好,倘若成功進了去卻出不來,那……

  「大哥,我想,咱們還是改天再來吧!」

  聽到有雪的要求,蘭斯默然地點了點頭。--------------------------------------------------------

  夜闌人靜,晚風吹拂,一行人又回到了先前的廢屋。因為這一天實在很累,所以在勉強啃了有雪僅餘的口糧果腹後,蘭斯與有雪立刻倒在乾草上呼呼大睡,看來大有不到日上三竿不起床的打算。

  花次郎在屋外挑了根大樹,選了較粗壯的一根枝幹棲身,橫躺其上,隨著樹枝擺動,靜靜閉目。

  源五郎似乎也是常露宿野外之人,熟練地在那棵樹前生了火,鋪好墊布,把背往樹幹上一靠,就這麼舒舒服服的閉上眼睛,令人想不到他這麼一副公子哥的嬌貴樣,能夠這麼吃苦耐勞。

  「喂!人妖小子。」

  「哦,花二哥還沒睡啊。」

  源五郎才一坐下,頭頂響起了花次郎的聲音。

  「我想問問你,你這麼跟在那兩個雜碎的身邊,到底是想作什麼?」

  「哪有為了什麼?」源五郎笑道︰「報恩啊,我無處可去,兩位大哥肯收留我,我自然應該感恩圖報,這樣作,花二哥認為很奇怪嗎?」

  「哼!」花次郎冷哼一聲,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兩個雜碎睡的跟死豬一樣,這裡現在只有你我二人,你大可不必再裝下去。」說完,他沈吟道︰

  「嗯!昨天東方家的那場混戰,雪特人抱起你狂奔之際,小子你發了三招,兩劍一指,第一招是白鹿洞的『天光雲影』,第二招是白鹿洞的『河山鐵劍』,這兩招隔空劍指,打亂了東方家在花轎旁的護衛,也讓東方家預伏的高手措手不及,所以場面才失去控制。」

  花次郎道︰「『天光雲影劍』、『河山鐵劍』,都屬白鹿洞三十六絕技,你這樣年輕的年紀,兩樣兼修,不簡單啊!」

  源五郎微笑道︰「白鹿洞是當今武學正宗,一向廣為流傳,或許小弟誤打誤撞,偶然學得了一招半式,那也不足為奇啊!」

  「那白衣小子趁亂逼近花轎,可是卻被圍住,闖不出來,你又發了第三道指勁,盪開左右兵器,助他脫險,這一指可不尋常啊!」花次郎聲音忽地一緊,道︰「你到底是什麼人?與西王母族有何關係?西王母族千多年未現人間,你又怎地會使『繞指柔紅』?」

  源五郎一笑,女孩子氣的臉上,出現了慧黠的笑容,「唉唷!這可得問我師傅了,他老人家只管教,我作徒弟的在一邊學,哪知道師傅教的是什麼?又怎麼曉得還有這麼多典故?」

  花次郎一怔,道︰「你師傅?」隨即想起這小子狡猾多詐,他說有師傅,說不定只是推托之詞,三十六絕技向來非白鹿洞嫡系門人不傳,能同時兼修任兩門絕技者而有成者,當世不過二十人,自己可說無一不識,可是哪有白鹿洞門人會兼學西王母族武學,又會教出這等鬼徒弟的?

  沒等花次郎開口追問,源五郎已經反客為主,笑問道︰「沒想到花二哥懂得這麼多,了不起啊了不起,如果不是看您的打扮不對,小弟還真要以為您和那柄名劍有關係咧?」

  「什麼名劍?你又知道了什麼?」搖晃的樹枝忽然停止了擺動,花次郎的語音整個冷峻了起來。

  無視於頂上直逼而來的寒意,源五郎如頑童也似的笑道︰「哈哈,您既是姓花行二,劍法那麼了得,又是這等英俊風流人物,小弟自然將您與花家那柄風流名劍聯想在一起了。」

  花次郎聽了這一句,面色轉和,冷哼一聲,過了好一會兒,緩緩道︰「你既然不願說,那也由得你。你既然與東方家結下樑子,到時候自有東方家本門來找你算帳,至於我們的份,就看看到時候我有沒有心情追打落水狗了。」

  花次郎心中想到,這源五郎週身透著古怪,白鹿洞對於上層武學向來防守得極嚴密,這人居然運用自如,就連已經成為傳說武學的「繞指柔紅」他也會用,而且行運間大見餘力,這等功力,絕對是當今世上的特級高手。

  這麼樣的一個人,卻故意裝出一副不會武功的拙樣,跟著那兩個雜碎瞎混,又故意破壞東方家的行動,內中定有驚人圖謀,反正自己無聊已久,很想找些事來活動筋骨,那就用這小子來開刀吧!大家不妨耗一耗,看看誰才是老狐狸。

  源五郎笑道︰「花二哥哪的話,咱們既是一黨,便會禍福與共,他朝小弟要是有什麼麻煩,還望您像今天這般,多多拔劍相助啊!」

  樹上,花次郎微微冷笑,閉上雙目,再不答話。

  微風吹過樹梢,在兩人一齊閉目沈眠後,今日暹羅城中的最後一場戰爭,終於告結了。

[ 本帖最後由 huro 於 2008-5-13 18:2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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