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姿物語前傳和外傳 作者:羅森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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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k17303 2007-10-31 20:37:06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4 446119
ark17303 發表於 2007-11-4 11:25
柔雲篇 第三章 平生交契貴知心


  黑魯曼歷五六六年三月自由都市暹羅

  「混帳東西,給我起床!」

  「干……幹什麼啦!大哥,你可能不明白,睡眠對雪特人的重要喔!謗據我一族的傳說……」

  「少囉唆,到底你是老大我是老大。」

  為了一雪前恥,也為了不想在其他人面前鬧笑話,蘭斯在一夜輾轉難眠後,決定好好弄清楚一下江湖大勢,免得以後聽到專有名詞時瞠目不識,給人當作白癡。蘭斯一早便挖起了有雪,要來個晨間惡補。

  「什麼?江湖大勢,這很複雜啊,你要先聽哪一邊的。」有雪揉了揉惺忪睡眼,含糊道。

  蘭斯也愣了一下,轉念一想,現在與自己最有切身關係的,應該是包括東方家在內的七大宗門了,不如就從這裡問起吧!

  有雪點點頭,道:「嗯,七大宗門啊,挺方便的,有歌為證。」說著,又是一副雪特人說書的模樣,搖頭晃腦起來。

  巨艦如林旗如海,難載東海一個白。

  遍地珍異生豪光,引得紅日出東方。

  千層銀階萬里地,十方寶帝麥第奇。

  天上缺了白玉床,龍皇來請洛陽王。

  赤金虎,瑪瑙獅,大地金剛武煉石。

  珍珠鞍,輕騎馬,一日看盡長安花。

  女兒紅,醉溫柔,人間風流在青樓。

  東海白家、洛陽王家、長安花家、威尼斯麥第奇家、武煉石家、自由都市東方家,這六大家族與青樓聯盟,並稱七大宗門。

  有雪道:「七大宗門裡面,王、石兩家在武煉,花家、麥第奇家在黑魯曼,白家在雷因斯,東方家與青樓在自由都市,勢力大概均分。」

  有雪是這樣說,蘭斯卻另有一層想法,如果說七大宗門俱有富可敵國的財力、人力、勢力,那麼,能否與國內的家族取得合作,就是該國興盛的條件之一了,而境內只得一家的雷因斯,先天上就處於不利的位置。

  有雪跟著開始解釋。

  在雷因斯境內的是白家。

  白家發跡甚早,靠航運業起家,之後兼營魚鹽之利,雄霸大陸東方海域,足跡所及,遠至炎、水、土三塊大陸。

  白家的獨門武學,因長期與雷因斯王庭結合之故,別樹一幟,與一般的魔武不同,而練的是由太古魔道延伸出的太古魔武,獨步天下,數百年前,曾一度極為勢大,但因為某件事故,白家高手名宿一夜間死去大半,連當家主也暴病身亡,白家勢力自此一蹶不振,為後來興起的麥第奇家所取代。

  麥第奇家發跡於武煉。

  武煉由諸蠻族共組聯邦,其始皇帝統一體制而建國,麥第奇家便是其中一支,經營礦產,無論人口、財勢均極為雄強,歷來能人輩出,漸有威脅武煉王權之勢。

  百年前,麥第奇家在當家主忽必烈的職掌下,本族極度強勢,更兼之網羅大陸上成名高手,聲勢如日中天。白家勢力衰退後,麥第奇家更是趁機大展雄圖,大量利用培育、聯姻、挖角的方法增加實力,到後來,終於起意問鼎武煉王座,而在百年前爆發震驚當代的『槿花之亂』。

  槿花之亂,一如其名,朝開夕謝,為時不過一月,但對於風之大陸的影響,卻是始料未及的深遠。

  武煉蠻族中的另一強門,是洛陽王家。王家憑煮鹽起家,累積數代而致富,其家族中人有一半的獸人族血統,故而天性勇悍,熱愛戰鬥。家族當家主世代與武煉正統王權交好,長期擁戴正統王室。

  槿花之亂爆發,由於事出突然,兼之忽必烈果是不世奇才,一切策劃均極周密,事發當晚便即攻陷王都,武煉國主倉皇出奔、禁衛軍總帥,亦即是斯任王家當家主死守城門,當場殉難、黑魯曼如約出兵,逼壓國境,教守備兵無法回師勤王、國內諸侯多存觀望態度……情勢亂到極點,武煉易主似成定局。

  便在一片混亂之中,洛陽王家首先發表宣告,誓師勤王,他們將國主迎回洛陽,並出兵討伐叛國賊忽必烈。連續幾戰,支持雙方的諸侯各自增多,而在決定性的那場戰爭中,原本為麥第奇家所僱用,身為挖礦奴隸的侏儒一族,事先漏所有軍機,同時配合討伐聯軍背後奇襲,麥第奇家慘敗,高手一役死傷泰半。

  此後,麥第奇家難挽頹勢,兵敗如山倒,最後的躍馬橋之役,忽必烈被王家新主,「大刀」王五一刀斬殺馬下,而其弟旭烈兀陣前受命,成為麥第奇家主人,放棄原有基業,率領族人逃往黑魯曼,槿花之亂自此落幕。

  動亂結束,而真正的影響卻在戰亂後開始顯現。

  忽必烈與旭烈兀之母,是黑魯曼的公主,兩人有一半的黑魯曼王室血統。為躲避追殺,麥第奇家舉族遷往黑魯曼,於黑魯曼落地生根,靠著帶走的財寶為資本,經營金融、開設紡織而致富,在異國的土地上,穩穩的站住了腳。

  在武煉境內,動亂得以平息,而於斯役建立最大功績的王五,身價隨之水漲船高,成為朱鳥騎士團大統領,王家當家主,更被奉上「天下第一刀」的美名,聲威直追陸游之後,隱然便是九州大戰後,新世代的第一人。

  而最令人想不到的,則是石家的崛起。為了獎勵侏儒一族的大功,武煉國主做出了破天荒的決定,他讓侏儒一族接收麥第奇家原有的一切,並賜予國姓「石」,給予種種難以想像的榮寵。在此優越的條件下,石家迅速崛起,憑礦產富甲一方,更開闢了以護身硬功為走向的一脈武學。

  一場槿花之亂,造成麥第奇家出走,王家稱霸,石家崛起,其影響不可謂不大。

  有雪說的口沫橫飛,蘭斯聽得暗暗驚心,追問道:「那剩下來的便是花家與東方家了是不是?」

  有雪開始解釋。花家販馬,東方家鑄造,皆是其家本,這兩族成立頗早,與白家同期,東方家甚至早過白家,然而在態度上,東方家是矮人後裔,早放棄爭霸天下,而以一流生意人自命,安然居於自由都市,冷眼看天下。花家則是時有所圖,但奈何地處西陲,諸事不便,往往甫得天時,想要有所行動,時機便已消逝,是故長居於黑魯曼西南,虎視眈眈。

  而在武學上,花家以輕功、腿法馳名,東方家則是魔武火技的翹楚,雙方各自擁有宗師地位。

  蘭斯側著頭,將這些資料一一記住,屈指算來……蘭斯奇道:「白、王、石、花、東方、麥奇第,一共六家,還有一家是什麼?」

  被問到這個問題,有雪一副饞沫欲滴的模樣,搓手笑道:「這最後一家嘛,正確說起來不能算家族,只能算是一個利益聯盟而已。」

  蘭斯不解。有雪道:「女兒紅,醉溫柔,人間風流在青樓。七大宗門的最後一家,青樓聯盟,成立的最早,資格最老,風之大陸所有雄性動物的天堂啊!」

  青樓聯盟,據說在九州大戰前便已成立,大戰後正式定名。一言以蔽之,就是大陸上娼門與人口販子的大聯合,全大陸青樓、奴隸市場都是分舵,單以分佈勢力而言,堪稱七大宗門之首。

  有雪道:「不過這聯盟和咱家雪特人一樣,有些挨人白眼就是了。」蘭斯心道:「和你雪特人一樣,那不叫有些挨人白眼,那是人人喊打啦!」

  青樓聯盟的總舵設在香格里拉,沒有當家主,而是由聯盟內數大派系首領共同議事。雖然說平時遭人白眼,而聯盟內高手良莠不齊,組織整體的控制力也欠佳,但青樓聯盟自有其不可忽視的實力。

  除了買賣人口、娼門中一擲千金的暴利,還有另一項寶貴資源,情報!青樓聯盟有全大陸最完善的情報網,甚至連黑魯曼、武煉的國家情報單位也有所不及。在此動湯不安的時代,能否掌握第一手情報,便是致勝關鍵,所以青樓聯盟便成了人人皆不敢輕易得罪的存在。

  「原來如此,是情報啊!」蘭斯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喃喃道:「將來有機會,倒是要去見識見識。」

  有雪道:「那可得去香格里拉了,那裡是大陸繁華之最,只要有錢,什麼醇酒美人都任由享用,包你享盡人間風流滋味。」

  蘭斯道:「誰跟你說這個,我們是要作大事的人,怎麼可以為了區區女色而動心呢?你老大我想見識的是情報,情報啊!」

  有雪沒料到馬屁拍在馬腳上,正想補過,蘭斯已低下聲音,小聲道:「不過,工作不忘娛樂,等到咱們這票幹完,去香格里拉樂一樂,那也是合情合理的。」

  有雪大喜道:「一定一定,豈止是合情合理,簡直就是應該的。」

  蘭斯歸納了一下,正色道:「照這樣排行,當前的七大宗門,該是以王家為首吧。」

  有雪點頭道:「對,論起聲勢、實力,王家為首,麥第奇、石家居次,再來是東方家與花家,最後是白家。青樓從不參與江湖事務,實力也很難估計,所以不列排名。」

  蘭斯道:「東方家只能排進第三級,怎麼它這麼差勁啊?」

  有雪道:「也不能說差勁啦,只是一直以來東方家的目標不同,沒有稱霸大陸,爭雄天下的打算,相對的,就沒有招攬外派高手,吸收游離份子增強本身實力的措施,實力自然比不過前幾家。」

  蘭斯讚道:「了不起,看不出你一個混帳雪特人,居然知道這麼多事,果然是行萬里路,見識不凡啊。」

  有雪笑得好燦爛,道:「啊,這沒什麼啦,只是常識,常識唷,雪特人最愛聽人說是非,聽多了,大概就知道的多一點吧,對了,不管怎麼說,東方家還是當今魔武大家,不可小覷喔。」

  「魔武啊……」乍聞『魔武』二字,蘭斯忽地眉頭一揚,沈聲道:「有雪啊,咱們兄弟的交情如何?」

  有雪不意有此一問,一時不敢輕率答覆,只是有些謹慎的答道:「大哥……待小弟恩重如山,小弟對您的景仰,有如……」

  蘭斯一揮手,打斷有雪的話,道:「這樣就夠了。」探首左顧右盼一番,確定四下無人,低聲道:「你小小聲的告訴我,什麼是『魔武』?」

  下一刻,只見有雪的嘴,立刻像是被塞了十七八個生雞蛋,,大大……大大的張開。--------------------------------------------------------

  早在蘭斯醒來前,昨晚睡在庭院的二人組便已起身,進行晨間散步。正確說來,是其中一人悄沒聲息的溜出了門,樹上的另一名察覺不對,跟著上了街。

  「啊……」伸伸懶腰,花次郎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有些睏意地道:「有沒有搞錯,這麼早起來,你到底想幹什麼啊?」

  源五郎笑道:「買早餐啊,不然大家起來要吃什麼?」

  「早餐?」花次郎曬道:「那兩個傢伙一窮二白,你身上也沒半毛錢,穿的還是雪特人的鬼衣服,拿什麼去買早餐……等等,別打我的主意,我可沒錢給你,昨晚的一壺酒花光了最後的一串銅幣,現在窮死了。」

  源五郎賊兮兮地笑起來,道:「花二哥的光劍呢?雖然是非冠名,又是舊貨,好歹也可以當個百枚銀幣吧!吃一年都夠了,既然陪著上街,總得給點貢獻吧。」

  「想都別想。」花次郎打開酒葫蘆,「咕嚕咕嚕」地灌了兩口,道:「早知道你在打我這柄光劍的主意。」

  「這就奇怪了,您也沒錢,為啥跟著我上街呢。」源五郎道:「咦?莫非花二哥有晨間運動的習慣,佩服啊佩服,強身健體,果然是一等一的好男兒。」

  花次郎冷笑道:「你是雪特人嗎?滿嘴沒一句實話,我為啥出來,大家心裡一清二楚,總之,在我把你摸清楚以前,你上哪?我就跟著,你什麼壞事也別想做。」

  這就是目前的打算。不可否認,從初見面起,自己對這個名為源五郎的小子很感興趣,瞧他的年紀,約莫是一百出頭,甚至可能未滿一百,正值少壯,以現今七大宗門的輩份而言,算是最年輕的一輩。

  唉!如今的風之大陸,白鹿洞也好,三大騎士團也好,都已經找不到什麼有趣的年輕人了,就連七大宗門,雖然新世代的高手個個趾高氣昂,不可一世的模樣,但放眼望去,近一百五十年內出生的一輩,並沒有什麼真正傑出的人才。這個江湖,是越來越無聊了!

  不過,這個源五郎卻不同。他很有趣,年紀輕,長的那麼美,腦子、武功看來不差,背景神秘,又沒有俗不可耐的驕氣,很值得花時間來纏纏,畢竟,自己無聊太久了啊!

  源五郎也不答話,笑著往前走去。此刻時間尚早,天方拂曉,街上沒什麼行人,不必擔心干擾旁人。

  「唔,你說自己姓天野,那你就不是大陸陸地上的人了。」花次郎猶自叨叨不休,道:「天野是東方島國日本的姓氏,你是從那邊過來的嗎?」

  這個問題大有干係,三大神劍之中的「劍爵」天草四郎,便是長年居於日本,如果源五郎也是出身日本,這兩人說不定便有關連,否則天下哪可能莫名其妙地跑出一堆高手。

  「光是問我,這樣很不公平喔。」源五郎笑道:「花二哥又是哪兒的人呢?」

  花次郎登時語塞,卻又不想信口雌黃,免得給拿住話柄。只是又悶聲灌了兩口酒。

  穿過兩條窄巷,道路開闊起來,兩旁房屋也變成飯館、商店一類的建築,人聲漸漸多了起來。花次郎起先沒留意,卻越走越覺得不對,出聲道:「等等,買早餐怎麼會走到這裡來,這條路不是……」

  話聲一停,源五郎轉過街角,眼前出現了一條長街,正是那日東方家禮隊引發軒然大波的大街。

  花次郎道:「你買早飯為什麼買到這裡來?」

  源五郎道:「這兒店家那麼多,不來這買要去哪買。再說,順便來這勘查點資料,也是應該的吧!」

  順便?花次郎心下冷笑。這小子是專程來這集資料的吧,買早餐云云根本全是鬼話。

  長街看來頗為整潔,兩旁的店家已經打掃過,運走屍體、拭去血跡,以便開張做生意。不過,石板路上的裂縫、各式腳印、深漬石板裡的暗紅色,仍說明了那日戰鬥的激烈。而源五郎,正是為此而來。

  「有什麼好看的,自己不是始作俑者嗎?還想來這裡看什麼?」花次郎道:「當心給人家認出來,亂刀分屍。」

  源五郎不去理他的嘲諷,只是低頭看著地面的痕跡。某些威力特別強大的招式,會在發招或接招時,留下特定的痕跡,如果是熟悉該種武功運行的特徵,便可以從殘留痕跡中找到有用的線索。

  「對於這場混戰,二哥有何看法啊?」源五郎低首踱步,口中發問。

  「嘿,有趣的問題,你想聽什麼?」花次郎也不規避,直接了當的回應。

  「東方家素來注重血統,散開的旁枝姑且不論,本家的血脈一向不外流,更絕少與外界有生意以外的往來。」源五郎道:「這一次,東方家破天荒地與外界聯姻,雖然說僅不過是個直系末流的族女,無關輕重,但想來背後是有些問題的,不知花二哥有什麼見解。」

  「說話別那麼文謅謅的,一副娘娘腔樣子,煩死了。」花次郎道:「我沒什麼見解,矮子配侏儒,天作之合,妙的緊啊,有什麼不好的。」

  源五郎『唔』了一聲,沒頭沒尾的應道:「果然不錯,是石家。」

  花次郎道:「當然是石家。前天挑大箱聘禮的黃衣漢子,個個穿的是土色龜紋,動手時用的全是『大地金剛打』的散手功夫,不是石家是哪一家。小子你明知故問的本事練得不累嗎?」

  源五郎道:「別那麼說嘛,我只是有些奇怪,這兩家怎麼會碰在一起,實在是有些不合情理啊。」

  「哪有不合情理?再合情理也沒有了。」花次郎曬道:「一個挖礦,一個鑄造,矮子配侏儒,芝麻對上綠豆,哪有什麼問題?他兩家不搞在一起,那才真叫不合情理。」

  他二人你來我往,完全是一副鬥嘴的模樣,但是,如果真正明白他們話中代表的意思,勢必會為這短短幾句話所震驚。

  前天禮隊的組成份子,並不單單只是東方家的族人,那些身穿土色衣衫,挑扛玉箱的漢子,便是同屬七大宗門之一的石家,這也就宣告了本次聯姻,是東方家與石家的雙方結合。

  而他們的對話,則暗示了七大宗門進行連橫合縱的可能性。七大宗門個別而言,皆可謂當今大陸上最強勢的勢力單位,雖然其中有強弱之分,但並沒有哪一家,能夠憑自己一家之力獨霸天下,便是最強盛的王家也不行。但倘若任有兩家結成同盟,那意義就不同了。

  源五郎道:「我也只是推測而已。因為以東方家一貫的作風來說,這件事實在有些奇怪。」

  花次郎沈吟道:「唔……倒也是,怎麼會由東方家先起這個頭呢?世上的事還真是奇怪啊。」

  依照東方家對外的宣稱,僅是一名族女對外通婚,故而毋須張揚,一切低調處理,饒是如此,也已經是轟動自由都市一帶的大新聞了。仔細想來,東方家並沒有明確地宣告親家身份,而人們也下意識地以為,此次聯姻的對象,僅是自由都市的當地富豪、仕紳,卻沒想到其他。

  不過,對像如果是石家,不管是怎樣形式、層次的聯姻,在意義上來說,都像徵兩家開始進行勢力聯合,這非但會對其他五家造成震撼,便連黑魯曼、武煉、雷因斯也不會視若無睹的。

  只是,連橫合縱的手法,居然是由素來低調的東方家先發起,這實在是件怪事啊。

  懶得想多,反正和自己沒什麼關係,倒是源五郎這小子,該不會就是為此而來吧!

  「哈哈,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花次郎道:「不過是兩家的低輩族人嫁娶,又不是什麼首腦聯姻,哪用這麼大驚小敝。」

  源五郎道:「是嗎?但石家送的聘禮,可真正是價值不菲呢,後輩族人聯姻,用得著那麼大手筆嗎?」

  「對方不是普通的土豪,是當世七大宗門之一,石家存心討好,那也是有的。」花次郎故意唱反調:「況且,石家當家主石崇,是大陸上最有名的暴發戶,最愛講究排場派頭,揮金如土不過等閒,這些聘禮,你還怕他送不起麼?」

  「嗯,有道理,花二哥果然有見解。」源五郎步至街心,微笑道:「不過,您腳底的東西又怎麼說呢?後輩族人聯姻用得著這個嗎?」

  「什麼東西?這塊香蕉皮嗎?」

  「呃……不好意思,香蕉皮下面的東西。」

  花次郎舉足踢去香蕉皮,地上一反其他地方的雜亂印痕,顯得乾淨的多,僅有一個半徑三尺的圓痕,彷彿火烙,深深印在地面,而圓圈的周圍,有七八個怵目驚心的黑色人形,像是影子,可是,沒有人,哪來的影子?

  「焚卻阿房!」花次郎脫口道,眉頭亦深深皺起。

  源五郎鼓掌道:「哦,是六陽尊訣的『焚卻阿房』啊!小弟還在想,是哪一門霸道武功,能把人連皮帶骨瞬間燒融,留影地面,哪曉得花二哥一語便揭破了,真是令小弟佩服。」

  花次郎瞪了他一眼,心知肚明這混帳早就認出地面痕跡,只是藉自己的口道破而已。

  「阿房火起,生人遠離。」花次郎道:「沒記錯的話,這式『焚卻阿房』,是東方家『六陽尊訣』之一,是不是?」

  「一點沒錯。」

  「而『六陽尊訣』是東方家的掌門神功,對吧?」

  「正是如此。」

  「換言之,出手的人是……」

  「錯了。」源五郎打斷道:「二哥,我還記得,前天逼退眾人的那道火牆,火焰顏色是紅色的。」

  花次郎回憶東方家的武學家數。東方家是當世炎系魔武的權威,其子弟依修為高低,A、B、C、D的級數,招數中可隨發藍、橙、黃、紅四色火焰,能修至紅色火焰者,該擁有A級高手的實力了。

  「可是……」花次郎道:「傳聞中,『焚卻阿房』屬於紫焰的天位武學,如果要發揮此招神髓,火焰必然是紫色,便算要發揮一半威力,也得要有白焰的特級實力。」

  「所以,發招者不可能是當家主本人。」源五郎道:「六陽尊訣雖然是掌門神功,卻不是非掌門不傳,東方家的高手耆宿都可參詳前四式。而以地上的痕跡看來,這該是數人聯手所發,至少也有三名,實力都是A級以上,說不定還有特級。」

  「特級?」花次郎又皺起眉頭。據他記憶所及,東方家家主東方不韋,武功級數並未能晉陞天位,換言之,東方家目前最高的武功級數也不過是特級,三名A級以上的高手,那等若是當前東方家的一流菁英了。

  「所以,問題來了。」源五郎道:「就為了一個普通族女的嫁娶,有必要動員三名A級以上的高手來此嗎?」

  花次郎本想回答,是為了護送嫁妝而來,但想想也知太欠說服力。一者,聘禮雖然貴重,卻未必是什麼希世奇珍,為此動員一流高手,徒讓人恥笑不分輕重,自折身價。其次,若是護寶,為何不隨眾而行,只是等到局面已不可收拾時,才出手鎮壓,這其中確實透著詭異啊。

  「唔……的確不對勁。」花次郎點頭承認,他也是明快之人,一旦確定便不再強辯,浪費時間。「不過,這又有什麼關係呢?兩家有什麼古怪,也是他們自己的事,再說,不管其他人怎麼樣,結婚的本身,是件好事啊?」

  「二哥認為結婚是好事?」

  「難道你有異議嗎?」

  「不敢,豈敢如此。」源五郎的笑容,夾著幾絲狡獪,「只是,小弟有些不明,您既然認為結婚是好事,那麼前天您又為什麼阻礙婚禮的進行呢?」--------------------------------------------------------

  有雪的大嘴張開到一半,見到蘭斯臉色不善,登時憶起過去的糟糕經驗,馬上閉嘴,動作之快,險些連舌頭一起咬下。

  「呃……這魔武嗎?關於魔武……該怎麼說……」基本上這是一個任何習武者必知的常識,但要如何向一個不懂的人描述,一時間有雪張口結舌,想不出妥當言語。

  「所謂魔武,顧名思義……就……就是魔法與武術的結合」一番話,雪特人說得結結巴巴,渾沒半分頭緒,花了蘭斯好大的功夫,才大概聽懂其中意思。

  魔武者,魔法與武術的結合體。

  許久許久以前的年代,神話時代結束之初,不需仰仗精靈魔力,而是靠機械為力量根源的太古魔道,曾經一度勢大,勢力席捲天下,打壓其他的力量流派。

  當時的力量流派,最廣為人知的,是武術與魔法。

  練武,不斷地鍛練自身肉體,藉著培養『氣』的修行,與天地同步,進而獲得強大力量。但是,縱使天資聰穎,武術要有小成,也得要十年苦練,而要練成足以與太古魔道一較長短的境界,再快也非一甲子之功不可。人生,又有幾個一甲子?

  魔法也是同樣,提升魔力,記頌咒文,以各種自然或超自然力量,來發揮威能,然而,盡避魔法比武術易於修練,但真要有所成就,而不是一般的小術士,往往需要更長久的時間。世上又有多少個年輕的大法師。

  太古魔道卻不同。盡避太古魔道的道理非常深奧,要研習有成,絕非三五十載之功,更不能單憑一人天資而獨霸天下。但是,要操縱太古魔道的成品,卻是出乎意料的容易,只要一時半刻的教導,任何人都可以用太古魔道兵器發揮毀滅性的威力。

  一般的武術高手,在這股威力前完全不堪一擊;具有遠距離心靈、物理攻擊的魔導師,雖然較為吃香,但當太古魔道研發出按鈕攻擊的技術後,魔導師也只有慘淡收場了。

  夾著這股優勢,太古魔道學者在神話時代結束後,得以獨尊一時,壓黜百家,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只是,有一點是出乎意料的。太古魔道稱霸,這個事實所直接導致的,竟是各種力量流派的大聯合。為了與之對抗,數十位足以被冠上宗師頭銜的宗主,秘密地展開研究工作,希望能發展出一種嶄新而強大的力量。

  研究之路非常遙遠,從試著構想、確定方向、展開研究、克服技術難關……百多年的漫長光陰流逝,而研究成果有了小成,雖然僅是小小的一步,卻為後來整個鯤侖世界帶來天翻地覆的影響,新的力量終於誕生了。

  魔法、武術,以其個別優缺點來看,的確是有所不足,但是,如果將這兩者合而為一呢?

  說到底,這兩者都是在體內鍛練某種能源,經由此途徑而讓人得到強大力量,與借重機械的太古魔道不同。既然是能源,儘管性質有差異,但未嘗就沒有殊途同歸的地方。

  以這觀念為主軸,『魔武』這種復合新力量,正式地出現世上。

  蘭斯道:「什麼太古魔道的,我是不太懂啦,不過魔武的優勝點在哪裡呢?」

  有雪道:「大哥,你也知道的啦,我們雪特人大半沒練過武,所以也知道的不太詳細,只能說個大概而已……」

  蘭斯不耐煩道:「說就行了,本大爺自己會聽,要你多事。這麼囉唆。」

  有雪抓抓亂髮,勉強歸納出腦裡的常識資料,道:「大概來講,如果和純武術比較,魔武的一個特點就是有附加價值。」

  「附加價值?」

  有雪道:「對啊,如果是練純武術,你看過誰出招的時候,全身還冒火的啊。」

  傍有雪這麼一說,蘭斯登時省悟,道:「照你這麼說,那所謂的七大宗門……不就是……」

  有雪點頭道:「啊,是啊,七大宗門全是以修練魔武成家的。」

  有雪用旅行時聽過的故事,和蘭斯解釋當時的情形。魔武剛有小成的時候,所使用的招數,僅是一些劍上冒火的魔法劍之流,太古魔道也能做到的技巧。

  不過,當兩者相遇,高下立判,由魔武所發出的能源火焰,其威力遠非一般火焰所能相提並論,就由此一線之差,而分出成敗。而魔武在效能上,亦有革命性發展,修練魔武上手甚易,修練魔武十年,便能擁有修練純武術一甲子的威能,靠著這些優勢,魔武有了稱霸天下的本錢。

  決定性的戰役發生了幾場,太古魔道初時佔著上風,但隨著魔武技術的日漸成熟,太古魔道的缺點也逐漸暴露,盡避使用容易,可一旦失去了真正明瞭其中道理的創作者,機械也成為廢物了,而這損失卻是極難彌補的。

  有雪道:「最後呢?魔武一派獲得險勝……」

  蘭斯道:「就憑這樣嗎?好像有些不太對勁吧!」

  「我所知道的就是這樣,任何一所學堂的初級課本也都這樣寫。」有雪聳聳肩,道:「只是啊,從我們雪特人記錄的傳說來猜想,魔武一派或許也用了不少不光明的手段吧……」

  「什麼不光明的手段?」

  有雪道:「不管一件兵器有多麼厲害,使用它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啊!」

  蘭斯一呆,顯是想不到這雪特人會說出如此有哲理的話,細細咀嚼,確實是不得不同意這份道理,點點頭,示意有雪再說下去。

  有雪道:「總之呢,歷史再一次重演,得勢的一派,對太古魔道的相關知識,展開了徹底無情的鎮壓。曾經盛極一時的太古魔道,就這麼『波』了。」

  蘭斯奇道:「完蛋啦?」

  有雪道:「差不多,殺的殺,燒的燒,幾乎沒有什麼剩下的了。而在那以後,魔武技術蓬勃發展,到達黃金時期……」

  魔武成為了新的力量標準,技術也大範圍的被開發,各種自然界的能源都被廣泛地使用,火勁、冰勁、五行勁力……甚至電勁,都一一被使用在新武術中。

  這並非首創,在以前的純武術中,絕頂高手可以憑藉個人修為,摘星取電,吸取天地能源攻敵,但這類武者極為罕見,百世難逢其一。

  但在魔武倡行後,吸取天地能源攻敵的大排場招數,雖然仍是高難度,卻已容易得多。魔法方面的知識,召喚精靈、引動天地能源……之類的技術,使得這類招數的實行性大大提高了。

  而以此為主的魔武文明隨之建立,神話時代結束初期,以人類為主的各種族,壽命不過百歲,而魔武的出現,令生物壽命得以延長,甚至透過遺傳影響下一代,於是,經過長期的鍛練、優生,整個世界的種族自然壽命延長了,人類由短短數十寒暑,增長至具有兩三百年的壽元。

  早期的魔武,人們必須要同時鍛練魔法、武術,再以特殊功法將之融合,而經由不斷地改進,新一代的才智之士,直接創寫揉合兩者為一的新功法,魔武的傳承進一步獲得確定。

  從此,魔武成為大陸上的力量顯學,由於這力量具有通用性,武者、魔導師都可鍛練,武者藉此得到部份抗魔力,而魔導師也藉此增強本身力量,改善過往魔法師弱不禁風的刻板印象,這自然對原本的武術、魔法造成打擊。

  無可置疑,魔武這項新力量,是以武術為主、魔力為輔。故而當魔武修練到某一層度,會對魔法的修為造成妨礙,令修習者必須二選其一,這項限制總算為魔法留下一席之地。但原本的純武術就沒那麼好運了,有了修練更快、威力更強的魔武,純武術與落伍劃上等號,再沒人肯花心思修習,因而走上滅絕的道路。

  人們將所謂的純武術,稱之為『古武術』,而以使用機械力量為主的太古魔道,也正式定名為『太古魔道』,使之與神話時代遺傳之『古魔法』咒文有別。

  有雪道:「這就是魔武來源的常識了,現在說到練武,人人練的都是魔武,而大哥你練武練的那麼久,居然弄不清什麼是魔武,這點實在是奇哉怪也了。」

  蘭斯不去答他,因為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問題。在山上時,老頭子從不解釋任何東西,所以自己沒有機會獲得相關知識,下山之後,每想問人,又看見別人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為了要充老大,只好哈哈混過,不敢發問,要不是今天遇著這雪特人,說不定再過十年,問題仍然是問題。

  有雪道:「古武術沒落後,只有白鹿洞還保留一些,而當世七大宗門全是魔武大家,東方家練火、石家練護體神功、王家練刀、花家練腿,青樓沒人知道,而白家和麥第奇家最是特別。」

  蘭斯奇道:「怎麼個特別法?」

  有雪道:「麥第奇家練電,威力無儔,剛猛霸烈,而白家就很奇怪了,他們家的魔武不是普通魔武,而是從太古魔道衍生出來的太古魔武,練的是壓力。」

  「壓力?」蘭斯愣道:「那是什麼武功?」

  有雪道:「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又沒被打過,只是聽族人這麼說起而已。」

  蘭斯聽得心生嚮往,不知那是什麼樣的武功?正自遙想,忽然覺得不對,有雪不是說,魔武爭霸得勝後,太古魔道的知識已經徹底被銷毀了嗎?為什麼白家還能練啥太古魔武?而世上的光劍、地氣車……這些都是太古魔道範圍的產物,又為什麼會存在呢?

  蘭斯問道:「等等,你剛剛說太古魔道已經不存在了,那又哪來的太古魔武?又怎麼會還有人能製造光劍?」

  有雪一臉「對喔」的驚訝表情,顯然是第一次想到這問題,看來他也是個不求甚解的雪特人,旁人說什麼就聽什麼,全然不經大腦分析,不過,這倒也是標準的雪特人啦。

  蘭斯把握機會,問出另一問題:「目前世上武者的力量分級,是D、C、B、A再到特級,這些力量分級的依據是什麼?」

  「呃……力量越強,級數就越高吧。」

  「廢話,這個我當然知道。」蘭斯道:「沒有更仔細一點的嗎?應該有點更明確的東西吧!」

  有雪把手一攤,苦著臉道:「唉唷,我說大哥啊,你一早把我挖起來,連早飯都沒吃,就連問了這許多。你說嘛,連你這個練過武的都不知道了,我這從沒練武的又哪知道這許多呢?您還是改天找個會武的,再慢慢問吧。花二哥就很不錯啊。」

  想起花二郎那張陰沈的賊臉,蘭斯就沒了求知慾。他不討厭發問,卻討厭被人笑,要他對花次郎不恥下問,那不如死了算。眼看有雪再答不出什麼,蘭斯只得放棄。

  蘭斯道:「好了,情報問完了,把五郎、次郎找來,大夥兒該商討一下如何進行大事了。」話未說完,便看見有雪拉長了一張臉,好像在等什麼。

  「你想幹嘛?」

  「早餐,早餐啊。」有雪道:「一早起來不吃早餐,整天會受到詛咒的,這是我們族裡人人都相信的喔。」

  蘭斯肚裡暗罵「是你們雪特人的詛咒吧」,但想想肚子也確實有些餓了,吃吃早餐無妨,便道:「算了,去叫醒那兩個懶蟲,大家一起吃早飯吧。」

  有雪應聲高高興興的去了。

  看著有雪的背影,蘭斯這才想起,自己早就沒錢吃飯了。沒關係,船到橋頭自然直,山人總有妙計。

  花次郎不意他有此一問,口中的酒差點噴出,訕訕地說不出話來。

  源五郎笑道:「前天,那白衣少年搶花轎時,他逼退轎子旁的護衛……嘻,您要說是小弟做的手腳,那也不錯,不過呢,當一對璧人趁亂離開現場,快要跑出長街時,發火勁的東方家高手……對不住,那兩人我不識得,他們凌空夾擊,若不是您從中攔截,這樁搶花轎的美事,多半還是落得一場空咧。」

  「……」

  「倘若結婚是好事,您為什麼出手阻攔呢。」

  花次郎心裡大罵,詛咒起源五郎的十八代祖宗。

  前天,自己在『楠』飲酒買醉,正喝得起興,卻剛好看到了那白衣小子,一副坐立不安的傻相,引人發噱,再看他瞧見花轎時那種激憤模樣,瞎子也知道他是來搶花轎的。

  本來,自己是對那毛頭小子嗤之以鼻的,以東方家的勢大,他就這麼衝出去,後果肯定是有死無生,這等愚魯之徒,活著也是多餘,正好看他的死相來下酒。可是,盡避腦子是這麼想,但在自己心裡深處,又好似有些羨慕這傻瓜的愚勇,為了所愛豁出一切的傻勁。

  結果,他搶了花轎後,陷身重圍,明明四面八方都是刀劍,但這青年一面揮舞光劍,抵擋敵人,一面卻把新娘子護在身後,沒走出十步,身上已有七八道傷口,新娘子卻連血也沒給濺到半滴。當看到這幕光景時,自己動容了,無可置疑地,這青年讓自己想起了一些往事,塵封已久的往事……

  也因為這樣,盡避理智不斷地提醒,別要多管閒事,但當兩名東方家高手凌空發掌要截下兩人,千鈞一髮之際,自己還是忍不住出手了,一道破空劍氣,阻住所有追兵,讓一雙新人成功脫離現場。

  自己行事向來如此,快意恩仇,作事前從不深思,事情作了也就絕不後悔,雖然說,為了一個不相干的小子,就此開罪東方、石兩家,實在不划算,但自己孤家寡人行走江湖,從也沒怕過誰來,什麼人想要算帳,盡避放馬過來。

  不過,當初沒有料到會給源五郎抓來當話柄,真是一大失策。奇怪,這人那時候不是已經被雪特人抱離現場了嗎?

  「嗯,這個嘛……」花次郎反問道:「你又為什麼要出手呢?」

  「我想……大概和您一樣吧。」源五郎笑道:「不是嗎?」

  「彼此彼此。」

  花次郎隨口敷衍,心裡卻提防起來。

  看這源五郎的外表,應該不是個壞人,不過,世上事難說的緊,他會在那時候出手,而現在又毫沒理由地與蘭斯鬼混在一起,也許便是針對東方家而來,像他這樣的人物,絕不會為那批玉箱珍寶所動,必是有更深的圖謀,說不定便是同時對付東方、石兩家,嗯,那他的真實身份,會不會也是七大宗門之人呢?

  不管如何,從現在起還是小心為上,別給他扯進去,成為圖謀的一部份,那才真是得不償失。

  出奇地,好像看穿了花次郎的想法,源五郎笑道:「您還真是妄自菲薄啊,我說二哥,您其實可以對您自己有更高一點的評價的。」

  「什麼?」

  「沒什麼。」

  花次郎給他弄得摸不著頭腦,心裡又有些發毛,催促道:「你要看的東西看完沒有,兩個雜碎該醒了,小心有你好受的。」

  「別那麼心急,還差一個地方沒看。」源五郎笑道:「這趟出來收穫不少,首先,確認了東方家有好手在此,實力是A級以上,人數至少有三名,而聯姻的對象是石家,說不定也有隱藏高手在此,而最後,還有一樣東西要確認的。」

  「看什麼東西?」

  源五郎步至街角,來到蘭斯前天被震飛時,所立足之地,而地上,僅是一個遭重擊後的裂痕。

  「前天,蘭斯大哥在此遇險,而火勁襲身之前,有人出手相救,發招逼退火焰,同時震開蘭斯大哥。」源五郎道:「是什麼人出的手,我很好奇,花二哥有印象嗎?」

  「沒有。」花次郎搖頭道。他當時雖有察覺,但蘭斯死活與己無干,自然不會多加留心,而現在想來,只記得出手之人,似乎內力頗強,但要說是什麼門派、什麼招數,那可實在是沒印象了。

  端詳地面的痕跡,並沒有多特別,就像是被一把大槌擊中,石地崩裂,裂紋朝八面散去。這痕跡很平常,任何隔空傷人的招數都能做到,雖然說激起的勁風能順勢讓人震飛,顯得發招人功力了得,但也並不足以推斷其身份來歷。

  「唔……瞧不太出來,只知道有A級以上的實力。」花次郎說道。他是由發招人能逼退火勁來論斷的,能逼退A級高手所發的火勁,本身自也應該有A級以上的水準。

  花次郎自認見多識廣,熟識天下各門各派武術,不過,眼前資料實在不足,無法判定。而這應該還牽涉到另個問題,發招人會出手相救蘭斯,足見與蘭斯有某種關係,說不定,也會和源五郎有關係,這可是一樣有趣的線索。

  「花二哥沒有答案麼?讓我來看看吧!」

  源五郎彎腰檢視地面裂痕,又繞著裂縫中心走了一圈,微微思索,半晌之後,點頭笑道:「我想我有些線索了。」說罷,用腳跟往地上輕輕一蹬。

  轟然一聲響,方圓半尺之內,地面好像內裡給抽空了般,忽然下墜,形成一個無底地洞。怪異的是,地面崩落凹下,但周圍的土石並未隨之癱塌,再定睛一看,壁面平滑如鏡,就似刀斧鑿劈而成。

  花次郎未等人落下,腳尖一點,已飛身躍出土坑,漂亮著地,而源五郎卻早就讓在一旁,這土坑雖深,卻不寬,臨時踱開不是難事。

  花次郎看著土坑的模樣,奇道:「這是……」

  源五郎笑道:「花二哥想必已經看出些端倪了。」

  花次郎道:「白家的壓元功。這武功怎會出現在這裡?」

  花次郎著實透著納悶。七大宗門大體上而言,各以獨特的魔武而成家,而其中,有兩家最為獨特,麥第奇家的電功、白家的壓元功。

  江湖傳聞,白家先祖原是雷因斯「王立太古魔道研究院」的院長,武功與太古魔道上的修為俱是深不可測,居然給他別走捷徑,將這兩者合而為一,開創白家一脈魔武。

  白家以「壓元功」獨步海內,顧名思義,即是壓縮的功夫。修習壓元功者,功力初級,是不斷地將自身的元氣壓縮,擊出時的威力將遠遠倍增,或是甫以螺旋式激進,形成『氣彈』,往往可以收到一擊必殺的奇效。而當功力修練到A級以上,則可以憑本身功力操縱週遭壓力,發出『重力彈』。

  眼前的這個土坑,深度黑黝黝地看不出來,但想必有個幾十丈吧。要一擊擊出個幾十丈的深坑,天下間任何特級以上的高手都可辦到,但勢必會又長又寬,威力波及到周圍房屋,絕不能造成這樣的怪洞,周圍壁面還這等光滑。

  能有這種效果的,風之大陸上僅有白家嫡傳的『壓元功』,可是……

  「能使用重力彈,修為至少在A級以上。」花次郎疑道:「白家已經式微了,是什麼人用出這樣一招的。」

  花次郎是一名好劍客,更是一名不斷尋求挑戰的劍客。七大宗門的魔武,除了白家的壓元功,他幾乎都領教過了。十幾年前,他遠赴東海,想與白家高手一較長短,卻失望地發現,整個白家總壇竟找不出一名A級以上的高手,便算有,也是從稷下聘請來的數位護法,那並不是真正的白家人,當然更不會壓元功。

  見識白家武學,當然要領教壓元功。可是,領教發不出重力彈的壓元功,有什麼意思?徒令一般俗人驚惶失措,又有什麼意思?為此,花次郎敗興而返。

  傳說,兩百五十年前,當時的白家,聲勢如日中天,除了家族內高手如雲,更掌握了雷因斯、稷下的九成人脈,威風不可一世,更不甘局限一隅,時有問鼎天下之志。

  可是,一場無名惡疾,令白家一日之間死去數十名高手耆宿,便連當家主也於該日暴病身亡,頂級高手為之一空,元氣大傷,事後許多厲害功夫失傳,族中子弟後繼無人,白家從此一蹶不振。

  必於此事,直至如今還為人津津樂道。有人說,此事必與五大奇人中的「毒皇」有關;也有人謠傳,是白家與某門派結怨,對方高手大舉而來,登門復仇;還有一種說法,是壓元功中有強烈缺陷,練至後來走火入魔,高手自相殘殺……由於白家的沈默,各種謠言不脛而走,到現在仍是風之大陸的一大謎團。

  經此一事後,白家退出大陸勢力爭雄,僅經商而再不過問江湖事,近數十年來更下了禁令,不許後輩子弟在江湖中行走,使得白家在七大宗門的勢力排行居末,壓元功絕跡於江湖。花次郎想見識壓元功,還得千里迢迢行至東海。

  所以,花次郎有疑問,以目前已趨式微的白家,到底是誰,有能力發出這一擊壓元功,更不遠千里行至這暹羅城?

  疑問的目光移向源五郎,源五郎笑道:「不知道啊,我和白家又不熟,哪知道是什麼人?說不定是白家、東方家兩家當家主,同時降臨暹羅城,那可有意思了。」

  花次郎道:「嘿,說的那是什麼廢話。」

  現任白家的當家主,白無忌,在風之大陸名頭極響,位列當世四大公子之一,不過,那是指他交朋友的本事,與武功毫不相干。

  人人都知道,白無忌是個出了名的浪蕩子,武功低微,風流好色,遊戲人間,最有名的形象,就是他常常在黃昏時分,穿著一襲長衫,拖著板鞋,邊幅不修,瀟灑自在,踢搭踢搭地在稷下學宮踱步。而一言以蔽之,就是說他不是作大事的人才。

  他平時流連花叢,與三教九流的人物縱酒高歌,橫槊賦詩,卻全然不理白家的行政,所有大小事務由三名長老合議裁定,這三名長老是白家長輩的少數倖存者,雖然逃過了那一役,卻也武功全失,因此,白家的沒落,執掌者所托非人實在是重要理由。

  源五郎道:「白家已然沒落,這是不錯的,但是,有個傳聞不曉得二哥有沒有聽過?」

  「什麼傳聞?」

  「謠傳,白家當家主白無忌,因為自知不是比武鬥勝的料,所以在許多年前,便把白家壓元功的秘笈送給了一位摯友……」

  「是誰?」

  「雷因斯首席大神官,魏素勇!」

  花次郎又皺起了眉頭,不是為了這消息,而是為了這消息的出處。他早就知道這個傳聞,而告訴他這個傳聞的人,是一名非常了不得的女性,她,應該是不輕易露面人前的,源五郎又怎麼會知道這本屬機密的事實?

  「這消息你從哪聽來的?」花次郎冷聲道,一手已悄然按放在光劍上。

  「臉色不要那麼恐怖嘛!扁劍隨便出鞘,可不是一個一流劍客的作為喔,說過,這只是傳聞,我又怎麼會記得每一個傳聞的出處呢?」源五郎笑得像個沒事人樣,道:「不過,如果是你後面那兩位,也許會知道的清楚些唷!」

  「後面……糟!有埋伏。」驚聞背後有人,花次郎不敢貿然回頭,僅是用眼角餘光稍稍一瞄。

  後方,正是『楠』的所在,一群人高聲喧嘩,正要步進店內,而其中為首的兩名男子最為顯眼。一名身材微胖,衣著華麗,油頭粉面,似是某富家的公子,另一名臉有倦容,相貌頗為英俊,但眉宇間有股說不出的陰鷙之氣。

  花次郎一見之下,心頭登時一震,顯是想不到會在此處見著這兩人,當下別過面孔,不欲多惹是非。

  便在此時,源五郎出聲道:「花二哥,您瞧到哪去了,我不是說你的正後面,是講你後面二樓的那兩個人。」

  花次郎給他這一說,忍將不住,回頭朝後方二樓望去。

  二樓扶桿旁,兩名儒生打扮的青年,甫覽大街,見到花次郎朝自己這邊望來,都退進樓去。

  花次郎看得分明。其中一名少年,眉目如畫,相貌極為俊俏,尤其是一雙水靈靈的大眼,與唇邊甜甜的微笑,欲語還休,給人極深刻的印象。他摺扇輕搖,風度翩翩,退去前還遙遙做了一揖,令人很難不對他心生好感。

  而另一名男子,則是教花次郎著實吃了一驚。匆匆一瞥,僅能感覺到他週身散發出一股無可匹敵的冷冽殺氣,這絕非一般江湖武人所有,更驚人的是,花次郎無法看清他的面目。這並非因為他退去太快,而是自始至終,他的臉部好似給一層黑氣所籠罩,黑烏烏地瞧不真切。

  這是A級高手的力量象徵。

  這兩個人,是誰?--------------------------------------------------------

  「什麼?人不在,這兩個王八羔子,大清早的也能亂跑。」聽到有雪回報說,前院空無一人,蘭斯火冒三丈,立即開罵。

  「一定是花老二不好,他名字都叫得那麼花,一定是半夜誘拐我們家五郎出去了。」順著蘭斯的怒氣,有雪忙著點頭,同時不忘記拚命進纏言。

  「兩個渾球,回來有得他們受的!」少了兩個人吃早餐,蘭斯心底是又怒又喜。怒的是,這兩個人藏了私房錢,可能趁夜撇下自己,偷偷跑去大吃二喝;喜的是,等會兒出去吃飯,可以少負擔兩張嘴,此乃意外之喜。

  唔……也不能老想著吃,該開始辦正事了,至少要先弄清楚,東方家禮隊為什麼突然改變行程,停留在暹羅市,背後應該是有什麼原因的,如果掌握到這個秘密,對於未來的行動,想必幫助不少。

  蘭斯再回想起那日群眾的混戰,以那時的混亂局面而言,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也說不定真是出了某些事,讓東方家被迫把禮隊停在此地。

  可以判斷的資料還太少,要搜集相當的情報,才能有進一步的判斷,既然如此,往事發第一線場跑一趟,大概是難免的了。

  「喂,雪特傢伙,走吧,咱們吃早飯去。」

  「老大,你要去哪吃早飯?」

  「去每個人都要去的地方啦,囉唆傢伙。」

  踩著尚算輕快的腳步,蘭斯出發了。可能連他自己也沒想到,他此刻對於整件事情的推算,是出人意料地接近事實中心的。--------------------------------------------------------

  另外一邊,在『楠』之內,花次郎、源五郎挑了張靠裡面的桌子,點了壺茶、幾樣點心,進行私人早餐。

  會突然出現這種局面,實在不能不說是件怪事。起因是,對於剛剛在『楠』門口的那群人,源五郎感到好奇,也認為說不定能探到點情報,便興沖沖地拖著花次郎進去喝早茶。

  本來不願多惹是非的花次郎,則是很想看看進『楠』之後,源五郎要如何對自己的「被綁架」自圓其說,便以一貫的冷笑態度跟進去了。

  結果,兩人坐定之後,花次郎立刻有種感覺,自己好像上了大當!

  無論是掌櫃、夥計、跑堂……所有人都沒有留意到源五郎的存在,這並不是說他們沒有看到源五郎,而是目光逕自從他面上掃過,沒有特別的停留,就好像看到個普通客人一樣。

  花次郎忍不住懷疑,拉過幫忙點菜的夥計,問道:「你不認得這位姑娘了嗎?五娘姑娘啊,前天還在你們店裡彈琴的……」

  話還沒說完,夥計已經一副狐疑的表情瞪著他,道:「客官,您病的厲害啊,這位公子明明是個男的,您怎把他當成女孩啦,我們做的是飯館買賣,又不是彈琴妓館,哪來的姑娘彈琴?」

  說著,又對源五郎道:「客官,您這位朋友病得糊塗啦,盡盡朋友道義,最好帶他去看看大夫,那,西街第二轉角有家不錯的,趕快去看看吧。」

  源五郎正色道:「唉,小二哥有所不知,我二哥風流成性,造孽太多,可偏偏前不久給我二嫂掃地出門,可憐的二哥受不了這個打擊,從此精神失常,性別錯亂,本來英俊瀟灑的他,現在只要看到稍有姿色的男人,就會像是見到我家二嫂一樣,饞沫欲滴,讓我每天晚上都非常頭痛……」

  夥計露出同情的表情,連聲道「可憐,可憐」,邊走邊搖頭歎氣,還特別吩咐道:「櫃上,給裡面那桌的客人多添一壺茶,積積陰德唷。」

  他兩人一搭一唱,旁邊幾桌的客人都在竊竊私語,為這不幸的故事而惋惜,而花次郎則是早氣白了臉,說不出話來。

  源五郎為他斟了杯熱茶,笑道:「花二哥,這一局,你怎麼說?」

  花次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這一局是我輸了,想不到你居然和這裡的人有勾結,小子本事不小啊。」

  源五郎漫不經心地玩著茶杯,笑道:「哦,怎麼說?」

  「第一,依照你的人妖模樣,所有人如果是第一次見你,都應該把你當成女的,可是這小二卻沒有,可見你和他有勾結。」花次郎道:「你前天明明在這裡彈琴,現在卻沒有一個人說認得你,可見你和他們的關係很不尋常。」

  源五郎道:「就算是這樣吧,偶爾讓你個一局,省得總是贏你,讓你懷恨在心,又找機會背後捅我一劍。」

  不理會源五郎的諷刺,花次郎朝左右瞥了一眼,只見掌櫃、夥計都在偷笑,接觸到他目光時急忙低下頭繼續辦事,可見得自己推測非虛。

  花次郎肚內暗罵:「死老太婆,當初說什麼朋友間兩肋插刀,現在居然胳膊向外彎,幫這小子來對付我,好啊,下次上香格里拉找人算帳。」

  再瞥向源五郎,只見他一派悠閒自得的模樣,望著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麼。花次郎心中一動,尋思道:「莫非這小子是老太婆的人,那就難怪他的氣質這麼特殊,不像尋常江湖中人,功夫又這等高強,嗯,有道理,除了老太婆那邊,哪家也不可能突然冒出來一個這樣的少年高手……」

  罷想發言,源五郎已放下杯子,道:「別猜了,二哥。你的聰明才智,小弟絕不敢小看,但要猜中我的出身,僅憑目前的資料是不夠的……咦!這個位置很麻煩啊……」

  花次郎沒想到他突然岔開話題,一時反應不過來,半晌後才恍然大悟。

  早他們一步進來的那群人,已與讓夥計給找好了位置,坐上了二樓的雅座,自己二人阮囊羞澀,坐的是一樓最偏僻的位置,如此一來,當然不可能聽見他們有什麼談話。要跟,怕漏了形跡;不跟,又白來了這一趟,真是進退維谷。

  源五郎歎息道:「唉,空跑了一趟,真是划不來,算了,大家喝茶吧!」

  花次郎道:「有茶喝不是挺美的嗎?管那麼多江湖閒事,小心英年早逝啊!」

  他這句話是故意說的,剛才的那兩個人,他有過數面之緣,深知惹上他們的麻煩,特別是還在這個區域內。

  這兩人會突然出現在暹羅,的確有些蹊蹺,不過,既然江湖事與自己無關,那就別去花這個神了。

  「怎麼花二哥很無聊嗎?」

  「咦?」

  「沒什麼,只是看花二哥好像很無聊的樣子,小弟想來助助興。」源五郎緩緩道:「二哥,我有個提議,不如我們來個賭約如何?」

  花次郎神色不變,揚揚眉,道:「賭約?遊戲才剛開始而已,小子怎麼這麼沒耐心,掀起底牌啦。」

  「不。只是想把綵頭下大些,遊戲會更有些意思。」源五郎道:「就看二哥肯不肯奉陪了?」

  花次郎沒有馬上答覆,手中把玩著瓷杯,沈吟不語。

  此番跟著源五郎瞎混,固然是因為好奇心,卻有大半是為了打發無聊,並不是有什麼非纏著他不可的理由。

  從這幾天的觀察看來,源五郎的背景神秘,手底下的功夫雖然不明,但想來也是不弱,而且,從他的眼神、舉止看來,這人應該不是個壞人。

  但這人的一舉一動,又處處透著詭異。明明身負絕技,卻又裝出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和兩個雜碎瞎混,其中一個還是雪特人,真噁心……江湖中各家各派的年輕俊彥,自己沒有不識得的,就算沒見過,也聽過名號,可從沒聽過有這麼一號人物。

  可他偏偏又對江湖事如此瞭解!培養一個武功高強的少年好手容易,培養一個見識廣博的老江湖那可難,他今天早上的談吐,所顯露的優秀眼力、判斷力,甚至超越許多名門大派的長老級人物,這顯示他出來走江湖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這麼好的功夫,這麼俊的人品,若說在江湖上打滾多年,卻無半點名頭,那就代表他長期以來都在隱匿自己的鋒芒,如此苦心孤詣,必有重大圖謀。

  從早上交談的字裡行間聽來,源五郎似乎對此次東方家招親,有若干圖謀。以他這等人才,不鳴則已,若有圖謀,必是驚天動地,自己有必要跟著他淌這趟江湖渾水嗎?

  「唔……惹上東方家和石家,後果很麻煩啊?」花次郎心中喃喃私語。

  他花次郎在風之大陸上是響噹噹的人物,一向獨來獨往,面對十倍、二十倍強大的敵手,從來也不畏懼。即使對方是七大宗門也一樣,他不怕得罪東方家或是石家,只是覺得惹上他們很麻煩而已。

  再說,本來也就沒有必要,為了一個不相干的理由,涉入江湖恩怨,自己的人生走了太多冤枉路,不能再重蹈覆轍了。

  察覺到花次郎的反應,源五郎道:「怎麼,花二哥不願意聽麼?」

  「你這小子刁鑽古怪到了極點,你說的話,應該連聽也不聽,直接扔掉,這才是上上之策。」花次郎微笑道:「不過,如果我真這麼做,你一定認為我不夠資格陪你玩下去吧!」

  源五郎兩道形狀極為姣好的眉毛,稍稍一揚,只是微笑,顯是認可了花次郎的話。

  花次郎一拍桌子,沈聲道:「好,小子你有什麼稀奇古怪的賭約,就說出來,看看你家二爺敢不敢跟。」

  「賭約很簡單。」源五郎道:「以三個月為限,只要花二哥能猜出我的出身,那麼小弟便算輸了,之後,便任由花二哥差遣一件事。」

  花次郎道:「倘若花老二猜不出,便要輸你一次差遣,是也不是?」

  源五郎道:「不錯,但教不違天地良心,不違俠義本分,一切差遣,有求必應。」

  花次郎暗自尋思,賭的這一個心願,可大可小,一個弄不好,實是後患無窮,不過既然有言在先,不作違反良心之事,那後果當然輕得多,而源五郎這人似乎也信得過,賭一賭無妨。

  嘿嘿,再說,憑著自己的見識,怎麼可能猜不出他的來歷,莫要說是三個月,只要現下對源五郎發出全力一擊,看他接招時的反應,什麼秘密都給抖得一乾二淨了。

  彷彿看透了他的心思,源五郎道:「為了讓賭局更加有趣,我另外再補個附加條約。」

  「附加條約?」

  「不錯。」源五郎笑道:「從這一刻起,任何時間、地點,只要花二哥覺得妥當,便盡避對小弟出手,倘若小弟還以一招半式,賭局立刻算輸。」

  斑手過招,差之毫釐,失之千里,倘若其中一方只守不攻,另一方自是穩勝不賠,只見花次郎冷哼一聲,目光遙遙瞥向窗外,態度傲慢已極,竟是不願意佔這個便宜。

  他素來心高氣傲,甚至不願與低自己一級的對手過招,更何況去攻擊一個絕不還手的後輩,再說,他也看透了這項提議隱藏的另一層意義……

  「小子好大的膽子啊。」花次郎道:「讓我佔了那麼大的便宜,不怕自己吃虧嗎?」

  源五郎搖搖頭,笑道:「不會,因為您也有相對的責任。」

  「什麼責任?幫你收屍嗎?」

  「不是!」源五郎一字一字地道:「這三個月內,請代我保護蘭斯大哥,受傷倒無所謂,只要別讓他缺胳臂少腿斷氣就可以了。」

  「什麼!」

  花次郎真的很驚訝。這幾天以來,他不斷地琢磨,源五郎為何要在那兩個雜碎身上下功夫,以他這樣的傑出人物,會整天纏著兩個雜碎胡混,背後一定有一個理由,只要能想通這一點,要猜出他的出身就不難了。

  依照判斷,雪特人沒什麼可疑之處,問題的中心必定是在蘭斯身上,而源五郎現在的要求,更證實了這個想法。可是,從這要求看來,源五郎又不像是在利用蘭斯,反而有點……

  「為什麼要我保護那雜碎?他有這個價值嗎?」

  「你過界了喔,這個答案屬於謎底的一部份,現在還不是揭曉的時候。」源五郎想了想,最後悠悠道:「其實,我也只是受人之托,來了卻當年的一份人情債而已。」

  「哦,人情債啊?」花次郎看似漫不經心,卻慢慢地將身子移近源五郎,悄聲問道:「受誰之托啊?」

  源五郎朝四周望了望,也貼近花次郎的耳朵,小聲小聲的說:「秘密!」

  「什麼秘密?」

  「秘密就是秘密,你想我會上這種當嗎?」

  「當你是早上了,現在後悔已經太遲了。」長笑聲中,花次郎趁著兩人坐的貼近,袖底光劍掣開,揚手便是一劍,直指源五郎眉心,要叫他在如此距離之下,避無可避。

  扁劍刺出!

  花次郎已暗伏七八記後著,無論源五郎是後仰,亦或是左右偏閃,都會引發更猛烈的第二波攻擊。他沒有打算真的殺了源五郎,也不認為源五郎會接不了這一招,只要看他接招時的反應,就可以算出這小子出身的門派了。

  眼見劍光臨頭,源五郎沒有任何反應,眼光呆呆地穿過花次郎,看著他身後的東西,喃喃道:「糟糕!」

  「糟糕?什麼糟糕?」還來不及弄懂源五郎的話意,劍光已及眉間,也便在這一刻,後方傳來怒罵聲。

  「***,這兩個王八羔子定是偷偷甩下我們,自己去風流快活了。」

  「是那兩個雜碎!」花次郎心神稍分,下手便慢了一慢,便是這一慢,花次郎只見眼前一花,源五郎已經不見蹤影。左右環視一遍沒瞧見人,原來是鑽進了桌底。

  「嘿!好傢伙。」花次郎暗讚一聲,收起了光劍。

  以剛剛那劍的位置之近,乍然暴起,便是一流高手都難逃中劍身亡的厄運,源五郎能在間不容髮之際躲開,足見修為不凡。

  不過,這不是花次郎誇讚他的原因,正如先前所想的,花次郎壓根兒就不相信這劍能傷到源五郎,只是,任他修為再高,在接招之時也會露出形跡,由此便可推算出他的來歷了。

  然而,源五郎的狡猾卻大大地出乎意料,他居然有辦法引得自己分心,當注意力出現破綻時,一溜煙地跑掉,這才真的是了不起的手段。--------------------------------------------------------

  蘭斯、有雪步進店來,隨意找了張桌子坐下,呼來夥計,點了兩碗熱粥。在暹羅城,類似粥、湯、燴……這一類的料理方法,可以說是大宗,而一般百姓在早上,也往往以粥類做食物。

  兩人入境隨俗,點了兩碗白粥,心中卻沒有品美食的雅致,理由很簡單,因為直至此刻,他們還不知道付帳的錢在那裡。

  「我說大哥,我們兩個就這麼大搖大擺的進店,這樣好嗎?這裡的夥計會不會認出咱們?」

  「你擔什麼心啊,你不是戴了墨鏡了嗎?那些人認不出你是雪特人的,就算認出了也不怕,他們能告我們什麼?拐帶人口嗎?我們還告他們逼良為娼咧。」

  有雪道:「話是這麼說啦,不過大哥啊,我戴上了墨鏡,你是不是也應該戴戴假鬍子,省得給人認出來,說你上次吃飯不付帳。」

  「才不要,你是不是很想我再給人當成柳一刀。」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壓低了聲音,看在旁桌客人的眼裡,卻是加倍詭異。早晨的客人雖不多,但蘭斯坐的位置剛好靠在門邊,看不見在角落的源五郎二人。

  一會兒,夥計端上白粥,依舊招呼,似乎沒發現兩人就是前天的不法惡徒。有雪長長吁了口氣,他根本就不想來這家店,只是蘭斯堅持,這才不得已跟來,現在能夠不被認出,自是上上大吉。

  有雪喝了口粥,遲疑道:「大哥,你身上還有多少錢啊?」

  「不多,七八枚銅幣是有的。」

  「七八枚!那連喝一碗粥都不夠啊。」

  「你那麼大聲是要死啊。」蘭斯怒道:「我不是告訴過你,不用怕,我自有辦法的嗎?」

  「真的不怕,那你還坐門邊了……」

  「你說什麼?」

  「沒……沒什麼,我說您真偉大,喝粥、喝粥吧。」有雪嘟嚷道,咕嚕咕嚕地喝下白粥。

  「不過是吃飯賴帳而已,又不是什麼天大的事。」蘭斯開始了長篇大論:「一個人要成功,腦子就要靈光,想要吃飯不付錢呢,也是有很多方法的,你看,那邊不就有兩個嗎?他們的方法雖然傳統了些,但是也不錯啊……」

  有雪定睛看去,只見牆角處那一桌,有兩道身影蹲低身子,蒙著頭,鬼鬼祟祟地往後頭溜,看那樣子似乎是在找後門。

  「這就較無獨有偶,人家的方法不錯啊,趁夥計不注意,從後頭開溜,這是最基本的一種賴帳法啦!」蘭斯低聲道。兩道身影已經爬到了門邊,一溜煙地鑽進去了。

  「喔,你放心吧,大哥。」有雪道:「這麼土的伎倆,那兩個傢伙不會成功的。」

  「為什麼?」

  「因為那個門不是後門,是廚房。」

  話聲方落,門內就傳來一陣雞飛狗跳之聲,喝叫怒罵、金鐵齊奏、雞鳴豬啼、乒乒乓乓……各種奇怪聲響不絕於耳,聽得外面客人是目瞪口呆。

  蘭斯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呃……因為太傳統了,就比較容易出問題,所以說作一個人要成功,絕不能拘泥傳統,要求新求變才行。」

  「是啊,求新求變沒錯,老大你還是快點變出錢來吧,我覺得櫃檯上那夥記的眼神有點不對了。」

  「別急,錢是不會憑空變出來的,要嘛,只能從天上掉下來。」蘭斯道:「我問你,咱們兄弟現在是做什麼的?」

  「賊!」

  「王八蛋,一點志氣都沒有。」蘭斯敲了雪特人一下腦袋,道:「我們是強盜,而且立志要干天下第一號大強盜,怎麼可以把自己的身價看成小小毛賊呢。」

  「喔,是強盜啊。」有雪摸摸被敲痛的頭,不解道:「那和付不付帳有什麼關係,是不是當大盜就可以吃飯不付錢啊。」

  「錯,那樣你只能當個被毒殺的強盜。」蘭斯悄聲道:「我的意思是,你看過當強盜的還要帶錢包嗎?」

  「你的意思莫非是……」

  蘭斯獰笑道:「嘿嘿,不錯,本大爺現在要干下入城後的第一樁買賣。你瞪大眼睛,等著看第一位受害者的慘狀吧!」

  有雪給他笑得全身直發毛,好半晌,這才戰戰兢兢地開口道:「敢問大哥,不知道您想挑什麼人下手啊。」

  「嗯,問的好,要挑什麼人動手,這可是關係成功與否的重要學問,待我想想……」蘭斯沈吟道:「唔,最好是挑那種腦滿腸肥、身材笨重的胖子,這類人大概都不會有什麼武功,嚇他一嚇就尿褲子了,接著要衣著華麗,這樣才夠本,而且,又胖又有錢,那就飽暖思淫慾,十之八九都是軟腳蝦,這種人最好不過了……」

  有雪環視一遭,苦笑道:「這裡都是平民百姓,哪來的有錢胖子,您還是換個法子吧。」

  蘭斯還沒開口,左後方櫃檯突然傳出一聲吆喝。

  「夥計!」

  只見一名肥胖男子,身著華服,後方跟了兩個從人,從樓上雅座踱下,走向櫃檯。華貴的衣服,穿在他臃腫的身上,只顯得俗氣,不過,就算再怎麼俗不可耐,衣服造價還是很貴的,再加上他從二樓雅座而來,這百分之百顯示,這是一頭大肥羊。

  包有甚者,油亮的皮膚下,隱隱泛起兩道黑眼圈,這是長期縱情酒色的現象,幾個條件一綜合,他立刻成了蘭斯虎視眈眈地第一號肥羊。

  「不會真的那麼巧吧!」目標物能突然出現,蘭斯大喜過望,更相信這是老天給的最佳發財良機。

  「哼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今天被你家蘭斯大爺看中,你插翅難飛啦。」蘭斯越想越是興奮,只差沒直接拔刀衝出去。

  聽得明白,那胖子質疑酒菜不乾淨,吃壞了他的肚子,要去上個茅廁,回來再找夥計算帳。蘭斯計上心來,找了有雪吩咐幾句,便也藉口肚子疼,偷偷地溜到後頭去了。

  苞著那胖子的腳步,蘭斯算準時間,悄悄走近茅廁。他一手拔出腰間長刀,正要出聲,忽然看見旁邊有一個屎桶。

  「唔,安全起見,還是多準備點東西。」半年歷練,蘭斯多少有了些憂患意識,為防茅廁中人暴起傷人,蘭斯提起屎桶,只要對方一有異動,便先淋個他一頭一臉,遮蔽視線,比石灰管用得多。

  準備妥當,蘭斯叫道:「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裡面的,如果你想好好地上完廁所,就把全身金銀財寶給本大爺獻出來。」--------------------------------------------------------

  蘭斯去那邊搶劫,另一邊,有雪卻被賦予了其他任務。蘭斯看那兩個隨從高頭大馬,說不定有幾斤蠻力,所以吩咐有雪,在後頭傳出慘叫聲時,設法絆住這兩人,以便大家從容逃逸。

  有雪無奈,只好硬著頭皮,偷偷走近兩人,先搶個有利位置,等會兒逃跑方便些。離對方身後數尺,有雪躲在一張門板後,恰巧聽見這兩人無聊地相互低語。

  「這暹羅城是什麼鬼天氣,真是熱出他娘的了。」

  「甭叫啦,咱們這趟出來是有事在身,你當是遊山玩水麼,就算你現在還在南海老家,這天氣還不是一樣熱。」

  第一個說話的男子,似乎有滿腹的牢騷,咕噥幾句後,道:「我說六哥,咱們這趟不是受石家公子之邀,去東方家總堡觀禮的嗎?怎麼莫名其妙跑到暹羅城來,這方向可不對啊!」

  「對與不對還用得著你說。」六哥道:「有道是宴無好宴,會無好會,石家公子請咱們喝的這杯喜酒,你道好喝嗎?嘿!他是怕失了地利之便,在自由都市孤掌難鳴,請咱們來助拳的。」

  「助拳?助什麼拳?他這趟是成親,可不是動刀子啊!」

  「嘿!所以說你少年人沒見識,這趟喜宴,我看大大的不單純啊!」六哥道:「你看,東方家與石家聯姻,這是大陸上何等大事,怎地如此低調?再說,東方家那邊只怕也很有問題,不然怎麼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生在聘禮入他勢力範圍後,鬧說新娘跑了呢?」

  「什麼?新娘跑了……那咱們……」

  「禁聲,別忘了這是哪裡……你想害死我們嗎!」

  這兩人一陣交談,只聽得背後的有雪冷汗直冒,知道自己聽到了不該聽的東西,讓人知道,准給殺人滅口,當下便想舉步逃跑,他也算細心,還事先看看腳底,免得像自己說書故事中的笨蛋,每次逃跑時都踢到東西給人發現。

  腳下跑出兩步,忽然一陣微風吹來,有雪瞥見那兩人的左肩,用金絲繡上了一頭狐狸,用以識別出身門派,登時心慌意亂,碰倒了旁邊的盆景。

  「磅!」一聲脆響。

  「誰?」「有人!」那兩人立刻驚覺,反手抽出光劍,就往有雪這邊跑來。有雪待要跑開,已給這兩人截住。那兩人眼色一對,都露出同樣的眼神,殺!

  「哇!千萬別殺我,我家還有八十老母,四十孩兒,我……」光劍還沒砍到,可憐的雪特人已給嚇得屁滾尿流,連逃跑的念頭都沒有,跪地求饒。

  出乎意料地,光劍沒有斬下,非旦如此,那兩人白眼一翻,口吐白沫,一齊昏了過去。

  「咦!沒斬下來,怎麼這招這次這麼靈?」

  「是啊!真靈,我們再晚來一步,你就真的要到陰間去天靈靈、地靈靈了。」

  「咦!這個如此賤賤的聲音……」

  有雪睜開眼睛,那兩人已給敲昏,而在他們背後,是滿臉不耐煩的花次郎,和依然在微笑的源五郎。

  「你們……」

  「你怎麼會在這裡,老大呢?」源五郎問道。

  有雪這才想起來,叫道:「哎呀!糟了,快點去阻止老大,他惹大麻煩了。」

  話沒來得及說完,後院方向已經傳來一聲慘叫!

  「我數一二三,快快滾出來……不對,是把錢交出來。」蘭斯自認穩佔優勢,得意洋洋。這招攔廁打劫,是他苦思多時的妙計,本擬以此法在暹羅城大大發財,哪知道第一單生意,便碰上了雪特人的賠本買賣,現在終於有機會故計重施了。

  「一!」

  想到自己居然在人家茅坑外數數,蘭斯覺得自己實在很呆,而廁所裡的胖子始終不出聲,也讓他感到自討沒趣,更有幾分不對勁。

  「嘩啦!」

  木門炸裂,白練似的劍光,在木屑紛飛中,畫出長虹,直指蘭斯胸腹要害,取的角度甚是刁鑽,剖腹後上挑咽喉,顯然是恨透了蘭斯。

  「不好。」蘭斯這半年來,武學上的見識增長不少,卻從沒看過有那麼快的劍,劍光一閃,便直指過來,慌忙之下,手腳亂揮,壓根兒就忘了該怎麼防禦。

  奇怪地,千鈞一髮之際,他腦中忽然有個念頭,廁所打劫唯一的長處,就是出乎意料,攻敵不備,在對方還沒回過神之前,把錢乖乖奉上,而自己卻笨到去數一二三,給人可趁之機,真是愚不可及。

  長劍疾刺,卻發生了出人意料的變化,因為蘭斯雙手亂揮,長劍刺破了蘭斯手中的糞桶,這麼一來,立刻屎尿紛飛,往外四濺,但就這麼一耽擱,蘭斯手中鋼刀上揚,恰好封住咽喉要害,擋著了這一劍。

  「叮!」的一聲,金鐵相鳴,對方似乎為了沒刺死蘭斯而有些意外,但在發出第二劍之前,迎面飛來的屎尿,嚇得他立刻施展輕功,瞬息間後退十丈,跌撞進後方花圃裡,動作之快,怕是連他自己都想不到。

  蘭斯才沒那麼有格調,顧不得屎尿濺滿身,掉頭就跑,自己這次踢到鐵板,再不跑,小命休矣。

  勉強擋住這奪命一劍,他已嚇出一身冷汗,再想起剛剛胖子用的兵器,更是連叫不妙。

  胖子用的是實劍。在大陸上,會用實劍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連騎士資格都沒有的初習武者;另一種則是具有B級以上實力,不屑使用光劍的正統劍術高手。這胖子,該不會是後面那一種吧……

  「小賊,不要走,把命留下!」

  後方傳來一陣怒喝,胖子氣白了臉,青筋根根暴現,他雖然閃的快,但衣服上還是沾著了一些,思之欲嘔,而剛剛跌倒進花圃,身上爛泥狗屎之物,在所難免,差沒當場七孔流血。

  他在南海是鼎鼎有名的人物,平時個性粗暴,頤指氣使,誰也不敢不看他的臉色行事,哪想到今日會撞上這等不名譽之事,倘若傳了出去,自己豈非臉上無光。故而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將這無恥賊人碎屍萬段。

  在蘭斯快要逃進門時,後方劈風聲響起,胖子揮劍削來,蘭斯無奈,只得回身招架。

  「鏘!」鋼刀與敵劍交了一記,但對手變招奇速,立刻反挑眉間,總算蘭斯反應不慢,側頭避開,肩頭剎時見血。

  蘭斯吃痛,叫嚷道:「裝什麼高手,有啥了不起的,連出兩劍,還不是都給本大爺擋下。」這是他在百忙中想到的主意,對手的劍實在太快,既然自己的武功接不下,那就只能用腦袋去接,試著與敵人瞎扯,看看有沒有機會逃命。

  胖子給這一激,想起自己對一個無名雜碎連出兩劍,卻仍取不了他的性命,這事傳出去確實惹人訕笑,心頭怒火又添三分,怒道:「一劍斃命太便宜你了,老子今天不殺你一千刀,從今以後便不姓辟。」

  蘭斯心中一喜,暗道:「胖豬上當了。」對方既然要殺自己一千刀,而不是一劍了結,那便又多了逃命時間,反正自己皮粗肉厚,大有本錢,只要設法不讓他斬斷筋骨,一點皮肉傷根本沒影響。

  暴雨般的快劍,籠罩住蘭斯全身,每一下劍光,都伴隨著一道血絲濺開,沒多久,蘭斯身上就多了幾十道傷痕。這胖子出劍的確很快,眼前儘是一片光網,待得看到劍光,身上早已中劍。

  蘭斯自知沒有招架的本事,索性把刀亂舞,護住要害,一面慢慢往後退去,十劍之中居然也給他接下了一兩劍。

  而胖子的氣就更厲害了,他說要凌遲對方一千刀,卻想不到這賊子如此命長,每一下斬中他身體,都好像斬中什麼柔韌之物似的,滑去大半力道,沒法斬斷筋骨,這才令蘭斯拖延至今。

  而另外一個失算點,就是蘭斯現在一身屎尿,胖子自高身份,豈肯往屎污之處落劍,這麼一來,攻擊範圍被限定,劍上威力也小得多,反而給蘭斯佔了大大便宜。

  「可惡,跟這種人拆上幾十招,要是傳了出去,我的臉往哪擱啊?」

  但是,當他刺出至第十四劍,驀地想起了一件奇事。這賊人用的是刀,而且不是光束武器。賊人武功平常,換言之,這柄刀也該只是普通的鋼刀。既然如此,為什麼他的刀,能擋著自己的挺刺而無損。

  胖子的級數已達B級,配合上家傳劍法的威力,一劍斬落,甚至可以將尋常光劍震爆,至於普通的鋼鐵,那更是勢如破竹,不值一提。但這人手中的長刀,卻結結實實地接了自己十幾劍,非但沒有折斷,連一個缺口都沒有,這可能像徵了一個事實。

  這柄長刀是極罕見的神兵利器……每個練武者都知道,擁有一柄好兵器的重要性,如果能得到流傳久遠的史上神兵,那所獲得的助益,更是難以想像的大。而今,如此一柄利器,居然落在村野凡夫之手,只要一想到這點,胖子就全身發燙,恨不得立刻將刀搶來。

  雙方這一陣瞎纏,趁著胖子分神,蘭斯已後退了一段距離,只要溜進大廳去,到時候有桌椅和其他客人做掩護,逃生的機會就多了。

  「該死,有雪跑到那裡去了,真用得到他們的時候,一個個都看不見人,真可惡……」

  機會稍縱即逝,蘭斯猛地連退數步,一轉身,就要衝進門裡。胖子驚覺過來,知道若讓他這麼跑進去,勢必就要多費上一番功夫,當下哪管其他,一劍直刺蘭斯背心,要置他死命。至於一千刀還沒砍完,他老兄以後姓不姓辟,那就先忘光了。

  蘭斯往前急衝,忽覺腳底一絆,整個人往前倒去。

  「是門檻,糟糕……」

  在這當口跌倒,蘭斯大叫不妙,而在滿廳客人的驚訝叫聲中,胖子的長劍已當頭斬下。--------------------------------------------------------

  一劍斬下,蘭斯連閉眼的時間都沒有,只有睜眼等死。

  鏘!

  只聽得一聲脆響,跟著一股大力由後傳來,有人抓住蘭斯衣領,間不容髮之際,將整個人飛快地猛往後拖,當蘭斯回過神,自己已脫離劍光範圍,而一臉淡然的源五郎,則是在旁邊微笑。

  胖子滿以為這一劍,定將賊人斬至身首分離,故而一劍斬下,左手跟著探出,要將蘭斯的兵器搶到手,來個捷足先登。

  哪知道,一物打橫裡伸出,抵著劍勢,跟著便是道強力反震上來,胖子虎口吃痛,劍更是險些脫手,只好把探出的左手收回,兩手一齊握住劍柄,這才免得當場出醜。

  「什麼高手這麼厲害!」胖子吃了一驚,定睛瞧去,只見一名黑髮騎士,長衣輕揚,意態悠閒,臉上的表情像是在自家花園散步,而不是與人動手,他右手中光劍劍柄,恰恰好抵住自己下擊的劍。

  見著這等架勢,胖子知道來人功力非同一般,沒等劍被鎖緊,手腕一抖,「刷刷刷」連環五劍,連刺來人眉心、胸口、小骯,劍光似電,迅若流星,旁邊人方自看得眼花撩亂,五記奪命劍式已於瞬間遞出。

  胖子擋得快,對手擋得更快,也不見他怎麼作勢,便只是手腕、手肘輕抬,光劍劍柄便恰恰好封死對方劍鋒,每一記均是妙到顛峰,姿勢揮灑自如,一派閒適,看得旁觀眾人喝采連連。

  胖子心中卻更是吃驚,這連環五劍,名作「怒蛟翻江」,取其五爪飛騰之勢,乃是他生平得意之作,曾以此在南海連挫許多成名劍手,揚名立萬。剛剛料想對手不是尋常之輩,故而一出招便是這殺手,哪想到會被對方輕易接下。

  而令他吃驚的尚不止如此,對方的接劍手法,這才是恐怖。

  這人居然在和他比快!

  比快的方法不外乎兩種,一是廣識敵招,料敵機先;一是出手迅捷,敵未動而我先至。剛才自己連發五劍,劍還沒刺到,這人的目光已經移到劍尖將中之處,很顯然地,他識得自己的劍招。但他卻故意等到劍尖將及的瞬間,這才動手攔截,不佔料敵機先的便宜,這等劍法、神速、膽識,無一不是可畏可布。

  再者,他光劍並未掣開,僅用劍柄便隨手接了自己古劍五擊,顯示內力亦非泛泛,至少遠在己之上。

  一念及此,胖子不敢再行近身,連退開五丈,拉遠距離,出口問道:「閣下何人,為何橫加出手?」

  騎士看著手中光劍柄,微微一笑,對他卻是看也不看,道:「你也算知名人物,在大庭廣眾下追打這麼個小小毛賊,又屢殺不死,難道不嫌丟臉麼?」

  飯廳裡的食客見著有人拔劍動手,紛紛付賬逃開,卻還有不少好事之徒,想起剛才的精采畫面,捨不得跑遠,便半趴在欄杆外,想多看個一招半式。

  「知名人物?」胖子持劍護身,道:「你知道我是誰?」

  「南海一字快劍門,『辟氏雙雄,劍若驚鴻。』您辟仙岳辟大劍客的威名,自由都市中人哪個不知,哪個不曉啊!」他說得客氣,但嘴邊那抹傲然冷笑,卻讓人清楚地明白,這些話全是反諷。

  趴在欄杆旁觀的十數人,聽到一字快劍門、辟氏雙雄的名字,個個臉色大變,怕偷看看到不該看的東西,惹禍上身,就此一哄而散。

  「既知我一字快劍門威名,為何還敢阻我行事!」胖子辟仙岳口中極硬,心下卻已經怯了,他不提自己名字,而是用整個門派的聲威來壓迫對方。

  可惜眼前的這名劍手從不吃這一套,更對他的心理瞭然於胸,當下只是淡淡道:「久聞一字快劍門的快劍,又是斬蛟射月,又是什麼破浪驚虹,令人擋無可擋,我早想有朝一日要領教一番,但你剛才的怒蛟翻江,徒具形式,毫無半分劍威可言,看來什麼一字快劍也不外如是,這趟不走也罷。」

  「大膽狂徒,竟敢口出不遜,快快準備受死吧!」這一輪大鬧,登時驚動了貴賓廳,原本尚在其中飲酒作樂的二十多人紛紛跑出,發現兩名同伴昏倒在走廊,都吃了一驚。趕到前廳,剛好見著少爺與敵人對峙,趕忙搶到少爺身後護衛,既不刺激他的自尊心,又可擺出一副忠心護主的樣子。

  辟仙岳伸手一指,道:「那邊的三個也是同黨,圍起來,別讓他們跑了。」他僅命令手下包圍,卻不敢輕舉妄動,怕就是怕這些人的武功也和眼前劍客相若,雖然說他們既是與蘭斯為伍,武功應該不可能強到哪去,但總是小心為妙。話說回來,這大便賊子武功低微,怎麼他的同夥中竟有如此高手,此事真是奇哉怪也。

  辟仙岳奇怪,猶自喘氣不休的蘭斯則更加奇怪。原來這花小子一直深藏不露,平時整天看他醉後與源五郎打打鬧鬧、摟摟抱抱,用的又是水貨光劍,便以為他級數再高也不過是C級上下,哪想到這醉貓竟有如此功力。

  蘭斯曾經聽人提過,一字快劍門是南海極富盛名的大派,勢力甚強,而「辟氏雙雄」什麼的,則是近年來的後起之秀,在南海享有好大的萬兒,想不到自己今日惹上這等辣手人物,還能僥倖逃生,真是運氣。

  眼光輕輕掃過辟仙岳,花次郎冷笑道:「聽說一字快劍門稱雄南海,呼風喚雨,可惜這是陸上,不曉得倚多為勝的拿手本事,還剩個幾成?」

  一群門眾聽了這話,俱是大怒,只待少主一聲令下,便要將這無禮小子斬成肉醬。

  辟仙岳心下另有計較,眼前人武功甚高,倘若真是高自己一階的A級高手,那麼縱使己方人多也討不了好。他本來也非善男信女,但想起此行目的,實不願多生枝節,一拱手,道:「尊駕劍法之高,辟某甚是佩服,未敢請教尊姓大名?」

  花次郎抬眼向天,擺明了「就憑你也配問我姓名」的倨傲態度。

  辟仙岳一股氣直往上衝,想不到自己生平罕有地低聲下氣,換來的,卻是對方的半分面子也不給,心中打定主意,一待此間事了,必要聯合平時與己相好的師兄弟,聯手宰了這混帳東西。

  「我輩行走江湖,萬事抬不過一個理字。尊駕武功再高,也不能偏理而行。」辟仙岳強忍怒氣,道:「貴友適才的行為,已有辱我一字快劍門的威名,今日不留下個交代,休怪我等得罪了。」

  「早知道你狗屁雙熊不是什麼人物,你辟仙岳更加不是個東西,平時自命風流,在南海專用下流手段壞人女兒家名節,這等龜字輩,也想來和我講理,放什麼狗屁。」

  花次郎大笑道:「照我平常個性,你們這票無膽鼠輩,今天一個也休想生離此地,不過本公子現下心情不壞,又不值為這傢伙惹什麼是非上身,好吧!你倒說說,你要我給你什麼交代?」

  醜事當眾被揭,辟仙岳只給氣得手腳冰冷,決定再也不管什麼生事不生事,只要一逮到機會,便要發動所有力量,將這人生吞活剝。他不欲露出心意,強聲道:「也不難,只要貴友手中的那柄長刀,今日之事,一筆勾消。」嘴上這麼說,心裡的主意卻是人也要,刀也要。

  花次郎聽到這要求,頗出意外,辟仙岳別的不要,卻要蘭斯手中那口破刀,難道自己這幾天沒留心,走了眼,竟看錯了柄利器不成,心下狐疑,便回頭向蘭斯望去。

  蘭斯見他回頭,又是這副表情,以為他同意辟仙岳要求,要自己交出刀來,不禁怒火中燒,怒道:「好啊!花老二,你小子胳臂向外彎,出賣兄弟,以後本大爺和你沒完沒了……」

  一句話沒喊完,旁邊的有雪已驚道:「小心!」

  辟仙岳一見花次郎轉頭,暗叫天賜良機,哪還有半分遲疑,運起畢生功力,猛地一劍刺向花次郎後腦,他取劍角度刁鑽,狠辣無比,算好了一擊中的之後,立刻抽身,免得遭受對方瀕死一擊。

  這一劍之激速,甚至隱隱在空氣中擦出火花,說是他拚命之擊,實不為過,而劍將及腦,花次郎仍動也不動,恍若未覺,辟仙岳正自大喜,忽聽見一絲冷笑:「鼠輩總喜歡偷偷摸摸。」

  伴隨這話的,是一點寒星。

  是的,在辟仙岳的眼中,只看到一點寒星。

  在長劍將要破腦而入之前,花次郎頭也不回,反手掣開光劍,乍開的藍白色光虹,幻作森然冷氣,直向辟仙岳腦門點去,花次郎知道,自己這劍,絕對會比辟仙岳要快,後發先至,逼得他收劍後退;就算後發齊至,他也必然會收劍,因為既然是鼠輩,便萬萬沒那個膽。

  後發又後至?這可能花次郎連想都沒想過。

  要破解這一招,方法不勝枚舉,只要自己高興,甚至一回手便可宰掉這頭老鼠,之所以用那麼笨的方法,只因為這頭老鼠出身一字快劍門,要徹底贏他,就要比他還快,這樣才贏得過癮。

  丙然,辟仙岳一驚覺冷氣撲面,便知不妙,大叫一聲,向後飛退,他一字快劍門的身法別具一功,而辟仙岳也確實有幾分真功夫,竟給他在疾進中硬生生止住去勢,朝後方退去。

  一退便是五丈,中途難免撞倒幾個手下,踩斷些骨頭手腳之類的,不過保命當兒,這些都不是重點,五丈還嫌不夠,辟仙岳又是一點,反正大廳寬得很,他瞬息間便退至十丈開外,直至狠狠地撞到牆邊。

  一口氣猛退十丈,真氣消耗甚鉅,辟仙岳不禁白了臉,大口喘氣。第一口氣才吸進去,森寒無比的劍光,已抵在他眉心,冷冽的劍氣,將他全身血液,化作冷汗,大量地從各處毛孔流出。

[ 本帖最後由 huro 於 2008-5-13 18:22 編輯 ]
ark17303 發表於 2007-11-4 11:26
梅之卷 梅之卷


  夜深了,黑紗似的天幕上,星光像永恆之鑽似的閃爍,早在數十億世代之前,們就已經存在,數十億世代之後,當所有的生物滅寂於無,們也一樣會存在的。

  在千萬個夜晚的夾縫中,人們作夢了。為了把這些夢境,忠實地記錄下來,我,將與星光同在,整理所有夢中的故事。

  雷因斯·蒂倫王立史學圖書館宮廷詩人

  ~~天地有雪

  ※※※

  又是下雪天,每當下雪的天氣,人們的故事,就特別多。

  當纖細的雪花,揉合銀白色的潔淨月光,無聲地點綴大地,銀髮劍士趴伏在桌案上,掛著淡淡的笑容,在熟睡中作著溫馨的夢。

  那是個白楊梅的夢境,一枝潔梅,在冰雪中飄散芬芳。

  那是個夜夜私語的夢境,有對男女,隔著迢迢長路,許諾千里纏綿的誓詞。

  那是個……

  「猜猜我是誰?」

  「從嘉哥哥!」

  「猜對了,嘉敏,你看看這是什麼?這可是我從師傅的園子裡摘的,整個大陸上最美的梅花,好不好看?」

  「嗯!好美啊。」

  「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可比起我的小嘉敏,梅雪都比糞土還不如,來,我幫你把花簪上。」

  「謝謝啦!」

  「你知道嗎?師傅曾說過一個白楊梅的故事,他老人家說,只要在圓月夜,滿懷誠意地為心上人簪上梅花,兩個人的感情就能夠長長久久,永不分離。」

  「那……後天晚上月圓,你再幫我簪一次花,好不好?」

  「不行啊,從明天起,我要回書院閉關,三悟青蓮劍歌,你知道的,這劍歌對我實在太重要了……」

  唉!這人總是這樣,在他的心裡,自己的地位,是不是還比不過那些冷冰冰的劍呢?

  這想法令她有些憂怨,但是,只要想起他在閉關前夕,仍不遠千里,專程回來為自己簪花,心裡的一抹不快,也就釋然了,當下幽幽一歎。

  「從嘉哥哥,我好希望,能早一日成為你的新娘,把你好好拴住,不用積年累月的在窗台盼你。」

  「哈哈!你放心,這一天不遠了,只要我修成劍歌,遊歷大陸一周,振興我唐國的威名,那時候,我們就風風光光的拜堂,以後呢,我再也不離開你了,我們就生滿山滿谷的兒子……」

  「討厭,人家說正經的,你還笑人家……」

  「哈哈……你還真的臉紅了,哈哈……」

  哈哈哈……

  ※※※

  艾爾鐵諾歷五六○年十二月十七日艾爾鐵諾帝都

  別來春半,觸目愁腸斷,砌下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

  帶著幾分惺忪,她從夢中醒來。百鳥彩繡的錦被,給體溫一烘,散發出濃郁的女性幽香,引人無限遐思。

  冷風吹進,室內多了一陣寒意。

  「好冷啊!又是下雪了嗎……」

  口裡呵著熱氣,腦子還是卻有些昏沉沉的,是感染的風寒尚未痊癒吧!

  打消了召喚隨身侍女的念頭,她穿上披風,輕輕地走到窗邊,眺望外面的世界。

  精美雕刻的木窗,在冷風中輕輕晃動,發出「嘰、嗄」的低沉聲響。窗外,一點一點的皚皚銀粉,輕飄飄地,灑遍每一地面。

  「雪真是好啊!好像可以掩蓋一切似的……」

  稍稍拉緊了披風,她喃喃說道。

  從下床以來,她一切的舉動,都是那麼的動人,充滿含蓄的美感,略嫌有些骨感的纖瘦肢體,配合微微搖擺的婀娜體態,勾勒成了動人心魄的誘惑力。

  大陸上的人們都說,她是大美人。毋需胭脂擦面,緋點絳唇,朱丹嬈嬈,金粉花黃,只要往花旁斜斜一倚,所有的鮮花都為之失色;她的一顰一笑,本身就是最美的圖畫。

  可不是嗎?她是絕代美人。然而,正如史冊中的許多故事,這是不是也成了一切災難的根源呢?

  「咦?」

  臉上依稀有幾絲冰涼,當伸指觸摸,這才發覺是水痕。

  錦被猶暖,枕畔卻又濕了老大一塊,會是與臉上水滴同樣的鹹味嗎?若是,只怕……只怕又是想起他了吧!

  從沒想過,人的一生,會有那麼大的改變,兩年前,自己只不過是個從不出深閨,喜歡對著鏡裡的絕世姿容,作著綺麗美夢的待嫁女兒。

  那時候,總喜歡追著他的身影,欣喜地到處跑。山澗賦詩、星台詠詞、亭間烹茶、松泉對奕,特別是在親友們的簇擁起哄下,她填詞、譜樂、鳴笛奏樂,而他撥劍起舞,騰龍起蛟,顧盼生風,兩人眼波流轉,不知羨煞多少旁人。

  每一刻相處,每一眼凝視,都是最美、最真的風流韻事。

  哪知天降霹靂,硬是炸開水邊鴛鴦,折枯並蒂雙蓮。一場巨變,她再也沒能見著他一面,祖國被滅,家破人亡,原本美好的童話世界,一下子便墜進了萬丈冰窖裡,跟著,她被擄進王宮,成了勝利者掌心的禁臠。

  剛開始,為了保住貞潔,她一心求死,卻是欲死不得。一是對方監視的緊,苦無良機;再來,她始終相信,有朝一日,他會來把她帶離著深鎖牢籠的,未在見他一面之前,怎能如此就死,怎忍得如此就死!

  所以,她刻意讓自己變得麻木,不吃不喝不睡不想,對身邊的一切事皆充耳不聞,就像一個活死人,整日行屍走肉,如此幾個月,連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人是鬼?

  既然對方也故充斯文地承諾過,「不以暴力而凌其身,必等到佳人回心轉意的一天」,那麼,這樣,那些人就應該沒辦法了吧!

  當然,這想法實在是太天真了,那些披著斯文皮衣的野獸,凶殘狡猾的程度遠超你的想像呵!

  當一個個唐國遺臣,給押來全家斬首於她面前,那些爺伯嬸的眼神裡,有三分同情、三分悲涼,卻更有四分怨毒!

  是你,是你自以為是的悶不作聲,犧牲了我們!

  這些眼光猶如利斧巨鑿,把她自以為堅固的冰巖外表,一一剝除,當第三批人的鮮血,飛濺在她蒼白的臉上,她終於哭倒在地,點頭屈服了。

  王府裡張燈結綵,喜氣洋洋;街外鑼鼓喧天,煙花繽紛。那個男人自以為恩寵似的,賞了她這亡國孤女一個王妃的名分。當陣陣喜樂鳴奏至最高點,她還忍不住幻想,下一刻,他就會出現在眾人眼前,憑著高超的武技,救她脫出牢籠外。

  可是,他終究沒有來。

  他當然不可能來,這時候的他,正像只無骨的蛆,顫抖在大獄的最深處,受那生不如死的折磨。

  洞房花燭夜,當那個男人的笨重軀體,伏趴在她身上做獸性的發洩;粗燙的鼻息,伴著撕裂似的疼痛,麻木了她所有的感官。她沒辦法發出一點聲音,無聲無息中,淚,悄然滴落!

  「對不起!從嘉哥哥,嘉敏沒能為你守身如玉,可是,我只能用這方法,盡力為你多留些東西……」

  那晚,對映著鏡裡的憔悴嬌容,她砸破了妝台鏡。

  在那以後,她再也沒照過鏡子。

  後來,人人都那麼傳說,他已在獄中,被艾爾鐵諾賜牽機藥毒殺,棄屍荒野了。

  她試著不去相信,卻又莫可奈何,因為沒有別的東西支持剩餘的希望。

  「從嘉哥哥,不管你在哪,嘉敏都要跟著你去。」

  可她終究是沒有死。那一對對悲哀而怨恨的眼神,至今仍繚繞在她夢裡,揮之不去。

  對方曾經承諾,只要她乖乖聽話,就會給唐國子民優渥的生活,不加折辱。

  為了那數千萬的生靈,再怎麼苦,她都得生不如死的活著。但,「乖乖聽話」這四個字,卻是得用多少的淚珠才能串成啊!

  特別是,每當他昔日的朋友,為了往昔恩義,不惜冒著大險,潛入王城,想救她出宮,卻每每在破穹騎士的手下落敗身死,又或誤中機關而亡,這些消息,怎不令她心碎神傷。

  是以,為了不讓這無意義的死傷再發生,她不得不在出席於社交場合時,強顏歡笑,裝出一副為榮華富貴而樂不思蜀、夫唱婦隨的恩愛模樣。

  她曾經想過刺殺仇人,可是,報了仇又怎樣呢?已經玷污的身體,是再也不可能回到當初了,便算是刺殺成功,唐國的子民也不會因此受惠,反而大有可能因此受累。

  不!不能再牽扯旁人了,與其變成那樣,還不如只犧牲自己一人,只要能夠換得親眷子民的平安,就是再怎麼羞恥、痛苦,她也甘之如飴。

  很諷刺地,這麼一來,造成這一切的仇人反而不能死,因為只有獻媚於仇人,才能遂得所願。當然,這也一定是對方早就算計好的。

  她不想這樣,她深深為自己的行為而反胃欲嘔,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呢?人世間,有太多的人、事,都不是情願被發生,卻還是不停的上演。

  「從嘉哥哥,為什麼你不來接我呢?你明明答應過的啊!」

  「怎麼又是下雪天啊……」

  乘著夜色,他縱身飛躍,在城內各處出沒不定。

  先一刻,他在層層屋瓦上踏雪急奔;下一刻,卻又在街邊酒館舉觴慢飲,形跡錯落無蹤,讓人產生奇幻莫測的感覺。

  艾爾鐵諾號稱是當今大陸第一強國,王城中端地是臥虎藏龍,別的不講,單只是長駐王都的破穹騎士,就不知網羅了多少奇人異士,實力堅強可想而知。

  要在這麼多強敵環伺下行動,便算能夠落足無聲,只怕在舉步的同時,身上就中了十七八劍,死的莫名其妙。對於能以思感代替耳目的一流高手,任何氣息的流動,都會引起他們的注意,非至死不能擺脫。

  他神劍初成,大陸上除了少數幾人,當真是誰也不懼,不過,眼下卻非仗劍大殺的好時機,特別是在今晚,如果環境許可,他甚至連撥劍的念頭都不想有。

  白鹿洞的「踏雪驚鴻」身法,混用大雪山「魅影迷蹤」心訣,他全身的反應倏地攀升至顛峰,整個人幻作一道清風,在華燈瑩雪中飄行無定。

  雖然不是高速,卻巧妙地越過張張思感網,在眾多明暗樁的戒備下,從容潛行。

  忽地,他停下腳步,在遠方一盞搖曳***的背後,他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

  「雪好像越來越大了。」

  披好輕裘,她緩步踱至室外,捧手接住繽落的雪花,碰觸口唇,感受沁涼的寒意。

  「好冷啊!呼……」

  似乎有些抵受不住,她不自覺地拉緊了皮裘的襟口。

  她喜歡雪。從那一夜之後,她就深深地愛上了雪。喜歡瑩雪的潔淨,喜歡新雪的無暇,更喜歡雪的掩埋一切。

  彷彿只有置身雪中,讓這些天上淨水洗滌已骯髒的身體,她的心靈才能得到些許安慰。

  前天夜裡,就是為了貪近雪景,不顧侍女的勸阻,在大雪紛飛的花園裡怔怔出神,吹了一夜冷風,才惹得風寒纏身。

  不知為什麼,打前天夜裡,滿月盈空的那一刻起,心裡突然很不安寧,彷彿有什麼重要的事即將發生,使得這兩天來心緒不寧,食不下嚥。

  給冷風一吹,精神似乎好了些,瞥向後堂,只見***通明,那個人……也還沒睡麼?

  「是有什麼事嗎?」

  仔細想來,那人這一周來似乎都睡不安枕,天皇世冑的生活,其實也是很不安穩的。

  並不是關心那人,只是……出於一種難以言喻的悸動,她仿似著了魔,中了蠱,不由自主地朝那***通明處走去。

  ***照射處,男子正在書案上閱卷苦思。

  身為艾爾鐵諾的皇子,並沒有常人想像的那麼美好,帝國極度盛強之下的隱憂,連瞎子也看得出來;眾皇子間並沒有足以穩坐繼承人位置的優異人選,彼此間的權力鬥爭,會隨著時間而漸趨白熱化吧!

  撇開嫡系血親,旁系的皇親卻不乏有力之輩,優秀的王親,一旦與強大的軍閥勢力結合,所產生出的力量,只要想一想就覺得擔憂,特別是那人,只要一想到那名字,和那人日漸龐大的勢力,男子就食不下嚥。

  「旭烈兀,你為什麼要出現……」

  現在,在幾個皇子的有心打壓下,是暫時迫得這人韜光養誨,退身於廟堂之外,但是,還能壓制多久,要是有一天壓制的力量鬆了,那個後果,絕對是無法想像的嚴重。

  更何況,自從兩年半前的一場宴會後,又有一個新的名字,令男子寢食難安。

  身為皇子之尊,男子可說是嘗遍各式佳麗,可是,卻從沒有哪個女人,會讓他非欲得之而不甘心,為此,男子不惜以皇子之尊,親自上台一顯身手,蠃得美人歸。

  哪知道,這番平生首為的壯舉,卻成了引人訕笑的大恥辱,擂台上走不出十招,男子便給他踢飛了兵器,一腳踹下台去。

  受到挫折的尊嚴,和難耐的慾火重疊,男子用盡了種種方法,甚至不惜與虎謀皮,最後,終於得償所望,美人在抱,而該殺的他,已經永遠不會再出來礙事了。

  事情本來是應該這麼發展的。

  可是,一周前,探子傳回了驚人的消息,本來早該腐爛朽化的他的屍體,竟然怎麼找也找不到。屍體是不會走路的,必是有人將之搬移了,應是那些該死的唐國遺民,偷出屍體想厚葬吧!

  男子特別下令,要對此事從嚴調查,但在發下命令的同時,一個不祥的想法浮現心頭。

  「莫非,他還沒死……」

  這該是不可能的,那麼樣的折磨還毀滅不了他,那世上就該再也沒有死人,而看守大獄的特殊獄卒,也全該吞豆腐自殺了。

  可是,對方是他啊!

  如果是一切均以天才著名的他,是不能用常人的標準去衡量的,如果是他的話……

  哼!就算他還沒死,現在又能作什麼,生米早成熟飯,人事盡改,便算他捲土重來,也得不回失去過的一切了。

  想到這裡,男子不禁有些得意,到最後,自己才是勝利者!

  彷彿有意要嘉獎男子的勇氣,書房前方的兩扇門,給無名急風一吹,「呼」一聲,猛向兩邊打開。

  「啊!」

  男子的瞳孔倏地睜個老大,不敢置信地死瞪著門外正前方。

  門外……

  就在門外,十丈遠的一棵青松上,銀髮的騎士,反映月色,乘風立於松枝上,隨著松枝起伏不定。

  「是他?」

  月如銀盤,面如雪,衣如雪,飄揚中的長髮更是光潔勝雪,冷風未有稍停,在他的身上鍍了一層又一層的銀白,而掌中斑駁的木劍,此刻正逐漸綻放出耀眼的白芒。

  「他來了,他到底是回來了!」

  給那鷹隼般的視線一盯,男子驚出了一身冷汗。在這之前,男子從未想過,原來,一個人的眼神,居然可以散發這麼濃的怨毒;原來,一個人的心,可以產生這麼深的怨恨。

  男子想逃,最低限度,也要開口說些話,對方只是個失敗者,怎能再次失去自尊,上次所受的屈辱,猶自歷歷在目,清晰一如昨日。

  可是,想出口的場面話,卻成了沒有意義的夢囈,儘管隔著十丈之遙,凌厲的氣勢,第一時間就壓倒了對手。男子整個身體彷似被釘住一樣,癱在座椅上,,早已濕透了整件衣衫。

  銀髮騎士在笑,見到這麼光景,他的嘴角更是泛起了微笑,那是抹充滿譏嘲意味的笑容。

  不只是譏嘲這無用的男子,更是譏嘲他自己。將他害至家破人亡、一無所有的,原來就只是這麼一個窩囊傢伙!這麼看來,自己也實在不怎麼樣嘛!

  (他想殺我,他是回來殺我的!)

  恐怖的想法,有如電鞭,讓男子稍稍鎮靜下來,多年的武術鍛煉,到底是有些用的。男子虎吼一聲,猛地推翻書桌作障礙,以最快的速度向內堂奔去,同時盡最大力量發聲求救。

  桌子推倒,人方舉步,救命聲還沒來得及發出喉嚨,男子只覺眼前白光驟亮,逼的人睜不開眼,而足以凍結肺腑的冷冽劍氣,覆天蓋地直指而來。

  (我逃不過的,我死定了……)

  走進內堂,只見眼前一片白芒耀眼,淒美的劍光麗而奪目,叫人為之失神,看不真切。

  她不懂什麼高明的武功,卻知道什麼是高明武功,驚見此景,馬上瞭解到大部分的狀況。

  只是大部分,而非全部。

  「有刺客」

  傳聞近來皇室鬥爭越益明顯化,想不到已經鬧至這個田地了,電光石火間,她只有這個念頭。

  (這個男的還不可以死!)

  為了許多方面的維持現狀,必須要這個男子存在才行,否則自己這些時日的犧牲,豈不是全都白費了。所以,現在還不能讓他死……

  (儘管我非常希望這人早些死……)

  在那瞬間所做出的決定,她撲上前去,用整個身子覆蓋住大半劍光。

  雪,簌簌落下!

  輕飄飄,彷似無根的白蓮

  羽毛般地遨翔……

  滴答……

  滴答………

  滴滴答………!

  水滴在地上綻放了紅梅

  一朵一朵又是一朵

  紅梅,會不會流淚?

  落在地上的紅色水滴,是什麼?

  熟悉的溫熱,融化了雪,

  像淚,很溫暖的眼淚,

  情人的眼淚!

  劍光如雪,長衣如雪,握劍的手慘白似雪!

  當他飛劍疾刺,心中充滿了快感,激盪的心情,甚至讓整個人有些飄飄然,血海深仇,切膚之恨,就將一劍了結。

  但,當這一劍將刺中實物前,一道人影打橫裡衝出,趴蓋在男子身上,這令他微微一楞。

  (是王府侍衛?還是內侍?愚忠的傢伙!)

  冤有頭,債也到底有主!唐國李煜豈是濫殺無辜之人。

  心念急轉間,他撥劍回抽,打算發出第二劍,再取敵命。

  哪知男子驚見敵刃臨頭,正自狂呼「我命休矣」之際,喜覺一個人體衝來當活盾牌,膽顫心驚之下哪顧其他,把背上那人往敵刃一推,寄望阻得敵人一阻,趁機撥腿逃命。

  「卑鄙小人,竟用這等無恥手段!」

  他勃然大怒,卻已回手不及,劍刃已刺入來人體內,雖覺是其咎由自取,卻總不願就此誤傷人命,又發覺入懷的是個女體,當下硬生生止住劍勢,整個人如箭矢般向後飆射。

  劍尖淺入即退,僅僅入肉三分。

  男子發力狂奔,將要奔入內堂。他心下大急,不待腳步站穩,向前猛跨一大,揮劍攔截。

  劍光水平揮出,便要斬去男子首級。

  血光濺起,那女子竟從中攔截,伸手緊緊握住長劍,不使他再能前進半分。

  (天殺的愚忠蠢貨,壞我大事!)

  眼見良機將逝,他又急又怒,便想猛施辣手招數殺敵。便在此時,他與那女子打了個照面。

  天地彷彿死寂了下來。

  猶記小蘋初見,兩重心字蘿衣,琵琶弦上說相思!

  她把身子覆蓋上去,還來不及弄清發生何事?只覺身體直往後跌,徹骨寒氣襲體,剎時,脊椎一涼,緊跟著便是微微一疼。

  沒有多劇烈的疼痛,僅像給蚊子叮了一口般,稍稍麻了一下,慢慢地,麻痺感往下傳去……

  (我受傷了,傷得重不重?刺客是什麼人?)

  白光再起,劍芒又盛,這些念頭全集中成一個,「那個男人還不能死!死了,過去的犧牲就沒有意義了。」

  也不知從哪來的勇氣,她以快得連自己都嚇一跳的敏捷動作,猛地轉過身來,手一伸,將刺去的劍刃牢牢握在掌中。

  稠濃的鮮血,順著劍刃滴落。

  好痛!

  與剛才的麻木不同,手指立刻就痛的失去知覺,而她終於看清了刺客的相貌。

  (怎麼會!)

  兩人目光交接,心頭皆是劇震,彷彿數十個晴空霹靂在耳畔同時響起。

  剎時間,恍若隔世。

  他顫著口唇,說不出話來。握劍的手,這輩子從來沒有那麼沉重過。

  猶記玉階送別,小兒女笑說眼前事,兩情相悅思無窮,歡喜怎管其他。

  誰料一去不歸,鴛鴦翼驚破兩邊飛,生死淒涼無話處,滄桑哪堪回首。

  多少日子以來,朝思暮想的那人兒,終於出現在眼前。熟悉的面容上,竟有著全然陌生的表情。該殺的賊天啊!自己到底被奪走了多少的東西啊。

  想說些話,但哽塞的喉嚨早已失去功能,兩行清淚,爬上了滿是風塵的臉。

  自古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是,斯情斯景,又怎由得他不流淚。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把全身血液,化作淚水奔流,洗去這些年來造成的傷痕。

  雖然,那是不可能的……

  對不起,對不起啊!嘉敏,一切都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好,我沒有用,居然這麼久了才來接你……

  跟我走吧!嘉敏,從嘉哥哥接你離開,我們一起離開這裡……

  喉嚨間咽嗚出聲,他伸出手來,想把玉人扶起,趁著沒惹出大事前,全速脫出重圍,好好為她填補這些年的傷痛,卻發現她還緊握著劍刃,連忙撤去真氣,使劍刃化利為鈍,再成無鋒。

  「啪!」

  伸出的手,給無情的撥開,他便猶如給一桶冰水臨頭罩下,呆立當場。

  再見情郎,她如何不是淚眼朦朧,柔腸寸斷。眼前的他,是自己懂事以來,魂牽夢縈,誓同生死的夫君啊!

  幾百個夜晚,她輾轉難眠,泣不成聲,唯一的念頭,便是只求速死,而就是為了想再見他一面,才甘願苟活下了的不是嗎?

  現在終於見著,知他安然無恙,卻是一頭黑髮盡轉銀絲,顯是不知經受多少苦楚,再瞥見右手上的斑斕傷痕,她淚如泉湧,完全忘記了自身的遭遇,把整副心神放在探索他受過的傷害上。

  只有老天知道,她有多想投入他懷裡,緊緊擁住他,為了已失去的那麼多東西,好好痛哭一場。

  可是,她又哪裡還有臉,再回到他的身邊呢?他神采奕奕,意氣風發看來猶勝往日,而自己……這副已萬劫不復的身軀,這麼污穢的自己,又怎能再配的上他!

  況且,又怎能如此兒戲,說走就走。想起在宮裡的這些日子,不管是侍女還是內侍,都在有意無意間,替主子傳遞了同樣的訊息。

  「只要你敢有二心,我就命人入金陵城屠城,看你怎生忍得,怎生承受得起!」

  她忍不得,更承受不起,若因自己的一舉一動,而使得故國百姓遭劫,那怎對得起塗炭生靈,又怎有臉再向他交代,所以,不管再怎麼屈辱,她都得放下羞恥,作一隻乖乖的籠中鳥。

  現在,突然說要離開,不管他武功多高,拖著自己想必是沉重負擔,姑且不論成功與否,便算成功逃逸,若這些冷血人魔當真實現諾言,那又該如何是好?她不能牽連這許多人民,更不能累他為己成為千古罪人。

  所以,當他伸手來扶,她下意識的動作,便是揮手把他撥開,彷彿害怕什麼一樣,整個身體直往後縮。

  (她怕我……為什麼?)

  從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進行別後重逢,他呆立原地,怔怔不語。

  在流浪的一年間,他聽過許多傳聞,泰半是說她貪慕榮華富貴,喜新厭舊,忝不知恥,一受封為王妃,便爭寵獻媚,極盡下流之能事……每次聽到這樣的傳言,他都只有流淚。

  自小青梅竹馬累積的感情,怎會如此不堪一擊,她的心、她的脈脈深情,普天下不會有人比他更瞭解;也再不會有人,比他能體會在表面之下,內心的悲傷。不管身體分離多遠,他們的心始終會是連結在一起的呵!

  因此,由始至終,他只是不斷的憎恨自己無能,眼見心上人倍受凌辱,卻只千里旁觀,不能相救,這麼樣的廢物,算什麼男人,哪有資格稱作男子漢。

  可是,當看到她這等反應,再想起適才她兩次捨命相救那狗種,他不禁動搖了,種種陰鬱的謠言、由傷痛所產生的怒火與恨意、因背叛而受辱的男性自尊,形成啃食人心的蛀蟲,散發著不祥的濕臭,開始腐蝕彼此間的真摯感情。

  嘉敏!難道你也像師兄一樣麼?

  你們都是我最相信的人啊!

  難道,連你也背叛我了嗎?背叛了家國,背叛了親人,背叛了我的感情、我的信任……

  原本便已激動的心,此刻被新的憤怒所填充。握劍柄的右手,下意識地逐步捏緊,而又忽地放鬆,如此不斷反覆,他長歎一聲,兩肩無力地垂下,卻是拿不下半分主意。

  他的眼神,為什麼突然變得那麼熾怒?

  他的手為什麼移到劍上?

  他身上的殺氣,為什麼突然大盛?

  多年來的相處,他的一喜一怒,各種情緒的大小動作,她實在太瞭解了,見他如此異舉反應,一顆芳心登時直往下沉。

  從嘉哥哥,你不相信嘉敏麼?過往那麼久的廝守,你對我的那麼多好,難道不能成為信心的依據麼?

  你的傷、你的痛、你的苦,我都明白,如果,把怒意轉移在我身上,可以令你稍洩鬱悶,嘉敏甘之如飴。

  只是……只是……

  她淒然一笑,搖頭不語。

  只是……只是想不到,所謂的金石堅盟,三生之約,也不過就是這麼回事……

  她放開劍刃,想撐起身來,對他說些什麼,哪知腳底一個蹌踉,狼狽地重跌在地,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兩條腿彷似麻木了般,竟是使喚不動。

  「啪!」

  見她跌倒,他驀地驚醒,連忙伸手相扶,哪知剛觸及柔夷,卻又給她揮手用力撥開。連續兩次給撥開,他不由得一愣,作不出反應。

  記憶中,不管是什麼事,她總是那麼語笑焉焉,和顏悅色,說話低聲細氣,儼然如最重禮儀的傳統仕女,從沒有大聲說話的時候,更不曾在人前生過氣。

  可是,現在出現在她眼中的,卻是淒楚的哀傷,與熾盛的怒意,一種因為不信任而心痛的怒意。

  我這個大笨蛋!我……我是不是又作錯了……

  如果說,不是想像的那樣,那她為什麼不肯跟我走?

  離開這裡,不正是我們期待已久的事嗎?

  嘉敏,為什麼?

  正當他驚疑不定,大隊人馬聚集的腳步聲,有條有理的靠近,相當多數的人馬,包圍住這內書房左右了。

  而在門外,一個熟悉的討厭嗓音響起:

  「李煜!你別以為自己可以為所欲為,只要你敢動孤一根毫毛,艾爾鐵諾的大軍,就立刻踏平唐國……」

  他先是一呆,繼而恍然大悟。當下又是悲憤,又是氣惱,猛地長吸一口氣,白皙纖細的右手臂,突然漲個老大,彷彿盤根錯節的百年老松,筋肉突起,聲勢甚是怕人。這一掌,是他畢生功力所聚,一振臂,只見狂飆的劈空掌勁,如颶風般破窗而出。

  「呼!」

  男子與屋內相距數十丈,又是身處過百騎士間,安全無虞,方自得意洋洋,哪料一道勁風忽在面前響起,驚覺不妙,趕忙側頭避過,卻是遲了半步,面門彷似給人一拳狠狠打中,噴出的鼻血,合著兩顆門牙濺個半天高,在昏死過去前,男子聽見了自己的骨碎聲。

  在往後的許多天裡,男子只要一有表情,立刻便會疼的流下眼淚,一直到一年後的每個深夜,這鬼神難敵的一掌,還是每每讓男子自夢中狂叫驚醒!

  人在屋內發掌,破空的掌勁,居然能隔著這麼遠的距離;穿越那麼多騎士的護衛,從容傷敵,這等武功,天威莫測,又豈是可畏可怖四字所能形容,騎士們一時嘩然大亂。

  斗室內,他緩緩放下了手臂,這一掌,應該對外面的騎士,有相當程度的阻嚇作用,讓他們不會立刻衝進來,如此,當可多爭取到一點時間。

  他望向她,目光中既有無限溫柔,無限依戀,又是無盡的傷心。

  嘉敏!嘉敏!這些日子以來,苦了你啦,都是因為我的窩囊,才讓你吃了那麼多的苦,把那麼多人的苦全都扛下……

  強做出微笑,他又伸出手來,要攬她起身。

  故國的子民,不是不重要;無情的兵災,絕不能再次牽連到子民們。只是……只是,為了你,就算是千古罪人我也心甘情願,來!跟我一起離開吧!

  比較起來,百萬生靈,又哪比得她回眸一笑要來的重要,只要能讓她重展歡顏,哪怕是墮天惡行,他也將照做不誤。

  見他如此心意,她感動莫名,長久以來的期盼,終於成真,兩顆飄零而破碎的心,此刻得以緊緊連繫,一如當初。得願如此,復能何求?

  只是,在歷經了這麼多事變之後,傷疲不堪的心,縱能癒合,也絕不會是當初的那顆心了。

  從嘉哥哥。為什麼?為什麼你兩年前要走?

  既然你的走,粉碎了一切,那又為什麼要再回來,讓我多添一絲假希望。

  既然要回來,為什麼又不在一年前回來,如今……如今事物依舊,人情早非!

  如果是在兩年前,甚至一年以前,見著他,她會不顧一切,管他什麼後人議論、千夫所指,她必將放下所有束縛,與他共同脫出牢籠,雖死無悔。

  但是,這兩年來的憂患生活,教她學會了穩重多慮,更明白了人情憂患,當看到那麼多無辜被斬首的人頭,怨憤而無依的堆在腳邊,她再也沒辦法硬下心腸,讓不相干的人因己而受害了。

  更何況,一旦百姓遭劫,受到非難的,除了自己,還有他。世間的人,會把他形容成一個「不愛江山愛美人」的昏庸亡國主吧!

  這點,是她就算死,也不願見到的。寧教「紅顏禍水」,莫成「千古罪人」!

  頃刻間,她心意已決。

  趁著主子昏迷急救,幾個貪功的侍衛,瞄準了室內的銀髮身影,猛力射出細小暗器,寄望能圖個僥倖。

  但聞「呲呲」連響,牛毛針、菩提子、鐵蓮子、袖裡箭……各式大小暗器,在觸及他身體三丈前,全給護體氣罩擋下,一一無力地墜落在腳邊。

  他沒有反擊,也無心反擊,因為更重要的事,吸引了他全副精神。

  「啪!」

  第三次,碰觸柔夷的手,又給撥回。

  而這一次,兩人的嘴邊有笑,眼中,卻有淚。他們是笑著淚眼相對。

  自始至終,他們無發一言,既是無能,也是毋須。

  在目光交觸中,他們清楚地瞭解彼此的心意。

  你的好,我的傷,彼此的苦,我們都明白呵。

  你不能走,而我,也不能再留了。

  事已至此,夫復何言!再多說,只有侮辱了彼此的心意。

  他望著她,熱淚盈眶,忽然間,他想起了臨別前,自己的諾言。

  「我們打勾勾,從嘉哥哥,一定要回來喔。」

  「好,我就跟你打勾勾,笑一笑吧!要是騙你,我就吞一千根針,這樣行了吧!」他蒼涼苦笑,跟著,他蹲下身,拾起了腳邊的細針,就這麼對著她,彷似嘗什麼津津有味的佳餚,開始一根一根地,往口中送。

  她沒有阻止,也無能阻止,手掌和背後的失血,已讓她的視線有些茫茫然,她只能靜靜地看,然後,伸出手來,輕輕撫著他的臉。

  自今而後,或許無能再見,那麼,這一刻,說不定就是他們最後的相聚了,她又怎麼能打斷,他最後證明心意的機會呢!

  針色湛藍,是有毒嗎?

  他不知道,反正,在毒藥麻痺他口唇前,他的感官早就麻木無覺了。利針扎舌刺喉的痛楚,完全渾然無覺,反倒是她的輕觸,她的一顰一笑,整個地清晰起來。

  血,皓腕上的血,舌尖的血!

  淚,凝視中的淚,心底的淚!

  當血沿著臉龐流下,混合無奈的淚珠,緩緩入喉,當真是血淚斑斑。

  曾有詩人悼念亡妻時,這麼說:「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只有淚千行。」

  而此刻,他們亦是無言相對,淒涼欲斷腸呵!

  辛酸的感覺,隨著眼淚慢慢流盡,取而代之的,竟是有些甜美、有些苦澀、有些溫馨,卻又化為無盡傷心的滋味。

  這滋味中,苦中有甜,一如他們笑中有淚。

  腳邊的針,用完了,他滿口鮮血,嘴唇泛紫,卻想移身再撿。她拉住他,輕輕搖頭,對著外邊越益喧鬧的人聲,莞爾一笑。

  他亦一笑,停下動作,在她水蔥般的纖指上,深情一吻,烙下血之誓印。

  「但教有生一日,我,永不負你!」

  良久良久……

  他放下玉指,向後退開。跟著,他仰空長嘯,頓足一點,身如掠空大鶴,撞穿層層屋瓦,破空而去。

  騎士們的呼喊、怒罵聲,與清嘯混合,卻立刻顯得微不足道。而後,嘯聲漸遠。

  她跌坐在地,聽著大批侍衛跑近的聲音,而因為身上的失血,漸漸昏昏欲睡。

  不曉得為什麼,在昏迷過去之前,她忽然有個預感,自己從今以後,將不會再落半滴眼淚了。

  今晚一別,兩人將璶在不同的地點,以不同的方法來繼續自己的戰爭,也許再也見不到面了,也許從此生死相離,不過,在那一吻的誓言中,她知道,儘管身處兩地,或許天人永隔,兩顆心,將會超越一切的距離,緊緊相系,這是他的諾言啊!

  在這個大雪紛飛的晚上,宮燈黃,初映雪,王城裡所有的民眾、達官貴人、販夫走卒,都給這樣的嘯聲驚醒。

  那彷彿是九天蒼龍,長聲怒吼,盡情傾洩自己憤怒的嘯聲,迴盪在王城之內,餘音繞樑,久久不散。

  夢醒了,盅底酒液已干,而窗外的大雪卻猶自未停,紛紛飄落地面。

  在那以後,劍仙李煜之名,響遍整個崑崙,成為第一位闖進艾爾鐵諾王城能全身而退者,由是三次,斬殺破穹騎士、王室高手不計其數,期間艾爾鐵諾更聯合四大勢力,策動秦淮血戰,激戰一日夜,還是給其逸去,李煜自此號稱當代第一劍術名家,聲勢之盛,似乎猶在三大神劍之上。

  在屢次的戰役中,李煜越來越狂。

  這次中都之行對他的刺激實在太大,本來已經漸漸平和的心境,重新又掀起驚濤駭浪,恩、怨、慟、怒,激烈地沖激著他的心靈,讓所出的每一劍都凝聚沛神威,當者披靡,卻也因此導致天心意識大亂,武功強弱不定。

  在理智上,他知道自己不得不狂,因為唯有如此,才能藉著不斷的征戰證明自己的實力,使艾爾鐵諾心有所忌,不敢對唐國妄動,也不敢再對她稍有侮慢。

  最後,雙方在四大公子另一「定遠君」旭烈兀的牽線下,達成秘密協議,李煜受封「隴西郡公」,艾爾鐵諾畫唐國舊地為特別行政區,從此免稅,更給予諸多優惠,而李煜則從此停止一切刺殺行動。

  當一切的大事底定,人們在茶餘飯後,有著數不清的傳言。有人說,李煜是大英雄,忍辱負重,以一人之力,逼得大國低首;也有人說,李煜是窩囊廢,居然與亡國仇人妥協,還任由舊情人給他戴綠帽,真是烏龜王八。

  當然,每當大家爭論不休的時候,也是有人裝模作樣,一副慣看世事的樣子,搖頭歎道:「都是紅顏惹出的禍水啊!」

  而他,長年流連於酒館歌樓,聽著人家批評起李煜的種種時,無由地癡癡傻笑;卻又總在聽到旁人提及「紅顏禍水」、「妖女誤國」時,憤然與人老拳相向,繼而放聲長哭。

  之後,就在每個大雪夜,獨自對著一個個見底的酒甕,愣然出神。

  而她,也在每個雪夜,推著輪椅,在大雪中對月凝視,久久不語。

  偶爾,她在晨間醒來,會發現在枕邊、窗台上,靜靜地放了一枝白楊梅。

  是誰曾經這樣說:

  數天涯,依然骨肉,幾家能夠。

  比似紅顏多命薄,更不如,今還有!

  《風姿物語》梅之卷完

[ 本帖最後由 huro 於 2008-5-13 18:25 編輯 ]
ark17303 發表於 2007-11-4 11:27
黑姑娘 黑姑娘


  在很久很久以前,某個遙遠的世界裡,有一個國家,叫做雷因斯。蒂倫,在那個國家裡,有個名叫「黑姑娘」的傳奇,至今為人津津樂道,不過,向來沒人相信它。

  現在,由我為大家講述這個故事。

  不過,親愛的讀者啊!在開始講之前,我要告訴一直在關心著風姿的你們。

  接下來的故事……還是不要看的好……

  你最好是不要看。

  看了之後,你會擔心,你一定會後悔的。

  因為接下來的,是一部你最好不要看的故事。

  ****************************************************************************

  王國歷1999年9月9日雷因斯。蒂倫

  黑姑娘的父親,叫做赤先生。某天,赤先生和鐵面人妖談完復國大業,買了復國牌燒雞,抽著復國牌香菸,不知不覺,走到了某座小山丘。

  忽然,天上散發出瑰麗的光芒,雲層之中,有個好帥氣的少年,頭上有角,手中環抱著一枚光球,全身充滿聖潔的光芒。

  在光球的中央,有個嬌小的女孩。

  「你……你是上帝嗎?」赤先生興高采烈道:「我不是你們的會員,不過,我也想上天堂,你的飛碟在哪裡,帶我一起去吧!」

  「OH!NO,FUCK,IAMNOTYHEGOD!HA!BOY!LISTEN!朕乃是魔族之主,『成吉思汗』鐵木真。」

  在閃爍的靈光中,少年開口說話了。

  「這個女孩出生到現在,一直生活在聖潔的光芒中,完全不知道,現在社會上的污穢,是有著純淨靈魂的人……」

  「這個孩子是生是死,她的一生怎麼樣,都要看你了。」少年微笑道:「一切拜託你,我會在天上守護你們的。」

  光球降到赤先生手中,鐵木真不見了。

  「真奇怪,怎麼會突然遇到這種事。」赤先生驚喜道:「一定是祖上有德,本尊顯靈,來指導我復國大業,一定是這樣。」

  為了把養成遊戲玩成SLG,赤先生決定為女孩取個名字,可是,要叫什麼名字好呢?

  「鳴澤唯、平井美惠子、櫻木舞、西露、葉月……嗯!都不好。」

  無視於懷中嬰兒的歡天喜地,赤先生覺得這些名字太女孩子氣,成不了大業。

  「明日香、詩蒂寇、鯰川圓、格林西爾、可羅索……嗯!也不好。」

  難以想像這孩子駕駛初號機,到處暴走的慘狀,赤先生捧著嬰兒,苦苦思索,忽地,他恍然大悟。

  「對啦!就是這個名字,又聰明又帥氣,既威武又好聽。」

  赤先生捧起嬰兒,無限榮耀的說道:「從今天起,你的名字就叫做『山本五十六』。」

  轟!

  第兩百枚天雷盤旋轟下,妖雷魔電,化作電龍飛舞,打入卡達爾天靈要害。

  黑魯曼大軍攻破金陵城門,南唐滅亡。

  天上剎時轟雷爆作,晴天霹靂,嬰兒嚎哭不已,似是為了這不幸的開端,而哀號警告。

  果然,赤先生在收養孩子後不久,因為「莊敬自強,復國大業」不成,抽復國牌大麻遇到千面人事件,一命嗚呼,山本五十六就在眾多後母中,被丟來丟去。

  每一個後母,都面臨了同樣的困境,這個掃把星出乎意料的恐怖,以至於他們家庭中會發生許多意想不到的倒楣事,聚賭被抓、開六合彩被倒會、賣大補帖遇到警察、做公娼遇到陳水扁、選總統遇到飛彈演習……總之就是非常可怕就對了。

  後來,山本五十六被送到第一百零七任後母,冷瞳的身邊,也不知是從什麼時候起,山本五十六有個小名,叫做妮兒。因為討厭原本的名字(真正的理由,是因為作者討厭,字太多),這個小名逐漸取代了正名。

  ****************************************************************************

  後母冷瞳,和兩個後生的姊妹,視妮兒為眼中釘,常常用各種陰毛…陰謀,來謀害妮兒,以求早日脫離苦海。

  她們給妮兒吃高熱量的食物,每餐九客牛排、十九個漢堡,外加奶油拌薯條,一杯紅茶放九十九塊方糖,還規定她躺在床上,不讓她做運動,整天窩在電視機前,收看垃圾節目「虎門朱顏記」。

  (冷瞳:「她自己好吃,關我什麼事。」編劇:「管你的,她是女主角,你沒有發言權。」)

  可是,老天保佑好人,妮兒雖然生長在填鴨式家庭,不但沒有因此得高血壓、心臟病,就連身材都沒走樣,始終維持23腰的美妙曲線……真是惡魔一般的體質啊!

  「鬼!你不是人,你一定是魔族!」

  「是啊!母女倆都是禍水,小小年紀,就會引男人…」

  「惡魔……這一定是惡魔的種……」

  「這關惡魔什麼事……」

  「你是誰?」

  「你不知道我是誰嗎。啪啪(拍掌聲)我就是怪叔叔。」

  「給我滾出去……@%&$……」

  街坊鄰居相爭指責,而妮兒依舊照吃不誤。後母冷瞳,只好換別的方法謀財害命。

  「妮兒!糧倉壞了,你找姊姊一起去修好。」

  「知道了,馬上去。」

  妮兒放下手中的千層蛋糕,跑上天花板,找大姊一起去修糧倉。

  大姊,蒼月楓,正在天花板的個人寢室,作她的個人嗜好,摺風車。

  「大姊,我們一起去修倉吧!」

  「一個風車,兩個風車,三個風車……昨天只殺了九個人,業績太差,期中考鐵定要被當了。」

  「大姊,我們一起去修糧倉吧!」

  「……」

  一分鐘……

  兩分鐘……

  三分鐘……

  「算了,我自己去。」

  受不了大姊的酷,妮兒決定自己去修糧倉,同行的,是小妹,隆。愛因斯坦。

  「糧倉先生,鐵叉先生,稻草先生,還有其他的各位先生,大家好,愛菱來修理你們羅!」

  「少囉唆啦!愛菱,幫我扶好梯子,我上去鋪稻草。」

  妮兒身手俐落地上了屋頂,迎著陽光,美少女的肌膚散發著青春的光澤。

  「呵呵,我真是宇宙無敵超級霹靂大美女。」妮兒看著自己的膚色,很滿意的點著頭。

  其實她可不知道,大美女已經退流行了,現在最流行的女性尊稱,是「宇宙無敵超級霹靂吸精女王」。

  「愛菱,把箝子丟上來。」

  「姊姊,不用那種落後的工具,我昨天晚上剛剛完成ABS系列的新作品,無敵大炸蟹扭扭萬用工具一號,我現在把它丟上來給你。」

  「哇!不要亂來啊!」

  愛菱一派天真的把工具丟上來,可是,在工具落入妮兒手上的剎那……

  轟!

  「哇!爆炸了,好燙……好燙……」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呢……嗚……」

  姊妹相處多年,「怎麼會這樣」,變成了最常出現的一句口頭禪,而很顯然的,這絕不是第一次出現。

  「喂!有沒有人啊,快點來救火啊,快來人啊……」

  因為大火,糧倉燒了起來,妮兒被困在火中央,動彈不得。

  黑煙嗆鼻,烈焰飛騰,眼看就要陷入危機了。

  「可惡,連一支笨貓被火烤,都有傻蛋去救,為什麼我這種大美女會沒人理呢?」

  「姊姊,你別擔心,我剛剛做好了『舉世無雙超能金光通訊器』,馬上就可以救你出來了。」

  愛因斯坦自信滿滿的打開機械,發出了S。O。S的訊息,希望所有經過此地的飛行物體,惡魔、超人、創造神、UFO、神、騎拖把的巫女……唉呀!什麼都行啦,只要能把人救出來就行了。

  「我要飛上青天,上青天…咦!怎麼有求救訊號呢?下去看看。」

  大火燒起,七小時四十五分二十三秒後,一個丰姿約綽的金髮少女,長了對精靈族特有的尖耳朵,背後一雙天使般的白色羽翼,輕輕舞動,緩緩降落在妮兒面前。

  因為怕等得太久,妮兒已經拿出了預備好的紅茶、蛋糕、小西點,開始下午茶,同時換上了連身泳裝,順便日光浴加火烤三溫暖。

  什麼?火為什麼能燒那麼久,不奇怪,一點都不起怪,因為糧倉很大啊!

  是真的很大喔!糧倉的設計,採取了「薛格丁之間」的特殊空間,所以當火燒起來的時候,糧倉可以無限的往後延伸。

  而且,糧倉的材質,用的是全究加最堅硬的物體「一點也不軟」,就算是獵戶幻象的雙管破壞炮也打不壞喔!很強吧。

  「女神啊!你是來救我脫離火海的嗎?」放下手邊的冰鎮大吉嶺紅茶,妮兒高聲問道。

  「我是精靈族的羅賓。洛克理斯,你召喚我,所為何來?」

  好像給烤的很熱,若蘋不住用翅膀風,忽然,若蘋的兩眼亮起來,盯著妮兒的腰間,那裡,有一支號角。

  「你怎麼會有這支角?」

  「喔!是我父親給我的。」

  「這是我同伴的角,你父親殺了我的同伴嗎?」

  「呃……可不可以請問一下,精靈哪來的角?」

  「管你的,少囉唆,劇本是抄人家的,覺得不滿,可以去找編劇啊!快點回答。」

  「喔,不是,是和商人買來的。」有些昏頭轉向,妮兒還是回答了。

  「是怎樣的商人?」

  「這個嗎?」妮兒回想了一下,道:「是個矮胖青年,癡肥的臉孔,五短的身材,一副看上去很猥褻的肥臉,就像是隨時會拐騙小妹妹去看金魚的那種變態,背後扛了個超大的背包……」

  「我明白了。」若蘋點頭道:「是青蛙胖子。不論如何,那是我同伴的紀念……請你馬上還給我。」

  「喔!」雖然有些不情願,妮兒還是照著劇本的安排,把號角交還,雖然明明知道那只是地攤買來的便宜貨。

  「好,聰明的姑娘,我要代替月亮,提高你的力量作為獎勵。」若蘋說完,從手指綻放出強光,包裹住妮兒。

  答答答噹噹噹噹……

  妮兒提升等級,可以配裝新裝備「彩虹羽衣」,最大體力增加五十點、最大氣力增加一百點、攻擊力增加二十五點、防禦力增加十五點。

  妮兒學會了新的技巧——天魔功。

  靠著精靈的幫忙,妮兒的衣服具有了飛翔的功能,瞬間飛離火場,躲過一劫。

  後母冷瞳的陰毛……陰謀,就這樣失敗了。

  後母冷瞳在咆哮,「糧倉自己燒起來的,關我什麼事。」

  編劇:「管你的,你是反派,責任通通要算給你。」

  ****************************************************************************

  糧倉火災後、沒過幾天,非常非常壞心的後母冷瞳,又用她那惡毒的陰毛……陰謀,來謀害妮兒。

  「妮兒!水井堵塞了,你找姊姊一起去修好。」

  「知道了,馬上去。」

  妮兒放下手中的蜂蜜糖霜巧克力,跑上天花板,找大姊一起去修水井。

  大姊,蒼月楓,還是在天花板的個人寢室,作她的個人嗜好,摺風車。

  「大姊,我們一起去通水井吧!」

  「一個風車,兩個風車,三個風車……這個月只殺了九支貓,業績太差,這學期一定被教練二一了(喂!喂!你念的是什麼鬼學校!)。」

  「大姊,我們一起去通水井吧!」

  「……」

  一分鐘……

  兩分鐘……

  三分鐘……

  四分鐘……

  「算了,我自己去。」

  無法和冷面殺人狂進行溝通,妮兒決定自己去通水井,臨行前,可愛的小妹,隆。愛因斯坦,自願幫忙。

  「妮兒姊姊,愛菱跟你一起去。」

  「不要!」

  以十分理智的頭腦,妮兒拒絕了小妹的援助,基本上來說,只要有小妹出現的地方,都不會太平安,無獨有偶的,某個銀髮男子與她意見相同。

  水井的堵塞並不嚴重,倒是垃圾問題比較嚴重,死魚、死蝦、恐龍蛋、化學廢料、所羅門王冠、黑星手槍、法櫃、分屍的下半部、核子彈頭、諾亞方舟的碎片、三葉蟲、北京人頭骨……

  反正,很可以理解的,垃圾不落地實施後,難以想像的垃圾就特別多。

  「可惡,都是不良的政府惹的禍。」

  妮兒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水井的垃圾清乾淨,就在她準備休手歇息時,突然發現井底有個亮晶晶的盒子。

  「是什麼東西,雷峰塔寶藏嗎?」妮兒眼前一亮,毫不思索的躍入井中,打開盒子。

  「歡迎你回來,龍頭!」盒子中,有個蒼老的聲音,「你這次的任務,非常危險,必須深入敵後,七進七出,血流滿面,粉身碎骨,無津貼、無勞保,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搞什麼,當現代阿信啊!」妮兒搖搖頭,聽得一頭霧水,隨手便要將之拋棄。

  「……這次的行動,命名為『天衣計畫』。」蒼老的聲音說道:「當然,如果你或你的組員遭到不測,一切有關你們的行動,我們會完全予以否認。」

  「為了確保行動的機密性,十秒鐘後,這座水井會自動銷毀,祝你好運,龍頭!」說完,盒子開始冒起了陣陣青煙。

  「哇!這算什麼,變相裁員啊!」妮兒氣的大叫,把盒子摔在地上,而盒子在融化前,發出了斷斷續續的機械聲音。

  「本系統……由ABS工作室設計……隆。貝多芬監製,謝謝您購買正版……」

  「你們父女倆都不是好東西!」大叫聲中,水井發生了十級大地震,妮兒要給活埋在井中了。

  危急之際,妮兒衣服上的龍紋開始發亮,隱約照射出,前方淤泥中,有個通路。

  無計可施之下,妮兒有洞便鑽,順著污泥的紋路,直鑽了進去。

  在井口,壞後母的笑聲,得意的響起。

  「哇哈哈哈,轉行成功,這一次我終於當壞人了。」

  ****************************************************************************

  妮兒進入了一個怪異的洞穴……

  洞窟的深處,有位全身漆黑的惡魔正在沉思中……

  「哼!***…這鬼鏈子……(喀哩喀哩)……為什麼咬不斷……(喀哩喀哩)……」

  惡魔的頭髮黑黑的,全身浸泡在污泥裡,背後有對蝙蝠般的巨大羽翼,兩支纖細的手腕,被粗重的鏈子鎖在金屬球上,他怒氣勃發,露出一對閃亮的尖牙,拚命啃著鐵鏈。

  「***……(喀哩喀哩)……死老鬼胤禎…(喀哩喀哩)……只要我咬斷鏈子…(喀哩喀哩)…一定第一個宰了你…」

  妮兒小心走近,問道:「請問,你是惡魔嗎?」

  「不要說廢話…(喀哩喀哩)……快點念台詞…(喀哩喀哩)……我很忙……***死鬼胤禎……」

  惡魔完全保持了魔族的態度,無視第一女主角的存在,只是拚命啃著鐵鏈,自顧自的念起台詞。

  「這不是人類能來的地方……咦!你拿的是什麼東西?」

  不待妮兒回答,惡魔立刻說道:「讓我看看,啊!這是惡魔的首飾,這東西讓人類帶著,是沒有什麼價值的……(喀哩喀哩)……***,煩死人了,趕快交出來,不然馬上就宰了你…(喀哩喀哩)……」

  啊啊!果然是惡魔,一點也不照劇本來,真是有夠野蠻到家了,因為奇雷斯的缺乏職業道德,妮兒連趁機賺到魔法力、錢的機會都沒有,兩人直接進入戰鬥狀態。

  RoundOne

  Fight!

  妮兒使用防禦。

  奇雷斯使出直拳攻擊。

  妮兒受到了四百點的傷害。

  妮兒使用防禦。

  奇雷斯使出魔龍皇拳。

  妮兒受到了四百五十點的傷害。

  妮兒的HP少於四分之一而變紅了。

  奇雷斯對妮兒比中指。

  「ToDieYou!Girl!」

  妮兒使出必殺技——封神劍奧義秒殺無限地獄極樂斷!(上上、下下、左左、右右、B+A)可是由於CPU等級不夠,妮兒的指令來不及處理。

  奇雷斯使出天魔斬擊。

  妮兒受到兩千五百點的傷害。股市崩盤,妮兒被打倒了。

  奇雷斯大笑道:「哈哈!三下兩下就被打倒了,賀歲版的名字要改了,就叫黑皮少年的故事。」

  「誰要叫那種難聽的名字。」妮兒掙扎道:「等著吧!臭蝙蝠,你馬上就要後悔了。」

  RoundTwo

  Fight!

  妮兒使用防禦。

  奇雷斯使出順逆自在劍。

  妮兒受到三百點的傷害。

  奇雷斯:「膚淺的女人,你就只有這幾招嗎?」

  妮兒:「YouMustBeKill!BlckBat!」

  妮兒使出奧義!(R+Q+N+F⒈⒉、F⒈0+滑鼠移動)奇雷斯!

  「喔喔喔喔……這個架勢是……!!!!」

  「密技!天劫召喚。」

  空中霹靂聲大作,滿空天雷,打向奇雷斯。

  「太卑鄙了,居然使用PC-TOOLS級的賤招。」

  奇雷斯天魔功推到最強,擋下前一百枚天雷。

  奇雷斯受到兩千六百點的傷害。

  妮兒預備攻擊。

  作者在旁催促:「快點打完,我想睡了。」

  奇雷斯使用天魔亂舞,再接下兩百枚天雷。

  奇雷斯受到兩千點的傷害。HP少於四分之一變紅了。

  妮兒決定使出最強秘技。(上、下、左、右、、、右轉半圈,A+B)八百枚天雷同時打下,奇雷斯的身體發生自爆。

  奇雷斯受到九萬點的傷害。

  李煜吞火,卡達爾跳樓,蘭斯跪鍵盤,胤禎吃早餐……

  奇雷斯被打倒了。

  奇雷斯被打倒了。

  答答答噹噹噹噹……

  妮兒提升等級,由見習生升格為蒼月騎士。

  妮兒可以配裝新裝備「妖刀村正」,最大體力增加五十點、最大氣力增加一百點、攻擊力增加二十五點、防禦力增加十五點。

  妮兒的天魔功更進一層。

  「我不相信我輸了…你那一招,太卑鄙了……」

  就這樣,妮兒從壞後母的陰毛……陰謀中脫身了,而她人生的轉折點,也即將到來。

  街上的鄰居,開始散發一個消息,兩個月之後,雷因斯。蒂倫即將為王子選婚,進行盛大的舞會,歡迎全國的仕女參加。

  更悲哀的故事即將開始。

  嗯嗯!話說黑姑娘躲過了繼母的陰毛……陰謀,成功的脫險了,連續的計畫失敗,繼母冷瞳為了自己即將成為,梁山泊第一百零八好漢,而瀕臨崩潰邊緣。

  「啦啦啦啦……我是快樂的黑姑娘……天上的精靈,樹上的猴子,洞穴裡的惡魔,大家通通摔下來…啦啦啦…」

  妮兒趴在電視機前,興高采烈的看著採花行,口邊哼著歌,輕鬆愜意。

  「妮兒,去倉庫把殺蟲劑拿來。」

  「知道了,我馬上去。」

  妮兒跑去倉庫,到處找殺蟲劑,找來找去,就是找不到,正自奇怪,門口突然傳來巨響,鐵門被關上了。

  「妮兒,媽媽有事要出去,你在倉庫裡好好待著,餓的話,櫃子裡FM2、鐵扇公主,閒的沒事做,倉庫裡有大英百科全書,你慢慢看,等個一百幾十年,媽媽回來就會放你出來。」

  說完,門口一陣呵呵笑聲,壞心的後母遠去了。

  「哇!太卑鄙了,虐待兒童啊!」

  妮兒拚命敲著大門,轟隆轟隆作響,可是超過40000KG的衝擊力,還是沒辦法打開施過A。T力場的大門,如果這時候有重破斬就好了。

  「太可惡了,一定是有好吃的東西,這樣撇下女兒,一點骨肉親情都沒有。」妮兒無奈之下,只好向天禱告,祈求救助。

  祈求立刻獲得了回應,突然,整間倉庫彩光飛揚,香氣瀰漫,笙歌吹奏間,有位女神出現了。

  「我是崑崙山的西王母,玉簽風華,異世異形的少女啊!祈願救世的就是你嗎?」

  妮兒給嚇得說不出話來。

  風華緩緩說道:「王宮辦了選妃的舞會,你的母親和兩個姊姊,已經去參加了,基於某人的要求,少女啊!你將不至於孤立無援,我會成為你的後盾,並賜予你……」

  「大嫂。」

  「什麼事。」

  「你好像背錯台詞了吧。」

  「啊!是真的嗎……真是抱歉,的確是記錯了。」

  「搞什麼啊!你也好,他也好,難道就沒有半個有敬業精神的人嗎?雖然這是賀歲版,但並不代表台詞可以亂念啊!」

  「抱歉……」

  「算了,直接把該給的東西放下吧!什麼時間了啊!」

  來自崑崙山的仙女,揮動了不知從哪來的棒子,剎那間,整間倉庫籠罩在一片金光之中。

  「哇!這是哪門子的禮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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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燈初照,皇宮的夜晚,依舊金碧輝煌,為了慶賀本年元旦,雷因斯。蒂倫舉辦了盛大的舞會,笨蛋皇帝「我意王」蘭斯,打爛了象徵開幕典禮的「鐵面人妖」蛋糕後,舞會宣佈正式開始,全民都陷入歡欣鼓舞的氣氛了。

  衛兵甲:「這麼大的舞會,為什麼我們還要當衛兵呢?」

  衛兵乙:「不錯了,這次當衛兵,至少還有台詞可說,上次在雷峰塔演死屍,只慘叫幾聲就完蛋了,薪水又那麼少…」

  衛兵丙:「你們還算好的,上次我在本能寺當衛兵,才講了幾句話就被轟死了,事後作者說我們不照劇本來,還要扣錢,真是有夠……」

  衛兵丁:「你們那都不過是小兒科,我被派去演食人妖,連露面的機會都沒有,就被鐵木真一指幹掉……」

  衛兵們你一言,我一語,交換著彼此不良的打工經驗,相爭扼腕,正當人人流淚歎息,割腕泣血時,一樣物體以驚人的高速,瞬間飆來,停在他們面前。

  「這……這是什麼東西……」

  「是日本巨蛋嗎?」

  「是剛彈嗎?」

  「是U。F。O嗎?」

  「是傳說中的神聖大要塞,紅色諾亞嗎?」

  「OH!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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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宮中,優雅的音樂飛揚,男男女女,很熱烈的貼在一起,跳著華爾滋。

  雷因斯。蒂倫現任皇帝,蘭斯,頗為遺憾的看著大廳,他也很想下場熱鬧一番,只是,昨天晚上玩3P,不知道是不是重心沒放對,把床弄垮,扭傷了腳,所以他現在,只能很遺憾的看著別人跳舞。

  不過,有人認為這是皇帝首席參謀「蒼月草」的預謀,因為如果讓笨蛋皇帝取得宴會的主導權,選妃舞會很可能就會成為「進貢配偶大會」了,而根據某不願透露姓名的可靠高層人士指出,這項傳聞的可信度高居九成。

  場中的仕女們,個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竊竊私語,不知道誰會雀屏中選,成為王子眼中的白雪公主。

  而在眾多人中,有三個傻蛋,完全無視俊男的勾引,一進門就佔領了餐桌,大吃大喝。

  「冷瞳媽媽,為什麼我們要來這裡吃飯呢?」

  「因為,妮兒那個掃把精…希哩呼嚕(吃麵條聲)…最近家裡的股票大跌…喀滋喀滋(啃麵包聲)…媽媽又把美金換了韓元…西西呼呼(吞魚子醬聲)…所以我們沒錢吃飯,只好來這裡吃吃到飽的…嘩哈哈哈(喝麻辣鍋聲)…」

  「那…媽媽,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回家吃飯呢?」

  「大概等到……呼滋滋滋(飲波霸奶茶聲)…韓元回升,新台幣大幅上漲,股市再破一萬點…嗚呼呼呼(被牛排燙到聲)…就可以回家了……」

  愛菱聞言,一口氣吞了六個蛋糕(喂!小姐,你是蛇媽?),而一旁的楓兒,以大雪山的特殊功法,掩飾住自己的氣息,消去所有生命跡象,躲在角落,偷偷拿起塑膠袋,把食物通通打包帶走(喂!小姐,這是違規的。)。

  「超級無雙美男子,玉面郎君賽潘安,第一王子李煜,隆重登場。」

  用非常帥氣的三分臉,李煜登場了。

  「哈哈,真是了不起,外傳還沒寫完,就能用本名登場,這是美男子的特權…喂!燈光,靠近一點,沒關係,你可以再靠近一點……」

  李煜環顧左右,忽地眼前一亮。

  「美麗的小姐,你那寂寞的容顏,正如高山上的寒梅,讓身為美男子的我,非常心疼,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與你共舞一曲呢?」

  面對李煜的邀約,忙著偷偷打包的楓兒,停下動作,冷冷的回看,心裡在想,這傢伙是不是也要來分杯羹,是的話,要馬上給他死,殺人滅口。

  不曉得自己已經徘徊在鬼門關前,銀髮男子為了自己的魅力失效,而大為沮喪。

  「小姐!」

  「……」(楓兒考慮用劍還是下毒)

  「小姐!」

  「……」(楓兒考慮一劍穿心還是分屍八塊)

  「小姐,我有幸請問你的芳名嗎?」

  「刷!」

  冰涼的袖裡劍,抵在李煜咽喉,楓兒冷聲道:「只有兩種人能問我的名字,一個是主人,一個是死人,而你……即將成為後者的一員了……」

  「不!不!我不問了。」銀髮男子陪笑離開,讓冷面殺人狂繼續進行打包的豐功偉業。

  什麼?楓兒穿的是無袖晚禮服,哪來的袖裡劍?我說過,這是賀歲版,那些東西不重要,在這裡,流行不穿袖子,照樣出劍耍帥。

  魅力受到挫折,李煜轉移目標,搜尋下一個對象,忽地,他眼前一黯,連忙轉身就走。

  「莫…問…先…生。」

  「這是幻覺…這是幻覺…我一定是聽到來自大自然的聲音……」

  「莫問先生。」

  「不存在……這個外表是女孩的使徒根本不存在…我眼前其實什麼也沒有……」

  「莫問先生。」

  「我的眼睛…我眼睛突然瞎掉…我什麼也看不到了…怪醫黑傑克…你在那裡……」

  「莫問先生!」

  「哇……」A。T力場承受不住一再的攻擊,大和號沉沒,銀髮男子終於崩潰了。

  「為什麼,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裡!」

  愛菱很委屈的嘟著嘴說:「這是風姿的賀歲版,所以原來的人物必須要出現……」

  「OH!NO!你不要拿卡司當藉口。」李煜很懊惱地咆哮道:「只要你出現在我身邊,我就會很倒楣,所以,請你離我遠一點。」

  「可是,至少也要問一下我的名字吧!不然,作者會不發出場費的。」

  「休想!你以為我還會上當嗎?」

  李煜撇開了掃把星,尋找第三號目標,忽地,眼前大亮。

  「喔!哪裡來的絕世美女。」

  在大廳口,一位打扮極為撩人的性感美女出現了,極具誘惑性的比基尼,在眾多大禮服中,顯得特異,她不顧一切,一進來就霸著一張桌子,大吃大喝起來。

  「關關雎鳩,在河之州…不對!奴為出來難,教郎恣意憐…不對!綺年玉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唉呀!不管了。」

  幾乎是鼻血一噴,李煜趕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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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強光過後,妮兒只覺身體一輕,睜開眼來,端視了身上的衣著。

  「哇!這是哪門子的禮服啊!」

  原本的粗布衣裳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用上好綾蘿織成的…比基尼。

  雖然是素淨的連身款式,但手臂、大腿的肌膚完全裸露,高雅的設計之餘,也分外襯托出少女身材的豐盈,纖細而結實的蠻腰,微呈古銅色的肌膚,都造成了極大的誘惑力。

  「這是怎麼回事,你們所謂的舞會,是跳艷舞的亂交宴會嗎?」妮兒的眼珠快要突出來了,這套衣服已將她的忍耐度,瞬間擴張到極限。

  「服務讀者也該有個限度吧!那個絕代大淫魔,居然連我的豆腐也吃,他難道連自己妹妹都不放過嗎?」

  「抱歉啊!小妹。」風華有些不好意思,輕聲說道:「這的確是你兄長的要求,他認為,像小妹這樣的美人,如果穿著俗氣的禮服,實在是有辱風之大陸第一美人的身份,所以,需要特別的衣物來襯托。」

  某人顯然對自己妹妹的個性一清二楚,給這麼一說,超級樂天派的單細胞生物,立刻手舞足蹈,開心道:「嗯!也對,像我這種美人,本來就該用特別的衣服來襯托嘛……」

  「門口停的,是準備好的座車,只要一坐上去,就可以直達宮廷了。」

  「座車啊,這個挺不錯的……嗯!符合我的身份嗎?」

  猶如釋迦拈花,風華別有玄機的笑了笑,道:「放心吧!這絕對是全王城內獨一無二的名車了。」

  「是嗎?哈哈哈……」

  「不過,一到十二點,衣服就會還原……」

  「知道啦!一到十二點,衣服就會變回原樣,所以要早點回來是吧,沒問題,這故事我熟的很…來不及了,我先走了。」

  「等一等啊…唉!怎麼又是一個不肯把話聽完的…算了,還是回惡魔塔織毛衣吧……」

  ****************************************************************************

  「真是有夠變態了。」

  妮兒口裡塞著蛋糕,心裡也火冒三丈高,一定是受了死鬼庵野的影響,那輛八頭大豬所拉的「豬車」,在王城中橫衝直撞,要不是速度夠快,在抵達會場之前,就先進拘留所了。

  「抱歉啊,小妹,因為北門天關的軍需過重,宮內省今年的預算嚴重不足,所以只有這種車了……不然,下次換八岐大蛇車怎麼樣?」

  「不要!」

  就是這樣,別人騎白馬,妮兒只好乘黑豬,穿著比基尼,直直殺到王宮來。

  「可惡的死鬼老哥,下次黑魯曼再打來,我就故意棄守,讓鐵面人妖把你剁成十八塊…

  …「

  為了洩憤,妮兒嘴裡一面嘟囔,手邊盤子中的食物,如變魔術一般,堆的如小山般高。

  「美麗的小姐,你那美麗的容顏,正如三月初的桃花,讓身為美男子的我,非常心醉,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與你共舞一曲呢?」

  「我們家的家訓,醉鬼與男人都是拒絕來往戶,你兩者皆備,給我滾開。」

  完全顛倒了參加舞會的目的,妮兒推開了李煜,逕自狂掃桌上食物。

  自己的魅力受到連番挫折,銀髮男子有些難以置信。

  「這些女人是怎麼回事,一個個都對本美男子視若無睹嗎?不行,一定得扳回顏面。」

  「香格里拉第一搭訕王」,決定使出渾身解數,來扳回顏面,遺憾的是,接下來的事實,只證明他選錯了開始。

  「那麼,美麗的小姐,我是不是有這個榮幸,請問你的芳名呢?」

  「……」(妮兒不語,臉色慢慢發黑,低下頭來。)

  「就是姓什麼,名什麼之類的。」為了怕妮兒不懂,李煜特別說的淺白點。

  「……」(妮兒不語,雙拳緊握,兩肩微顫。)

  「像你這樣美好的女性,想必有個無比優雅的名字吧!高貴、大方、優美,這樣的名字才能配你……」一句話,注定了悲哀的結局。

  「山本五十六。」

  「咦!什麼?」

  「我說我叫山本五十六。」

  猶如上古暴龍的咆哮,怒吼聲中,妮兒飛起一記下勾拳,直接打在李煜下顎,把第一王子打飛到天上當星星,李煜退場。

  「真是大混蛋,居然敢問少女最傷心的事。」妮兒怒氣不消,只能繼續大吃來洩憤。

  「呵呵!連這種問題也問,那小子是第一號白癡。」寶座上,扭傷了腳的宴會主人,對這一幕饒有興味的發表感想。

  「哦!是嗎?比起問問題的一方,取名字的人才是一切罪惡的根源吧。」在寶座旁,一個身穿紫裳,美的難以形容的佳人,柔聲笑道。

  「少女的芳名,是種禁忌,隨便亂問會惹來意想不到的災禍的。」寶座的另一邊,一位短髮佳麗輕聲微笑,靈動的眼眸中,儘是吟吟笑意。

  彷彿與她的話相呼應,一個氣宇軒昂,儀表不凡的貴公子,走向了正預備轉移陣地的愛菱。

  「可愛的小姐,我是二王子『信陵君』白無忌,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請教一下你的芳名?」

  說著,微微躬身行了個禮,在戰國四大公子中,這位二王子也許不是最出色的一個,卻絕對是最彬彬有禮的一個,他謹守著宴會禮節,在邀請女伴跳舞之前,先詢問對方姓名。

  不過,好的開始,未必有好的結果,如果同為四大公子的李煜也在,就會流著眼淚,告訴老友:「你真是不曉得厲害啊!」

  聽到白無忌的詢問,冷場一整晚的愛菱非常興奮,連忙點頭,喜道:「嗯!我的名字叫做隆。愛因斯坦。布加耶拉。普林斯。匹茲克拉福。拉普它。物流。羅嚴克拉姆。達太安。

  紅丹鼎。奇古利。敏爺司。克羅諾夫。阿私達也家。阿碼多卡碼。古稀達茄私。阿保羅福帶泥其私福阿課諾騾夫普機米羅。儂茄達阿黛芙柔西雅……「

  女孩滔滔不絕的說著,為了維持紳士風度,白無忌也只有苦笑著,認真聽著,而寶座上的一群人,早已笑得前翻後仰,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名字的長度,可以媲美一本詞海,這是除了善於打造器物外,矮人族的另一項特點,而沒有這等常識,又笨的去問名字的人,就只好在這上頭吃大虧了。

  「這就叫上一次當,學一次乖。」妮兒含著水果糖,含糊說道。看她一副心有慼慼焉的樣子,或許以前也曾因這理由而上過當吧!

  正要把蔬菜果凍全放進口裡,妮兒被人拍了一下,猛然回頭,卻發現有位打扮舒爽,挽著長髮的美女,眼中閃爍著知性的光華,笑嘻嘻的看著自己。

  「這怎麼可能,除了怪物嫂嫂以外,怎麼可能還有女人的皮膚比我還白,腰也比我還細……嗯!還好,她的胸部沒我……」

  斜眼打量對方,妮兒顯然受到了不少打擊。

  妮兒一直不說話,對方只好先開口了。

  「這位絕世佳人……」一開口,妮兒才發現,這美女竟是個男人,當場便差點要吐血。

  「幹什麼?人妖。」

  「我…我想……」

  「不准想,被你一想,連我都心。」

  「啊!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想……」

  「告訴你,你什麼也不要妄想,本小姐不可能看上你的。」

  被這樣一說,男子連忙搖著手,解釋道:「妮兒小姐,你誤會了。我是三王子,天野源五郎,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請你跳支舞嗎?」

  「我討厭和娘娘腔跳舞,你這傢伙油腔滑調,一定不是好人,快點滾開,不然等下把你宰了煮火鍋。」

  妮兒沒好氣的回答,其實她的不悅,還有另一層理由,這個男人雖然一副娘娘腔的樣子,但相貌之美,實在沒話可說,更糟的是,妮兒實在不能接受,一個男人比自己還美。

  「別這麼說嘛!妮兒小姐,我等這支舞等好久好久了,請給我一個機會,也是給你一個機會。我將點亮你心底的***。」

  對著佳人,源五郎不敢分毫掉以輕心,連忙引用當年蘭斯王泡妞成功的例句。

  無奈,妮兒不是林清玄,對點燃心燈沒什麼興趣,更討厭眼前這個男人,還是多吃點比較實際。

  「咦?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想了想,妮兒想到不對,開口疾問道。

  源五郎立刻擺出一副「大鼻子情聖」的姿勢,深情款款地凝視著妮兒,俊美的容顏,海一般的深情眼眸,讓場中無分男女,都為之陶醉。

  「這小子不錯啊!學到本大爺三成的泡妞本領了。」身為地主的蘭斯,感到於有榮焉,連忙驕其妻妾。

  仍舊是一把好聽的嗓音,源五郎柔聲說道:「因為,我就是為了遇見妮兒小姐,所以才出生的,你的一切,我當然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啪!」

  話還沒說完,一記熱辣辣的耳光,響在源五郎的臉頰上,突然的一巴掌,讓所有男人為之震驚,感同身受,剛剛發出豪語的蘭斯,甚至不自覺的捂著臉頰。

  「果然是三成功力啊!夫君。」一旁的泉櫻,微微笑著,卻是一臉的揶揄笑意。

  「嗯!嗯!對付棘手的角色,三成功力顯然不太夠。」本著一貫的厚臉皮,蘭斯也跟著落井下石,點頭稱是。

  「死鬼娘娘腔,長的沒人家帥,還學人伴浪漫,沒事說什麼鬼台詞,聽的人肉麻死了,真心。」

  妮兒抖了抖身子,似乎覺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不想再被無聊男子糾纏,朝另一處火鍋走去。

  方舉步,陡覺腿上一重,仔細一看,卻是源五郎扁著嘴,哈巴狗般的抱住美人大腿,裝出一副可憐樣。

  「死鬼人妖,快點放開,沒事抱人大腿,你要死啊!」

  「你不肯答應,我就一直抱著……」

  「好啊!這招死纏爛打,有我七成的功力了。」蘭斯面有得色,忘記剛剛的教訓,大聲叫好。

  「這樣還不夠,如果技術高桿的話,就會趁機用臉在女方大腿上磨蹭,便宜不佔白不佔……」

  「劈!哩!啪!啦!轟!隆!嘩!差!」

  一陣激烈的巨響,妮兒對著腳上的不良附著物,拳打腳踢,招招致命,看的蘭斯膽顫心驚,說不出話來。

  「七成功力啊!夫君。」蒼月草淺淺而笑。

  蘭斯訕訕道:「抱歉,家教不嚴,家教不嚴……」

  「死人妖,別以為死纏爛打就有用,本小姐一年打死上百個你這種貨色!」

  「打是情,罵是愛,不打不罵是禍害,如果打我能讓妮兒小姐高興,就請你盡避動手吧!」

  「好!我就打的你連你媽媽都認不出你。」

  「壹!貳!參!肆!伍!陸!柒!捌!玖!」

  九頭龍閃加陸奧牙斬,八極拳雜獅子咆哮彈,盡避猛招如雲,源五郎就像是傳說中的怪老頭,一抱緊就不放手,讓妮兒也莫可奈何。

  「對了,就是這樣,十成功力,打不死的蟑螂。」看到源五郎的堅持,蘭斯點頭稱讚。

  「哦!死纏爛打後,是打不死的蟑螂,這方法挺有趣啊!」

  「泉櫻姊姊,因為啊!夫君對於自己唯一的長處,理解得十分清楚啊!」

  「死蟑螂,我就不信甩不開你,看招!」

  「唉呀!」

  一聲慘叫,卻是妮兒苦無良計之下,索性把人踢去撞柱子,轟隆轟隆霹靂連響,殘忍的手段,讓旁人看的整臉發白。

  「不行,再這樣陪她玩下去,柏林影帝都要成肉泥了。」

  發現在這女子之前,連蟑螂都難以生存,天才軍師決定改變戰略,他急忙招供道:「其實呢!以妮兒小姐舉世無雙,全大陸第一的美貌,您的影迷俱樂部,早就可以堆到大海的另一頭了,我是您的影迷,所以對您的事情一清二楚,請您給我跳舞的機會吧!」

  泡妞泡到這種地步,可以說是一點節操都沒有了,不過,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番話對妮兒顯然相當受用,她笑了起來。

  「說的也是,像我這種『宇宙無敵超級霹靂大美女』,會有影迷俱樂部,也是很正常的事啊!」

  給這一捧,妮兒完全忘記剛剛的盛怒,對著源五郎,一個燕尾服男子,一個比基尼女郎,兩人就在大廳跳起舞來。

  「嗯!北風太陽大作戰,這是當年鐵木真留下的最高境界啊!」蘭斯煞有其事的忙點頭,左右的泉櫻、蒼月草,都是一副「這個人無藥可救了」的表情。

  跳舞到一半,突然間鐘聲大作,連響十二下。

  「怎麼會!」

  「怎麼搞的,不是才剛滿八點嗎?為什麼突然敲午夜鐘。」

  「王宮的鍾壞了嗎?怎麼會這樣。」

  「一定是設計者不好,用的一定是ABS系列的爛貨。」

  (作者:其實是頁數快不夠了,要趕快結尾。)

  「啊!」

  一聲尖叫,妮兒用手環抱住身體,蹲了下來。

  十二點的鐘聲一打,妮兒身上的比基尼,立刻還原,卻不是還原成原來的粗布衣裳,而是還原成……剛出生的樣子。

  「啊!是哪個白癡設計這種東西,本小姐要砍她一千刀。」妮兒尖叫道。

  「啊!是哪個天才設計這種東西,本大爺重重有賞。」

  雖是兄妹,反應卻是不同的,而不愧是當世第一魔功的繼承者,美人給剝光的剎那,蘭斯如獵犬般睜大眼睛,眼如銅鈴,伸出長舌,口水如瀑布般地奔流。

  一旁的源五郎,應變奇速,扯下桌上桌巾,罩在妮兒身上,而裸體美人也沒再給餘人任何遐想空間,健步如飛,奪門而逃。

  「轟!」

  只聽得廳門轟然巨響,厚實的大門,給撞出了一個少女的人形,看的讓人瞠目結舌。

  「哇!」

  「可惜。」

  「呵呵,美麗的小姐,期待與你的再次相逢。」

  蘭斯大呼遺憾,源五郎好像很期待似的笑著,李煜還在環遊銀河沒回來,而白無忌……

  「客裡米夫阿脫羅米。斯茲羅夫西科阿里夫戴甚……」愛菱語笑嫣然,還在講。

  天花板的吊燈上,一名個頭矮小的男子,安安穩穩的坐著,冷冷的面容,不帶一絲笑容,手臂上繡了一個鐵血騎團的徽章。

  看著弟弟的醜態,他喃喃道:「白癡!」

  他的對面,頂頭上司,一個笑得滿是天真稚氣,梳著長長馬尾,和式打扮的女子,在另一盞吊燈上,頗為好動地輕輕搖晃,向他舉杯。

  「乾杯!」

  這是整場宴會最平安的一場對話,也為這場鬧劇劃上休止符。

  而將要來到的,是另一場鬧劇。

[ 本帖最後由 huro 於 2008-5-13 18:26 編輯 ]
ark17303 發表於 2007-11-4 11:28
愛菱篇 楔子


  艾爾鐵諾歷五五九年十二月艾爾鐵諾新領地金陵

  皚皚白雪,漫無邊際的飄灑而下,周圍的建築物,都被漆上了一層銀粉,被房屋中的***一,霧氣氤氳,在有心人的眼中,美的不像人間世。

  來往的路人,穿著厚厚的皮衣,搓著雙手,口中呵出熱氣,試著增添些溫暖,皮膚因為寒冷,而顯得有些凍傷,像這種冰點以下的天氣,要是稍有不慎,說不定連耳朵鼻子都要被凍下。

  「你好啊!」

  「你也好啊!你家的媳婦該生了吧!」

  「快了,就在下月月底。」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啊!」

  兩個相遇的路人,相互道賀,卻又分離,再沒幾天,就是年關了,百姓們趕著辦買年貨,店家也忙著招攬生意,人們雖然忙碌,但卻顯得喜氣洋洋。

  「來啊!來啊!最新鮮的山雞。」

  「上好的燒酒,剛出窖的,客倌您嘗嘗吧!」

  「桂酒釀湯圓,獨家配方,十五銅幣一碗,不好不要錢喔!」

  商店夥計正努力增加業績,金陵本富庶之地,民生經濟也很穩定,雖說一般的平民百姓,會自製年糕、醃肉等基本料理,但還是也不少奢侈品,是必須上街採買的。

  在眾多的行人中,有個存在,顯得特異,分外的引人注目。

  嚴格說來,他不算行人,因為他根本沒有行的能力。

  他是個乞丐至少,沒有人會對他的外表有其他聯想。

  幾難蔽體的衣衫,殘破的無法辨認,骯髒的泥漿、污血,教人一看之下便想掉頭,皸裂的皮膚下,是許多爛瘡,雖然在冰雪中壞死凍僵,但仍散發出心的臭味。

  一個少年難忍惻隱之心,想去救濟,卻立即被同伴拉住。

  這類的人,天曉得是惹了什麼麻煩,落到這等地步,救了他,說不定反惹禍上身,而且看他這樣,大概也不能醫治了,反正這人衣衫單薄,在這等大雪天中,不用多久,就會變成一具凍屍,那時候,再來替他收屍吧!

  他踽踽而行,這樣說並不正確,因為他起不了身,只能靠兩肩與膝蓋來爬行,忍著刺骨的寒風,在地上匍匐前進,身上的傷口,在摩擦中破裂,卻立刻給地上的冰雪凍住,連血也流不久,就這麼樣子,在雪地上拖出一行血路。

  風好冷,地也好冷,身上的傷口好痛,但卻又好似沒什麼感覺,自己快死了嗎?

  這大概是所有路人共有的預測吧!

  這也和自己在三天前的想法相同。

  沒有人能想到,他在過往的三天裡,就這麼爬過了七百里顛簸的山路,就像沒有人會想到,在一年前,他曾是翩翩美少年,意氣風發,在金陵的武道大會上,獨挫群雄,蠃得佳人青睞,揚名天下。

  過往行人,見他可憐,雖不敢靠近,怕給傳染疾病,卻也會丟幾枚銅幣,當作施捨,他沒有接,連看也不看一眼,還是持續爬行,只有在有個大嬸拋了半個冷掉的饅頭時,一口吞入,大嘴咀嚼。

  他不能去撿這些錢,除了僅存的自尊外,也是為了要早一步到達目的地,他已沒有別的力氣,連伸手撿錢的力氣都沒有,僅能不斷地重複蠕動,往目的地前去,那個他在絕獄中無時或忘、死裡逃生後立刻浮現腦中的故園。

  不知道過了多久,夜深了,周圍行人散去了,當店家一一熄去***,他終於爬到了目的地。

  在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座巍峨宮門,玉階琉璃瓦,紅樓黃金塔,建築豪華精美,一派宏偉氣象,然而,諾大的庭院,僅在遠處有兩三盞***,其餘的地方,雜草叢生,器物損毀,杳無人聲,和宏偉的建築相比,不覺生起荒涼的鬼氣。

  在過往的三千七百年裡,金陵為唐國首都,九州大戰前,也曾輝煌過一時,皇親李白,就以劍仙之名,縱橫風之大陸,無人能敵,後來王室內訌,一蹶不振,為魔族所滅,九州大戰後,後人雖復國於斯,卻已無復昔日榮光,成了鄰國艾爾鐵諾的附庸。

  十一個月前,艾爾鐵諾大舉入侵,第二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攻破王城,唐國一夕滅亡,由於行動太過神速,唐軍甚至還來不及抵抗,就被殲滅,可笑的是,正因如此,金陵的建築、唐國皇宮並未遭到戰火的洗禮。

  但之後的發展就讓人笑不出來了,接任負責駐守的第三軍,展現了完全不同的作風,「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是他們奉行的口號,無視於第二軍團長 「善待亡國遺族」的勸喻,第三軍對李氏王族趕盡殺絕。

  位列王親而遭斬殺者,不下數百,成年男子全數當市腰斬,幼兒活埋,女子發配官家為奴,行為劣跡者充軍邊關。

  更有甚者,有位身懷六甲的宮女,被確認懷了王室後裔,卻因為執法的軍官好心,決意私下為其開脫。不料,遭到同僚密報,宮女連同該軍官,全數遭到逮捕,處以極刑,兩人被數柄燒紅的長槍所貫穿,在火焰中哀嚎至死,而第三軍的高層,將此事美其名曰「三人行」,為侵伐史寫下了殘酷而淒厲的一頁。

  他緩緩爬近半頹圮的宮牆,看著裡面的一草一木,地上的血跡,被搗毀的雕像。

  據說,地上的鮮血,是第三軍在斬殺王族時所留下的,此刻看來,格外驚心。

  「疴哿哿……」

  張開喉嚨,已經嘶啞的喉管,僅能發出些許的怪聲,難以想像這是以前人人稱羨的優美歌喉,在監獄的那段時間,獄卒敲碎了他的臂骨、腿骨,為了怕他日後反擊,又割斷了他手足的神經,當體內的毒素發作,逐漸往上蔓延,那天下無雙的俊美容貌,就這麼毀了。

  舉目四望,儘是瘡痍,那大石龜,是他小時候攀爬過的,那半折的古樹,是他小時候最愛去的地方。

  那時候,一切都像春光般美好,宮廷的武將對他的劍技讚賞有加,父親更期許他是先祖李白後的第一人,每當劍技比賽獲勝,他就會帶著獎章,跑到心愛的人身邊,把榮耀分享於她,當小小的手,把早就預備好的花環,放在他的頭上,他便會摟著她,縱情歡笑,再沒有任何事,比這更讓他歡喜了。

  想起過往種種,他痛哭失聲,充滿了悔恨。

  那一天,若不是同門師兄為他慶賀即將新婚,若不是他在毫無防備下喝了那杯酒,艾爾鐵諾怎能趁他毒發,攻滅家園?不,倘若他一身武功猶在,那群鼠輩怎敢妄動唐國分毫!

  激動之下,他撐起身子,拚命的叩頭,讓額頭在地上磕出一個個的血印,宛如雪中紅梅,怵目驚心。

  他對不起父親、母親,對不起那許多叔伯,對不起那些年幼,甚至尚未出世的弟,也對不起那殉節而死的忠貞臣民,因為自己的膚淺,造成了這無可弭補的禍事。

  艾爾鐵諾王室,忌憚他的武功,雖然明知這人已成廢人,仍不敢掉以輕心,由皇帝曹壽秘賜下「牽機藥」,要令他蜷曲而死。

  天可憐見,不知是為了什麼緣故,飲下牽機藥的他,僥倖不死,只是昏迷,被失察的兵卒隨手棄屍山溝。

  當他從水溝中醒來,唯一的念頭,便是再見故園一眼。

  這個意念,支撐著他不死,並且橫越七百里山路,重回金陵,途中數度險些不支,都在這未了心願的遺憾下,又重新爬了下去,現在,他終於回到這裡了。

  在不知是第幾下的叩頭後,他頹然倒地,所有的力氣,都已用光,額頭的血也已乾涸,唯一可以做的事,便是等死了。

  可是,他不願死啊!

  他想復仇,想重建家園,想要重新搶回她。

  然而,即使他武功仍在,身體完好如初,這些也是莫大難事,更枉論如今。

  現在的他,比廢人還不如,他甚至不敢說出自己的身份,只要艾爾鐵諾知曉他尚在人間,必定不計代價的要他一死。

  自己已走投無路了,師父雖是大陸上的絕代高手,但看師兄待己如此,師父卻不聞不問,想必也是默許了那麼,放眼大陸,是沒有人能幫自己報這血海深仇了。

  既然如此,還是死了吧!

  腦裡的念頭還沒消逝,他的瞳孔突然暴睜起來,在不遠的前方,地上有幾片金屑,亮晶晶地,甚是動人,是艾爾鐵諾軍隊拆卸宮廷寶物時落下的。

  雖然相隔了段距離,雪中視線又不清,他還是一眼便認了出來,那是他的金蓮花。

  當時,宮內有名舞姬,名叫娘,舞姿美的像天仙下凡,為了追求舞蹈的美,為了博佳人一笑,他不惜巨資,在宮廷大殿以黃金鋪造,鑄成金蓮花,令娘舞於其上,此等佳事,成為國際美談。

  唐宮被破,艾爾鐵諾王廷欲睹金蓮舞,特命軍士將金蓮花拆卸回國,不料娘撞柱殉主,金蓮舞自此成絕響。

  「嗚呱呱……嗚……」乍見舊物,故人音容,歷歷如在眼前,他激動的難以自己,啞著嗓子,哭喊出聲,他挪動身體,向金屑爬去。

  尚餘半尺,氣力已盡,任他怎麼努力,就是再抬不起身子,原已遺忘的冰冷,此刻全襲上心頭,手足麻木,直挺挺的趴倒在地上。

  大雪未停,天地無情,白雪皚落,逐漸掩埋一切,也蓋住了他大半身體,在他頭髮上結了白霜。

  周圍一片死寂,僅有微弱的心跳聲,而當這最後的聲音也停下,就是他告別人世的時候了吧!

  (老天對我,到底是好還是壞呢?居然還成全了這最後的心願。)

  很奇怪的,當生命走到了盡頭,腦裡竟然有這想法。

  不管是喜是悲,這人間的一切,將再與他無關了。

  「嘿!好像還活著的樣子。」

  當意識漸漸消失,耳邊突然出現了人聲,某個蒼老卻充滿活力的聲音,在前方響起。

  是幻聽嗎?

  不,靠著尚餘的理性,他肯定有個人站在前方。

  勉力睜開眼睛,眼前卻空無一物,聲音卻從背後傳來。

  「喂!廢人小子,你還活著嗎?要是還活著的話,就出個聲吧!」

  他認得這個聲音,是那個老乞丐。

  當師兄邀己赴宴時,他抱了柄古舊的木劍,面前放了只破碗,躺靠在階梯角。

  自己看他可憐,料想是名落魄劍客,命隨從取了錠金子相贈,取笑道:「老丈,身為劍客淪落如此,不是太淒慘了嗎?」

  老乞丐聞言,僅是一笑,道:「小伙子,你別說我淒慘,小心飲食不慎,落至我這個田地,到時候你比我還淒慘啊!」

  隨從紛紛欲老拳相向,自己雖然喝阻,卻也斥以無稽,哪知老者一語成言讖,當真印證了今日的淒慘光景。

  「嗚巴……嗚巴嚕嚕……」

  他拚命掙扎,努力地發出些聲音,像是溺水的人,極力想抓住些什麼。

  「哦!還活著啊!」

  蒼老的聲音,發出笑聲:「你的運氣不壞,艾爾鐵諾王室怕你不死,給你下了牽機藥,剛好和你體內的寒天玉膏互衝,雖然整得你半死不活,卻也沖淡了毒性,讓你能支撐至今。」

  「你也算是個天才,這種身體,七百里的山路,居然還是爬的過來。」

  「可是,今後的你,打算怎麼辦呢?你的毒沒解,一身武功廢了,內力散盡,筋脈半斷,以後的你,連當個平常人都做不到。」

  蒼老聲音繼續揶揄道:「不,你連以後都沒有,在這種大雪天,以你這樣的傷勢,又無內力護身,只要不管你,半刻之後,你就凍死了。」

  「你打算怎麼辦呢?這麼死了,倒也乾淨,不會牽連到其他人,你獨自一人到黃泉去懺悔就行了。」

  「對你來說,死該是比較好的選擇吧!你若活著,僅是不斷面對痛苦的人生而已,那還不如死了輕鬆。」

  看著殘破的宮廷,碎落的金蓮花,想起了許多人的面容,他再度激動起來,撐起身子,對著虛空,不住叩頭。

  「嗚巴嚕巴……」他不想死,至少,不能就此死去,還有許多事,等著他去做,該窮盡他的餘生,去對那些已逝去的人,做些弭補。

  「你這樣讓我很為難啊!你的師父,那麼厲害;你的仇家,勢力又那麼大,我若是幫了你,他們豈不是連我也殺。再說,人心難測,我救了你,誰知道你會不會恩將仇報,反咬我一口。」

  老者嘮嘮雜雜的說著,而他只是一個勁的磕頭,血,再度於雪地上開滿了紅花。

  老者見他若此,亦不禁啞然。

  「好吧!念在昔日受你一金,老夫今日便還你的人情。」

  老者說完,長歎了口氣,「唉!老夫渡海東遊,本是希望一睹別塊大陸上的人文風采,誰知卻看見了這麼淒慘的一幕。」

  聽得老人允諾,他大喜若狂,磕頭謝禮。

  他不曉得這老者是誰,也不曉得他能否救助自己,只是,憑著過人的直覺,他有種預感,這人就是自己的救星。

  「且莫高興,老夫答應救你,卻得要靠你自救,老夫成行前曾立誓,不能干預此地俗事。」

  老者的聲音凝重起來:「要是你當真有心,就站起來給老夫看看。」

  站起來!

  這簡直是天大笑話,且莫說他半絲氣力也無,便是有,此刻四肢骨骼盡皆碎斷,如軟皮章魚一般,又如何能站起,這要求不啻於海底撈針。

  但是,老者語氣的堅定,讓人徹底的明白,這不是個玩笑。

  虎吼一聲,他抓住了金蓮碎屑,昔日少年種種,走馬燈似的閃過,如果,自己在這裡倒下了,那麼,截至目前為止的人生,就是一敗塗地了。

  要活著,要繼續活下去,不是為了逃避死亡的恐懼,而是要面對更多人世的痛苦,唯有藉著這些痛苦,才能弭補那些永遠的遺憾。

  是無盡的血淚,是最深刻的情感,難以想像的力量根源,此刻豁然貫通全身。

  「嗚……」

  一聲怒號,恍若地獄的修羅重回人間,他筆直地站了起來,卻在站起的剎那,創口爆裂,鮮血飛濺,又倒了下去。

  迷糊間,僅看到一個蒼松也似的遒勁身影,正如絕嶺上的古松,凌風雪而獨立,忍冬而越發青郁。

  「好!為常人所不能為,這就是天縱其才,你和我一樣,都是天才。」老者大笑道:「從今日起,你便隨我學劍,學那天才的劍法。」

  在大笑聲中,他昏了過去,卻很安心的明白,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

  自己睜眼之後,將會開始第二次的生命,而那將是個讓人期待的開始。

  風之大陸面積廣大,有著許許多多不同風貌的城市,基本上說來,一個都市的繁盛,必定與周圍土地的肥沃,可用資源的多寡,有著密切關係。

  香格里拉,卻是個不遵循這條定律的都市,她位處於西方沙漠、北方叢山的交會處,方圓五百里內,土地貧瘠,荒蕪人煙,各式的沙暴、瘴氣、奇異射線,讓附近的地理環境,成為幾近絕域的存在。

  可是,今天的香格里拉,卻是風之大陸上首屈一指的都會,理由無他,重要的地理位置,造成了奇跡的緣由。

  香格里拉處於「銀海公路」的中心,無論是經濟、政治、軍事上的地位,均重要的無以附加,更是風之大陸上最大的商業都市。

  早在遠古時代,當時的先知,有鑒於大陸東西兩邊交通大半被「龍騰山脈」 所分割,便順著地氣流脈,開出銀海公路,又在其中心,與山脈龍口交點,聯合布下強力結界,清除不潔物,建設了這座夢幻之都,香格里拉。

  風之大陸東西部的交通,主要依賴北方的蟠龍長廊、中南部的銀海公路,而兩座中心都市,一是軍事要塞「北門天關」,一是商業巨都「香格里拉」。

  然而,論地位,北門天關是遠遠不及香格里拉的,一來,北門天關是軍事型要塞,門禁森嚴,又處於崇山峻嶺,沒什麼商業價值,而香格里拉卻是完全商業化的經營,廣汲各地商旅;二來,北門天關僅僅接通艾爾鐵諾與雷因斯。蒂倫,而香格里拉卻是同時溝通四大勢力,相形之下,重要性不言可喻。

  自建成以後,香格里拉便發表宣言,言明此塊樂土,將永屬中立,不受任何政治勢力的統治,而且禁止一切軍事行為。

  這個誓言背後根據的實力為何,不得而知,總之,數千年來,沒有半個國家曾妄想染指於她,事實上,就連九州大戰時的絕代霸主鐵木真,也承認其自治權,而未稍加干涉,此事便成了極耐人尋味的一章。

  現在,香格里拉,由多位商會代表組成的聯合會所管理,數年改選一次,居民們保持著樂觀、奔放、自由的風氣,愉快的進行種種交易,使得香格里拉成為最豪華的淘金窟。

  由合議會所頒布的法令中,有著這樣的告知,香格里拉不屬於任何政治體系,換言之,不管在外界犯了什麼過錯,只要入城後安分守己,就不會遭到追緝,許多逃犯、走投無路的亡命之徒,故而將此視為逃難的最佳場所。

  反正城中酒色財氣、聲色享受,一應俱全,與其潦倒一生,不如狠狠地幹一票買賣,到此狂歡一夜,縱是明日橫死街頭,也算不枉此生。

  香格里拉,就這樣吸納了大量的贓款,為其繁華的夜色,增上了血腥的一幕,有人說,夢幻魔都的每一棵樹,均是以旁人血淚灌溉而成長的。

  事實上,也果真不錯,只需肯按時繳納巨額稅款,合議會漠視一切的不法行為,管他殺人也好、買賣人口、逼良為娼、走私聚賭……都是在合議會的許可下進行的。

  只要沒有違反遊戲規則,就不會遭到警衛隊的通緝,可以在城內為所欲為。

  只是,這裡並不全是違法之徒的樂園,雖說處於特殊地帶,各國官府不能直接行使權力,但也因為如此,獎金獵人、殺手、忍者……之類的地下行業,大興其道,黑吃黑的案件,每天都在大街小巷內,不斷重演。

  相對於殺手的橫行,保鏢業也是大大興旺,許多有錢的富商,為了性命安全,出入皆攜帶數十名保鏢,前呼後諾,好不熱鬧,而令人噴飯的是,也有許多保鏢護院,在交班後立刻轉行當殺手,大賺外快。

  靠著種種的地利、人和,香格里拉很自然地吸引了各方的奇人異士,成為了雷因斯。蒂倫的「稷下學宮」外,另一個人脈寶庫,市井街坊臥虎藏龍,有人戲稱「一塊招牌砸下來,可能砸出一籮筐高手」,這就是香格里拉的寫照。

  當然,真正擁有強大力量的高手,為了種種原因,通常是不露象的,一般的人,也很難判斷,到底怎麼樣的人,才算高人,為此,香格里拉的詩歌故事裡,增添了許多鬧劇,也附加了許多傳奇色彩。

  把時光回溯到艾爾鐵諾歷五六○年年尾,此時,以「我意王」之名為後世所知的蘭斯洛,仍然在杭州荒山上,做著日後成為大陸第一盜賊的夢想;雷因斯的第一公主莉雅,正在稷下發表詩文新作;日後任職於他們手下的神秘軍師源五郎,則於武煉獨自漫遊,做著修業旅行……

  在他們所不知道的地方,大陸中北部的龍騰山脈裡,一段罕為人知的小小旅程,無聲地展開……

[ 本帖最後由 huro 於 2008-5-13 18:27 編輯 ]
ark17303 發表於 2007-11-4 11:30
愛菱篇 第一章 禮聘高手


  艾爾鐵諾歷五六○年十二月龍騰山脈龍口

  茂密的叢林,健木三天,遍佈地上的枯葉,因為潮濕,散發著嘔人的霉味。

  周圍的空氣,彷似凝結了般,連半點風也沒有,陰寒的濕氣,幾乎要讓人的汗毛都豎立起來。

  「咕……咕……咕……」夜梟的鳴叫,在森林中特別刺耳,巴掌大的蜘蛛,在發著白霉的樹幹上,悠閒地攀爬,斑斕的蟲類,隱藏在及人高的草叢中,吐著鮮紅的舌頭,顯示出一個了絕人煙的世界。

  急促的腳步聲,劃破了寧靜,枝影林葉中,有道纖細的綠影,飛快地移動,是名很可愛的少女,雖然算不上美人,但俏麗的五官,卻也讓觀者為之精神一振。

  少女手提包袱,腳底不停飛奔,還不停地向後看,明亮的紫瞳中,閃爍著憂懼的色彩,小麥色的肌膚,顯得緋紅,就不知是因為急遽的奔跑,還是為了後方的危機。

  手中的包袱,看上去沉甸甸地,和本就不高的身體比較,更顯得過大,若是把它拋去,該可以省去不少麻煩吧!

  可是少女儘管跑的氣喘吁吁,香汗淋漓,卻仍死命地抓著包袱,不肯放開。

  「呱嗚……呱嗚……呱呱嗚……」後方的大氣,有了變化,某種生命體,發出詭異的叫聲,以驚人高速緊躡著少女的步履,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少女似是早就知道,雖然聽到,卻是頭也不回,深深呼了一口氣,腳底跑得更急了。

  「呱呱嗚嗚!!」

  一聲驚唳,三具龐大的巨體,瞬間跳躍至少女身旁,團團圍住,張牙舞爪的姿態,讓人想起密林中的黑猩猩,如果世上有兩公尺以上的猩猩的話。

  怪物揮出巨掌,用意不是攫取,而是捏碎,如果這一下打實,少女想必會在下一刻成為一灘肉泥。

  眩目的強光,在瞬間爆亮,有若數個一等星同時被點燃,整片森林,被照耀得有若白日,禽獸驚走,鳥雀紛飛,可是,只有光,即使在光芒最盛時,森林裡的陰冷氣氛不變,一如平常。

  強光過後,少女蹲在地上,剛剛還嫣紅的臉蛋,此刻慘白如雪,好像所有的精力,都在適才的光芒中,消耗殆盡。

  怪物已不見蹤影,彷彿在那白光中灰飛湮滅,徹底蒸發了。

  她大口喘著氣,把打開的包袱,重新綁好,順手把一個圓形的莫名物體,遠遠拋開。

  「怎麼辦?連最後一枚聖光彈也用掉了,如果它們再來的話……」

  少女喃喃說道,她舉目望向前方,憑著遠超人類的視力,隱約可以看到,在森林末端之後的遠方,陽光遍灑處,有座高聳的城壁,巍峨屹立,那是閃耀著金黃色光彩的夢幻之都。

  「只要跑進去,就可以暫時躲一下,到時候……」

  少女的自言自語還沒說完,後方,又響起了詭異的吼聲。

  「呱嗚……呱嗚……」少女皺起了彎月似的細眉,邁開小跑步,重新奔走在草叢中,嫩綠色的身影,再度淹沒在林中草間。

  香桂廣場,位於香格里拉西側,是個完全露天式的開放性場地。

  細碎的白石子地磚,巧妙鋪設成精美的幾何圖案,卻未因歲月的婆娑,而稍有模糊,顯示出管理人員的用心。

  來自各方的旅客,坐在水晶桌旁,啜著飲料,爾偶也能看到表演台上的藝人雜劇,或是詩歌吟唱,穿著涼快服飾的侍女,勤快的奔走,再配上涼風送爽、桂葉飄香,是一個極好的休憩處。

  小几上,酒客們三三兩兩,或看著剛出的瓦報,或幾個人竊竊私語,談論著目前最流行的話題。

  「你們聽說了嗎?賽爾特的花蝴蝶,前陣子不是突然沒了消息嗎?」

  一名長鬚漢子,高聲和夥伴說道:「嘿!有消息傳出來了,據說啊!是那淫賊在作案時瞎了狗眼,撞著了定遠公子,當場就給宰了。」

  「哪個定遠公子?」旁邊的一個黃臉瘦子,不解問道。

  「不是真那麼孤陋寡聞吧?連堂堂「定遠君」的大名都沒聽過!」

  一旁的人只是甩了個白眼,好似怪他沒見識的樣子。

  給這麼一瞪,黃臉瘦子彷彿想起了什麼似的,脫口道:「哦!難道是當今麥第奇家的主人,「定遠君」旭烈兀!」

  「可不是嘛!我說那花蝴蝶啊,他犯案纍纍,不知道糟蹋了多少良家婦女,可偏生老天不長眼,這淫賊不單是刀法快絕,輕功更是了得,艾爾鐵諾官府幾次想抓他,都給撲了空。」

  長鬚漢子大口飲了杯酒,用力抹了抹嘴,繼續道:「可是呢!這報應到頭啊,是神仙也難救,他什麼人不好遇,可偏偏就在犯案時,撞到了旭烈兀公子,就這麼一劍,給了了帳……」

  長鬚漢子越說越是高興,口沫橫飛,當說到精彩處,更是比手劃腳,花蝴蝶怎麼使出獨門刀法,旭烈兀公子怎麼談笑破招,一劍斃敵,一來一往,巧妙處鉅細靡遺,只聽的旁人連連點頭,如癡如醉。

  在香格里拉,由於本身的繁華,除了經商的商旅、本地的居民外,很自然的吸引了許多觀光客、賭徒、吟遊詩人,也不乏來此地見習的騎士、魔導師,因此像這類的江湖閒談,成為了每間茶樓飯館,最常見的話題。

  而在隔壁席,也有一群青年男女,正頗為沒趣的閒聊。

  「真是無聊啊!這城市根本沒有傳說中來的有趣嘛!早知道還不如去稷下見習算了。」

  青衣少年抱怨道:「什麼千年魔屋、聖者迷宮,看來只不過是傳說罷了。」

  紅衣少年也點點頭,「是啊!就算不理那些傳聞,在這裡待了那麼多天,別說三大騎士團了,就連稍微有名一點的武者也沒有,真是白來了。」

  旁邊的白袍少女,一副心有慼慼焉的表情,歎道:「我父親還說,當年曾經在這裡,認識破穹騎士團的小統領,也見過紫微騎士團的騎士,怎麼我的運氣就那麼差呢?」

  一堆少年,你一言,我一語,說的不亦樂乎,照他們的話聽起來,似是全無所獲。

  在目前的諸國體制,凡是習武有成,經過當地官方評鑒通過者,無論出身,皆可被授與騎士之資格,行走四方,而視其意願,決定是否出任官職。

  雖然說,也有相當數量的武者,不願意成為體制內的一員,拒絕所謂的評鑒,而成為流浪劍士,但是,以一般的社會觀看來,騎士的存在,仍是較為顯赫的。

  首先,騎士的技藝,經過正式的評鑒認可,較有公信力,而所謂的劍士,往往是學藝不精的武人,打著劍士的旗號,行盜匪之實,自然為人看不起。當然,擁有騎士資格,卻毫無俠義精神,戕害百姓的,也是大有人在,不過,大多數的騎士,還是謹守騎士道,表現高潔志向。

  再來,騎士的資格,形同高級軍官,只要取得了騎士資格,就可以在法律中享有特權,受到鄉里尊敬,只要入公職,也可以收到較高的薪俸,就連在民間機關做事,也可以憑此而坐領高薪,所以,凡是習武的青少年,幾乎都是以成為騎士為志向的。

  在這戰亂頻仍的時代,除了以和平為國策的雷因斯。蒂倫,其餘國家無分大小,均是以富國強兵為號召,大量的培養騎士,而最能看出一國軍事概況的,往往就是其國內騎士團數量的多寡與品質,而眾多騎士,也前仆後繼地想加入高水準的騎士團,以自抬身價。

  在這情形下,出自艾爾鐵諾、武煉兩大軍事強國的騎士,在素質上,是遠超余國的。

  而現在大陸上的三大,分別為艾爾鐵諾的王家騎士團「破穹」、武煉的王家騎士團「朱鳥」、自由都市的「聖殿」,這三個騎士團,無論素質、武技、裝備,都是風之大陸一流的水準。

  四大勢力中,雷因斯。蒂倫屬於魔法大國,神秘的五色旗幾乎被視為風之大陸的最強軍隊,但因為長駐惡魔島,不三與大陸爭霸,故而不列入三大騎士團。

  這些喧鬧不休的少年,都是出自於貴族豪門,有些已經具有騎士資格,有些將來也很可能成為騎士,為了增長見聞,多添閱歷,他們往往會結伴做見習之旅。

  依照大陸公法的規定,倘若沒有經過長程旅行,是不能成為騎士的,而要說起大陸上的人脈匯流,除了稷下學宮,就是本地了,而要比較起冒險色彩,後者絕對是令其他地方瞠乎其後的。

  所以,香格里拉每年,都會湧入豐富的人潮,其中的大多數,與其說是見習騎士,倒不如說是觀光客,因為並不是每個人都能藉由旅行,拓展自己眼界的。

  總之,不管如何,這些少年懷抱著可期的夢想,來到這夢幻之都,開始編織著瑰麗的夢想,猜想自己會否像傳奇故事中的主角,遇著異人,學習神功秘法,或是偶然得到了古老的秘寶,從此揚眉吐氣,可以稱雄於天下。

  看到涉世未深的他們,確實會讓人感到「年輕真好啊」!

  客人們各自談論感興趣的話題,亢長的漫談,綿綿無休止。

  忽然,不曉得是從什麼地方開始,香桂廣場發生了小小的騷動。

  騷動的源頭,是名可人的少女。

  她穿著一身翠綠的背心與短裙,赤著雙腳,光著膀臂,小麥色的肌膚,泛著健康的光澤,長長的金髮,綁成俏麗的馬尾,直垂到小腿。

  清爽的打扮,散發著屬於青春的朝氣,未施脂粉的臉蛋,給人樸質的清新感受,可是,那本來應該笑盈盈的小臉,此刻卻愁雲深鎖,焦急的嗓音,讓人不由得想到受驚的百靈鳥。

  青黛色的倩影,連跑帶跳地奔走各處,凡是她所到之處,客人都是呆了一會兒,繼而很傷腦筋似的苦笑起來,搖手說抱歉。

  少女的要求很簡單,她向每個客人,都提出了同樣的要求。

  「對不起,我有急事,真的是很急的事,可不可以立刻幫我找到「逐魔獵人」 韓特,我想聘用他,再不然,其他同級數的先生也可以……」

  沒等她說完,客人已經哈哈大笑,若不是看她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憐,說不定就有人要出言嘲笑了。

  「逐魔獵人」韓特,是年輕一代名氣極大的獎金獵人,遊走於大陸中西部,專門接受委託,獵殺各式罪犯或偶然出現的魔族,一手「天亟劍法」,享譽業界。

  這類級數的人物,身價極高,通常都屬於王公富豪的專屬護衛,雖然也有些不按行情收錢的怪胎,但大多數而言,都是要巨額金錢才能請動的大人物,這少女貌不驚人,一身打扮看來像是某個山林部落的村女,居然一開口就指定這等天價人物,怎不教人為之發笑。

  少女問遍了大半個廣場,卻沒有人能幫上半點忙。

  第一,固然是有傳聞,在廣場的某地,用某種暗語,可以與某幾位頂級殺手聯絡,甚至直接聯絡殺手中的金字保證「大雪山」,但是,誰也不知道那方法是什麼。

  第二,這些殺手、獎金獵人的級數,換算成騎士的等級,那已經同位於三大的厲害人物,連遇到一個也是困難,哪是說找就能找的。

  「怎麼辦……怎麼辦……不能找不到啊……」

  連續吃了多次閉門羹,少女一面跑著,口中喃喃自語,眼眶也紅了起來,卻還是努力的重複鞠躬、發問、拒絕、鞠躬道謝的過程,認真的態度,看的人好生心疼,偏生就是無能為力。

  「開什麼玩笑,所謂的騎士,是為國王和美麗的淑女而奮戰的,被你這種醜小鴨聘用,我會死不瞑目的。」

  一個騎士受到少女要求時,大聲嘲笑。

  少女儘管外形嬌俏,但在身高上卻僅有一百三、四十公分,以一般人的評鑒來看,實在太矮,被這麼說也不是沒有理由。

  此刻,大家的心裡,都有了同樣的想法,這個少女,大概是家鄉受到盜賊的騷擾,出來找尋傭兵當幫手的吧!

  香格里拉再往北,就是三不管的叢林地帶,那裡雖然有人跡,卻是不集中,因此,常常有些亡命之徒,集合成龐大的盜賊團,騷擾民眾。

  因為地點特殊,所以也沒有官府可以求助,居民們只好自己組成防衛隊,抵抗盜賊,有時候,實力懸殊之下,也會派人到大城市裡聘幫手,這類的例子之多,甚至已經被改編成話本小說了。

  在場的群眾中,雖然不乏騎士級的人物,但是,一來看少女的寒酸打扮,擺明是無利可圖的生意;二來不明白敵人的實力,若是妄自逞英雄,說不定連命都得賠上。

  只要想到了這些關節,原本想發揮騎士道的幾名年輕騎士,也都別有用意的轉開頭,視而不見,到底,沒有什麼事,會比自己的命還重要。

  就在少女屢遭拒絕的時候,有群人向她招招手,喚道:「小姑娘,到這裡來,你的問題,我們可以幫忙。」

  那群人,都是同樣的打扮,不知是哪國的破爛軍服,因為長久沒換洗,顯得酸臭,滿面鬍渣,一口的酒氣,明顯是某國的逃兵,因為戰敗,不敢回國,只好到處流浪混飯吃的傢伙。

  這種人通常皆非善類,特別是當其走投無路,往往會成為三流的傭兵,糟一點的,直接成為盜賊,騷擾地方,令百姓深深厭惡。

  少女顯是涉世未深,看到有人肯伸出援手,便高高興興的小跑步過去。

  周圍有些客人看不下去,想在少女受騙以前,出聲阻止,但看見了那群人有意無意間,從懷中半露出的光劍劍柄,有心主持正義的客人,也只好重新坐下,視而不見。

  光劍,是騎士身份的代表物,雖然不知道他們武藝如何,但同時面對八九名騎士,這眼前虧是吃定了,大多人都不願多惹麻煩,只好眼睜睜的看少女上當,暗自搖頭歎氣了。

  一個大餅臉的胖子,裝出了和藹的笑容,笑瞇瞇的問道:「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啊?」

  少女先是愣了一下,囁嚅道:「我叫愛……愛菱。」

  「哦!是愛菱小姐啊!」

  大餅胖子摸了摸下巴,溫和的笑道:「你要找韓特先生嗎?他可是響噹噹的人物,不隨便接生意的,一般人絕對見不到他,不過呢,你的運氣不錯,他是我們的好朋友,只要我們出聲,一定找的到他的。」

  愛菱抬起了頭,驚喜不已,道:「真的嗎?真的可以幫我找到韓特先生嗎?」

  「當然是真的啊!我說過,韓特是我們的老戰友,大家交情不曉得有多好,前幾天,我們還一起喝酒、賭排九、招妓咧!」

  「不過呢?凡是也都該有個規矩,雖然我們是好朋友,也不能壞了規矩。」

  大餅胖子緩緩說道:「你知道的啦!像韓特那種高手,要請動他,一定也要很多的謝禮,小姑娘,你準備出多少僱傭金呢?」

  「我……我的錢不多,請您幫幫忙。」

  愛菱一面說,一面從腰間取出個小布囊,頗為遲疑地拉開繫繩的紅線。

  布囊看起來相當沉重,但是,當看清布囊中的總數,一群流兵不約而同的發出噓聲,那裡面,將各式錢幣,小碎金飾,統合計算,不過相當於三百餘銀幣而已。

  但是,又怎麼能怪她呢?

  這筆錢,很可能是他們村落裡,人人縮衣節食,拿出平日積蓄的結果,從這少女的風塵僕僕也可以明白,這真的是她僅能拿出的了。

  「這可難倒我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大餅胖子皺著眉頭,苦著臉說道:「這點錢,根本不夠,是請不動韓特的。」

  愛菱咬著小指頭,一臉不知所措的表情,只是用哀憐的眼神,望向大餅胖子,希望胖子能夠幫忙。

  「他奶奶個,這小娘皮這麼沒有誠意,還幫她娘的幹嘛!把她娘的打發回家算了。」

  流兵中的一個紅鼻漢子,大聲的拍桌子罵道。

  與大餅胖子軟硬兼施,相互幫腔。

  「噗!」

  聽到紅鼻漢子的話,愛菱急的不得了,再想起那件事已迫在眉睫,幾乎都要哭出來了,心裡一急,跪倒在地上,哀聲道:「拜託!請幾位騎士先生幫幫忙,錢要是不夠,我還可以再湊,我有很重要的事,真的要找韓特先生那樣的人…… 拜託……」

  說到後來,真個是聲淚俱下,讓旁觀人好生不忍。

  「哎呀呀呀!你這樣,我們很難做啊!」

  胖子一面敷衍,一面留意群眾的動向,他們不能太過分,否則,激起眾怒,那可就得不償失。

  「老六!你坐下,對人家這樣的小姑娘,怎麼可以這麼沒有禮貌,要記住,我們都是騎士,要有騎士的樣子。」

  胖子假意斥退夥伴,卻在「我們都是騎士」這句,刻意加重語氣,讓想出頭的群眾,不敢妄動。

  仔細打量一下這女孩,衣著純是手制拼湊,粗糙簡陋,標準來自貧窮地區的樣子,大概也搾不出更多的油水了。

  正想就此打住,胖子瞥見愛菱手臂、足踝上,共套著四個臂圈、足環,大概是他們部族的裝飾品吧!

  看上去黃澄澄的,不知是什麼金屬,但多少該有點價值吧!

  「唉!這樣吧!就算是我們吃點虧,希望韓特賣好朋友的面子了。」

  胖子很惋惜的說道:「你這些錢,再加上你身上的幾個鐲子,剩下的尾數,我們會幫你湊齊的,誰教我們是騎士,必須遵守俠義精神呢!」

  聽到這話,愛菱很是吃驚,仰起頭,連忙說道:「不行啊!這幾個鐲子,我不能給人的……」

  胖子聞言,曬道:「不行嗎?那我們也沒辦法了,我們的錢也不多,沒有辦法幫你墊那麼大筆錢,小姑娘,要請人辦事,就得要拿出誠意啊!」

  「可是……這幾個鐲子,對我真的很重要,我不能給人的,真的不能……」

  想到要讓出這些珍貴的東西,愛菱緊握著手,說不出話來。

  「操他娘的,咱們不管了啦!」

  「老六,怎麼可以這麼說。」

  「不是嗎?咱們好心好意的幫忙,連自己也要倒貼錢,這他娘的小潑皮,連這麼點小玩藝兒也吝嗇,那咱們何必出這個力,大家散伙了便是。」

  「老六,話不是這樣說,人家小姑娘也有她的苦處,況且,濟助弱小,本來也就是我們應盡的騎士精神……」

  兩個人一搭一唱,說的好生動聽,旁觀人有些看不下去,想要出聲,卻給同夥的傭兵一瞪,又心虛的低下頭。

  愛菱看著手臂上的臂圈,輕輕撫摸,無限依戀的樣子,顯示出這些裝飾品背後的重要意義。

  這些東西,固然意義非凡,可是,想到不能找到幫手回去的結果,想起對那個人的諾言,這些東西,就顯得很單薄了。

  把心一橫,愛菱迅速除下了臂圈、足環,再不依戀,把金飾交給大餅胖子,拜託道:「就拜託幾位騎士先生了,不夠的,我會再想辦法湊齊,請你們一定要找到韓特先生……」

  「放心吧!」

  胖子接過金飾,很愉悅的笑道:「小姑娘既然這麼有誠意,我們一定會把韓特帶來的,自家兄弟,那還有什麼話說。」

  拿起了錢,胖子一行人起身欲行,臨走前,胖子還不忘小聲的對愛菱說:「 等一下呢!你就租一輛車,放滿稻草,停靠在北門門邊……嘿嘿!你知道的啦!像韓特這種大人物,不能輕易被人看見樣子,如果你做到了,那麼,在入夜以前,韓特就會來找你了。」

  「是真的嗎?騎士先生。」

  愛菱睜大眼睛,喜孜孜地道:「謝謝騎士先生,謝謝騎士先生……」

  「哈哈!不用謝。」

  胖子揮手笑道:「這只是我們身為騎士,應盡的俠義精神而已。」

  一行人不敢多留,一溜煙地跑離了現場,只留下愛菱,還在不斷地鞠躬說謝謝。

  「謝謝大家,謝謝大家,謝謝所有先生的幫忙,謝謝……」

  可能是心情大好,愛菱向全場的人說謝謝,卻沒有發現,旁人回應的,僅是悲涼的眼光,一種「把你賣了,你還幫人數鈔票」的悲涼眼神。

  而這一幕,被某個一直藏匿在廣場一角的男子,看個明白。

  黃昏時分,淡淡斜陽,將川流不息的路人,多添了一道長長的影子。

  愛菱備好了一頭駱馬,一輛堆滿稻草的小車,獨自蹲在城門邊,等候著「逐魔獵人」韓特的到來。

  想起將要面對的艱難工作,愛菱著實苦惱。以前在家鄉時,都聽人說有個叫韓特的高手極為厲害,但到底有多厲害,自己也不清楚,這個人真的能幫到自己嗎?

  眼下也沒有別的方法了,就算要再找人,自己也沒有多餘的錢,再說,倘若這次再失敗,自己就真的一無所有了,十幾年來的努力,全都付諸流水,而且… …更沒有臉回去見那個人!

  一面陷入沉思,愛菱不禁有些焦急,時間不多了啊!

  要是來不及在滿月前回去,就真的來不及了。

  「韓特先生怎麼還沒來呢……嗯!騎士先生說,韓特先生在入夜以前會來,現在還只是黃昏,時間還沒到,不用擔心!」

  雖然心焦不已,愛菱仍是很小聲、很小聲的告訴自己,只要再等一下,韓特先生就要來了。

  「馬先生,馬先生,你說韓特先生什麼時候才會來呢?」

  愛菱輕拍馬頸,悄聲自語。

  馬兒僅是無奈的嘶鳴一聲,似乎為這個難以啟齒的答案,感到困擾。

  時間不停的飛逝,晚霞的顏色越來越淡,相對的,漸漸深沉的天幕,開始閃爍明亮的星斗,而兩旁的商店街,也隨即亮起燈光,開始營業。

  入夜了,可是,韓特依舊沒有來。

  「怎麼會這樣呢……是不是,韓特先生正在忙,沒有辦法馬上來赴約,還要等下去才行……」

  愛菱側著小腦袋,煞有其事的思考著。

  「可是……我還要等多久呢……」

  在某個角度看來,這樣的女孩,是種相當罕有的存在了,一直到現在,她還在為尚未見面的韓特先生而擔心,卻一點也沒有想到,自己受騙上當的可能性。

  驀地,一個身影,出現在不遠的前方。

  在長街的那頭,有道小小的影子,漸漸變大。

  是個男子,高瘦身材,看不出年紀,一頭雪白銀髮,直垂腰際,反映漸起的月光,顯得閃亮動人,過長的瀏海,遮住大半面孔,讓人懷疑他是如何看路的。

  他邁開大步,三下兩下便行至愛菱跟前,微微施了個禮,之後開始說話,話意十分簡單,他是個在野的騎士,與韓特頗有交情,這次韓特有事不能來,所以把任務委託給他,只要愛菱付得出佣金,他就能幫愛菱解決問題。

  聽懂了銀髮男子的話,愛菱很是吃驚。

  「可是,我的錢,已經交給了韓特先生……」

  未等她說完,銀髮男子斬釘截鐵地做了個切的動作,淡淡道:「這與我無關,韓特是韓特,我是我,要是沒有酬勞,那大家就沒什麼好談的了。」

  愛菱一時愕然,她所有的錢,都給了早上的胖子,現在身上確實沒有多餘的錢了。

  「您的酬勞,我一定會付的,可是我現在身上沒有別的財物,請您等到事情辦完,我無論如何都會湊給您…」

  銀髮之下,男子冷漠的笑了笑,伸手指了指馬車上的大包袱,愛菱急忙搖手,道:「不行的,那些東西沒什麼價值,不能給人的……」

  男子似是有些不悅,看了看愛菱,又指向她頸部的小飾物。

  愛菱大窘,她身上確實還有些小飾品,不過都是別具意義的紀念品,絕不能失去的。

  銀髮男子顯然不是一個多話的人,發覺愛菱面有不豫,再不開口,掉頭就走。

  愛菱吃了一驚,急忙追下來,攔住銀髮男子。

  「抱歉,騎士先生,您的酬勞,可否……」

  銀髮男子冷冷地看了愛菱一眼,伸出右腳,在地上寫了四個字。

  「北風王子」那是一個古老的童話,傳說中,為了達成身邊動物的願望,北風王子捨棄了自己的紅寶石眼睛、手腳,幫助那些動物飛到南國,享受溫暖的南風。

  銀髮男子的用意很清楚,如果愛菱的目標當真那麼值得守護,那一點身外物的犧牲應該是很廉價了。

  銀髮男子緩聲道:「任何任務都有危險性,說不定還會把命送掉,你我非親非故,我幹嘛要沒理由的替你出生入死?騎士也是人,同樣也是一條命,沒理由就得義務的為人犧牲奉獻!」

  愛菱緊抿嘴唇,半晌說不出話,這番指責,對她打擊不小,卻更堅定了完成目標的心意。

  的確,過去也就是因為自己的不成熟,所以才一直招致失敗,既然早已下定決心,要把往後的人生全賭在這次,再大的犧牲,都算是值得的,不是嗎?

  心意既決,愛菱俐落地解下頸圈,又從腰帶的裡層,強摘下幾顆裝飾的寶石,這些都曾是意義非凡的禮物,而現在,卻成了最傷心的訣別。

  將除下的飾品交給銀髮男子,愛菱細聲道:「這個頸圈,是葛蘿美金屬打造的,再加上這些寶石,當作這次工作的報酬……」

  愛菱的聲音很輕很小,幾若蚊鳴,因為她知道,只要自己的聲音一大,很可能就會當場哭出來了。

  銀髮男子接過飾品,很懊惱的側著頭,似是挑剔報酬太過微薄,但最後,仍是點了點頭。

  「謝謝,謝謝您。」

  得到了銀髮男子的首肯,雖然仍為失去心愛飾物而傷心,愛菱仍是歡喜若狂,拚命的說著謝謝。

  「謝謝您,騎士先生,我叫愛菱,從今天開始就要麻煩騎士先生了。」

  表示深深的謝意,愛菱行了個鞠躬禮。

  「騎士先生的名字呢?」

  當愛菱這樣詢問,銀髮男子打破冷漠,微微笑了笑,伸出右腳,在地上寫了兩個字「莫問」。

  「是莫問先生嗎?從今天起,請多多指教。」

  糊塗的人,不管到哪,都是糊塗的,並沒真的理解這兩字的意義,愛菱一個勁的說著謝謝。

  對於這女孩的迷糊,「莫問」似乎也有些啼笑皆非,伸手摳了摳面頰後,還施以一個標準的騎士脫帽禮。

  夜色籠罩大地,在北風凜冽中,有部小車,「踢踢」地朝北而行,姑且不論此行的結果,呈現在愛菱與莫問眼前的,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 本帖最後由 huro 於 2008-5-13 18:27 編輯 ]
ark17303 發表於 2007-11-4 11:30
愛菱篇 第二章 赤眼魔猿


  艾爾鐵諾歷五六○年十二月蜀道

  「花先生早安,草先生早安,大樹先生也早安。」

  清晨的山嶺上,少女清亮的嗓音,取代了鳥雀們的鳴叫,為這一天揭開序幕。

  愛菱拍著手掌,口中唱著家鄉的小曲,這邊看看,那邊走走,嗅嗅花香,和枝頭的鳥兒行禮問好,一派天真爛漫的模樣,無疑的,這少女在大自然中,得到了遠較都市為多的快樂。

  這一點,在旁冷眼相看的莫問,也有同感。

  昨晚連夜啟程,往北而行,當夜深紮營時,莫問二話不說,取走了唯一的毯子,自顧自地在乾草堆上睡倒,而愛菱也沒有表示不滿,獨自找了顆小樹,在樹下打盹。

  山區的夜晚極涼,有時候還會結霜,這女孩就這麼不吭不響地安睡了一夜,反倒是在車上裝睡,等著愛菱叫冷的莫問,折騰了大半夜,直至天明方才闔眼。

  這還不算,本來是睡覺時間,愛菱還要自己唱催眠曲來入睡,少女的歌聲雖然柔美,但所用的歌詞,卻不曉得是哪國的土話,讓一心想入眠的莫問,火冒三丈高。

  當一早醒來,愛菱的精神好得出奇,除了到處向花鳥植物打招呼,就是一個勁的蹦蹦跳跳,當莫問睜開惺忪的睡眼,定下神來,一頓簡單卻豐盛的早餐,已經擺在面前了。

  水煮的鵪鶉蛋、醃過的鹿腿肉、抹了果醬的雜麥麵包……簡簡單單的幾樣食物,因為料理者的巧思,而顯得十分可口。

  處理好幾樣料理,愛菱取回了鍋子,她昨晚特意將鍋子安置於花朵間,集清晨的花露,準備充作泡茶的材料,可是,當她打開茶罐,這才很懊惱的發現,罐底只剩些殘渣了。

  「唉呀!怎麼會這樣呢?上次喝光了,這次入城的時候又忘了買……」

  有水無茶,少女為了自己的粗心,慌得團團轉,正當愛菱不知如何是好,背後傳來一聲輕咳,莫問遞來了個小罐。

  「用它吧!」

  罐子裡,是蔭干的茶葉、細碎的果粒,正是泡果茶的材料,而且是素質相當高的那一種。

  「謝謝,謝謝,謝謝莫問先生。」

  愛菱以她的招牌動作,行著一百八十度的鞠躬大禮,看她的馬尾上下搖動,莫問轉過頭去,默然不理。

  莫問原本是預想,這少女不見得有什麼手藝,那麼早上自己就可以煮一壺花茶,充作早點,當這女孩要求分一杯時,再開出高價,教她知難而退。

  哪知道,愛菱的手藝好的驚人,看到這麼可口的早點,莫問心底立刻就宣佈投降了。

  半晌,經滾水澆燙,香氣四溢的花茶,在莫問的唇齒間留下芬芳,他深深認同了自己的選擇。

  不過,這個念頭,在下一瞬間,有了天翻地覆的轉變。

  當莫問把醃鹿肉放進口中,銀髮之下的臉孔,剎時間變得雪白。

  「怎麼了呢?莫問先生!」

  愛菱發覺不對,也學著莫問的動作,把鹿肉吞入口中。

  彷彿受到天大的美味所震驚,愛菱的俏臉,由白變紅,再由紅髮紫,最後,變成淒慘的綠色。

  顏色轉換之激烈,讓對面的莫問當場傻眼。

  「哇!好鹹,不,是好甜,也不對,是好苦……」

  大口噴出了嘴裡的食物,愛菱嗆的留出了眼淚。

  莫問沒有說話,只是把手上的花茶遞給愛菱,同時很用力的點了點頭。

  他對於愛菱此刻的「痛苦」,十分的感同身受。

  「不對,怎麼會這樣呢?」

  愛菱一口飲乾了花茶,隨手又抓起了麵包,塞入口中。

  結果沒什麼改變,過程也類似,只是顏色的變化顛倒了,為此,莫問從沒有任何一刻,如此深切地體認到,何謂色彩美學。

  「哇!好辣……好辣喔……」愛菱嗆得紅了臉,一口飲乾了莫問遞來的花茶。

  莫問默默地遞送花茶,一杯又是一杯,對這熱心有餘,手藝嚴重不足的少女,投以同情的眼光。

  事實上,他也確實不明白,草莓果醬,為什麼會辣得像是朝天椒。

  愛菱喝乾了鍋底的花茶,氣呼呼地跑到旁邊的一個木頭機器,上下其手,東調調,西摸摸,進行檢查,同時喃喃自語。

  「沒有理由啊!機器沒壞,程式也沒設定錯誤,為什麼我的「全功能超美味究極無敵大廚師」會做出這種菜呢……」

  莫問看著這位不知是可憐,還是可怒的小姐,說不出話來。

  附帶一提,儘管相識還沒一天,莫問已經領教了不少類似的笑話。

  這位可愛的小姐,似乎具有某種發明家的才能,針對不少日常工作,開發了各種別出心裁的道具,只可惜,截至目前為止,還沒有一件成功的。

  如果站在旁觀者的立場,大可抱著事不關己的風涼想法,毫無保留的支持這種種實驗,不過,當自己也身為被實驗者的一員,且正深受其苦時,大概就沒有人會那麼寬容了。

  像此刻,當莫問察覺嘴裡剩餘的辣勁,想喝茶去辣時,才很沮喪的發現,鍋底的茶,已被那糊塗女孩,給喝的一滴不剩。

  雖然沒有明確表達感想,但從那倒弧形的嘴角,仍不難明白銀髮男子的心意, 「啊!早知道,還是應該向她收錢的!」

  似乎感到不甘心,愛菱敲碎了蛋殼,想看看最後一道料理的成績,卻很吃驚的發現,鵪鶉蛋裡空無一物,那台瘋子料理機,在煮干外鍋水分的同時,似乎將蛋殼內的物質,也一併蒸發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嗚……哇……」新的發明,在製成後的第三小時,宣告失敗,小小的發明家,在得知自己的作品面臨重大失敗後,又是傷心,又是懊惱,「哇」的一聲,大聲的哭了出來。

  抑制住想斬人的衝動,莫問面色不愉地自懷中取出手巾,遞給了正哭得淅哩嗶啦的少女。

  結伴而行未至一天,「怎麼會這樣」,變成了最常出現的一句口頭禪,而很顯然地,未來還會繼續出現。

  在一旁吃草的駱馬,高聲的鳴叫起來,引人發噱的叫聲,似是對這兩人的最佳寫照。

  早餐過後,兩人繼續駕車上路。

  這條縱走龍騰山脈的山道,險峭難行,是千萬年來旅人所走出的小徑,窄小顛簸,路況奇差,人稱「峽道天關」,又名「蜀道」,自古即有「蜀道難,如上青天」之語,許多路段,根本走在群山稜線,周圍除絕壁深淵,僅有白雲渺渺,最是驚險不過。

  道路崎嶇難行,本身又不是主要的地氣流脈,以至於最通用的數種交通工具,在此無計可施,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來行進,愛菱所走的這段路程,雖然頗嫌陡曲,但仍在馬車可行的範圍之內,因而得以省去老大力氣。

  「馬先生,馬先生,輕舉步,別貪快,終會到達目的來……」

  哼著不知是哪個地方的曲調,愛菱填上了自己喜歡的詞,輕快愜意地哼唱著。

  (這女孩是武煉哪個遊牧民族的族民嗎?)

  莫問不由得有這樣的想法,一般來說,只有武煉的少數民族,才會有這樣出口成曲的習慣,武煉人會跑到這裡來,雖然有點稀奇,但香格里拉本就是融匯各類人種,會出現遊牧民族也不是什麼奇事。

  真正奇怪的,是她的氣質,天真爛漫,毫無心機,而且,並不是愚蠢,愚蠢的人,不會有那麼巧的手藝,儘管她的手藝有待爭議。

  是年齡的問題嗎?

  嗯!

  不對,雖然不太能確定愛菱的年紀,但是這女孩的行為與年齡無關,只怕幾百年後,這女孩老了,還會是個天真善良的老奶奶吧!

  前一分鐘還在嚎啕大哭,下一分鐘可以捧腹大笑,完全不做作,發自真心的感謝每樣東西,這種種特質,造成了莫大的誘惑力,莫問閱女無數,卻也沒見過這樣的女孩。

  而且,明明是那麼聰明的一個女孩,為什麼還會老是上當呢?

  為什麼會這麼無保留的去相信別人,當自己吃虧,卻仍報以笑靨呢?

  從某種角度看來,這女孩也算是天才吧!

  (天才之間會互相吸引,是這個意思嗎?老師。)

  莫問摳摳臉頰,有點訝異,這或許就是自己會身在此地的理由吧!

  「莫問先生,您在想些什麼呢?」

  發覺銀髮男子的沉思,愛菱關心問道。

  莫問板起了臉,作了個「不要你管」的手勢,躺在稻草上,逕自仰望天空。

  愛菱偷偷打量著莫問。

  莫問的打扮很怪,一頭遮面長髮,毫無修飾的披散。

  穿的服色,似是某個民間騎士團的制服,料子不錯,卻給洗的發白,大小補丁不計其數,顯示其主人的不得意,而非身經百戰。

  很難得看見莫問的表情,除了長髮遮住大半臉頰外,莫問總是陰著一張臉,冷熱不定,好像有什麼不開心的事,雖然偶爾會在交談時對愛菱微笑,但大半時間,都是獨自沉默,不知在想些什麼。這人的個性也是絕對好靜,與他相處整天,難得聽見他開口說幾句話。

  最特別的,是莫問的右手,和修長而白皙的左掌不同,原本也應秀美的右掌,佈滿了蚯蚓般的鮮紅傷痕,彷彿被利刃亂割過,讓人看了就心。

  愛菱有著種種不同的猜測。

  莫問先生,以前是軍人,本領也很好,只是因為戰爭受傷,才退役成為在野的騎士。而只要想起那場戰爭的慘烈,愛菱除了覺得難過,也深深的敬佩莫問先生的英勇。

  「會讓手傷成這樣,又變成這麼自閉的個性,那一定戰得很激烈了,可憐的莫問先生……」

  這個想法並沒有什麼依據,只是小女孩一廂情願的幻想而已,然而她本身卻深信不疑。

  「嗯!莫問先生。」耐不住一人駕車的寂寞,愛菱悄聲問道,「可以讓我看看你用的劍嗎?」

  莫問不答話,只是從腰間露出了光劍的劍柄。愛菱仔細看了看,有些失望,那支光劍沒有出產標籤,並非雷因斯研究院生產的名牌,而是屬於普通軍用的一般品。

  所用的武器,往往也象徵了該騎士的身份,武功越強、等級越高的騎士,會配戴高品牌的光劍,以增加攻擊力,若是能得到命名後的非量產光劍,那更是收到先聲奪人之效。

  至於莫問所用的光劍,是市面上最常見的品種,甚至還可能是水貨,光只是這點,便讓僱用者信心為之動搖了。

  「嗯!一定沒問題的,莫問先生,不會是那種只倚賴光劍的人的。」

  怕自己不信任莫問先生,愛菱小聲地安慰自己。

  從這裡看來,實在是個很可愛的小動作。

  莫問沒有說話,只是獨自回想一些事,昨晚向愛菱問及工作性質時,女孩的答案很奇怪,「嗯!我想從一個人的手中,取回某樣東西。」

  「就這樣?」

  「呃……在這之前,我們要先趕到布朗村,在那裡等消息……」

  愛菱解釋,布朗村是個座落於蜀道之間,名不見經傳,連地圖上都找不到的小村落。而對於這個不管從哪個角度看來都嫌籠統的答案,莫問皺起眉頭,只是他從愛菱的目光中判斷出,這不是適合繼續追問的問題。

  就在兩人相對無語的下一刻,異變陡生。

  「呱呱嗚……」淒厲的獸類鳴叫,兩團龐然大物,自左右側山嶺飛撲而下。

  「什麼東西?是山精?還是野獸?」

  莫問心念急轉,從速度與來勢,判斷出對方絕非善類,回手啟動光劍,對著左邊的黑影,當頭斬下。

  「鏗!」

  一聲悶響,恍若金鐵相鳴,莫問只覺得如中堅石,兩臂給震的酸麻,鋒銳的光劍竟是斬之不下。

  「怎麼搞的……」

  莫問吃了一驚,特別是,他有鑒於對方的體型龐大,一開始便將光劍的輸出率調至最強,猛力揮斬下,直與利斧無異,加上光束武器特殊的灼傷力,對方縱有深厚的硬氣功,也必接得十分吃力,怎會出現這等場面。

  而當莫問看清了來者的相貌,心中更是訝異。

  敵人並非人類,而是兩頭詭異的類人猿,濃密的黝黑獸毛、兩尺以上的碩大軀體、手掌前端是對長長的獸爪,血紅的雙眼,看上去猙獰可布,教人心怯。

  而最特別的,在於這兩隻類人猿的背上,都有對龐大的羽翼,正在拍動,顯示其當真具有功用。

  「赤眼魔猿!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莫問不由的一驚。

  赤眼魔猿,是魔族的一支,生性殘暴,毫無智商可言,以嬰兒與少女的血肉維生,九州大戰時,肆虐生靈無數,後來三賢者誅殺大魔神王,赤眼魔猿也遭到封印,再不出現於人間。

  「怎麼搞的,如果是在西西科嘉島上那還有話說,這裡可是大陸的中心地帶啊!」

  受到突來的巨大震驚,莫問有些分神,回手動作稍慢,此時左側的赤眼魔猿已揮下巨掌,待得他驚覺,利爪距離後腦已不滿一尺,而前方的赤眼魔猿竟單手扣住了光劍,將右爪筆直刺來。

  「碰!」

  眼見利爪即將破腦,莫問當機立斷,右手棄劍,整個身體如箭矢般沖天飛起,脫出兩雙利爪的環抱範圍,讓兩個笨重軀體,結結實實的撞在一起。

  「呱呱嗚……」莫問人在半空,尚未落地,又有一頭赤眼魔猿,張開兩翼,發出尖嘯,由前方山壁飛出,凌空射向莫問,而莫問武器已失,只得一面使勁急墜,一面預備空手迎敵。

  「莫問先生,接著!」

  後方風聲響起,莫問回手一撈,接住了愛菱擲來的物體,卻是一柄沒有牌子的長柄光劍,而此時赤眼魔猿已飛至面前,莫問未及細想,推啟能源開關,伸手就是一刺。

  他適才吃了一次虧,是以此次出手,不敢貪功,直刺赤眼魔猿雙眼要害,以期一舉傷敵。

  出乎意料的事,剎那發生。

  激長的光劍,在接觸的第一時間,便毫不費力的刺穿了赤眼魔猿的腦袋,接著,如斬紙切豆腐般,將碩大的獸體從中剖開,腥臭的血液灑滿空中,而由於光劍太過鋒銳,赤眼魔猿甚至連哼也沒哼一聲,當場斃命。

  莫問俐落的一個轉身,翩然落地,還巧妙地避開了飛濺的血雨,當他檢視手中光劍,心中的驚訝,卻是有增無減。

  光劍本身,具有吸收持劍者的能源,再予以強化發出的作用,換言之,如若持劍者本身實力堅強,能將光劍的能源發揮至上限,就可以造成極強的破壞力。

  同樣的功力,會因為光劍本身的高下,而造成差異。

  莫問剛剛兩次使用光劍,所使出的功力同樣,而結果卻有這等分別,唯一的解釋,就是後者的品質,遠勝於前者。

  依照莫問的經驗,能造成這等輸出功率的光劍,已是市場上第一流的高價產品,屬於名牌中的高級貨,但是,當他檢視光劍上的出產徽章,卻發現,這與他原來使用的相同,僅是一柄無別識編號的普通光劍。

  這等光劍怎會有如此高的威力,唯一的解釋,就是經過高手的調整改裝,這麼說來,那女孩是調整師。

  「哇……」被前方的尖叫聲所驚醒,莫問心叫不妙。

  兩頭剩下的赤眼魔猿,已在他分心時,走向愛菱,受到同伴慘死的刺激,它們凶性大發,兩對尖爪對準愛菱,狠狠地耙下。

  愛菱身處險境,卻好似給嚇的呆了,也不離車逃跑,只是一個勁的搜索放在後座的大包袱,從裡面取出了個與火銃相仿的巨型物體。

  莫問見愛菱遇險,暗暗責怪自己是個失職的保護者,腳底猛地加速,凌空幾個起落,竟不落地,一個翻身,已追至赤眼魔猿背後,手中光劍疾展,掃向赤眼魔猿的頸項。

  劍未至,愛菱手中的物體,倏地爆起一團亮光,迅速擴大,成為柱型的藍白色光柱,筆直轟向前方。

  首當其衝的兩隻赤眼魔猿,連眨眼的時間也無,給光柱貫穿胸口,在千分之一秒內,被急速擴張的陽電子粉碎了週身細胞,完全氣化,還原成最基本的分子,連半絲殘渣也沒留下。

  莫問看的傻了眼,他見識雖廣,卻也沒見過這等毀滅性的太古魔道武器,總算他身手矯捷,在光柱爆發的前一刻,發覺不對,急忙收劍抽身,倒飛而起,撞在後方山壁上,躲過了被波及的命運。

  而可笑的事情發生了,似乎是釋出的能源超過負荷,而又受到了近距離發射的不良副作用,巨銃在射出第一發後,自行切換成連射模式,以愛菱為圓周中心,藍白色的高能量光彈,如散彈鎗般,開始向四周瘋狂掃射。

  「啪啪啪啪……哇!救命啊……靼靼靼靼……我停不下來,誰來幫幫忙啊… …呸哩啪啦呸哩啪啦……」

  目光所及處,不分遠近,一律遭殃,堅硬的岩石山壁,給轟出一個個不見底的深孔,所有的花草木石,在被打中的那一刻,立刻氣化,無一倖免。

  「我……我怎麼會這麼衰啊……」

  莫問展開輕身功夫,健步如飛,在激光流彈中跳高伏低,給射的抱頭鼠竄,狼狽到了極點。

  這不是講究形象的時候,倘若是兩名武者生死決鬥,馬革裹屍,死了也還算光榮,但給這種怪異武器打中,那絕對是死不瞑目。

  流彈持續了近三分鐘,當左面山壁消失了大半,周圍生物為之一空後,巨銃噴出了大量的火花,轟然一響,解體爆炸了。

  笑話並未鬧完,當莫問確認了自己四肢健在,長長吁了口氣,這才發現,那個糊塗的蠢天才,給巨銃最後的後座力,震至半空,就要摔落山崖了。

  連喘口氣的時間也沒有,莫問發足急奔,躍至山壁上,借力一點,身子如箭離弦,射向已落出山崖邊線的愛菱。

  千鈞一髮之際,莫問及時射至,手臂一展,輕輕巧巧地將愛菱摟過,要拖回崖上。

  「啊!不好!」

  直至被摟入懷中,愛菱才回過神來,剛以為脫離險境,卻發現自己仍身在半空,而莫問的力道已盡,而此處偏生懸空,無法借力,兩人筆直的向下墜。

  「莫問先生……」

  莫問不慌不忙,轉開光劍開關,趁光劍劍端與崖壁觸碰的一點,得以借力,展開騰挪身法,連點連上,最後,整個身子撥高三丈,腳底凌空一抖,愛菱只覺耳畔風聲呼呼響起,兩人便如騰雲駕霧般,輕飄飄的落至馬車上,用力之巧,應變之快,令懷裡的愛菱看的癡了。

  「莫問先生好厲害啊……唉呦!」

  發覺了僱用的保鏢身手不凡,愛菱發出了衷心的讚歎,沒想到對方的回應,卻是反手一個爆栗,外加一腳踹下馬車。

  「好痛喔!莫問先生……」

  像是小女孩般地撒嬌,愛菱嘟起了嘴,表示不滿。

  莫問板起臉來,轉過頭去,剛剛的荒唐暴動倘若再來幾次,他可沒把握全身而退,像這種女孩,應該讓她得點教訓。

  「莫問先生……啊!」

  聽見愛菱的驚呼,莫問不回頭,來個相應不理。

  「莫問先生,那柄光劍可以還我嗎?」

  愛菱的聲音,聽來有些心虛。

  莫問負手作了個「沒收」的手勢,事實上,他對這柄光劍,有著許多疑問,正要仔細三詳,自也不能交還愛菱。

  「拜託你啦!莫問先生……」

  少女的聲音轉成哀求了。

  莫問硬著心腸,作了個「閉嘴」的嚴厲手勢。

  察覺了莫問的堅持,愛菱沉默了一會兒,好半晌,才小聲的說:「既然這樣,那,莫問先生,愛菱要向你說聲對不起,另外,有個小秘密要告訴你,你可千萬別生氣喔!」

  莫問仍是板著臉,不肯轉過頭,但卻豎起了耳朵,全神貫注,準備仔細聆聽少女的話。

  「那個……那個……那個光劍,是我前幾天才調整好的,因為時間匆忙,有些細部問題還沒解決,依照改裝的技術問題看來,它在連續使用超過三分鐘後,會發生散熱不良的問題,而產生高熱,所以……所以……」

  似乎對自己的最後判斷感到遲疑,愛菱囁嚅了一會兒,最後實在忍不住,才鼓起勇氣,一口氣說出:「所以……所以,莫問先生,你的手不覺得燙嗎?照我的估計,那支光劍的劍柄,現在應該已經有個兩三百度了!」

  給這句話驚醒,莫問的眼光移至自己右手,只見那支特製光劍,不知何時起,黝黑的劍柄給燒的通紅,而火焚般的劇烈痛楚,沿著神經,猛地襲上腦部。

  「哇嗚」漆厲的慘叫,在山壁中迴響不絕,為今天的荒謬戰役,劃上句點。

  很諷刺的是,這場戰役中,唯一的一聲慘叫,竟然是由戰勝者所發出,失敗的一方,非但沒有慘叫的機會,甚至連屍體都不剩了。

[ 本帖最後由 huro 於 2008-5-13 18:28 編輯 ]
ark17303 發表於 2007-11-4 11:32
愛菱篇 第三章 荒山明月


  傍晚時分,愛菱找好了紮營地,把駱馬的繩解開,放馬吃草。

  今天的運氣不錯,紮營的地點,附近有山泉,山壁上還有個巨大的巖洞,可供棲身,不必露天而眠了。

  「蛋先生,蛋先生,愉快的攪拌吧,輕鬆的心情,無限的微笑,一切都會更加美好……」

  愛菱哼著小曲,將攪拌均勻的蛋花倒入沸水,準備做簡單的湯花料理。

  「全功能超美味究極無敵大廚師」,似乎有著嚴重的設計錯誤,以至於這位小小的發明家,在拆卸檢查後,沮喪地宣佈發明失敗,無法作業。

  不過,也幸虧如此,莫問深深慶幸,自己可以吃一頓正常的餐點了,如果再被愛菱惡搞下去,恐怕在戰死沙場之前,自己便要命絕於營養不良的悲哀死法了。

  莫問的右手,已經纏上了繃帶,有一定的護體功力,肉體又遠較常人為強,原本會造成三度灼傷的高熱,僅是包個繃帶了事。

  早上臨行前,莫問刻意檢視了赤眼魔猿的殘屍,發現和傳說中的魔猿形貌有些不同,在濃密的黑色毛髮之下,赤眼魔猿的肌肉呈現鱗甲化,這也就是為何光劍失效的原因。

  回憶起在稷下學宮讀過的資料,莫問不記得赤眼魔猿是鱗甲化的生物,至少在九州大戰時不是。

  那眼前的變異該怎麼解釋呢?

  自然的進化嗎?

  莫問搖搖頭,兩千年的時間,要造成這麼大的生物演變,雖非不可能,但仍嫌機率過低,倘若說是人為,那還比較容易讓人相信。

  通曉古代秘法的魔導士,可以利用其知識,施以生物改造之類的手術,達成這類的變異,這想法絕非不可能,赤眼魔猿屬於魔界生物,絕不可能越境出現在人間界的中心地帶,除非是有能力極高的魔導士,強行打開兩界通道。

  能開設境界通道,這等級數的魔導士,絕非庸手,要施行生物改造,自然駕輕就熟,那這解釋也就順理成章了。

  看了正在忙碌中的愛菱一眼,莫問隱隱感覺到,自己惹上了一個不小的麻煩。

  愛菱的委託,是要求保護她,直至她從某個人的手中,取回某樣東西。從眼前的情勢看來,倘若赤眼魔猿與那「某個人」有關,那「某樣東西」的內容,就大不單純了。

  會是魔道之類的器具嗎?

  莫問很沒有好感,這是所有武者的共通反應。正常的武者,通常把自己的精神、心力,全數放在武道的追求,並不像吟遊詩人,除了本身的武技,還通曉某些特殊咒文。

  除了極少數雷因斯的魔法騎士,一般武者都對所謂的魔法,抵抗力欠佳,雖然也可能曾留心一些簡單的魔法常識,但基本上說來,都是與魔道之術南轅北轍,老死不相往來。

  也因此,莫問皺起了眉頭。

  麻煩並不只來自敵方,就連身邊的這個迷糊小姐,也是個不知何時會出問題的隱性炸藥。

  這女孩會調整光劍,單單從其成果看來(而非後果),已是個合格的調整師,那是種專門負責光劍維修、調整功率的搶手行業。

  一柄好的光劍,也必須要有好的維護者,事實上,一流的調整師,往往可以使光劍起死回生,因此,優秀的騎士團,也都會聘請數名調整師常駐。

  由於光劍的製作,牽涉到太古魔道的相關知識,若是學有專精,甚至可升格為創師,所以一個合格的調整師,也必須是個飽學之士,加上種種考核,方能出師。

  而這女孩的年紀……唔!雖然身高不太好判定,但從肌膚的光澤、面孔、說話的神韻,這麼年輕的調整師,是莫問生平僅見的。

  不!

  這麼想,可能還低估了她,要是從愛菱的發明傾向來看,這女孩很有成為創師的潛質,只要能改掉那粗心大意的迷糊個性,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莫問不禁拈發微笑,這女孩的資質之優異,也可以算是名天才人物了。問題是,如果以上的推測都屬實,那背後隱藏的意義就非同小可了。

  調整師不可能憑空冒出,再怎麼了不起的天才,也沒辦法一出生就通曉太古魔道的奧義,要培育出一個成功的人才,就必須有相對的知識脈絡。

  愛菱的談吐、打扮,明顯的表示,這女孩雖然旅行過些時日,但仍涉世未深,她生命中大半的時間,都是在某處隔絕人煙的荒山中度過的,既然如此,她製作物品的知識由何而來?

  家傳嗎?

  這是個必須要弄懂的問題。

  「莫問先生,吃飯了。」

  愛菱盛了碗熱騰騰的湯,小心翼翼的端給莫問。

  此處山地,但未算孤絕,周圍叢林郁樹,飛禽走獸頗多,先前莫問獵了頭香獐,採了些野生菇菌,交給愛菱洗手烹湯,是以晚餐甚是豐盛。

  愛菱將兩人的食物分好,獨自退到一旁,合掌跪地,閉上眼睛,收起笑容,小小的臉上,神情肅穆,口中唸唸有詞,進行某種餐前儀式。

  莫問見怪不怪,知道這是某些民族的特殊禮儀,需於餐前,向信仰的神明禱告,告謝神明,得以享有此餐的恩典。

  對於此事,莫問的想法是:「要謝應該謝我才對吧!那些東西是我辛苦獵的,謝神做什麼?」

  不過,莫問並沒有嘲笑的意思,一來,是尊重個人的宗教信仰;二來,在許久之前,他也曾如這女孩一般,為著每個成功,衷心的感謝神明庇佑。

  直至那件事發生以後……

  「莫問先生,為什麼不吃呢?」

  做完餐前禮的愛菱,發覺莫問正對碗發呆,低聲說道。

  「是不是,愛菱做的東西不好吃呢……」

  一面說,一面嘟著小嘴,頭低低的,偷看莫問的反應。

  莫問一笑,舉臂將碗放置唇邊,讓微涼的湯汁,順著咽喉,緩緩溫暖整個胸腔。

  他不敢大口喝下,除了想要仔細品嚐食物外,也是擔心,倘若這笨蛋女孩,會天才到把料理當發明一樣的惡搞,那喝下這碗湯的後果,想必凶多吉少。

  事實上,就因為不敢放心,莫問連料理的材料,都自願一肩擔起,若非懶得動手,他甚至還想親自下廚,以免喝了湯,才發現湯頭是一堆五彩繽紛的花菇,屆時便在惡德料理下,死不瞑目,到陰間給鬼卒笑到下輩子。

  所幸,湯的味道正常,雖然嫌冷了些,但滋味仍然鮮美,莫問放心的一口飲盡。

  (看來,只要不和機械有關,就不會出岔子啊!)

  莫問以手巾擦了擦嘴,這麼想著。

  以後來的評價而言,莫問此時的想法,無疑是樂觀的過了頭,幸運的是,他並沒因此而受到苦果,真正為之深深苦惱的,是群飽受意外傷害之苦的研究生,與為之付出大筆金額,而慘翻白眼的某大爺。

  「哇!好棒,莫問先生喝完愛菱做的湯了。」

  彷彿自己的發明受到肯定,愛菱雀躍不已,甚至抓起了莫問的手,一面笑著拍掌,一面唱起兒歌,翩然而舞,高興的像是獲得了千金重寶。

  晚餐之後,愛菱收拾東西,點起營火,預備就寢。

  莫問找來愛菱,取出光劍,做了幾個手勢,詢問她調整光劍的知識,由何而來。

  「這柄光劍,是我自己調整的,改裝了些舊設計,效果會比原來的增強三至五倍,因為還沒調整完,所以還有許多問題,讓莫問先生受傷,真是對不起。」

  背著小手,低著頭,愛菱一本正經的道著歉,但是,當被問到從何處學來時,愛菱的表情黯淡下來,小聲的說道。

  「是布瑪教的。」

  布瑪是遊牧民族對父親的稱呼。

  「果然是家傳啊!」

  這個答案,莫問並不意外。

  「布瑪很厲害,會做很多東西,可是,有些人想找布瑪做東西,布瑪不願意,就帶我和西瑪,躲到山裡面。」

  西瑪,是稱呼母親,當愛菱說這段話時,臉色顯得很憂傷,似是有什麼事令她難過。

  愛菱的這番交代,說的很含糊,莫問注意到,愛菱是刻意含糊其詞,不過,他也沒打算多問。

  聽愛菱的說法,她父親似是名創師。

  手藝很高的創師,因為製成的器物事關重大,故會慎重選擇顧客,但這也往往會得罪當地權貴,而招來禍端。

  為了躲避種種騷擾,許多創師隱姓埋名,躲至荒山野嶺,隨自己的理想來製作器物,這已是大陸上的常識了。

  能教出這麼優秀的女兒,父親的能力可想而知,若得聘於公家,應該也是宮廷創師一類的級數。

  莫問翻著腦中的人名簿,回想有那位一流創師,得罪宮廷而銷聲匿跡,思索良久,並無所獲,這類的例子雖然不多,卻絕非罕見,莫問又沒有特別留心,故而想不出確切人選。

  莫問無意繼續追問,像這類的人物,雖然能力超卓,卻可能因為得罪於權貴,而遭到通緝,故而深居簡出,深恐行蹤外漏,愛菱不願多說,也是正常,自己倒也不該多問了。

  一念至此,莫問亦想起了自己之所以「莫問」,不由心情大壞。

  滿腔鬱悶,無處發洩,莫問自懷中,取出了只珍藏的洞簫,卸下外層絹套,放在口邊,咽咽嗚嗚的吹奏起來。

  那洞簫,是上好的硬玉所造,溫潤晶瑩,通體碧綠,一看便知道是價值連城的寶物,形狀卻很是古怪,僅有五孔半,尾端少了小半截,似是被人以利刃削去。

  愛菱在品鑒器物上,算是個行家,一看這洞簫的模樣,便看出大概,這等珍品,在人間非王侯貴族之家不能擁有,如此看來,莫問先生的過去,也是大不尋常了。

  簫聲裊裊,忽高忽低,雖然缺了一孔半,但在吹奏者高明的技巧下,曲子仍是流暢飛揚,聽不出半分窒礙,足見吹簫人的音樂水平之高。

  聽這曲子,像是種情歌,一些轉折處還特別耍了幾個花腔,把音吊住,綺旎輕柔,婉轉情深,可是,聽在愛菱耳裡,卻感受不出半點戀愛時的喜氣,反而是感覺到一種不尋常的哀傷氣氛。

  為什麼會這樣呢?

  要仔細說來,大概是原本七孔的曲子,勉強用五孔半來吹奏,雖然莫問先生勉強用其他音階變調取代,仍是產生了輕微的不協調感,當然,除了這以外,還有些更重要的原因,那就不是現在的愛菱所能理解的了。

  簫聲漸響,而且越吹越高,如擊玉,如水晶相鳴,到後來,直如飛瀑山洪,奔騰浩瀚,不可扼抑,彷彿吹奏者把自己滿腔的激情,全寄托在簫聲中,讓音符順著山風,在群山之間徘徊。

  到最後,遠近左右,周圍數十里的山峰,全傳來了回音,只奏的群山皆鳴,聲傳千里。

  當樂聲高到最高,愛菱的心也為之懸掛胸口時,忽地又是急升,似若銀瓶乍破,響鑼碎裂,簫聲像是劃破天際的流星,在提到最高的天邊後,忽地急速下降,殞落地面,而後歸於無聲。

  莫問放下了洞簫,將之握於手中,細細搓磨,似有萬般心事,之後,再無半分言語。

  愛菱一旁默然,這並不是需要她說話的場合。

  蜀道南段的氣候溫和,夜晚恆溫,但此時已屬深冬,又處於高山,是以晚上的低溫,常使路過的旅人,凍的牙齒打顫。

  愛菱添加了柴薪,把營火生好,裡面放了特殊的燃石,足令營火徹夜不熄。

  莫問獨坐一旁,好整以暇的喝著花茶,長久以來的教養,令他養成了在休息時必定喝茶的習慣,一天五次,絕不妥協。

  其實,以他個人的意願而言,他更希望喝酒,只是現在不適合而已。

  「嘿呦嘿呦……」

  愛菱將車上的乾草,搬至巖洞中,攤開毯子,搬來些石塊樹枝,作成了張簡單的木床。

  當一切工作完成,愛菱跑到莫問面前說晚安。

  「莫問先生,可以休息羅!」

  莫問拉長了臉,斜著眼睛,瞪了她一眼。

  和這發育不良的女孩同床,不是什麼引人遐想的事,再怎麼說,他都不認為自己已淪落到要和這種小鬼同床共枕的地步。

  愛菱的手上,揪著幾件厚衣服,看來,是打算像昨晚一樣,自己找棵樹斜躺,把床讓給莫問。

  愛菱一面說,一面有些瑟縮著身子,似是感受到夜晚的涼意,莫問看在眼底,心底有數。

  今晚紮營的高度,更勝昨夜,氣溫自也再降,要是放這女孩露天夜寐,說不定第二天就要感冒了。

  或許,愛菱是認為自己給的報酬不夠,擔心倘若一個招待不周,好不容易得到的幫手,就此拂袖而去,所以才在這些細節上,刻意委曲求全。

  要怎麼想,是她自己的事,不過,莫問對於這種作法,並不欣賞。

  「唉呦!」愛菱結結實實地給賞了個爆栗。

  莫問站起身來,選了株靠近山崖邊的巨大松樹,看準了主要的枝幹,縱身一躍,四平八穩的立於其上,落腳處的松枝,竟連晃也沒晃。

  隨意抹了幾下,清干了環境,莫問憑著高明的輕身功夫,仰躺於樹枝上,以松枝為床,順著呼呼山風,如波浪般的起伏搖曳,靜聽松濤,瀟灑的有若神仙。

  「莫問先生怎麼這麼睡啊!」

  愛菱不放心,追到樹下,柔聲問道。

  莫問不理她,只是隨手打幾個手勢,示意說:你這個笨蛋太過危險,和你走太近可能性命不保,還是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討厭,怎麼這麼說……」

  給莫問這一說,愛菱紅了小臉,微微嗔道,不過,話語中卻是喜悅多過其他。

  床位分配既定,莫問堅決睡在樹床,不肯下來,鋪好的乾草床,自是讓給了愛菱。

  莫問仰天而望,但見明月在空,千里浮雲雖然廣闊,卻是一片淒清,徒剩冷月清輝,添人寂寞,念及世事如月,萬般無常不由人,當真感慨萬千。

  (以前你常說,共看明月應垂淚,現在我雖與你相隔萬里,共看明月的心卻是一樣的,你又可曾為我這莫問的人,落過眼淚呢?)

  想起了往日的種種溫情,朝夕相偎,現在卻被迫分隔兩地,不能相見,莫問心中大痛,恨不得立刻飛到那人身邊。

  (對不起啊!我實在太沒用了,一直到現在,都沒辦法救你出來,請你再等等,只要再過些時候,一年期滿,我一定會把你救出來的。)

  想起那人現在的處境,莫問握緊了雙拳,心急如焚。

  以他素來情感優先的個性,早在重傷初癒時,便曾深入敵境,想救出那人,怎料敵方實力太強,而自身的功力卻已大不如前,此消彼長下,輔一接觸,莫問險些喪命,總算見機得快,在暴露行蹤之前,及時脫困,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請你再等等吧!只要一年期滿,我一定會去見你的。」

  深深的思念,卻被無情的現實所阻斷,化成了地獄業火般的燒灼,鞭苔銀髮男子的身心。

  莫問詛咒自己的無能、怯懦,又是憤恨,又是傷心,無可發洩下,猛地一拳,擊在背後的樹幹上,松樹一陣輕微搖晃,枝葉沙沙作響。

  若是以往,隨手一拳,即可斷樹,今日激憤下一擊,僅不過讓樹幹輕晃,功力衰退的程度,真是相去不可以道里計。

  低頭看著自己滿是傷痕的右掌,莫問難過的幾乎要哭出來。

  「阿波姿多,謬卡阿挪多羅……」

  後方的山洞中,傳來少女的輕唱,是愛菱的歌聲,這女孩似乎堅持,沒有聽歌便睡不著覺,在窮極無聊下,只好自己唱給自己聽。

  曲子本身很是悠揚動聽,雖然不明白語意,卻仍無損於其之優美性。

  只是,基於某種難以解釋的情緒,莫問一聽這曲子,便心情極壞,也說不上來是為了什麼,總之立刻心頭煩悶,好似有什麼重物鬱結在胸口,無法釋懷。

  惱怒之下,莫問抽出了愛菱的那支光劍,反手使力擲入洞內,表示自己的喝倒彩。

  光劍入洞,只聽得一陣乒乓亂響,愛菱止住歌聲,知道了莫問的憤怒,不敢再唱。

  莫問光劍甫離手,心中便即後悔,再怎麼不高興,也不能拿無辜的人來出氣,何況對方僅是個未知人事的女孩,遷怒於她,實是不該。

  正在猶豫要否向愛菱道歉,洞中傳來了一陣古怪的機鈕聲,跟著,一首輕柔而和緩的鳴奏曲,自洞穴中流洩而出,聽曲調,正是愛菱唱的小曲。

  莫問不禁啞然,怒氣盡消。

  這女孩竟天真的以為,是自己的歌聲不好,會引起旁人的不悅,所以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巧手巧腳地做了個音樂盒,若是歌聲繼續引起不快,便改放音樂。

  一個小女孩,便能對環境有如此的韌性,樂觀面對每件事,反觀自己,卻只懂得自艾自怨,比較之下,真是太該慚愧了。

  莫問打定了主意,明早無論如何,要向這女孩道個歉,卻在此時,聽見洞內傳來奇怪的金屬聲響,跟著,便是一聲悶響。

  「砰!」

  「哇!怎麼會這樣,齒輪不是上緊了嗎?為什麼會解體了呢……」

  聽得洞內的騷動,莫問一時莞爾,輕笑出聲來。

  這糊塗女孩,確實為他增添了不少歡笑,倘若沒有她,自己現在想必會更加陰鬱吧!

  真是個奇妙的人物,明明是個迷糊的小傻蛋,卻有著如此的同化力,讓身邊的人陷入歡笑中。

  正自沉思,陡覺耳後風聲微響,有某樣物體,正從右後方接近。

  「呱呱嗚……」

  回首一看,一頭赤眼魔猿,展開雙翅,順著山壁悄聲飛上。

  察覺敵人已發現自己的位置,赤眼魔猿發出尖嘯,鼓舞勁風,直撲了過來。

  莫問的光劍已在早上碰撞中損毀,借來的那支又擲還給愛菱,現在身無寸鐵,又是橫臥樹枝上,立刻陷入險境。

  乍見敵爪將臨頭,莫問神色如常,隨手拈了根松針,對準赤眼魔猿來勢,橫頸便是一劃。

  「呱」奇事發生,當松針劃過赤眼魔猿頸部,不,正確的看來,自始至終,由於雙方身體的差距,松針一直距離赤眼魔猿實體三之遙,僅是隔空劃過。

  但是,當這優美的弧形劃完,赤眼魔猿就彷彿給最鋒銳的利劍切過,兩倍於常人的粗壯頸部,斷成兩截,身首分離,噴出大蓬血雨,墜落山崖。

  「果然還是不行啊!居然還發的出聲音……」

  莫問無言一歎,順手拋去了松針,銀髮之下的臉孔,既無勝利之後的得意,也無半分笑容,僅是一片平淡,就像隨手完成了件芝麻小事,無關緊要,這樣的表現,就說明了他真正的實力,一份不願意現於人前的強橫實力。

  仰臥松枝,莫問望向明月,毫無睡意,周圍的氣溫漸涼,卻比不上心頭的瀟湘涼意,枝葉隨風搖晃間,夜,也深了。

  山洞中的響聲不絕,看來小小的發明家,今夜是很難睡了。

  艾爾鐵諾歷五六○年十二月,日後以ABS系列光學武器、XYZ系列魔導系列,與眾多神器之製作,名震鯤侖,執掌太古魔道研究院的全能創作者,隆。愛因斯坦,此刻僅是一名笨女孩。

  或許就和莫問自己的評價一樣,由於身體狀況並未回復,他此刻的武功大不如前,以至於雖然感應到還有別的赤眼魔猿隱匿左近,但卻沒有發現更重要的訊息。

  見到自己的同類給這人一劍斃命,躲匿在附近山頭上的兩隻赤眼魔猿,本能地感到驚恐,沒有再發動攻擊。

  只是,深植於它們腦海裡的決殺指令,正與它們此刻的恐懼衝突,一時間還無法決定撤退或出擊。

  這時,一把聲音影響了它們的決定。

  「何必多此一舉?既然來了,就別回去吧!」

  伴隨這話聲而來的,是凌厲的殺意與殺著,一雙手同時擊在兩頭魔猿的後心,就如同他先前已經做的的幾十次一樣,兩頭魔猿被高溫血焰纏身,眨眼間就熟透成了兩團形狀難辨的炭黑東西。

  「人類真是奇怪的東西……把這樣的東西稱之為魔,簡直是對我族的羞辱啊!」

  輕易焚殺掉兩頭魔猿,來人踩在樹枝上,身形英偉,紅玉般的赤髮,在星夜中燦發著光彩。凝視著在對面山腰的莫問與愛菱,他露出困惑的表情,喃喃自語。

  「該要現在就把人帶回去嗎?師傅一定又會怪我多事吧!可是,小師妹惹事的天賦不可小覷,可別要又牽扯進什麼難以擺平的麻煩了……」

  苦於自己的尷尬立場,這個以「朱炎」為名的男子,在又一次拿不定主意後,無奈地苦笑了。

  只是,到最後朱炎也事與願違,因為善於招惹麻煩的人,縱是安坐在家,麻煩也會自然而然地出現。

  距離愛菱與莫問棲息處兩百里外的一個山窟,數十頭赤眼魔猿棲息在內,原本它們是預備要向敵人發動攻擊的,感應到了同類的死亡,它們有著強烈的憤怒與殺意,只是這感覺卻一閃即逝,跟著就回復它們剛才一直在做的事……蜷縮著身軀,劇烈地顫抖。

  赤眼魔猿是體型龐大的生物,也因為這樣,看它們彼此緊擁,不敢抬頭的可憐樣,就讓人感到很不協調,可是,看它們一個個顫抖到連獸毛都要直立的地步,卻使人完全可以明白這極度的恐懼。

  恐懼的源頭,在洞窟最深的黑暗盡頭,那不住傳來的金鐵相鳴,以及陣陣使人血液僵凝的冷冽寒氣,出自野性直覺的恐懼,赤眼魔猿只能抱頭蜷縮著,一點都不敢入洞探查,這個在不久前急掠進洞的同時,將它們十名同類絞殺成碎肉的東西,究竟是何方神聖?

  「……媽的……這煉子是什麼東西做的……為什麼咬不斷……」

  低聲說話的同時,金鐵碰撞聲驟響,似乎是一直在試圖咬斷身上煉子的他,再一次放棄了這徒勞動作。

  「……沒辦法了……看來……還是先把那死剩種殺掉,再去找她老頭子解鎖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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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菱篇 第四章 最後武器


  「在開始授業之前,有些事,我希望你先有個覺悟。」

  「你今後要接觸到的劍道,是平凡人十輩子也夢不到的境界。要有成於斯,你必須成為天才。」

  蒼老的聲音如是說。

  「……」

  「當然,所有天才共同的痛苦、寂寞、悲哀,你都得一肩扛下,切記,這世上,只有孤獨的天才,而沒有眾人的天才。」

  「倘若你不能體認到這點,那麼,你將會成為一個短命的天才。這點,你務必謹記在心。」

  艾爾鐵諾歷五六○年十二月蜀道

  幾天的跋涉後,兩人翻山越嶺,來到了愛菱先前所說的布朗村。那是個規模不大的小村落,而此刻看來,與其說是村落,還不如說是一個曾經是村落的廢墟。

  原本的十餘間房舍,全變成焦木餘燼,而這些屋子的主人,更是半個影子都沒有,整個村落空蕩蕩地。

  「發生什麼事了?」

  愛菱大吃一驚,跳下馬車,慌忙地四處察看,想尋找村人的蹤跡。

  莫問經驗老到得多,三下兩下就找到了線索:被壓在房屋廢墟之下,已經燒得面目難辨的多具焦屍。由於多數不是全屍,東一塊、西一塊的,又幾乎完全炭化,一時間倒難以確認死者人數。

  在莫問的指引下,驚見遍地屍骸,愛菱呆愣當場,雙膝一軟,就跪在地上。

  「我……我晚回來一步了嗎?」聲音裡有明顯的哽咽,聽得出來,小女孩要哭了。

  「那倒也不必這麼難過。」見多了這類場面,全然沒有常人的激動,莫問僅是冷冷道:「第一,你晚回來不只一天,看這些東西的樣子,熟透起碼三天了;第二,應該是還有倖存者的……」

  從現場跡象判斷,有人成功逃跑了,只是走得很匆忙,行李散落一地,至於方向,是往東邊逃去了。

  環視週遭慘狀,嗅著大火之後的獨特焦臭,莫問手腕驀地一震,某些他努力逃避的記憶,再次出現眼前,讓他頃刻間殺意大盛,立刻有了撥劍狂奔的衝動。

  深呼吸幾口氣,把這份感覺強行壓下。現在仍不是讓殺意爆發的好時機,一年之期未滿,自己必須要忍耐,不能為了一時之憤,壞了好不容易得到的重生機會……

  把精神集中在現場的蛛絲馬跡,行兇者的手法相當凶殘,而且目標似乎也不是掠奪,當然,這種窮鄉僻壤的小地方,如果還會鬧強盜,那值得悲哀的反而是那批強盜,因為這趟買賣肯定是要賠大本的,一個幾十人的小村落,能搶什麼?地瓜嗎?

  既然不是強盜,又是這樣殘忍的殺人手法,最可能的對象就是……唉!真是不想再想下去……

  「莫問先生,你說有倖存者,他們人在哪裡呢?」聽莫問說有村人生還,愛菱揪住莫問衣角,急切地探問。

  不用回答,驟然劃破長空的獸嚎聲,就說明了一切。在東方不遠處的天空,幾頭赤眼魔猿的身影上下盤旋,似乎正在對什麼東西進行攻擊。

  「糟糕,莫問先生,請你……」

  沒等愛菱把話說完,莫問已將她一把拎起,飛身朝赤眼魔猿現身的地方趕奔過去。

  「鏗!」

  一聲尖響,莫問將赤眼魔猿的左臂,齊腕斬下,光劍盤繞間,又斬落了赤眼魔猿的首級。

  「好棒,莫問先生加油。」

  見到莫問大展神威,後頭愛菱高興得鼓掌再三。

  後頭有個山洞,裡頭有人藏匿,在莫問與愛菱趕到之前,他們好像試著用某種怪光在抵擋赤眼魔猿的攻擊,但情勢危急已顯而易見,幸好莫問及時奔至,把愛菱往山洞方向一扔,自己掣開光劍,獨自斗上這一批赤眼魔猿。

  自從數日前首次遭遇赤眼魔猿後,這幾日中碰上它們的機會著實不少,數量更是有增無減,讓負責護衛的莫問,不堪其擾。

  (這女孩到底惹了什麼麻煩,敵人也未免嫌太多了吧!)

  原本只是一時起意,與愛菱共行,藉此稍洩鬱悶心情,哪知道會牽扯出這等事,看來今年真是流年不利。

  這一次對上的赤眼魔猿竟有十五頭之多,雖然說,赤眼魔猿智商低劣,沒受到指揮,便完全是群烏合之眾,對付不難,但要一面應付這群咆哮的猿猴,一面又要留心背後的大累贅,即便是莫問,也要大喊吃不消。

  (不是說魔猿在九州大戰後就已經絕跡了嗎?那為什麼這裡有這麼多?蜀道幾時變成古生物博物館了?)

  雖然數目多了些,但這些魔猿尚不至於對莫問產生威脅,只是世事禍不單行,要是再跑出些強力的魔物,甚至連所謂的魔人都現身人間,以自己現在的體能,怎樣也討不了好。

  (可惡,怎麼會惹上這種麻煩,早知道就不多管閒事,也不用在這裡受小丫頭的荼毒。)

  心中怨尤不已,手上光劍卻是運轉如飛,莫問將一頭逼近過來的有翼猿魔斬去首級,反手又是一劍,把一頭欲奔向山洞的魔猿剖成兩段。

  「好棒啊!莫問先生,加油喔,愛菱幫你加油。」

  似乎不曉得莫問的苦水,愛菱的加油聲不住從後頭傳來。

  (誰要你的加油!閉上嘴吧!)

  莫問心中嘟囔,揮舞著光劍,快速斬擊下,組成了一道光網,不讓赤眼魔猿越雷池一步,奮勇守護著身後的山洞。

  會讓他如此賣力的原因,沒吃過苦頭的人,大概很難想像。

  赤眼魔猿還算好對付,但要是在防守上出現破綻,讓它們接近愛菱,天曉得那瘋子女孩會拿出什麼古怪武器,說不定一轟就是半座山,倘若又碰上連射,那自己鐵定是最無辜的受害者。

  兩天前,莫問一時不慎,給兩頭赤眼魔猿繞至背後,想趁機偷襲,哪知道背後忽地一熱,兩道毀滅性的陽電子光炮從後射來,要不是躲的快,當場就像那幾頭赤眼魔猿一樣,成為一團焦屍。

  雖然跑得快,身體沒給打著,頭髮卻給擦著了,在半空中燒了起來,令自己眼前一片火光,不辨東西,差點沒摔下山崖。

  事後,自己花了好大功夫,才令這小發明家明白,「武者的戰爭,不需要外人插手,這有關個人自尊,絕對不能再犯」。

  這丫頭也真是個恐怖的狠角色,拿了她的武器上陣,只怕在殺盡敵人前,友方已經傷亡殆盡了。

  閃身躲過尖爪的撲擊,莫問腳底倏地加速,搶進赤眼魔猿的懷裡,光芒閃動,已將赤眼魔猿一分為二。

  「呱呱嗚」

  莫問收回光劍,正以為敵人已全數掃蕩完畢,陡覺上方風聲急響。

  「莫問先生小心!」

  不待愛菱示警,莫問及時把頭一偏,避開了這破腦一爪,同時反劍刺出,卻是刺了個空,赤眼魔猿已騰空飛起。

  說時遲,那時快,便在赤眼魔猿騰身欲起時,莫問化刺為撩,光劍似受無名力量牽引,暴長三,登時擊斃赤眼魔猿。

  慘號聲中,赤眼魔猿殘屍墜落山崖。

  「好棒,好棒,莫問先生太棒了。」

  乍見此奇招,愛菱大感新奇,連忙鼓掌。

  這樣一手光劍變長的技巧,在真正的劍術名家眼中,不過是花俏的小伎倆,原理是藉由功力大小的控制,變換輸出功率,造成在極短時間內,光劍暴長的效果,算不上是什麼絕技,莫問此時使出,也不過就是賣弄一下劍技,博愛菱一笑而已。

  其餘的劍刃暴長法,還有利用快速搖動,做出真空,產生衝擊波,在短時間內維持劍刃增長的效果,只是這類的效果不明顯,莫問略去不用。

  聽得愛菱誇讚,莫問微微一笑,環顧四周,確定並無敵人殘餘後,莫問將光劍擲還愛菱。

  「莫問先生……唉呀!好燙!好燙……」

  愛菱不疑有他,伸手接過光劍,卻給散熱不良的劍柄,燙的立刻拋去光劍,甩手跳腳,直冒眼淚。

  莫問面無表情,但肩膀的微微抖動,卻可以看出報復成功的爽快。上趟他給這不良品燙傷手,早已懷恨在心,今日終於等到機會,那還不趁此報一箭之仇。

  沒笑兩聲,莫問已察覺不妥,愛菱抱著兩手蹲在地上,似乎甚是疼痛。

  (不好,玩出禍來了!)

  上前湊近一看,雖然僅是稍稍碰觸,立即拋去,但愛菱的手掌已給燙傷,白嫩的小手,給燙的紅腫,顯然傷的不輕。

  愛菱捧著雙手,拚命對手掌呵氣,用不知是那裡的童謠,喃喃道:「不痛,不痛,好孩子不痛……」

  莫問在旁好生尷尬,腦裡卻不由得思考,好孩子和痛不痛,這兩者之間會有什麼關係。

  女人不知是什麼做的,這麼輕輕一碰也會被燙傷,真是好脆弱的東西。不過,這孩子將來可是會成為創師的大人物,一雙巧手受了傷,可能會是非常嚴重的事吧!

  這麼一想,莫問不由得懊悔起來,自己的氣量也恁地狹小,居然和這樣一個女孩開起玩笑,實是不該。

  對著愛菱,莫問低聲道:「有沒有傷的怎樣?痛不痛?」

  以實務的觀點來看,這兩個問題,根本全都是廢話。但忙著對手掌呵氣的愛菱,仍是仰起頭,小聲說道:「沒關係,愛菱不痛,很快就會好了。」

  看得出是在忍著眼淚,愛菱裝出了笑臉,道:「不過,這樣我們就扯平羅!莫問先生被燙了一次,愛菱也被燙了一次,我們兩不相欠了。」

  相當出乎意料的,與其天真的個性相左,這女孩在某方面的洞察力,敏銳的令人咋舌,竟窺見莫問的心態。

  想不出該如何回應,莫問別過頭去,不做回答。

  殺盡魔猿,愛菱大聲呼喊,藏匿在山洞裡的人緩緩地探出頭來。

  「愛菱姊姊!」

  「是愛菱小姊姊回來了!」

  六、七個孩童跑了出來,圍在愛菱身邊,又哭又叫,傾訴著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本來孩子氣極重的愛菱,此時卻似乎成熟了些,和這些孩童說話,一個個安撫他們的恐慌與不安。

  莫問掠進山洞,裡頭還有幾個大人,卻多數帶傷,幸而都僅是皮肉傷害,沒有明顯地性命之憂。自己不是醫師,但多少還會些急救手段,當下協助點穴止血,幫這幾人施以救治,一一移出山洞。

  動作間,外頭的談話聲不時傳入耳內。孩子們哭訴說,愛菱外出求救後沒有多久,赤眼魔猿就再次出現,攻擊村子,由於彼此實力懸殊,村人雖然有了若干準備,卻仍然抵擋不住,死傷慘重。

  最後是幾名村人領著孩童們逃命,躲躲藏藏,來到這山洞暫棲。藏匿了幾日,到今天早上,外出覓食的他們,被赤眼魔猿發現蹤跡,追擊過來,眾人躲回山洞,靠著愛菱之前留下的秘密武器禦敵,勉強支撐到現在,要不是愛菱及時帶幫手回來,他們這些倖存者勢必難逃此劫。

  「愛菱姊姊,你的秘密武器那麼厲害,為什麼非要等到最後關頭才能用呢?」

  「是啊!如果我們早點用的話,說不定就能打退魔猿了!」

  孩子們的問句裡,帶著些許怨懟,而愛菱只是支支吾吾地答不出話。關於這問題,莫問倒是曉得答案。

  朝旁邊瞥了一眼,有一把類似之前火銃的物體,好像彈藥用光了一樣,被棄置在地,大概也就是孩子們所謂的秘密武器。如果這東西和先前險些把自己一炮成灰的武器性能相同,那這些小鬼真是走運,因為極有可能,這玩意兒在轟殺魔猿之前先行自爆,把他們全活埋在山洞裡。

  「去……這玩意也有人敢用,果真是死到臨頭的最後武器啊……」

  冷笑一聲,莫問舉足踢在這槍銃上,哪想到這看似用盡彈藥的東西,卻在受外力震盪時,盡了它的職責:當場自爆!

  還不至於轟塌山洞,但是也讓莫問痛澈心肺,幾乎要捧起右腳哀嚎。

  「什麼事?發生了什麼事?還有魔猿嗎?」

  結果,慌忙跑進山洞的愛菱,就只看到一個抱著右腳做單腿跳的傷者,挨了一下好響亮的敲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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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k17303 發表於 2007-11-4 11:35
愛菱篇 第五章 操持賤役


  確認赤眼魔猿暫時不會來襲,愛菱忙著協助安置村人。眾人先在一個比較隱蔽的山坡落腳,周圍都是自然原料,要搭個臨時籐屋並不為難。

  接下來就是要醫治傷患。可能的話,應該要送去大城市就醫治療,但是眾人手上並沒有足夠的診金,時間上也不允許,眾人都不曉得該如何是好,最後還是快失去耐性的莫問發言,先去採一些祛毒、退燒的藥物回來,做個暫時處理。

  擔起任務的自然是莫問與愛菱,兩人駕著馬車,外出採藥。身在山區,加上運氣不壞,在天黑之前採了滿滿一籃子藥草,乘車歸返。

  愛菱手掌的燙傷已經處理完畢。擦上了專治各種外傷的藥膏,綁上繃帶,因為沒有什麼武功底子,肉體的抵抗力較差,所幸接觸時間甚短,大概兩到三天後,便可痊癒。

  不過,在這兩三天內,原本全拋給愛菱的雜務,莫問肯定要一手接收了,值此多事之秋,光是想到自己要做的事,他就有著歎氣的衝動。

  雖然很是有些心不甘情不願,不想操此賤役,但想起了愛菱忍住眼淚,勉強裝出的笑臉,莫問仍是握起繩,坐在前座,開始充當臨時車 .

  真是落魄啊!居然會淪落到當車的下場,祖先若地下有知,定會悲歎三聲。

  回憶當年,意氣風發之時,自己雖然從不歧視這些車、奴僕,常常不顧身份,和他們飲酒暢談,請教百工技藝,談論最近的景氣、生活瑣事等等,但在心理上來說,他們到底是下人,像駕車這種粗重工作,由自己來做,簡直便是種污辱。

  不過,現在想這些,已經毫無意義了,倘若還一直沉迷於這些過去,那僅是更顯出了自己的膚淺。

  落魄王孫君莫問啊!

  銀髮下,莫問苦笑著,暗地自嘲道。

  近一年來,流浪於民間,所見所聞,所思所憶,大非昔日光景,這才深深體會到,身為一個平凡人的心情,是這等無奈、痛楚。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藉由這些時日的漂泊,自己的見識、思想,踏出了僵化的貴族眼界,再非以前狹隘的世界觀,而是真正用一個更接近人的心,去審視整個世界。

  這樣的轉變,是件美好的事,然而,所付出的代價,也未免太大了吧!

  念及世事無常,變化莫測,莫問不由得感慨萬千,僅僅不過是一年的時間,一切熟悉的事物,早已人事全非,這完全是當初自己所想不到的。

  表面的光榮,是何等脆弱啊!

  倘若自己沒有給過大的自信蒙蔽住眼睛,很多令人悲傷的事,或許就不會發生了吧!

  「莫問先生……」

  「……」

  「莫問先生!」

  「……」

  「莫問先生,你好像走偏路了喔!」

  給愛菱一言驚醒,莫問這才發現,馬車朝山崖的方向前進,要是再不改變方向,就要連人帶車一起墜落山崖了。

  莫問趕忙拉緊繩,改變方向,躲過了墜崖身亡的鬧劇。

  「這畜生比豬還笨,看到懸崖在前面還四蹄如飛,和它的主人一個德性,真是糊塗的笨馬!」

  為了自己的失神,險些造成鬧劇,莫問惱怒之下,向馬兒發脾氣。

  似乎聽懂駕馭者的叱罵,駱馬嘶鳴不已,發出不知算是抱怨,抑或是嘲笑的古怪鳴聲。

  「莫問先生,你在想什麼呢?」

  愛菱趴在乾草堆上,有些膽怯地仰著小臉,湛藍的明眸中,是拚命掩藏的笑意,自是為了剛才的一幕而發笑了。

  「莫問先生!」愛菱輕聲喚道。

  連喚了幾聲,莫問毫無反應,不知在想些什麼,愛菱屢試無效,索性猛地撲上去,勾住莫問的頸子,大力搖晃,微微嗔道:「討厭,莫問先生都不理愛菱… …」

  莫問只覺背後忽重,一具溫暖的少女軀體,毫無保留的貼在背上,香氣襲人。

  出乎意料的,與發育不良的身高不符,在鹿皮背心之後,愛菱的嬌軀,結實而有彈性,雖然讓人有些不敢置信,但那飽滿的觸感,卻實實在在的提醒莫問,背後的少女,不是小女孩,而是一個青蘋果般的小女人了。

  很不可思議的,莫問臉紅了。

  在他過往的生涯裡,曾有過數不清的床伴,對於男女間的各種性事,早已到了麻木的地步了。

  可是,今天,就只是這麼一個簡單的小動作,沒有任何挑逗的意味,莫問居然為之臉頰發燒,當意識到這點,他本人也覺得相當驚奇。

  愛菱的存在,很難讓人產生綺想,聽到那童稚的嗓音,會讓對之有慾念的人,產生極大的罪惡感。

  「放手啦……」

  耐不住愛菱的一再磨蹭,莫問的臉,紅的像只醉酒的蟹,連忙揮著手,要把愛菱趕開,以免等下出醜。

  「哇!莫問先生不要亂動啦……」

  哪知錯有錯著,莫問揮舞著手,恰好呵著愛菱的腋窩,女孩肌膚本就敏感,愛菱受癢,咯咯嬌笑,原本勾住頸子的小手,胡亂移動,竟蒙住了莫問雙眼。

  「討厭啦!莫問先生,這樣很壞喔!」

  軟語呢喃,飄香襲人,乍聞耳畔撒嬌的親暱嗓音,莫問心下一凜,再嗅到那淡淡的少女體香,如百合花般的香氣,飄進鼻端,莫問剎時如遭雷殛,恍惚中,彷彿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

  那時候,一切都是這樣美好,每當午後,他會躲開太傅,偷偷溜到一棵古老榕樹下歇息,總是沒能闔眼多久,背後便會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接著,一雙小手遮住他的眼睛,某個令他至今仍魂牽夢繫的聲音,在耳畔小聲響起:「從嘉哥哥,從嘉哥哥,嘉敏來羅,你猜猜我是誰?」

  「哪有人在問人家的時候,會一起說出名字的,那你還問什麼?」

  「人家不管嘛!從嘉哥哥猜不出來,嘉敏就不放手。」

  ……

  多少甜蜜又辛酸的往事,瞬時全數湧上心頭,莫問剎那間熱淚盈眶,鼻酸欲泣,不自覺地握緊了眼前的小手,輕輕撫摸。

  「莫問先生!莫問先生!」

  腦海中的少女嗓音,一變而轉為驚惶、不安,驚醒了莫問,這才察覺馬車又走偏了路,僅差十步,便要墜落山崖了。

  莫問急拉繩,在千鈞一髮之際,改變了馬車的方向,轉回正路。

  甫脫險境,莫問深深吸了口氣,鎮靜心神,把激盪不已的心情壓下,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想這些,只有讓自己更痛苦而已。

  察覺愛菱還貼在背後,莫問伸手撥開愛菱的擁抱,為了不讓她再纏上來,莫問特別使了勁力,然後,嚴肅地告誡:美麗的淑女,應該有教養,不可以這麼沒禮儀,隨便攀著別人。

  「對了,我有件事情要問你。你不是說要找東西嗎?怎麼我現在看你比較像是要找人對付赤眼魔猿?」莫問冷冷道:「如果這真是你的企圖,那你應該另請高明,我沒有那麼大的本事。如果你擔心錢的問題,只要把此事通知雷因斯在香格里拉的代表處,讓他們曉得有魔物在此出現,他們自然會來處理。」

  「我……我真的是要找東西啦!」愛菱囁嚅道:「只是現在還欠一些線索,不過,只要再等幾天,在滿月之前,一定可以找到線索的……」

  「哦?是嗎?你可別把我當白癡騙啊!」莫問道:「連要找什麼東西也不告訴我,沒道理出現在此的赤眼魔猿,一批接著一批,我開始懷疑我們的契約是否有必要維持下去了?」

  「要找的東西叫做黑曜鏡,至於那些魔猿,我……我其實也不太知道,嗯,它們可能是……」

  終於說到事情關鍵,莫問正自傾耳細聽,愛菱卻似乎發現什麼,驚呼道:「 莫問先生,我……我們現在好像騰空了……」

  什麼叫好像,根本就是。

  兩個人都心神不專,所造成的後果,就是沒有人在駕車,而那頭智力顯然偏低的駱馬,似乎沒有二次元的平面觀念,只知一直線的向前衝,那結果就很單純了。

  俗語說,事不過三,這一次,莫問也來不及導正方向了。

  只聽得驚呼聲中,兩人一馬呲哇亂叫,馬車衝出了山崖,直往下墜。

  「哇」

  「天啊!為什麼」

  「嘶」

  咚!

  「***,***,真是***……」

  基於過去良好的教養,莫問不是個愛說粗話的人,以一個詩人的身份而言,他的言談舉止,甚至是相當風雅的。

  可是,現在的他,卻是滿肚子的窩囊氣,除了罵髒話洩憤外,找不到其他的方法。

  在第三次的走偏後,他們終於摔下了山崖,所幸莫問身手敏捷,在墜崖的剎那,順手揪起愛菱與草藥籃,騰身飛起,衝回崖上。

  本來,若是時間再充裕些,或許可以連那頭可憐的駱馬,也一併救上,無奈,愛菱死命抱住隨身的那個大包袱,不肯放手,就這麼一耽擱,已經失去救馬的良機。

  可憐的駱馬,連同馬車,一齊墜落深不見底的山崖,只聽得馬鳴悲嘶,在急勁的風聲中,拖得好長,淒厲難當,久久不散,當是粉身碎骨了。

  飛身躍回崖上,愛菱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憐模樣,為了馬兒的墜崖,而傷心不已。

  莫問看在眼底,倒也很難去責怪她些什麼,再說,駕車的人是自己,出了這等「交通意外」,怎也不能將責任推給她。

  可是,倘若說事情與她無關,似乎又有些不太對頭,自從遇上她以來,麻煩事多的令人難以想像,在以前,怎也不可能發生這種疏失。

  對一個劍客而言,方寸大亂,是足以致命的傷害。

  嗯!或許這女孩會吸取身邊人的運氣,造成自己的幸運,與其他所有人的不幸吧!

  結果,莫問一肚子懊惱無處宣洩,只好不住暗罵粗話洩憤,倘若這時赤眼魔猿出現在面前,一定二話不說,就給大卸八塊。

  沒了代步車輛,莫問又給氣到有些手足無力,不想施展輕功,兩人慢慢步行,朝村民暫棲的山坡歸去。

  想起愛菱適才的支支吾吾,莫問微皺起了眉頭,基於本身的直覺,他感到這女孩委託的工作,越來越不單純。

  他的脾氣頗有些舒懶、疲憊氣息,雖然情緒化,卻是大而化之,自從遭逢慘禍,重習劍藝後,更是養成了隨遇而安,凡事笑觀淡然的自在胸襟。也是因為這樣,所以當在廣場看見愛菱,為其所打動後,他連工作內容都不問,就欣然與之同行,而當遇著赤眼魔猿後,雖覺任務詭異,卻也僅是約略一問,隨即帶過,再不關心。

  可是,眼看情勢演變越來越不對勁,為了避免牽扯進一些失去控制的嚴重事件,最好還是弄清楚一點。

  赤眼魔猿的出現,背後意義重大,那甚至牽涉到境界通道的問題,倘若有一條貫通人間魔界的天然通道,在未經管理的情況下為人發現,甚至落入野心份子的手中,那極可能釀成一場浩劫。

  不過,這個可能性並不高,天然的境界通道,牽涉到地氣的流向,周圍靈氣的轉換,絕不可能突然便冒出來,比較可能的作法,該是有人,藉由某種失傳的古代秘術,喚出了本生活在魔界的生物。

  遠自神話時代以來,人類便與魔族交惡,九州大戰後,雙方的關係更是惡劣到了極點,凡是有關魔族的一切,在人間,都是禁忌,像開啟境界通道這類的術法,在魔導士公會中,是絕對被禁止的。

  如果僅是召喚術那類的等級,倒也還好,而開啟境界通道,屬於最高層的秘法,如若對手真是那種級數,那可就棘手了。

  從以前到現在,莫問對魔法的涉獵,膚淺的可笑,他雖然也有認識些優秀的魔法師,但是自身卻未曾接觸過相關技藝,就他而言,自己是個武者,是個用劍者,把時間花在魔法上,實在沒有什麼意義,也因此,當想到敵方的背景是魔導士,莫問登時一個頭兩個大。

  (真是傷腦筋啊!早知道,不如撒手不管算了,臭傢伙韓特的爛攤子,為什麼我要幫忙收……)

  越想越是不安,莫問暗自嘟囔,決定要找機會向愛菱問個清楚,以免臨敵時,一見面就給咒殺。

  (我可不想死的不明不白……不對,我作人那麼善良,就算明明白白,我也不想死……)

  走著走著,莫問忽地眼前一亮,暗想晚餐有了著落。

  前方山坡邊的灌木叢裡,一頭母鹿正在低頭吃草,一派悠然自得,渾沒察覺危機已在左近。

  (運氣不錯,看這鹿的顏色,就知道肉質一定不錯,體積又那麼大,就算是大家一起吃,那也夠了……)

  腦裡這樣想著,莫問彷彿已經聞到了燒烤之後的佳餚,不由食指大動。揮手向身後的愛菱示意,要她滾遠一點,跟著推開光劍的開關,莫問躡手躡腳,如臨大敵,小心靠近。

  用光劍去獵鹿,聽起來似乎有點小題大作,不過,總比空手獵鹿來的好看吧!

  不知為何,莫問總有種感覺,覺得自己將會失手,不過當再三確定母鹿的位置,肯定一擊必中後,他消除了所有的疑慮。

  (是太過多心了嗎……不管了,鹿啊鹿啊!今天你運氣好,就此解脫,來世再去當個好人吧!)

  默默祝禱完畢,莫問揮起光劍,口中呼喝出聲,衝向母鹿。

  「呼喔喔喔喔喔……」

  「莫問先生!」

  「啊」就當莫問將要揮下光劍之時,後頭愛菱忽然衝出,抱住莫問的雙腿,阻止他的獵捕壯舉。

  很自然的,銀髮男子遭逢突擊,重心一個不穩,滾倒在地,連帶踢倒了愛菱,兩人跌成一堆,而餘勢未止,只聽得慘叫一聲,兩人便像顆肉球般,跌纏在一起,滾下山坡去。

  母鹿停止了吃草,圓溜溜的黑眼珠,睜的老大,看著眼前這幕引人發笑的光景,在它身旁,有頭剛學會走路的小鹿,學著媽媽的動作,好奇的睜大了眼睛。

  「哇……」

  「天啊!為什麼……」

  「轟隆轟隆……」

  咚!

  「他***,他***,真是他***……」

  如果說,早先的莫問,僅是不滿而已,現在的他,無疑就是座活火山,全身噴射著滾燙的岩漿,只要有人輕輕一碰,立刻就會大爆炸。

  給愛菱那一撞,不僅撞飛了晚餐,兩人還纏在一起,在山坡地上滾了幾十尺,當好不容易停下來後,愛菱全身上下,毫髮無傷,莫問卻是狼狽到了極點,皮破血流,擦傷多處,外加幾處劍傷。

  為啥會有劍傷?滾下山去的當口,莫問立刻把愛菱摟在懷裡,護著不受傷害,哪知道這笨女人亂摸亂碰,推開了光劍的開關,嚇得莫問魂飛魄散,要不是眼明手快,閃躲得宜,等到兩人滾至山坡底,莫問身上早給刺了十七八個窟窿,成了具千瘡百孔的難看死屍。

  事情到了這等地步,莫問有了新的體悟。

  這女孩的危險,不在她所發明的東西,而是在於她本身,所有的人、事、物,到她手上,都會變成殺人利器天殺的!這麼有天份,怎麼不轉行?別當創師,直接改行當殺手,保證連山中老人都會來挖角。

  而一切災禍的主因,此刻正笑吟吟地和幾名孩童圍著說話,一起蹲坐在熾熱的營火旁,盯著火中的烤魚,吞著唾沫,一副熱切期盼的樣子。

  下午,愛菱為了馬先生給摔成肉泥,憂傷了好一會兒,不過一到晚飯時間,立刻又眉開眼笑,從這點看來,實在是不得不佩服這女人的健忘性。

  「全功能超美味究極無敵大廚師八代」給摔下了山崖,愛菱的手傷又沒好,晚餐只得由莫問親自下廚,吃飯的人數又多,著實是辛苦。

  因為獵鹿失敗,弄得一身疲憊,莫問沒興趣再花時間打獵,索性直接到山溪裡,捉了幾條肥魚,充當晚餐。

  出乎意料地,與邋遢的外貌不符,莫問的手藝,竟可媲美高級餐館的大廚,將幾條魚燒的有聲有色。

  先將鱘魚刮鱗、清除內臟,之後,如同進了自家的廚房,莫問從森林中,毫不費力的摘了幾種野果、山菜,絞爛剁碎成泥狀後,一股腦的塞進魚腹,再置於營火旁,大火烘烤。

  鱘魚本是肥美,長年生長於冰寒的山溪中,脂肪厚實,滋味更是鮮美,莫問又不知從哪弄來了檸檬,塗抹於外層,與外冒的肥油相觸,滋滋作響,香氣更是熏人,看得旁人直吞唾沫,恨不得立刻將魚吞下肚去。

  「這位大哥哥好棒喔!是香格里拉的大廚師嗎?」嗅著烤魚的香氣,幾名孩童議論紛紛。他們自小生長於山野,到現在也還沒機會見識大都市的風光,自然也想不到,村人常常食用的鱘魚,能料理得這般美味。

  「不是喔!莫問先生是騎士呢,不過,如果去當廚師,一定也是很棒的廚師!」

  愛菱在一旁解釋,然後眾人就用無限崇敬的眼光,仰望著莫問,敬佩一個有如此手藝的男人。

  莫問別過頭去,懶的答話。

  他往日錦衣玉食,對這飲食變化之道,自是熟知,不過,從老饕升格為名廚,那是過去一年的事,藏於深山潛修,一切飲食起居,都得親力親為,在某個糟老頭的日夕薰陶下,練成了這一副好手藝。

  「莫問先生,我們可以吃了嗎?」

  盯著肥油四冒的鱘魚,愛菱實在忍不住,發出衷心的請求。

  莫問陰沉著表情,無言地點點頭,他今天胃口奇差,一連串的惱人事,令他心情大壞,隨時都可能炸開。

  「謝謝莫問先生,謝謝。」

  雖然急著把烤魚送入口,愛菱仍未忘記應有的禮儀,將烤魚一一分給饞涎欲滴的孩童們,再保留下一份,等會兒要拿給其餘行動不便的傷患,最後才抓過一條烤魚,高呼「好燙、好燙」,把魚送進口中,大嚼起來。

  「好吃,真是好吃,雖然有點對不起鱘魚先生,不過真是太好吃了。」

  有了吃,便忘了一切,這就是此刻眾人的寫照,只見他們半閉著眼,一臉幸福的樣子,充分沉浸在烤魚的鮮美口感中。

  莫問冷眼旁觀,倒是有些納悶愛菱在這團體裡扮演的角色。從自己所知道的線索來推論,好像是這村莊受到魔猿襲擊後,請愛菱攜帶金錢,到外界求援,但這女孩卻又知道一些其他村人不曉得的事,最少……她好像知道這些魔猿的出處 ……

  「喂!小鬼們,這笨丫頭和你們是什麼關係?是你們的姊姊嗎?」沒有耐心再多花時間猜測,莫問用最直接的方法詢問。

  「不是,愛菱姊姊是外地來的,那一天她到我們村子裡,說會有怪獸來攻擊,結果下午那些怪獸就出現了……愛菱姊姊幫我們對付怪獸,然後留下秘密武器給我們,說要出去找可以消滅怪獸的幫手,就離開了……」

  一名叫小芳的少女低聲說著,眼眶跟著也紅了起來。

  「那一天,愛菱姊姊剛到村子來的時候,大人都不相信她,不肯做準備,如果我們有了預備,就不會……也就不會……」

  在赤眼魔猿的首度攻擊裡,這個平靜多年的村子,就少了四分之一的人口,幾名孩童們的親人,在當日都有死傷,現在想到那時的恐怖光景,也顧不得吃魚,抽抽噎噎地飲泣起來。

  「莫問先生!」

  愛菱急忙地站起身來,牽著莫問的手,就拉著他往外走,直走出數十尺外,確定說話不會給人聽見之後,這才不滿地道:「你這樣太過份了啦!那些孩子們剛剛有家人過世,這樣說話會讓他們很傷心的。」

  「哦?那你呢?在我看來,你的所作所為才是一種偽善!」

  「怎麼這樣說……」

  「不是嗎?你明明知道這些魔猿的來歷,卻一直神秘兮兮的,什麼都不講出來。

  嘿!這些魔猿的出現,該不會是與你有關,甚至是因你而起吧!」

  莫問冷笑道:「如果是這樣,那你這肇事者現在所做的一切,不是偽善是什麼?」

  剛才聽完孩童們的說話後,莫問越發覺得事情不對,有種濃厚的陰謀氣味,在這事件中漸漸發酵,對愛菱講這些話不過是發難的借口,真正目的是下頭這一句。

  「不做了,不做了,這麼少的酬勞,要做這麼多事,你準備另請高明吧!」

  粗魯的站了起來,刻意發出巨大聲響,莫問明白地表示,他要辭職不幹了。

  突如其來的舉動,把尚為著莫問指責而震驚的愛菱嚇呆,來不及作出反應,好半晌,才低著頭,小聲哀求道:「拜託……我真的……真的是很需要莫問先生,如果沒有莫問先生,那群赤眼魔猿,那些村人,我根本……」

  粗魯的打斷了少女的訴說,莫問道:「你擔心他們嗎?這很容易啊!下次魔猿再出現,你只要自己靠過去,可憐的赤眼魔猿就全死光了!」

  「怎麼這麼說呢?」

  給莫問這麼一說,少女顯然非常難堪,不知該怎麼回答。

  莫問先生為什麼生氣了呢?

  愛菱有些難以想像,明明一切不都是好好的嗎?

  為什麼會突然發這麼大的脾氣呢?

  這些天以來,能夠走到這裡,可以說是全靠莫問先生的幫忙,倘若沒有莫問先生,自己早在離城之初,就被赤眼魔猿打成肉泥了吧!

  自己的長處,是在鑄造器物,而不是拳來腳往的武鬥,儘管自己可以改造出一柄優秀的光劍,卻沒有辦法持之上陣,與敵人戰鬥,這點,愛菱很明白。

  能夠遇到莫問先生這樣的好人,已經是自己的莫大幸運了吧!

  可是,對於一個這麼好的騎士,那麼少的佣金,也實在是太低廉了,自己又給莫問先生惹來那麼多麻煩,製作的東西,都是缺陷品,在他眼中,自己一定僅是個大累贅而已。

  而且這時候如果讓他離開,當魔猿們再次襲擊村莊,自己或許還有辦法逃跑,但這些村人、這些孩童,肯定會被魔猿殘殺殆盡,那就全都是自己的過錯了。

  「那個……莫問先生……我知道這樣的報酬太少了,等到我們回去以後,我一定會再給您更多的酬勞的……」

  愛菱沮喪著臉,這樣的話,連她自己都覺得沒有說服力,可是,自己身上,確實是沒有半毛錢了。

  搜索過全身上下,愛菱很悲哀地發現,自己沒有半點貴重物品,她本就不是貴族仕女,怎會隨身攜帶這許多首飾。

  當小手摸到頭髮,愛菱猛地想起一事。

  「莫問先生……」

  愛菱小聲說道:「我的髮箍,是葛羅美精金鑄造的,如果拿到特別商店去賣,可以兌換百多枚金幣,不過,因為有些原因,我必須要到事情辦完以後,才能給您,您覺得呢?」

  愛菱一面說,一面指向發中的金箍,讓莫問看個清楚,同時偷看莫問的反應。

  (葛羅美精金……果然不對勁……)

  莫問沉吟著。在魔道世界中,葛羅美精金是頗為貴重的金屬,專門用來鑄造法器,具有某方面的神效,加上愛菱又說是特別商店,那就代表這枚髮箍,並不單純,很可能是某種魔道器之類的。

  不過,現在的莫問,無暇想到這些東西,當愛菱說要讓出髮箍時,臉上的表情,十分的悲哀。

  是哀傷嗎?

  又不太像,當看到這個表情,在銀髮之後,莫問呆住了,這種表情,他似曾看過,是在哪裡看過呢……
ark17303 發表於 2007-12-8 15:50
愛菱篇 第六章 難得知音


  「從嘉哥哥!你別去好不好?」

  「不行啊!嘉敏。師兄難得抽身,又是專程來三加我們的婚禮,他約我小酌一番,提前慶祝,我怎麼能缺席呢?」

  「可是,我總覺得,那人好可怕,戴著一張那樣的面具,眼神冷冷的,不知在想什麼?從嘉哥哥,我好怕,怕你一去就不回來了。」

  「哈哈,別擔心,我怎麼可能不回來呢?我等了那麼多年,終於等到了這一天,你說,我怎麼捨得離你而去呢?」

  「那……我們打勾勾,從嘉哥哥,一定要回來喔。」

  「哈!快要嫁人了,還這麼幼稚,好,我就跟你打勾勾,笑一笑吧!這樣的表情,讓人心痛死了。」

  「從嘉哥哥,你一定要回來喔!」

  「知道了啦,不過是去喝個酒罷了,快的話,傍晚就回來了,別窮緊張了,要是騙你,我就吞一千根針,這樣行了吧!」

  「從嘉哥哥……」

  對了,是在她的臉上看過,當時,如果能體會到這表情的意義,那麼,往後的許多事,就會以別的方式來發生了吧!

  一念及此,莫問胸口大痛,原本的怒氣,消失的無影無蹤,再看看愛菱一副小可憐的樣子,心中一軟,便要出言安慰。

  莫問大半張臉,全遮在銀髮下,愛菱瞧不見他的表情,還以為他正自猶豫不決,連忙搶先開口。

  「或著說,您是為了今天的事而不高興呢?愛菱向你道歉。」

  愛菱恭恭謹謹的鞠了個恭,朗聲道:「可是,我認為,那是必須要作的事,如果傷害了鹿西瑪,小鹿一定會很傷心的。」

  這倒是挺有意思,莫問露出了頗為詫異的表情,由於個性上的差異,兩人旅行至今,每次只要莫問稍有堅持,愛菱便立刻退讓,從來沒有大聲說話的時候。

  是什麼事,讓這女孩有據理力爭的衝動呢?

  這很值得一聽,姑且靜觀其變吧!

  打定了主意,莫問更不答話,冷冷的瞪著愛菱。

  愛菱見莫問不置可否,有些心虛,卻仍不退讓,揚聲道:「小鹿的年紀,還很小,如果在這時候失去西瑪,往後一定會很難過的。」

  「你怎麼知道?」莫問隨口問道,而此言一出,他便登時後悔。

  果然,被這麼一問,愛菱立刻低下頭,眼眶紅了起來,哀聲道:「因為愛菱的西瑪也不在了……」

  聽到愛菱這樣說,莫問有些尷尬,怎麼把話題扯到這上頭來了,不過,一時想不到適當的話來安慰,只得讓愛菱繼續說下去。

  依照愛菱的說法,她的父親是個創師,因為要躲避許多俗務,父親決定遷居進入深山。在某個偶然的情況下,認識了母親,兩人志趣相投,從而發生了感情,兩情相悅下,不顧旁人的反對,結了姻緣,後來,不知是為了什麼理由,在愛菱六歲那生,母親就過世了。

  「以前,西瑪很疼愛菱的,做了好多好多東西送我,還有睡前的催眠曲,也是每天睡前,西瑪會唱給愛菱聽的,西瑪不在了以後,愛菱就是一個人了……」

  愛菱一面說,小巧而晶瑩的淚珠,一顆顆滑下臉際,看得人好生心疼。

  「你別不用太難過啦!像你那麼聰明的女孩子,又會做那麼多東西,你父親一定很疼你……」

  傷悲是自己挑起,莫問只得設法勸解。愛菱的手藝雖然欠佳,但目前所表現出的潛力,卻是不可限量,對於一個創師來說,能有一個這樣的女兒,想必是心懷大慰,無上的喜事。

  哪知愛菱隨即搖頭,道:「沒有,布瑪說,女孩子只會壞事,沒有資格當創師,所以不准我做這些東西。」

  聽到愛菱的講法,莫問不覺苦笑,這就是言多必失,在許多行業中,都很看不起女性,便是崇高的創師,也是如此,愛菱的父親,倒也不是多特殊的存在。

  只是,愛菱對於製作器物的濃厚興趣,似是與生俱來,而在莫問生平所見中,也從未見過這麼有天分的瑰玉,倘若就這麼中斷,確實是太可惜了。

  「愛菱相信西瑪的話,如果是喜歡的東西,就要堅持到底。」愛菱抹乾眼淚,道:「所以不管布瑪怎麼想,愛菱一定要堅持到底。」

  「喔!那你就加油吧!」

  這類空泛而無意義的祝福語,莫問說不出,很難想像愛菱會有這樣的一面,與平時的嬌柔軟弱不同,此時的愛菱,小小的眼睛中,散發著無比的堅定,讓人明白,為了達成理想,她願意作任何事……

  等等!

  莫問猛地想起一事,問道:「你出來旅行,家裡知道嗎?」

  愛菱搖了搖頭,用小小的聲音,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是偷偷離家出走的,一定要取得了相當資格,可以讓布瑪認可,我才要回去。布瑪年輕時候製作的東西,有些如果落到壞人的手上,就會有問題,所以必須進行回收的工作。如果愛菱能獨自完成回收工作,那布瑪也許就會對愛菱另眼相看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

  莫問終於弄懂了自己的任務,原來取回東西,是這麼回事,那麼,愛菱之前也說過,要取回那個叫做黑曜鏡的東西,究竟是什麼呢?

  他望向愛菱,少女會意,開始說道:「黑曜鏡的存在,呼應月光,彙集大量的陰氣,是一種強力的增幅器,用在術法上,可以進行開境界隧道的魔道術,呼喚出某些魔界生物。」

  乖乖!怎麼會是這樣的東西,到時候,面對一堆魈魅魍魎,倘若還遇上了非常厲害的魔人,豈不是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莫問摸著下巴,沉吟不語。

  「啊!請放心。」

  看出了莫問的疑懼,愛菱小聲說道:「黑曜鏡僅是一種增幅工具,它的呼傳,是依使用者的魔法力,而有不同的。這次的敵人,據我的調查,魔法力並不強… …」

  換言之,也就是說,對方僅能傳呼出赤眼魔猿那類的東西了,這倒還算好,趁事態擴大前,把事情一舉解決。

  「那赤眼魔猿又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它們會攻擊你?」

  愛菱解釋著,在追蹤到黑曜鏡的時候,她發現黑曜鏡落入了一名魔導師手裡,正在召喚赤眼魔猿。窺看到這一幕的她,不幸被對方發現行蹤,之後就一直派遣記住她氣味的赤眼魔猿,發動襲殺。

  在窺看的過程中,愛菱聆聽到對方要在滿月時實行一個召喚術法,而為了施行術法,必須要大量生人的血肉做為祭品,因此派出魔猿,襲擊散落在附近山區的村莊。

  得知此事的愛菱,趕到自己唯一所知道的布朗村,發出警告,卻仍是晚了一步,之後便急忙趕赴香格里拉,聘請能幫得上忙的武術好手,來解決事端。

  想到她這樣一個小女孩,一月之內來回長程跋涉,無懼風霜之苦,意志之堅,莫問也為之動容,只是,他並不會把這樣的情緒顯諸表情。

  「所以,我們一定要在本月月圓取回黑曜鏡。黑曜鏡有儲備月能的功用,那個人曾說過,到本月為止,他已經吸收了半年的月華,可以直接招喚出高等的魔族,那樣我們就很難回收了。」

  愛菱說道:「我一直都在追蹤黑曜鏡的位置,雖然還不確定,但是一定距離這裡沒有多遠。布朗村還有倖存者,魔猿要追殺的我也在這裡,所以魔猿還會再發動攻擊,只要再有個一兩次,我就可以鎖定住黑曜鏡的位置了。」

  離滿月還有八天,照理說,是來得及的……

  不過,世上的事很難說,誰知道會突然生出什麼變數。

  而且,真頭痛啊……

  莫問暗自沉思。即使是創師這樣的高等級職業,要製作出魔道器具,仍是高難度的工作,那牽涉到的範圍之廣、技巧之高,是普通人所無法想像的,能完成這種器具的創作人在創師中,必定是數一數二的優秀人物,只是莫問一時之間想不起來,會是哪號人物而已。

  事情發展至此,工作的難度,已超乎預料,倘若再繼續下去,便與自己的本意不和,再說,一年之約未滿,而身邊的這個小麻煩,又是超級會惹事的……

  「拜託您,莫問先生!」

  發覺莫問仍無所動,愛菱低聲懇求道:「請您繼續護送我,取回黑曜鏡,如果不行,請你守護這些孩子,那樣也就夠了……」

  看著少女的哀求,銀髮男子被打動了。

  他本就非鐵石心腸,相反的,他還相當的多愁善感。拒絕少女的請求,實在不忍心;阻止這種禁忌之術的發生,以免擾亂整個大陸的安寧,也是身為武者的義務;不過,更重要的是,當他看見愛菱臉上,那抹似曾相似的神情,銀髮男子立刻下了決定。

  「嗯……」

  莫問思索了一會兒,道:「如果說,敵人不多的話,倒是還可以……」

  「真的嗎?太好了,謝謝莫問先生……」

  看到莫問答應,少女雀躍不已,高興得只差沒跳起來。

  「等一下,先別高興太早!」

  揮手打斷愛菱的感謝,莫問開出了條件。

  「有幾件事,要先說在前面。」

  莫問道:「追加的酬勞,我不要,不過,原先給的首飾,我是不會還給你的。」

  莫問一面說,一面板著臉,凶了愛菱一眼。

  雖然感覺莫問先生一臉凶樣,愛菱不知怎地,一點畏懼的感覺都沒有。

  「第二,我不做酬勞以外的事,如果讓我發現赤眼魔猿以外的敵人,二話不說,掉頭就走,這點,你要先想好。」

  會不會有出乎意料的敵人呢?

  據愛菱早先得到的情報,對方僅是一名三流的魔導士,雖然透過黑曜鏡,可以增幅魔法力,但終歸有個限度,是不太可能呼喚出更高等級的魔物的,換言之,敵人的陣容,不會有什麼變動的。

  再說,自己早就沒有選擇餘地,這次的離家,是賭了所有的自尊、未來在裡面,倘若失敗了,就再也沒有臉回家了。

  「嗯!沒有問題,不會有新的敵人了。」

  為了表示肯定,愛菱說的毫不猶疑。

  莫問點點頭,不再言語,一切就這麼說定了。

  「你此刻,已盡得我之真傳……!等等,沒有那麼多,大概只有六七成吧… …咦?有這麼多嗎?……如果說只有兩三成,會不會太打擊你……」

  「……」

  「劍氣的操控訣竅,我已盡傳於你,但要靈活運用,與身體融合為一,至少還要一年的時間,因此,一年之內,你切忌動武,就算不得已,也不可動用劍氣,否則這些日子的辛勞,可能功虧一簣。」

  「……」

  「不要一張不服氣的臉!你命中的災劫之期未過,與人兵戎相見,不但原本的目的達不到,貿然使用劍氣,更會引來十年劍劫,讓你倒楣一輩子……」

  「……」

  「為什麼臉色那麼難看,是不是心裡在罵我糟老頭,講話、動作沒有高手的氣派,告訴你,別以為我年紀大,你心裡想的是什麼,我用眉毛想都知道。」

  「……」

  「總之你相信也好,不信也罷,這一年之內,給我乖一點,不要亂來!人生的好運,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艾爾鐵諾歷五六○年十二月蜀道

  由於暫時沒有戰事發生,愛菱得以清閒地幫助村人重建家園,這時候她的土木長才就派上用場,只不過欠缺人手,干粗活進度緩慢而已。

  「莫問先生,能請你過來幫幫忙嗎?」

  對於這樣的請求,躺靠在樹下,喝著自泡香茗的莫問,則是臭著臉一口拒絕。

  「你認為我是干粗活的人嗎?我的工作是對付魔猿,蓋房子什麼的,那是你家的事。」

  「可是,現在魔猿還沒有來啊?」

  「真煩,不然我們交換工作,我去蓋房子,魔猿來了交給你對付,怎麼樣啊?」

  被這樣一問,愛菱只有摸摸頭走開,放棄了這些請求。

  不過,看在莫問眼裡,這個小傢伙還真是賣力,跑東跑西的,一下安撫著孩童們的不安,一下幫著照料傷患,跟著又從她那大包袱裡頭取出工具,弄一堆木材來割割鋸鋸,試著弄出一間通風良好、適合養傷的木屋。

  平時一副總要依賴人的嬌弱樣,但和那些幼童在一起時,她只是說著最樂觀的話,雖然孩子們都笑這比他們年長的小姊姊,想法天真得過了頭,卻也接受樂於她的撫慰,暫時忘掉悲傷與艱困,振作起精神來。

  看到這一幕幕,莫問不由得對這小女孩刮目相看。

  這天中午,莫問打了幾隻山雞作午飯。用餐後的午休時間,愛菱拎著她那大包袱,帶著孩童們來到莫問面前,賊笑兮兮地提出請求。

  「好無聊喔!莫問先生,你可不可以幫我們一個忙?」

  幫這小瘋子一個忙?

  莫問有自知之明,他還想活久一點,愛菱的包袱,比起前兩天的尺碼,好像又更大了,誰知道是不是又有什麼新作品要找實驗者,自己可千萬不能當這白老鼠。

  只是禁不住孩子們期望的眼神,莫問只好屈服,想了想,道:「不能碰到那個包袱,剩下的好商量。」

  「這樣啊……」

  自己的意圖被窺破,愛菱的俏臉上有明顯的失望,但又好像想起什麼似的,眼睛隨即亮了起來。

  看見少女熾熱的眼神,莫問本能地有種畏懼的感覺。

  「沒關係喔,大家,莫問先生除了是一名武功高強的騎士,也會吹很好聽的音樂喔!」愛菱對孩童們誇耀著,然後眾人就一起用那種很期盼的眼神,熱切地瞧著莫問。

  「莫問先生,請吹一曲給我們聽好嗎?」

  捧著小手,少女提出了祈願。

  「……」

  「莫問先生的簫很好聽,愛菱很喜歡,孩子們也都在等著你呢!」

  似乎不知道該如何拒絕,遲疑一會兒之後,莫問取出了洞簫,放在口邊,選曲待奏。

  看了孩童們一眼,莫問心想,既然是為了驅走悲傷而奏,便挑首輕快的曲子吧。

  翻閱腦海中的曲目,莫問選了首「慶豐年」,那是南方的武煉蠻族,在年節時的歡慶樂曲,聽起來喜氣洋洋,節奏甚是輕快,拿來哄孩子們開心,應是再適合不過。

  主意拿定,莫問將簫湊近口唇,高聲吹奏起來。

  他早年曾於此道下過苦功,大陸上的知名樂評家,亦評之為「只應天上有的仙音」,這番吹奏,儘管只是平凡的歡慶樂,但也能於平凡中顯出優美的音色,細微處更是變化精微,轉折如意,直如一位武學名家試演生平絕技一般。

  愛菱側腕托著頭,左手手指跟著在車板上打節拍,她對音韻之學,所知不多,但「慶豐年」簡單輕快,節奏分明,要聽明白不是什麼難事。

  趁著演奏者專心奏曲,愛菱向孩童們比了一個要大家安靜的手勢後,便偷偷瞧著莫問。

  平常時刻,莫問似乎對人深有戒心,只要愛菱一盯著他,就會很不客氣地把頭轉開,要仔細的看看他,除去睡覺時間,就只有現在了。

  莫問先生,到底是什麼人呢?

  本著發明家的科學精神,和少女愛作夢的幻想情節,愛菱有過無數的推敲。

  莫問先生,一定是個貴族。

  在這些天的相處裡發現,莫問有些生活習慣,不是一般人會有的。

  他每天要喝下午茶,只要時間一到,不管原本在做什麼,都會停下來,準備泡茶休息,同時對於打擾者絕不輕饒,愛菱就曾經看過,他一面喝茶,一面斬殺來犯的赤眼魔猿。

  在飲食起居上,莫問也甚為講究。愛菱做的料理,常常出錯,反倒是莫問本身,對於料理的品鑒、該如何調理,如數家珍。

  這些林林總總,再加上他本身的騎士資格,那只價值連城的洞簫,都不是平民階層容易接觸到的。

  一個貴族,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呢?

  最可能的理由,應該是戰爭吧!

  愛菱這樣堅信著。

  莫問先生的身上,有經過戰火洗禮的氣息,他身上的那套軍裝,自相逢至今,從未換過,卻總是洗的乾乾淨淨,這不是普通的貴族騎士會有的舉動,而是一個軍人騎士的習性,右手的傷痕,這更是慘烈戰鬥後的勳章。

  莫問先生,一定是在戰爭中受了重傷,遇到了很傷心的事,所以才放下貴族的身份,像個流浪騎士一樣,四處漂泊的。

  這是愛菱的想法。

  其實,在這個烽煙四起的時代,階層的變化非常迅速,往往一個政治鬥爭、戰禍牽連,原本的貴族,就被貶為賤民,桂冑家族就此流落民間。

  落魄的貴族,心懷舊日的榮華,又難以忍受現在的生活,往往借酒澆愁,又為了維持豪華的生活,他們仗著自己的武藝,淪為盜賊,做出種種不法的勾當,成為地方治安的最大困擾,詐騙愛菱金錢的那些人,就有些類似這種類型。

  發覺愛菱看的出神,莫問微微一笑,並不言語。

  真巧,想起那人,她也是愛聽簫聲,總在相會之時,要求鳴奏一曲,然後在旁撫琴輕哼,一副悠然神往的表情,令自己為之愛煞。

  「哼哼哼……嗯嗯……」

  出自幼時習慣,愛菱聆聽到後來,不由得跟著打起拍子,閉上雙眼,輕哼出聲,感受著音韻的流暢,可是,好像覺得有什麼不足,從頭到尾,愛菱的眉頭都是皺起的。

  而這似喜還怨的表情,被莫問看在眼底,當場又是一怔。

  為何?

  為何?

  饒是千里相隔,她的音容卻總是在眼前,想念的心情,也從未有稍減,然而,明知她現在身處虎口,卻偏偏只能坐視,不能相救,這是哪門子的人生!

  想起種種阻撓,又是心急,又是氣惱,莫問的眼眶又紅了,他的個性素來多愁善感,本也不是「男兒有淚不輕彈」的類型,這時越想越是心傷,真恨不得好好大哭一場。

  心情這一激盪,簫聲大亂,嗄然而止。

  「嗯!不好,不好,比起那天聽到的差多了。」

  沒有發覺莫問的異樣,愛菱睜開眼睛,儼然一個小樂評家的勢態說著;孩子們也都學著她的動作,一個個大搖其頭。

  聽到這樣的評論,莫問微覺好笑,自己的樂藝,當初在金陵,任是誰聽了,也都讚不絕口,哪輪到這些小鬼來挑剔,當下好奇心起,詢問愛菱哪裡不好。

  「這首曲子該是很有喜氣的音樂,可是被莫問先生吹出來,卻讓人聽了好傷心,和曲子一點都不合,嗯,不好,不好,比那天差太多了。」

  愛菱搖頭晃腦,顯然對自己的樂評,感到得意。

  聽音樂,能聽出演奏者的真心,那真的是知音了。只是驟聞此言,莫問登時一愣,如遭五雷轟頂般呆住,說不出話來。

  好半晌,莫問幹著喉嚨,冷笑道:「胡說八道,小孩子懂得什麼?」

  自己的音覺遭到不正當的否定,愛菱似乎有些生氣,嘟著小嘴抗辯道:「小孩子又怎樣?我一樣聽得出來,莫問先生心情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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