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姿物語前傳和外傳 作者:羅森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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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k17303 2007-10-31 20:37:06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4 446113
ark17303 發表於 2007-12-8 16:05
愛菱篇 第七章 夜逢驚鴻


  躺靠在樹幹上,隨風晃蕩,莫問回想著早上愛菱天真的抗辯,不由得苦笑。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的心事,連這小女孩也看得出來了呢?

  他生性本就豁達,早年旅學四方時,深受浮屠之學的影響,於恩怨榮辱之事,更是看得極淡。遭逢慘禍後,雖為此痛澈心肺,悲憤難當,卻也未曾激起復仇、重建家園之念,只是獨自深深懊悔而已。

  但是,唯有她,是莫問最放不下心的存在,偏生礙於一年之約,不能相見,這才真教他心急如焚,日夜難安。

  這樣的個性,倘若會惹來千古臭名,那也是無可厚非的事,這點,莫問也知道,不過,每個人有每個人不同的個性,要像每個亡國貴族那樣,咬緊牙關,全心恢復舊日光榮,這等事,自己做不來啊!

  現在,就僅希望故鄉的百姓,生活無虞,待得一年期滿,再將那人救出,自己的心事,便算是有個了結了。

  一年之約,已將近期滿,等到完成愛菱委託的工作,就該整裝出發,去完成心願了。

  只是,為什麼自己會改變心意呢?在這不該心軟的時候心軟,可不是什麼好事啊!老師知道的話,一定會譏笑自己的……

  不過,心裡卻不覺得後悔,因為這小丫頭確實在某處打動了自己。呵!真是可笑,她個頭是那麼的小,但是……

  尋思間,莫問察覺到一股異常氣息,是赤眼魔猿又來進攻了嗎?數量有個十多頭,看來是打算來次大夜襲啊!

  「真是不走運啊!因為我現在正好就很想斬人……」

  在下方的臨時草屋裡,愛菱和村人們都已經入睡。沒打算驚擾到他們,莫問展開輕功,飛身而起,逕自直奔往赤眼魔猿襲來的方向。

  照估計,魔猿們會穿越一個樹林,而莫問預備藏在樹林裡伏擊,這樣省事許多,也可以減少處理屍體的麻煩,然而,掠進樹林後,始終也沒有等到魔猿們的逼近,反而察覺魔猿的數量正在快速消減。

  (怎麼搞的?)

  心下好奇,莫問躡蹤快奔,朝前方趕去。在樹林的盡頭,隱約看到一個紅髮男子,輕而易舉地焚殺赤眼魔猿。

  (好功夫?是東方家的一流高手嗎?)

  懍於對方的火焰神威,莫問著實一驚,不敢貿然現身,先行窺看此人的相貌。

  手臂一揚,最後的兩頭赤眼魔猿,化作燃燒的火塊,隨著焰火漸熄,碎裂於地上,紅髮男子舉目環視,似乎是想確認還有沒有魔猿僥倖逃脫。

  對於這張臉孔全然陌生,莫問想不出東方家何時有這樣的高手?況且他使用的血焰似非正道,不像是正統東方家武學……

  「……好像都解決了,如果我把你也殺掉,她在無計可施之下,會不會就乖乖回家了呢……」

  這段話講得有些沒頭沒腦,而在這一句之後,則是一聲冷笑。

  「……既然你聽得懂人話,那我就順便說一聲了。我叫朱炎,黃泉路上可別報錯了名字!」

  起先仍不敢確定對方是在對己說話,但炫目火焰卻在瞬息間筆直撲向面門,莫問一驚,對方的殺意已如洪濤般將自己完全籠罩,熾熱無比的高溫,將銀髮燙出了些許焦臭。

  生死一瞬,百忙中不及細想,抖手一劍就發了出去。出人意料地,那竟是白鹿洞三十六絕技中,河山鐵劍的殺著「朝天闕」,劍氣如箭,撞天而出,筆直射向來人咽喉,要拚個兩敗俱傷。

  比起沒法發揮真正實力的莫問,朱炎單憑地界頂峰的力量,就足以粉碎這記絕招,只是,在雙方貼近攻防的瞬間,銀髮揚起,朱炎瞥見了那張隱藏在銀髮之下的面容。

  「是你?!」

  一聲驚呼,劍氣已至咽喉,朱炎不欲硬拚,身子一仰,倒飛而起,直退出十餘尺外,落地之後,他沒有再行搶攻,只是撂下了簡短的一句。

  「這件事情比你預估中的要複雜得多,好不容易活了下來的你,如果愛惜生命的話,最好別待在這裡……」話聲完結,火光閃動,人已破空而去。

  莫問收起光劍,臉色鐵青,胸口為著適才緊急發招的大力,疼得說不出話來 ……

  (怎麼會有這樣的高手?那個死小孩到底還有什麼東西沒告訴我?)

  關於昨晚發生的事,莫問並沒有機會向愛菱詢問。在交手時牽動了仍封鎖於丹田尚無法運用的劍氣,所造成的劇烈疼痛,花了他很長的時間去鎮壓。

  待得清醒過來,已是次日接近正午,愛菱領著幾個孩子,採集山菜、撿野鳥蛋,預備做午飯。

  而看到莫問的樣子不對勁,孩子們跑去對愛菱說,那個冷漠的騎士先生好像生病了。

  「怎麼會?」愛菱先是一驚,繼而惋惜道:「真可惜,前兩天才完成的「自動診療機」,不知道為什麼壞了,要不然就可以幫上忙了。」

  想起最近的一次發明失敗,小小的女孩有些沮喪。當然,她不會曉得自動診療機之所以故障,是因為前兩天莫問趁她不注意,偷偷卸下了幾顆主要螺絲。

  開玩笑,一個沒有半點醫學知識的人,居然也能製作相關機械,這擺明是庸醫殺人,白老鼠可不是這樣當的。

  莫問有自信,那些帶傷的村人,經過自己的處理後,性命已然無礙,慢慢調養一兩個月,便可康復;但若是給那台鬼機器一醫,後果就很難預料了,天曉得它會不會跟它主人一樣脫線,把牙疼當胃病來醫。

  實際見到了愛菱,莫問卻沒有明白地提出自己的質疑,因為想一想,昨日那人說的話裡,讓莫問產生了某些聯想,再者以他素來高傲的性子,倘使給人隨便一嚇就慌了手腳,這更是一件萬萬不能容忍的事。

  所需要擔憂的反而是……昨晚那人似乎認出了自己。

  所以,當愛菱跑來詢問,是不是有什麼事不對勁?莫問僅是陰沉著表情,低聲道:「……沒事。」

  午餐時,愛菱把湯端給莫問,卻在對方伸手接過時,問了一個問題。

  「莫問先生,你的手還好嗎?還痛不痛?」

  盯著莫問的右手,愛菱柔聲問道。

  「右手……」

  給沒頭沒腦的這麼一問,莫問有些摸不著要領,還以為是問早就治癒的燙傷,直到發現愛菱直盯著自己右手瞧,這才領悟。

  右手上,十餘道血痕,交縱錯雜,傷刻極深,讓人清楚地瞭解,當初受的嚴重傷害與痛楚。

  莫問不禁苦笑,這傷痕是他一生的轉捩,到現在,右手雖已能活動自如,但傷勢卻並未痊癒,剩下的傷,至今仍在心底,不停地淌血,提醒著自己,為當初的無知付出代價。

  似是不太願意沉湎往事,莫問轉開了話題,他伸出右手,輕拍愛菱的腦袋,取笑她的身高。

  「像你這樣發育不良的小南瓜,現在就這麼矮,將來一定長不高。」

  「哪有?我在我們族裡,已經算是很高了。」

  不喜歡被當作小孩子看,愛菱揮開了莫問的輕拂,氣鼓鼓的嘟著小嘴。

  愛菱很少提到家裡的事,這時這麼一說,莫問心中微感一奇,卻也不以為意,反倒是對愛菱氣嘟嘟的表情,為之莞爾,笑著說,她只有可能比侏儒高。

  這話有某部份的真實性,雖然無法得知確切年齡,但愛菱的身高,比起女性的平均身高,低了不少,又留了一頭長髮,本來是別人垂至腰際的長度,卻直拖至小腿,更顯得身材嬌小,再加上一副天真漫爛的笑容,幾乎就像個精緻的洋娃娃。

  會一直被莫問取笑,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平常應該讓她多吃點的……)

  一個將來的美人,就此毀在身高上,實是可惜,莫問決定今晚好好做點東西出來,給愛菱開開眼界。

  「啊!是喜雉!」

  發覺草叢裡彩影一閃即逝,愛菱驚呼了一聲,隨即好像想起什麼似的,喃喃道:

  「對啊!天氣暖和所以沒想到,已經接近年關了啊!」

  (已經年尾了嗎?好快啊!)

  乍聞此言,莫問心裡激起了無聲的漣漪。

  (是啊!馬上……就要滿一年了,真是好長又好短的一年啊!)

  此處偏南,氣候本溫,加上有地氣調節,雖然處於高山,卻也只有早晚的時段奇寒,結霜降霧,其他時間,和風吹拂,甚是舒適,但是,其他的地方,應該已經在飄雪了吧!

  還記得,自己飲酒入喉的那天,那天,似乎也是飄雪的時節……不,不只是那天,自己的人生,到底在雪中發生多少故事啊!

  在雪中毀滅,又在雪中重生,往後的人生,又會發生什麼樣的事呢?

  兩年了,這兩年來,她好嗎……

  這些日子以來,他完全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過的,每過一天,就像一柄利刃刻在心上,他是用自己的血肉來記日的。

  而現在,一年的時間,終於要滿了……

  (你好嗎?嘉敏,再過不久,我就要去找你了!)

  莫問抬頭望天,握緊了手掌,默然不語。

  「莫問先生。」愛菱有些畏懼似的喚了一聲。

  今天的莫問先生很奇怪,而她有點怕這時候的他,不像是在生氣,但是,有時候莫問就會突然這樣陷入沉思,雖然看不見表情,但看他兩肩微微震動,顯是心情激盪不已,彷似有千萬憤恨,無窮悲號,要一起爆發出來般。

  莫問先生的過去,一定很悲傷……

  「莫問先生。」愛菱連忙轉移話題,小聲問道:「你是貴族嗎?」

  「唔……」

  莫問一時不察,隨意應了聲,作為答覆。

  「哇!好棒喔,我就知道自己猜的沒錯。」

  愛菱拍掌笑著。

  相處多日,小小的發明家,完全沒有尊重隱私的觀念,本著「大膽假設,小心求證」的精神,對同伴做出諸多臆測,然而,每次到求證階段,都給莫問臭著一張臉,揮手趕開,此時逮到機會,那還不大問特問。

  「你出生地在哪裡?」

  「莫問先生曾當過軍人嗎?」

  「去過哪些地方?有沒有好玩的事情?」

  「哇!一定好棒喔,那些地方很有趣吧!」

  一個接一個的問題,忽而讚歎,忽而歡喜,讓銀髮男子為之哭笑不得,不知道該好好回答呢?還是順手一個巴掌打下去?

  「那麼,莫問先生的武功,是跟什麼人學的呢?」愛菱側著頭,俏聲問道。

  提起授業恩師,莫問心中一痛,臉上表情登時凝如寒冰,甚是怕人。

  愛菱雖然瞧不完全,卻也給驚的噘起小嘴,一臉受委屈的樣子。

  (不好,怎麼這麼失態!)

  發覺自己的失態,莫問連忙自制,只是心情惡劣下,再怎樣也變不出笑臉來。

  「莫問先生不願意說嗎?」

  想到自己可能問錯了問題,愛菱擺出了準備道歉的姿勢,看到這姿態,莫問不禁啞然失笑。

  (往昔的惜花人,怎麼淪落到和這小姑娘嘔氣的地步啊!)

  莫問苦笑自嘲,但念及昔日學藝種種,一股怒氣又直湧了上來,內中更有無數酸楚,但看見愛菱那副怯生生的模樣,又不想讓這女孩為此而猜疑。

  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莫問搖了搖手,裝出一副神秘莫測的樣子,示意愛菱靠近。

  愛菱好奇心起,莫問先生不肯明說,這樣地神秘,要自己靠近是想做些什麼呢?

  只見莫問掂起右腳,在地上飛快的寫起字來。

  「我的師傅是……」

  愛菱大覺有趣,連忙貼近,想看個仔細,卻發覺字跡末端給莫問壓在腳底,有些模糊,正想低頭細看,陡覺腦後一痛,卻是給他狠狠地敲了一下。

  「唉唷!好痛。」愛菱著後腦勺叫痛。

  只見莫問讓開了位置,腳下赫然便是兩字「秘密」!

  「哇!好過份,莫問先生騙人。」

  愛菱發覺自己上當,大發嬌嗔,直扯著莫問衣袖撒嬌,周圍的孩子們無不歡聲大笑。

  「人家是想說莫問先生的功夫這麼好,一定是向很厲害的師傅學的。」

  愛菱笑道:「對了,莫問先生使用的感測器,是哪間工作室生產的呢?做的好棒喔,我找了好久,都沒有找到ㄟ!」

  感測器?

  莫問不由一愣,這話是什麼意思?

  「因為……因為,莫問先生使用功夫的時候,眼睛雖然看不著,隨便出手就有中。」

  少女側著頭,整理一下思緒,笑道:「我找了好久,還是看不出藏在哪裡,一定是名家設計的吧!」

  莫問前額瀏海太長,遮住了大半張臉,對敵時目不視物,愛菱大奇,只見莫問出劍迅捷,赤眼魔猿紛紛敗亡,心中自然認為,莫問配戴了某種太古魔道的感測裝備,用以確定敵人位置。

  看著這女孩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莫問為之莞爾。

  聽風辨器,本為武學一道,更是成為武者的必修課程,以免在黑暗中給人突襲,死的不明不白,只是愛菱不知,反以為怪就是了。

  而自己的狀況又有些不同,他早年學劍,雖曾自命不凡,卻也是當真下過苦功,非同於一般,日後迭逢異遇,劍術修為,幾乎到了出神入化之境。但憑一絲靈識,毋須感官,只得一劍在手,當真如心使臂,是要斬哪裡,就斬到哪裡,隨心所欲,分毫不失。

  此中情由,自是不必向這小丫頭提起,不過,看這些小鬼們好奇的模樣,博君一笑倒也無妨。

  莫問一笑,再度裝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表示自己不是靠感測器,而是靠真實的本領。

  「真實的本領?」愛菱拍手笑道:「好棒喔,是什麼樣的本領啊!」

  莫問將右手按至放於腰間的光劍,擺出名劍客的架勢,煞有其事地緩緩撥出,低聲道:「我的老師,就是名震東方島國,威名顯赫的……盲。劍。客。」

  比劃的同時,右手以東洋的撥刀勢,猛地將光劍撥出,「刷!」的一聲,斜橫上推,藍白色的光環燦若驚虹,彷彿切裂大氣一般,在半空中劃了個優美的弧形,迅速回鞘。

  一切動作,猶如雷轟電閃,同時兼備速度與美感,將撥刀術精要掌握的淋漓盡致,看的愛菱神馳目眩,正要開口叫好,只聽得一聲慘叫。

  「喔嗚……」

  只見撥刀大劍客,很狼狽的捧著小腹,蜷曲著身子,大聲哀嚎。

  原來適才的動作雖然漂亮,卻在還刀入鞘的最後環節上出了問題,因為既然是盲劍客,就難免盲中有錯,在小地方鬧些悲慘的大笑話。

  「哈哈哈哈……莫問先生好笨喔!」

  突然的鬧劇,讓愛菱和孩子們笑得前翻後仰,過了好半晌,才抹著眼淚,把呻吟於地的大劍客扶起,笑聲勸問。

  「莫問先生……沒事吧!」

  對著愛菱拚命忍住笑的嬌容,莫問搖頭不答。

  能夠博君一笑,原先的目的便已達到了,基於某種心意,他相當感謝這個女孩,如果沒有她,這些天以來,自己是絕對不可能過著這麼愉悅的生活的!

  真是個奇妙的女孩,她的存在,彷彿是為了把太陽的光與熱,無私地送給所有身邊的人,只要有她的存在,笑容永遠不會少……

  呃——

  儘管有時候代價大了點。

  很難想像,會有人不喜歡這女孩,讓她孤伶伶的飄零在外,她的父親,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呢?

  莫問答不出來,心裡也頗為好笑,多日以來的相處,兩人的角色,似乎也產生了互換,不只是愛菱,有時候,連莫問自己,也會猜測愛菱的生長環境,為不相干的事擔上心。

  (真是無聊,怎麼想起這種事來。)

  莫問搖了搖頭,自己最重要的事,是滿一年之約後的行動,其他的事,還是別想太多,以免節外生枝……

[ 本帖最後由 huro 於 2008-5-13 18:35 編輯 ]
ark17303 發表於 2007-12-8 16:13
愛菱篇 第八章 狼嚎騎士


  在眾人嬉鬧的同時,兩個聲音先後響起,自村子入口處傳來。

  「哈!賈六,我還以為是什麼厲害角色,原來不過是個活寶,那些赤眼魔猿真是沒用,連這種角色都收拾不了。」

  「可不是嘛!我說祁三哥,頭兒也未免太多慮了吧!」

  驚覺有人來到,愛菱趕忙帶著孩子們,躲至莫問身後。

  莫問亦收起了戲謔的表情,皺著眉頭,照理說,自己的敵人應該是不會口吐人言的啊!

  至少赤眼魔猿不會,這麼說,出聲的這兩人是……

  不用花太多時間,莫問本能的感覺到,麻煩上身了,一面想,一面狠狠地瞪了愛菱一眼,這傢伙,明明保證過不會有其他敵人的。

  後者似乎察覺到了凌厲的視線,微微縮起了身子,吐了吐舌頭。

  「照這麼看來,不必等到明日,咱們兄弟倆直接搶下頭功,將這小丫頭擒回,頭兒定會讚賞咱們的。」

  「不錯,順手便宜,不妨多佔些。」

  兩道灰色身影,從前方兩側樹林步出,當見到他們腰間的配戴物後,愛菱身體微微一震,認出那些都是很高品牌的光劍,能持有這樣的高價位光劍,理論上來人就絕非庸手。

  當然這些僅屬於理論,因為看見同樣東西的莫問,就只是淡淡地露出一副不屑的表情,跟著冷哼一聲,從兩人肩上狼形徽章,直接認得了對方的身份。

  狼嚎騎士團,在騎士公會一年前的評鑒中,被評為中上位的實力,以堅強的實力、不留活口的作風而著名,活動範圍屬於銀海公路中西段。

  自稱是騎士團,但觀其作為,也不過是個傭兵團,並沒有多少騎士精神,騎士團的稱呼,僅是用來自抬身價而已。他們接受各地諸侯的重金聘用,到處遊走,偶爾也會突襲過往的商旅,因為行蹤飄忽,加上本身實力精強,所以地方政府往往不聞不問。

  儘管如此,這個傭兵團卻非烏合之眾,他們以「兩百名騎士組成」為號召,是個純由騎士組成的團體,成員皆有相當的武術水準,並非隨便的烏合之眾,「 騎士團」

  的名稱絕非虛言。

  狼嚎的戰績彪炳,甚至有幾個小城市遭其一擊而滅,警備隊被其消滅的事,也是時有耳聞,事實上,若非其素行不佳,以該團的評價是可以更高一些的。

  (真該死,早知道臭丫頭料事如鬼,什麼除了猴子不會有其他敵人,昨晚的那個噴火傢伙是什麼?現在這兩個傢伙難道又是變種猿猴嗎?)

  給突發的狀況氣得翻白眼,莫問的表情並不好。意料之外的敵人一個接一個出現,事情漸漸複雜了起來,這樣對自己可是相當不利。

  兩個敵人身材偏高,一個覆額紅髮,另一名紫發披肩,都是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就差沒有大搖大擺了。

  很明顯的,他們並沒將莫問放在眼裡。

  隔著銀髮,莫問估量著兩名敵人,判斷對手的級數。雖然是騎士,約莫是三、四流的小人物,應是充作斥候的角色,不過,也足以證明狼嚎「全由騎士組成」 的稱號,絕非空口白話。

  (大麻煩,怎麼會惹上這種人……)

  按耐著將爆發的窩囊氣,莫問示意愛菱把孩子們帶開,謹防敵人突襲。狼嚎騎士團的風評不佳,莫問不敢期望對方有不傷婦孺的義舉,這些人動手時,完全沒有騎士操守可言。

  而這兩人之所以沒有採用偷襲的方式,並非是因為謹守騎士道德,只是單純地沒把眼前的獵物放在眼底而已。

  雙方對峙一陣後,紅髮的高個兒說話了。

  「祁三哥,等一下,你我左右夾攻,先料理了這小子,然後再擒了這小娘皮去立功。」

  被稱為祁三哥的紫發漢子祁三點頭道:「好,就當是動動身手,在山裡悶了這些天,身體都快要銹掉了。」

  兩人一搭一唱,完全不將莫問當回事。

  遭人如此輕蔑,莫問微覺有氣,若換做當年,定要這兩個毛賊立刻飲恨劍下,總算近年來心境大異,再無心與人爭強鬥狠,當下也不動作,只是滿不在乎的比了幾個手勢,再掏掏耳朵。

  「搞什麼鬼?」

  「這活寶在耍些什麼?」

  兩個騎士雖然不懂,卻也知道對方並非稱讚他們,連連出口喝問。

  見到孩子們走得遠了,莫問這才冷笑道:「你們這兩隻紅頭紫屁股臉的笨猩猩,盡說些來自大自然的聲音……喔!不,是噪音,實在是有損人類的聽覺,還是趕快閉嘴自刎,免得遺禍人間……」

  每講一句,銀髮男子搖頭晃腦,當說到最後一句時,還故意喵了瞄對方腰間的光劍,大力的搖了搖頭,嘲笑對方的膚淺。

  「臭小子,死到臨頭還在胡言亂語。」

  「囉唆什麼,一劍宰了他。」

  一如原先所預料,給這一激,兩頭顯然沒什麼大腦的花臉猩猩,發出了憤怒的吼聲,抽出腰間寶劍,大步搶上。

  莫問轉開光劍,一個箭步揉身搶上,將敵人擋住,免得給他們衝到後頭,傷及無辜。

  「鏗!」

  三柄光劍撞在一起,莫問展開劍勢,使了個「纏」字訣,以貼身式的小巧步伐,輕便迅捷,將兩名敵人的光劍封鎖住,進行遊鬥。

  「咦!這小子實力不錯啊!」

  兩名敵人都有同樣的感想,原本看到剛才引人發噱的一幕,他們根本不把這邋遢小子當回事,不料交起手來,對方的劍勢也是中規中矩,攻守有度,展現出一個騎士應有的實力。

  不過,他們並不擔心,從對手光劍的威力來研判,也不過普通騎士,稱不上高手,兩人夾擊,不過費些手腳,盡可收拾的了,正好當作是運動,反倒是要留心,別讓那女孩和祭品趁機溜走,那才是功虧一簣。

  一般來說,真正上過戰場的軍人騎士,對於只廝混武道場的普通騎士,都有輕視的傾向,「沒有經過血戰歷練的,只是成不了氣候的傢伙」,這是他們普遍的心理,就連騎士的見習旅行,也常有人炫耀,自己在旅行中,三加了多少戰役、殺了多少人、消滅了哪些怪物……以此做為戰績。

  像狼嚎這等傭兵團,團員往往都是嗜血狂,自詡「歷經無數戰爭後的勇者」,憑恃豐富的閱歷,根本就不把同級的騎士放在眼裡。

  「祁三哥,你留意些,可別讓那小丫頭溜跑了,頭兒的意思,要抓活的。」 紅髮男子舞動長劍,刺向莫問,順口說著。

  紫發漢子配合夾攻,笑道:「放心,有你老哥在,不怕這小丫頭片子飛上天去。」

  (抓活的!)

  莫問微一揚眉,這代表,愛菱對他們而言,有某種利用價值,真該死,那笨女人一定隱藏了什麼沒說。

  辛苦地舞動著光劍,莫問被逼的毫無還手之力這是愛菱的看法,但是,倘若細心一點,便可以發覺,莫問只是隨意地擋架刺往要害的斬擊,對於其餘的虛招,連瞥一眼的興趣都沒有,他的毫無還手之力,只是因為他沒有反擊的念頭而已。

  沒有能察覺到這點,並非是愛菱的錯誤,她是個未來的創師,而非優秀的騎士。

  銀髮男子的心裡,正盤算著重要的事,他審查了附近的山林,確定沒有其餘生人的氣息,以免這番戰鬥給人看的清清楚楚,之後,他開始盤算了。

  要應付眼前的戰鬥,不過舉手之勞,可是,如果事情再這樣發展下去,估計之外的敵人勢必越來越多,這和與赤眼魔猿為敵不同,規模太大的任務,已經大大打亂自己的計畫了。

  最理想的方法,莫過於把劍一拋,撥腿就跑,那此事再也與己無關,不過… …

  與外表的戰鬥相同,莫問的心裡,進行著更為激烈的天人交戰,他對於是否要戰鬥下去,感到遲疑,結果表現在外的,就是劍招越加無力,一劍遞出,尚未擊到便中途收招,看得愛菱好生焦急。

  「莫問先生加油,莫問先生加油。」有感於自己的無力,少女將所有的力氣投入,拚命嘶喊。

  「這小子真行啊!居然還有啦啦隊在喝采。」

  「囉唆什麼,馬上宰了他。」

  紫發漢子感到不耐了,交手至今,雙方已對拼了百餘招,感覺上自己佔了壓倒性的優勢,對手的劍威也越來越弱,可是不知為什麼,敵人的身上,連半點擦傷也無,這真是奇哉怪也。

  這正是現在騎士們的通病,他們只知一昧的注意,光劍能發揮出多少力度,將劍術單純化為力量的比拚,卻沒有發覺到,眼前的銀髮男子,正在展露與其劍威不符的精湛劍技,隨手遮擋,便將所有攻擊,一概拒諸門外。

  劍光斬落,莫問一個不留神,閃避稍遲,額前的銀髮被削落一撮,險些就中招了。

  兩個騎士大喜,紛紛使出拿手的招數,趁勝追擊,劍勢大盛,誓要將這麻煩的獵物,立斃於劍下。

  「莫問先生小心!」

  看見莫問陷入險境,愛菱尖叫出聲,再顧不得自己人小力薄,抓起地上的石子,拚命往前丟。

  「可惡的丫頭,在耍什麼寶。」

  兩個騎士大窘,這些細沙土石當然傷不了人,但若給擲中,卻也頗失身為騎士的尊嚴,閃躲之間,頗為狼狽。

  「唉喔!」

  莫問叫一聲痛,愛菱亂擲的石子,哪分敵我,有些也招呼到他的笨頭上,卻令莫問登時一醒。

  (不管那麼多了,人家小姑娘以赤誠待我,我怎可就此棄她於不顧。)

  念及至此,心意登決,莫問連打連退,慢慢退到樹林邊緣,趁勢賣了個破綻,引得敵人來攻。

  「小子!撒手吧。」

  紅髮男子見到莫問右腕忽然露出了老大破綻,大喜之下,連忙揮劍上削,打算一舉把敵人手腕削斷,奪得戰利品。

  「呼!」

  為敵人劍招所逼,莫問毫不遲疑,撒手拋劍,同時抽身而起,以飛燕般的姿態,躍身至半空。

  「好……唉呀!好燙。」

  不曉得這柄光劍的劣質性,紅髮男子伸手去接,喜孜孜的表情,瞬間就被扭曲變形,慘叫聲中,把那柄燒紅的烙鐵,重拋至半空,捧著又紅又腫的手掌叫痛。

  「唉呀!燙死我了,這是什麼不良……」

  叫聲嗄然而止,自半空飛下的莫問,接過光劍,順手一劍,輕而易舉的斬斷敵人手臂,再順勢將其斬落樹林內。顯然地,某人的手掌,經過多日以來的操練,耐熱力更上一層樓。

  所有動作,發生不過一瞬,主客優勝,已發生徹底的異位。

  「真慘啊!居然淪落到和這種敵人交手。」莫問浮現一絲苦笑,輕聲自嘲, 「不過,總算是個人類,身為騎士,整天和猿猴打架,可真是辱沒列祖列宗啊!」

  「該死的小子!」

  背後傳來吼聲,是有人要為同伴報仇吧!

  莫問連看都懶得看,腳下加速,衝入樹林,追著前頭、引誘後頭追來的,三人先後衝進樹林。這是他的計算,基本上,他並不想讓外頭那些心智年齡不成熟的孩子,看太多血腥畫面。

  然而,這決定卻成了莫問戰鬥生涯裡少見的誤算。才一奔進樹林,莫問還沒發動攻擊,兩名敵人就幾乎是同時失去了蹤影。這是完全不合常理的事,那兩個人距離他前後不過數尺,怎也沒理由這樣突然消失。

  難道他們其實是深藏不露的高手,隱藏了實力,在入林後展開高速身法,消失蹤跡,再來向自己發動攻擊嗎?

  可是看那兩個傻鳥的樣子,怎樣也不像高手啊……

  方自錯愕,答案已經出現,兩顆血淋淋的人頭,急速飛掠出來,揚起血雨,穿過莫問身邊。

  殺人者的手法極為凶殘,兩顆頭顱並非被劍刃割下,而是硬生生被扯斷,但又並不是尋常的撕扯;兩顆頭顱均不完整,一個少了上半邊,一個缺了左半邊,以傷痕來看,該是殺人者一擊之下,力道強大,將他們的腦袋轟去半邊,頭顱也撥離身體。

  懍於這樣的殘酷手法,莫問更驚於對方的武功。看這傷痕,應該是爪;不用任何刀劍,能以這樣的殺法殺人,縱是自己當年盛時也萬萬不及。再者,這兩人失蹤前距離自己不遠,來人閃電間將他們殺掉,而自己到現在仍無法察覺他的位置,武功之高,實在是可畏強敵。

  (是昨晚的那個傢伙嗎?)

  高手不會平白無故冒出,更別說是這樣的厲害角色,莫問謹慎地將光劍強度開到最大,朗聲道:「你是那個笨丫頭的家人嗎?我告訴你,我……」

  對方明顯地耐性欠佳,沒等他將話說完,便有了動作。瞬間,莫問只感到一種幾乎是戰慄的寒意,那是他這級數的武者,面對強敵時的感應,過往除了師傅本人,他從未對誰有過這種感覺,但此刻,強烈的顫慄感,幾乎是鞭擊一樣狂笞著全身。

  (不好!)

  警兆忽現,正想舞動光劍護身,但手腕甫動,手臂已是一痛,熱辣辣的大股鮮血噴飛,若不是劍光及時蕩過,肯定整條手臂都給人撕扯下來。

  (好厲害?什麼高手?)

  從未感覺死亡如此地迫近,莫問全神貫注,光劍舞成一團星雨,每一著都是白鹿洞劍術裡的拚命絕招,密密麻麻地護住全身。

  饒是這樣,情況並未因此好轉,每一劍刺出,敵人都閃電躲開,總算對方對他的劍招也有顧忌,不欲硬撼,但每次出手,卻總能破入劍網空隙,狠狠地傷到莫問。

  那感覺就像是與風敵對,每一刺出劍,都只能刺中空氣,但當風圍繞著自己吹動,立刻就有一處肉體被殘酷撕裂。

  (太……太強了,到底是何門何派?怎麼會有這樣的高手?)

  苦戰至今,莫問仍沒法看清楚對方的形貌。記憶中,就算是以速度著稱的花字世家,也沒法做到像此人如鬼似魅的神速反應。

  環思自己所知的高手,大雪山教務長嚴正可以在內力上勝過此人,但要拚個死活,肯定沒法在此人手裡走過一百招。

  除了師傅、山中老人,風之大陸上實在想不出有哪個人堪與來者比拚,自己功力縱復、神兵在手,也未必能與之匹敵,更何況此刻。

  只是眨眼功夫,莫問腹側劇痛,卻是給敵人破劍網而入,中了一記,要是反擊再遲一分,肯定給敵人破腹直入,什麼東西都給扯出來。

  百忙中,莫問有一種荒謬感覺,與自己敵對的這傢伙不像是人,到像是一頭武功奇高的赤眼魔猿,無比凶殘,獸性勃發……

  血腥味大盛,敵人顯然非常興奮,發出一種尖銳的咆嗚,淒厲無比,要不是此刻流血流得兩手發軟,莫問說不定會再次打起寒顫。

  (該死!沒別的辦法了,要解封丹田,做最後一拼嗎?但一年之期未滿,解封了也是死啊……)

  生死交關之際,許多念頭在腦裡閃過,驀地,一個呼喊聲傳入耳裡。

  「趴下!」

  似是愛菱的呼叫,不及細想,莫問立刻趴倒地上,緊跟著,背上劇痛驟生,有一隻手爪按上了背心,似乎就要破背挖心。

  瞬間,後方大氣奇異地波動,強烈的藍白光芒,夾帶衝擊波,掠過莫問背上。

  「桀桀」

  莫問聽見一聲像是野獸怒吼的狂嚎,對方沒能躲開這一記,已在小愛菱的太古魔道武器下吃了大虧,手臂給高能量的陽電子炮射中,千分之一秒內氣化無蹤。

  「嗶啦嗶啦!」

  樹木倒塌的聲音紛紛響起,光柱所經之處,樹林被切出了一個整齊的圓形,筆直貫通,深不知處。

  疼得幾乎要暈昏過去,莫問聽得勁風響起,卻是敵人驚怒交集,舍下自己,直往林外掠去。

  這又是一件極度震驚的事。愛菱那件太古魔道武器的威力,莫問目睹多次,估計若是給正面擊中,地界以下沒有任何高手能夠生還。這人剛才不曉得給轟中多少部位,但半個身體該是跑不掉,非但沒死,還能出手攻擊,簡直是駭人聽聞。

  (糟!那個笨女孩還有其他的小鬼……不能這樣!)

  拼起一口氣,也不顧身上傷重,莫問咬牙翻起,從被轟開的大空洞之中,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道黑影急撲向愛菱。

  (不好!)

  要趕去已然不及,莫問灌勁於臂,光劍雷轟電閃般擲出,直射向攻往愛菱的敵人。

  照對方的速度,這一劍絕沒可能將之射中,但給先前被炮擊受到的傷勢拖累,速度減慢;而愛菱好像又喊了一句話,讓他身形一頓,因此便給莫問的光劍透肩而過。

  「桀」

  連番重創,對方終於打消了再戰的念頭,身形一閃,破空而去,也在這時,莫問見到了「它」的背影。

  那是一個黝黑的瘦小個子,背後生了一對漆黑如墨的蝙蝠羽翼!

  (魔……魔族!)

  這個念頭在莫問腦裡閃過,腳下一軟,險些當場摔倒,卻被趕奔過來的愛菱扶住,沒有出醜。

  而雖然無法確認表情,但從那緊繃的嘴角,少女知道,莫問先生現在,非常的不高興。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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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菱篇 第九章 細說重頭


  夜晚時分,莫問端坐在潭邊的岩石上,運功調息,鎮壓傷勢。

  稍早時,莫問把送來晚餐的愛菱,一把推倒,逕自清洗了傷口,到附近一個迴繞山溪而成的小潭,運功療傷。

  (真是不好啊……)

  呆望著黑沉沉的夜空,莫問確實有著這樣的想法。

  神秘高手連接出現,讓莫問充分理解到,自己如今被牽扯進的這件事,已是絕絕對對的不簡單,愛菱那臭女娃更不曉得隱瞞了什麼話沒說,騙自己落至如此窘狀。

  但現在已不是愛菱說不說真話的問題。就算她把整件事老實交代,自己也絕對不想跟這樣恐怖的高手敵對。

  又沒有天位修為,要和這種地界頂峰級數的魔族強人作戰,那就是標準的自尋死路,就算被人當作膽小鬼,那也無妨,會以自己這樣的實力,和那種野獸作戰,這是白癡的作為。

  況且,白天的戰鬥,是近十個月來,首次與高手對拼,雖然沒有解封丹田,但交戰中卻也隱隱牽動囚鎖於其中的劍氣,一直到現在,氣血還在體內奔流。

  「你天資極高,已與我的期望相去不遠,但是,當真想要用劍,必須還要等一年的時間,讓劍氣潛移默化,與肉體產生同步,否則,任是哪一式,都會對你的肉體造成極大的損傷,輕則癱瘓,重則爆體身亡,這點,你要謹記。」

  念及老師臨去前的囑咐,莫問心中一凜,自己是那麼樣的僥倖,才能從絕境中爬出,怎能再為了不相干的事,輕易拿未來當賭注。

  老師說的沒錯,人生的好運,不會有第二次了。

  況且,絕遇逢生後,莫問才體會到生命的可貴,想做的事、該做的事、不得不去完成的事,還有那麼多,好不容易撿回的生命,是絕不能浪費的了。

  也是因為這樣的想法,昔日目無餘子、睥睨天下的美青年,學會了忍辱負重,收斂了風發的氣焰,甘心作一流浪劍士,行屍走肉般地到處流浪,靜待破繭之刻的來臨。

  「從嘉哥哥,你一定要回來喔!」

  「別窮緊張,要是騙你,我就吞一千根針,這樣行了吧!」

  是啊!這一次,絕對不會再失約了。

  忽地握緊拳頭,莫問做出決定,將愛菱的光劍放在地上,便要起身,但是… …

  「拜託……我真的……真的是很需要莫問先生,如果沒有莫問先生,我根本 ……」

  少女朦朧的淚眼,浮現在眼前,莫問不覺一呆,他個性本是優柔寡斷,心中雖已決意離去,但想起愛菱落淚的淒楚表情,不覺又猶疑起來。

  (不管了,事有輕重,再說,我們也早就約定,倘若多出了其他的敵人,我立刻掉頭就走!)

  一番思量,莫問決定維持初衷,把牙一緊,打算起身離去。

  「莫問先生。」彷似雛鳥的悲鳴,細小的聲音,由後方傳來。

  在背後,愛菱披著毯子,微濕的臉蛋上,儘是不知所措的羞怯。

  兩臂張開,毯子滑落到地上,澄澈如水的月光下,呈現在莫問眼前的,是少女美好的胴體。

  「莫問先生。」似乎覺得羞怯,愛菱把頭別開,聲音細若蚊語。

  「真是對不起,我……我已經沒有別的報酬可以酬謝你了,如果你不嫌棄這副身體,我……」

  說到這邊,愛菱偏著頭,笑了笑,那是一種儘管窘迫,卻仍讓人感到爽朗的笑容。

  莫問也看呆了,他早年流連煙花,是出了名的風流人物,女性的美妙胴體,不知看過幾凡。不過,此刻眼前的景色,仍讓他為之一呆。

  梳成馬尾的柔順長髮,沾濕貼在身上,幼滑的肌膚,映著月華而泛起白玉般的光彩,嬌小玲瓏的青澀曲線,讓人有擁之入懷的衝動,配合那升起於背後的滿月,成為一副至美的景色。

  少女的俏臉上,因為靦靦而泛起紅潮,嘴角的微笑,好似吹拂過心頭的微風,使人感到一陣暖意。

  順著寒風,莫問嗅到了奇異的氣味,是血腥味……是從自己身上傷口發出來的嗎?

  並不是……

  目光較為銳利,莫問將愛菱轉過身去,赫然看見在她背上有五道怵目驚心的爪痕,皮肉翻起,雖然上過藥,卻猶自滲血。

  是今天早上那神秘敵人的攻擊,以他的鬼魅身手,剎那間還是傷到了愛菱。

  「莫問先生,您不喜歡嗎?」

  凜冽的夜風,讓愛菱打了個寒顫。

  在旅途中,小小的發明家曾聽人說過,「對一個男人而言,最滿意的酬勞,就是女人的肉體」,她並不是很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不過,是不是能拿這當報酬,讓莫問先生滿意呢?

  可是,莫問先生一動也不動,整個人好像木雕,一點動心的樣子也沒有,是自己的身體沒有誘惑力嗎?還是因為背上受了傷,看起來不漂亮,沒辦法勾起莫問先生的胃口呢?

  這實在沒辦法了,因為自己也痛得眼前發暈,快要昏過去了……

  「傻瓜!你這是在幹什麼?扮可憐嗎?我對你說過,如果有預算外的敵人出現,我掉頭就走,你以為我像你一樣說話不算話嗎?」

  自己身上的傷口不少,要不是強撐英雄,真是疼得想哭,這女孩細皮嫩肉的,給這樣撕了一記,還能裝出笑跑到這裡來獻身……

  光是想到這裡,莫問就覺得佩服,不過他卻只是大聲斥責,解下外衣要披在她身上,不想讓這些傷口在暴露在空氣中,卻恰巧瞥見愛菱的肩上,有一抹微紅。

  是「守宮砂」嗎?這是宮廷仕女才會有的東西,這小丫頭怎麼會……

  不對,莫問立刻否定了這想法,守宮砂是點在手臂,沒有人點在肩上的,於是下意識地再瞥一眼確認,當他看清了紅印為何,整個人剎那愕然。

  是烙印!

  在纖柔渾圓的肩頭上,深深烙著某種印記,紅色的肌肉被燙開,可以想見當時的痛楚,看來更是猙獰可怖。

  烙印的圖案彷彿有些熟悉,莫問一時記不起在什麼地方看過。

  這是大陸上的習慣,畜養奴隸的豪族,為了彰示自己的所有權,同時防止奴隸私逃,會在買來的奴隸身上,燒上極不人道的烙印,可是,一想到有人曾對這樣的一個女孩,施以那種暴行,莫問胸中一股怒氣,不自覺地翻湧起來。

  不知道身後的男人為何呆住,愛菱只感到沮喪,這是她最後所能想到的報酬了,如果莫問先生不肯接受,那就真的沒辦法可想了。

  大著膽子,少女猛地撲了上來,把身體貼緊莫問,將他一把攔腰抱住,低聲道:

  「莫問先生,我……」

  不料,此刻莫問也驚覺到少女的赤裸,正轉身把目光背開,恰好給愛菱這一撞,整個人直往前跌,順勢帶動背後的愛菱,兩個抓不到要領的笨蛋跌成一團,從座石上滾了下去。

  噗通!

  少女獻身的激情戲,出現了讓人掉落下巴的結局,夜晚的深山,冰涼的潭水 ……

  好冰啊!

  「我咧#%!」

  這是莫問浮上水面後,第一句出口的話,由於嘴裡都是水,話講得不清不楚,但若將之翻譯成具體的文字,那就是「好冰啊!」、「那個天殺的笨女人」。

  抹去臉上的水漬,莫問舉目四顧,沒有看到愛菱。

  已經一會兒了,這笨女人的背後還有傷,總不會潛水潛得太開心,忘記上來了吧!

  不對,關於這笨女人,什麼事都要往最糟的地方想,可別是真的疼昏過去,在這小潭裡溺水了吧!

  這樣的話就糟糕啦!

  莫問有些焦急,無疑地,愛菱成功地再度引起了他的關心。

  此時夜色已黑,可見度不高,莫問在潭水中邁開步子,伸手到處摸索。

  愛菱的頭髮甚長,直至小腿,落水後必定四散。這潭說小不小,說大卻也不大,以此為目標,要找到她該是不難。

  果然,搜索不過片刻,莫問的手掌接觸到了少女的柔絲。

  「哼!」

  揪住髮絲,莫問手腕使勁,「嗶啦」一聲,猛地將水中人兒提了起來。

  「啊不要看。」

  隨水聲而起的,還有少女的尖叫聲。

  莫問有些奇怪,剛才幾乎都被看光了,現在還有什麼不要看的,但在下一刻,他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這個女孩,是愛菱嗎?

  落水後被打亂的長髮,已經不是馬尾,凌亂地垂落腰際,嬌小的身子依舊,充滿稚氣的娃娃臉,這些都沒有錯。

  但是,恍若最嬌艷動人的紅寶石,那雙紫紅色的眸子,尖而長的耳朵,這是怎麼回事呢?

  這女孩,不是人類。

  (是矮人族嗎……可是未免太高了吧?!)

  莫問的心底,震落了無聲的轟雷。

  「莫問先生。」

  真實身份給發現,愛菱怯生生地看了莫問一眼,察覺他臉色陰晴不定,過往的恐怖經驗,登時浮現心頭。

  愛菱驚呼一聲,便想逃開,卻給莫問一把拉住。

  幾件事瞬間閃過腦海,她的矮小身材、巧妙手藝、能夠製造出魔道器具的父親、葛羅美金屬的束髮器……

  這就難怪了,遠自神話時代,矮人族便以巧妙的鍛煉技術而著名,許多傳說中的神劍、魔器,均出自其手,如果說愛菱是矮人族,那這一切都有合理解釋了。

  等等,這麼說來的話……

  幾個線索在腦裡快速彙集,而環顧世上的頂級創師,莫問腦裡倏地閃過一個名字。

  他知道這女孩的父親是誰了。

  魔界名匠,隆。貝多芬!

  添過足夠的乾柴,營火「劈哩啪啦」地燒得甚是熱烈,由於意識到將有一段不便為人聽聞的交談,愛菱與莫問沒有回去,而是就近找個地方坐下,重新為被水弄濕的傷口上藥。

  這種時候也難以避什麼嫌,莫問替愛菱用繃帶裹住背後傷口,再熟練地替自己身上的傷口上藥。雖然有多處撕裂傷,甚是疼痛,不過都不算嚴重,這是莫問反應極度靈敏的證據。日間一戰,只要他稍微慢一點,身上任何一處傷口,都會變成撕裂肢體的重創。

  愛菱用毯子裹住身體,手裡捧了杯熱茶,靜靜的烘乾身子,面上平靜的表情,著實讓莫問覺得詫異。這丫頭沒有武術基礎,更不會有什麼機會和人比武廝殺,很難想像這樣嬌嬌怯怯的女孩,會有著和自己一樣的忍痛功夫。

  被打散的長髮,重新束成馬尾,少女的外貌再度隱藏成「人模人樣」。莫問蹲在營火旁,添加柴薪,並不言語,他明白,自己此刻並不需要發問,只要作個好聽眾。

  為什麼要易容改扮,理由應該很簡單吧!

  人類對於所謂的「亞人類」,並不是抱持著平等的態度去看待的。早在九州大戰前,人類對獸人、精靈……都是以歧視的態度,百般迫害,事實上,即使是同類,人類仍然彼此歧視,從而引發鬥爭。

  像矮人族這種高利用價值的種族,如果落單被人類發現,一定會被抓起來,終其一生,都關在籠子裡,脅迫其打造器物。

  矮人族是天生的巧匠,對人類而言,他們本身就是件超值工具。

  更何況,隆。貝多芬的女兒……

  光是這個名字,就足以引發一場轟動了吧!

  隆。貝多芬,是遠遠超越各類創師的「創作者」,遠自九州大戰時期,便已揚名天下。

  以製作各類魔道器具而聞名,有不少人恃其作品,一夜暴強,而其所鍛造的兵器,更成為強者們你爭我奪的搶手物。

  魔道神兵的操控,非一般人所能負荷,故多為魔族所用,再加上其長期旅居魔界,故為人類視之為魔族。

  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隆。貝多芬」的名字,已成為傳說中的一部份,吟遊詩人也往往喜歡講述,英雄們手持由「隆。貝多芬工作室」出品的神兵,與強敵作戰的故事。

  這個不起眼的小傻蛋,會是這絕代神匠的女兒,真是出乎意料,不過,倒也不算太奇怪啦!

  愛菱用毛氈遮蓋裸身,小心翼翼地偷窺著莫問的動作,她清楚的記得,當自己以真面目初履人間時,險些就被奴隸商人抓去,要不是剛巧飛來了顆石頭,讓那傢伙的腦袋開了花,現在的處境一定很慘。

  莫問先生,會不會也像他們一樣呢?

  雖然感覺莫問先生是個好人,但許多好人,往往都是遇到強烈的誘因後,才現出真面目的。

  把愛菱的擔心全看在眼裡,莫問搖頭微笑。

  他本非無慾之人,身為劍客,自是愛劍成癡,如果有人把隆。貝多芬所制的劍贈送於他,他當然欣喜若狂。

  不過,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會以卑鄙手段去詐騙這樣一個女孩,持劍者的劍骨,卑劣不堪,在劍道上的修為,也就有限的緊了。

  早在從前,自己所走的劍道,便已毋須倚仗神兵,往後更是得之無用,神兵利器於己,是收藏意義多過實用,誘惑力自然低的多。

  更何況,持這笨女人打造的兵器上陣,嘿嘿,該不會有人嫌命長了吧。

  「名字?」

  「咦?」不理解莫問這句話的意思,愛菱僅是呆呆地看著他。

  「顯然我有必要重新瞭解一下你的身份,那就從自我介紹開始吧!」莫問道:「你的真名是什麼?重新報一遍吧!」

  「啊!問我的名字嗎?」

  愛菱先是欣喜,而後有些遲疑,囁嚅道:「不好啦!愛菱的名字,莫問先生一定不喜歡的……」

  莫問揮手示意,要她少說廢話,實話實說,愛菱見狀,心中一顆大石落地,小聲說道。

  「嗯!我的名字是隆。愛因斯坦。布加耶拉。普林斯……」

  嗯!這麼聽來,「愛菱」是暱稱了,隆。愛因斯坦,挺美妙的名字嘛!

  「匹茲克拉福。拉普它。物流。羅嚴克拉姆。達太安。紅丹鼎。奇古利。敏爺司。克羅諾夫。阿私達也家。阿碼多卡碼。古稀達茄私。阿保羅福帶泥其私福阿課諾騾夫普機米羅。儂茄達阿黛芙柔西雅……」

  這名字似乎嫌長了點,不過,也不算太奇怪,大陸上的帝王之家,名字也是又臭又長的一大串,這一點,莫問當年深受其苦,再是明白不過。

  可是,時間過去,愛菱仍口若懸河的說個不停,瞧不出她有那麼好記性,把這麼長的名字記的滾瓜爛熟,倒背如流。

  「客裡米夫阿脫羅米。斯茲羅夫西科阿里夫戴甚……」

  莫問聽的眼珠子快突了出來,他是知道不少長姓氏的貴族,可也從沒見過這麼誇張的。

  看這傻女人搖頭晃腦,大有說上一整晚的準備,莫問腦裡閃過一事,大叫不妙。

  訕訕地比了手勢,莫問打斷了愛菱的報名。

  在大陸上的禮節中,阻止別人報完名字,是件不禮貌的事,有些民族甚至視之為奇恥大辱,會為此而決鬥。

  不過,這個禮儀用在矮人族身上,似乎不太適當。當年在旅遊時,莫問曾聽長輩說過,矮人族相當以自己的家族自豪,往往把祖先的名字全數保留,因此,矮人族的名字個個又臭又長。

  人類的帝王家,喜歡在名字前加尊號「文成武德仁智孝義至聖信愛聖母皇太后」

  等等,八九十字甚是常見,但矮人族的名字,動輒以數千起跳,誇張的甚至可以編成一部辭典,可真不是鬧著玩的。

  談起這件事的長輩,並沒有說到,矮人族寫名字時,是不是寫個三天三夜;也沒有說到,矮人族報名被人打斷時,會不會也打斷對方的鼻樑,但在這時間緊迫的當口,讓這女人說上整晚,實在不是多有趣的想法,而自己的理性恐也會崩潰,無可奈何,禮貌也只好不顧了。

  「嗯!」

  愛菱對這反應不感訝異,點了點頭,卻想不出該說些什麼,彼此間的氣氛,又沉悶起來。

  「莫問先生好像沒有問題,太好了。」

  證實自己沒有看錯人,愛菱喜不自勝,但是,接下來又如何呢?

  事情不能說超出預算,但確實是往最壞的那個方向在進行。不但平白無故冒出來一個狼嚎騎士團,還有一個殺傷力極度恐怖的怪物,莫問先生還會肯繼續待下去嗎?

  他說過不和預算外的敵人作戰的,更何況,現在變數那麼多,根本不用想,答案就已經很明顯了。

  彷彿為了證實少女的疑懼,莫問低聲道:「我還不太清楚整件事,不過照現在來看……如果要堅持下去的話,可能會沒命喔!」

  愛菱呆了一會兒,隨即點點頭,臉上平淡的微笑,卻吐露了一往無前的心意。

  莫問有些不能理解,照理說,取回黑曜鏡,並不是什麼非作不可的工作,她既然是來自魔界,真有什麼事,大可躲回魔界,相信也不會有別人難為她。

  「有什麼非走下去不可的理由嗎?」

  「這個……」

  愛菱顯得欲言又止,她本來想照以往「這點,請您不要問好嗎」,但是,看見莫問的態度,她明白,要爭取這個男人,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莫問先生,我想說一段故事給你聽……」愛菱低下頭,小聲小聲地道:「 如果可以,請你千萬別笑出來好嗎?」

  以魔界第一名匠,甚至可能是風之大陸第一名匠的稱號享譽於世,愛菱的父親,隆。貝多芬,卻是個貌不驚人的矮人。

  成名於九州大戰時,以優秀的鑄造本領,在一眾創師中脫穎而出,他所製造的魔具、兵器,就是當時武者與魔導師們的最愛,人人都以持有他鑄造的兵器為傲。

  個性孤僻,貝多芬拒絕人魔兩邊陣營的加盟邀請,把所有心神集中在鑄造兵器上,不管委託者是誰,只要能提出令他心動的條件,他便會為其鑄造兵器,這作風雖然為他惹了些麻煩,但這位名匠亦是當代武學高手,憑著強橫修為和其獨門武學「煉陽手」,隆。貝多芬輕易便把上門挑釁的不速之客轟得支離破碎。

  驚聞有此奇人,大魔神王玄燁親自登門造訪,請這位名匠為其妹鑄造一雙刀劍作為生日賀禮,刀曰村正,劍名十字,前者隨著第二任使用者鐵木真一同在歷史上消失,後者則在九州大戰末期建下無數武勳。

  玄燁猝死後,魔族四皇子胤連續三次登門請托,希望貝多芬為自己即將登基的十四弟鑄造一副盔甲。這副名為黑魔聖鎧的甲冑,堪稱貝多芬的畢生傑作,除了把他的名聲推到顛峰,也為他的人生開啟新里程。

  經由黑魔鎧的製作,貝多芬結識了大魔神王鐵木真,並且對他的理念、為人十分歎服,傾全力支持於他。儘管短暫,但那短短數年,卻是這位名匠人生中最具光輝的日子。

  無奈英雄不長命,已經天下無敵的鐵木真,最後被他付出一生去奉獻的對象所圍殺,和他那偉大理想一同消逝在孤峰之上。

  敬愛的主君亡故,隆。貝多芬怒不可抑,無奈大勢已去,面對敵人強大的反撲,改革派一敗塗地,貝多芬也只得黯然退隱,躲到龍騰山脈的遼闊山區裡,過著不問世事的隱逸生活。

  對於父親當年的英雄事跡,愛菱並不清楚,因為貝多芬就不是一個喜歡提陳年往事的人,而她也僅僅曉得父親的成名創作,還有曾經追隨過大魔神王,又因為主君亡故而退隱,之後,就遇到了她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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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菱篇 第十章 魔界名匠


  時間是百年之前,意志消沉的名匠,隱居在渺無人煙的龍騰山脈,隨著兩千年過去,附近的山區慢慢有了人跡,開始出現一些小村落。

  村莊裡的人類,知道附近住著這樣一名神秘的老矮人,紛紛以冷漠而敵視的態度,敬而遠之。

  九州戰後,人類與其他種族的關係並不好,如果不是因為察覺到這老矮人並不尋常,他們說不定還會先把他宰殺,來確保居住環境的安全。

  對人類同樣沒有好感,貝多芬僅是以看待小蟲的眼光,在凝視附近的人類,認為他們是一群礙眼的東西,只是因為曾經加入過鐵木真陣營的影響,他才稍微願意與這些害蟲「和平」共處。

  只是這情形卻因為一個契機而有所改變,某日,貝多芬正在研讀友人寄放於他這邊的一份手卷,思考新作品,忽然有人來敲門。從感應裡發現,來人不具有天位力量,甚至沒有武功,這使他大為吃驚。

  緩慢地開了門,門外站著一名穿著白袍的美麗女子。這點並不稀奇,因為過往來請求他鑄造神兵的訪客中,不乏以美色來引誘的例子,比較起來,今次上門的這位,雖然漂亮,但還沒有到足以誘惑人的地步,未免太弄不清楚行情了吧!

  心中方自估量,不過,對方跟著的動作,卻令這位矮人名匠大為錯愕。

  將一個水桶、一根掃把塞了過來,這位美人兒笑道:「我是剛被派駐到下面村莊的神職人員,明天我們村莊會舉行大掃除,由於您離我們村莊很近,算是鄰居,希望矮人先生您也能捲起袖子來三與,大家一起把這座山頭弄乾淨……」

  無視對方的驚愕,白袍美人笑了笑,眨眨眼睛,輕聲道:「對了,可以請矮人先生告訴我您的名字嗎?」

  這是隆。貝多芬與卡特琳娜的首次見面,當時,看著門外滿是開朗笑意的美人,貝多芬就覺得好像是忽然有一道陽光,射進自己這陰暗千年的腐舊房子。

  雖然說貝多芬毫不客氣地將她攆出門去,但卡特琳娜卻接二連三地上門拜訪,邀請這位芳鄰三與村裡的活動、祭祀,或是熱心地送來新收成的瓜果蔬菜,更在冬天飄雪時扛了一床棉被上山,擔心這獨居的老矮人難以過冬。

  擔心這可能是有心人的計謀,貝多芬特別花時間作了調查,而後他便知道,這個叫做卡特琳娜的女人,是個從雷因斯稷下學宮裡畢業的優秀學生,自請外調到國境邊緣,龍騰山脈的荒涼山區中服務,只要任期一滿,就可以回到稷下,升任神官。

  抵達村莊後,卡特琳娜發揮一般神職人員少見的活力,領著村人作祈禱,教導村中孩童讀書識字,也將在稷下學到的農務常識傳授給村民,希望能改善大家的生活。

  不久後,她從村人口中知道附近有這樣一位矮人隱居,也不管眾人勸阻,便本著一貫的熱心,前來與這位隱者敦親睦鄰。

  山區生活本就寂寞無趣,況且如此兩千年如一日,心內自然也希望有伴,或許就是因為這樣,被卡特琳娜連續幾個月上門問候的貝多芬,慢慢有了改變,雖然沒有真個去三與人類的活動,但卻對卡特琳娜釋出善意,在她上門時願意花時間,聆聽她那不怎麼生動的傳道,雙方因而有了交往。

  「為什麼要當神職人員呢?以你的聰明才智,可以有些更好發展的?」某次閒談時,貝多芬這樣地問了。

  「什麼是更好的發展呢?窮鄉僻壤又有什麼關係?重要的是開心啊!能像現在這樣幫助需要幫助的人,我覺得很開心啊!」

  卡特琳娜輕敲著頭,笑道:「我這個人啊!沒有別的優點,就是愛多管閒事。看到有人悲傷,自己也會整天不開心,想要去幫助他們……那就乾脆當神職人員羅!拿幫助別人當職業,一舉兩得,不過我很希望能當上神官喔!當我位置更大,就可以幫更多更多的人了……」

  對這些話不置可否,因為在九州大戰時,貝多芬清楚見過許多後生小輩所不知道的內幕。當時魔族還曾經有過一個說法:「最卑鄙的人類就是雷因斯人;而雷因斯人中最無恥陰險的,就是那些穿著白袍的神職人員。」

  儘管這樣,貝多芬此時卻對這來自雷因斯的女性有了好感,除了談話之外,更邀她去鑒賞自己的創作,要她撿選一樣做為禮物。

  並不清楚眼前這老矮人,就是當代神匠,卡特琳娜僅是以平常心去欣賞每一件刀劍作品,雖然驚訝,但貝多芬看得出她並沒有多少欣羨之情,而在整個看完之後,卡特琳娜側著頭,有些尷尬地笑著,問了一個問題。

  「我……我並不是很懂啦!不過照矮人先生你剛才的說法,這些東西都是武器羅!」

  「不錯,雖然稱不上我的傑作,但比外面世界那些不成器的俗物要強過太多了……」

  「換句話說,矮人先生你做出來的東西,沒有一件是能幫到人的羅?」

  成為創師多年,隆。貝多芬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剎時間如遭雷擊,呆呆地站在當地。

  「鋤頭、鐮刀,雖然都可以拿來當武器,不過它們的正常用途,都是用來幫助人的,人們也會因為使用這些器具,得到幸福。可是矮人先生你的作品,威力都那麼強,不能拿來切菜種地,也幫不到什麼人,對我來說,實在是沒有什麼用耶!」

  講話太過老實的下場,就是被惱羞成怒的名工匠掃地出門。可是在當天晚上,貝多芬卻一直想著日間聽到的話語。

  對他而言,鑄造器物是一種藝術,一種追求真理的「道」,而創師的工作,就是將心血投注,將一份作品處理到盡善盡美,威力強絕,當這份作品被人使用,自然就會煥發出一種奪走使用者光彩的絕世鋒芒。

  可是,這些東西對人有用嗎?

  沉吟著,他忽然想到許久之前,將製作好的村正刀、十字聖劍交託給其首任主人時,與那位女性的對話。

  「……鑄刀鑄劍,和鑄造者的精神有極大關連,若其人剛直不阿,刀劍中自然有一股不屈之氣,反之……」

  「唔,您是說,從武器裡頭可以看出鑄造者的風骨是嗎?如果真是這樣那一定很可憐,因為鑄造者就和那些武器一樣,只會傷盡身邊所有的人。」

  對方無疑是一位非常聰慧的女性,也因為這樣,原本殺性極重的村正刀、十字聖劍,在她手中始終未曾開鋒染血,隆。貝多芬很高興自己鑄造的神兵,能夠為這樣的人所擁有。

  而千年之後的現在,又再次有一位女性,提醒了自己這個事實……

  想著想著,這位矮人名匠露出了許久未有的微笑。

  第二天,對著提上一籃瓜果來串門子的卡特琳娜,貝多芬認真地詢問,什麼東西才是對人有用的東西呢?

  兩人花了一段時間去尋找答案,而從那天起,以善於鑄造神兵而聞名於世的隆。

  貝多芬,放棄了他過往的工作,開始用他的巧手,去作一些最普通的木桶、木雕。

  從製作這些簡單的東西裡,意外地發現樂趣,隱居山中兩千年的貝多芬,至此時才發現到恬淡生活的樂趣。後來,他試著去設計一些應用器材,像是從地底汲取山泉的自動系統、沒人操作便會行走的耕牛,憑著簡單的齒輪與機括,就能做出這些效果,那無疑是一種比太古魔道更神奇的手藝。

  卡特琳娜始終也陪在身邊,幫著出點子、給評語。雖然她的存在帶給人活力,但這名女子卻百分百不是個創師的料,粗心大意的她,經常失手弄砸了貝多芬新完成的作品,或是令整個預備要啟動的系統功虧一簣。

  「有什麼關係?作人最重要的就是開心,開心就行了嘛!」

  對著將要發脾氣的貝多芬,每次卡特琳娜都是眨眨眼,大聲地笑了出來,彷似盛開薔薇般的笑容,讓人怒意漸消,隨著她一同笑了起來。

  只要開心就可以了……

  對這句話,貝多芬慢慢地很有感慨,他一生埋首於鑄造之中,每當一件傑作完成,胸中確實有一股滿足感,但那種滿足卻遠遠不及此刻快樂的十分之一,看來,自己真是浪費了許多時間啊……

  山下村莊中的村民,對這位見習神官非常敬愛,卻對她整日跑上山,與那老矮人廝混的作法不敢苟同,時日一久,自然有些不好聽的冷言冷語。

  卡特琳娜毫不在意,反而是隆。貝多芬感到難以釋懷。在與這個女人相處的過程中,他慢慢地有所改變,而當他察覺到自己的心情,那個感覺是相當錯愕而矛盾的。

  自己是個矮人,這女的卻是個人類;自己是兩千多歲的糟老頭,她是個正值花樣年華的美麗少女……更何況,她還是個必須嚴守戒律的神職人員。

  這些存在於雙方之間的差距,讓貝多芬感到不安,遲遲不敢表達心中的想法,一時間脾氣還暴躁起來,喜怒不定。

  最後,實在是忍耐不下去,一天清早,已有十多年未曾離開住處的他,獨自下山,在路上採集了一束鮮花,來到山下的村莊。

  當時,卡特琳娜正領導著村民做祈禱,在一眾低低的驚呼聲中,察覺到訪客到來,喜孜孜地迎了上去。

  凝視著微笑走來的美人兒,隆。貝多芬生平首次有了自慚形穢的感覺,不過,他仍是鼓起勇氣,說出自己來此的目的。

  「我很喜歡你,可以嫁給我嗎?」

  「好啊!」

  回答得太快,讓詢問者一時間有些意會不過來,為了安全起見,他又問道: 「可是……你的神官呢?」

  「不當了,嫁個好老公比較重要。」

  沒有誤解的可能性,卡特琳娜的回答簡單明快之至,她將頭上的神職禮帽摘下,跟著就緊緊擁抱住這個剛剛成為自己丈夫的男人。

  「真是的,居然讓我等那麼久……我還在擔心,該不會要我來主動提呢?」

  平心而論,那場面實在不太浪漫,身高有差的兩人抱在一起,男方赫然雙腳離地,成了一幕引人發噱的景象,饒是如此,兩人面上卻都佈滿了幸福的笑意。

  在一片嘩然聲中,兩人攜手離開村莊。

  事後,卡特琳娜被取消了神職資格,不過她似乎也全然不在意,與夫婿在山上過著和平安逸的生活,雖然常常挨村人的白眼,但她仍自顧自地教導願意來上課的孩子們識字,像往常那樣,將關心付出給每一個人。

  隆。貝多芬沒有干涉妻子,反而熱心地幫助她所需要的一切。對他而言,雖然自己堪稱是風之大陸第一名匠,但在這場婚姻裡,妻子才是受委屈的一方,因此,雖然他對妻子把熱誠奉獻給那群不懂得回報的人一事,頗有微詞,卻也從來不說些什麼。

  不久,兩夫妻有了孩子,一個被取名為「隆。愛因斯坦」的女孩,在父母的滿心期盼下來到人間。這段時間,可以說是隆。貝多芬一生中最開心的日子,那張佈滿皺紋的老臉上,整日都是瞇瞇笑容,令得皺紋全擠在一起。

  一切看來是那麼地美好,無奈世事難料,這段幸福而平淡的生活,終於因為不速之客的到來,被迫畫上休止符。

  大凡兵器創師都會遇上一個困擾,就是有人登門,強行委託製作兵器,這個困擾對隆。貝多芬幾乎已經不存在。本身有著強橫的天位修為,所有妄想對他動武威逼的敵人,都被他的煉陽手當場格殺,不構成威脅。

  然而,強中更有強中手,只要是習武,就避免不了這個困擾,當一切的幸福到達頂點,一個有實力威脅、粉碎這份幸福的強人,出現在隆。貝多芬一家的面前。

  愛菱仍然記得很清楚,那天晚上,父親忽然面色大變,示意母親帶自己躲好後,獨自走出屋外。隔著窗口,她看見有三個穿著黑色斗篷的客人站在外頭,散發著一種難言的詭異氣氛。

  來人與父親以奇怪的語言交談,愛菱聽不懂那裡頭的意思,卻感覺得出雙方正在爭執,而到了最後,這番對談不歡而散,隆。貝多芬搶先動手,將訪客殺掉兩名,卻仍是攔截不及,讓第三人遁逃而去。

  死在地上的兩具屍首,慢慢融化為墨綠色黏漿,流入地底,瞥見這一幕的愛菱,給嚇得說不出話來。

  「這裡不能再待了,安全起見,我們要立刻搬走。」

  進屋來的隆。貝多芬,向妻子做出吩咐,盡速收拾重要物件,馬上要遷移他處。

  年紀還小,愛菱聽不太懂父母的對話,她只聽到父親稱剛才來訪的客人為魔族,是來自魔界的高手,因為有一個「大王」即將要出關,與之敵對的他們感到恐懼,尋求能增長力量的方法,因而探訪到昔日魔界名匠的下落,希望能取得可以幫助他們的武器。

  對方希望取得的器具只有兩樣:貝多芬從前打造過、能封鎖魔族力量的「封魔針

  」,並請他開發出一種能阻絕天魔功吸蝕奇效的物質。若是能取得這兩樣東西,他們就有向大魔神王挑戰的信心。

  不願再干涉魔界內鬥,隆。貝多芬沒有答應,而當這些不識好歹的後輩,拿這附近山區的人命來做要脅時,貝多芬的煉陽手就給他們一個慘痛教訓。只是,貝多芬也心有所忌,既然行蹤暴露,想來用不了多久,就會有第二批、第三批的訪客,說不定還會有天位級數的魔族強人跋涉而來。

  若是從前,那也沒有什麼好怕的,自己同樣擁有天位力量,硬拚起來,勝負猶未可知,且此地到底是人間界,除非有爆發第二次九州大戰的覺悟,魔族應該還不敢輕舉妄動。但現在卻不成,自己有妻女在側,比武戰鬥時有什麼閃失,那就是一家人都任由宰割。太過清楚魔族的殘戾手段,貝多芬不敢冒險,決定在魔族高手到來前,帶同妻女遠避他處。

  「東西盡量撿重要的帶走,那些沒大腦的粗鄙傢伙,根本不懂得這些東西的價值,發現我們不在,肯定會氣得將這間屋子一把火燒光……」

  自從婚後知道丈夫的身份,卡特琳娜就能理解丈夫此時的心情,沒有責怪,幫著收拾家當,只是,在聽見丈夫這麼說的時候,她不禁呆了一呆。

  「看不到我們,他們會把這間屋子燒掉嗎?那山下的村民呢?」

  「大概也會順手殺個精光吧!理性的魔族幾乎不存在,遷怒是很正常的,不過他們也不便在人間呆太久,頂多把山下那個村子屠掉後,就要離開,破壞規模不會太大。」

  對於丈夫的這段話,卡特琳娜顯得無法認同,希望能先到村子裡去說一聲,通知村民們疏散。

  貝多芬則是持反對意見。他本來就討厭這堆人類,不願意為他們做事,更何況此刻情形已經很緊急,敵人隨時都可能出現,就算去通知村民,他們也未必肯相信,然後放棄自己的土地財產逃跑;即使相信,要帶著這麼一大群人逃命,那也只是自找麻煩,給敵人機會。

  「平常也就算了,現在是緊急關頭,你又何必再為這些不領情的廢物著想,不過是些雜碎一樣的小蟲子,就……」

  「可是,他們都是我的同胞啊……」

  雖然僅有短短的兩句,卻是愛菱記憶中,父母親首次出現意見相左,這個尷尬的情形並沒有繼續下去,因為僅是這樣一耽擱,敵人已經出現,將屋子團團圍住,發誓要為死去的同伴復仇。

  開啟了秘密逃生通道,再將一些強力的魔導器具交給妻子,貝多芬要她們母女先行離去,自己負責斷後,因為他不願意給敵人任何抓到人質的機會,只要沒有負累,以他的修為要掃除外頭這些雜碎,是很容易的。

  從逃生秘道裡出來,卻沒有去向與丈夫約定的會面地點,卡特琳娜帶著女兒,直奔村莊。

  「雖然有點危險,不過這是西瑪必須要做的事,你願意跟西瑪一起去嗎?」

  聽見母親這樣說,完全弄不清楚狀況的小愛菱,只是一個勁地笑著點頭,高興地拍著手。

  抵達村莊時,那邊正受著襲擊,焰火四起,有三頭半人半獸的魔族,正在大肆攻擊,同時吼叫詢問:「隆。貝多芬與他的妻女在哪裡?」看樣子,似乎是搞錯了方向,到此處問路兼殺戮。

  根本不可能答得出來,村民哀嚎著四處逃竄,這時,卡特琳娜出現了。身上帶了可以隱蔽氣息的魔導器,如果她不主動現身,縱然是天位高手也無法輕易察覺,但對於眼前同胞的苦難,她就是無法坐視不理。

  (如果在這種時候置身事外,那我還能算是人嗎?)

  抱著這種想法,卡特琳娜挺身而出。使用丈夫所製造的魔導器,聖潔的白光編織成圓罩,護住她與女兒。

  「你們要找的人在這裡,不要傷害無辜的人!」

  對魔族而言,無辜這個字眼根本沒有意義,但卡特琳娜仍是這樣喊了出來,同時招呼村人,躲進光罩裡,得到庇護。

  生死一瞬之際,見到救星,村人們急忙奔來,躲進光罩裡。這道由神聖力量組成的光罩,可以阻擋相當程度的物理攻擊,亦令魔族感到畏懼,不敢靠近,可是,聖光籠罩的範圍有限,沒過多久,裡頭的人就站滿了,而感應到這邊有不尋常的氣息,魔族則越聚越多,朝光罩裡的人類虎視眈眈。

  情況不妙,而早該解決敵人的丈夫,卻遲遲沒有出現,卡特琳娜擔憂起來,卻在這時候,眾人發現有一個孩童,一面哭叫著媽媽,一面朝這邊奔跑過來,後頭的魔族並沒有追趕,似乎是想看看光罩裡的人有何反應。

  光罩裡的空間已滿,想要多容納一個人,就只有讓一個人從裡頭出去。想到這一點,剎那間,卡特琳娜已經有了決定。

  (如果非要有人出去,那就由引發此事的我……)

  只是,在她有所動作前,一隻手奪過她手中的魔導器,同時更將她推出光罩去。

  動手的,是那孩子的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得救,他們把卡特琳娜推了出去,把自己的孩子抱進來。

  對於這反應,其餘的村人先是一呆,繼而也做出抉擇。對於卡特琳娜與那老矮人的婚姻,他們一直有一種受到背叛的感覺,此刻既惱怒這個女人引來怪物,破壞了村子;更希望魔族得到這女人後,便會撤退遠走,他們默許了這樣的動作,更紛紛出聲開始斥罵這個「背叛者」。

  看看那個因己而得救的孩子,看看那對父母喜悅欲泣的神情,最後再看看一眾因為恐懼、不安而憤怒的村人們……如此,也就夠了!

  一如過往平和的個性,卡特琳娜接受了這個無情的待遇。朝想要衝出來的女兒拚命使眼色,她緩緩地跪了下來,開始向神明祈禱。

  雖然她已不是神職人員,但心中始終信仰神明,也相信神明不會在此時拋棄她,因此,祈禱村人和自己能夠脫險,便是她唯一所能做的。

  似乎是神明對這份祈禱的回應,在四周魔族圍上來之前,她聽見了丈夫的怒吼聲。

  「你們這些雜碎,給我滾開!」

  聲音來自天空,瞧見下頭發生的所有事,隆。貝多芬不顧身上帶傷,催運天位力量趕來。

  只可惜,另外一人卻先他而至,那是適才與他纏鬥,並且將他創傷的強敵。

  呼呼風聲劃過,包圍住卡特琳娜的魔族,給人一擊而滅,血漿與碎屍四散飛濺,緊跟著,殺滅這些魔族的兇手,已經先一步來到人質身邊,一隻透著寒氣的手爪,拍按在卡特琳娜的頭頂,令她昏迷了過去。

  「奇雷斯,把你的髒手放開!」

  「哈哈!老頭,這就是你的婆娘嗎?果然有幾分姿色啊!要是就這麼死了,你也很捨不得吧!識趣的就快點把密碼告訴我,不然說不定我就在這裡把你家婆娘先姦後殺的幹掉!」

  火光飛騰,一切的景象瞧來驚心動魄,嚇得快要呆掉的愛菱,仔細記下敵人的樣子。他是一個瘦瘦的小個子,背後生著一雙蝙蝠似的羽翼,渾身上下刺著許多根長長的尖針,在月色下閃著寒光,四肢更被厚重鎖煉給捆住,另外連接上四個金屬煉球,鉗制他的行動。

  這樣的囚鎖,應該足以讓尋常高手沒法動彈,這人的行動卻如鬼魅變形,無蹤可覓、無跡可循,身上散發的氣勢,更讓人充分明了他的不好對付。

  貝多芬很清楚眼前這敵人的資料。奇雷斯,又名弘歷,是今任大魔神王胤之子,個性喜怒無常,殘忍好殺,靠著一身天魔功,和與生俱來的瘋狂戰意,縱橫魔界,難逢敵手。

  它個性極為凶殘,不管高興或是生氣,往往一時興起,大殺無辜出氣,冤死在它手底的生靈,成千上萬,號稱「魔族中的魔族」。

  奇雷斯嗜戰如狂,又從不把任何人放在眼底,到最後,甚至悍然挑戰乃父胤 ,一場大戰,奇雷斯被打成重傷,背釘封魔針,四肢鎖上煉魔鐐,拖命而逃,此後便一直與各方追捕者廝殺。

  一直在找尋突破封鎖之法,但配合封魔針的咒語,除了胤本人,就只有身為鑄造者的隆。貝多芬知道,當貝多芬的下落在魔界傳開,奇雷斯便以其實力突破境界封鎖,來到人間界。

  鎖住他武功的封魔針,是貝多芬在九州大戰時期的傑作,每一根針配合一句咒語,將囚徒的武功層層封鎖,奇雷斯身上給釘了十八根,仍能發揮小天位戰力,令貝多芬在適才交手中,無法佔到上風,由此可窺知他的實力。

  此時,隆。貝多芬心中大亂,因為若讓奇雷斯解開封印,以他嗜殺的個性,必在回復功力後大開殺戒,將在場所有生命血祭;但若不告訴他密語,妻子立刻便有性命之憂。

  想到此處,他便對身後的人類憤恨不已,若不是他們,怎麼會有這種情形出現?

  沒可奈何,貝多芬最後也開始說出咒語,而隨著第一句咒語唱頌完畢,一根封魔針從奇雷斯身上緩慢地倒退出來。

  感受到封鎖已久的力量重新出現,這位魔族皇子發出了喜悅的狂笑,而大意之下,他並沒有發現自己的人質已經甦醒過來。

  迷迷糊糊中,卡特琳娜仍能聽見敵人與丈夫的對話,雖然不是很明白,但她依稀明白,不可以讓這個惡魔得到力量,去傷害更多的生命,因此,她做出了勇敢的舉動。

  抓住那根脫落掉下的封魔針,她心裡默念神的名字,運起她微不足道的力量,往敵人身上刺過去。

  或許是因為對方的輕敵,又或許是因為神明終於賜予了遲來的庇佑,她成功地暗算了這個強過她千萬倍的敵人,用封魔針刺進奇雷斯的身體。

  這一下的後果絕對嚴重。和以往的魔族邪力不同,這一根封魔針是由神聖力量所發,雖然微弱,但是和剩餘的十七根互相呼應,聖魔合壁之下,爆發出了比以前更強的封鎖效果,將奇雷斯打落天位。

  發出淒慘的痛嚎,面對逮著機會、急速攻來的貝多芬,僅餘地界修為的奇雷斯根本沒法硬拚,只得狼狽逃命,但在逃跑之前,他仍來得及做一件事:給這個害慘自己的女人最後一擊。

  沒有護體真氣,卡特琳娜根本沒有抵禦這一擊的力量。內臟的碎片,隨著鮮血自口中噴出,沒有當場四分五裂已是運氣極佳,但接過妻子瀕死的身軀,貝多芬就知道死亡已是不可避免。

  「……嘿……不要這麼難過嘛……死亡……對神職人員來說……並不是什麼值得

  恐懼的事啊!」

  意識不是很清醒了,看著丈夫悲傷的表情,她心裡也是很不忍。有一樣東西,應該隨著自己的死亡一起消失,這樣對人類比較好,可是,為了預防不測,希望給丈夫和女兒留下一點庇護的後路,所以……請神明原諒自己的這點自私吧!

  「我……用了一位神明的召喚語作為封印禁咒……就是女兒週歲時候的那條手煉 ……你……」

  「不要管那種東西了,你支持下去,我一定會救你的!然後……然後我們一家可以繼續生活在一起,你不是一直希望幫女兒添個弟弟妹妹的嗎?千萬不要放棄啊……」

  聽著丈夫的呼喚,卡特琳娜只能溫柔地微笑,沒有多餘的體力。

  已必死無疑,她仍堅持自己的信念,很高興能以自己的生命,換來丈夫、女兒與其他人的安全,只是,她也知道,如果自己就這樣死了,憤怒如狂的丈夫,必定會血祭在場的所有人類,為此,她必須要做一點事。

  「來不及了啦……你可以答應我……為我發一個誓嗎?」

  不明白妻子的意思是什麼,但在此時此刻,隆。貝多芬拚命地點頭,不管是多難的要求,都要為她辦到。

  「請……請你發誓……如……如果你往後出手傷害任何人類……你死去的妻子將

  會在冥府受業火煎熬……不得安寧……」

  與其說發誓,這更像是一個詛咒,可是看著妻子乞憐的眼神,他又怎麼肯拒絕她這臨終的最後請求。

  「……真是……太對不起你啦……好好保重……照顧女兒……和人類好好地…… 相……」

  聲音越來越低沉,跟著……

  「卡、卡特琳娜……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啊……」

  抱著已經失去生命的妻子,隆。貝多芬涕淚縱橫,為永遠失去了這名教導自己如何去愛人的女子,幾乎是心碎一般的悲慟。

  打擊太過沉重,整整三天的時間,他就像雕像一樣地待在那裡,抱著妻子的遺體,全然感覺不到外界的一切,腦裡不停地閃過以往的畫面,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中。

  亦直到三天之後,在雨中回復清醒的他,要埋葬妻子,找尋女兒過來時,才發現女兒已經失蹤。

  當卡特琳娜瀕死垂危時,驚駭不已的愛菱想要跑到母親身邊,可是卻有一隻手住她嘴巴,跟著就將她抱走。

  動手的是一眾村人們,見識到隆。貝多芬的驚人力量,他們知道惹上了大麻煩,為了避免敵人報復,他們決定把敵人的小孩綁架,作為保命的護身符而這也就是他們對於卡特琳娜的回報!

  很不幸,這張護身符並沒有使用的機會,因為當四天後隆。貝多芬以鎖魂之術追上他們時,卻發現十多具被殘殺死去的屍體。雖然逃過了魔族的侵害,但風之大陸上仍有不少強盜,殺起同類絕不手軟。

  沒有在屍體中找到女兒,隆。貝多芬持續追查,但一時之間並沒有頭緒,直到他求助於青樓聯盟,這才在事發七天之後,於自由都市的市場裡找到女兒。

  長相討喜,可以預見將來是個美人,強盜們沒有下殺手,而是將她轉賣給奴隸商人。因為是混血種,沒法當一般人類販賣,奴隸商人在小愛菱後肩烙上牲畜的印記,預備販往艾爾鐵諾。

  見到這一幕的隆。貝多芬憤怒欲狂,想要以殺戮來平息憤怒,但卻在出手瞬間,想起了妻子的遺命,硬生生止住攻擊。

  如果僅是承諾,那他此時可以輕易反口,撕毀諾言,但他答應妻子的卻是一個詛咒,且並非針對自己,而是將惡報歸於妻子身上的詛咒……

  為此,這位絕代名匠跪倒在地,掩面痛哭。

  為什麼老天總是這樣安排?所有一心想為人類做事的好人,最後都得不得好下場?是否人類就真是一種不值得扶助的東西?

  自己敬愛的主君、摯愛的妻子,都是因為人類而死於非命,縱使自己再蠢,也該學到一些東西了……

  此後,本來為了避免麻煩,定居於人間界的隆。貝多芬,遷居到魔界邊境,收魔族少年為徒,更一改原先「只管創作,不問使用者」的原則,專心的為魔族量身定作武器,冥冥中,似是希望使用者藉以屠殺人類,達成報復的快意。

  而愛菱,也就在這樣的氣氛裡長大……

[ 本帖最後由 huro 於 2008-5-13 18:36 編輯 ]
ark17303 發表於 2007-12-8 16:19
愛菱篇 第十二章 調虎離山


  轟!

  「如何,這一劍不錯吧!以你的天資,只要能好好照我的計畫去作,一年之後,不難有這樣的程度。」

  「真是太厲害了,老師,這根本就是天下無敵了,要怎樣才能到達這樣的境界呢?」

  「天下無敵!呵,這名詞聽來怪刺耳啊!你要記住,這套劍術會有怎樣的發展,就關係於你想揮出什麼樣的劍……不過,你真的認為這套劍術很厲害嗎?」

  「難道不是嗎?學生畢生所學的劍術,沒有任何一套比得上它的。」

  「呵呵!看來你的歷練還不夠啊,往後,你會發現,這其實是最沒用的一套劍術……」

  「……」

  艾爾鐵諾歷五六○年十二月蜀道

  「嘿唷!嘿唷!」

  群山環抱,荒煙蔓草間,隱約傳來呼喝聲,一群滿面悲憤,被硬束上手鐐腳銬的人們,在皮鞭揮動的威脅下,頂著太陽,賣命工作。

  奴工的人數近百,而在一旁手執皮鞭的五、六名監工,似是對這「大才小用」 的工作感到不耐,一邊彼此閒聊,一邊抽打奴工出氣。

  儘管級數不高,但他們也是擁有騎士資格的人物,莫名其妙被派到這種苦差事,令他們的自尊頗受屈辱。

  這感想並非獨創,在離他們不遠處,也有一個男人,為自己目前的處境,而悲歎三聲。

  「一、二、三、四……光是看守的,就有十五個……散佈在周圍的氣,怎麼算也低不過有四十多個,唉!死期到羅!」

  銳利的目光,透過枝葉,莫問正窺視著山林間的一切動靜,看他四肢大張,緊緊環抱樹幹並咕囔著。

  根據赤眼魔猿的氣息,這幾天裡頭,愛菱使用得自父親的魔導器,鎖定了黑曜鏡的位置,將結果告訴莫問之後,跟著便是現在的潛入調查,因為顧慮到可能會對上一整隊騎士團的困境,他也非常地謹慎小心。

  奴工們在搬運某種奇怪的東西,是很大的玻璃管子,每一個均有好幾尺高,寬約一尺,很難想像在這荒山野嶺,搬這東西幹嘛?

  莫問一眼就看出來了,他曾看過兩次這種東西,那是蘇生水槽,屬於太古魔道的器具。

  正統規格的蘇生水槽,價格十分高昂,製造的技術也很困難,是只有國家階層才造得起的高價品,不過,這裡的主人既然能聘騎士團來當護衛,要買一個蘇生水槽應該不困難吧!

  「荒山野嶺的,買這東西幹嘛?」

  透過特殊的調息法,莫問把自己身上所有的生命跡象,全部消除,將外放的氣息轉為內斂,連體溫、心跳都降至低點,用以避過敵人的搜查。

  在方圓一里的範圍內,至少有四十三名騎士,來回搜查警戒,只要稍有不慎,被他們發現了行蹤,便是血戰密林的慘狀,屆時,不管再怎麼不願,也只有採取硬碰硬的戰術了。

  敵方的根據地,外表看來僅是一廣場,三兩間茅草屋,集中在廣場東側,照規模來看,應該是這些奴工的住所,破破爛爛的,恰好足堪遮風避雨而已。

  那麼,敵人的藏身所呢?

  照觀察的結果看來,則是全數轉為地下化了,龍騰山脈的原始密林極多,自遠古以來,便有許多私人組織,在此地建築秘密基地,作為各式用途,換言之,此地出現了個地底要塞,也不是什麼值得驚訝的事。

  既然如此,那接下來的問題,就被單純化了。

  為了取回不知深藏何處的黑曜鏡,自己必須潛入這地底建築,見機而作,如果只有這樣,倒也還好,麻煩的是,由於對各類魔道器具不熟,為了避免發生不必要的意外,所以必須要帶愛菱一起潛入。

  其實,以莫問的眼光看來,帶愛菱一起潛入,那才是大大增加了「不必要的意外」的發生率,奈何,他對於如何回收黑曜鏡的具體方式,一竅不通,而愛菱本人又一個勁地搖頭,表示那牽涉到她的最高機密,所以在莫可奈何的情形下,只好由兩個人共同潛入。

  先決條件是別節外生枝,如果像奇雷斯那樣的高手再次出現,現在的自己十條命也不夠死,最後結果就是自己與小愛菱,連帶整個狼嚎騎士團一起被幹掉。

  關於這點,莫問心裡也有一點預備方案,可是事情能不能像自己預期的一樣順利,那就是個大問號了……

  撇開這些不談,把精神集中在眼前的狼嚎騎士團上,莫問在腦裡統合各種資料。

  「嗯!如果能夠再多些好幫手,來招各個擊破的話,倒也不是沒有勝算啊!」

  對敵陣作了大概的評估,也把隱藏的明哨、暗哨,瞧了個清楚,以偵察行動來說,該是相當足夠了。

  莫問從枝葉間浮下,抽身撤退。

  頗讓人難以想像地,匆匆一瞥間,莫問已對敵人的實力,有了八九不離十的瞭解,從部署位置、兵氣流動、敵人的腳步、呼吸、地氣反應,莫問取得了為數眾多的情報,他甚至肯定了這樣的事實。

  從目前的資料看來,對方雖非烏合之眾,卻也絕對不是精銳之師。像這類的騎士團,在掠奪性的游擊戰上,可以輕易締造驚人的戰績;但在防守上,會因為整體的素質不齊,缺乏完整性的訓練,遜於一般正規軍,彼此間的連繫、分工,會出現極大的破綻。

  換言之,只要自己能指揮二十五名實力一般的騎士,組成精銳隊,莫問有九成把握,一戰殲滅狼嚎騎士團,當然,若自己仍能發揮昔日的實力,單憑一人一劍,就可以輕易把這鬼騎士團幹掉。

  從莫問的外表來看,很難聯想到他會有這樣的判斷力,但是,對他本人而言,卻是一點也不值得奇怪,因為在他成為流浪劍士之前,曾經是個統領近萬軍隊的軍人。

  只可惜,再銳利的眼光,此刻也無用武之地了,時序遷移,人事早已全非,現在的自己,身邊並無一兵一將,所能倚賴的,僅有雙手一劍。

  「近兩百人是跑不掉了,再加上些赤眼魔猿還是什麼的,動起手來,可真是件輕鬆的工作啊!」

  一面在山林中高速奔走,莫問一面苦笑。

  敵我兩方實力懸殊,自己雖非孤身一人,但基本上而言,那名夥伴是不構成戰力的,換言之,這根本是場不能開打的戰爭,人生走到這種地步,實在不能不說是件有趣的事。

  莫問腳底彈、跳、蹬、點、滑、躍,輪轉如飛,在枝頭騰身迴翔之際,身形圓轉如意,就像頭大蝙蝠,雖然詭異,速度卻高得嚇人,恍若是傳說中的「神足」,化為密林間的一陣清風。

  「唉呀!不好。」

  前方忽然閃出兩名騎士,其勢甚急,莫問待要閃避,已然不及,急中生智,取了枚石子,以迴旋手法射至兩人身後,趁敵人回頭查探時,左足虛空一踢,身體倏地撥高,踩草上樹,身形迅若急電,左一彎,右一轉,眨眼間便在林葉間前行了近百尺,而左右晃蕩的騎士還渾然未覺。

  就這樣,莫問在數十名騎士的警戒網中,來去自如,便是偶爾撞遇敵人,也立刻被他以急智引開,不漏破綻。

  照理說來,騎士的耳目之靈,遠逾常人,警戒的騎士中,不乏好手,便是你武功再高,也不易來去無蹤,全身而退。

  然而,莫問所施展的「白雲流泉」身法,雖然說不上是頂級的輕功,卻以某種秘傳的調息法,增快了真氣流轉的速度,也倍數加強了提縱時的靈巧,又能自生巧勁,將落足時的聲響抵銷,可說是隱匿潛行時的最佳功法。

  「嘿!不枉當初被大鬍子老頭折騰半月,果然今日派上用場了。」

  想起當日學習這身法的經過,銀髮男子的嘴角浮現了笑意,當時他心高氣傲,學這身法僅為自娛,卻從沒想過會有朝一日,當真恃之躲避敵蹤。

  大陸上以輕功而聞名的門派不少,其中的高手更是多不勝屬,但會專心開發 「沒影子」輕功,而成就最高者,必是大雪山麥德西亞城無疑。

  大雪山是風之大陸的第一刺客營,對於種種匿蹤、潛行的技術,當世無雙,莫問當年曾奉師命,遊學大雪山,拜見絕代劍豪,山中老人。

  他天資極高,雖只是短短半年,卻已由山中老人一脈武學,獲益良多,更順便習得了這套無聲的身法。

  「雞鳴狗盜,君子所不為,不過現在君子落難,也只好窮而濫矣了,悲哀啊!」

  兩腳半空連踩,莫問脫離了敵人的搜索網,回奔布朗村,準備與愛菱討論一下如何潛入,那是個大傷腦筋的問題,不過,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偉大的諸神啊!我上輩子到底做錯了什麼……」

  趕回布朗村,卻沒有看到愛菱,向村人查問,得到一張她留下來的字條,令他苦著臉,可憐的下巴張得老大,對著手中的字條發呆。

  「異變!東方三里猴形石!速來!」

  詢問村人,他們什麼也不知道,只說在今早莫問離開後,愛菱也行色匆匆地留下這張紙條,然後就出去了。聽見這情形,銀髮男子忽然有種衝動,想把這張紙條擰碎,正如他想掐斷某人的咽喉。

  「什麼時候了,還在節外生枝,真的是嫌不夠忙是不是?」

  話雖然這麼講,但也只好跟隨過去,莫問離開山洞,一面搖頭,一面朝東方而行。

  一里的距離,在一流的輕功急行下,並不用多久的時間,然而,令莫問惱火的是,約定處的岩石下,並沒有看到少女的身影,反倒是可以瞥見一張白色字條,在迎風招展。

  字條上頭寫的是,臨時又有了發現,要莫問再往東方追去。

  (她一個人不會武功,腳程怎麼這麼快?獨自跑到外頭來,不怕撞上奇雷斯嗎?)

  暗自納悶,可是,才離開沒幾步,陡然聽見後方轟然一聲巨響,岩石下方發生劇烈爆炸,土石橫飛,強大的威力,甚至讓地面隱隱搖動。

  「……」

  莫問閃避落下的碎石,一臉迷糊的樣子。

  「這是怎麼回事?要消除行蹤也不必這麼驚天動地吧!」

  他沒有多少時間細想,這麼大的爆炸聲,遠遠地傳了出去,狼嚎騎士團的人,一定會馬上趕來,再走遲片刻,就要身陷重圍了。

  聽得遠方隱約傳來人聲,莫問再不遲疑,展開輕功,朝約定處奔去。

  這女人真是危險,連離開她一下都不行……

  奔走中,莫問有這樣的想法,給這麼一驚動,騎士們會立刻對周圍區域,做聯合性的搜索,這下可是大麻煩,如果敵人有了警覺,要潛入就不容易了,這樣的話,今天的行動是不是要被迫放棄了呢?

  字條上的異變是什麼意思?

  如果運氣好,說不定就是扭轉乾坤的關鍵……

  莫問搖搖頭,這樣的想法,未免太過一廂情願,不過,以目前的處境看來,手上的籌碼,是越多越好的。

  就這樣,莫問隨著紙條跑了三個地方,而每當他離開時,約定地也一定遭到爆破的命運,莫問覺得有些不尋常,玩這種諜對諜的遊戲,的確是愛菱的風格,不過,現在應該不是玩遊戲的好時候吧!

  而且,一個弄不好,自己不就成為靶標了嗎?

  憑著騎士之間的感應,莫問敢肯定,自己的身後有相當多數的騎士,離開了警戒地,正隨著爆炸聲而追蹤而來,最前面的幾名,甚至已經逼近半里之內了。

  「真是可惜,難得有這調虎離山的良機,現在是潛入的大好時機啊!」

  為了要陪這笨女人玩遊戲,而失去大好良機,莫問感到扼腕,但是,當他準備往下一個約定點而行時,剛剛的想法,化做黑暗的不祥氣氛,重擊他的胸口。

  「等等,該不會……」

  一聲爆炸聲,將之驚醒,不祥的預感,讓莫問感到深深的戰慄,那聲爆炸,是來自南方……

  「糟了,那個笨女人!」

  想到事情現在的發展,莫問為之大驚失色,連忙展開輕功,以最快的速度回奔。

  (糟糕,可千萬別要迷路啊。)

  利用特殊的工具,在地底潛行,愛菱低聲嘟囊著。

  一個布袋也似的絲質物體,包裹住少女的身體,左右的泥土,彷彿受到某種力量的推擠,朝兩旁潰開,直至少女離開,才又像潮水般湧回,歸復原狀。

  「柏布絲之囊」,是九州大戰時由矮人們製作的道具,在魔界極為搶手,本來人間界也有流傳,但是製造絲囊的材質,在人間界絕種,只在一種魔界植物上可以找到,所以「柏布絲之囊」絕少流至人間界。

  絲囊的本身極為堅軔,可以抵抗急遽的溫度變化,也會把囊中生物的氣息予以阻絕,達到潛形的作用,當時的矮人族就常靠它來狩獵、躲避敵人。

  隆。貝多芬的工作室,有數件這類的絲囊,愛菱離家時順手牽羊,靠這絲囊躲避了不少危險,上次她潛入此地,也是靠這道具的掩護,否則以她這等身手,稍有動作,早被騎士發現,如何能夠全身而退。

  利用特殊的潛望鏡,愛菱確定至少分散了一半的騎士了,照第一聲爆炸的時間來估算,莫問先生應該已經抵達最後一個約定點了,而南方的爆炸,會把追兵分散,憑莫問先生的身手,要脫身應該不難,那麼,就沒問題了。

  這是潛入敵陣的大好良機,只要計畫一切順利,靠這套絲囊,安然取回黑曜鏡的希望就有六成,這樣就很夠了。

  如果有莫問的掩護,成功的機率想必也會增加吧!

  這點愛菱明白,可是,她並沒有任何把握,能夠保自己的夥伴平安,要面對那麼多預計內與預計外的敵人,他們很可能在暴露行蹤的瞬間,就給從四面八方湧來的敵人亂刀分屍。

  取回黑曜鏡,是無可改變的心願,為了達成這目標,愛菱已經有了覺悟,她願意為此賭上自己的生命,然而,這並不關莫問的事,他僅是受雇而來,為了一己的義理、榮譽,而一直陪伴到如今,沒有理由再被要求更多了。

  嘿!

  自己並不是那麼傻的。

  這些日子以來,愛菱可以清楚的感覺到,莫問先生對於是否要繼續旅程,不斷地感到猶豫,有好幾次,要不是他突然改變了心意,便就此拂袖而去了。

  想要離去的理由,並不只是單純地對旅途不滿,從莫問陰鬱的表情,嘴邊偶爾一現的譏諷笑意,愛菱明白了,這個男人和自己一樣,他有一件解不開的心事,有更重要的事,在等著他去解決。

  那麼,就在此分手吧!

  為了消弭自己的遺憾,卻造成了他人更深的遺憾,這種事,愛菱做不出來,也許父親會認為這太不成熟,不過,愛菱一開始就沒有想到自己能完成回收工作,正如她過往不斷的失敗記錄。

  對於陪伴自己,忍受一切笨拙的莫問,愛菱有著由衷的謝意,剩下的部份,就由自己來完成吧,盡力就是了。

  當然啦!

  如果能成功完成回收工作,愛菱會償還積欠的僱用費,不過,這就得要看上天的旨意了。

  他的名字,叫李恩,是狼嚎騎士團的小隊長,出身於艾爾鐵諾的貴族,受過高等的武術訓練,以個人實力來說,算是團裡的好手。

  加入狼嚎騎士團,是因為個人興趣,他喜歡聽人們的嚎叫、劍刃斬斷骨頭、鮮血噴出的聲音,特別是狎弄男妓後,用劍狠狠地斬下,看著溫暖的紅液,染上雪白的肉體,這時所產生的興奮,甚至會讓他忘了自己是誰。

  但是,官衙可不會忘,即使身為艾爾鐵諾的地方貴族,如果沒有情由的濫殺無辜,就算能逃過刑責,名譽也勢必會留下污點,在申請加入一流的騎士團時,便會因此而遭到歧視,所以,他匿名加入狼嚎騎士團,這可以讓他快快樂樂的殺人,在愉快的享受中,磨練自己的劍技。

  今天,他又要殺人。

  不知道是什麼地方來的笨賊,接近了警戒區,還弄了那麼多聲響,惹得嗜血的騎士們狂追不已。

  李恩的輕身功夫極佳,他甩開了部屬,獨自追蹤,再加上幾分運氣,他發現敵人的蹤影了。

  那是個銀髮小子,披散的長髮遮在臉上,洗到泛白的淺藍軍服,顯然是個不知哪來的落魄劍士,實力嗎……

  從感覺到的氣來看,武功大概只能算三流,小角色而已。

  「唔……」

  本來想招呼夥伴的,一轉念,李恩閉上口,微微冷笑。

  在這鳥不拉屎的鬼山,悶了快一個多月,又不能斬殺所剩不多的奴工來洩慾,實在是無聊透了,難得有好機會,怎能交給他人,當然要留著自己好好享受。

  看到了漸漸變大的銀色身影,李恩興奮不已,抽出心愛的長劍,半蹲下身,準備當敵人經過時,狠狠地給他致命的一擊。

  他對自己的實力,有絕對的信心,這可以從他能領先同伴追蹤到敵人,而得到證明,不過,他還是喜歡偷襲,這是個人興趣使然,看見被偷襲的一方,在地上抱著肚子哀嚎,總能讓他快樂個老半天。

  敵人已經到五十尺外了,這是個好距離,騎士舔了舔唇,手上的劍也做好了準備。

  李恩腦海裡,已經浮現一幕幕血腥的畫面,他決定了,等一下,要把這人支解,先砍去左手,再來是……

  「呼!」

  破風聲響起,李恩發出了蓄勢已久的一劍,一切動作是那麼的完美無瑕,以至於他臉上浮現陶醉的微笑,他甚至可以感覺到,熱騰騰的血液濺在臉上的感覺。

  但是,這一切並沒有發生,不,應該說是換了個形式。

  乍見這突如其來的一劍,對方毫不吃驚,反而好像嫌煩似的,腳底不停,右手順勢一推,開鈕、出劍、畫弧,劍招後發先至,奇異的是,藍白色的光劍,竟然隱隱蕩漾青色虹光。

  虹光乍現,李恩的眼前,一朵青蓮,盛。開。綻。放!

  下一刻,銀色身影從視網膜中消失,而李恩很驚訝的發現,自己的身體輕飄飄飛了起來,向後急退。

  不,不是整個身體。

  他看到了一幕非常荒誕的光景,自己的身體,少了頸部以上的東西,而拿著劍的手,此刻猶自進行上刺的動作。

  「啊」

  銀髮身影飆行而去。

  潛行了一刻鐘,愛菱受到了阻礙,前方的觸感變得堅硬,泥土的氣息消失,而換成岩石特有的潮濕感,愛菱伸手摸了摸,終於肯定,前面就是敵人的地底建築了。

  經過改造後的絲囊,具有穿越巖壁的功能,愛菱深深吸了口氣,集中精神,向前跨出大步,穿越巖壁,進入建築內部。

  脫下絲囊,收入腰間內袋,愛菱打量了自己的立身處。

  這看來似乎像個儲物室,雜七雜八的堆砌了些衣物,對一個身為盜賊的人來說,自己的運氣似乎不錯。

  愛菱快速換上了一件衣服,原主人是誰不得而知,但從左肩的徽印看來,想必也是狼嚎騎士的一員。

  把衣服穿好,很幸運地,地上還有帽子,有這身裝扮掩飾,再加上地底光線不清,視野昏暗,應該可以幫上老大的一個忙。

  推開木門,愛菱小心的探出頭來,確定周圍無人後,這才躡手躡腳地走出來,無聲前進。

  門外是條走廊,沒有火把,也沒有任何照明器具,放眼處儘是一片漆黑,除了隱約傳來的滴水聲,沒有半點生命跡象,這確實是方便了愛菱的行動,她深深吸了口氣,取出計量儀器,來決定下一步的方向。

  黑曜鏡的功能,愛菱自是熟知,若在魔界,不過是項普通的魔道具,但在人間界,就成了威力強大的法器,它以月光為能源,大量增幅使用者的法力,甚至可以打開相應的境界通道,用以呼喚出魔界的生物。

  可是,如果使用者的法力不足,能喚出的東西,就是像赤眼魔猿這樣,魔界的低等生物,所以,為了弭補這個缺點,魔道士往往都會以融合術之類的術法,對召喚來的生物進行生化改造,像莫問所發現的蘇生水槽,就是生化改造的必備品。

  赤眼魔猿身上發現的鱗甲,就是最好的證明,這群生物在被召喚之後,遭到了一定程度的改造,如果這類的手術還在進行,那麼,黑曜鏡的所在之處,必然散發著極強大的魔法能量。

  地底的構造很複雜,愛菱不是很清楚,但從儀器的反應看來,西方有強大的魔法能量正在運作,可能是某種陣形、結界,也可能就是自己要找尋的東西。

  沒有什麼其他的選擇,愛菱展開小跑步,往西方跑去。她只祈禱一件事,在有人察覺黑曜鏡的真正用途之前,把事情解決掉……

[ 本帖最後由 huro 於 2008-5-13 18:39 編輯 ]
ark17303 發表於 2007-12-8 16:21
愛菱篇 第十三章 狼嚎劍陣


  前進了些時間,沒有發現什麼特別點,但儀表上的震動,確實是越來越強,方向應該沒挑錯,照這樣走下去就成了。

  這想法剛起,愛菱陡覺眼前一亮。

  左方岔進來的一條通道,來了兩名騎士,手持沾過發光苔的照明棒,邊走邊聊的愉快。

  兩名騎士見到愛菱突然從通道冒出來,也嚇了一跳,以為是什麼山精鬼魅,本能性的手按劍柄,待得看清是隊友的制服,這才定過神來,喝問道:「口令呢?」

  愛菱一呆,含糊道:「什麼口令!」

  一面說,心裡暗叫糟糕,從沒想到會在這裡給人攔住,雖然對方一時沒懷疑,但自己既然答不出口令,馬上就要被識破偽裝,那要怎麼脫身?

  果然,發問的騎士見她答不出來,再看愛菱用帽沿遮住臉,裝扮詭異,心下登時起疑,半撥出腰間的光劍,揚聲道:「今天的口令:白日依山盡,風簷展書讀。你的口令呢?」

  聽起來,似乎是某種東方的四行詩,如果能知曉相關知識的話,或許可以隨口碰碰運氣,但對愛菱來說是不可能的。

  以發明、製作器物來看,這女孩毋寧是個天才,儘管如此,她卻仍不是通才,在文藝的相關方面,愛菱的學習程度等於零。

  既然答不出,愛菱緩緩貼著牆壁,摸著內袋,試著找尋有沒有什麼東西,能助自己脫離險境的。

  兩名騎士見她答不出口令,更增疑竇,掣開光劍,準備動手了。

  「黃河入海流,古道照顏色。」

  一個細微語音傳進兩人耳裡,講的就是口令的下半段。

  聽到愛菱答出口令,兩名騎士心中一寬,關起光劍,卻又立刻感到不對,剛剛的口令,是從後方發聲,並非前方的愛菱,換言之……

  後面有人!

  能夠無聲無息的靠近,必是高手,至少,是比自己要強的敵人!

  兩人大驚,連忙轉身應敵,同時光劍再度掣開,要在回身的剎那,就做好一切的準備。

  以軍人的素質而言,他們的反應已是上上之選了,然而,卻還是慢了一步。藍白色的長虹,斬裂了黑暗的空間,通道中傳來兩聲輕響,「咚!咚!」兩聲,愛菱還沒弄清怎麼回事,兩顆人頭已滾到腳邊,嚇得她差點失聲大叫。

  男子的身影,從黑暗中慢慢浮現,他拾起地上的照明棒,交給愛菱。少女的臉上,先是不可思議,而後轉為狂喜,她看見了熟悉的銀色長髮。

  「莫問先生……唉唷!」

  什麼話也不說,莫問用力的在愛菱腦袋上敲了一下,力道頗大,愛菱彷彿可以看見,有九隻大象在小腦袋瓜上不停地跳著踢他舞。

  「好痛喔啊!頭好昏……」

  摸著頭上被敲的地方,小小發明家流下了眼淚,是因為痛嗎?

  或許吧!

  更或許,是為了某種超越感謝的心情,莫問先生回來了,明明有那麼重要的心願還要去完成,明明知道這裡的危險,他還是回來了,莫問先生呵……

  相對於愛菱,莫問似乎沒有一絲情緒起伏,只是打出了詢問往哪走的手勢。

  別後重逢,對於愛菱的心意,銀髮男子的心裡,其實有一座山那麼多的話想說,但是,現在不是促膝相談的時候。

  為了找到愛菱,莫問幾乎是全速趕來,確定位置,為求最快速抵達,在前來此地的途中,不可免的撞上了幾個巡邏的騎士,被迫露形殺了幾人。

  自己不會土遁術,又沒有時間找路,只好把光劍調至最強,強行破地斬石而入。

  水準以上的騎士,可以憑氣感應周圍的異動,雖然隨能力高下而有不同,但大體上都是有的,自己搶入時洩了行蹤,再加上這一番騷動,只怕大隊人馬立刻就會圍殺過來,必須要盡速找到東西,搶路出去。

  愛菱也知道事態嚴重,收起笑容,抹了抹眼淚,伸手指向西方,小聲道:「 在西邊,魔法能源最強的地方就是了。」

  莫問點點頭,只要知道目標,他根本不用愛菱指引。

  雖然不懂魔法,但以他的級數,是毋須使用儀器,可以自行感應出一定範圍內的各式能量運作的。

  「我們走吧!」

  愛菱牽住莫問,就要起步,哪知莫問紋風不動,只是作了個手勢,示意不用那麼麻煩。

  愛菱眨了眨眼睛,猜想莫問是什麼意思。

  莫問一笑,將愛菱拉至身後,把光劍的能源鈕開至最大,起手便是一劍,對石壁斬去,嗶然一聲響,石壁轟開了老大的一個洞。

  莫問劍勢不停,就像狂風中的風車,輪轉如飛,但見大小石塊簌簌而下,聲若雷鳴,好似有十來個工匠,持利斧巨鑿在開闢山道,塵沙飛揚間,憑著光劍神威,竟直接在石壁中開了一條通道出來,往西直行。

  愛菱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光劍是她親手改造,有多少的威力,她自是清楚。

  這柄光劍,在衝鋒陷陣的威力上,不輸給一流的命名光劍,但要這麼拿來當開山的工具,卻是會大量消耗持劍者的功力。

  光劍的威力,在到達輸出功率的極限前,是與持劍者的功力成正比,吸收的能源越多,發揮出的破壞力也越強,像這樣的大規模連續動作,所消耗的能量,非獨是可觀,簡直是可怕了,那足以令一個見習騎士,在瞬間被吸成乾屍。

  (能做出這樣的動作,莫問先生絕對不只是一個三流騎士。)

  愛菱的這個想法,在下一刻獲得證實。

  斬石開道的行動中,有時候會接到現有的通道,撞到幾名騎士,莫問倏地一劍,又狠又辣,或中咽喉,或斬胸腹要害,落位極準,全是一招斃命,對手莫說是反擊,便連哼一聲的時間也無,雖然說事出突然,但光只是這份劍技,就足以晉身一、二流的高手了。

  愛菱的心裡「噗通!噗通!」直跳,她現在才發現,莫問先生的武功原來這麼好,說不定,和師兄朱炎一樣好。

  敵人顯是想不到他們有如此詭異的行進法,幾條主要通道上的佈兵全部落空,給弄得陣腳大亂,讓愛菱搶到不少時間,直到最後一條往西直道上,才被攔截住。

  將近六十名騎士,在道路上嚴陣以待,光劍均已掣開,見到侵入者現身,都是一副躍躍欲試的嗜血狂表情。

  莫問打量著敵人的佈局。

  確實是殺氣騰騰,如果是普通人,大概在見到這麼多敵人的瞬間,就給嚇昏過去了吧!

  但是,在莫問眼中,這個曾是率領近萬軍隊的良將眼中,敵人佈局有顯著的破綻。

  敵人人數雖多,但山道狹窄,僅能容三人並行,若想要打鬥,那更見運轉不靈,換言之,敵人的攔截網,被地形分割的支離破碎,反而變成了被個個擊破的大好良機。

  只要稍稍用用腦子,就不會有人選擇在這裡攔截敵人,敵人會做出這種選擇,是因為攔截不及,被迫於此一戰;或是根本就沒把這兩個侵入者放在眼裡呢?

  可能兩者都有吧!

  總之,對莫問而言,攻擊只會來自前方,這非但避免了被夾擊的危險,更可以不用為背後的愛菱而擔心,可說佔了天大的便宜。

  六十名騎士中,全身散發顯著殺氣的,佔絕大多數,那都是些武藝平常的騎士,體悟不足,尚不能理解「厚積而猝發」的道理,未經一戰而銳氣已洩,不足為懼。

  有七個人站在最後,他們的光劍仍未掣開,繫在腰間,人人環抱著手臂,臉上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從散發的氣勢看來,是算得上好手。

  但感覺得出來,沒有真正高手級的人物!

  很好!

  莫問不禁有點奇怪,如果說,眼前的隊形,就是狼嚎騎士團的組成比例,那真正的高手,大概只有團長以下的一兩人,這樣的實力,怎能有在江湖上有如斯響亮的名頭?莫非這也是江湖妄傳?

  不管如何,這對自己大大的提高了勝算。

  盤算既定,莫問仰頭,縱聲長笑,邁開大步,既不是快速搶入,也不是施展詭異的身法,而是堂堂正正,好似凱旋一般的光榮姿態,步入敵陣。

  很奇怪的,當莫問一仰首長笑,所有人都泛起了一種怪異莫名的感覺,彷彿這落魄的銀髮劍士,突然變成了一個睥睨天下的霸主,皇者威儀,龍行虎步,幾乎要讓人生起跪拜於地的衝動,在場諸人都給一股說不出的沉重壓力,壓得胸口氣息不順。

  為首的一名騎士,挺起長劍,一式「斬蛇開道」,當頭斬下。

  莫問仍是仰首望天,對這攻擊看也不看,光劍揮出,架住這一劍。

  那騎士只覺得光劍上有股怪異內勁傳來,跟著便是手上一沉,好似有什麼東西,讓手臂變成千斤重物,拖的自己直往前跌,心下剛叫不好,莫問隨手變招,光劍反挑,割斷他的咽喉,輕取了這一勝。

  這一擋、一挑,動作迅捷無倫,後面的那名騎士甚至弄不清狀況,看見莫問一招致敵死命,還輕蔑的以為是同伴平日貪花好色,以至於劍法不濟,遭人輕取,當下啐了一口,一式「卞莊刺虎」,直刺過去。

  莫問姿勢不變,光劍下擊,截住了這一劍,反手上挑,刺穿對手咽喉,輕易再建一功。

  騎士摀住咽喉的血洞,卻遮不出大量溢出的黑紅色血塊,「荷荷」悶哼中,身子軟倒,瞪大的眼睛,顯是不甘心這樣的死法,和適才交劍時,手臂上的那一沉。

  莫問就這樣往前走去,銀髮搖動,長袖飄飄,行進間的姿態,霸氣凜然,儼然便是一個正在接受百官朝拜、萬民頂禮的真命天子。

  可是,他所揮出的劍,卻是另一個極端,每一刺出劍、收劍之間,必有一條亡魂隨附,不管敵人怎麼變招出擊、閃避、發勁,全都沒用,莫問就只是這麼一架、一挑,簡簡單單的重複同一招,卻沒有人擋得住他一招半式,一切便如天子龍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在狼嚎騎士看來,眼前的這個男人,無疑就是傳說中的極惡魔神,明明就不是什麼精妙的劍招,但所有同僚居然毫無反抗之力,全給一招了結,這個男人根本就不是人,使用的不是人的劍,是冥府之主魎魅的妖劍,是大魔神王鐵木真的魔劍。

  才不過一會兒,莫問已經走到走道中央,在他的身後,三十幾具屍體,七零八落地橫躺著,這是幾乎不可能的戰果,就算是團長本人,也不可能連續對付這麼多騎士而毫髮無傷,一種超越人類理解力以外的恐懼,深深控制住這些人,摧毀了他們的戰意,一些控制力稍差的騎士,甚至已經歇斯底里了。

  一名騎士被莫問走到跟前,本想揮劍擊出,哪知手臂剛剛抬起,卻被莫問一瞪,兩道火焰也似的目光,直射而來,登時給嚇得魂飛魄散,當場昏死過去。

  本來就緊張的氣氛,給這樣一嚇,就像點了引線,轟然大亂,騎士們戰意全消,一股腦的全往回逃,相互推擠間,亂成了一團,莫問得此良機,再不從容,連忙從後趕上,一劍一個,要在下一波大批人馬到來前,盡可能的削減對方人數。

  這股騷動,也波及到了站在最後的幾名好手,面對這種聞所未聞的敵人,他們的臉上終於出現了懼意。

  從一開始,他們便全神貫注,緊盯著莫問的一舉一動,結果卻發現,這人從出劍、踱步、昂首,每一個動作之間,無懈可擊,渾然天成,找不到任何的破綻。

  這個事實,讓他們驚疑不已,也發現如果還要在這甬道中作戰,只會和那些倒下的隊友同一下場。

  感受到對手如日中天的氣勢,他們終於動搖了,也不知是誰先起了頭,他們一齊轉身,從後方的那所大門退進去。

  兵敗如山倒,這氣氛也感染了剩下的騎士,除了一些跟著撤退的騎士以外,剩下的都被莫問被誅戮殆盡了,總體算起來,一共有近四十名的騎士,在剛才的激戰中喪生,這是了不起的戰績。

  而當最後一名騎士逃入大門後,莫問望著笨重的厚鐵門,長長吁了口氣,跟著,整個人仿似癱瘓了般,用手撐在門板上,半晌說不出話來。

  看起來,莫問這一仗勝的風光無比,每一個騎士都是被輕取,他獨力殲滅過半數的敵人,而且個個一招斃命,游刃有餘,非常輕鬆愜意,但是,緊跟在背後的愛菱卻看到,就在莫問隨手揮灑劍招,顧盼稱雄的同時,他的汗,濕透了背後的衣衫。

  這一戰,蠃的並不輕易,所有的戰果,都是莫問苦心營造出來的。

  首先,他活用了新學會的武技,施展「帝王」之訣,立身成帝,以帝皇之威勢、王者之霸氣,使所有敵人為之奪其勢、摧其心志,自然而然地俯首於帝王之下,不戰而屈人之兵。

  而之後,他那一架、一挑之間,則是其不傳秘劍中的「借勁鎖」,趁著敵人僵死的瞬間,一招致命。

  然而,這套劍法的威力確實是無堅不催,但在耗費真力上,也是相當可怖的,在兩年前,莫問將之修練至揮灑自如,但在兩年後的現在,以他尚未回復的虛弱體力,根本沒有使用它的能力。

  也因此,原本可以捆死敵人全身經脈的「借勁鎖」,僅能使對方的手腕一沉,饒是如此,莫問也得將全身的內息,提高至極限,同時更被迫動用了,那一道絕不該動用的劍氣!

  「啊!問我動用了會有什麼後果嗎……我這麼說吧!你可以想像一下,讓一枚以亞光速行進的西瓜,撞擊在地面上,會是什麼樣的畫面……什麼?聽不懂?這可不行,你太古魔道的知識沒學好,要不要你再留下來,讓我幫你補習個三年五載,我告訴你,不是老師愛自誇,講到太古魔道,老師我實在是……」

  回憶起當時的「諄諄告誡」,莫問不由得苦笑,他雖然極力避免,但提氣運勁間,仍不免牽動了那道劍氣,現在身體內彷彿有數股高伏特的電流,在各處經脈中噬咬,實不難想像,如果當真以那劍氣來發勁,後果必是……

  爆體而亡!

  不管怎樣,現在總算是走到這裡了,下一戰是否還能這樣順利,就得聽天由命了。

  愛菱很擔心地看著莫問的背影。

  莫問先生從剛剛起,便一動也不動,半點聲息也無,甚至連呼吸都快停了。

  不知是否自己多心,愛菱突然覺得,莫問先生的背影,蒼白的可怕,被籠罩在一層沉沉的死氣之中,彷彿這個身體只剩下乾涸的軀殼,而沒有了靈魂。

  良久,莫問詢問目標物是否在門後,愛菱連忙點頭,道:「嗯!魔法反應最強的是在這裡,黑曜鏡一定也是在這裡了。」

  莫問點點頭,把手放在門上,推門而入。

  在開門的剎那,莫問有著些許的遲疑。

  在這門的背後,大概有十多名好手,可能還有其他的伏兵,就憑自己兩人要獨闖,大是凶險。

  但是,這些並不是讓莫問止步的因素,憑著優異的劍手直覺,銀髮男子本能性地感覺到,在這扇門之後,有某種相當熟悉的感覺,令他卻步不前。

  「怎麼了呢?莫問先生。」愛菱關心地問道。

  莫問沒有答話,到了這個節骨眼,就算門後有十萬大軍,自己也得照闖不誤了,當下再不猶豫,手一用力,推門而入。

  門後,是個截然不同的世界,有別於入口的羊腸小道,門後是個極度寬闊的殿堂,在一個數百尺見方的巖洞中央,架了一座木製高台,高台上方的巖壁,給開了一個筆直的長洞,透過長洞,可以看見清朗的天空。

  愛菱一眼便看出,這是為了黑曜鏡而專設的祭壇,透過巖洞,每晚的月光可以直接投射在祭壇上,讓祭壇上的黑曜鏡,得以吸收月華,術士得以憑之行咒。

  撤退至此的、再加上原本的守衛,總數十五名騎士,此刻在高台下結成了某種陣式,如臨大敵,做好了和敵人一戰的準備。

  高台之上,彷似有旗幟飄揚,莫問皺起眉頭,向愛菱詢問那是何物?

  卻見愛菱蒼白著嘴唇,輕輕顫抖,小聲說道:「那……那是拿黑曜鏡召喚高等魔物的準備工作……」

  愛菱跟著補充,黑曜鏡用以召喚普通的魔界生物,僅需滿月光華,配合施咒者的法力,即可成功,但若是要以之呼喚高等級的魔族,那就必須特殊的儀式來輔助,黑曜鏡要從一個半月以前就被禁用,以儲蓄滿月光輝。所以為了安全起見,這面鏡子的所有人聘了狼嚎騎士團當護衛。

  至於需要的特殊儀式是什麼呢?

  愛菱沒有說,莫問也沒有問,騎士的嗅覺極靈敏,他可以嗅到,高台上傳來濃厚的血腥味,想來不會是什麼有益身心的儀式,不問也罷。

  莫問道:「那面破鏡子真的在台上嗎?」

  愛菱遲疑道:「那裡是有黑曜鏡遺留的氣味,不過……」

  莫問一擺手,示意等一下由自己將敵人纏住,愛菱設法爬上高台,取走黑曜鏡。

  手勢打完便把愛菱推開,全神注意敵人的舉動。

  時間所剩不多了,敵人組成的劍陣,氣勢不可思議地一再增強,必須要盡快搶攻,取得先機,以免牽制策略弄巧成拙,真個被困在劍陣中,脫身不得,那就真正是糟糕了。

  (這傢伙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敵對的騎士們無不訝異,人人腦中都是同樣的一個問題,江湖中的年輕高手裡,有哪一人是這樣銀髮披面,又有一手這樣厲害的劍術呢?那絕不該是無名之輩啊!

  很遺憾的,沒有人想到答案。

  「快去吧!小心。」

  手一推,將愛菱借力送開,莫問微一提氣,發足奔向敵陣。

  莫問一動,身形竟爾飄忽開來,每踩下一步,就立刻騰挪閃形,從另外一個想不到的方位竄出,雖然看上去有些生澀,卻當真是忽焉在前、忽焉在後,捉摸不定,以一人之身,包圍住了十五名敵人。

  幾名年紀較長,見識較博的騎士,見到莫問的身法,通通都「咦」了一聲,他們曾經看過這種身法,就是沒看過,也曾經聽過,那是白鹿洞三十六絕技之一的「踏雪驚鴻」。

  想到這個念頭,人人心下都怯了幾分,白鹿洞是當前風之大陸上,武學的泰山北斗,掌門人便是昔日三賢者之一,月賢者陸游,單以劍術而論,只怕已是天下第一高手,門下更是人才濟濟,高手如雲。

  這男人能修至三十六絕技,怕已是親傳弟子外,首席學堂的學生,如若將之殺傷,與白鹿洞結下樑子,日後給人尋仇上門,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思考還沒來得及得到答案,莫問已然逼近,光劍一抖,點點藍光如雨灑落,大有先聲奪人之勢,騎士們也隨之發動劍陣,巧妙的運作,幾個起落後,反將莫問重新包圍進來。

  劍陣發動,莫問只覺得數股不同的力道,組成了重重力網,好似漩渦般的打轉,扯的自己身形大亂,動作也遲緩下來,而且,那越益加重的力網,讓心頭泛起了種熟悉的感覺。

  (是仙道術……不!不是……)

  周圍的騎士們顯是忌憚他功力了得,不敢率先出手,只是把劍陣的運轉加快,多股不同的真氣,編織成力網,層層披鎖在莫問身上。

  莫問凝神觀看。

  他對於俗稱「東方仙術」的仙道術,僅是微有涉獵,但早年闖蕩江湖,多歷征戰,闖過各式劍陣,是以此刻雖然身陷重圍,仍立即靜下心來,試著在劍網中理出破陣頭緒。

  劍陣由九人組成,三人為一組。

  每一組以一人主攻,餘下兩人則負責將內力源源灌輸,讓三種不同的力度,相互激盪,組成力網。

  單是從這點來看,劍陣的設計人,對於東方武術定有深入研究,因為這種傳功並力的法門,是東方武術所獨有的。

  然而,若純說是東方武術,卻又有些不似,大凡東方武術的三組式劍陣,往往是根據三才之位,或是其所演繹出的九宮之學用以佈陣,再暗合其他的生剋變化。

  但此陣的排列,既非三才,亦非九宮,而是某種從未見過的組合方式。

  另外,要發動這劍陣,所需要的功力必然極大,因為劍陣的組成,全是由狼嚎騎士團的好手,只有西首的那一組,似乎因為人數不足,所以被迫由三流的角色去頂替,而顯得有些配合不上。

  這就是一極大的破綻,任何團體陣形,最忌諱分配不均,而讓某一處的強弱失調,反變成了陣式的破綻。

  看來,儘管這陣的包圍網力度之大,為自己生平僅見,只要仍採用個個擊破的方式,破除劍陣應是不難,可是,心頭的那種不快感,究竟是怎麼回是呢?

  身為一個劍手,莫問相當相信自己的直覺,那是任何騎士在長期處於生死關頭中,所自然鍛煉出的靈覺,靠著這種純出本能、無關大腦思考的預警,往往可以助他們掌握先機,反敗為勝。

  敵刃逼近,唔!

  那種熟悉的不快感又來了。

  莫名的憎惡感,使得莫問的情緒開始有些失控,他將真氣灌注於劍上,一式 「碧血丹青」,光劍化作藍光千百道,同時向四面八方點去。

  「鏗!」

  「嗡!」

  「轟!」

  明明同是光劍與光劍的碰撞,卻爆發出三種不同的聲音,發動的攻擊,全給組陣的力盾抵去。

  莫問也覺得劍上傳回三種不同的反應,金鐵之壁的硬擋、棉絮之幕的吸化、滾滾長河的抵銷,對方的劍勢如萬里長空,曠遠而不知其邊際,有一種包容萬物的淵博,散化去了所有的攻擊。

  這感覺……這感覺……莫問實在是太熟悉了!

  他幾乎當場便要怒吼出來。

  抵天三劍!

  白鹿洞的鎮派之寶,陸游恃之成名的不朽神技,天下第一守招,抵天神劍!

  重見抵天,莫問百感交集,心下又是激動,又是痛楚,回憶當年學習這套劍法時,自己是師兄弟中最短時間學會的,師尊還為此著實誇獎了他一番,期許他是白鹿洞千年一見的劍術天才。

  當日的誇獎猶言在耳,人事卻已全非,莫問可以聽見自己的心滴血的聲音,師兄啊!師兄……你怎能如此待我……你曾是我最敬重的人啊!

  「莫問先生,小心啊!」

  心神激盪下,險些便給人一劍劈成兩半,總算莫問及時驚醒,挺劍還擊,重新又鬥在一起。

  一名騎士在貼近時,似乎看到了,在銀髮之下,這男子的眼角隱然有淚,心下不由得大奇,「男子漢大丈夫,有什麼好哭的,莫不是給嚇得尿了褲子,偷偷掉眼淚來著吧!」

  戰鬥雖然激烈,戰況卻是一面倒,莫問所發出的攻擊,遇上那三道劍網,全給吸收了進去,反觀狼嚎騎士,雖然劍陣的威力主守不主攻,但他們逐步縮緊包圍網,無疑便是將三面鐵壁向內推擠,佔盡便宜,不一會兒,莫問已是破綻大露,迭遇險招了。

  莫問心下大恨,他終於知道,為什麼狼嚎騎士團會有如今這等響亮的名頭了。不知是哪個白鹿洞叛徒,學了這劍法,再將之演變成劍陣,兩百人合力,約可組成十個劍陣,將所有的敵擊都擋去化消,除非是遇上熟識此劍的本門高手,不然確實是足以橫行天下。

  會使用抵天三劍的,必是白鹿洞門人無疑,若是說門人中出了不肖的叛徒,這樣一來,狼嚎騎士會使用高段白鹿洞武術的現象,也就合情合理了。

  能將這三劍組編成劍陣,聰明才智自是了得,但就其威力而言,也不過是個雜碎拼盤,創設者顯然只是依樣畫葫蘆,並未當真學到這三劍的真髓,如過是遇到公瑾、旭烈兀這等熟悉劍招變化的頂尖高手,只怕劍陣還沒走上三招,就潰不成軍了。

  說到在劍法上的修為,莫問比之公瑾等嫡傳弟子,只高不低,然而,上乘劍術均講究內力與招數的配合,以莫問這時的內力,已經用不出往昔慣用的那些劍技,適才開道、激戰,又耗力不少,此刻雖然能看出劍陣的破綻,卻是無力將之破解。

  愛菱此時已貼近高台,她雖然不太懂武功,卻也看得出莫問落在下風,心下焦急不已。

  狼嚎騎士們,見到莫問的劍招大亂,起先還不敢妄動,怕是有計,卻見越到後來,莫問的反擊越是無力,知他技窮於此,均是狂喜不已,主陣者一個呼哨,三道劍網同時向內擠,要把這可恨的傢伙一次做掉。

  劍網驟緊,在莫問眼中,彷彿有幾千幾百道抵天劍,同時迫到面前來。

  (***混蛋老天,這抵天臭劍困了我半輩子還不夠,現在還來束縛於我!)

  眼見劍影幢幢,也不知是哪來的一股力量,激得莫問血滾如沸,完全忘了剛才的疲勞,劍花一挽,對著重疊而來的劍網硬碰而去

[ 本帖最後由 huro 於 2008-5-13 18:40 編輯 ]
ark17303 發表於 2007-12-8 16:23
愛菱篇 第十四章 騎士之風


  狼嚎騎士們操控劍陣,滿以為這一下可穩致敵人死命,哪知包圍網中突然驚響一聲長嘯,清亮若九天龍吟,只震得舉室皆鳴,所有人耳中嗡嗡作響,手底下的劍勢,不由得一緩,讓包圍網出現了空隙。

  一道藍色身影,彷彿沖天仙鶴,自重重劍影中破網而出,跟著,在眾人的眼前,開了一朵青蓮花。

  是的!

  開了一朵青蓮花。

  明明是藍白色的光塊,竟蕩漾出一片碧青霞光,瑰麗不可方物,瞧的眾人意亂神迷。

  狼嚎騎士先是給那嘯聲一驚,又突然給人強力突圍而出,一驚之下,劍陣登時瓦解,正要重組陣式,剎那間,劍鋒來勢神妙無方,又是對準劍陣的破綻處,眾人擋得手忙腳亂,只聽得慘呼連連,兩名騎士中劍身亡。

  莫問心中一喜,卻見守候於旁的騎士立即補上空位,劍陣重組,又將莫問包圍起來。

  莫問心下清楚,只要能將劍法的威力,發揮至五成以上,以自己對抵天劍的瞭解,破去此陣可謂輕而易舉,就只恨受傷後功力大損,必須要將內息提高到極至,方能勉強運用此劍術,更別說發揮其真實威力。

  「可惡,若我經脈未傷,這等拼盤陣法怎困得住我?不管了,放手一拼吧!」

  惱怒起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莫問長嘯一聲,把內力提升至顛峰,光劍指天,一式「我本楚狂人」,劍勢如狂潮怒濤,逼得左右敵人紛紛舉劍招架。

  身子一側,「飛上青雲端」,倏地騰身而起,便似傳說中的劍仙,人在半空,把光劍舞成朵朵青虹,「二水中分白鷺洲」、「浮雲遊子意」、「筆落驚風雨」、 「孤帆遠影碧山盡」,「刷刷刷」連環四式,妙著紛呈,只逼得狼嚎騎士不住後退。

  騎士們人人大驚失色,在他們的記憶中,任你是多強的高手,一但陷入這狼嚎劍陣,都只有被耗盡體力,任憑宰割的下場,從也沒哪一次會像這樣,反被陣中的敵人逼得倒退。

  功力較深的騎士已經看出,這銀髮男子絕非普通人物,他所出的每一招,均是針對劍陣的死角,顯然是熟悉白鹿洞武學的高手。

  更重要的,是他所出的每道青虹,都產生一種不同的大氣象,忽如長江大河,忽如空谷幽月;一下是無定白骨,一下又變化為百花齊放,其中更有一股傲然仙氣,折服萬物,若不是他總在緊要處凝住不發,幾乎要打得騎士們連劍都拋了。

  鬥到緊處,莫問猛將內息往上一提,「別有天地非人間」、「千里江陵一日還」

  ,兩式厲害招數一齊遞出,騎士們只見眼前青光大盛,全是劍影一片,嚇的魂飛天外,慌忙中將劍網再緊,只聽得諸多怪聲,如鞭炮般連響不絕,光劍全撞在劍網上,未能突破。

  騎士們長長呼了口氣,總算是抵天劍網固若金湯,而莫問的劍招又不知為何,傷人的威力不大,才保得平安。

  愛菱努力的攀爬高台,看見莫問奮戰的英姿,只看的張口結舌,連大氣也發不出一個。

  自莫問變招出劍後,整個人便一直藉力浮在半空,迴翔如意,一朵朵的青蓮,不住從他劍底綻放,打的騎士們還不出手來。

  很奇怪的,明明劍招舞得那麼急,但莫問的一舉手,一投足,是那麼的自在、優雅,充滿了貴公子的秀氣,彷彿是一個詩人,徜徉在湖光山色之間,舒閒寫意,長髮飛揚間,說不出的好看,渾不似正陷身於重圍,與人兵刃相向。

  光劍與敵刃相觸,隱隱發出音律之聲,莫問周旋於其間,舉重若輕,瀟灑隨心,似乎壓根就不把劍陣當回事,隨時都可出陣的樣子。

  愛菱這時才明白,莫問先生的武功,非但是比想像中的更好,簡直好到了難以想像的地步。

  不過,有件事,愛菱卻不知道,莫問的身體經過一再損傷,現在的功力,僅不過是當年的三成了,而且,他所使用的這路劍法,與一般武學大異其徑,越是戰況不利,看來越是瀟灑。

  而此時,莫問的心裡,正自暗暗叫苦。

  催動這路劍法,需要極深的內功底子,莫問現在是憑著過去的底子,以一口真氣強自催動,若再過一會兒,真氣耗竭,便當真無計可施,要任人宰割了。

  唯今之計,便是趁真氣尚存時,一口氣催破劍陣,但上乘武學,當真是不能差一分一毫,他此刻內力不足,許多厲害招數只是徒具其形,發揮不出應有威力,若非如此,狼嚎騎士早已橫屍遍地了。

  再鬥片刻,騎士中漸漸有人察覺不對,他們見莫問手上有傷,顯然是曾經受過傷殘,那麼,是不是此人力有未逮,以至於發揮不出這套劍法的十成威力呢?

  大著膽子,他們縮緊了劍網的包圍,果然一如所料,莫問的劍招仍是凌厲,但卻總是無法突破劍網的藩籬,這個結果讓狼嚎騎士精神大振。

  「不要怕他,他不過是個空殼子,大夥兒並肩齊上啊。」

  莫問冷哼一聲,左邊袖子揚起,一枚金戒指夾帶勁風,射穿了一名正要爬上高台抓拿愛菱的騎士的腦袋,只聽得咕咚咚幾聲,騎士的屍體重重摔落在地上。

  本來要一齊撲上的騎士,見莫問能於重圍中,輕易殺掉陣外的敵人,差點沒給嚇得寒了膽,他們本是傭兵,計決不肯做於己無益之事,看到敵人尚有如此威勢,均都放慢了攻勢,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再講。

  莫問的眉頭卻皺的更厲害了,剛剛那一下殊非輕易,實是平生功力所集,還佔了個偷襲的便宜,否則若是那麼輕易便能取敵之命,哪容得這些雜碎猖狂至今。

  劍陣的威力不減,看來前半路的劍法是不足以克敵致勝了,那麼,要使出後半路嗎?

  後半路的劍法雖然遠比前半路為強,但一經施展,非得整套使完方休,自己的內力,可以支持到那個時候嗎?

  正自思索,胸口突覺一陣氣緊,心脈狂跳,正是內息崩潰的先兆,莫問突然有一個想法,一個他不該想到的恐怖念頭。

  既然要拚死一擊,就動用那個吧!

  如果它的威力當真如老師所言,要破去這個拼盤劍陣,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這念頭方起,老師昔日的吩咐又重現耳邊。

  「灌進你體內的劍氣,已經可以自行運作了,不過,要讓你的身體能夠與之融合,還需要一年的時間,你不愧是劍的天才,換做是你師傅,就算是再給他一千年,他也未必能容納這天流不動劍啊!」

  胡亂動用劍氣,會有什麼後果呢?

  莫問曾有過一次經驗,那時他潛入艾爾鐵諾王宮,與前來捉拿的大內侍衛發生劇鬥,戰得內力竭盡,體內潛藏的劍氣自然被牽動,劍上的威力暴漲,逼退侍衛,這才得以脫身,但是,當他狂奔回到住所,赫然發現,全身的每一個毛細孔都在滲血,顯是經脈爆裂的前兆。

  稍微被牽動尚且如此,若是當真動用,只怕一劍未出,自己便爆成一堆血粉了。

  授業時,老師曾說,這絕世神劍唯重明悟,若是能解開其中關鍵,立刻便可修得最高境界,一年之約,並非是牢不可破的。

  那麼,要解開什麼樣的死結呢?

  「喔!這個啊,其實呢,只要你想得出,自己究竟想揮出什麼樣的劍,這樣就行了……你問我這個做什麼?不會是想提前使用吧!想想西瓜,西瓜啊……」

  撇去後半句不談,自己這近一年來,一直不斷的問,到底想要揮出什麼樣的劍。

  想起世間劍道淵博無邊,各式劍技自有千秋,委實難以決定,其實,只要能打倒敵人,管他是什麼劍,這樣不就好了嗎?

  (我想要揮出打倒敵人的劍,這樣算是回答了吧!)

  一年之期所剩不過十數日,或許自己的身體已經能適應了也說不定,縱使不能,當自己使出後半路的劍招,內力提運不上時,一樣會牽動劍氣,那結果還是相同啊!

  握緊劍柄,莫問做出決定了,正當他深深吸上一口氣,準備提升內息,做出最後一擊時,狼嚎騎士的劍網忽地加緊,莫問把劍一格,對方的光劍中突然噴出一陣塵霧,莫問猝不及防,險險把頭一偏,飛身急退,卻還是給沾了些,眼睛熱辣辣的,甚是疼痛。

  「無恥鼠輩,竟然用這卑鄙手段。」

  從感覺上來說,似乎不是什麼至毒藥物,莫問略略把心一寬,留心傾聽敵人動向,將光劍舞成一團藍光,務要在視力恢復前,不給這些鼠輩可趁之機。

  正自徨無計,左方突然驚傳一聲巨響,似是有什麼東西爆炸了,跟著便是一片驚叫聲。

  「什麼鬼東西,我看不見了。」

  「那無恥的小賤胚,放了迷煙啦!」

  「什麼烏漆摸黑一片,大家小心,別讓那臭小子給跑啦!」

  聽這情形,似乎是愛菱也趁機放了煙霧彈之類的東西,四周黑成一片,狼嚎騎士為求安全,也是人人舞劍護身,怕遭了敵人的毒手。

  細碎的腳步聲貼近,跟著,一隻溫瑩的小手牽住了莫問,某種布帛之類的東西罩了上來,莫問只覺得腳下的土地一軟,整個人往地下沉了去。

  「莫問先生,莫問先生。」

  用隨身帶的藥劑,抹去眼中的塵粉,視力逐漸恢復正常,莫問睜開眼來,漆黑中,隱隱浮現少女的輪廓。

  「你沒事吧!莫問先生。」

  出現在愛菱臉上的,全是關心的神色,她在一旁把所有的戰況看的分明,一發現莫問遇險,立刻發出預藏的煙幕彈,遮斷騎士們的視線,再使用「伯布絲之囊」,和莫問一起潛入地下。

  莫問問起自己處身之地。愛菱簡略解釋了一遍,道:「我們現在在地底,只要沒有太大的動作,他們不會發現的,我們可以靠著這絲囊逃出去。」

  逃出去,莫問苦笑,他不知愛菱是怎樣潛入的,但是,現在的地上,有數名經驗老到的騎士,很有可能會察覺到有人在地底潛行,這仍是有危險性的。

  「黑曜鏡拿到了嗎?」莫問道。

  現在沒有太多的時間,他剛剛看到愛菱已經爬上了高台,照停留時間來算,台上便有十個黑曜鏡也一起拿了下來,如果目標物已經取得,現在只要一心顧到如何撤退,那事情當然是容易的多。

  黑暗中,莫問看不清愛菱的臉,只聽得她遲疑了一下,問道:「莫問先生,你能打蠃……哦!不,你有辦法可以讓我們安然撤退嗎?」

  給這麼一問,莫問為之啞然,要逃當然比要戰容易,不過,如果現在衝上去,勢必又給劍陣纏住,屆時還脫的了身嗎?

  經過這一番激戰,自己的內力所剩無幾,已無強運劍法的本錢,斷斷不可能故計重施了。

  想來想去,最後的方法,還是只有孤注一擲,就算自己爆體身死,也有餘裕讓愛菱趁亂而逃……

  啊!事情怎會走到這一步呢?這未免太本末倒置了吧!自己最重要的生存目標,不就應該是拖命活下去,待一年期滿後,去救回那朝思暮想的人兒嗎?怎能在此輕易就死。

  都該怪自己衝動,逞一時之勇,弄至這個田地。

  一念至此,莫問真有種衝動,想一把掐死這笨女人,可是,手一舉,莫問歎了口氣,又將手放了回去。

  說到底,是自己思慮不周,又怎能怪這女孩呢?

  生命中連續兩次,都是栽在這抵天劍之下,或許這也就是自己的命吧!

  (老天真混帳,看我第一次死不掉,還又給我來第二次。)

  「莫問先生!」

  愛菱的夜視能力,遠較莫問為佳,發覺莫問沉吟不語,臉色奇差,自然明白他對這一仗全無把握,是抱著拚死一戰的想法。

  說來也是,不管一個人武功再高,要同時單挑那麼多對手,也太勉強了,更何況,莫問先生還拖了自己這個窩囊廢,如果少去了自己的拖累,以莫問先生的武功,一定可以安然脫困的。

  感受到少女的關心,莫問微微一笑,伸出斑駁的右手,撫摸愛菱的小臉,低聲道:「不用擔心,不管最後怎麼樣,小愛菱是一定逃的出去的,把鏡子交給你父親,他以後就會好好對待你了。」

  哎!捨身取義實在不是自己的作風啊,這麼死實在是挺不甘願的,可是,總不能倒過來,要愛菱捨身掩護自己吧,姑且不論道義上的責任,光是想到可行性,就令人大搖其頭了。

  好,就算要死,也要死得像個英雄,重回人間走了這一遭,還沒來得及有機會留下些什麼,就幫這小姑娘完成她的心願,當作是弭補最後的一點遺憾吧!

  輕輕捏了捏少女滑嫩的臉蛋,莫問乾笑幾聲,道:「以後要做個讓所有男人著迷的好女孩,還有,有空的時候,要想想莫問先生……」

  「莫問先生!」

  愛菱擦擦眼角,眼眶中有微光閃爍,莫問正想出聲,卻被她一把抓住。

  只聽少女嘻笑出聲來,似乎是為了他的一本正經而覺得好笑,小聲道:「莫問先生不用擔心,事情沒有那麼糟啦!如果你的方法太危險,就別用了,還是用我的方法好了,愛菱為了這種時候,特別留下了秘密武器喔!」

  能夠不死,當然不會有人主動想死,特別他還是一個有這麼多心願未了的人。

  不過,這女孩的秘密武器,可靠嗎?該不會是那種不分敵我,見人就殺的瘋狂血腥大炮吧!

  看愛菱衣衫單薄,平常的那個大包袱也沒帶在身邊,不像有什麼重型武器的樣子,看來還是別寄望太深,問清楚再說。

  承受了懷疑的眼光,愛菱笑得燦爛無比,小小發明家驕傲的挺起胸膛,低聲說道:「等一下,作戰的時候,莫問先生虛晃個幾招,就跳到那個高台上去,然後,再往頂上的那個巖洞跳,對,大概是那個高度以後,就把現在用的那柄光劍,按下底下的紅鈕,用力丟下來……」

  聽著愛菱的解釋,莫問疑惑滿肚,這聽來像是某種強力爆裂物的使用方法,那笨女人該不會是在光劍裡,安裝了烈性炸藥吧!

  天殺的,虧自己天天拿它和敵人作戰,要是突然爆炸的話……

  「不是啦,沒有那麼恐怖,只是煙幕而已,只有煙幕啦!和剛剛用的黑煙是同一種啦!」

  愛菱連忙解釋道:「這次的煙幕裡面,有放催淚藥物,我躲在地底,等到煙幕整個擴散開來,我們不就可以逃跑了嗎?」

  聽完愛菱的作戰計畫,莫問想了想,這的確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比貿然衝出去決一死戰要可靠,雖然說計畫聽來還有幾個障礙,但以自己的力量來排除,想來也是辦得到的。

  「找到了,那臭小子就在咱們腳下。」

  敵人已經發現,沒有時間了,就照愛菱所說的去做吧!

  莫問拿起光劍,便要破土而上,心中卻隱然有份不安,難以釋懷,想了想,自懷中取出了個紙折的護身符,交給愛菱,比劃道:「把這別在身上,很有用的。」

  這護身符,是他當年在白鹿洞時,師傅贈予幾個師兄弟的,據說,這是三師叔親手所製,具有莫大神效,不過,自己這些年來疊遇險難,這護身符從也未發生過半點功效,想來是純屬虛言了,現在送給愛菱,也僅是拿來討討喜,做點象徵意義罷了。

  「莫問先生……」

  拿起護身符,愛菱面上的笑容忽然斂住,牢牢握住莫問的手,說不出話來。

  幾滴熱燙的水滴,落在莫問的手掌上。

  「一個護身符,不必那麼感動吧!唉,真是婆婆媽媽,敵人就快要殺下來了 ……」

  正想一把撫開愛菱的手,少女說話了。

  「莫……莫問先生為什麼……肯陪我……肯陪愛菱走到這裡呢?愛菱已經付不出報酬了啊!」

  莫問一笑,拍拍女孩的小腦袋瓜,道:「所謂的騎士啊!就是為國王和美麗的淑女而奮戰的。」

  言罷,莫問轉開光劍,真氣一提,自絲囊的開口處,揮劍破土而出,衝鋒再戰去了。

  愛菱望著手上的護身符出神,彷彿還感受的到,莫問先生的體溫,而耳邊的聲音猶自迴響不已,那是她初到香格里拉,在香榭廣場上四處求援時,一個騎士所說的話。

  「開什麼玩笑,所謂的騎士,是為國王和美麗的淑女而奮戰的,被你這種醜小鴨聘用,我會死不瞑目的。」

  原來……原來他那個時候,就已經在旁邊了啊!那麼,所謂的受韓特所托,來打個臨時工,全……全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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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菱篇 第十五章 許下約定


  「敵人在這裡,大家快過來。」

  「組成劍陣。」

  破土而出之際,莫問曾經想過,要不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搶先殺掉一兩個騎士,讓劍陣瓦解,不過,這個想法卻因為對方的組陣奇速,而被迫胎死腹中。

  不知道為什麼,莫問對於愛菱的計畫,有著些許的不安,好像在什麼地方有大破綻似的,說到底,這種靠煙幕偷襲、逃命的伎倆,殊非光明正大的英雄手段,只是現在身處落魄,不得不低頭而已。

  當一個騎士揮劍斬來時,莫問有種衝動,想奮力一拼算了,自己已經找出答案了,「想揮出能夠打蠃敵人的劍」,有了答案,不就可以趁機印證了嗎?

  想歸想,那一劍到底是沒有遞出去。不能再魯莽行事了,這一生,為了一時衝動而吃的苦頭,難道還不夠嗎?在應盡的責任了結之前,是怎樣都不能再亂來了。

  一聲長嘯,莫問向後急退,如一隻大鳥般貼著高台衝上,腳步點個幾點,輕而易舉地上了台頂。

  高台上原本埋伏了守衛,見到有人上來,從影蔽處飛劍斬來,莫問先是一驚,馬上又反手一劍,「飛流直下三千尺」,青蓮花剎那開謝,騎士頭斷魂飛,當場斃命。

  藉力在高台上一點,莫問身形急速撥高,向頂上的巖洞射去,同時按下紅鈕,將光劍往下釘射,心中靜待煙霧的升起。

  巖洞頂端的天色已泛紅,該是黃昏時段了吧!

  莫問忽然覺得有些不妥,既然高台上埋伏了騎士,那愛菱怎能從容上台,取得黑曜鏡;仔細想想,剛才在地底的交談中,愛菱果然沒有提到,自己是否已經拿到黑曜鏡了。

  這麼一想,莫問登時覺得事情不妙了。

  愛菱剛才的舉動,有些反常,可別是有什麼很不好的計畫吧!

  眼光微略瞥見,高台上有什麼東西堆聚,當莫問看清楚那是什麼,立刻給嚇出一身冷汗。

  一個個黑色的正方體,散發著奇異的黑色金屬光澤,其中隱隱有五色彩光流轉,剎是好看,飛揚的色彩,讓人有種感覺,這些東西並非死物,而是某種有生命的有機體。

  原本莫問一直有個疑問,聽愛菱說,擁有黑曜鏡的人,僅是一名魔導師,雖然有錢,卻沒有到富可敵國的地步,這樣的人,能夠請動狼嚎騎士團,實是怪事一件,莫問原本以為是為了私人交情,而現在,他知道理由了。

  這種東西,莫問曾在雷因斯。蒂倫看過,這是濃縮過後的魔法能源。像雷因斯。

  蒂倫那一類的魔法王國,許多器物的發動,都必須要倚仗魔法能源,武器更是如此。

  雷因斯。蒂倫對外引以為傲的魔法炮兵團,就是使用濃縮的魔法能源塊來發動的。

  不過,優質的魔法能源,得來不易,必須要極高段的魔導師,才能將魔力凝縮成塊,形諸於外。

  雷因斯。蒂倫的稷下學宮,有專設的大法師塔,魔導師定期將自身的魔力凝成魔法能源塊,再藉由諸神的祝福,使之安定化,便成了魔法炮兵團的能源。

  因為僅有雷因斯。蒂倫那樣的魔法大國,才有辦法維持這種揮霍行為,也因此,魔法炮兵團成了雷因斯。蒂倫獨有的兵種。

  魔法能源塊在黑市的交易價格極高,而且性質不穩定,濃縮的能源一旦被觸動,立時會引發驚天大爆炸,所以被列為高度危險物。

  這種黑色的能源塊,等若最純的原油,與經過諸神祝福轉白的安定品不同,內中遭到壓縮的能源,異常的活躍,只要在處理上不小心,隨時都會造成毀滅性的破壞。

  黑曜鏡本身有打開魔界通道的力量,那麼,或許也能藉此,從魔界的瘴氣、爆雷中,提煉高濃度的魔法能源,狼嚎騎士多是亡命之徒,只要價錢賣的好,管他危險不危險,雙方想必是因此一拍即合了。

  照高台上魔法能源塊的數量看來,足以轟掉半座山而有餘,管他什麼狼嚎騎士、黑曜鏡,通通都只剩一堆灰燼了。

  那麼,如果說愛菱沒有取得黑曜鏡,卻發現了這些能源塊,她所擬訂出的計畫會是……

  猜到了事情可能的發展,莫問為之大驚失色,剛想改變身形俯衝去攔截光劍,只見一團黃光,從自由落體的光劍上爆亮,逐漸轉為熾熱,跟著……

  驚天動地的爆炸發生了,不知道愛菱藏的是什麼爆裂物,整間洞窟立時給轟得土石搖落,巖壁倒塌,無可抵禦的熱風,席捲了洞內的每一個角落。

  這爆炸明顯的屬於魔法性質,爆炸的威力,形成了一個紅色光罩,逐漸擴大,而將範圍之內的東西,全數吞噬、毀滅。

  莫問待要衝下,只覺得一陣熱流,將他身子托起,就像發射火箭一樣,從那巖洞直往上送,但見明潔天色越來越近,馬上就要被送出地上了。

  眼看爆炸光罩越來越大,只要再過片刻,就會觸及高台,屆時牽動魔法能源塊,引發連鎖反應,整個地底建築都會在瞬間付之一炬,自己雖能逃過一劫,但藏在地底的愛菱,鐵定給燒成焦炭了,不,說不定連灰都不剩了。

  這就是那女人最後的想法,拼著一死也要把任務完成;即使是死,也不放棄原先承諾的工作。她怎麼會有這種想法,沒有了命,就算完成了工作又怎樣?

  她怎能這樣!

  莫問彷彿胸口給重重錘了一下,愛菱的行為讓他感受到極深的震撼,而和這女孩相比,自己的一再猶疑不決,實在是太卑懦可恥了。

  「你這個笨女人,什麼是男子漢大丈夫的作為,我還用你來教嗎?」

  莫問發出了一聲狂吼,努力拿住樁子,使個「千斤墜」,想把身子往下沉,哪知這熱流澎湃難當,他雖已將功力盡量提高,仍是被托著緩緩上升。

  「不行,沒有時間了啊!」

  莫問深深地吸了口氣,把所有提聚的內力散去,心靈清虛一片,緊跟著,他將原本禁錮於丹田的一道劍氣,極小心地釋放出來。

  管他什麼心事未了,如果讓這笨女人就這樣死在自己面前,自己這一生都別想再闔眼了。

  剛開始,並沒有什麼明顯的感覺,突然間,莫問只覺得自己的體內,湧進了一個銀河那麼多的澎湃能量,心知不妙,連忙阻斷內息,將劍氣重封於丹田,卻已晚了一步,有一絲極微薄的劍氣,還是竄進了都脈。

  同一時間,莫問體內響起了一陣又一陣的雷爆,彷彿天地初生時的渾沌大爆炸,正在他體內反覆進行,各種元素間不住劇烈撞擊,激烈奔走的狂飆能源,幾乎要把所有的經脈一齊撐爆。

  身體痛的好像要四分五裂了,這遠比當初所受的各種酷刑相加還要痛,莫問簡直想不到,人體怎能發生這種疼痛,苦的是,神智偏生清清楚楚,這才真是痛入骨髓。

  好像有一個銀河那麼多的能源,不停地衝撞,莫問的經脈甚至滲出血來,整個人便如同氣球似的,皮膚漸漸膨脹起來,爆體只是遲早的事了。

  正自危急當口,巖洞上方,猛地飛進了一枚石子,不偏不倚地,正中莫問頭頂百會穴,給反震的劇烈內勁,爆的點滴無存。

  就在石子爆碎的剎那,莫問只覺一股熾熱火勁,由頭頂迅速流往各處經脈,所經之處,遇物即焚,差沒把血液全給煮開,莫問甚至有種感覺,他聞到自己內臟給燒熟的味道。

  然而,這股火勁卻將到處狂洩的能源,暫時緩得一緩。

  照理說,沒有任何功力,壓的住這如宇宙初生似的能量,但這火勁運用之巧,實是匪夷所思,它在與狂奔能源融合後,以火之熱力,連貫各個氣旋,使衝撞之勢稍稍緩和,這令莫問神智一醒。

  (哼!終於肯出手了嗎?)

  估計中的一份助力終於出現,而這人的武功比自己預期更高,看來隆。貝多芬除了鑄造器物,教徒弟武功的本事也有一手。

  無論如何,這火勁令莫問稍稍逃過爆體之厄,忙將散於各處的能源,全數吸納於奇經八脈,反而因禍得福,體內真氣鼓蕩,不吐不快,充沛的內力,似較當年最盛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身體仍然痛得像快要裂開了,不過,卻已經可以忍受。

  巖洞之上,又是一物飛下,定睛一看,竟是柄光劍,就不知是從哪個倒楣的狼嚎騎士手中奪來,而擲來的勢道之急,一面與空氣摩擦,竟成了個火球。

  莫問看出光劍的行進路線,側身讓開,再飛身急追而下。

  魔法光罩逐步擴大,就將要碰到高台了。

  擲來的光劍,夾帶強猛火勁,正中光罩頂端,令光罩微微一晃。

  光劍無法突破護罩,反彈開來,急追而至的莫問,順手抄起,狂嘯一聲,將全身功力聚於手臂,和著劍中尚存的火勁,對著光罩,用力劈下。

  「喔喔喔喔……」急切、悔恨的心情,支持住疲累的身軀,銀髮飄舞間,他發出了莫可抵禦的一劍。

  碰!

  不是什麼蓋世劍招,也沒有任何花朵伴隨,這最純粹的一劍,將整個魔法光罩,從中剖成兩半。

  失控的魔法力,化做怒飆的暴風,襲向莫問,那是一種難以想像的破壞力,足以把一頭飛龍在剎那間燒成爛泥,不過,和剛才發生於莫問體內的能源暴走相比,這又顯得微不足道了。

  莫問橫劍於胸,使用了抵天三劍的第一訣,長空之劍,神劍絕妙氣機牽引下,竟將來自四面八方的能源風暴全數抵住,一時之間,僵持不下。

  (必須要盡快將這風暴洩出,拖的時間再長些,觸發了能源塊爆炸,這可萬萬撐不下去了。)

  主意一定,莫問將劍一收,身形如陀螺般急轉起來,在半空中盤旋不定,強招蓄勢而發。

  「君不見!」

  銀髮男子擎劍指天,光劍的劍尖輕顫,漸漸發出強大的吸引力。

  「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返。」

  莫問彷似發了顛,一個人在半空中揮劍,狂舞不休。

  隨著這股劍舞,本來狂嘯不已的能源流,就像受到牧笛牽引的牧羊,逐步轉為平靜,以莫問為中心,開始打傳。

  這路「青蓮劍歌」,是劍仙李白昔日賴以縱橫天下的絕學,戰遍各方高手,無人能敵,而這後半路劍訣「將進酒」,除了本身難度高絕外,招招連貫,一氣呵成,非有極大內力修為做根基而不能使,故自昔日劍仙李白歿後,就一直被封鎖於白鹿洞後山,使歷代宗師望之興歎。

  莫問在劍術上的資質,實是爍古震今,猶在乃師陸游之上,便是比之先祖李白,亦是不遑多讓,故而年紀輕輕,便修到這失傳數千年之久的「將進酒」。

  自中毒廢功、傷筋殘脈後,莫問已無能運使這「將進酒」歌訣,此時神技再現,便有如重遇舊友,心中激動得無以復加。

  不過,莫問心中清楚,現在這身內力,突如其來而無法控制,只要將之消耗殆盡,自己立刻會被打回原形,得要在內力消耗完之前,把這股爆炸力消去才行。

  「祭壇的位置在西方,得把爆炸力往南北方卸去。」

  確定大概的地理位置,莫問決定下一步的行動了,當下長劍再次刺天而出。

  「君不見!」

  劍勢如天流清泉,朝兩方輝映,剎時間,恍若明鏡。

  「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一直被莫問以氣機牽引的魔法能源,得到了出口的方向,立時停止轉動,化作奔騰洪流,朝北方巖壁轟去。

  「轟!」砰然巨響,北方巖壁給轟出了一個十來丈見方的大洞,凜冽的山風,立刻從破口中灌入。

  莫問沉氣收勢,手中光劍承受不住這無雙劍威,赫然爆成粉碎,功成身退。

  莫問一面閃避落下的岩石,一面依照記憶中的位置,找尋可能被埋在地底的愛菱。

  原本地面上的騎士,早在爆炸剛起的剎那,就化為灰飛了。

  莫問只衷心祈禱,爆炸的威力不會波及地底,否則那怯生生的小女孩,哪禁得起這一炸。

  (找到了。)

  莫問以手掘土,把被埋在土裡的絲囊挖出,跟著,他看到了愛菱。

  情形真的是很不妙,少女的身上全是燒傷,有過半處屬於二、三級的嚴重燒傷,在大量失血的同時,也造成脫水。

  可是,在胸口,那個紙折的護身符,碎成片片,卻猶自散發著潔白光華,看來也正是這護身符,在這大爆炸中保住了小愛菱。

  口鼻間還有呼吸,光是這樣就已經是奇跡了,不過,如果無法馬上得到醫治,那大概一刻鐘後,這女孩就要搭上往冥府的單程馬車了。

  傷勢雖然嚴重,但仍非無藥可救。但是,以風之大陸的醫療水準而言,這結論是可能被打破的。

  如果有擅長回復咒文的僧侶、精於治癒氣功的仙道士,是可以治好這些傷勢的,照理說,莫問出身白鹿洞,又是這等的內力,施展治癒氣功可謂毫不為難,但是……

  「一旦你成功的駕馭劍氣,便可將之轉化為一般的內力。不過呢,模擬的東西到底是有差,恃之攻敵,那自是無物不克,若是其他用途,那便一概不能,所以說,你早晚會明白,這其實是最沒用的一套劍術啊……說到這裡,你其實可以再多留些時日,不是自誇,講到煉丹製藥上的本事,老師實在是……」

  便是因為如此,莫問只能呆望著愛菱半碳化的身體,詛咒自己的怯懦,如果自己一開始就放膽一拼,這女孩又怎麼會變成這樣,與自己常常嘲笑她是包袱不同,到頭來,是這女孩捨出性命救了自己啊!

  愛菱的想法很明白了,如果說回收黑曜鏡的工作無望,就直接採用銷毀的策略,引爆高台上的能源塊,炸毀這整座山,黑曜鏡自然化為烏有,這樣,工作便也完成了。

  實在很難想像,一個傻呼呼、嬌怯怯的女孩,認真起來,會有這麼剛烈的氣魄,因為她,莫問才發覺,從頭到尾,自己只是一直在逃避每個人生階段的任務。

  「大笨蛋,為什麼要死呢?人一死,不是什麼都沒了嗎?」

  極度激動下,銀髮男子怒喝出聲,在兩人進行旅程以來,他少有這種程度的憤怒,只是,旅程的同伴,是不是還能聽見這一聲呢?

  「莫問先生……」

  半昏迷的愛菱,發出輕聲呻吟,莫問捧起她發黑的小手,卻不敢握住,怕弄痛她。

  「你為什麼那麼傻呢?我說過會保護你的啊!」

  「黑曜鏡……是布瑪以前製作魔導器的重要道具……從上頭遺留的訊息,有可能解開封魔針的密碼……我……不想給那個傢伙機會……這是我唯一能為西瑪作的復仇 ……」

  勉強笑了笑,愛菱微弱道:「而且……不行的……莫問先生……很重要的事 ……愛菱不能……再添麻煩了……」

  斷斷續續的幾聲輕語,令莫問為之呆愣,原來,自己的心事,早就被這女孩一一看在眼裡了,她雖天真,可是並不蠢啊!

  就像愛菱所說的,可能她比莫問自己還清楚,在銀髮男子的眼裡,她僅是一名笨手笨腳的包袱。

  「傻瓜,我怎麼會這麼想呢,其實,我一直……」

  手忙腳亂地,莫問說著笨拙的謊言,但是,愛菱的眼光,已經漸漸失去焦距,她快聽不到莫問在說什麼了。

  迴光返照似的,愛菱睜開了美目,輕輕掃視莫問的口唇,輕笑道:「雖然… …愛菱一直看不到莫問先生的臉,但……但是,愛菱卻覺得莫問先生很溫柔……」

  聲音嗄然而止,愛菱把頭一側,昏死過去,驚得莫問眼淚直流,忙探愛菱的口鼻。

  心跳還有,可是,再這樣放下去,人真的要沒命了。

  該怎麼救?

  治癒氣功使不出來;荒山野嶺的,又到那裡去找名醫?

  如果有太古魔道的器具,也許還有希望,可是,唯一懂得太古魔道的人,就是傷者本人啊!

  突然間,莫問腦中靈光一現,太古魔道……蘇生水槽不就是嗎?

  在稷下學宮曾看人用過,如果有蘇生水槽,是有希望治好這種程度的燒傷的,而蘇生水槽,這裡不是有嗎?

  「你放心,我和你有過約定,一定會把黑曜鏡送到你手上,在那以前,你無論如何都不可以死,知道嗎?」

  耳中傳來急切的腳步聲,大批狼嚎騎士湧入,見到洞窟內,劇烈破壞後的殘景,人人都是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莫問默默向少女許下約定,站起身來,面對包圍過來的狼嚎騎士,朗聲說道:「這是隆。貝多芬的女兒,立刻送她進蘇生水槽醫治!」

  語罷,自懷中取出一物,擲向前方石壁,去勢奇猛,整個釘入石壁中,跟著,莫問撥起身來,向後飄退,幾個起落,人已經退至北方巖壁的巨大裂口。

  迎著山風,銀髮男子發出血的誓言。

  「盜用他人技藝的鼠輩聽好,我兩天後必將重來,若這女孩不治,我便教你狼嚎騎士團沒有半個活人,通通與她陪葬!」

  說到一半,莫問左足一點,整個身子從洞口直跌下去,墜下絕崖,而剩下的半句話,於風中飄轉,「通通與她陪葬」聽來倍顯淒厲。

  為首的狼嚎騎士,給弄得一頭霧水,這瘋子說的話不知是真是假,這峭壁之下,是千仞絕壁,跌下去肯定死路一條。

  如果是魔導師的死前詛咒,或許還讓人敬畏三分,但一個發了瘋的落魄騎士 …別開玩笑了,兩天後,大概只能來條鬼魂吧!

  但他曾說,這女孩是隆。貝多芬的女兒,那就是奇貨可居。姑且不論真假,有利的籌碼是越多越好。

  「喂!你們幾個,把這女人送進蘇生水槽;你們幾個,把這裡的事情向頭兒報告;剩下的人跟我來,好好加強戒備,居然會讓這種人潛進,看守的人到底在幹嘛……」

  破洞之口,強烈的山風,刮得令人心怯。

  山溪潺潺流動,碧綠的水波間,一個人體載浮載沉,冰涼的溪水,使人為之精神一醒。

  他是不會這樣就死的,一如當年的絕處重生,他終會教所有敵人為之大吃一驚。

  再怎麼逃避,該來的,還是要來的,不能夠再「莫問」了,他要憑自己的力量,取回所有失去的東西,首先要取回的,就是已經棄用許久的名字。

  天邊的雲朵,隱約浮現心上那人的音容。

  「從嘉哥哥,我們的約定,你不記得了嗎?」

  奇怪的是,耳邊所聽到的,卻是另外一個聲音,那是一個整天迷糊的笨女孩,她在說,「是莫問先生嗎?從今天起,請多多指教。」

  望向天邊晚霞,銀髮的他苦笑出聲。

  「對不起了,嘉敏,我和你有過約定,不過,我現在要履行與另一個女人的約定了。」

  夜幕逐漸爬上,離滿月的日子,還有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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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菱篇 第十六章 白鹿朱鳥


  艾爾鐵諾歷五六○年十二月十四日香格里拉。天香苑

  「久違了,老闆娘。」

  「我道是誰呢?原來是大芋頭啊!怎麼今兒個心情不錯嗎?聽說你前幾天轉了死性,和個小姑娘一起鬼混,到山裡去玩了一圈,怎麼玩成這一身狼狽德行啊?」

  「我想取回暫寄此處的那樣東西。」

  「……是我聽錯了,還是你記錯日子了,離一年期滿,還有個兩天不是嗎?」

  「沒錯,我就是要那樣東西。除此之外,還請你帶話給一個老朋友,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隨你吧!話我會帶到的。不過,看你風塵僕僕的樣子,等下還要趕路嗎?」

  「嗯!我還有遠行,明日月正當空之前,我要趕到蜀道的兔兒坑。」

  「呃!這倒是奇事一件,快馬三天的腳程,你一天就到,你真以為自己學會千里縮地法啦!」

  「放心,套句以往的老話,這不過是小事一樁。」

  「我會做到的,因為,我是個天才。」

  是的,為了要完成這項任務,為了要成功駕馭劍氣,自己必須要成為天才。

  艾爾鐵諾歷五六○年十二月十五日兔兒坑。地底建築

  他叫陳由,是一名騎士,出身於武煉的沒落貴族,現在是狼嚎騎士團的一員。

  以他這等功夫,與團裡一眾好手相比,自是永無出頭機會了。

  陳由不是沒有想努力,他還曾經親往東方武術本宗白鹿洞書院求學過,可是,人的天份未足而一,成就自也有高下之分,他苦修數十年,也僅能練至最低位的騎士,反而是頗通文事,靠著和狼嚎騎士團的團長相熟,加入了狼嚎。

  同伴們誰也看他不上眼,礙於他的特殊身份,也不好要他去衝鋒陷陣,最後,一個騎士就此淪為打雜的小角色。

  這天,他奉命來看守祭壇,順便整理一下雜物,打掃一下祭壇四周。

  一起當班的同袍,開了小差去喝酒,陳由無奈,嘴裡嘀咕著,清掃地面的碎石。

  驀地,一樣東西吸引了他的視線,在石壁上,有個突出物緊緊釘著,陳由好奇心起,走近一看,赫然發現,一柄沉香木製的折扇,雕刻精緻、金佩玉,大非凡品,扇子的尾部,有一半沒入了石壁之中。

  看這樣子,扇子是給人以重手法,擲入石壁,因為壁面剝落,才顯露了出來,能將這樣一柄遇力即折的折扇,沒入堅硬的石壁,出手人的內力深厚,可見一斑。

  陳由心中暗自駭然,伸手將折扇撥出,卻見那折扇上似有字跡,攤開一看,白白的扇面上,題了首小詞。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白鹿洞為漢學大宗,弟子均是文武兼備,陳由學武不成,在鑒賞文藝上,倒是遠較其他騎士為強的。

  此時但見詞義悲切,自生一股解不開的哀愁,陳由本是識貨之人,一看之下,脫口讚道:「好詞。」

  陳由將詞細讀一遍,又鑒賞起扇子上的書法,又不由得搖起頭來,詞意既是憂懷,又兼敘亡國之悲,照理而言,寫起來的字,不是劍撥弩張,要與敵人分個生死,便該是骨瘦崢嶸,顯示其憂憤難解。

  但這人的書法,一昧求雅,便顯得娟秀有餘,而剛直不足了。

  陳由心想,便是這等窩囊氣,無怪會有亡國之恥,只是,這字跡,為何恁地眼熟啊……

  反過扇面,另一面上,畫了副極精美的鴛鴦戲水圖,花開並蒂,樹結連理,鴛鴦交頸,正是一派綺妮風景,扇的左側,填了首風流艷詞。

  「花明月黯飛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衩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畫堂南畔見,一晌偎人顫;奴為出來難,教郎恣意憐。」

  當陳由瞧清了這詞,確定了填詞者的字跡,三魂七魄全嚇飛到九霄雲外了,他知道,前兩天在此地大鬧一場,殺死不少團員的人是誰了,這字跡,他曾在白鹿洞看過,這下大事不妙了。

  「頭兒,頭兒,不好了,咱們惹上大麻煩了」陳由大聲驚呼,跑去報信去了。

  艾爾鐵諾歷五六○年十二月十五日兔兒坑

  平靜的午後,因為天氣已涼,顯得有些蕭條。

  二十幾個騎士,負責在廣場上守備,他們待在往地下建築的門口前,三五成群,喝著老酒,玩牌嬉鬧。

  負責搭建東西的奴工,已在昨天晚上通通滅了口,善後處置也做好了,只待今晚月圓,契約時間便告終止,他們便可以扛著能源塊,打道回府,過舒舒服服的日子,不必再困在這鳥不拉屎的荒山野嶺了。

  由於上次的怪異爆炸,騎士團炸死了四分之一的組員,損失慘重,有鑒於人手不足,外頭的搜查網全部撤回,守好大門口就行了。

  突然損失這麼多成員,對狼嚎騎士團的傷害非常大,但大多數的騎士對此都無動於衷,反正他們本來就是為利而聚,少個人便可以多分點,自是上上大吉。

  不過,那個敵人也真狠毒,居然用這麼厲害的火藥,實在是太卑鄙了。

  驀地,一聲尖嘯,似若九天龍鳴,清亮震耳,由遠至近,打遠方傳了過來。

  幾個騎士抬頭張望,卻見遠處天邊,好像有什麼東西,以極高的速度飛射過來。

  影像漸漸清晰,一個騎士眼尖,看到飛來物竟似個人形。

  「仙人,是仙人啊!」

  大陸上,有飛行能力的人形種族,雖然稀少,卻非沒有,不過,要以如此高速飛行,那是萬萬不能。

  傳說中的天位高手,也能憑特殊功法飛行,但這騎士乍見人形急飛,第一個反應便是天仙降臨。

  騎士揉揉眼睛,正想再看清楚些,只見那物體已然不見,跟著,很難以想像的,左方山上,傳來一聲山搖地動的巨響。

  轟隆!

  騎士吃了一驚,推了推同伴,說道:「不得了了,有仙人飛在天上撞山啦!」

  同伴的手氣正順,給這麼一推,沒好氣地道:「你發什麼神經,這種地方連老鼠都不肯來,哪來的仙人,去去去,別礙老子發財。」

  那騎士自己想想,心裡也覺得好笑,哪有仙人還會撞山的,就是魔導師也沒這麼蹩腳的。

  不,怕是自己眼花,把流星當成仙人了,大白天見到流星,嘿!不知是什麼兆頭。

  一行人吆喝幾聲,重新又玩起來。

  過了一會兒,左側的草叢,發出「沙沙」聲響。

  聽到這聲音,騎士們紛紛停止動作,累積的經驗告訴他們,有東西接近了,而且從聲音來判斷,是人。

  幾個騎士站起身來,正要去搜查,卻見如人高的長草向兩邊分開,一個銀髮男子緩步踱來。

  這男子的臉色很差,雖然銀色長髮遮住了他的面容,狼嚎騎士們還是有這種感覺。

  他的呼吸,好像拖車的老牛般粗重,走起路來微微搖晃,連身體都在發抖,彷彿隨時都會倒地似的,完全是一副身染重病的樣子。

  (哪裡來了個死病鬼?)

  狼嚎騎士們皺起眉頭,他們當然不是善男信女,不過,看到這樣的一個病漢,還是讓這些人的心頭一陣不快,總是怕自己給傳染了什麼怪病。

  銀髮男子緩緩站定,又好像站不住腳似的,連忙用手裡的劍拄地,撐住身子。

  眾人這時才注意到,他手裡原來還有柄劍。

  不是光劍,那麼,是什麼寶劍嗎?

  騎士們定睛看去,但見劍長數,遠較一般的長劍為短,像柄匕首似的,劍身黝黑,黯然無光,隱然有銹掉的斑駁,當他們仔細一瞧,赫然發覺,這男子手持的,竟是柄木劍。

  會在這時候到這種地方的人,不管外形如何,都不會是普通人,可是,單只是眼前所見,這男子根本不勞他人動手,自己就奄奄待斃了,再看他手中長劍,廢人持木劍,狼嚎騎士們實在提不起多少的警覺心。

  更重要的一點,他們感覺不出,這男子的身上,有多強盛的氣。

  氣,可以說是「能量」的簡稱,也是大陸上判斷強度等級的通用知識,凡是水準以上的高手,無論是騎士或是魔導師,身上都會有強大的氣,即使身在傷病中,氣仍然是凌厲盛大。

  儘管高手們往往會對自己的氣息加以掩飾,精華內斂,不形於外,但是,從這男子的一舉一動,騎士們可以清楚的感到,他沒有隱藏。在這病鬼的體內,連一點可觀的氣都沒有,他病得就快沒命了。

  男子重新站定,開口問道:「兩天前的那個女孩,現在還在嗎?」

  令人奇怪的,儘管身體搖搖欲墜,男子的聲音仍然悅耳悠揚,恍若樂器鳴吟。

  「她在……」

  一名騎士本能地回了口,話甫出口,立刻驚覺不對,只見同伴們怒目以向,訕訕地退回隊伍裡。

  聽聞愛菱無恙,李煜笑了,當初棄下愛菱,純是冒險之舉,不得已而為之,並沒有多少把握狼嚎騎士團當真會救治她,現在知道她已然獲救,心頭一塊大石落了地,接下來的事,就簡單了。

  劍氣已然發動,自己沒有太多的時間,要盡速料理此事。

  「交出那女孩,再交出黑曜鏡,大家便可相安無事……」

  說到一半,李煜苦笑,為什麼要問明知道結果的問題呢?

  而自己所用的言詞,也實在是了無新意啊!

  果然,還沒等他說完,騎士們先是一呆,繼而爆發了活火山般的盛怒。

  「臭小子,發什麼神經。」

  「你是活的不耐煩了,來找死的是不是?」

  「囉唆什麼,馬上宰了他。」

  講歸講,這男子的詭異現身,總讓他們忌憚幾分,加上人人都是自私,希望由同伴搶先出手,因此,騎士們罵聲連天,卻沒人肯率先動手。

  李煜搖搖頭,歎道:「真是有辱騎士精神啊!不想動手的話,也可以,你們讓開一旁,我就這麼進去,大家兩不相干。」

  說罷,也不管他們回應如何,開始慢步前行。

  騎士們均是一愣,這傢伙實在是膽大包天,自己不殺過去,他已該酬神謝佛,現下居然主動靠過來,真是不要命了。

  不過,因為這樣,騎士們更是不願主動出手,怕這癆病鬼是真的身負絕技,自己貿然上前,可大大的划不來。

  可是,他僅孤身一人,自己這方卻有二十來人,要是就給他這樣虛張聲勢唬過,別說到時候頭兒責罰,日後傳出去,自己這夥人臉上無光,還怎麼做人啊!

  正當局面僵持不下,一個騎士瞥見了李煜右手的傷痕,喜道:「大家不要給他唬住,這人的右手早就廢了,還用什麼劍?」

  狼嚎騎士們聞聲,看向李煜右手,只見白皙的手掌上,佈滿了歪七扭八的傷痕,顯然早給人挑斷神經,沒有使劍的能力了。

  也有人猜想,這人會否使左手劍,但自始至終,李煜一直是以右手持劍,看來不可能是左撇子。

  再看他有氣無力的動作,所有的騎士都不相信,這人還有辦法舉劍迎敵,這樣一想,原本壓下的憤怒,現在全爆開了。

  「兀那小子,膽敢欺騙你家大爺。」

  為首的一名騎士,將光劍抽出,對著這可恨的騙子,一劍劈下。

  「刷!」

  沒見到李煜有什麼動作,只是把木劍斜斜抬起,隨手一刺,也不見得有多迅捷,卻是後發先至,在那騎士的咽喉,開了個血洞。

  騎士悶哼一聲,頹然而倒,後面的同伴見了,還以為他招數太過明顯,給人家碰了巧,一劍殺斃,當下改變戰術,光劍半空挽了個劍花,招數靈動,劍光籠罩李煜胸腹間五處大穴,同時伏下三記後著,只要李煜閃躲來勢,便立刻將他砍做兩截。

  哪知李煜雖還是一副束手待斃的模樣,對著來招,只輕輕一劍上挑,穿過來招。

  這沒啥力道的一劍,竟還是後發先至,刺中騎士眉間,當場斃命。

  連連喪生兩名同伴,後面的騎士嚇了大跳,估不到這小子的劍法如此詭異。

  「小心,這小子的劍法有古怪,大伙併肩子齊上。」

  幾個眼力好的騎士均已瞧清,這銀髮男子,步履虛浮,出劍時軟弱無力,顯然不知為何,弄得身上半分內力也無,只是憑著一手詭異的劍招,脫得大難而已。

  此時,人人都是同樣的想法,暗道:「你劍法雖怪,但經脈既斷,劍上無內力隨附,招數再妙也是有限,手上拿的又是木劍,一碰即折,只要運力於劍上,逼你硬碰硬,管你劍法再高,也是死路一條。」

  存著這樣的想法,七個騎士相互一瞄眼色,大喝一聲,將李煜圍在中央,共同出招,人人均提起了十成內力,橫劈直砍,想說如此一來,雙方無異比較內力高低、兵器優劣,又是七人同時出招,任這小子劍招再妙、出劍再快,了不起能傷個一兩人,亂劍之下,也必給砍成了肉泥。

  劍如暴雨驟下,這七人中,有兩名內力甚佳,七人合力,更是勢不可當,劍刃上甚至隱有風雷之聲。

  只一時之間,四方都是劍刃劈風之聲,聲勢驚人。

  卻聞七聲悶響,劈風聲嗄然而止,騎士們著胸口,先後倒地,他們左胸心房,給一劍洞穿,位置竟是毫無二異,人人面上都是一副驚恐之色,彷似在剛剛的戰鬥裡,見著了最難以置信的東西。

  適才,當數柄光劍,或攻胸腹,或削足履,自七處先後攻來,便當劍刃將及身時,李煜抬起手來,遞出七劍。

  本來,七處攻擊雖分先後,但及身時間卻是相差無幾,任你速度再快,連擋帶閃,身上也難免被刺出三四個窟窿,就算是遇到絕頂高手,閃退格擋之際,也必然有跡可尋。

  但李煜就這麼舉手發劍,去勢不急不徐,卻搶在所有光劍之前,刺穿了騎士們的胸膛,而且,每個人的劍傷落點,都是同樣的位置,不失分毫。

  更驚人的是,當其中兩名騎士驚見如此神技,連忙撤招急掠,而李煜的劍長未滿兩尺,再加上手臂長度,也不及兩丈,敵人退至丈餘開外,又是分兩個方向而退,照說,該是再也傷不著他們,哪知道腳方落實地,兩名騎士胸口一涼,就此人事不知。

  餘下的十來名騎士,乍見此景,都驚的說不出話來。

  他們都不是初出茅廬的生手,可卻也從沒見過這等劍法。

  從倒地的屍體看來,每個人都是單純的被劍刃穿心,並非是被內家高手震斷經脈而亡,這人的劍上確實是沒半點內力。

  要說是劍招精妙,令人招架不住嗎?

  這也不對,他出的每一劍,平平無奇,全無半分奧秘之處;那麼,是出劍太快,擋無可擋嗎?

  這更加荒謬了,剛剛他一劍斃七敵,速度雖不慢,可也絕對談不上迅捷兩字,一招一式,全給看的清清楚楚,何快之有?

  從頭到尾,這人的劍法,既非威猛絕倫,也非輕翔靈動,與一切上乘劍法的要訣大相逕庭,可偏生就無人能招架他一劍,這樣的劍招,只能用神奇兩字來形容。

  不,他的劍,甚至連劍招都算不上,就只是重複提腕、遞出的動作而已,這等三歲頑童也會的動作,怎能算是劍法?

  這究竟是怎麼樣的一種劍法?

  現場鴉雀無聲,這詭異莫名的劍,讓騎士們都傻眼了。

  李煜閉目站定,輕輕抖去木劍上的血漬。

  自他收劍的那一刻起,銀髮之下,臉色忽地恢復了光彩,身體的顫動也漸漸停止,整個人站的筆直挺撥,一掃適才奄奄病容,全身上下,竟爾散發出橫掃千軍、銳不可當的氣勢,神彩飛揚,完全是高手的姿態,他睜眼橫視,邁開大步,昂然向前走去。

  見到李煜前後判若兩人,騎士們的心裡涼了半截,估不到這人扮豬吃老虎,先示敵以弱,再暴起傷人,自己可上了大當啦!

  這人用的不是劍法,世間哪有如此劍法?定是使了什麼妖術,對,這人使的是妖法……

  這人是魔導師!

  一想到這個答案,騎士們紛紛點頭稱是,鬥志全消。

  敗在這麼厲害的妖法上,再怎麼看都是理所當然的。

  其實,以他們十位數的人數,全體再一次上前圍攻,未嘗沒有一拼之力,但狼嚎騎士大多都是自私自利之人,只要想到有送命的可能,珍惜皮肉猶恐不及,哪裡還敢上前硬拚。

  再加上,只要一想到對手是魔導師,大陸上的騎士都會有一種幾近是懼怕的厭惡感,那是對未知事物的正常反應,而現在,當騎士們把未知和魔導師劃上等號,強烈的恐懼感立刻緊攫住他們,只見幾個騎士臉色倏地變白,大叫一聲,向後逃去。

  「大敵當前,臨陣退縮,該殺!」

  後方大門傳來一聲暴喝,一柄兩尺餘長的厚背長刀,打橫斬出,將正自奔逃的數名騎士,攔腰斬作兩段。

  「副……副團長!」

  見著長刀,騎士們均知來者身份,恭謹地彎腰行禮。

  「平時只曉得吃喝玩樂,仗著光劍耀武揚威,全然沒想過提升實力,哼!光一個來路不明的小子,就讓你們屁滾尿流,真是一群飯桶。」

  一個鐵塔般的高壯漢子,從洞門大步走出,聲若宏鐘,又是蓄力喊出,只震得眾人耳中嗡嗡作響。

  這番話大有見地,狼嚎騎士團成員,雖是大多配戴光劍,但能發揮其真實威力者,十人也不見二三,換言之,光劍僅不過成了華美的裝飾品,遇著大敵,非但無法克敵致勝,自身反遭其害。

  李煜停下腳步,見著此人相貌,心下一凜,認得他是朱鳥騎士團的成員,名叫公孫雄,曾隨王五學刀一年,算是武煉西南一霸,名頭頗響,卻不知怎麼會到這裡來當副團長。

  騎士們見到副團長親至,如吃了定心丸,知道這副團長武功甚高,有他壓陣,管他是什麼妖法,也只有碎屍萬段的份。

  公孫雄走至李煜跟前,見他手持木劍,登時面露不屑之色,對左右道:「你們拿把劍給他。」

  跟著對李煜說道:「報上名來,本座刀下不殺無名之人。」

  一面說,一面輕撫長刀,他這刀幾乎有一個人高,若非他這樣的巨漢,當真是誰也使不動。

  剛才李煜連挫多人,公孫雄在旁看的清清楚楚,雖想不透其中奧妙何在,但他武功本強,又有獨門絕技傍身,自也不將這小小戰果放在眼裡,認為最終理由,還是這班酒囊飯袋太過膿包所致,自己親自出手,哪怕這銀髮小子不手到擒來。

  撥開擲來的光劍,李煜微一揚眉,笑道:「真巧,敝人劍下卻專殺無名之輩,像你這等貨色,問來作啥?」

  言下之意,自是認為閣下也是一招斃命的貨色,問名字有何意義。

  公孫雄差沒給氣的七竅生煙,過往對敵,敵人還不用見他出刀,單只是見到兩方身形上的差距,便嚇的魂不附體,那裡見過這等倨傲角色。

  以他身份,便是一刀將這小子斃了,也是頗不光彩的事,心下猶豫,只聽得李煜笑道:「閣下來當這勞什子的副團長,給你們大統領知道了,只怕不會放過你吧!」

  公孫雄登時一驚。

  王五待人寬厚,不干涉騎士團加入別派組織,但狼嚎騎士團幹的是盜賊買賣,傷天害理的事不少,傳了出去,自己必大禍臨頭。

  自己因為貪財,受聘加入狼嚎,為了隱密起見,近十年來已極少露面,哪想到會被這男子一眼便認出來。

  這小子萬萬不能留著。

  隱私給人一語道破,公孫雄心下不禁怯了幾分,重新打量眼前敵手,驚疑不定。

  朱鳥騎士團對當前大陸上的各個高手,都有長期集資料,可是公孫雄卻從不記得,哪個勢力門下有這樣的一號人物,正自遲疑,卻見旁邊的手下,以狐疑的眼光望著自己。

  公孫雄忙叫不好,狼嚎騎士團的維持,全憑實力,若是讓手下懷疑自己實力,那往後可就麻煩了。

  再轉念一想,朱鳥騎士的身份,絕不能洩漏,否則讓大統領知曉,縱然他不追究,其餘的朱鳥騎士也計絕不會放過自己,不管這小子是什麼人,眼下都非得殺了他滅口才行了。

  主意拿定,公孫雄大喝一聲,揮刀飛斬,他已擬好了戰法,先以喝聲令對方腦袋一昏,再趁機出刀,一舉制敵死命。

  他見過那神出鬼沒的劍招,暗忖沒有避開的把握,便不敢放手而為,刀招有七成是守勢,又將護身氣勁提至最高,暗自尋思:這人手中所持又非是神兵利器,自己偷師石家的大地金剛身已有相當火喉,就算給刺中,也足以震碎木劍,何來可懼之有。

  「白鹿劍、朱鳥刀」之名,威震大陸,由他這樣的好手施展,更非尋常,再加上巨刃助威,發出的威力較早先七人合擊,有過之而無不及,只震得地上塵土飛揚,視線不清,李煜似毫無還手之力,給長刀逼得倒退連連,敗象紛呈。

  騎士們見到副團長虎威,紛紛張口叫好。

  公孫雄也頗是得意,原先的料想果然不錯,這小子的內力不繼,不敢與自己兵刃相碰,倘若剛剛給他虛張聲勢嚇倒,那這個人可就丟大了。

  公孫雄手底加勁,要在下一招將李煜瞬間砍為四截,藉此在手下面前顯威。

  長刀快斬,公孫雄喝道:「報上名來,莫做無名之鬼。」

  「無知蠢物,我瞧在王五面上,屢次相讓,你竟連這也不知?」

  李煜怒斥一句,對著敵招,還是一模一樣的姿勢遞出劍去。

  乍聞此語,公孫雄心驚肉跳,忙把全身功力運至臂上,大地金剛身威力發揮至最強,使勁斬出,要恃強破去這一劍。

  虎嘯似的刀風,瞬息間充滿整個天地,震的眾人頭昏腦脹。

  旁觀騎士忽覺得幾滴熱熱的液體,濺在臉上,沾來一看,竟是鮮血。

  只見李煜、公孫雄對視而立,一道丈許長的刀痕,在地上劈出深坑,直至李煜腳底。

  過一會兒,李煜身體顫動,連退數步,似乎正在忍受著極大的痛楚。

  狼嚎騎士大喜,以為副團長將這會妖法的小子殺斃,連忙開口歡呼讚揚,趁這機會大拍馬屁。

  「鏘當!」

  歡呼之聲剛出口,只聽得公孫雄虎吼一聲,仰天便倒,手中長刀,連帶他那壯碩身子,一齊斷成兩截。

  騎士們腿都軟了,他們知道副統領的武功極高,刀法威猛不說,單是那一身硬功,水火不侵,便是他們以光劍一齊斬下,也是毫髮無傷,而今居然給人用木劍攔腰斬作兩截,這銀髮小子的妖法,可實在是太恐怖了。

  會硬功的尚且如此,那不會的豈非死的更難看!

  也不知是誰先喊了聲,騎士們撥腿便往洞裡跑,就恨爹娘沒再給自己生兩條腿,人人爭先恐後,丟下猶自呻吟的副團長,一溜煙地跑進洞裡去了。

  公孫雄滾地痛呼,他內力深湛,一時間不得斷氣,給折磨得鬼嚎似也。

  只見他兩眼暴瞪,似乎不能接受這樣的戰敗,適才對招,他的刀足可將上好花崗岩劈成碎粉,本來以為猛招之下,那小子必死無疑,哪想到李煜反手一劍,木劍笨鈍,劍上又是半分內力也無,但這滯拙的一劍,卻切菜切瓜般地,斷了他的刀,還將他的人也砍做兩段,可真是奇哉怪也。

  這是什麼劍法?

  公孫雄身為朱鳥騎士,見識過各類神劍,可世間哪有如此劍法,無視強弱、快慢、軟硬、巧拙、多寡,甚至連距離也不管,一劍遞出,定教人亡命其下。

  驀地,公孫雄想起一事,大統領曾提過,世間有這樣的劍,那是在極遠的大海彼岸,另個大陸,有一名無雙的劍豪……

  他瞪大了眼睛,呻吟聲中,慘呼道:「不動真劍!你這是不動真劍……」

  話說到一半,已給李煜刺穿咽喉,就此氣絕。

  「答對了,你還挺聰明的嘛!」

  公孫雄的武功,在江湖上本已算是不弱,只是倒了八輩子霉,撞著這個大煞星,這才死的如此狼狽。

  輕輕抖去劍上血跡,李煜冷笑道:「不過,該聰明的地方不聰明,死不足惜!」

  清除了門口的障礙,李煜深深吸了口氣,邁步走入大門內。

[ 本帖最後由 huro 於 2008-5-13 18:43 編輯 ]
ark17303 發表於 2007-12-8 16:35
愛菱篇 第十七章 同門一場


  展開輕功,李煜在地道中飛馳,朝愛菱氣息所在之處,快速逼近,他腳底如飛,手上更是不慢,路上被他遇到的狼嚎騎士,順手一人一劍,全數給宰掉。

  所有的騎士,都存著同樣的念頭,他們絲毫不能理解,為何自己會死在這等劍招之下。

  而李煜此戰之所以能無物不克,其中的奧秘,便在於體內的一道劍氣,不動真劍。

  不動真劍!

  風之大陸上的劍客,大概沒有什麼人,會知道這路劍法,但是,像陸游、山中老人、天草四郎、忽必烈……這類的絕頂高手,都曾聽過這樣的一個神話。

  在遙遠的大海彼方,異國的大陸之上,曾有個人,靠這樣的一路平凡之劍,打遍天下無敵手,在他的劍鋒之前,一切的內力、招數、神兵、魔力……皆等於無,不管是多麼厲害的高手,都只能在這平凡一劍下,俯首稱臣。

  人們對這樣的劍法,感到無比敬畏,將之尊稱為「不動真劍」。

  當日這絕世劍神過世後,這莫可抵禦的劍,成了最美的神話,未再一現於江湖。

  可誰也想不到,數十年後,這套幻影神技居然遠渡重洋,在李煜的手中重現。

  當李煜奄奄一息,將絕命於金陵城時,為一老者所救。而這老者,便是當日的劍神,在炎之大陸親手創立自在門的一代奇人,蕭寒山。

  蕭寒山少年時,為緋櫻帝國王家圖書館雜役,藉著職務之便,飽覽各家經典,他天資本高,又是終日鑽研,短短十年,居然成為一位上通天文、下知地理的大學者。

  相傳,世間各法練到極至,突破最強的太天位境界後,可修成「終極」,得到媲美主神級神明的至尊力量。

  蕭寒山天生體弱,不能習武,加上經脈特異,連最粗淺的內功也練不成,醫者判斷,他至多不過四十之壽。

  一日,蕭寒山跌坐於樹下,苦思萬物生化,循環不休之理,不料樹果落下,正中腦袋瓜子,也不知是他福澤深厚,亦或是天意弄人,居然成就了這千古奇緣,把精神烙印嵌進終極境界。

  蕭寒山仰天長笑,悟「天流不動劍」。自此劍試天下,終其一生,雖非舉世無敵,卻是縱橫宇內,未嘗一敗。而後創立自在門,收徒數人,影響所及,牽動了日後炎、冰大陸的天下大勢。

  蕭寒山手建自在門後,反思其畢生所學,創出無數神妙武功,授予門徒,但這「天流不動劍」,卻是無論如何傳不了人。

  天流不動劍,追本溯源,乃屬「終極」武學。

  而終極之境,乃人體突破一切極限,白日飛昇前的最終階段,古往今來也沒多少人能涉足於此,內中的神妙,非親歷其境者不能體會,更無法述之於言語文字。

  蕭寒山機緣巧合,半悟終極,以此運於劍上,自是天下武學莫有能敵,人人敗得心服口服,卻又莫名其妙。

  可是,饒是蕭寒山深明武學經要,關於終極之秘,他自己雖能領悟,卻無法形諸言談文字,要說授之於人,那更是萬萬不能。

  是以,自在門上下,便連其獨子,在緋櫻帝國號稱智者的蕭風健在內,竟無一人能習得這曠世奇劍,蕭寒山無奈,又不忍見神劍失傳,遂借死退隱,雲遊四塊大陸,想藉機覓得一傳人。

  行至風之大陸,本想與此地武學宗師談劍論道,卻撞見了李煜這大冤屈,因不願一劍道奇葩就此冤死,遂出手相救,更將成名絕學傾囊相授。

  自在門素以諸般雜學揚名,蕭寒山本人醫術之精湛,更是不在話下,要挽住李煜一命,只是舉手之勞,三顆「七情龍丹」,生死人肉白骨,一日功夫,李煜身上傷病殘疾,已不翼而飛。

  然而,李煜武功已廢,七情龍丹雖效應如神,卻只能挽回其三成內力,想要再像未傷之前一樣使劍、修習武功,那是此生無望了。

  天生萬物各有所用,惟其適性而已,蕭寒山有鑒於此,遂死馬當活馬醫,將不動真劍授予這關門弟子。

  道可道,非常道,為了授業,蕭寒山甘冒奇險,震動自身本命元氣,與李煜之本命元氣共鳴,將不動劍氣灌輸於他,又將劍法要義,硬生生地形式化,成為九式劍訣,以之傳授。

  學不動真劍,惟重頓悟,一瞬不成,終生無望。

  李煜於劍道的資質之高,空前絕後,一晚苦思,終於學齊了九式神劍,但一頭烏亮黑髮,卻也從此轉為銀灰。

  劍氣已得,劍訣悟通,本該運用自如,唯終極力量強大,實遠非任何人所能想像,李煜又是以模擬之法學劍,非當真悟通終極,故而需要一年時間,讓肉體適應劍氣,兩者合一。

  若是一年內有所妄動,勢必給爆發的終極能源,炸得粉身碎骨。

  學劍完畢,蕭寒山語重心長的說道:「你進境之佳,遠遠超乎我期許之外,這九式劍訣,你已全數悟通了,不過,天下至道,非能以言而道,不動真劍,你只能學得九成,還是練不成天流不動劍的。」

  李煜雖然遺憾,卻也知此事不能強求,跪地叩謝老師重生之恩。

  他不動真劍既成,一年後待劍氣運行無阻,便可憑之催動往日所學,只需「 青蓮劍歌」能使,普天之下,已是難尋敵手了。

  是以,隨愛菱旅行以來,他始終顧慮良多,便是怕一旦牽動劍氣,自己爆體而亡,死的奇慘無比不說,牽掛於胸的那些大事,不免付諸流水,抱憾此生。

  現在,為了相救愛菱,李煜豁出一切,再無顧忌,將不動劍氣自丹田解封,運遍全身,要藉此單挑狼嚎騎士團。

  在香格里拉時,李煜本可找幫手相助,但他劍氣既動,所依恃者,便只有幾天前的一度催動,身體已有經驗,或可適應;與讓自己陷於生死關頭時,所激發的潛力。

  是以,李煜非但不能找幫手,反而狂得可以,不惜大耗功力,以傳說中的劍仙神技,馭劍而飛,身化金虹,自香格里拉飆射至此地,只是將落地時真氣忽地一亂,這才弄至撞山的慘狀。

  憑不動真劍的威力,要對付狼嚎騎士,自是舉手之勞,只有在與公孫雄的決鬥時,被逼動用較高功力,體內真氣失控,花了好大力量鎮壓、疏導,傷害較大。

  其實,李煜是取了個巧,他手中木劍,看似朽殘,其實卻是蕭寒山以深海百炎蛟木,親手削制,堅猶勝鐵,是柄不輸給任何古劍的一流名劍,若非如此,以李煜現時身體狀況,要同時斷刀、斬人,絕不能如此舉重若輕。

  對於自己的身體,李煜心知肚明,真氣雖在週身運轉無礙,卻只是一時之象,整個人就像個不定時炸彈,不知什麼時候會爆發。現下外表雖無異狀,但激走真氣僅是由外表潛入腑臟,為禍只有更深。

  看來,一年未滿,冒險解封劍氣,始終是太過勉強了,現下,就必須盡可能在身體承受不住、真氣爆體而出前,把敵人敗盡,救出愛菱,不然可真是一死百了,乾乾淨淨。

  一路奔來,凡是遇著的騎士,全部給李煜順手滅口,連還手的餘地也沒有。

  追蹤愛菱的氣息,來到當日死戰的祭壇一帶,李煜更不遲疑,穿過窄廊,雙手推開大門,一步奔進去。

  「唉!可恨今年時運低,鳳凰倒楣不如雞……」

  雙掌推開大門,李煜不禁暗暗長歎一聲,最壞的情形成了真。

  這一路走來,所殺的大部分是二三流角色,原本,自己還存了個僥倖心理,希望大部分的硬手,分散各處,只要速度夠快,採取閃電攻勢,或許在可以救出愛菱後,悄無聲息的全身而退。

  而現在,擺在眼前的情勢是,百餘人的大批人馬,在祭壇下團團圍住,擺開陣勢,似乎早就為他這名貴賓,做好了準備。

  祭壇上,有個黑衣人,寬袍長袖,一副魔導師打扮,看來,就是這次事件的主謀人了。

  祭壇上傳來愛菱的氣,雖然微弱,卻很平穩均勻,傷勢應已痊癒大半,接下來的問題,就只是如何把人帶走而已了……

  如果走得出去的話!

  李煜約略審視敵我狀態,百餘人的騎士組織,這樣的規模來對付一個人,不能不說是榮幸之至。他實在有點納悶,自己這副狼狽樣,到底有什麼地方,讓狼嚎騎士團如此大禮相待。

  狼嚎騎士團的實力,比想像中要堅強,如果運用得宜,甚至可以攻陷一個中等規模的城池了。

  一般來說,騎士不會一開始就採用圍攻的策略,倒不是說遵守騎士精神,而是單純的自重身份而已,像這樣百餘人對付一人,更是想都想不到的佈局,李煜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有什麼地方漏了形跡,讓人這般提防。

  (啊!那只折扇……我真是笨蛋!)

  李煜暗罵自己糊塗,那日被迫離去前,除了表示愛菱的身份,更將平日隨身帶的一柄扇子,擲入石壁中,扇子上的詩文是他所吟,字亦是他親題,以他過往在江湖上的名氣,稍有見聞的人都會知道,如此雙管齊下,狼嚎騎士團必會盡心救治愛菱。

  當時擲出折扇,只是一時義憤,事後忘的一乾二淨,卻沒有想到,狼嚎騎士在盡心救治之餘,必也嚴加戒備,以防大敵,這下事情更棘手了。

  「快快把人交出,雙方一切好談,否則我今日必血洗狼嚎騎士團!」

  這叫趕鴨子上架,不上不行。

  明知道事情要糟,李煜也只得硬著頭皮,虛張聲勢,裝出付不可一世的狂傲氣派。

  「李師兄,許久不見,怎地一見面就這等不客氣啊!」

  大隊包圍中,一個聲音響起,跟著,一名騎士排眾而出。

  看清了他的相貌,李煜的眉毛皺了起來。

  「是你,花風雲。」

  「久違了,李師兄。自當日白鹿洞一別,匆匆十二年,小弟掛記你的緊啊!」

  狼嚎騎士紛紛讓道,恭謹的態度,說明了來人的團長身份。

  團長的模樣看來很年輕,大概是一百幾十歲的年紀,走路的姿勢很能顯示其幹練,只是,看來精明的臉上,眼中有抹殘忍狡獪的邪氣。

  「李師兄,怎麼弄成這種狼狽樣啊!太難看了吧!」

  「你也好不到哪去啊!被趕出白鹿洞以後,居然作了強盜,人類實在是很容易墮落啊!」

  李煜記得這個師弟。

  在白鹿洞近三百年來的弟子中,花風雲的武術天份相當不錯,尤其是劍術,很受到諸位夫子的讚賞,認為他將來大有可為,只是,他太沉迷於武道,反將主修的聖人哲言置諸不顧,終日爭勇好鬥,逼人比劍,屢經懲戒無效後,被白鹿洞逐出師門。

  因同是好劍者,李煜對這人有點印象。記得,好像有過幾次,撞見他劍傷無辜,便以師兄的身份說了他幾次,應該是這樣,不過,記不太得了……

  「夫子們好像太低估你了。」李煜苦著臉笑道:「能夠把抵天三劍偷出來的人,不應該只有驅逐了事的。」

  抵天三劍,是陸游的畢生絕學,只有七名親傳弟子才獲得傳授,花風雲能夠憑一己之力,藉由日積月累的觀察、模擬、苦思,把這神技「偷」出來,確實是個罕見的鬼才。

  被說中痛處,花風雲怒道:「哼!那些迂腐的老傢伙,怎麼能明白我的志向,我今天就要證明,將我逐出師門,絕對是他們最錯的一個決定。」

  (是啊!他們該把你碎屍萬段,我今天就不用那麼累了!)

  李煜心中暗自罵道,表面上卻得繼續裝出一副高手氣派,傲然道:「你與師門的恩怨,與我不相干,念在同門一場,你把人、鏡交出,大家各行其是,否則,就算我肯放過你,只要把你偷學抵天三劍的事傳出,你還怕沒人來清理門戶嗎?」

  被李煜這麼一說,花風雲大喜過望。

  為何大喜?

  他知道這師兄昔日仗著神劍無敵,目無餘子,從不把人放在眼裡,遇到這種場合,哪有和人談條件的餘地,先把對手殺掉一半再說,現在肯如此屈就,必有隱情。

  自從知道前日來犯者便是這人,花風雲為之忐忑不安,李煜的劍法之強,只怕是七大弟子中第一,犯上了他,計決討不了好。只是,一年前唐國滅亡,傳聞艾爾鐵諾已將此人毒殺,便算能僥倖逃過一死,說不定也殘疾大半,撥了牙的老虎,有啥可怕。

  這時聽到李煜語氣雖硬,卻是主動談和,心下疑竇大起,仔細打量李煜全身上下,發現除了一身頹喪不說,「劍客生命」的右手,更是被畫上了永難磨滅的傷痕,任何人受到這種傷,是再也不可能像往昔那樣用劍了。

  花風雲把心一寬,反唇相譏:「嘿!你以為自己還是當年的「金陵第一劍」 麼?

  清理門戶,哼!如果現下周師兄在場,不知道他會先清理掉哪一個?」

  花風雲也很清楚這師兄的過往。

  他和李煜同年,更是同一期進入白鹿洞學藝,同樣好劍,同樣是夫子眼中的劍術奇才。

  可是,強中更有強中手,雖然是同一期入門,李煜方入門,便立刻獲得宗師陸游垂青,破格收為入室弟子,授以白鹿洞三十六絕技。

  而他,卻必須忍受屈辱,侍候年長的夫子、師兄,從最低階的學員當起,整日把時間浪費在灑掃應對上,一步步循階漸進,至此,雙方的差別,有若雲泥。

  在學業中,他一直聽到這師兄的種種傳說。

  李煜被譽為「風之大陸古往今來第一劍術天才」,短短一年半,就學齊三十六絕技中所有劍學,甚至進軍被歷代宗師視若瑰寶,白鹿洞三大絕劍之首、劍仙李白的曠世絕學青蓮劍歌。

  青蓮劍歌,創自於「青蓮居士」李白,分為前後兩套,前半套講究變化精微,使敵人捉摸不定,極盡雕琢之能事;後半套「將進酒」劍訣,卻是如同天馬行空,羚羊掛角,無跡可循,於平凡中見大神奇,小筆大寫意,其中神妙之處,人所難測,除了李白本人,白鹿洞數千年來俊彥無數,竟是誰也沒能練成。

  李煜是唐國正嫡,對於這祖上神劍,是志在必得,把全副精神投入其中,不食不眠,一心求劍。

  這番心意,加上其餘各方面和祖先的相似,第一劍才果然名不虛傳,短短十個月,便盡得前半套劍法經要,再過七日,李煜得其全功,突破了多少一流劍手為之歎息的難關,修成了整套青蓮劍歌,而其時,李煜年尚未滿二十。

  這番成就,驚才絕艷,震驚宇內,人皆視其為李白第二,陸游本人甚至打趣說:

  「若論劍中資質,我不如煜兒多矣。」

  李煜學劍有成,遂旅行大陸四方,行俠仗義,結交各路豪傑,他是王侯之身,當代劍豪,個性又豪爽風趣、一擲千金,自是人人樂意相交,鋒頭之健,一時無倆。

  而後,李煜回歸故國,準備與青梅竹馬的戀人,唐國第一美人,周嘉敏,完婚成家。

  為了把婚事辦得盛大,順道向日漸跋扈的鄰國艾爾鐵諾示意,唐國宮廷特意辦了個比武招親,聲言誰若敗盡群雄,便可蠃得美人歸,反正,來賓多是李煜故友,自不會有人行這等橫刀奪愛之舉,便算有,也不會是李煜的對手。

  李煜也是少年心性,能在未婚妻面前大大顯臉,有何不好,不顧幾位師兄勸阻、反對,允諾了這場比賽。

  比武的結果,一如所料,青蓮劍歌所向無敵,李煜得了個「金陵第一劍」的名號。

  只是,福兮禍所倚,李煜這一勝,反引來了天大禍事,艾爾鐵諾第三王子,在擂台上對盈盈淺笑的周嘉敏,驚為天人,卻給李煜一腳踹下台去,又羞又怒,發誓報復。

  然而,李煜劍術之強,當世罕見,艾爾鐵諾也對之深深忌憚,這才不敢進犯唐國,說要報復,談何容易。

  百般無奈之下,只好請動第二軍團長,周公瑾,雖然明知這是與虎謀皮,但恨欲交織下,三皇子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結果,周公瑾設計,李煜身中寒天玉膏之毒,落敗被擒,艾爾鐵諾大軍攻破金陵,周嘉敏被俘,成了三皇子的宮中佳麗。

  似李煜這種人,雖然死了九成,只要有一絲機會,就有可能東山再起,艾爾鐵諾哪敢掉以輕心,不久之後,傳出了李煜被賜牽機藥而死的消息。

  乍聞此事,花風雲茫然若失,其時,他已被逐出白鹿洞,可是,一直到最後,他都沒有忘記過,那個和自己同時入門,長久以來把自己壓得喘不過氣的師兄。

  不管表現有多好,夫子總會將他與李煜相比較,不管有多努力,總是得不到肯定,或許,也就是他的天分傑出,同門反而故意輕視。

  「有什麼了不起,和李師兄比起來,你這不過是三腳貓的程度!」

  「俊彥當然是很不錯的,不過比起天才……」

  為了證明實力,花風雲只好到處找人比劍,越比越恨,如果沒有李煜,那自己或許早就成為眾人的焦點,白鹿洞新一代的新星;或許,被陸游收入門下的,就是自己;或許,李煜今天擁有的一切,都該是自己的;或許……

  都是或許,這些或許,遮礙了他的視線,最後,花風雲得到了被逐出師門的判決。

  花風雲感到不忿,感到憤怒,因為這樣,他更要做些大事出來,因此,他放棄了加入其他二、三流實力,卻屬於正派的騎士團,而將記憶中的抵天劍編出,自組狼嚎騎士團。

  抵天劍的真實威力,他施展不來,只能以劍陣的形式模擬,卻靠著這個,狼嚎騎士得以揚名。

  當名氣有了,大把錢財隨之賺進,花風雲始終覺得不滿足,他沒有辦法抹去心頭的屈辱感,只要想起當年幾次鬥劍時,給李煜撞見,一腳把他踢進水溝,事後連他名字也記不得,恥辱就像鞭子,打在他本已不多的自尊上。

  花風雲決心復仇,唯有打敗李煜,才能揚眉吐氣,可是,憑什麼,拼盤劍陣嗎?

  正當花風雲徨痛苦,他聽到李煜身亡的消息,剎那間,他以為自己這一生,再也沒有扳回顏面的機會了。

  而現在,這個糾纏他一生的陰影,就在面前,而且功力可能連當年的一成都不到,這是多好的機會,這一定是老天賜下的復仇良機,只要想到這點,花風雲興奮的發抖起來。

  「你發什麼抖,傷寒還是瘧疾?」

  一點都不能體會對手的心情,李煜冷然道。

  念及周公瑾,李煜怒不可抑,不過,由死到生走了幾遭,一年的顛沛流離,使他再非昔日的意氣少年,不會再那麼輕易的給挑動情緒了。

  只要自己不死,終會把這筆帳討回,現在該費心思的,是怎麼蠃得眼前的這場戰爭……或者說,怎麼逃過一命!

  一切就是那麼簡單。

  「從現在起,大家不許插手。」

  花風雲喝退想上前的騎士,轉向李煜道:「念在同門一場,只要你跪地求饒,我就……」

  公平比劍打蠃他,之後,再命他跪下來,像奴僕那樣舔淨自己的鞋子,或是 ……

  面對唾手可得的勝利,花風雲尚未開打,便給虛幻的喜悅沖昏頭,他一點都沒想到,猛虎即使失去了牙,也依然有虎的危險性。

  「你就怎樣!」

  花風雲並非蠢人,口中雖然狂言如湧,到底還是留了個安全距離,省得被李煜臨死一擊,死的冤枉,哪知道李煜語音一落,也不見他有什麼動作,黑黝黝的劍鋒便已刺至胸前。

  花風雲這一驚非同小可,怎樣也想不到,斷了筋脈的手,還能出那麼快的劍。

  總算他也是劍技不凡,知道若是向後急退,必然躲不過這凌厲無匹的一劍,百忙中半抽出腰間光劍,在胸前一格。

  「噹!」

  兩劍相格,火花亂冒,李煜吃了一驚,想不到對手居然擋住了這突發一擊,實是可惜,而當他看清了花風流配劍的式樣,心頭猛地一震。

  湛盧劍!

  上古名匠歐冶子的遺世神劍之一,據聞有鬼神莫測之威,是第一品的古劍,不過,這些不是讓李煜愣住的理由。

  花風雲的湛盧劍,僅是模仿真品樣式擬造的贗品,然而,湛盧劍的真品,李煜是曾經見過的,它如今的主人,是一名戴著半邊面具的鐵面男子……

  李煜心頭劇震,劍勢一滯,花風雲趁機藉力飄退,卻給李煜一腳踹在脛骨上,重心不穩,成了滾地葫蘆,狼狽地滾倒在地。

  「殺了他!殺了他的人,我重重有賞……」

  一個照面,花風雲多年的美夢,破碎成了地上的塵埃,見不得人的敗姿,甚至勾起了以往屈辱的回憶,他已經不管其他了,只要能殺了這多年來的夢魘,管是單打獨鬥,還是大石砸死蟹。

  得到命令的狼嚎騎士,個個爭先向前。對於團長命令,有一定修為的騎士,沒有多少尊重感,在他們看來,會一直沉迷在過往失敗中,無疑是懦弱的表現,如果不是因為劍陣的獨門排設,花風雲的團長之位早不保了。

  這時再看他輸得狼狽,幾個騎士登時眼露輕蔑之色,不過,李煜昔日的名頭甚大,這時雖已過氣,但若能斬他首級,身價必定一夜百倍,名動江湖,而且,以他與艾爾鐵諾的仇恨之深,說不定還能換到一場榮華富貴。

  是以,人人展開渾身解數,務必要將這殘廢斬殺於劍下,才一會兒,李煜就陷入重重包圍了。

[ 本帖最後由 huro 於 2008-5-13 18:44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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