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麥卡倫國際機場候機廳。
一身休閒打扮的陳野坐在星巴克的一角,雙手插進口袋裡,神色甚是輕鬆。身邊的巴赤滿臉興奮地東張西望,左手拿了杯泡沫咖啡,右手卻攥著根巨大的棒棒糖。
在告別了流風清雨兄妹後,陳野揣著兩張飛往中國的機票和一疊薄薄的美金走出了中國城。他堅持不需要送行並婉拒了那張巨額支票。盡量不再欠陳家的情,這是他現在唯一的想法。
而巴赤則對「鈔票」這個詞完全沒有概念,在他的心目中陳野所做的,無疑就是正確的。
隨著電子顯示屏上的字幕翻動,廣播中的提示女聲清晰響起:「乘坐美國聯合航空公司A130次航班的旅客請注意,請在36號口登機......」
陳野和巴赤起身,夾雜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往安檢口走去。
「教官!」一個熟悉的聲音大叫道。陳野轉身,略帶詫異的目光中,戈爾森在阿塔爾和另一個同伴的攙扶下走了過來。
「請教官訓話!」戈爾森獨臂敬禮,三人挺胸列隊,目光中不盡戀戀之意。
「解散吧!我已經不再是你們的教官了。」陳野淡淡地道。
戈爾森充耳不聞:「您永遠都是我們的教官!沒有任何人能取代!」周圍來往的人流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注視著這排穿著病員服的奇怪隊伍。
陳野微沉下了臉:「從醫院偷跑出來的?你不要命了!」
「我已經快好了,教官,真的!」戈爾森急急忙忙地分辨。
「報告教官,隊長急著見您,我們一共打暈了三個護士,五個看護才能夠來到這裡!」包住了半張臉的阿塔爾嗡聲嗡氣地吼道。
陳野緩步上前,緊緊地擁抱著三個拳手,聲音中透著一種異樣的情緒:「拿到了錢,就都回家去!以後不要再打拳了,親人在等著你們。」
跑道上疾馳的波音飛機那碩大的機首慢慢昂起,在震耳欲聾的呼嘯聲中升上了天空。這架聯合航空的747客機分為兩層,頭等艙和商務艙位於上部,前者緊挨在駕駛艙的後面,是整部飛機最小也是最靠前的客艙。在進入了平飛狀態後,陳野解開了安全帶,從懷中掏出一隻扁平的不銹鋼酒壺把玩著——這是屬於他的離別禮物。
而遠在中國城的一個房間裡,陳進生正孤獨地坐在寬大的皮椅上,靜靜凝視著手中的一張照片。這是張很多年以前拳手營教官的合影,張龍兄弟身前的雪地上蹲著兩個孩子,一個正對著鏡頭做出頑皮的鬼臉,另一個卻目光冷漠,宛如孤狼。
飛機飛離美國領空時,從廁所回來的巴赤在通道上遇上了一點小小的麻煩。他正叼根大棒棒糖捧著一部DS掌機玩得不亦樂乎,卻被人擋住了去路。
「把你的遊戲機給我玩玩,如果還有棒棒糖的話也一起交出來!」攔在面前的人用搶劫般氣勢洶洶的口吻說道。
巴赤愕然停步,卻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擺出惡虎攔路姿勢的竟然是個黃皮膚白頭髮的矮小老人!他的雙眼緊緊地盯著巴赤手上的掌機,滿是皺紋的老臉上現出猴急的神情,一小撮山羊鬍子正隨著呼吸抖動著,像是一個不行就立即要動手上來搶似的。
小心翼翼地往後退了兩步,巴赤彎下腰道:「老爺爺,這是哥哥昨天才給我買的,我自己還沒玩夠呢。」
「給我玩吧!我最喜歡打電動玩具了,出來的急,忘記買了!」老人換了副苦苦哀求的表情。
「那......那好吧!」巴赤心軟了,垂頭喪氣地遞出了掌機。
老人歡呼一聲,一把搶過熟練地啟動遊戲:「那糖果還有嗎?大家都是男人,別這麼小氣啊!」
巴赤戀戀不捨地從口袋裡拿出最後一根棒棒糖。
老人興高采烈地剝去糖紙含進嘴裡,含糊不清地道:「你可真是個好人,知道孝敬老人家!對了,你是哪國人啊?」
「我是中國人,老爺爺您呢?」巴赤眼巴巴地看著老人飛快地按動著鍵盤,屏幕裡的小人正以一個十二連擊KO對手。
老人頓時喜笑顏開,拖住巴赤的手一口地道的普通話就蹦了出來:「你小子早說啊!走,陪老頭子聊聊去!這飛機上不是洋鬼子就是該死的小日本,可憋死我了!」
巴赤遠遠地和陳野打了個招呼,來到老人座位邊卻不禁嚇了一跳,附近的座椅居然全都是空的,再無第二個人存在。
「我不喜歡和人擠在一起,誰知道運氣這麼好坐在了無人區,一定是頭等艙的票價太貴了。」老人狡黠地眨了眨眼,捧出了一大包零食:「吃了你小子的東西,我怎麼著也得意思意思吧!」巴赤發出一聲歡呼,一老一小忙做一堆,遊戲音伴著大嚼聲倒也甚是熱鬧。
「老爺爺,您一個人去中國嗎?有人會在機場接您吧?」巴赤嘴裡塞滿了牛肉乾,自從來到美國後,吃零食成了他最大的愛好。
老人得意洋洋地道:「我是從家裡逃出來的!一個人出來散散心,沒人管我不知道多自在。」他轉了轉眼珠,有些好奇地問道:」剛才我聽你叫那人哥?你們兩個好像不怎麼像啊!「
巴赤笑了起來:「我們不是親兄弟,但從小就在一起的。」
「哦!難怪了,要不要叫他一起過來吃點?」老人隨即大力搖了搖頭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算了,看他滿臉冷冰冰的好像很凶的樣子,肯定不怎麼好玩。」
「我哥哥是這個樣子的......」巴赤將一整塊白巧克力塞進嘴裡,路過的一名空中小姐恰巧見到了他粗魯的吃相,不禁抿嘴微笑起來。
老人急忙搶過另一塊僅存的巧克力,邊吃邊嘀咕道:「怎麼老覺得他有點怪怪的......」
「對不起,打擾一下,請問您是林先生嗎?」通往駕駛艙的門被從內打開,一個穿著筆挺深藍色制服的高大男子徑直走到老人身邊略帶歉意地打斷了他們。
「哦?你認識我?」老人顯得有些詫異,掃了一眼男子閃亮的領徽:「你是機長?沒事去開你的飛機,不要跑來妨礙我和小朋友說話。」收斂了笑容後,這枯瘦矮小的老人言語中竟帶著凜然威勢。
「非常抱歉,我在一個星期前剛換了工作,有人給了我比駕駛這隻大鳥更好的差事。」機長微笑著抽出一把锃亮的TAURUS:「那就是做一個劫持者!今天的這場遊戲,您是當之無愧的主角。」
「這架飛機現在處於我們的控制下,想活命的,就待在自己的座位上!」伴隨一聲冷酷地喊話,旅客們驚恐地看到頭等艙的各個角落裡同時站起大約七、八名漢子,紛紛從座位下抽出了手槍。其中的三個分別站在了過道兩端,其他人則直奔各處機艙和乘務室,動作有條不紊,顯然是久經訓練的老手。
巴赤眼中煞氣一現,便要站起。老人輕輕按住了他的手:「為了我倒是弄出了不小的陣仗啊!機長先生,能說說是誰在記掛著我這個糟老頭子嗎?」
機長聳了聳肩:「這個我不能說,我只知道和上百萬美金的酬勞相比,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是顯得那麼的微不足道。反正到了地方您只要乖乖聽話和我們一起跳傘降落就對了!」他遺憾地搖頭:「我是個不喜歡動粗的人,而剛才不識時務的副機長卻逼著我幹掉了他,那可真不是件愉快的事。」
「砰!」站在通往商務艙門邊的劫機者突然走到一個尖叫不已的少女面前,緊貼著她的腦門開了一槍,旋轉而出的彈頭在少女的後腦勺上扯開了一個暗紅色的大洞,血漿順著不斷痙攣的軀幹流下,蜿蜒在地毯上猶如一幅濃烈色彩的抽像畫。劫機者似乎很滿意自己這次殺一儆百的威懾行動,環視了一遍變得鴉雀無聲的機艙後,他吹著愉快的口哨回到了通道口。
「我配合你們,但請不要再殺人!」老人的語氣中透著難以壓抑的憤怒。
「那是當然,誰都不希望見到流血。正如我所說的,我是個不喜歡動粗的人。」機長收起了槍:「現在我得把飛機開到指定的公海海面上去,作為一個優秀的飛行員,我一向不大喜歡自動駕駛的方式。」
「卡爾,你能幫我照顧好這位尊貴的老先生嗎?」機長揮手叫過另一側執槍漢子中的一個,低低吩咐了幾句後轉身走向駕駛艙。
巴赤稍稍側頭,陳野的座位上,卻是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