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猛虎傳說 》 作者:何楚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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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arator 2007-11-7 19:25:1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9 43455
dearator 發表於 2007-11-15 19:05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強敵

夜色如墨,安靜地籠罩在天地間。

  遠處濤聲隱隱傳來,略帶著鹹濕味的海風中,陳野獨自站在院落中的一角,手中捏著那塊血色玉墜,黯然失神。

  他自然清楚林容基話語的真實度,一直以來的生活方式導致了他幾乎是以完全牴觸的方式面對了親人的呼喚。然而走出書房後,陳野的心裡卻如被一棵小小石子投入的平靜湖心般,一圈圈漣漪正在寂然無聲地迅捷擴張著。這個已習慣於孤獨的年輕人,除了剛開始的憤怒以外,一絲從未有過的溫暖歸宿感正悄悄爬上了他的心頭。

  「林先生!」門口處的警衛收槍敬禮。

  林辛同走進院落,行色匆匆。他身後帶著的兩個隨從身材粗壯,走路時姿勢很是古怪,上身紋絲不動,如同兩堵筆直移動的牆壁。似是感覺到陳野投注的目光,左側一人冷冷地往這邊睃了一眼,陳野全身寒毛立即炸起。

  「父親。」書房門外傳來低低呼喚聲。

  林容基的聲音聽起來顯得有些疲憊:「進來吧。」

  林辛同推門而入,兩個隨從一左一右地站在了他身後。

  林容基有些訝異地望了林辛同一眼:「這二位是?」這極不禮貌的舉動在向來拘謹的大兒子身上是從未發生過的。

  「我的兩個朋友。」林辛同輕描淡寫地道。

  掠過他身後兩個中年人死氣沉沉的面孔,林容基的眉頭慢慢皺起:「有什麼事情?」

  林辛同微笑:「聽說父親昨天派人出去做了一些有意思的鑒定,不知道結果還滿意嗎?」

  「你在監視我?」林容基語氣中透著不可置信。

  「我從小身體就不好,到美國來已經換了七個老婆,到現在仍無半點香火續下。這,是我最大的痛處。」林辛同遺憾地望著桌上的紙張:「父親,您老人家的身體向來強健,本來我多等個幾年也無妨,做大事的人需要耐心——這句話是您教我的,我也一直沒有忘記。可是怎麼就會有這麼巧的事情,那個年輕人居然是阿天的兒子,這,是我所始料未及的。雖然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但我認為還是要及早將威脅扼殺比較好。」

  林容基抬目盯著自己兒子那有些陌生的表情,手慢慢地伸向桌邊的一個按鈕。

  「您不用試了,整個宅子內的警報系統已經在早上就被切斷,其實您按了也沒什麼用,外面都是我的人,全部都是!」林辛同坐了下來,大刀金馬地翹起二郎腿。

  「你想要做什麼?弒父嗎?」林容基怒吼道。

  「一個人身處的位置高了,想的事情也會難免要多一些。現在我只能趁您沒有修改遺囑之前製造一場意外,一個饅頭一個人能吃飽,兩個人分未免就薄了。」林辛同收斂笑容,目中透出狠毒的光芒:「不弒父殺兄,太宗李世民能夠創造大唐王朝千年不朽的神話嗎?您老了!已經完全跟不上時代的步伐,何必還要苦苦握住權利不放?只要您一死,我就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林家將在我的統治下展現出從未有過的輝煌!」

  「你就這麼急著想要得到一切?這些年來你是變了很多,我也一直在留意,但還是沒想到你居然真的會對自己的父親下手。」林容基已經漸漸冷靜下來:「你認為以後的日子你能安枕無憂嗎?」

  林辛同無奈地攤開雙手:「時不待人,現在我只能走一步算一步。這次好不容易得到您擺脫『他們』溜出家的機會,卻在飛機上被那幫廢材搞砸。而您的那些古怪朋友們短時間內一定會再派人過來,到那時就比較棘手了,所以,在『他們』再次將您保護起來之前,一個能夠交代過去的突發事件是我現在最需要的。」他對著身邊的隨從做了個「請」的手勢:「說實在的,我也不想讓您死得太痛苦。這兩位是我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從國內找來的高手,有著特殊的殺人技巧——他們會毫無痕跡地震斷您的某一根腦血管,我保證,那不會很痛。」

  書房的門在發出一聲爆裂地聲響後化為片片木板四散飛開,陳野抱著肩冷漠站在門口,巴赤如神像般矗立在他身後,兩人的眉宇間俱帶著濃烈的殺氣。

  「有沒有到打擾你們?」陳野踏進了房間的一剎那,幾乎所有的人都產生了一種錯覺,似乎進來的是一頭齜裂獠牙的野獸,而不是一個人。

  林辛同輕拍雙手:「這可真是再完美不過的終場,本來我還想處理好這邊就馬上去找你的,現在看起來,完全不需要了。」

  「一個小時之前你要殺他我連看都沒有興趣看一眼,不過現在不行。」陳野擋在了老人面前:「因為,他已是我唯一的親人。」

  兩個中年人木然舉步,提線玩偶般抬手,動作直僵,觸目驚心的烏黑色手掌上,除卻大拇指外根根手指平齊,狀如鐵鏟。

  「那麼現在,在我父親之前,請先陪這兩個小朋友玩玩,這可真是一件相當有趣的事情。」林辛同用戲謔的口吻說道。

  巴赤狂吼,對著其中一人大力揮拳,與此同時,陳野的腿已如毒蛇般躥起,急襲向另一人頭部,帶起的尖銳風聲似乎竟讓房間的燈光都隨之黯然失色!

  兩個中年人直直抬手迎上。

  「撲」一聲悶響,左側一人輕易閃過巴赤的拳頭,一掌拍上巨人胸口,巴赤瞠目,吐血,整個人被這次毫無威勢可言的攻擊徹底擊潰,轟然倒地!他的對手撫了撫雙手,像是剛弈了盤好棋般施然退到了一邊。

  另一人似是不屑去讓對手的攻擊,單手斬在陳野襲來的腿上,一股大力傳來,陳野那無堅不摧的利腿被一掌截斷!陳野腿痛如折,咬牙擰身,竟然單腿蹬地,整個人擰腰拔起,另一條腿橫掃而出!

  與他對敵的中年人冷笑,也是一掌橫拍,兩者相撞,陳野感覺到腿像是狠狠撞上了一堵無法摧毀的銅牆鐵壁,整個人頓時從空中跌下,對方的手臂,竟然比鋼鐵還要堅硬!

  「你不錯!」中年人突然開口,湖南口音極重。

  陳野轉過頭掃了巴赤一眼,見他胸口微微起伏略為放心。

  「我從來沒遇見過一個普通人能有你這樣好的爆發力和柔韌性,最完美的是你還有著一顆嗜殺的心,這一點從你進房間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如果你不再阻擋,我可以收你為徒。」中年人道。

  「劉師傅,您不是在開玩笑吧?請您殺了他,免得夜長夢多!」林辛同臉色沉了下來。

  中年人根本不看他:「怎麼樣?這老人必須要死,我們答應過的事情,不會改。而你,卻可以活,還會擁有像我這樣強大的力量!」他將手掌輕輕地頂上堅硬牆面,無聲無息地插了進去:「有些事情,並不是只存在於古老記載中的!」

  陳野瞳孔收縮,一抹碧綠色的光芒極其詭異地從他眸中亮起:「我是沒有你強大,可是有一樣東西你身上卻不一定有,那就是——血性!」
dearator 發表於 2007-11-15 19:05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泯滅

中年人愣住,隨即瘋狂大笑起來,幾乎要上氣不接下氣:「血性?你以為那東西有用嗎?一個嬰孩有了血性就能打倒成年人?」

  陳野露出了一個猙獰可怖的笑容:「現在我就讓你見識一下!」

  風聲掠起,陳野急衝而出,動作矯健如獵豹,右拳斜斜揮向中年人面門。

  「我早說過了這沒有用的!」中年人厲喝,身形不動單掌迎上,陳野在雙方接觸的那一剎那,手腕一翻牢牢扣住了對方的手掌,衝到身前一記凶狠地膝頂撞了上去!

  中年人輕鬆閃過,手腕一掙,反手一掌直接拍向陳野胸膛。陳野不退反進,低低咆哮一聲和身撲上,在中年人手掌拍斷他右胸前所有肋骨的同時一口就咬斷了對方的頸部大動脈!

  急飆而出的血泉中,中年人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望向硬吃了他一掌跪倒在地嘔血不止的陳野,口中喃喃道:「這就是......血性?」他萬萬也沒有想到,血性就是悍不畏死,就是以命換命!

  陳野勉強抬頭,望著軟軟而倒的中年人,目光中野性畢露,嘴邊還掛著一小塊血淋淋的皮肉,艱險的搏殺已將他靈魂中禁錮的那只凶獸完全釋放出來,這一刻,他似乎已不能算是一個真正的人。

  林辛同面色慘白,自己找來的這兩個人有多強他比誰都清楚,與「他們」一樣,都是這世上近乎恐怖的強橫存在,而陳野居然能殺掉其中一個,這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

  另一個中年人怒吼聲中衝了過來,徒勞地按住了同伴的傷口,鮮血源源不斷地從他的指縫間噴湧而出。見同伴終究不支漸漸嚥氣後,他像一條盯住青蛙的蛇般看向了陳野:「師兄不該留手的,沒事收什麼徒弟?!媽的,小傢伙,老子一定要慢慢折磨死你!」

  「你不能殺他!」林容基攔在了陳野的前面,老人望向林辛同,神態異常冷靜:「我已經告訴了他們我的孫子還活在這世上,就在我的家裡!你覺得兩個人一起死去他們會相信這是意外?你覺得有把握能夠應付得了他們的報復嗎?」

  林辛同一臉無所謂的表情:「這雖然是有些難度但還是難不到我,我保證會做的妥妥當當!這裡過幾分鐘就會發生一場火災,當然,會有幾個由於服食過量迷幻藥而無意縱火的警衛去自首認罪。而最清白無辜的我此刻人在邁阿密,那裡有超過100人可以證明我一晚上都呆在凱悅酒店,半步也沒踏出去過。父親,這還是您所教的,有些方法雖然老套,但往往很有效!」

  中年人帶著些許殘忍的笑意跨步上前,一掌拍上了老人心口:「老頭,那就讓你多活一會,好好看著我怎麼折磨你的寶貝孫子!」

  陳野眼睜睜地看著林容基仰天倒地,口中發出一聲長長的絕望的哀嚎,他掙扎著站起,雙眼血紅,無力地一腿掃向中年人,後者立掌如刀,急揮切下,「波」的一聲輕響,頓時將他的右腿從膝蓋處整整齊齊地卸了下來!

  陳野跌倒,這次卻是再也無法站立,斷腿滾落到了遠處,大量的血液從斷口出激射而出,瞬間染紅了身前的墨綠色地毯,

  中年人彎下了腰,惡狠狠地揪起他的頭髮將他拖到書桌邊,大力撞向桌角,一連十幾下後陳野的額頭迸開了一個深深的裂口,鮮血糊了一臉。那中年人似是有些玩膩,將他摜在地上站到了一邊。

  「為什麼不殺了他?」林辛同顯得有些詫異。

  「被我的手掌見過紅的人,活著比死了還要痛苦。」中年人冷笑:「直接殺了他未免太便宜他了!」

  林辛同有些惋惜地道:「真有些不捨得,行了,也應該給他們生離死別的機會,我們走吧!」到了門口處他突然又折回來對陳野道:「對了,我差點忘記告訴你一件事情,上次我挽留你們在林家工作,不是因為慧眼識珠,而是從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們倆都是廢物!本來是想藉著你們來打發另外一些真正棘手的傢伙......」他拍了拍陳野的臉:「不過現在這樣子也算是不錯,老爺子有你們兩個廢物陪著下去,想必到了陰間也沒什麼好日子過!」

  將電纜不著痕跡地搭在鐵門上時,警衛隊長猶豫地問道:「林先生,家裡的傭人們還都在......」

  「我父親辛苦了一輩子,總是要有些人陪葬的。」林辛同不勝唏噓道。

  從口袋裡摸出ZIPPO,林辛同點燃了一支煙,看著手中藍熒熒不斷躍動著的火苗,他帶著無比輕鬆的神情將打火機扔到了門口一路澆出的汽油上。

  陳野爬到氣若游絲的林容基身邊,他的眼眶崩裂,兩行血水流下滴落在老人臉上。

  林容基露出欣慰笑容:「小野,人老了難免是要死的,你先把傷口紮好,爺爺有話和你說。」

  陳野心中痛如刀絞,動作機械地扯碎衣服扎上斷腿處。

  林容基艱難地從口袋裡摸出一張照片:「這個人是你的父親,照片後面有一個地址,去那裡,我有東西留給你的。」他的語氣越來越低,神色卻安詳喜樂:「那個畜生以為我們生機已絕,但他卻從來不知道我的那些朋友曾經在這書房裡修過一條暗道,可以......可以直接通到外面的。」

  陳野的下唇已被咬得稀爛:「我活著很累,很孤獨,有時候甚至懷疑自己能不能堅持下去。」

  林容基眼神中充滿了慈祥愛意:「傻孩子,年紀輕輕地胡說些什麼!機關就在書架第三排左手第四本書那裡,你要記住了。」

  此時火勢已經四起,到處都是絕望淒慘的呼號聲,夾雜著濃煙的火苗熊熊地舔入了書房。昏迷中巴赤動了一動,被煙嗆醒,他搖搖晃晃地勉力站起,走到陳野身邊時卻愣在了原地。

  「知道你是我們林家的孩子後,我常常做夢也會笑醒,一個人沒事的時候就會想,哎呀,我的孫子已經這麼大了,比我年輕時還要英俊呢!我還真是有福氣。」老人呵呵輕笑,抬手輕輕撫摩陳野的頭:「快走吧!今天你能來認我,爺爺真的很開心。以後爺爺死了,這世上就沒人照顧你啦!你一定要乖乖的和小巴赤過活,做個很好......很好的好孩子。」

  陳野的靈魂伴隨著林容基頹然垂下的手一起墮進了地獄,老天將親人送到他的面前,又殘忍地再次奪走。這,將他原本剛剛萌動起來的希望之心,再次碾得粉碎。
dearator 發表於 2007-11-15 19:05

正文 第三十三章 雪莉的微笑(上)

幾隻蝙蝠撲扇著翅膀從巴赤頭頂上掠過,帶起一陣陰冷無聲的風。

  一盞盞忽隱忽現鬼火也似的微弱燈光下,巴赤在陰暗潮濕的下水道中蹣跚行走,不時有肥大的老鼠吱叫著在他腳邊躥過,背上陳野的斷腿處仍在往外滲著血水,漸漸匯聚在膝頭滴落地面,人已經失去了知覺。

  沉悶腳步聲在空曠的空間裡迴盪,蛛網般四通八達的管道似乎永遠也沒有盡頭。巴赤機械而茫然地邁動著腳步,咧開嘴無聲地哭泣著,汗水和淚水交錯爬滿了臉孔,他兩隻手緊緊地托在陳野的身後,再也不敢鬆開。

  馬路上沉重的井蓋被漸漸頂起,巴赤爬上地面,將用衣服縛住的陳野吊了上來。

  周圍的路人紛紛停下腳步,略帶著些驚恐地注視著這兩個全身通紅的血人。

  「醫院他媽的在哪裡?」巴赤大吼道。

  有人攔下了一部的士,更多的則是漠然地看著,彷彿眼前的不是他們的同類,而是兩條受傷的流浪狗。

  車開得很快,帶著呼呼的風聲。巴赤翻著陳野身上所有的口袋,只找到了疊得整整齊齊的幾百美金和幾張紙頭,其中一張小小的卡片上,用娟秀的字跡寫著一個名字。

  紐約皇后區萬達街的一幢小小的公寓樓裡,穿著印有粉紅色米奇老鼠圖案睡衣的雪莉捧著一罐爆米花趴在床上,全神貫注地看著電視裡那出演不完的肥皂劇,悲慘的劇情讓她美麗的淺灰色眸子裡充盈著淚水。正當屏幕上的那個英俊男子顫抖地吻上懷中女孩冰冷的嘴唇時,電話鈴響了起來。雪莉擦乾眼淚,蹦下了床:「喂......」

  半小時後,紮起利落馬尾的雪莉開著一輛雪佛萊在第五大街醫院找到了巴赤,手術室的燈還在亮著,他一個人坐在靠牆的長椅上,低垂著頭,雙手緊緊地攥著拳頭,龐大的身軀不停顫抖,看上去緊張而淒涼。

  「對不起,先生......」雪莉有些忐忑地叫道,巴赤那獨特的體貌特徵讓她一眼就認了出來。

  巴赤茫然抬頭,嘴角邊的鮮血正不斷湧出,胸口上已是觸目驚心的殷紅一片。

  雪莉驚訝地摀住了嘴:「上帝!你在流血!我這就去找醫生!」

  「我的哥哥在裡面,他斷了一條腿,我們不夠錢,他的口袋裡,就只有你的電話。」巴赤惶急地說道。

  「我會幫你們,但你得接受治療。」雪莉的語氣很輕,帶著顫抖,卻很堅定。

  旁邊一直站著的一名護士有些惱火地道:「小姐,這位先生簡直是個瘋子!他從那人開始動手術開始就坐在這裡,一直在吐血,就是不願意去症療室!」

  雪莉柔聲道:「你想他一出來就能看見你的人是吧?」

  巴赤嘴唇顫抖,哽咽著點頭。

  雪莉心中感動,輕輕拉起巴赤蒲扇般的大手:「我們先去看病,他出來的時候肯定不希望見到你現在的樣子。」

  「他的肺部短時期內曾受到過嚴重的貫穿傷,而現在,那裡由於受到強烈的震盪而裂開了創口,問題不算是太大。」醫生如是說道。

  在雪莉的一再堅持下,動完手術的巴赤被注射了一支鎮定劑沉沉睡去。

  雪莉怔怔地看了一會睡夢中仍然眉頭深鎖的巴赤,邁向陳野的病房。

  陳野的斷腿處早已清創止血,上身夾著薄薄的固定板,正安靜地躺在病床上,呼吸短促,滿臉儘是密密的細汗。

  雪莉拿出手絹,動作輕柔地放在陳野的臉龐上,還未擦拭,淚就已經流下。

  在終於弄清楚電話中語無倫次的惶然聲音所說的傷者時,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幾乎已完全失去思維能力。雖然雪莉經常會羞澀地幻想起與這個束著長髮的年輕人見面的情景,可卻從來沒有想到過會是在這種狀況下。

  雪白的手絹慢慢拭過陳野緊閉的眼,挺直的鼻樑,毫無血色的唇。蓋在軀幹上的毯子,突兀地陷下去了一角,雪莉怔怔地望著那裡,只是盼望著現在正所處的,是個即將清醒的噩夢。

  「小姐,由於您的兩位朋友都不是美國公民,所以,需要的治療費用會很高。」帶著寬邊眼鏡的院長捏著手中厚厚的一道單據說道。

  雪莉神色平靜:「我會盡快繳清,先生。」

  從辦公室走出來後,雪莉猶豫了一會,從包裡拿出了手機。

  「什麼?你一定是瘋了!!!雪莉,你聽我說,這樣去幫一個只見過一面的人?就算你喜歡他,也要先為自己考慮一下!」一個清脆的聲音在電話裡叫道。

  「卡麗雅,我是個成年人,當然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絕不能看著他們失去生命。請你借我一些錢,我的積蓄還是不夠。」雪莉站在醫院的迴廊上,周圍的人紛紛注視著這個臉上猶帶著淚痕的棕髮女孩。

  「雪莉,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錢我馬上給你送來,但希望你還是考慮清楚,你完全可以置身事外,沒有任何人能怪你。」卡麗雅收了線。

  雪莉咬住嘴唇,走向了病房。

  陳野醒來時,已是凌晨時分。斷腿處的劇痛讓他身下的床單已完全被汗水濕透,火辣辣的灼痛感自膝蓋蔓延至全身,就像有著幾千萬個貪婪的黑螞蟻正連皮帶骨地一路撕咬上來。

  伏在床邊的雪莉被陳野劇烈地顫抖驚醒,她剛一抬頭,就看見了那雙眸子,唯一不同的是,那裡已不再明亮,而是盛滿了深深的絕望的悲哀。

  雪莉又驚又喜:「你......你醒了?」

  陳野雙手撐床,似是想要坐起,雪莉正待去阻止時,他的人卻徒然倒下。

  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值班的貝諾醫生氣喘吁吁地推開房門:「怎麼了?」

  雪莉放脫了手中的緊急呼叫按鈕,焦急地道:「他在發高燒,很厲害的熱度!」

  貝諾醫生伸手去探,不禁嚇了一跳,病人的額頭燙得像個正在燃燒的火爐!慌忙去照陳野瞳孔時,那裡密佈著血絲,卻是由於體內高熱導致了毛細血管破裂的病徵。

  對身後的兩個護士下了一連串的指令後,貝諾醫生有些疑惑地掀起了陳野身上的毯子,這種可怕的熱度一般是重度感染後才會出現的併發症,而這個年輕人的創口新鮮,消毒又做的極好,怎麼可能出現這種症狀?

  雪莉被諾醫生發出了一聲驚呼嚇住,伸頭去看時,只見撩起一角的毯子下,陳野被包紮好的斷腿腫得像個豎置的水桶,最前端正不斷滲出的,是黑如墨汁的血。
dearator 發表於 2007-11-15 19:06

正文 第三十四章 雪莉的微笑(中)

「蛇毒,但又不是蛇毒。」緊急召開的症療會上,一個頭髮半禿相貌猥瑣的醫生猶豫著說道。

  院長差點把屁股底下的椅子砸過去——這是什麼屁話!

  「這個病人現在並沒有傷口感染的症狀,深度昏迷並持續高燒的原因,是他的體內充斥著一種奇怪的毒素,已經遍佈血液當中。毒素的基本構成是蛇毒,但卻要比它厲害得多,怎麼說呢?」猥瑣醫生敲了敲自己稀稀拉拉的腦袋:「它雖然致命,卻以極慢的速度侵蝕著體內的器官,並伴著劇烈的刺痛,是一種讓人除了自殺沒有第二種想法的東西。」

  「注射血清後的檢測結果出來了嗎?」院長問道。

  「六個小時內並沒有異常,甚至很穩定,器官的衰竭現象伴隨著高燒在六小時後出現。」另一名醫生回答道。

  院長接過報告草草掃了一眼:「現在他用的是哪種血清?可以試一下取樣分析,看看有沒有根治的可能性。」

  「DR5型,對眼鏡王蛇和蝰蛇的毒液具有很高的針對分解性,是目前哈佛生物實驗室最新的研製成果。」說話的醫生末了還補充了一句:「相當昂貴!」

  巴赤背著陳野,踏進了雪莉的單身公寓。他早在能夠下地時,就瞞著雪莉去辦理了出院手續,只是每天守在陳野身邊,沉默而固執。

  雪莉銀行帳戶上的數字變成了零,並且所有的信用卡都已經透支。陳野骨折處已經漸漸康復,同事們那裡借來的錢相比各種五花八門的的住院費用來,等於是杯水車薪。在詢問過醫師針劑注射方法後,她選擇搬回了家裡。

  為巴赤做好了晚飯,雪莉取下圍裙,將散落在頰邊的一縷頭髮挽回耳後,嫣然一笑:「我出去一會,很快就會回來,有事就打我的移動電話。」一段時間相處下來,她已把這個天真善良的巨人當成了自己的弟弟。

  「你是個好人。」巴赤的聲音低沉嘶啞,這些日子裡,他曾無數次地想去拉斯維加斯找陳家的人,卻又無數次地放棄了這個打算。沒有人比他更瞭解他的兄長,就算是死,陳野也不會收回跨出去的腳步。

  「我是你們的朋友。」雪莉輕輕道,抬手合上了房門。

  如同世界上任何一座城市一樣,紐約燈紅酒綠的夜晚同樣有著它的陰暗面,吸毒,賣淫,綁架,殺人,這些醜惡的事情藉著夜色在城市中的每一個角落裡發生著,同樣醜惡的人類或愉悅或無奈地參與其中,一如垃圾堆中正在忙碌不休的蟑螂。

  巴赤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怔怔注視著陳野,他心目中鐵血堅強似乎永遠不會倒下的兄長,正孤獨地躺在床上,形容枯槁,眼窩深陷,宛如一具毫無思想的冰冷屍體。

  「哥,我出去找找看有什麼事做,雪莉姐辭掉了工作,說是要找錢多一些的,我不能讓她一個人承擔這些事情。」巴赤已經習慣了對著陳野自言自語,他走到床邊又加上了一床被子:「醫生說你要注意保暖,會好的很快,我出去了,你不要亂動。」

  陳野沒有半點反應,身體硬直如僵,就像一個安靜沉默的聆聽者。巴赤心中酸楚,沒有關燈就轉身出門,他不想自己的兄長獨處在黑暗中,哪怕,是在毫無意識的情況下。

  雪莉回家時,已是凌晨三點,遠遠望去,公寓的燈還亮著,這讓她的心裡不禁泛起溫暖的感覺。

  推開門時,神色略顯得有些疲憊的雪莉愣住,客廳裡的桌子上堆滿了袋裝食物和牛奶,而那裡在出門前還是空的。

  「雪莉姐姐,你去哪裡了?」巴赤見她回來了很是高興。

  「我去母親那裡借一點錢,她住在另外一個州。」雪莉有些疑惑地指指桌上:「這些東西是哪來的?」

  「是我買的,我找到了一份工作,血清很貴,我知道的。」巴赤遞過來一卷皺巴巴的美元,認真地道:「等哥哥好了,我們會還清所有欠你的錢,再給你買很多好吃的。」

  雪莉眼眶微紅,強笑道:「他今天還有發熱嗎?」

  「沒有,打完針後哥哥的狀況很好。」巴赤小聲道。

  「你的臉怎麼了?」雪莉注意到巴赤一直偏向另一面的臉框似乎有些腫起。

  巴赤有些尷尬地看著地面:「我很笨,除了打拳什麼也不會,本來是想去找地下拳場的,可是卻只找到了一個小馬戲團在招人,我見工作時間不長,錢也很多,就......」

  「表演什麼?」雪莉的聲音嚴厲起來。

  「做人肉沙包給觀眾打。」巴赤滿不在乎地笑:「他們打得高興了,就會多給我些錢,巴赤也很高興。哥哥說過人要靠自己,他的話,總是對的。」

  雪莉摀住了嘴,淚水已奪眶而出。

  巴赤裹著一張薄毯在客廳的角落裡睡下後,雪莉輕輕推開臥室門,坐到了陳野床邊,藉著窗外透進來的一抹清冷月色,她靜靜凝視著那張睡夢中隱然帶著痛苦之色的臉龐,目中愛憐橫溢,竟是癡了。

  ※※※

  「對不起,請您能不能再多貸一些?這些錢真的對我很重要。」雪莉急急地說道。

  「小姐,您的房子只能抵押這麼多了,這已經是我能夠放寬的最大限度。」電話裡個一個男子聲音以例行公事的口吻說道。

  「那......那好吧,我下午會過來辦手續。」

  電話那頭收了線,聽筒裡傳來「嘟嘟」的盲音聲。

  巴赤早早就出了門,兩個星期來,他的身上已是傷痕纍纍。由於陳野的發作時間相隔變短,對血清的需求量也越來越大,巴赤幾乎是住在了那個三流的馬戲團中,只是每天匆匆地回來送一次錢。

  雪莉在航空公司請了長假,只是一心在家照顧陳野。在賣掉了那部七成新的雪佛萊和所有的首飾後,她最終選擇了將房子抵押給銀行,以後的日子,雪莉已經無暇去想,每晚臨睡前,她都會小聲地向聖母瑪利亞祈禱,只是希望第二天早上看到他睜開眼睛,和自己說上幾句話,僅此而已。

  猶豫了一會,雪莉撥通了另外一個號碼,接通後,她的聲音開始變得有些顫抖:「是的,我是雪莉,我已經考慮清楚了,今天晚上就能來上班。」

  「這可真是個聰明的選擇,寶貝兒,漂亮堅挺的奶子總會為你換回些什麼的,我早就這樣告訴過你。」一個粗魯的聲音戲謔道。

  雪莉強忍著淚水,咬牙道:「我只跳脫衣舞,要是不能答應這個條件,我就去找別家!」

  一隻手輕輕地按在了話機上,雪莉轉頭,整個人頓時如泥塑木雕般怔住。

  陳野扶住沙發安靜地站在她的旁邊,目光中充滿了歉疚與憐惜。他的面容憔悴,臉色蒼白,右腿褲管空蕩蕩地耷在身下,但身體,卻已挺直得像把永不彎折的軍刀! 
dearator 發表於 2007-11-15 19:06

正文 第三十五章 雪莉的微笑(下)

你這樣做值得嗎?」陳野沙啞地開口。

  雪莉發出一聲欣喜的低呼,回身緊緊地抱住陳野,一直以來強自壓抑的焦急痛苦悉數化為淚水滾滾而出,她哽咽著將頭深深埋在陳野胸前,用力收緊手臂。聖母瑪利亞的微笑,終於在無數次心碎的祈禱後,在這個溫柔虔誠的女孩面前展現。

  陳野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右手抬起似乎是想輕拍撫慰,但終於還是放下,神色複雜之極。

  在陳野固執的堅持下,雪莉拿著巴赤歪歪扭扭寫下地址的紙頭,和他一起找到了那個位於幾條街外的小馬戲團。

  夜幕初降,馬戲團中正是一天生意最好的時候。在扔著火把的小丑們被噓聲趕下台後,巴赤戴著一個鬼面頭套,赤著上身走了上來,迎接他的,是雨點般的雜物。每一個觀眾都狠狠地擲出手中早就準備好的果皮、石子甚至是酒瓶,折磨這個醜陋高大的魔鬼所帶來的快感,是他們肯付上五美元進這個矮小帳篷的最大原因。

  「先生們,只要再付上五美元,區區的五美元就可以讓你們有三次痛毆這個巨人的機會,無論用拳頭還是用腿,只要三次裡面能夠擊倒這頭大傢伙,就可以贏得五十美元!」一個長著碩大鷹鉤鼻的男人吼道。

  儘管已經試過了很多次,很多醉熏熏的大漢還是對在這人肉沙包上練拳而樂此不疲,而每每聽到觀眾席上為數不多的女人們的尖叫聲時,他們的勁頭便會愈發地高漲起來。

  陳野在雪莉的攙扶下,悄然站在後排,看著排著隊的男人們揮拳砸向木樁般呆呆佇立的巴赤,臉色變得煞白。

  法庫斯是個魁梧的卡車司機,晚上來這裡揮上兩拳成了這個星期來他的枯燥工作外的最大享受。在領教了巴赤身上猶如鋼鐵般堅硬的肌肉給手腕帶來的損傷後,和大多數人一樣,法庫斯將攻擊目標,放到了巨人臉上。

  他今天的運氣實在是不錯,第一拳就讓巴赤的面罩上印出了鮮血,雖然手腕似乎還有些痛,但這無疑增強了卡車司機的信心,剛才若不是這狡猾的巨人頭偏了偏,自己可能已經打斷了他的鼻樑骨! 

  法庫斯頗有氣勢地吼了一聲,又是一拳揮起,五十美元的獎金離他似乎只有咫尺之遙。

  一隻手斜刺伸出,截住了法庫斯的攻擊。

  法庫斯只覺得自己的拳頭就像是落入了一個不斷收緊的鐵夾,手骨正在巨大壓力下發出類似於磨損的汽車軸承旋轉時所產生的恐怖「咯吱」聲,驚恐萬分地轉頭去望時,一雙野獸般冰冷殘忍的黑色眸子讓法庫斯的褲襠前剎那間滲出一塊濕痕,迅速而無聲地擴大著。

  「你再碰他一下,我就先殺了你,然後找出你口袋裡的身份證,去你家殺光所有的人。」陳野湊近了法庫斯的面部,直視著他的眼睛一字字地說道。

  卡車司機落荒而逃的同時,陳野很明顯地感覺到扶住自己的那個嬌小身體僵硬了一下,他沒有說話,也不打算去看上一眼。

  「你這個狗娘養的殘廢,我今天要不把你的另外一條腿......」馬戲團的老闆氣勢洶洶地帶著幾個膀大腰圓的漢子衝了過來,卻在半路突然停住,喝罵聲也隨之消失,牙齒打顫的聲音慢慢響了起來。

  反手一把扯掉頭罩的巴赤面目高高腫起,這個平日裡看上去甚至有些靦腆的巨人正滿面煞氣地拔出了場邊一根用來固定旗幟的空心鐵樁,馬戲團老闆驚恐地看著碗口粗的鐵樁在他手中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聲音後扭成了一團,開始一刻不停地在胸口上劃著十字。

  巴赤噹啷一聲扔掉手中的金屬麻花,橫蠻地掃了一眼縮在一起的眾人,轉身背起陳野揚長而出,整個馬戲團帳篷中鴉雀無聲。

  「哥,你什麼時候醒的啊?我就知道你會很快醒過來的!不過你不在家呆著跑來這裡幹嘛?這下要去找別的工作了。」的士中,巴赤半是開心半是擔憂地道。

  「明天開始我不再注射那種東西。」陳野淡淡道:「我們還有別的事情要做。」

  「絕對不行!你會死的!」雪莉拉住他的衣襟,急急地道。

  陳野心中微微觸動:「每個人都會死,區別就是死的方式不同。你為我所做的一切,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但是這已經足夠。」

  雪莉望著他明亮的眸子,心中又是甜蜜又是酸澀:「我會去找幾份兼職,一定可以的,我們這麼長時間都堅持下來了......」

  「有些事情我現在必須去做,就算是爬,也要爬去的。」陳野聽著收音機中播報的林辛同榮登林氏集團首席執行官兼總裁的簡訊,目光已冷得像冰。

  拒絕注射血清的陳野整個晚上都以驚人的意志力克制著自己,斷腿處的劇痛火辣辣地傳遍全身,幾乎要令人窒息。高燒使得他的整個人就像剛從水裡撩上來似的,身下的床單已經被冷汗濕透。

  雪莉抱著一個大大的玩具熊坐在沙發上,長而翹的睫毛上掛著淚珠,一直以來她都是一個很自立的女孩子,但現在,卻脆弱地像個易碎的瓷娃娃。

  巴赤焦躁不安地在客廳裡來回轉著圈子,不時捶打著自己的腦袋,以前受傷的創口早已迸裂出血,他卻渾然不覺。

  清晨,第一縷陽光從窗外投入時,雪莉被一陣響動驚醒,掀起身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被蓋上的被子,她奔到了門口,一部計程車已經噴著青色尾煙遠遠開走。

  茫然走進已經空空蕩蕩的臥房,陳野枕頭下的壓著的一張白紙引起雪莉的注意。

  「我會回來,很快。」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沒有署名。

  雪莉微笑,淚水卻又不爭氣地流下。
dearator 發表於 2007-11-15 19:07

正文 第三十六章 惡魔島

「哥,這裡和我們以前呆的山谷好像啊!」巴赤口中噴著濃濃的白氣叫道,同時將背上裹著厚厚大衣的陳野往上托了托。

  陳野昏昏沉沉地看著周圍白茫茫的冰天雪地,微微點了點頭。

  兩人一路尋到了美國極北處,阿拉斯加西南面白令海上的努尼瓦克島。陳野的意識伴隨著持續不斷的熱度在逐漸迷糊,疼痛感已經沒有那麼劇烈。他現在腦海中唯一牢記的,就是那張照片後的簡單地址——努尼瓦克島卡卡羅亞,老爺子留下的東西,陳野直覺一定不會那麼簡單。

  復仇的火焰,從陳野清醒的那一刻起就在靈魂深處兇猛而熾烈地燃燒著,以至於每當他想起那個殘酷的夜晚時,這股黑色狂暴的烈火幾乎要破體而出,去將這世上所有的一切燒得灰飛煙滅。

  這個面積兩千多平方公里的島上,就只住有兩百多名居民,全部都是穿著海豹皮靴矮壯敦實的愛斯基摩人。在他們用冰砌起的居住地裡,巴赤問過了好幾個略通英語的男人,可是當聽到那個古怪的地名後,每個人的第一反應就是用力搖著手,臉色慘白地往後退,彷彿他們在找尋的,正是傳說中的修羅地獄。

  在嘗試了很多次後,巴赤苦悶地歎了口氣,背起陳野想去到村落的另一頭碰碰運氣。

  「我想我知道那個地方。」一個結結巴巴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巴赤大喜過望,轉過身只見一個全身包在馴鹿皮中只露出了一張臉的矮小漢子,正在對他招手。

  「我知道怎麼去卡卡羅亞,不過要看你們身上有沒有我想要的東西。」矮小漢子身上完全沒有一般愛斯基摩人那種淳樸的神態,兩隻微瞇著的小眼裡正閃動著狡黠的光芒。

  巴赤掏空了所有的口袋,捧出幾十美金:「這是我身上所有的錢了,可以能帶我們去嗎?」

  矮小漢子猶豫了一會:「我還想要你身上的衣服。」

  在心滿意足地換上巴赤的羽絨服後,老頭又在巴赤身上挎著的背包裡翻了半天,見再也沒有什麼油水可撈這才帶著兩人走向遠處的海面。

  「這裡就只有你認識那個地方嗎?」巴赤有些納悶地問道,同時大力搔著脖子,馴鹿皮衣上的毛刺在上面讓他感覺有些癢癢。

  矮小漢子吞了一口口水:「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們都不敢去,那裡有會吃人的魔鬼,我也是沒辦法,白人們的酒總是很貴......」

  「魔鬼?」巴赤有些納悶,但也沒放在心上,對他來說,這世上的人要遠比魔鬼可怕的多。

  坐上一艘包著海象皮的小舟,矮小漢子熟練地操弄著船槳,幾聲輕微的觸水聲後,小舟平穩緩慢地向北劃去。

  距離努尼瓦克島西北兩海里處,有著一個大約面積為十幾平方公里的極小橢圓型島嶼,在連綿的礁石環侍下,宛如露出海面的巨大龜殼。

  將兩人放在海島一角的冰面上後,矮小漢子逃也似地划動船槳,離開了小島。

  「我們怎麼回去?」巴赤突然想起了一個重要的問題。

  矮小漢子遠遠在舟上笑嘻嘻地做了一個游泳的姿勢,加速劃走。

  巴赤暴跳如雷,破口大罵了半天才恨恨地背著陳野在島上搜尋起來。

  整座島嶼上,密佈著厚厚的苔蘚和地衣,矮小的灌木和枝短根粗的北極柳在風中微微搖弋,似乎是在歡迎著來自遠方的客人。一隻黑色賊鷗遠遠落在岸邊的冰層上,嘴裡叼著枚剛剛偷來的鳥卵,顯得有些得意洋洋。

  巴赤兜了半天,連半點不尋常的東西也沒發現,不禁有些奇怪起來:「哥,難道爺爺是把這島留給你啊?我們要這玩意有什麼用!用來種菜嗎?」

  陳野低低地應了一聲,卻沒說話。

  巴赤反手向後去探陳野的額頭,一摸之下頓時嚇了一跳,那裡正燙得像塊燒紅了的烙鐵。

  巴赤一隻手輕輕挾住陳野放了下來,從包裡摸出瓶純水餵了他幾口。一路上以來,陳野的情況就一直不好,但像剛開始那般的高燒這還是頭一次。

  焦慮地看著陳野乾燥開裂的嘴唇和赤紅的雙眼,巴赤開始後悔不應該順從他的意思而中斷了治療,和陳野所考慮的東西不同,在這個巨人心裡,兄長的生命才是放在第一位的。

  幾聲低低的吱叫響起,一隻絕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黑猩猩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大搖大擺地從巴赤面前走過。如人類般靈動的眼睛正好奇地打量著兩人,讓巴赤感到一陣惡寒的是,它居然長著一張鱷魚般生滿利齒的長嘴!

  巴赤瞠目結舌地望著那只可怕的猩猩撲翻了一頭伏在冰面上的海豹,如同食肉猛獸般狼吞虎嚥起來,鮮血正從它那張長嘴邊源源湧出,滴在粗長得有些過分的體毛上,顯得極其詭異。

  遠處隱隱一陣吆喝聲傳來,黑猩猩前肢撐地,發出興奮的怪叫,向著那個方向跑去。

  巴赤咬著牙背起幾近昏迷的陳野,跟在了後面。

  到了小島的最東側時,巴赤失去了那隻怪物的蹤跡。在附近找尋了一會後,兩塊碩大寬闊鋪在地上的長方形鐵蓋引起了他的注意。看著周圍光禿禿的地表,巴赤猶豫了一會,用腳踏了踏鐵蓋。

  隨著沉悶轟然的空蕩迴響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突兀從腳下傳出:「媽的,你小子用腳來敲門的嗎?」

  巴赤促不及防,被嚇得差點坐倒。

  「卡卡」的機簧聲中,兩面鐵蓋緩緩向外分開,露出了下面的一個大洞,一個眉毛鬍子頭髮亂糟糟連在一起的腦袋露了出來:「天王蓋地虎!」

  巴赤看著這個有如毛球一般的頭,實在是分不清自己到底身處在哪顆星球上:「你在說什麼?」

  毛球顯得有些鬱悶:「你是誰?怎麼會來這個破地方?連這麼經典的暗號都對不上,真是的!」

  巴赤拿出照片:「林爺爺叫我們來的。」

  「那個老傢伙還沒死啊?行了,進來吧!」毛球瞄了一眼照片,又縮回地下。

  巴赤跟在怪人身後,走進這個砌有整齊水泥台階的地洞中。看到他對緊拉住自己手的黑猩猩有些害怕的樣子,毛球拍了拍寵物的頭,口中發出一陣惡意的桀桀怪笑:「這一帶的土著都認為這傢伙會吃人,事實上它只是比較喜歡肉而已!下面更恐怖的東西還多的是,因為,這裡是惡魔島!」

  
dearator 發表於 2007-11-15 19:08

正文 第三十七章 科學狂人

巴赤完全沒有想到,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會存在這樣恐怖的地方,他彷彿又回到了童年那令人發冷的噩夢當中。而不同的是,眼前出現的這些東西,卻比夢中的厲鬼還要獰惡。

  整個地下空間,有如一個龐大到匪夷所思的蜂巢般被分成了許多獨立的單位。一道粗大湍急的水流從高處注入,流經人工修建的寬闊水道消失地底不見,幾台貫流式水輪發電機嗡嗡地工作著,各個角落裡的射燈將這裡照得亮如白晝。

  跟隨著頂著毛球腦袋的怪人,巴赤經過了一個又一個小型洞穴,那裡面,一些奇詭的生物讓他的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

  鐵籠內,一頭碩大的黑豹冷冷地注視著巴赤,寶石般妖異的眼睛生了三隻,它面前的食盆裡放的,居然是外面遍地可見的苔蘚!

  兩條粗大的蟒蛇正在恆溫的玻璃箱中緩慢游動,背脊上卻生滿了鋒銳可怕的狹長骨刺。

  十幾隻南美箭蛙火紅的肚皮下,八條生滿剛毛的長腿詭異迅速地舞動著,使得它們看上去,就像是一群畸形的狼蛛......

  「麥斯,我們有客人來了!」怪人停下了腳步,對著最底層的一個方型洞穴叫道。

  一個和他一模一樣的毛球腦袋伸了出來:「德維爾潘,你這傢伙能不能讓我安靜會......客人?」他看到了巴赤和陳野,頓時大為高興:」這下可以熱鬧幾天了!快請進來!」

  洞穴中,插滿了密密麻麻各色導線的大型儀器和幾台電腦亂七八糟地擠在一起,大大小小的試管擺得到處都是,幾個密封著的大玻璃艙內,積滿了綠色的液體,隱約有些什麼東西浸在裡面。巴赤找了半天,才將陳野放到了唯一一張勉強能稱為椅子的東西上。

  「咦?這個年輕人好像有一點不對勁!嘖嘖,還斷了條腿,真是可憐!」麥斯望著陳野歎道,語氣中卻半點遺憾的意思也無。

  「我哥哥中了一種毒,每天都得要注射血清的,可是現在......」巴赤伸手幫陳野擦去頭上的冷汗,後者雙眼緊閉,已經陷入了昏迷。

  德維爾潘輕蔑地哼了一聲:「血清?被蛇咬過嗎?居然還有人在用這種可笑的東西......對了,老東西叫你們來有什麼事?他平時可把那張照片看得和寶貝似的!」

  「林爺爺臨死前說是有東西放在這裡,叫我哥哥來拿。」巴赤難過地指了指陳野補充道:「他是爺爺的孫子。」

  德維爾潘和麥斯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地急問道:「林他死了?!」

  巴赤神色黯然:「被人殺死的。」

  麥斯登時蹲在地上號啕大哭起來,雙手狠狠地揪住了自己的頭髮。德維爾潘則兩眼發直,口中不斷地喃喃自語:「不可能,這不可能!有那幫怪物在他身邊,有什麼人能傷得了他!」

  巴赤低聲把事情說了一遍。

  麥斯切齒道:「狗娘養的!我一定要殺了他!」

  「就憑你?林的那些朋友還差不多!先救人!這小傢伙是林的孫子!」德維爾潘吼道。

  麥斯躊躇道:「可是我們的實驗還從未在人體上做過......」

  德維爾潘伸手去搭陳野頸動脈,另一隻手翻起了他的眼皮:「他的心跳搏動微弱,體溫很高,瞳孔已經有些擴散,依我看活不到明天。」他拍了拍麥斯的肩膀:「這麼多年了,你忘了我們的最終目的是什麼?難道就是為了做幾個四不像出來嗎?」

  麥斯咬牙點頭:「雖然冒險,也只能這樣了!」

  巴赤目瞪口呆地看著兩個毛球將陳野衣服全部脫光,搬進了一個直立的圓柱狀玻璃艙內,放入了那種綠色的粘稠液體,一直淹沒到陳野的口鼻下才罷手。

  「你們能救我哥?」巴赤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兩個怪人讓他實在無法和醫生聯繫在一起。

  「一年前是沒辦法,現在應該可以!」麥斯合上艙蓋,飛快地在電腦上敲出一串指令,幾支粗大的針管從玻璃艙內壁伸出,緩緩刺入陳野體內。

  德維爾潘看著旁邊儀器內打印出的長長一串數據:「不過他好了以後會變得有點古怪,唔,應該是相當古怪!」他的眼睛裡透出惡毒的光芒:「我要讓那個畜生知道,他做了一件多麼愚蠢的事情!」

  接下來的日子裡,陳野一直沒有甦醒。兩個毛球每天都會往他體內輸入一些有著希奇古怪顏色的液體。然而兩人的意見卻往往不統一,有時候麥斯剛用完一種,德維爾潘就立即氣惱地去輸進另外一劑,陳野似乎已變成了他們的實驗道具,這讓巴赤很是擔驚受怕。

  奇跡,終於在半個月以後的一個晚上發生。

  巴赤已經被那些壓縮食品弄得快要發狂,在輕鬆地獵到了一頭半大的海豹後,烤肉的香味漸漸傳遍了整個小島。兩個毛球和一頭猩猩幾乎是立刻拍馬殺到,巴赤頗有些狼狽地搶回小半隻海豹逃回地下,坐到了陳野的身邊。

  巴赤每天吃飯時都會在陳野的玻璃艙邊盤腿坐在地上,從小到大,他已經習慣了和兄長一起,每時每刻。

  正大嚼間,巴赤眼角餘光突然感覺到艙內靜止的液體晃動了一下,他立即抬頭,緊張地看著陳野,生怕是自己的錯覺。

  陳野仍舊緊閉著眼,一動不動。巴赤歎了口氣,低頭時卻隱隱覺得有些什麼異常之處。

  再仔細看時,深綠色的液體中,陳野原本空蕩蕩的右小腿處,一個陰影正若隱若現。

  被巴赤一手一個拎進來的德維爾潘和麥斯沒有半點驚訝的樣子,兩人看了一會儀器邊的數據,相視而笑。

  「那個是什麼?」巴赤吼道,心中打定主意如果這兩個傢伙敢把陳野變成怪物,他就先把他們變成死人。

  「還能是什麼?」麥斯得意洋洋地反問。

  德維爾潘輕描淡寫道:「一條腿而已。」

  巴赤張大了嘴巴。

  陳野的新肢體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成型,但是人卻還是處於無意識狀態。

  巴赤每天都笑得合不攏嘴,這種事是他連做夢都不敢想的,兩個毛球野人般的臉孔現在在他心裡,無疑比這世上的大多數東西都要可愛。

  「開始嗎?」麥斯的聲音顯得有些忐忑不安。

  德維爾潘凝重點頭:「應該不會有問題,我們近一年來的實驗從來沒有失敗過!」

  麥斯顫抖著按下按鈕,最後一支黑色針劑緩緩注入陳野體內。

  隨著鋒銳的針管抽出體內,陳野的十支手指不易察覺地跳動了一下,胸腹部突然上挺,整個人在液體中劇烈抽搐起來。

  伴隨著他的動作,所有儀器上的指針全部瘋狂地大幅度左右搖擺,電腦的顯示屏忽明忽暗,騰騰地冒著黑煙,機箱內外爬滿了淡藍色的火花。

  德維爾潘大驚失色,拉起其餘兩人就往外跑。

  巴赤掙脫他的手,直衝到玻璃艙前猛地掀開蓋子,綠色液體立即湧出流了一地,他一把扛起陳野,剛跑到洞穴門口時身後連環幾聲砰然巨響,巨大的衝擊波將巴赤重重推倒在地,幾枚鋒利的顯示屏碎片深深地插入了後背上的肌肉,頓時血流如注。

  巴赤揉了揉嗡嗡作響的耳朵,惶急地望向身側,一隻手卻已經伸到他的面前。抬頭去看時,陳野,正在對他微笑。

  
dearator 發表於 2007-11-15 19:08

正文 第三十八章 來自光明的力量

麥斯環視著正在熊熊燃起烈焰的洞內,無力地哀號了起來:「我的資料......」

  德維爾潘抄起角落裡的一支滅火器,咬牙切齒地要往裡沖時卻被陳野一把拉住。

  「你認為那裡面還有什麼東西能剩下嗎?」陳野微笑,目光深邃清澄。

  「所有的一切都在電腦裡!那是我們七年來的心血!」德維爾潘大吼。

  陳野拍拍他的肩膀,語氣平靜而堅定:「只要人還在,又有什麼是不能重頭來過的?」

  一道圓弧狀藍色極光斜斜劃過夜空,絢麗得,宛如心中女子唇邊的那抹溫柔笑靨。

  陳野負手站在島上,靜靜地望向那片炫目景色。巴赤蹲在他的身邊,正小心而好奇地觸碰著那條膚色溫潤與膝蓋以上有著明顯差異的腿,這個舉動他已經做了不下二十次。

  「你醒過來以後,就只是在下面四處轉悠,難道就沒什麼想問的?」麥斯有些好奇地道。

  陳野目光溫暖:「如果你們自己想說,那自然就會說,我只是把這,當成了爺爺留下的禮物。」

  德維爾潘低低歎息:「林他是個好人,幾年前我們倆還是某個大學生物系教授的時候,曾因為一次過格的實驗而導致身敗名裂,人也被關了起來。林恰巧知道這件事後,便去付了一大筆保釋金,再將我們倆弄到了這個二戰時留下的地下基地,這裡所有的設備儀器都是根據我們的要求提供的。在諾姆的一個小鎮上,那裡每隔半個月就會有人開著快艇送補給來島上,這些年來從未斷過。」

  陳野目光閃動:「過格的實驗?」

  麥斯低頭:「我們兩個主攻基因學,有一次異想天開,在幾具人類屍體身上融入了一些培植過的動物基因體,導致了他們的某些部位變得有些怪異......」

  「這個世界上,真正瞭解我們的,就只有林他一個人!當初他幫我們時,那個畜生曾經極力阻止,說林不應該把錢扔到兩個因為侮辱屍體罪而被起訴的瘋子身上。」德維爾潘緊緊捏住了拳頭,聲音哽咽:「我最感激的,從來就不是他為我們所做的這些。而是在第一次見面時,他沒有像其他人那樣用看怪物般的眼神看我們,而是笑著說了一句話——『這世上庸人本多,能夠理解你們的,一兩個也就夠了。』」

  「包括家人朋友在內的所有人都說我們倆是瘋子,唯一瞭解我們的人,現在又不在了。」麥斯抽泣:「上次他來島上時,我就覺得有些什麼地方不對勁,看樣子恐怕他早就已經知道那個畜生的想法,只不過不願意去面對而已。」

  陳野眉角處不易察覺地抽搐了一下。

  「一直以來,我們都在致力研究基因再造,也就是通過破譯DNA密碼的方式,使兩個不同生命的基因能夠融合突變,產生一種新的、完全擯棄了原來缺陷的基因體。我們把這稱之為——光明計劃。如果可能的話。人類將擁有無法想像的光明未來。」德維爾潘神色略有些激動:「你在下面看到的那些怪物都是與原來完全不同的、新的生命。那只黑猩猩是我們在獸類再造中最接近成功的產物,它仍保持著對人類的依賴感,要是嘴能恢復原狀卻又繼續擁有食肉動物兇猛獵食技巧和天性,那就是完美了。當然,我們並沒有在你身上用到這種還不成熟的方式。」

  巴赤在旁邊暗自噓了一口氣,他一旦想到陳野長出一張長嘴時,就眼前陣陣發黑。

  「走獸類本來是我們的主攻項目,畢竟大多數都和人類一樣是哺乳動物,DNA構成上也相當相似。而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一年前在次偶然的機會下,我們在偶爾涉獵的昆蟲基因改造上居然取得了巨大的突破!」和所有科學家一樣,麥斯談起自己的研究項目時兩眼發光,手舞足蹈。

  德維爾潘身體顫抖:「我們在打破了人類DNA排序後能夠同時融入四種改造後的昆蟲基因,原先的雙螺旋結構變成了四螺旋,而鹼基對的排序由原先的100--400個增加到了600——2000個!知道是什麼意思嗎?這意味著這樣的細胞將會擁有無法想像的強悍生命力!」

  麥斯笑道:「在你的身上,我們分別植入了蛇、壁虎和另外兩種昆蟲的基因培植體。當然,我們只留下了一些對你有用的物質,比如說蛇本身的解毒酶製造功能和壁虎的再生能力。所以,你不必擔心某一天會突然長出條尾巴來。」

  儘管在見識過那些怪物後,陳野對自己身上的變化在思想上已經早有準備,但聽到這裡禁不住還是有點眩暈。

  「細胞的變異融合是有先後的,看樣子前兩種已經在你身上起了作用,現在,你只要安心等待以後的變化,那應該不會太久。」麥斯笑得有些神秘。

  「另外兩種是什麼?」巴赤顯得有些好奇。

  「會讓他變得不像現在這樣脆弱的東西。」德維爾潘的表情變得獰惡無比:「就算我們不知道怎麼找到林的那些朋友,那個畜生也一定想不到光明計劃能給他帶來了多大的樂子!」

  「我想爺爺如果在世的話,一定會很欣慰當年作出的決定,你們的確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科學家!」陳野微笑:「雖然不是很習慣自己被變成怪物,但我想,對一個渴望復仇的人來說,力量無疑是一件很好的禮物!」

  巴赤在一旁有些茫然地看著陳野,在巨人的眼中,兄長身上正悄然地起著一些變化,沉靜似水的表情後面,一些陌生的東西正在隱伏其下。

  補給船再來的時候,陳野和巴赤已在島邊等待。

  「你們真的決定留在這裡?」陳野問道。

  德維爾潘笑笑:「我們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方式,等下次送來設備,我們倆就又能從頭開始。雖然可能會需要很長時間,但我想你說的對,人活著,就還有希望。」他滿懷希望地望向陳野:「我不知道你將怎麼去做,但我希望你放手去做!」

  「我會先去做一些事,然後培植一點屬於我自己的力量,畢竟只是靠我和巴赤的拳頭,那是行不通的。」陳野淡淡地道:「林家勢力龐大,身邊又有些很古怪的人,我會留著我的命,慢慢地和他們玩下去。」

  麥斯拿出了一張信用卡:「這個是林在幾年前扔下的,不知道他說留給你的是不是這個?反正我們也用不上,你應該會需要它。記得幫我們狠狠踢那個畜生的屁股!」

  陳野接過,微微點頭,和巴赤轉身踏上快艇。

  「這麼長時間了都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呢?」麥斯在快艇的轟鳴聲中,揮手叫道。

  陳野站在船頭,如濤般的海風將他的衣襟吹得獵獵作響:「我叫林野!」

  地下,幾十隻半鼠半兔模樣的小動物正蔌蔌地在被燒成烏黑一片的洞穴中穿梭,似是在尋找食物。兩支破裂的試管嘰裡咕嚕地在它們腳下滾動不休,一支表面刻有Flea的字樣,另一支,只能隱隱地看見一個「A」字。
dearator 發表於 2007-11-15 19:09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弈

紐約十五大街林氏集團總部。

  林辛同在一群高級助理的簇擁下緩步邁出電梯,一套裁剪流暢的黑色西裝襯得整個人幹練無比。底層的大廳內,一路上遇見的所有人無不恭謹地向他示意。現在的林家帝國裡,這個白皙男子已是當之無愧的皇者。

  即將步出旋轉大門的一刻,專心聽著隨從輕聲報告的林辛同突然止步,與身後一名面目陰沉的中年人同時將視線投向了左側。

  大廳邊的巨幅油畫旁,一個束著黑色長髮的年輕人正帶著微笑看向他們,親切得,像是個多年未曾謀面的老友。

  林辛同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溫文隨和的表情剎那間不翼而飛,臉色鐵青地像是被人狠狠地摑了一掌。

  林野悠然走到了他的面前站定,伸出了手:「好久不見,林先生!」

  林辛同迅速鎮定了下來,握住了對方的手,臉上浮出雍容笑意:「您好,陳先生,的確是好久不見!」

  「紐約可真是個奇妙的地方,對於像我這樣一心感恩的人來說,這個國際都會其實也不算是太大。」林野輕輕一握,抽回了手:「雖然有些不禮貌,但是還是不得不提醒您,我姓林。」

  林辛同一怔,隨即失笑道:「對對!您看對一個上了一點年紀的人來說,記憶力衰退可真是件讓人頭疼的事情!」他將視線移向林野的右腿:「林先生的貴恙無妨了嗎?套上義肢出來走動很不愉快罷!」

  林野笑笑:「有時候,往往是再不愉快的事情也得去面對。人,總不能老是活在逃避當中。」

  林辛同目光中閃過一絲訝然之色:「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林先生給我的帶來的驚喜可真是不小。」他揮手遣退身邊的一眾高級助理:「有一種叫做蟑螂的蟲類生命力極強,據說將頭砍下後,它仍能活上七天後才死,當真是頑強至極了。不過依我看蟑螂畢竟是蟑螂,再怎麼命硬,也只是種爬蟲而已,在人類面前,它是沒有什麼多大作為的。」

  「其實我並不覺得人類有什麼值得驕傲的地方,就拿最簡單的一件事來說,鳥兒尚知反哺,某些人類在這方面怕是連鳥兒也不如了。」林野四處環顧:「這裡可真是個富麗堂皇的地方,簡直堂皇到讓人不顧一切地想去成為這裡的主人,權勢的誘惑,對很多人來說都是無法抗拒的。林先生不知道同不同意我的看法?「

  林辛同搖頭:「那是要看什麼人了,有些人一生下來就是梟雄,注定會輝煌一生。」他輕蔑地看著林野:「而有一些雖然同樣有著高貴的血統,但卻是徹頭徹尾的廢材,永遠也翻不了身的廢物!」

  林野目光澄靜:「在很小的時候,就有個玩世不恭的兄長告訴過我,想要折磨一個男人最好的方式,莫過於搶走他心愛的女人,那會讓他比死還難受。而我,卻不是這樣認為。」他的話語中毫不掩飾地流露出赤裸的野心:「折磨一個人的最好方法,就是先奪走他的一切,最後再是生命!」

  林辛同啞然失笑:「你認為可以做的到嗎?」

  「我想試試看。」林野真摯地微笑。

  「那我等著那一天!」林辛同幾乎笑得喘不過氣。

  「和您說話真是件愉快的事情,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那麼,告辭了林先生!」林野微欠了欠身,舉步欲行時忽又停下望向了林辛同身後正瞪視自己的中年人:「對了,麻煩,上香時替我問候您的師兄!」

  看著林野施施然遠去的背影,林辛同的笑容慢慢收斂:「我是說怎麼少了兩具屍骸,原來他們居然真的逃了出去!還真是死不了的蟑螂命!」

  「查出他們現在的住處,我晚上去一次。」中年人目光中帶著嗜血的興奮。

  「他雖然看上去好像有點長進,可終究還是個廢物!如果真是個做大事的人就不會讓我知道他還活著!幼稚,居然來威脅我!難道他不知道我在美國要弄死他比踩死只螞蟻還要簡單嗎?」林辛同擺了擺手:「『他們』已經相信了這是場意外,知道這傢伙存在的人又都已經死了,他完全就成不了氣候!所以,先把精力留著和日本人打交道!」

  頓了一頓,他有些遲疑地道:「先找幾個人盯著他,看看這小子到底想要幹什麼,有這麼個廢物在身邊蹦達,倒也是件賞心悅目的事情!」

  中年人沒有說話,陰冷的臉上殺機畢露。

  拐過街頭轉角,林野微微加快了步伐,臉上露出了與他年齡絕不相稱的老成笑容。

  ※※※

  皇后區較為冷僻的東段,一幢獨立複式六層建築裡。

  巴赤正將一個巨大的旅行袋放到桌上,當著屋主面前拉開,滿袋綠油油散發著油墨香味的美金露了出來。

  「我要這幢房子,價錢你開,有什麼問題嗎?」巴赤嗡聲嗡氣地道。

  滿面油光的屋主飛快搖頭,面對著這麼一袋寶貝兒,就是把自己的老婆馬上讓出來,他也絕對沒有問題。

  ※※※

  肯尼迪機場。

  一群身材高挑的空中小姐正說說笑笑地從員工通道中行出,在結束了幾天疲憊的飛行後,回家的感覺無疑讓每個人的心情都變得雀躍起來。

  「雪莉,那傢伙到現在還沒回來嗎?」卡麗雅有些氣呼呼地問道。

  「是啊。」雪莉低下頭小聲的回答。

  卡麗雅挽住了她的手:「我看他準是跑了!這麼一大筆錢可不是誰都會願意還的!沒良心的傢伙,居然這樣對我們的小公主!」

  雪莉的臉色顯得有些蒼白,長長的睫毛顫動:「我很擔心他,這麼長時間了,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打針......」

  「別管他,這種人死了也活該......」不知怎的,向來潑辣的卡麗雅突然語氣微弱下來。

  雪莉有些好奇地仰起了略為消瘦的臉,一雙明亮的眼睛正溫和地看著她。

  掩住了嘴,雪莉不可置信地往後退了一步,隨即投入了那個驕傲孤獨的年輕人的懷裡失聲痛哭。這一刻,對她來說,已是永恆。

  
dearator 發表於 2007-11-15 19:09

正文 第四十章 傑西卡

傑西卡托著腮幫坐在辦公桌後,苦惱地看著門可羅雀的事物所,再看看桌上一疊厚厚的帳單,只覺得就連百葉窗外那明媚的陽光也變得黯淡起來。

  這個哈佛大學法律學院畢業才華橫溢的女高才生和很多剛開始創業的年輕人一樣,充滿了幹勁卻毫無經驗。在連打了幾場吃力不討好的官司後,她終於發現了一個可悲的事實,在律師這個行業裡,理想與現實之間的差異,比馬裡亞納海溝與珠峰之間的垂直距離還要大。

  電話鈴響起,傑西卡懶洋洋地拎起話筒:「您好,我是傑西卡,請問有什麼可以幫您嗎?」

  「小天使,怎麼樣?今天晚上我來接你,然後一起吃晚飯好嗎?」一個故作沉穩的男聲說道。

  傑西卡蹙起彎若游絲的眉頭:「克林姆先生?我應該告訴過您,這段時間我會很忙。」

  那人大笑:「我的上帝!你還是那麼冷漠,我常常問自己,要怎麼樣才能順利地將你冰封起來的心融化......」

  「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想我不能陪您聊下去了,還有很多材料等著去處理。」傑西卡想起電話那端令人噁心的噴著煙臭味的大嘴就渾身發冷。

  「先別掛電話,親愛的,不知道你這個月以來的生意怎麼樣?如果還是那麼不好的話,我想我可以介紹一些客戶給你認識。當然,前提是你答應賞臉和我共進晚餐,我們會有一整晚的時間來考慮如何拯救你那間小小的事物所!」那個克林姆得意洋洋地道。

  「即使是宣告破產我也不需要您的幫忙,因為我實在是無法想像和一個比祖父年紀還要大的男人約會會是個什麼場景!」傑西卡怒氣沖沖地掛掉了電話,黑色的西門子座機在大力撞擊下發出了一聲悲慘的呻呤。

  作為一個黑白人種混血的女孩,傑西卡有著小麥般閃亮健康的膚色和和地中海般湛藍純淨的美麗眼睛,西方人中極為少見的盈盈一握的腰肢與胸前一對幾乎將胸衣撐爆的豪乳,勾勒出一副堪比魔鬼的完美身材,這一切讓她在種種社交場合總是會吸引到眾多噴發著慾火的眼球。

  剛才的那一位,就是傑西卡在幾天前碰朋友去參加的一個酒會上認識的商人,老傢伙在要走她電話號碼的第二天就急不可耐地表明了想法——如果傑西卡可以讓他在生理上得到那麼一丁點滿足的話,將會有大量的委託人來改變現在事物所在經濟上的窘境。

  難道除了陪人上床外就真的沒有別的出路了嗎?傑西卡悲哀地想著,同時繼續百般無聊地看著窗外。

  幾記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沉思,原本就半開著的門邊,一個有著澄淨黑色眸子的年輕人正筆直地站在那裡。

  「有什麼能幫您嗎?」年輕人的眼裡並沒有那種想要將她衣服剝光的猥瑣神色,這讓傑西卡不禁生出了一絲好感。

  「我聽說你是這個區最年輕並最富有正義感的律師。」年輕人揚了揚手中的一份小報。

  「是嗎?那是以前的事了,現在我不會再去為那些窮人打官司,因為可笑的正義感已經讓我快要破產了,你還是走吧!」傑西卡看著年輕人身上簡單的T恤仔褲裝扮說道。

  年輕人微笑著搖頭:「可笑的正義感?看樣子你已經有些醒悟了......是這樣,我對法律方面的事情不是很懂,所以想找一個這方面的助手來替我做一些事情。」他環視簡單寒酸的事物所陳設:「我想你現在同樣需要一個能夠給這裡帶來小小改變的客戶。」

  「提供法律咨詢還是替您打官司?」傑西卡覺得年輕人的和藹神態中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讓人隱隱地產生恐懼。

  「現在這些都不需要,我只要你幫我去保釋一些人,一些對我來說非常有用的人。」年輕人說出了幾個名字。

  「楊?」傑西卡低聲重複了幾遍其中的一個,不可置信地望向了年輕人:「是他?這不可能!他是個被判了六次終身監禁的魔鬼!根本就無法保釋!」

  「是非常困難,但不是完全沒有希望,這麼多年過去了,人們早已經將他們淡忘。」年輕人淡淡地道:「在美國,有一種叫做特赦令的東西,除了總統外在這個洲還有為數不多的幾個人有權簽署,我需要你去弄到這個。錢,不是問題!」

  「您還是去找些有名的律師吧,我幫不了您,那些大人物可能連看都不會看我一眼。」傑西卡躊躇著道。

  年輕人笑了:「在這世上任何事情都是有可能的,你不去試,又怎麼會知道結果?那些人是大人物不錯,你又怎麼知道自己有一天不會處在比他們還要高的位置上?」

  傑西卡沒有答話,神色間顯得十分猶豫。

  年輕人抽走了桌上的一張名片並放下疊鈔票:「我會再打來電話,以後你的報酬會很高,高得難以想像。」他的笑容真摯,話語卻如魔鬼般邪惡赤裸:「年輕和衝勁是您身上最大的缺點,但也能夠變成你最大的優勢,有時候人的一生機遇就只有一次,如果不懂得怎麼樣去把握,某一天當你老的時候,會睡在貧民窟的床上為此痛哭流涕。」

  「等等先生!」看著年輕人轉身投過詢問的目光,傑西卡顫抖著問道:「這樣就可以了嗎?您沒有別的要求了?」

  「如果說有的話,那我希望你能夠盡快將你口中的可笑正義感和原本的良心完全抹殺掉。」年輕人走出門,話語隱隱傳來:「那些會是你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大累贅!」

  隨著腳步聲漸漸遠去,傑西卡頹然低下了頭,年輕人刻薄誅心的話讓她感到了深深的軟弱無力,或許,是該到了要割捨些什麼的時候了。

  皇后區東段的那幢六層建築裡。

  風鎬和沖鑽所產生的巨大噪音遠遠傳來,將近五十名工人在地下室內忙碌不休,巴赤正煞有其事的帶著頂安全帽走來走去,不時指手畫腳上一番,神色嚴肅,看上去倒頗有幾分氣勢。

  「小赤!」一個聲音在外叫道。

  巴赤臉上標準工頭的神色立即消失無蹤,咧嘴笑了起來:「哥!你回來啦!這幫小子的進度很慢,我在監督他們!」

  林野走進樓房,見巴赤滿頭滿臉的灰不由苦笑:「別呆在這了,我們出去說話。」

  「雪莉姐打電話來問我們什麼時候去她那,說是要做很好吃的蘋果派!」巴赤走到外面,脫去沾滿灰塵的上衣用力拍打,陽光中,肌肉虯結的胸膛上流動著金黃色的汗水,猶如參孫巨人般野性彪悍。

  「雪莉是個善良的女孩子,要盡量與她少見面,我不想把她牽扯進來,儘管這概率很小。」陳野目光中帶著一絲黯然。

  「哥,你為什麼非得要讓那傢伙知道我們在紐約?找個機會去偷偷捏死他不就得了!」巴赤有些不解地問道。

  林野緩緩搖頭:「要擊倒一個人最穩妥的方式,莫過於讓他自以為很瞭解你,而現在,那個林先生似乎正是這樣認為的。」他靜靜凝視著將要墜落的夕陽:「心機這東西,並不是生來就有的,我的時間不是很充裕,所以要盡快去適應這種不同的格鬥方式。」

  如垂暮老人般微瞇起了眼,陳進生那睿智沉靜的神情又在林野眼前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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