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楚氏春秋 作者:寧致遠 (連載中)

ALA525 2008-5-9 05:55:1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59 184620
bradshaw 發表於 2008-6-29 15:51
第四部 第一百零四章 重回楚府

楚琳提及趙敏,楚錚臉色轉沉,命屋內宮女太監都出瞞地將趙敏之事對姑姑道來。

“怎會這樣,”楚琳聽了頓時花容失色,再也坐不住了,“不行,我要去看敏兒。”

楚錚阻止道:“姑姑,大長公主正為敏兒療傷,方才皇上前去拜見,聽宮女說太平宮至少封宮三日,還是過幾日再去吧。”

楚琳愣了半晌,忽頹然坐下,雙手掩面:“敏兒……敏兒怎麼這般命苦啊。”

“姑姑不必過於擔心,大長公主至少武功還是極高的,她既是說能救敏兒,敏兒一定不會有事的。”

楚錚勸了好一會兒,楚琳才止住眼淚,絮絮叨叨地說起趙敏的好來。楚錚沒有象往常那般不耐煩,只是靜靜地聽著。

見楚琳漸漸恢復平靜。楚錚故意打趣道:“姑姑,方才見您出行的架式,孩兒都不敢上前拜見了。”

楚琳有些無奈:“姑姑也不喜歡出門就有那麼多人跟著,可畢竟身為太后,掌管宮內諸般事宜,若身邊只帶兩三個宮女太監,那讓皇后和那些妃子如何處之?而且皇上也勸姑姑,禮不可廢,宮裏的一些老規矩還是不要隨意更改的好。姑姑不想讓皇上為難,也就隨他去了。”

楚錚想起趙應對楚琳那般恭順模樣,不由說道:“姑姑,我看皇上對您似頗為敬重啊?”

楚琳歎了口氣,道:“其實。皇上亦是個可憐之人,在京中根本無人可依靠。姑姑見他時常被大公公主訓斥得顏面皆無,有時亦不忍心,為他說些好話。這孩子倒也懂事,姑姑幫了他幾次後,到我這鳳鳴宮也來得勤了,皇后每日早晚亦都來向姑姑請安……”

楚錚忍不住冷笑一聲,道:“他只不過是想以姑姑為靠山,來對抗大長公主罷了,也沒安什麼好心。”

楚琳道:“你說的姑姑也知道。只是大長公主對皇上也太過分了,姑姑身為太后,總要管上一管。錚兒,如今皇上對我楚家亦甚是敬重,你就不要與他為難了。”

楚錚苦笑道:“姑姑,孩兒怎敢與皇上為難,這話應對父親說才是。”

“你父親那兒姑姑已說過了,他亦道只要皇上安分守己,我楚家亦不會為難於他。至於你……”楚琳身子稍稍前傾,低聲說道。“錚兒,你真當姑姑對你所作所為一點都不知道嗎?莫要忘了,前儲君身邊那個小陸子,還是姑姑幫你設法安插到他身邊地。儲君突然暴斃,小陸子也死了。就儲妃娘娘一人逃了,這裏面事情古怪得很哪。別說與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楚錚一聽不妙,忙起身凜然說道:“臣定謹遵太后教誨,全心全意為皇上效命。”

“油嘴滑舌。”楚琳作勢欲打,楚錚一個翻身,躲到了椅子背後。哭喪著臉道:“太后饒命。”

楚琳忍住笑。對楚錚喝道:“過來。”

楚錚磨磨蹭蹭地走到楚琳面前,楚琳上下打量了他一翻,忽伸手捏住楚錚臉頰。道:“你爹娘都說你年紀雖小,可膽大包天,以前姑姑還有些不信,如今才知你還猶有過之,不但那事,此次連北疆也被你鬧翻了天。錚兒,你真長大了,嗯?”

楚錚不敢反抗,只得苦著臉道;“姑姑,孩兒臉上髒,莫汙了您的手。”

楚琳仍不解恨,又狠狠地擰了兩把才鬆開手。楚錚忙從一旁木碟中取過濕毛巾,雙手奉上,神態恭謹之極。

“你……”楚琳頓時被氣樂了,看著楚錚又愛又恨,“錚兒,叫姑姑如何說你是好。小小年紀,一肚子歪心思,也不知是何人教的。是不是你那個姓吳的師父?”

楚錚嘿嘿一笑,低頭不語,一副默認般的神情。吳安然若在此地見了,定會氣得暈過去。

楚琳正心裏盤算著什麼時候跟哥哥嫂嫂提一下,將錚兒那位師父及早打發了。忽聽孫得山在外稟報,禦膳房的閔副總管已準備妥當。楚琳終究心疼侄兒,吩咐即刻傳膳。

一道道菜流水般端了上來。閔大家果然名不虛傳,雖不如蘇巧彤所做菜式那般精緻多變,但勝在樸實無華,口味濃郁,很對楚錚這種在北疆荒了半年多的人的胃口,這一頓飯直吃得肚皮溜圓。

待幾個太監將桌案清理乾淨,楚琳命孫得山取來一隻小木箱,置於楚錚面前,道:“錚兒,這個你先帶回

這幾日好生琢磨琢磨。”

楚錚正用小竹簽剔著牙,隨口問道:“姑姑,裏面裝得是什麼,賞給孩兒的?”

楚琳瞪了他一眼,道:“姑姑每年賞你的奇珍異寶還不夠多啊?別妄想了,箱子內所裝地是數十本絹冊,均與皇上有關。”

“什麼?”楚錚將竹簽彈得遠遠的,“與皇上有關?”

“莫要以為今日姑姑為皇上說了幾句好話,就是一心向著他了。若皇上對我楚家有何異心,姑姑第一個不饒他。”楚琳坐了下來,道,“這些絹冊有一半是關於皇上在平原城時相關秘錄,有些還是錚兒你下令收集的,另一半是皇上進京乃至登基後的言行記載,都是姑姑暗中派人所錄,甚至還包括他與皇后之間的私語。通過這些,應可看出這位皇上是怎樣之人,從中亦可推斷我們楚家對當今皇室應如何相待。”

楚錚心中有些慚愧,剛剛自己的確有些小人之心了,擔憂姑姑被皇上矇騙,也不想想連娘親對姑姑都退讓三分,又怎會上趙應這小子的當。

“好了,時候也不早了,你還是早些回府吧。”楚琳又吩咐道,“記住了,以後多進宮,看看姑姑。”

孫得山跟著楚錚至鳳鳴宮外,楚錚忽道:“孫總管。”

孫得山忙俯首道:“不敢,五公子還是喚小人小得子吧。”

楚錚擺擺手,道:“你本是太后身邊的御前總管,叫孫總管亦是應當的。若叫你小得子叫順口了,被外人聽去了,不僅對你,太后亦有損顏面。”

孫得山心中感激,道:“是。不知五公子有何吩咐?”

“皇上身邊那個曹三娃……”楚錚看了眼孫得山,“你與他相熟麼?”

“曹三娃?”孫得山哼了一聲,很是不屑,“此人對皇宮內規矩一竅不通,不學無術,只是仗著從小服侍皇上,才從平原城到上京城沒幾天,眼珠子都長到頭頂上去了……”

見楚錚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孫得山才醒覺自己這番話有些越規了,心裏一慌,道:“是不是這曹三娃得罪五公子您了?若真如此,只需五公子吩咐一聲,三日之內小人便可置此人於死地,且定不會牽扯上鳳鳴宮。”

楚錚不由一笑:“都已是總管了,怎麼還動不動就打打殺殺的。我只不過是隨口一問,怎麼,聽你之言,似對這曹三娃很是不滿,他得罪過你麼?”

孫得山仍低著頭,只是語中多了分傲氣:“他哪敢得罪小人,只是這曹三娃平日裏囂張跋扈,小人有些看不慣。”

“既是如此,從今往後,不妨對此人略加拉攏,過段時日我在萬……”

楚錚差點說出萬花樓來,可一想請太監吃飯居然到青樓不是沒事找事嘛,便改口道:“在八珍樓設宴款待你二人。

孫得山能深得楚琳寵信,自然也精靈剔透之人,隱約猜到楚錚之意,答道:“是,五公子。”

兩個小太監駕著輛馬車停在楚錚身邊,孫得山執意將楚錚送至皇宮正門外,正待道別,楚府管事張得利就顛顛地跑了過來:“小人參見五公子。”

楚錚大感沒趣,道:“你怎麼來了?”

張得利答道:“今日一早,老爺便吩咐小地在宮門外等候,說五公子您已經回京了。”

楚錚無語,方才還贊姑姑消息如何靈通,沒想到父親更為了得,居然早就知道自己回來了。

張得利吞吞吐吐地說道:“老爺吩咐小的,一見到五公子就讓您馬上回府。”

楚錚心裏咯噔一沉:“父親有沒有提及所為何事?”

張得利連連搖頭:“小人不知。”

楚錚知問張得利也問不出什麼結果來,只好讓孫得山回去,上了自家府裏馬車。張得利坐在車夫身邊,不斷催促,很快便回到了楚府。

(很多人大概以為我是去參加起點年會了,不錯,起點年會就在上海,近在咫尺,可這幾天為奧運安保的事忙得焦頭爛額,為應付總部檢查已經連續幾個晚上都是通宵了,根本沒空去,連跟三少小奧他們吃個飯的功夫都沒有,只能打電話說抱歉了。這章還是今天淩晨用辦公筆記本碼出來的,大家先湊合著看吧。)
bradshaw 發表於 2008-6-29 15:52
第四部 第一百零五章 在劫難逃

車並沒有停下,而是徑直駛入了楚府,到了內院門口車夫勒住韁繩,跳了下來躬身道:“五公子,到了。”

楚錚吩咐張得利將姑姑給的那箱子送回踏青園,自己則向院內走去。

院內幾個正在清掃的丫頭愣了一會兒,才認出這個比街頭叫花子乾淨不了多少的人竟然是自家少爺,腦子活絡點的趕緊跑去稟報老爺和夫人,餘下的直待楚錚從自己身邊走過,方如夢初醒:

“……方才那個是五少爺?”

“應該是吧。”

“完了,怎麼就偏偏今日忘了戴老夫人賜我的七珠耳墜了……”

“我也是啊,午後小憩起來連水粉都還沒用呢……”

楚錚聽在耳裏,腳下步伐不由又加快了幾分。兔子不吃窩邊草,何況是父母身邊的草,而且楚錚早就聽說府裏丫環們最為羡慕的就是紫娟和翠,前兩年楚錚成年禮之後,踏青園需增加八個婢女,各院的丫環都為此掙破了頭,不少甚至將積攢多年的私房錢都拿來賄賂主管此事的張得利,若不是其妻小紅對張得利管束得緊,楚錚真懷疑會不會整出什麼潛規則來。

走到父親書房門外,楚錚想了想還是停住了,沖裏面說道:“父親,小五求見。”

書房內傳來的卻是楚夫人的聲音:“錚兒?快進來吧,離家也沒多久怎麼變生分了?”

走進書房,楚夫人已迎了上來。楚錚施禮:“孩兒見過娘親。”

“免了免了。”楚夫人拉著楚錚端詳了一會兒,回首對端坐于書案後楚名棠笑道,“半年不見,我家錚兒愈發象個大人了。”

楚名棠卻並不答話,只是輕輕哼了一聲。

楚夫人見夫君這般模樣,對楚錚一撇嘴,兩眼向上一翻,楚錚與娘親早有默契,知她這神情意思就是你父親很生氣,娘也沒辦法。楚錚向父親瞟了一眼。右眉對著楚夫人一挑,意思是問父親為何生氣?

不想楚夫人竟亦面露怒色,狠狠地瞪了楚錚一眼。楚錚頓時明白了,不僅父親,連娘親也在生自己氣,只是順便提醒下而已,不過到底是為何事呢?

楚錚不由撓了撓頭,可稍一細想便發覺自己這段時日所作所為能令雙親同感生氣的事多了去了,以“罄竹難書”來形容也都不為過,哪還分得清是為何事。

楚名棠忽用力咳嗽了一聲。他雖沒見著夫人和兒子在擠眉弄眼,可不用去想也猜得出這娘倆在做什麼。

楚錚忙上前道:“孩兒拜見父親。”

“嗯,回來了?”楚名棠兩眼微抬,“長公主如何了?”

楚錚將趙敏之事向父母稟報了,不過現在回想起來。趙茗今日舉止著實有些古怪,楚錚也不敢肯定她是否真能救得了敏兒。於是也沒有在父母面前肯定趙敏有救。

楚名棠與夫人相互看了眼,均感有些憂慮。他二人不通武功,但對此道所知甚多,怎麼也沒料到當代葉門地傳人竟會突然危在旦夕,如今大趙朝堂處於一相對平衡之局。趙敏若有個三長兩短。真不知會突生什麼變故。

楚夫人歎了口氣道:“但願這孩子能吉人自天相吧。錚兒,你這幾日多去宮內走動走動,一有敏兒的消息及時向你父親稟報。”楚夫人雖對趙敏並沒有多少好感。但也沒有到切齒痛恨的地步,更不希望這純樸的小丫頭就這麼香消玉殞。

“是,娘親。”楚錚點了點頭,又道,“父親,此次長公主之事極其突然,孩兒急著回京,北疆諸事只得匆匆交付成奉之成大人代為處置……”

“北疆的事稍後再提。”楚名棠打斷道,語氣轉厲,“錚兒,你可知罪?”

楚錚本想將話題引開,不想父親根本不上當,只好垂頭喪氣地說道:“孩兒知罪……”

楚名棠一拍桌案:“你平日雖膽大妄為,但至少行事還算謹慎,可今日為何竟這般糊塗?”

“今日?”楚錚有些摸不著頭腦,從北疆回京城這一路上自己都很安分守己啊。見父親直盯著自己,楚錚想來想去也想不出何罪之有,只好嚅嚅說道:“請父親喻示。”

“嗤!”

楚夫人失笑出聲,神情頗為無奈,錚兒這孩子平日裏很聰明的,今天怎麼了?

楚名棠見楚錚仍一副茫然的模樣,更為惱怒:“自古以來,皇宮就乃是非最多之地。可你倒好,一個堂堂男子,在儘是宮女連一太監亦無的太平宮內,從半夜三更逗留至第二天近午時!若是傳了出去,非但是你,連大長公主亦是清譽掃地!”

楚錚目瞪口呆,沒想到父親那麼多北疆大事不問,卻來責問昨晚的事。可看了看娘親,見她亦是滿面慍色,細想了一下,楚錚覺得確是有些考慮不周了,只是當時只擔憂趙敏的傷勢,根本無心想到其他。

楚名棠越說越怒:“莫要以為你們回來得隱秘,從打開宮門地禁衛軍,沿途所遇宮女太監及太平宮內之人,你叫為父怎麼替你堵悠悠眾人口?”

楚錚小聲道:“孩兒與大長公主昨夜回來之時,已命那些人等絕不可洩露長公主回京之事,違令者斬無赦……”

“那有何用?”楚名棠道,“為父既然知道你們已回京,想必方令信也亦得到消息,此事還能遮掩多久?”

楚錚仍在辯解:“孩兒……孩兒是奉大長公主之命才留下的。”

“一派胡言!”楚名棠又一拍桌案,“今晨為父已派人問過徐老太醫,明明是你自己出言相求!”

才說了半句謊便被拆穿,楚錚有些尷尬。只得認罪:“孩兒知錯了。”

“一句知錯便可了結了?”楚名棠厲聲道,“自行去

等候家法處置。”

楚錚不敢再辯駁,只好乖乖地向裏走去。

等楚錚走後,楚夫人有些急了,道:“夫君,前日父親家書上道錚兒在賀蘭山之戰中受傷頗重,曾昏迷數日不醒,如何能受得了家法?”

楚名棠這當子才想起這事,卻道:“不妨事。錚兒既能十餘日便趕回京城,身上之傷理應無礙。”

楚夫人騰地站了起來:“正因如此,錚兒千里奔波,更受不得家法。”

楚名棠氣道:“那該如何,總不能讓為夫出爾反爾吧。”

“妾身不管。”楚夫人執拗說道,“再說了,錚兒還是個孩子,擔心敏兒又有何錯了。倒是大長公主,年紀一把還這麼不知檢點,錚兒出言相求就讓錚兒留下了?也不想想自己還是未嫁之身。錚兒雖小,可似他這年紀官宦子弟中已生兒育女不在少數,清譽有毀亦是她自找的。”

楚名棠不知趙茗當時已是有些心神恍惚,對她心裏亦頗有怨言,聽夫人這麼說。想了想道:“夫人,這話已出口難以更改。不過為夫自有分寸,稍後執行家法時手下留情些就是了,何況錚兒武功高強又有內力護體,應無大礙。”

楚夫人勉強應了下來,考慮了會兒又道:“夫君不必太過在意此事。錚兒不是說大長公主數日後便可出關麼。這女子行事蠻橫。據楊世清秘報上道,她連福安王地爵位也說革就革了,到時就讓琳妹故作不經意將流言蜚語透露於她。她若得知此事定會怒不可遏,必然會施以雷霆手段平息流言。”

楚名棠長歎一聲,道:“縱然如此,錚兒也太不知自愛了,前兩年與長公主之事就鬧得上京城裏人盡皆知……”

楚夫人不屑地哼了一聲:“那是京城那些無聊閒人吃飽了撐的,那時錚兒與敏兒才多大,這叫兩小無猜。”

楚名棠氣道:“你就知道幫錚兒開脫,真是慈母多敗兒!”

此言一出,正被楚夫人抓住把柄:“慈母多敗兒這話確是有些道理,但絕不適用於妾身與錚兒,上京城裏無論哪家能找出一個可與錚兒相提並論的孩兒來?錚兒唯一不足就是過於老成了,只有與敏兒之間的韻事才方顯一些孩童胡鬧之氣,夫君你就寬容些吧。”

“你……”見夫人洋洋得意的模樣,楚名棠頓時氣結。

“好啦,”楚夫人見好就收,“錚兒離開京城多日,夫君你也累壞了。如今這孩子回來了,許多事情可交於他去辦吧……對了,錚兒這次在北疆擅自妄為,夫君準備如何處置?”

楚名棠瞪了她一眼道:“為夫想將他關入府內黑牢,你捨得嗎?”

楚夫人知這是夫君氣話,笑吟吟地說道:“妾身聽夫君的。”

楚名棠對自己夫人真是毫無辦法,拂袖向裏走去。

楚夫人問道:“你去哪?”

楚名棠頭也不回:“執行家法。”

楚夫人擔心自己兒子,趕緊跟在楚名棠身後。

夫婦二人來到內堂。見楚錚畢恭畢敬地跪在楚家歷代先祖靈位前,楚名棠氣也不由消了些。而楚錚雖說背對著門口跪著,可耳朵靈得很,一聽父母身後並無家將跟隨,更是放寬了心,看來父親罵得雖狠,但不會有什麼大事。

楚名棠挑了根較為順手的竹杖,走到楚錚身後。楚錚很識趣地解開衣衫,將上身衣袍脫去,不想剛將衣物扔到一邊,只聽楚夫人一聲驚呼:“等等!”

只見楚錚背後之傷淤血雖已散去,可部分青紫猶在,此時天色大亮,楚錚又天生肌膚白晰,整個背部看上去仍有些猙獰恐怖。楚夫人何時見過自己孩兒這般慘狀,心疼地眼淚都下來了,雙手護住楚錚,對楚名棠道:“不許打,你看錚兒都成什麼樣子了。”

楚名棠訕訕地將手中竹杖放下,默不作聲。

楚錚只知自己傷已好地差不多了,卻不知自己背上是何情形,仍得了便宜還賣乖:“娘,孩兒做錯事,受家法處置亦是應該,您就讓開吧。”

楚夫人執意不讓,楚錚再勸,母子二人鬧成一團。楚名棠看了一會實在看不下去了,喝道:“夠了!”

屋內頓時安靜下來,楚名棠輕咳一聲:“起來吧,將衣服穿上。”

楚夫人一邊小聲埋怨楚錚不懂得愛惜自己,一邊幫他將衣衫穿好。楚錚走到父親身前,低頭垂手站立。

“此次處罰暫且記下,嗯……”

楚名棠還是決定不提這事了,記下的家法幾時曾兌現過?便道:“長公主之事,對我們三大世家來說有敝亦有利,至少大長公主已無心再關注北疆之事,這幾日你與為父和方令信一同將為北疆之戰請功封賞的奏摺擬制出來,著重在於孟德起等人職位調整。”

楚錚剛想應是,楚名棠又道:“不過在此之前,你,先將此次此疆兵變地起因、依據及時當時如何所想,尤其是柔然族那個所謂聖女,其出身、來歷、今後安置,原原本本寫成一冊子,明日一早交至為父書房。”

楚錚臉色一變:“父親……”

“為父不聽你狡辯,”楚名棠大手一揮,“只看你如何所寫!且一次成文,你若再有所隱瞞……有些事情就休怪為父了。”

楚錚面色發苦:“父親,如此多的事,數萬字也未必能寫得下來,才一晚上哪夠啊。”

楚名棠看著楚錚,緩緩說道:“為父欲知曉什麼,你心裏應很清楚。如何著墨,就看你自己了。”
bradshaw 發表於 2008-7-6 14:28
第四部 第一百零六章 楚家長孫

錚愁眉苦臉了半晌,又找了個理由,道:“父親,這實是不便付諸於白紙黑字吧?”

“為父知你口才了得,歪理層出不窮,何況還有你娘在一旁……”楚名棠看了楚夫人一眼,想了想還是“胡攪蠻纏”這四字收了回去,道,“若只你聽說,恐怕說上一月也未必能說得清楚,還是寫下來看得分明。你在北疆惹出這麼多是非,為父都替你擋了下來,總得明白其中細節吧。”

楚錚正待再言,楚名棠已轉過身去:“回去吧,有何話等到明日再說亦不遲。”

楚錚只得躬身道:“是,孩兒告退。”

“等等,”楚夫人卻道,“娘與你一同去踏青園。”

“你……”

楚名棠正想攔阻,楚夫人道:“怎麼,妾身不能去嗎?再怎麼說錚兒亦是有傷在身,輕如雖賢慧,但怎比得上妾身這做娘的想得周到。”

說完,楚夫人帶著楚錚揚長而去,只留下楚名棠在屋內乾瞪眼。

楚氏夫婦所住之地叫是叫內院,可這只不過是上京楚府的慣稱,誰都知道其實應稱之為正院,乃楚家歷代宗主所居之處,占地之廣足有三個踏青園之多,只是後院的楚氏宗祠就占去了近一半,因此看起來較踏青園也大不了多少。

楚夫人與楚錚走在花叢小徑中,正說著話,楚夫人忽面露喜色,向前方招了招手。只見不遠處一僕婦陪著個幼童正在玩耍,見楚夫人向自己揮手,那幼童一雙大眼睛頓時樂得眯成一條縫,跌跌撞撞地向這邊跑來。

楚夫人忙迎上前去,低下身子張開雙臂,那幼童咯咯笑著撲入她懷中。楚夫人將他抱起,笑著擰了擰他臉蛋。指指楚錚對這幼童道:“寶兒,快叫五叔。”

說完又對楚錚道:“這是你大哥的孩子。”

趙琪被幽禁之事楚錚亦是知道的,不過此時不願去想,笑嘻嘻地向寶兒搖搖手。寶兒見是一從未見過的陌生人,不禁有些遲疑,楚夫人在他耳邊不知說了什麼,寶兒頓時眉開眼笑,脆生生地叫了聲:“五叔。”

楚錚見這小孩當真如粉雕玉琢一般,甚是可愛。不由亦是喜歡,應了一聲,伸手想摸摸他臉蛋,卻被楚夫人一下拍了回去:“也不看看自己,渾身髒兮兮,別碰我家寶兒。”

楚錚訕訕然收回手去,問道:“寶兒似還不足三歲吧。已經挺會說話了。”

“那是自然,不比你兒時差。”楚夫人將寶兒顛了顛,又惹來一陣歡笑聲。

“還有個女娃兒,不過尚未滿月。”楚夫人對楚錚道,“現由乳母帶著,有空你去看看吧。”

“是。”楚錚應了一聲,見楚夫人抱著寶兒不肯放手。道,“那孩兒先回踏青園了,父親交待之事得抓緊些才是。”

楚夫人道:“不急,娘和寶兒與你同去。”

楚錚奇道:“寶兒也去?”

楚夫人瞟了他一眼,道:“寶兒最愛吃紫娟做的小菜,娘方才就是對寶兒說帶他去踏青園,才騙得叫你一聲五叔。”

“原來如此。”楚錚明白過來了,對寶兒道。“再叫一聲五叔來聽聽。”

或許是因彼此畢竟血脈相連,寶兒似對楚錚不再畏懼:“五叔,五叔,五叔。”竟是連叫了三聲。

楚夫人和楚錚不由都笑了起來。

到了踏青園,柳輕如早已得到稟報,率紫娟和翠等一干丫環在門口等候。柳輕如倒還好些,紫娟和翠看著楚錚。淚水均在眼眶中打轉。若非楚夫人在旁。恐怕早已撲上前來。

楚錚見狀笑道:“我不過才離家半年,看你們兩個。倒似十年不見一般,莫叫人笑話了。”

楚夫人輕輕打了楚錚一下,道:“為娘亦算外人麼?不過這兩個丫頭對你一片忠心,為娘看了亦喜歡。紫娟翠,帶寶兒去玩吧,這小傢伙整天惦記著你二人。”

寶兒見著紫娟和翠,早就按捺不住,不等楚夫人鬆手,就已扭著小屁股從她懷中滑了下來,蹦蹦跳跳地跑到兩女身邊,一手拉著一個姐姐地叫個不停。

楚錚看著這一幕不禁莞爾,可心中卻有些感歎。寶兒的父母一個是楚家長子,一個當今皇上的親妹,論血脈足以說高貴,只是可惜難以見天日,無論楚家還是皇室都會將此事竭力隱瞞,寶兒若想享得天倫之樂,今生恐怕亦是無望。

“錚兒,輕如,去書房吧。”楚夫人在一旁道。

進了書房,楚夫人坐了下來,看著楚錚,幾次都似欲言又止,最終仍只是歎了一聲什麼都未說。

楚錚隱約猜到娘想要說什麼,故作輕鬆地說道:“娘,方才看寶兒的神情,似與紫娟和翠甚為親近,這倒有些奇了。”

楚夫人答道:“府裏那些下人帶寶兒都戰戰兢兢地,唯恐出何意外,既囉嗦但又無膽管教,只有你這兩個丫頭,待寶兒如尋常孩童一般,既可陪他玩得盡興,寶兒又肯聽她二人的話。”

楚錚問道:“既是如此,那為何不讓寶兒時常到踏青園來玩?”

楚夫人奇道:“你怎麼知寶兒不時常來?”

楚錚笑道:“寶兒若是經常來我踏青園,亦不會一聽娘的話,就如此高興叫孩兒五叔了。”

楚夫人想想也是,道:“還不是因為你父親,說什麼偶爾去踏青園無妨,若是去多了,你,還有你大哥,恐怕均會心生芥蒂。”

楚錚苦笑一聲:“大哥如何想法孩兒不知,可父親這般說法,也太小瞧孩兒了吧。”

楚夫人精神一振,道:“娘也是這麼說的,可你父親定要等你從東疆回來後再議。”

楚錚沉吟半晌,道:“娘,寶兒已有啟蒙之師了嗎?”

楚夫人搖了搖頭:“寶兒還不足三歲。來京城亦不過一個多月,這段時日事又那麼多。還未曾為他找過啟蒙之師。”

“那娘覺得輕如姐學識如何?”楚錚笑問道。

柳輕如覺得有些不妥,看了楚錚一眼,見其神情不擬作偽。便亦不作聲。

“輕如的學識自然沒話可說。”楚夫人有些猶豫,“可輕如畢竟是一女子……”

“那又何妨。”楚錚道,“又不讓寶兒正式拜師。只跟著輕如寫寫字,讀讀論語詩經什麼地。等過幾年再拜在朝中哪位大學士門下好了。”

見楚錚如此說,楚夫人面露喜色:“就依你之言吧。不過僅是白天送寶兒過來,晚間還是回內院住吧。不然落到那些下人眼裏,倒似你在撫養寶兒一般。”

楚錚已經明白今日這些事恐怕都是母親故意為之,畢竟寶兒到底是大哥的孩子,父親和母親都有些擔心自己能否善待於他。這類事在世家大族內屢見不鮮。便想了想又道:“孩兒稍後便書信一封給大哥,將寶兒隨輕如求學之事告知。輕如地才學大哥想必亦是知道的,應不會有異議。”

楚夫人沈默了片刻,眼眶微微泛紅,道。“如此甚好,比為娘想得還周到……唉。你與你大哥都是為娘十月懷胎生下地。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娘只想看到你兄弟二人能相親相愛,別無所求。就是死也瞑目了。”

楚錚連呸了數口:“娘。您這話說地,什麼死不死的。輕如,快端水來,讓娘漱漱口。”

“輕如,別聽錚兒的。”楚夫人叫住柳輕如,瞪了楚錚一眼。“娘只是隨口一說而已,你若有心哪。就將娘的話好好記住。”

楚錚起身俯首道:“孩兒定謹記於心……不過。娘,孩兒說句實情,大哥那邊……”

楚夫人沉吟片刻,道:“七月初三,是你堂爺爺八十大壽,楚氏一族各地首要人等將聚集京城,你大哥與大嫂也會回來。屆時你父親與為娘會與他詳談。”

楚錚點了點頭,不再說了。

楚夫人幾乎從沒有與楚錚談論過這般沉重地話題。此時說完了頓感一陣輕鬆,看了看楚錚皺了下眉,吩咐柳輕如速去命下人燒水,準備讓楚錚好好洗個澡。不想柳輕如出去轉了圈便回來了,原來紫娟早已將水燒好了。

楚夫人笑道:“紫娟這丫頭既溫柔又懂事,又跟巧彤學了手好廚藝,娘身邊那幾個丫環也沒一個比得上。”

楚錚很違心地說道:“娘若是喜歡。就讓紫娟到您身邊侍奉吧。”

“還是算了。”楚夫人搖了搖頭。道。“娘以前曾私下問過這丫頭,她嘴上是應了。可那張小臉苦得跟什麼似地,娘算是明白了,她一顆心哪全系於你身上了,也就不勉強了。”

楚錚無從分辨,只得乾笑了一聲,就此告退。

到了浴房,只見紫娟臉紅紅站在門口。楚錚連連揮手:“去去去,老規矩都忘了,少爺洗澡無需人伺候。”也不等紫娟回答便往裏一鑽,把門牢牢扣死。

門外傳來一聲幽幽輕歎,楚錚只能故作未聞,扒光衣服跳入自己親自砌造地水池裏面,連人帶頭一同沒在水裏,體內氣息運轉,整整憋了一頓飯功夫才冒出頭,側耳聽了聽,這才慢慢地清洗起來。

會武功就是好啊,身上任何一個部位自己都能搓得到,因此也就不用紫絹和翠來服侍了。楚錚知道自己練地是佛門武功,可自控力實在不怎麼樣,要怪就怪前世地記憶,懂得太多了,收拾武媚娘都不在話下。唉,這心底的獸性還是多多控制些吧,一旦放縱食髓知味,恐怕就此沉淪了。

“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楚錚背誦著孟子地千古名篇,只是後面的內容基本記不得了,只有不斷重複著開頭幾句為自己打氣。這邊手底也不停,換了三遍水,才把自己洗得乾乾淨淨白白嫩嫩。

擦幹了身子,楚錚一甩齊肩長髮,若非赤身裸體,想必這動作很是瀟灑,卻不料發現一尷尬事。沒有換洗衣物!

楚錚這才想起,紫娟方才站在門外。手中捧著地明明就是換洗衣服。

“紫娟?”楚錚只好走到門後,小心地叫了一聲。

“小婢在。”同樣是一細若蚊蠅地聲音響起。楚錚哀歎一聲,果然走了又回來了。看來自己方才背孟子全被她聽在耳裏了。

事到如今也顧不得了,楚錚拔下門栓,從隙開地縫裏伸出爪子:“衣服。”

“嗯。”紫娟也不說話。只是將衣服放在楚錚手上。

楚錚接過衣物,迅速穿好。頭髮也隨便紮了個朝個馬尾,一本正經地走了出來。只見紫娟仍站在原處,小臉蛋兒比方才更紅了。

楚錚走過她身邊。低聲道:“絕不可告訴翠。”至於輕如,紫娟想必不會像翠那般多嘴。

紫娟微微躬身:“小婢方才什麼也聽到。”

唬鬼呢。不過這小丫頭既是答應下來了,以她地性格應不會食言,楚錚放心了些。邁開四方步向書房走去。

楚夫人與柳輕如正聊著家常,見楚錚走了進來。一身絲制白色長袍,楚夫人滿意地點點頭:“這才是我家錚兒嘛,方才跟一泥猴似地。”

這話說得很不中聽,不過楚錚亦無心計較。道:“娘,今晚就在踏青園用飯吧。”

楚夫人沒好氣地說道:“娘若留下了。你父親怎麼辦?讓他獨身一人在內院。回頭又要擺

娘看了。”

“那就請父親亦過來好了。”

楚夫人白了楚錚一眼:“他方才罵你罵得這般狠,哪還拉得下臉過來用飯……對了,錚兒,你父親交待之事莫要忘了。”

“忘是沒忘。”楚錚苦著臉道,“可如何寫啊……”

“聽為娘的,將北疆現今情形寫成一冊,”楚夫人輕描淡寫地說道,“那些不可告人之事另寫一冊。比如武媚娘如何從儲妃娘娘又成了柔然族聖女……”

柳輕如頓時輕輕啊了一聲。

楚夫人看了她一臉,見柳輕如臉上並無多少驚慌之色,道:“果然,輕如亦是知此事的。你們小倆口真是夫唱婦隨啊。”

柳輕如忙跪了下來:“婆婆……”她雖知楚名棠夫婦已大致猜出陸媚便是昔日地儲妃娘娘,可這乍然挑明,一時真不知說什麼好。

蘇巧彤早將此事在楚錚耳邊吹過風,楚錚倒也不怎麼慌。恬著一張嫩臉湊到楚夫人身旁:“娘親。也怪不得輕如。此事說來話長,儲君之死的內情您亦是知道地。這……媚娘與孩兒自然脫不了干係,您說是不?再說了,這事已至此,孩兒覺得最緊要的……最緊要地是如何善後,為往後多多著想,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深究了嘛。”

楚夫人一陣頭痛,手撫額前:“錚兒啊錚兒,你叫娘如何說你?既然是你所為,可這女子你居然還敢留在世上?”

楚錚趕緊道:“娘,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若不是孩兒將她留了下來,此次北疆之戰定是難以招攬胡蠻,又何來此番大勝?何況媚娘身懷奇功,當世除了寥寥數人,就是大內總管連奇與她對面相見,也絕認不出她就是儲妃娘娘。”

楚夫人聽兒子仍在狡辯,一氣之下揪起楚錚耳朵,狠狠地擰了一圈:“那大長公主呢?”

楚錚忍住痛,道:“大長公主久居皇宮之內,除了這一次,十餘年沒離開過京城,更不會無緣無故跑到北疆去,兩人如何碰得到,娘和父親就放心吧。”

“放心?”楚夫人咬牙切齒地說道,“聽說這武媚娘在宮中三年仍是處子之身,可見對你是何等情深意重,她會甘心一輩就留在北疆,不偷偷回京城與你私會?”

“請娘和父親放心,就算有這等情形,孩兒亦定會將處理妥當,絕不再讓二老操心。”

“老你個頭。”楚夫人手上又加了把勁,“信你才怪呢。反正為娘不管了,你就老老實實地將此事交待明白,由你父親處置。”

楚錚低聲道:“娘,這等事哪能留白紙黑字啊?萬一落入他人手中,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啊。”

“你還知道抄家滅族之罪啊。”楚夫人感覺手都酸了,不想再為難自己,便鬆開楚錚耳朵,“你父親可不象你,會留下那麼多把柄被人抓。無需管太多,寫就是了,記住,要以請罪之辭來寫,娘在一旁方可幫你求情。”

楚錚一聽大喜:“多謝娘親。”

楚夫人惡狠狠地說道:“讓爹娘為你少操些心,娘就來謝你!”

楚錚笑著應是。

楚夫人歎了口氣,對楚錚道,“娘先走了,寶兒就留在這裏,晚飯後再派人來接他……不用送了,看見你就來氣。”

楚夫人剛走出門,忽又回首道:“輕如,錚兒身上有傷,你小心照看著些。還有,若是他今晚歇息……你二人記得需分房而睡。”

柳輕如頓時羞紅了臉。

楚錚氣結:“娘,你在說什麼啊。”

“娘是為你好。”楚夫人回了一句,轉身離去。

楚錚受傷之事是王老侯爺以家書告知楚名棠夫婦,柳輕如尚不知曉。見婆婆已遠去,柳輕如急切問道:“公子受傷了?傷在何處?”

楚錚道:“早好了,我娘就愛大驚小怪,若是還未痊癒,又怎能這麼快送敏兒回京。”

果然柳輕如注意力被轉移開來:“那敏妹怎樣了?”

這是楚錚今日第三次說趙敏之事了。柳輕如聽了亦是極為震驚,只是不斷自語:“怎會如此?”

楚錚勸道:“事已至此,心急亦是無用。待應付過父親這關,你我再去皇宮等待消息吧。”

“只能如此了。”柳輕如勉強平靜下來,又為楚錚擔心了,“公子……這武妹妹之事,該如何向公公交待啊。”

“車到山前必有路。”楚錚道,“何況父親亦只能為我遮掩了……唉,想想真有點對不起他老人家,不過當前首要之事還是如何打消父親心頭殺機,不過話又說回來,其實想殺媚娘,當世還沒有幾人能做到……對,就從此處著手!”

柳輕如輕歎一聲,走到案前開始研墨。

楚錚坐了下來,提筆想了半天,又有些猶豫了,父親可不是輕易能被恐嚇之人。何況他老人身邊還有兩名隱侍,據說武功還在幾位供奉之上,武媚娘的媚功再了得,面對諸多高手恐怕亦是在劫難逃。

還是先老老實實寫明真相,到後邊再與父親擺事實講道理吧。楚錚提筆墨,垂頭喪氣地寫下五個大字:我的自白書。

柳輕如看在眼裏,念了數遍仍不解其意:“公子,此作何解?”

輕如不懂,想必父親亦不懂,可惜這五字其中含意了。楚錚將這幾字塗去,道:“隨手寫地,並無他義。”

柳輕如也不再追問,見楚錚滿面愁容,便道:“妾身去看看寶兒,不在此打擾公子,稍後晚飯……”

“端到這邊來吧,本公子要挑燈夜戰。”

(這兩天極少有機會上網.只能半夜後抽空上傳.各位見諒)
bradshaw 發表於 2008-7-6 14:29
第四部 第一百零七章聖女媚娘

春的晨日從雲層中露邊半邊臉兒,點點晨暉透過淡淡上京城,亦落在了踏青園內。

紫娟與翠已早早起來,帶著幾個丫環清掃院內。與往常不同的是沒有了充耳的嘰嘰喳喳聲,每個人做著各自的事,彼此不再嬉鬧,尤其在書房附近走過時,更是躡手躡腳,唯恐發生一點聲息。

書房內四周的燭臺都已燃盡,有幾支殘燭仍冒著嫋嫋青煙。楚錚坐在案前,臉色微微帶著倦意,畢竟已十多日沒好好休息過了,不過精神頭還算不錯,將一夜所寫的文章重讀了一遍,又找出十餘個別字來。

將這些別字改好,楚錚又有些不滿意了,可能是因為前世秘書出身,看著絹紙上隨處可見修改過的痕跡,感覺極不順眼,但又無可奈何,要想重新抄錄一遍恐怕至少還需四五個時辰,而且也未必能保證不出錯,這畢竟不是可以在電腦上修改文檔再列印的時代。

忽聽一旁嗦嗦聲響,楚錚回首道:“輕如,你醒了?”

柳輕如從躺椅上坐了起來,揉了揉眼睛,赦然說道:“妾身真是無用,竟然睡過去了。”

楚錚笑了笑道:“你若一直不睡,那我才心疼呢。”

柳輕如見書案上已經收拾整齊,只有一厚一薄的兩疊絹紙堆放在那,不由站起身來:“公公交待之事寫完了?”

一條蠶絲薄被滑落于地,柳輕如俯身撿起,自己明明是和衣而睡,這條被子定是夫君悄然為已蓋上的,心中一股甜意油然而生。

這邊楚錚仍在唉聲歎氣地說道:“寫是寫完了,就不知父親能否滿意否。”

楚名棠如何所想柳輕如不敢妄加猜測。走到書案旁從一翻斗內取出把小錐子。楚錚見了一把奪過:“這等粗活還是讓本公子來做吧。”

楚錚運勁於錐,輕輕鬆松便在每疊絹紙左側邊緣各紮了四個小洞。柳輕如已將針線準備好,輕笑道:“那這等細活就由妾身代勞吧。”

楚錚抱拳過眉,略帶唱腔長揖道:“多謝娘子。”

蘇巧彤所編的戲折柳輕如可說每部必看,當然聽出楚錚語中調笑之意,輕輕啐了口,將那兩疊絹紙裝訂成冊。

“對了,巧彤妹妹怎麼沒隨公子一同回來?”柳輕如此時才想起少了一人。便開口問道。

楚錚一撇嘴:“蘇丫頭正在過公主癮呢,恐怕早已樂不思蜀了。”

“什麼,公主?樂不思蜀又是何意了?”

楚錚這才想起前世裏樂不思蜀的由來,就是源於那位莫名其妙變得英明神武的阿斗兄,當下哈哈一笑,將趙茗讓蘇巧彤冒充公主安撫沿途郡府之事說了。至於樂不思蜀的典故自然略過不提。

柳輕如聽了,神情有些古怪:“原來如此。”

若說柳輕如所相識之人中,最看不透地就是這巧彤妹妹了。自協助楚錚掌管鷹堂以來,柳輕如對外最關注的便是來自西秦的各類秘報,當得知西秦天機閣這幾年居然是由一年輕女子所掌控,除了震驚,心中更多的是一種類似於景仰之情。可柳輕如萬萬沒想到。今生居然還會有與這神秘女子見面之日,甚至還成了……姐妹。

可相處時日久了,柳輕如有些迷惑了。蘇巧彤的心機智謀的確遠非自己所及,可她畢竟是秦人,承蒙公子厚愛將她留在身邊,照理來說即便無需誠惶誠恐,也應謹慎小心才是。可她倒好,在公子面前說話如針刺一般。毫無顧忌,常把公子惹得哭笑不得,而且行事膽大之極,似這等性情之人怎會執掌西秦天機閣?而且公子對她亦是極為寬容,常常面紅耳赤的出去,嬉皮笑臉地回來,實讓人看不明白。

見柳輕如突然沈默下來。楚錚有些不解。正待開口。忽側耳一聽,回頭對著門口說道:“在外邊鬼鬼樂樂的作什麼。還不進來。”

只聽嬉嬉一聲笑,翠一蹦一跳地進來:“公子,老夫人派人前來傳話,說老爺早朝完畢,已經回府了。”

楚錚對柳輕如道:“輕如,稍後我去拜見父親,你先回去歇息吧。”

柳輕如亦知自己不便參與,也不再堅持,與翠一同出去了。

柳輕如與翠走後,過了一會兒才見楚錚走出書房,把兩本絹冊往肋下一夾,向內院而去。

楚名棠仍坐在書房內,楚夫人則站在夫君身後輕輕為他敲著背。楚錚上前施禮見過,楚名棠抬了抬眼嗯了一聲,道:“來了。”

楚錚應了聲是,道:“父親交待之事,孩兒費了一晚上已寫了出來……請父親大人過目。”

“呈上來吧。”

楚錚畢恭畢敬地將兩本絹冊放到父親面前。楚名棠看了微微一愣,只見上面較厚那本封頁上寫著:大趙北疆大營並原西秦三城七鎮之現狀及今後三年預計,下面落款:孩兒楚錚謹錄,僅供父親大人參閱。標題與附述足足三十八字,將封頁占得滿滿的。

楚名棠瞪了楚錚一眼,隨手翻了翻便擱到一旁。再看下麵那本絹冊,楚名棠手竟不由微微一顫,只見這本封頁倒是簡潔,正中只有五個大字:

聖女武媚娘!

楚夫人忍不住失笑出聲,斥道:“你這孩子,也太過胡鬧了。”

楚錚頗似有些委屈:“孩兒完全是按父親吩咐所寫的啊。”

楚名棠懶得再訓斥楚錚,這兒子以前小的時候還看不出來,這幾年愈發覺得他的詭辯之術極為了得,稍一疏忽便會被其抓住語中漏洞死纏爛打,並挑動夫人前來圍攻自己,因此最簡單的方法就是不與他多囉嗦,直接命他如何去做就是了。

楚名棠拿起那本三十八字卷名地絹冊,靜心而讀。畢竟武媚娘之事雖為兇險,但至少

算無憂,還是先關注家國大事吧。

看了兩頁,楚名棠已不禁微微點頭。用語簡明,言辭扼要,全然不似封頁那般儘是廢話。這裏所寫的此次北疆兵變的起因,之前雖然在秘報中已經有所闡述,但畢竟楚錚遠在北疆,與京城的聯絡一來一回至少半月,因此在秘報上更多是承諾與請求之言,有些細節之處楚名棠亦是今日才知曉。

楚名棠忽問道:“此次兵變。你何時開始有此意地?”

只要不提武媚娘,楚錚還是很願意與父親正經說話的:“回父親,是起於西突厥東來之際,定于郭大人抵北疆之後。不過此時想來,孩兒覺得,這次功成。其主因還是因郭大人……有了私心。”

“不錯。”楚名棠點點頭,緩緩說道,“若不是你郭伯父一心想讓孟德起領此戰功,怎會讓你有機可趁。但之後你以孟德起和邱亦生的性命威迫於他,做得有些過了。”

楚夫人卻道:“妾身覺得錚兒做得並無不妥,郭懷之所以被人稱為郭石頭,就是此人軟硬不吃。性子如強驢一般,錚兒就算好話說盡他也未必能聽得下去,還不如就將話挑明瞭。”

楚名棠歎了口氣。他明白夫人說得沒有錯,就算當時是自己面對郭懷,為了楚家恐怕也只能這麼做,這次是兒子替自己做惡人了。

楚名棠定了定心緒,將絹冊此頁翻過,繼續往下看去。漸漸地臉色卻有些變了。

倒不是說楚錚寫得如何差,相反他對北疆今後發展每件重要之事都做出數種預測,並針對每種預測都至少制定出上中下三策,可謂詳細到了極致。但讓楚名棠惱怒地是,幾乎所有上、中策兒子都提出需陸媚(武媚娘)參與,將這女子的重要性描述得如北疆架海紫金梁、擎天白玉柱一般,似沒有了她。北疆就永無寧日。楚家亦無立足之地。

楚夫人站在楚名棠身後。絹冊上的內容也看在眼裏,不由樂彎了腰。強忍著才沒笑出聲來,時不時向楚錚扮個鬼臉,贊許之意溢於言表。

過了許久,楚名棠合上手中絹冊,盯著楚錚一言不發,心知自己此次算是落入兒子的算計中了,他早已料到北疆才是自己最為關注之事,因此將心思與筆墨均花費在第一本上了。哼,真是知父莫若子啊。

楚錚卻總低著頭,兩眼只看著自己腳尖,目光根本不與父親相對。

楚名棠看了兒子半天,亦覺無趣了,打開那本“聖女武媚娘”,見裏面內容與自己猜測相差無幾,粗粗翻了遍正想丟到了一旁,卻見最後兩頁內容似與前文無關,細看了下才知寫的是一名為“媚惑眾生”武功心法地起源與特性。

楚夫人在身後一聲驚呼:“什麼,這媚惑眾生居然源于商代?武媚娘的祖師是妲已?”楚王兩家先祖雖出身魔門,但畢竟已年代久遠,楚氏夫婦只知道一些與已相關之事,似這等秘辛亦是首次聽聞。

楚錚答道:“這只不過是天魅門內故老相傳下來的說法,是否屬實誰也不知,但武媚娘地確是幾百年來修練成此心法至大成者的第一人。”

當看至此心法修成後幾可化身千萬,惑人於無形,還可永葆青春,楚夫人不禁悠然神往:“好神奇的武功心法,妾身如能修習就好了。”

楚氏父子均不由一顫,楚錚強笑道:“娘,媚娘從小就修練此功,何況她兩位師姐妹還因此走火入魔而亡,這……還是算了吧。”

“娘只是隨口一說,看你父子二人緊張地……”楚夫子忽咦了一聲,“媚娘媚娘,錚兒你叫得挺親熱的嘛,其中定有私情,還不從實招來!”

楚錚沒想這次居然是娘親先發難,硬著頭皮說道:“娘,您說什麼啊,孩兒與媚娘彼此之間清清白白……”

“得了吧。”楚夫人嗤之以鼻,“你呀,十三歲時就已對輕如心懷不軌了,何況這武媚娘身懷媚功,你能抵得了她引誘?”

“娘,您也太小看孩兒了。”這點楚錚說得理直氣壯,“孩兒所修的乃是佛門武功,媚娘的‘媚惑眾生’就算再高明,也絕迷惑不了孩兒。”

楚名棠忽道:“嗯?此話怎講?”

楚錚將自已地龍象伏魔功大吹特吹一通,最後道:“媚娘在孩兒身邊若運她那‘媚惑眾生’,孩兒體內氣息自發激蕩,神智清明無比,視絕世美人如紅粉骷髏無異。”

楚名棠沈默半晌,點了點頭,錚兒應不會在這點上騙自己,他若真受武媚娘所迷惑,也不會說出這番話來了。何況前有蘇巧彤,現有武媚娘又何足為奇了,當初儲君死後自己從大長公主得知武媚娘在宮中三年仍是處子之身,就已預料到會有今日。這兒子總與稀奇古怪地女子有著不解之緣。

楚名棠將那本“聖女武媚娘”在掌心拍了數下,忽一揚手擲向楚錚:“拿去吧。”

楚錚下意識地一接,愕然抬頭:“父親?”

“毀了吧。”楚名棠淡淡說道。他只想瞭解其中詳情,這冊子留著又有何用?萬一落到別人手中,兒子大逆不道,父親難道就逃得了?何況真若留了下來,恐怕錚兒會日有所思夜有所想了,這又何必。至於另一本絹冊上面對武媚娘只以陸媚相稱,其身份亦是楚家婢女,並無犯忌之處,這想必也是兒子故意為之地了。

聽父親如此說了,楚錚雙掌一合,微一運勁便把那本絹冊震得粉碎,又從楚名棠書案下拖出一火盆,火摺子迎風一抖,將碎紙片點燃,轉眼間燒得乾乾淨淨。
bradshaw 發表於 2008-7-6 14:30
第四部 第一百零八章 用人不疑

著不時閃著火星的紙灰,楚錚卻並沒有急著起身,手在裏面撥弄著,兩耳卻悄然豎起,傾聽著雙親的動靜。

似過了許久一般,楚名棠聲音終於響起:“錚兒,你先去前院等候,為父與你娘有事相商。”

楚夫人也道:“錚兒你還沒吃早飯吧,娘已吩咐春梅熬了罐米粥,先去吃吧。”

楚錚緩緩站了起來,躬身道:“是。父親,娘,孩兒告退。”

楚錚走後,楚名棠夫婦相互看了一眼,均歎了口氣。楚夫人將案上早已冷卻的茶水倒掉,重新為楚名棠泡了一盞,道:“夫君,這儲妃……武媚娘之事,該如何是好?”

楚名棠端起茶盞,沉吟片刻,道:“武媚娘之事,歸根結底還是在錚兒身上,當初是錚兒將她安排入宮內,期間又道這女子起了異心,為夫還真信了,卻不想他二人將前儲君都毒殺了,為夫實是始料不及。”

楚夫人輕笑道:“這就不必怪罪錚兒了吧,儲君不死,朝中又怎會有現今安定之局。”

對於這點楚名棠早已默認,道:“為夫曾以為,錚兒做事一向還算縝密,照理來說應已將這武媚娘除去,不會留下隱患。可漸漸發現這小子似乎又在玩火,數月過去了,武媚娘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漸漸成了為夫心頭一根利刺。”

楚夫人聽著覺得有些不對。有心為楚錚辯解,可一時又不知該說何是好。

夫婦二人就這般沈默著。楚名棠手中這盞茶不知不覺已喝完,忽喃喃說道:“可如今看來,這武媚娘或許當真有可用之處。”

楚夫人沒有聽清:“什麼?”

楚名棠將茶盞往案上一擱。起身來回踱了幾步。道:“夫人,你可知為夫自任太尉以來。最為頭痛之事是什麼?”

夫婦二人相濡與共數十年。楚夫人對此當然一清二楚。道:“夫君最為頭痛之事乃門下子弟並無可真正擔當重任者,這些年來。楚家在朝中可說只靠夫君一人支撐,就連現禮部尚書楚名南,能擔當此職也不是慣性使然。真論才能恐怕還不及刑部方令白。唯一可幫到夫君地,也只有錚兒了。”

“夫人所言甚是。”楚名棠道,“為夫接任楚家宗主後。才漸漸明白當年大伯將宗主之位傳於一旁系子弟。實是無奈之舉。楚家的沒落並非只是一時流言,而是實實在在地事實!”

“這本不足為奇。細數歷朝歷代,權傾朝野的世家又有幾個能長久的。”楚夫人道,“大趙開國之初九大世家中。薰家權勢最強。楚王兩家只排在中游。薰程之亂後。楚家在夫君太祖父梓瀾公整治下。一躍成為本朝各世家之首。之後兩位宗主均可稱之為傲世之材,只是可惜呀……”

楚夫人笑得有些幸災樂禍:“家族與宗主過於強勢了。族中子弟卻逐漸沒了進取心,反正個人地仕途都由族內長者來操心。只要不是癡呆瘋傻。每人都會有個不錯地官職。反倒是我們王家,若想在族中出人投地。唯有靠以性命拼來的軍功,就算那些方家子弟。這些年來亦是臥薪嚐膽。或日夜苦讀經書。或效仿我王家邊疆從軍。終於出了方令信和方令明兩兄弟,一為當朝相國。一為西線大營統領。方家至此可與我楚王兩家平起平坐。想當年妾身年少時,京城裏最看不起地就是你們楚家子弟,一個個學問不高。偏還裝成風流才子糾纏妾身……”

楚名棠連咳數聲,楚夫人卻毫不在乎:“妾身說地是上京楚家子弟。與夫君又無關。當年啊。若非遇見夫君你,妾身才不會入楚家門呢。說不定早嫁於……”

楚夫人撥弄著手指,看似正細數著當年京城那群俊雅少年。楚名棠忍無可忍,黑著臉道:“不就是方令明麼。還有何人?你我大婚時他也不入內道賀,只堵在楚府門外,一副傷心欲絕地模樣。”

楚夫人心中暗自偷樂,嘴裏卻絕不承認:“純屬謠言。這方令明整個如一鋸嘴葫蘆,妾身說十句他也憋不出一句來,怎會看上他。”

“那他為何不久便棄文從軍,跑去西線了?”

楚夫人白了夫君一眼:“他去西線,又與妾身何干了?”

楚名棠氣結。楚夫人忙道:“怎麼說到這等舊事去了,還是言歸正傳吧。”

楚名棠哼了一聲,也不知是誰先說著說著就提起舊事了。

“楚家的衰敗,其實在二十年前就開始漸漸顯現,”楚夫人整理下思路繼續說道,“當時方令信接任相國之位已是大勢所趨,可你大伯此人。平生最為自負。以為有自己在暗中主持大局。對付方令信不在話下。可真待到先王與方令信聯手,逼得楚家節節敗退時。你大伯才發現上京楚家已無人可與之相抗衡了,若不是家父念及兩家淵源,關鍵時刻幾次暗中出手相助,恐怕楚家已支撐不到夫君進京之日了。”

楚夫人說到這裏仍心有怨氣:“當初妾身還不知楚王兩家之間淵源,一心想助父親對付你大伯。為此還制定了不少計策,父親看了當面大為讚賞,背後也不知被他扔哪去了。不過你大伯數次歷險之後,也終於痛定思痛,對楚名亭不再抱何期望,決意將宗主之位傳于夫君,也總算他做對了一事。”

楚名棠聽夫人將伯父楚天放說得頗為不堪,搖了搖頭,道:“夫人,大伯他老人家年輕時雖有些自負,可其胸襟之廣連為夫也自認遠遠不及。”

見夫人有些不服,楚名棠緩緩說道:“大伯他老人家將宗主之位傳於為夫。確屬無奈之舉,且其中還有岳父大人相勸之功。不過夫人可知為夫自任太尉以來。得助力最大者並非錚兒,而是大伯他老人家。”

楚夫人微感驚奇:“願聞其詳。”

“大伯退隱後不久就將原上京楚家一系子弟盡數遷往幽州,連二伯也給驅走了。這幾年他老人家雖一直隱居于楚府西院內。但暗中仍管理著宗族之事,為夫畢竟出身旁系,族中心懷不服者為數不少。對這些人等大伯毫不留情加以打壓。這些年來為夫從未受過族人牽制,原因便在於此了。”

楚夫人愣了會兒,不禁問道:“這麼說來,東州郡的楚天雲、徐州郡的楚天慶等人突然離奇暴斃,難道是大伯所為?”當年楚天放將鷹堂交出時有言在先,楚夫人出身王家。不得干預楚氏一族地內事,楚夫人一直謹守此諾,因而對此所知甚少。

楚名棠點點頭:“不錯,是大伯吩咐李長笑和陸伯春兩位老供奉所為。並由他老人家出面,將此事通報至楚家九大執事長老,從此族內再無人膽敢違抗為夫之命。即便幽州楚名亭亦不例外。”楚名棠所說這些均屬實。楚天放退隱後已經看開了,知道唯有楚名棠在,楚氏一族方可保平安,雖然那些被打壓流放之人中,有自己的嫡子親孫。但他們至少可保一生衣食無憂,總比家破人亡要好得多。

楚夫人恍然:“妾身時常聽聞有各地楚氏族人來拜見大伯,一直心存疑慮。今日聽夫君如此一說。方知是錯怪他老人家了。這幾日妾身抽空去西院拜見,順便與大伯聊聊壽辰之事。”

楚名棠道:“將錚兒也帶去吧,大伯一直對他稱讚有加,尤其此次北疆之事。更是把錚兒誇到天上去了。”

楚夫人笑道:“那是自然,這一老一小聊起來肯定投機……對了,說了這麼多楚氏一族內事,與武媚娘又何干了?”

“這段時日為夫一直在考慮一事,”楚名棠道。“錚兒既是回京了。那北疆應何人來主持大局?為夫原本鍾意原兒,可如今看來,實讓為夫大失所望,不僅性情莽撞,而且內外不分,即便比軒兒來亦是遠遠不及。”

楚夫人長歎一聲:“這孩子……莫說夫君,連妾身亦對他很不放心。要不。將楚洛水調往北疆?”

楚名棠搖了搖頭:“南線乃我楚家在軍中之根本。洛水接任南線大營統領幾乎已成定局。若此時離開,豈不前功盡棄?”

楚夫人覺得夫君所言在理。可拋開楚洛水,思來想去,楚氏一族內還真無人可用。

“那,軒兒……”

楚夫人話方出口,就被楚名棠揮手打斷:“決無可能。”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楚夫人氣道,“那就依錚兒所書,用武媚娘吧。”

楚名棠微微一笑:“有何不可?”

楚夫人愣住了,半天才道:“夫君此言當真?”

楚名棠並沒有很快回答,過了會兒才道:“這幾年錚兒成長太快了,快得為夫都有些措手不及。當初驅長立幼,為夫只是覺得錚兒年紀雖小,但較軒兒更具潛力,是為了長遠打算。可沒想到這孩子不到半年就將鷹堂徹底掌控在手,很快成為為夫的左膀右臂。大伯主內,錚兒對外,正由他二人相助,為夫才可安心朝堂之事。不過正因為這孩子長大了,開始有了自己地想法,可能是對他管教過於嚴厲了,有些事他亦不敢與為夫商量,自作主張,如擅殺儲君和此次北疆之事。再這麼下去,為夫擔心總有一天他會闖出更大地禍事來,唯今之計,要麼當機立斷,廢去錚兒鷹堂堂主之位……”

楚夫人大驚失色:“夫君,萬萬不可。”

楚名棠笑道:“夫人放心,莫說是你,就是為夫自己亦是不舍啊,自毀長城歷來是亡國敗家之先兆,為夫不會那麼愚蠢的。”

楚夫人嗔怪道:“妾身都讓你嚇死了。”

楚名棠笑意斂去,斷然道:“既然你我都不捨得廢去錚兒,那就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無需再猶豫。錚兒既是說武媚娘可用,為夫就敢用,他既是說能隱匿武媚娘身份,為夫就信他!不僅信他,還可盡力助他,父子齊心,定勝過彼此猜忌。不就是一個毒殺儲君地儲妃娘娘麼,殺儲之心為夫早已有之,只不過讓錚兒無意間代勞罷了。”

楚夫人站起身來,襝衽一禮:“夫君胸襟之寬廣,妾身佩服之至。”

楚名棠將夫人扶起:“為夫只是效仿大伯而已。其實錚兒殺儲之事,為夫處置亦有不當,你我始終仍將他當孩童看待,從未與他開誠佈公坦誠相待,因而引起諸多不必要的猜疑。不過此次之後,錚兒不可再有事隱瞞為夫,待到需我這做父親地替他收拾爛攤子時才吞吞吐吐講出實情,此等情形決不可再次出現。”

楚夫人亦肅然道:“那是自然,否則妾身也絕饒不了錚兒。”

楚名棠點點頭,道:“那北疆之事就如此定下,原兒在明,就當一擺設吧,暗中則由武媚娘主持大局,她身為柔然族聖女,這一身份對我大趙極其有利,今後至少十年內,我朝對北方柔然諸部主要以安撫為主,不過也不能讓他們太過安定了,隔個一年半載就挑動些小騷亂,照錚兒絹書所寫,對武媚娘地‘媚惑眾生’來說,這不過舉手之勞。”

楚夫人似想到了什麼,忽一笑道:“夫君此次大膽啟用武媚娘,是否亦是因為有了巧彤這先例的緣故吧。”

楚名棠坦承道:“不錯,巧彤與成奉之已成為夫屬下最得力之人,錚兒對武媚娘如此盛讚,想必這女子不在蘇巧彤之下。嗯……武媚娘的身份還需瞞過原兒,若不然以這混小子的性子,不知會做出何事來。”
bradshaw 發表於 2008-7-6 14:31
第四部 第一百零九章 咸陽城內

秦,咸陽城。

雖然秦國官員竭力掩蓋北疆大軍全軍覆沒的消息,但種種流言仍在城內悄無聲息的傳播開來。先是飛雲將軍顧明道麾下副將高君令一身浴血夜闖宮門,之後聽說連著幾天皇上都未早朝,這已讓咸陽城百姓人心惶惶。而昨日午後薛元帥僅帶著幾百殘兵從正西門入城,半個時辰後沈從放大將軍府上開始閉門謝客,行人路過院牆外,只聽裏面哀慟聲連連,這一切都不言而喻。

皇宮東南的華陽大街是城內有數的繁華所在,街道兩旁酒館商鋪林立,不僅有達官貴人鍾愛的場所,平民百姓到此亦有消遣之處。但今日卻有些古怪,不少商家早早便關了門,有幾個熟客不明所以,找人一打聽,這才知衙門裏已經傳來消息,從今晚起咸陽城開始宵禁,何時解除則尚無人知曉。

既然得知了其中原因,聯想起近日北疆的流言,多數人識趣地各自回家,街頭只有一些零星人等仍在往來走動。而在一家名為“淡水閣”的酒樓內,幾個夥計站在一包間門外,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

一個胖胖的中年人輕手輕腳地走了過來,低聲道:“裏面這幾位仍不肯走?”

夥計們點了點頭。中年人有些洩氣,想了想道:“算了算了,這幾位爺都是軍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就算禁軍來盤查也不會過難我等,小心伺候吧。”

夥計們還沒開口,只聽房內傳來一聲暴喝:“哪個犢子在外聒噪,滾!”

中年人嚇得一激零,不敢答話徑直離去。

房內。一個左臉上掛著兩道新刀疤的年輕漢子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還可啥可說的,明道,君令,喝酒!”

也不等別人舉杯,這人仰脖將一大碗酒喝光,狠狠地將空碗往地上一砸:“老子麾下八千人哪,回到咸陽才三個,三個!這他媽的打得什麼仗,薛帥。薛帥……唉!”

那人長歎一聲,撲通坐地上一坐,淚流滿面。

高君令舌頭亦有些打結了,將酒碗往案上一扣,對身旁一人道:“明道,你現在勸我,晚了!我高君向來有啥說啥。在皇上面前也不例外,明言此戰罪責就是薛帥!當初你也曾與我抱怨過薛帥對趙軍太過輕心了,怎麼現在還要我改口,何況都已留下白紙黑字了,怎麼改?”

“君令啊,”顧明道苦笑道,“我哪知你已留下字據了。但你將罪責全歸於薛帥一人身上,也未免不妥吧,當時沈大將軍與我雖對趙人有疑慮,但誰也沒有真憑實據,說到底,我們都看錯郭懷了。”

“可他是主帥!明道,你昨日才回咸陽,你可知我這些時日出門都得蒙面而行。府外聚滿了戰死地、被俘的兄弟的家人。我……我哪有臉見他們啊。”

顧明道無言,端起面前酒碗一飲而盡。

高君令抹了把淚,道:“明道,自打小起,我高君令最佩服的就是你,連薛帥也得靠後。這次不管如何,我們都活了下來。這個仇一定要報。郭懷。老子操你祖宗!”

顧明道將坐著那人拉起,將三碗酒斟滿。雙手平端:“今日之言,此生永銘。幹!”

“幹!”

高君令喝完,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忽嘿嘿笑了起來:“明道,你可知我在戰俘營見著何人了?”

顧明道並不在意:“何人,不過是趙人罷了。”

“錯,是我們秦人。抑或說以前是我們秦人,現成了趙人了。”

顧明道放下酒碗:“你說的那人是誰?”

“薛巧芸!”

顧明道一驚:“你沒認錯吧,她怎麼會去北疆?”

“我哪知道。當時聽看押的趙軍道他們長公主要來,我見兄弟們缺食少水,實在無可維持,便索性出聲高喝,沒想到那長公主真見我了,更沒想到薛巧芸就站在那長公主身邊。”

顧明道深思片刻,道:“君令,你將你如何逃脫的經過說與我聽聽?”

高君令一聽頓時變色:“你這是何意?”

顧明道道:“我懷疑……”

“懷疑個屁!”高君令已是酒多了,將酒碗一砸,轉身就此離去。

%

華陽街拐角處有一家薑記肉鋪,別看它門面不大,但名氣可不小,從去年起宮內禦膳房所需肉類都向這裏徵購,因此薑記肉鋪每天只有少量餘貨對外出售,卻不想生意竟愈發紅火,每天一早鋪外就排起長長的隊伍。附近的同行都紅了眼了,幸好肉鋪地姜掌櫃為人厚道,一日只賣固定份額從不增加,因此彼此之間並未有何大的糾紛。

與往日一樣,姜掌櫃看著幾個夥計將鋪子清洗乾淨後才讓他們離開,關了店門,又加了根厚實的門栓,小心翼翼地檢查了數遍才向內屋走去。

姜掌櫃回到自己居室,不時來回走動著,神情頗有些不安。忽然從床榻上傳來幾記輕叩聲,姜掌櫃忙上前掀開被褥,將床板移開,赫然是一條僅供人屈身而行的秘道。

一個青衣老者從裏面鑽了出來,身後跟著一二十余歲的年輕人。姜掌櫃將床板蓋上,回身行禮:“參見大先生。”

青衣老者坐了下來,擺了擺手道:“百里,不必多禮。”此人姓曹,乃鷹堂西秦分堂總執事,在秦國已經三十餘年了,立下功勳無數,歷經楚天放、楚天行、楚錚三代堂主均十分器重於他。

薑百里直起身子,道:“大先生,讓張濤一人過來便可,何需您老親身犯險。”他跟隨曹大先生多年,因此說話也沒太多顧忌。

那年輕人站在曹

身後,苦笑道:“我也勸過大先生了,可他就是不肯

曹大先生歎了口氣。道:“薛方仲已經回京了。讓小濤一人前來老夫總覺放心不下啊……百里,有何新消息麼?”

薑百里答道:“薛方仲昨日先去了沈從放府上,一個時辰後才進宮。但在大殿前整整跪了一夜,秦王也未曾出來見他,只是在今晨辰時一刻左右才喚了個太監出來,命薛方仲先回府養傷。薛方仲卻執意不肯,最後是幾個禁軍硬將他抬回府去的。”

張濤笑了起來,道:“看來秦王對薛方仲仍是恨意難消啊。”

薑百里也笑道:“那是自然。十六萬北疆大軍只剩下不足六百人,秦王能不心疼嘛。聽說高君令闖宮那一晚。秦王在寢宮內徹夜咆哮,第二天清理出來被他砸毀的器皿至少數十件……大先生,此番秦軍怎會敗得如此淒慘?屬下也只是聽得一些街頭流言,這些流言荒誕不經,讓人聽了更是一頭霧水。”

曹大先生笑呵呵地將北疆戰事簡短說了下。薑百里聽得呆了半晌,道:“這是何人所設計謀,可把薛方仲坑慘了。”

曹大先生面露不悅之色:“這亦是你該問地?”

薑百里自知失言。趕緊告罪。曹大先生也並不追究,問道:“解語那邊有何消息?”

薑百里遲疑了下道:“應姑娘那邊……屬下曾數次求見,她總是百般推諉,最後只派了侍女小玲與屬下相見。據小玲所言,應姑娘受了大先生之命後,多次向秦王進言,訴說薛方仲地不是。但最近小劉子頗受內宮總管雅易安看重。一直在他身邊伺候,據他傳來秘報,前些日子秦王身邊一直為薛方仲開脫的恰恰正是應姑娘,贊薛方仲乃是國之棟樑。雖有戰敗之罪但亦情有可原,這些話已經傳到薛方仲一系地官員耳裏,不少人因此稱她為‘賢妃’了。”

曹大先生重重一拍椅子扶手,雙唇嚅嚅,似在咒駡著什麼。只是顧及身份才未出口來,只是冷哼了一聲:“看來她真是將自己看成應貴妃了。”曹大先生此次潛入咸陽。本還想見這女子一面並加以規勸。聽薑百里這麼一說。已徹底斷絕此念。

薑百里輕輕說道:“大先生,屬下覺得這應解語還是及早除去為好。否則後果難料啊。”他現已是西秦鷹堂與應解語之間唯一聯絡者,應解語既已心起異志,姜百里自然感覺芒刺在背,日夜寢食難安。

曹大先生心中猶豫,若應解語只是一個普通鷹堂弟子。有了異心當然殺無赦。可她畢竟已是秦王最得寵地妃子。且不說殺她如何困難,而且太尉大人和堂主是否准許除去此女尚且未知。還是先向他二人稟報吧。

“解語自當不可輕饒,但此事還需謹慎從事。”曹大先生含糊帶過,又道,“那雅易安與薛方仲向來有宿怨,他有何舉動?”

薑百里心中失望,道:“雅易安倒是在不停搬弄是非,道薛方仲罪無可赦。目前看來秦王還是聽他的話多一些,不然也不會任由薛方仲在外跪一夜了。”

張濤在一旁道:“大先生,應解語與薛巧芸二人原本均為薛府內的丫環出身,此時她偏向薛方仲,在他人看來難免是因私心作樂。小劉子最近不是一直在雅易安身邊麼,堂主在秘信中曾道,扳倒薛方仲最為關鍵之人便是這雅易安,不如讓小劉子設法提醒此人,注意應解語與薛方仲家人是否有何來往。”

曹大先生搖了搖頭,道:“雅易安小小年紀,就已位居內宮總管,此人絕不簡單,想必早已注意到此節。而解語這丫頭……唉,老夫是看著她長大地,心機手段亦是上上之選,若在這等時候也會授人於把柄,那真是愧對老夫一番苦心栽培了。”

曹大先生自嘲一笑,轉口道:“百里,我讓你準備之物準備好嗎?”

薑百里躬身道:“已經準備好了,共黃金兩千兩,青玉壁十對,北極珠一般大小二十顆。”

“勉強夠了。”曹大先生回頭對張濤道,“你準備一下,明日去見那雅易安。”

姜百里雖為曹大先生準備了這些財物,卻不知是何用,此時一聽不由驚道:“張兄弟要去雅易安?這怎可使得,太過涉險了。”

張濤笑道:“百里兄無需擔心,雅易安性情最為貪婪,無論何人攜這麼多財禮去,他總會見上一見,到時再光明正大告知他小弟乃大趙密使,至於之後的事,就靠小弟的三寸不爛之舌了。”

曹大先生道:“百里,過幾天還有一批財物要運來咸陽,此事你去接應。小濤,不管雅易安胃口有多大,他只要肯收,我們就可給,只需他能挑起陣亡將領家人對薛方仲地憤恨之心,讓秦王罷免此人便可。”

薑百里奇道:“大先生,我等不是要置薛方仲於死麼?”

“薛方仲對秦王有大恩,秦王不管如何都不會下旨殺他的。”曹大先生道,“退而求其次吧,只要薛方仲罷官,殺他之事就由我西秦鷹堂來做吧。”

姜百里和張濤齊應是。張濤想了想道:“大先生,此事要不要通報朝廷中人和狼堂一聲,若他們亦能參與,我等可更有勝算。”

張濤口中的朝廷中人就是趙國在西秦地細作,曹大先生搖頭道:“那幫朝廷中人有能力者早被薛巧芸殺光了,餘下地不過是些碌碌之輩,只會平添是非。至於狼堂……不妨知會他們一聲,過幾日老夫親自去拜見城東地王老掌櫃。”
bradshaw 發表於 2008-7-6 14:32
第四部 第一百一十章 試探之舉

石頭、剪子、布,石頭,剪子、布……”

踏青園內一角,三個幼童小腦瓜湊在一塊。忽然其中那女童拍手笑道:“寶兒你輸了,快背過身去,等我們藏好了你再來找我們。”

寶兒哭喪著臉兒:“又寶兒,你們欺……欺寶兒。”他畢竟不滿三歲,雖已能言語,但想完整表達自己意思還是有些吃力,心裏一急,眼淚都快流下來了。

“不許哭!”那女童小手握成拳頭在寶兒面前晃了晃,“否則以後不帶你玩了。”

另一男童怯生生的道:“姐姐,娘叮囑過我們,不能欺負寶兒的。”

這句話寶兒聽懂了,心裏更感委曲,小嘴一撇,當真哇哇哭了起來。

女童見狀也有些慌了,卻仍嘴硬道:“怕什麼,就說了兩句,我又沒打他”

寶兒哭得更大聲了,邊哭邊道:“憂姐姐欺……欺負寶兒,寶兒告訴祖母去。”

女童亦怒了,大喝道:“去就去。還有,以後不許叫我姐姐,叫姑姑!”

寶兒嚇了一跳,哭聲也停住了,只是淚水仍在眼眶裏轉來轉去。

楚錚恰巧從院門外走了進來,喝道:“你們這幾個小毛頭,都在幹嘛?”

那女童回頭一看,頓時眼睛一亮:“大師兄!”當下也不管寶兒了,轉身便向楚錚跑去。

楚錚卻板起了臉,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那女童無視他臉色,身子輕巧之極,顯然是自幼習武,竟抓著楚錚衣衫轉眼間便爬了上來,往他肩上一坐,摟著楚錚腦袋喜孜孜地說道:“大師兄。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不來看憂憂?”

柳輕如聽到幾個孩童的吵鬧聲,此時也走了出來,見了此景不由一笑。

另一男童也來到楚錚面前,頗為靦腆地叫了聲:“大師兄好。”

這兩孩童就是吳安然的那對雙生子女了,今年還不到五歲。女孩是姐姐,名叫吳憂,男童則名叫吳懼。取自諧音“無憂、無懼”,可見吳安然對這對子女所抱的不同期望。可如今看來,這兩孩子性情與名字恰恰顛倒了,吳憂刁鑽古怪,除了對娘春盈稍有些害怕外,其他人誰也不懼,吳懼倒是循規蹈矩。一副小大人地模樣。

楚錚看著剛換的衣衫上幾個腳印斐然,簡直欲哭無淚,左肩一振,吳憂便飛向空中。吳憂絲毫不怕,反在空中咯咯直笑,楚錚伸手將她接住交給一旁的翠:“去去去,大師兄有事。你與翠姐玩去……還有,寶兒年紀小,做姐姐的要讓著點他。”

吳憂不愛聽了,道:“大師兄,憂憂已經算過了,寶兒叫憂憂姐姐叫錯了,應叫我姑姑才是。”

楚錚想了想還真這麼回事,隨口道:“既然寶兒叫你姑姑。長輩就應有長輩的樣子,更不該與寶兒吵鬧。”

吳憂有些疑惑,問道:“可我娘打我時候,為何說長輩欺負小輩是天經地義的事?”

楚錚汗然,這其中道理說起來可就麻煩了,索性道:“這就是你娘不是了,過幾天我去勸勸師母。怎麼可以隨便打憂憂。”

吳憂拍手叫好。她畢竟年紀尚小。沒聽出楚錚話裏暗帶玄機。不能隨便打,可是否“隨便”標準的還不是由春盈這當娘的說了算。

柳輕如抱著寶兒過來。寶兒依在柳輕如懷中。小臉上淚痕斑斑,見楚錚看著自己,神情扭捏,小聲叫了聲:“五叔。”

這踏青園快成幼稚園了。楚錚喑歎一聲,哄了寶兒幾句,也讓翠將他帶走。翠性子活潑開朗,儼然有孩子王地潛質,不一會兒遠處又傳來吳優姐弟與寶兒陣陣歡笑聲。

楚錚與柳輕如到了書房。還未等楚錚坐下,柳輕如急切問道:“公子,武媚娘之事公公欲如何處置?”

“這事……恐怕輕如你根本未曾想到。”

楚錚將楚名棠的決定說了。柳輕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公公他老人家當真是這麼說的?”

“莫說是你,就是我當時亦感難以置信。”楚錚道,“不過老頭子就是老頭子,老謀深算,我正高興著呢,父親大人冷不丁又問我,近日魔門突然逃離西秦,是否與我有關?”

柳輕如對自己夫君與魔門的關係略知一二,不由擔心地說道:“公子如何答復他老人家的?”

楚錚苦笑道

既已承認武媚娘之事,就與魔門脫不了干係。儲君長公主正在宮外大戰魔門門主刑無舫,若說兩者毫無關聯,恐怕世上無人肯信。父親自然亦早就想到此節,只是問的時機太巧了,我剛剛還在信誓旦旦地說父子之間本應信任無間,父親就開口詢問此事……唉,反正他老人家早已起疑,我楚王兩家又是……咳,乾脆如實說了。”

楚王兩家與魔門的淵源乃兩家最大地隱秘,楚錚方才差點失言,幸好柳輕如亦並未在意,道:“公公聽了如何?”

楚錚撲哧一笑,道:“父親聽了頓時雙眉緊鎖,可偏又擺出一副老懷大尉的模樣,還順口還贊了我幾句。”

柳輕如心裏一松,笑顏方展,只見楚錚臉色又垮了下來,道:“不過父親雖說不再追究媚娘之事,但她想要留在北疆,還有一前提。下月朝廷將北疆大捷正式昭告天下,對北疆大營眾將領論功行賞,屆時柔然諸部可汗亦將來我上京城,向我朝獻降表遞國書。父親命媚娘暗中隨其進京,他老人家要考較於她。還有魔門門主刑無舫,父親亦要一同見上一面。”

柳輕如愣了半天抹了記冷汗:“這……這也太過行險了吧,不似公公處事之風啊。”

“我也是這麼說的啊,”楚錚歎了口氣,“可父親道既有擔當之心,就需有提當之能。見我仍是猶豫,便把我趕出來了,說想好了再去見他老人家。”

柳輕如深思片刻,突然明白了。就算是兩個不會武功的尋常人,只需稍加掩飾混入京城又有何難了,何況是刑無舫與武媚娘?楚錚之所以猶豫,恐怕還是在擔心楚名棠用意,是僅為見他二人,還是將其誘入京城另有所圖吧。

“我真是糊塗了。”楚錚突然跳了起來。父親雖然不通武功,但身為楚家宗主,對天道高手的瞭解應是甚多,若真暗藏禍心,就不會讓刑無舫和武媚娘一同進京了。當初凡塵大師命喪上京城,那是大內調集了幾萬禁衛軍,父親絕不可能如此興師動眾,但若想僅憑楚王兩家的高手也能殺了刑無舫和武媚娘,那楚錚哪還用得著懼怕趙茗?

如此說來,父親此舉仍是在考驗自己了。

“輕如,我去見父親了。”楚錚與柳輕如交待了一聲,匆匆離開。事不宜遲啊,自己去得越晚,恐怕父親越是失望了。

楚錚一路小跑來到內院。楚名棠見他來了,仍是老一句:“來了。”無喜無怒,神色如常。

楚夫人卻是狠狠地瞪了楚錚一眼。楚錚自知理虧,趕緊補救,大贊父親如何英明,並擔保武媚娘和刑無舫肯定來京,絕不出任何紕漏。

“行了。”楚名棠打斷道,“錚兒你聰明絕頂,但正因如此,凡事頗為多疑。不過若象原兒一般耿直,為父反倒不放心了。既是你提議由武媚娘暗中主持北疆大局,將她說得天花亂墜,為父總要見上一面吧。至於刑無舫……我大趙今後十年首要之事便是滅秦,而這百餘年來魔門移居西秦,根基甚深,對秦國朝野想必亦是所知甚深,何況但逢亂世,魔門這股勢力舉足輕重,不可小視啊,如能為我所用,自是再好不過。這二人如何入京由你去操辦,為父就不再過問了。”

“是,父親。”

“對了,”楚名棠又道,“昨日你姑姑給了你一個箱子,看了嗎?”

“尚未來得及看,只知裏面所放之物與皇上有關……父親亦知此事?孩兒記得未曾說過啊。”楚錚奇道。

楚名棠一哂:“此物原本就是為父吩咐你姑姑轉交于你的。”

楚錚若有所悟:“父親地意思是……”

“對當今皇上,暫先投其所好,具體如何操辦,你心裏清楚就行了。”楚名棠道,“還有,你姑姑既無子嗣,最疼的就是你,以後沒事啊,你與輕如多去宮裏陪陪她。”

楚錚皺眉道:“孩兒倒並無不可,可姑姑或許因敏兒之故,對輕如一直頗為冷淡,孩兒對此亦甚是頭痛。”

楚名棠斥道:“不管你姑姑是如何所想,你們這些小輩應盡之事不可避而不為。”“是,孩兒明白。”
bradshaw 發表於 2008-7-12 14:25
第四部 第一百一十一章 朝堂爭執

大長公主殿下,臣楚錚求見!”

楚錚的聲音雖不大,卻遠遠地傳了出去,連太平宮殿簷下懸掛的風鈴亦隨之嗡嗡自鳴。

宮門吱呀一聲響,隙開來一條縫,露出了葉摘星無奈的面容:“楚將軍,殿下早有吩咐,今日仍不見任何人。”

“在下聽皇上身邊人道,大長公主曾吩咐過三日不見客。”楚錚道,“可今日已是第四日了,葉司薄,可否為在下通報一聲。”

葉摘星道;“楚將軍,小婢實是無能為力。殿下確是說過三日之言,可從昨日至今,小婢也未曾見著殿下,連送至寢宮外的點心亦無人動用,今日一早方聽殿下傳音道仍不見外人。楚將軍還是請回吧。”

楚錚想了想,輕歎一聲:“既是如此,那在下就告辭了。”他並非莽撞之人,心知若敏兒當真已有不測,自己任何舉措都是徒勞,若趙茗是仍在為敏兒療傷,冒然闖進去只會驚擾二人,更增兇險。看來只有耐心等待了。

“葉司薄,太后對長公主亦異常掛念,若有何消息,能否煩勞派人稟報鳳鳴宮一聲,在下更是感激不盡。”

葉摘星躬身道:“請將軍放心,小婢定謹記於心。”

“多謝葉司薄。”楚錚拱手道。

楚錚走了幾步,忽然感到有些奇怪,這葉摘星幾天前還對自己如兇神惡煞一般,今日怎麼似變一個人似的?

楚錚不由回首看了一眼,只見葉摘星仍倚在門口。神情有些恍惚。見楚錚正看著自己。葉摘星似有些慌亂,砰地一聲將宮門關上了。

楚錚莫名其妙,太平宮地女子怎麼都神經兮兮地。

殊不知此時的葉摘星靠在門後。一顆心直在嗓子眼蹦噠。太平宮的宮女大都一心練武。兩耳不聞宮外事。那天楚錚與徐老太醫戲說陪嫁宮女之事,葉摘星當時雖氣惱不已。可心中卻是惶惶然,便私下找個年長地嬤嬤請教了一下,居然發現楚錚所說果然是真。如果長公主下嫁于此人,自己下半輩子鐵定就在楚府度過了。而那位嬤嬤三十余歲,正處於精力充沛無處宣洩時期。一說起這種話題便興致勃勃。全然不顧眼前這葉摘星還是個未滿雙十年華少女。大談一通聽來地相關奇聞趣事。又後悔自己跟隨大長公主多年就沒碰到這種好事,奉勸葉摘星日後一定要好侍奉駙馬,直將葉摘星羞得面紅耳赤落荒而逃。

可羞澀歸羞澀,有些話葉摘星還是記在心裏了。今日見了楚錚,以往地恨意消失地無影無蹤,反而多了種莫名的感覺。

楚錚哪知其中會有如此變化。不由撓了撓頭,向鳳鳴宮而去。

鳳鳴宮內地太監宮女均知這位是太后殿下最為疼愛的幼侄。楚錚在此盡可自由出入,如同自己府裏一般。走進屋內。赫然見趙應也在此地。柳輕如則站在楚琳身後,神情有些局促。她平日甚少出門。這兩天隨楚錚一同進宮看望太后。沒想到竟還遇見了皇帝。

楚琳見楚錚來了。道:“錚兒,皇上剛下早朝便來看姑姑,真是個孝順孩子。”

趙應微微欠身:“這是孩兒應做之事。”

楚錚不由一笑。那天他還真以為姑姑對皇上起了憐憫之心,可與父親一席談話後,早已明白這不過是楚家對皇室的分化之策而已。父親略偏向大長公主,而姑姑卻暗助皇上。再加上趙茗天性孤傲和習慣於頤指氣使。悄然間已將姑侄二人推向敵對態勢。這才是楚家所期望的。

楚錚上前見過趙應。趙應在他面前也不擺什麼皇帝架子。笑道:“楚將軍這稱呼太過拗口,以後無外人在。朕還是直呼你名吧。”

“是。”楚錚笑了笑,道,“皇上,外面都快接近正午了,今日早朝怎麼拖至此時?”

“今日早朝真可謂熱鬧非凡啊。”楚琳冷笑一聲,道,“太尉大人和相國大人辛勞多日,才整理出對此番北疆大捷的封賞之策,可是以禮部侍郎梁臨淵為首地一干儒生百般刁難,相國大人將他們逐出大殿,這十餘人竟在宮門外長跪不起,有地甚至於以死要脅皇上。皇上,這等人留在朝中又有何用?”

楚錚明知故問:“這倒奇了,北疆眾將領因軍功方得朝廷封賞,與梁侍郎他們又有何干了?”

趙應解釋道:“你有所不知,太尉大人和相國大人提出地封賞之策涉及甚廣,不僅有北疆大營將領,還有南線大營和西線大營兩位統領大人。”

“原來如此。不過三位邊疆大營地統領大人均任職多年,照我朝慣例,早該調換了,這事梁侍郎有何可爭的。”

趙應道:“此次封賞爭論關鍵在於北疆大營孟統領和右將軍邱亦生,功報上這二人無功無過,孟德起統領平調至兵部任右侍郎,而邱亦生則被調往南線任江都郡大營主將,更是降了一職……”

楚琳打斷道:“皇上,孟德起和邱亦生之事太尉大人和相國大人不是已向你稟報過了嗎?這二人不服軍令,未曾治罪已是寬宏大量了。皇上,對梁臨淵這等擾亂朝綱者,不可姑息,應嚴加懲戒。”

趙應苦笑連連,他本是想前往太平宮,來鳳鳴宮只是順道探望,只是聽說楚錚已經去了,便在此等候,並未想議今日早朝之事,沒想到楚琳對此知道得一清二楚,只得搬出姑姑趙茗來擋駕:“太后,此事事關重大,還是等孩兒稟報皇姑姑後再議也不遲。”

楚琳轉首問楚錚:“錚兒,方才你去太平宮,可曾見到大長公主?”

“未曾。”

楚琳對趙應又道:“大長公主為了敏兒傷勢,不知何時才能出關。這事難道就這般拖下去?何況此次封賞主要依據北疆宣撫使團所上呈奏摺。上面還有王老侯爺和郭大人的印章,眾多大臣都無異議,就梁臨淵這些人等多事。”

趙應有些猶豫。可一想到姑姑那張冷若冰霜地面容。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

:

楚琳見他這副模樣,不便過份相逼,只得作罷:“皇上既是有了定奪,本宮就不再過問了。方才言語有些過了。還望皇上莫放在心上。”

趙應起身道:“太后教導孩兒本是應該,可是皇姑姑那裏……”

“好了,不必再說了。”楚琳道,“本宮明白,其實大長公主亦有不是之處,皇上早已成年,即位之初就應親政,她管得太多了。過幾日本宮再好好勸勸她。”

趙應心中感激,俯首道:“多謝太后。”

趙應又問了楚錚幾句。確認姑姑不知何時才能見自己。暗想早朝之事正可借此推託下去了,不由一陣輕鬆,便與楚錚扯起家常來。

幾人聊了一會兒,趙應甚感舒心,太后雖不是自己親生娘親,可對自己慈愛之情溢於言表。即便為了一些生活瑣事責備幾句。可聽了亦叫人心裏暖融融的。而楚錚則舉止有禮,妙語橫生。時不時令人捧腹,何況還有柳輕如這等國色天姿地美人在一旁,更是養眼。因此當楚琳留三人中午在鳳鳴宮用膳,趙應假裝推辭了幾句便答應了。

午膳仍是由禦膳房閔副總管掌勺,楚錚上次是一路奔波餓慌了,可這幾天經過紫娟私房小菜的調理,胃口又給養刁了,對這種色豔味濃的菜肴興致缺缺,只是在姑姑面前不好表露,於是吃個幾口就贊上兩三句。

孫得山忽躬身走了進來,楚琳見了,問道:“小得子,何事?”

孫得山答道:“回太后,門口幾個小奴發現園林裏有兩人向宮內張望,便上前盤查,一問才是禮部侍郎梁大人和皇后娘娘身邊地小廝,說是來找皇上地。”

“梁侍郎?”

楚琳皺了皺眉,看了趙應一眼。趙應忙道:“太后,孩兒亦不知此人怎地尋到鳳鳴宮來了。孫總管,煩勞你轉告梁臨淵,命他即刻出宮,有事明日早朝再議。”

孫得山看了看楚琳,楚琳正待點頭,忽見楚錚向自己使了個眼色,便道:“梁大人這麼急著要見皇上,恐怕有什麼要事。皇上還是以國事為重,讓他長話短說就是了。”

趙應雖登基不久,但亦知朝中百官內真正忠於皇室地只有這梁臨淵等十餘人,可此人性情耿直,出言無忌,讓他覲見難免會得罪了太后。可楚琳既已這麼說了,趙應只得應是。

“臣禮部侍郎梁臨淵拜見太后,皇上。”

楚琳看著梁臨淵,這位年輕官員她亦久聞其名了,論品性可說無可挑剔,是一直臣。楚琳對他其實並無惡感,方才唆使趙應對他及另一些官員嚴加處置,不過是說說而已,趙應再軟弱也不會就這麼領命。

“免禮。”

梁臨淵謝過,站了起來,見楚錚也在此地,正沖他含笑點頭示禮,不由微微一愣,猶豫片刻,也微微頷首。

趙應咳嗽一聲,道:“梁大人,你此次前來所為何事?”

梁臨淵一時不知該說何是好。早朝一結束,他便入宮找趙應,希望能勸說皇上切不可答應楚名棠和方令信所奏摺所提議之事。可到了禦書房方知皇上回來後不久便離開了,梁臨淵正不知如何是好,皇后李嫣得到稟報,以為他真有何急事需見皇上,便派身邊親隨帶梁臨淵前往太平宮。敲了半天宮門,滿腹心思地葉摘星才懶懶走出來,一聽這二人是來找找皇上的,頓時無名火起,斥責一番便將梁臨淵趕了出來。李嫣身邊那小廝暗想皇上既然不在太平宮,想必定是去了太后那邊,兩人便又來到這裏。本來依梁臨淵之意,太后乃楚太尉嫡妹,有些話不便與皇上明說,在宮外等皇上出來就是了。沒想到卻沒幾個太監發現了,稟報後居然說太后宣見,梁臨淵只得入內。

楚錚突然笑道:“俗語道,民以食為天,梁大人雖是當朝侍郎,想必也不能免俗。正所謂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姑姑,您看……”

楚琳笑了笑,道:“錚兒所言有理。來人,賜座。”

孫得山搬來桌案與坐墊,卻有些為難,楚錚與梁臨淵一個是三品參將,一個是三品侍郎,哪個官位更高一些他還真記搞不清楚。趙應見了,笑道:“孫總管,梁侍郎就坐于朕身側吧。”

梁臨淵一驚,忙道:“臣不敢。”

趙應微感不快:“今日乃太后所設家宴,梁侍郎不用那麼講究了。”

梁臨淵想了想,事已至此,再推託就是矯情了,何況亦不可拂了皇上顏面,索性落落大方地坐下:“謝太后,謝皇上。”

楚錚撫掌笑道:“梁大人果然爽快。自北疆一別,你我還是初次相見,孫總管,上酒!”

梁臨淵在北疆已經領教過楚錚的勸酒功夫了,自知絕非對手,道:“楚將軍,梁某酒量疏淺,何況今日又在太后駕前,絕不敢稍有失禮,酒還是不喝了。”

在楚琳眼裏楚錚還是個孩子,不由皺眉道:“錚兒,梁侍郎說得是,你小小年紀,還是莫要過於好酒貪杯了。”

楚錚弄了個好大沒趣,訕訕道:“是,姑姑。”

趙國皇室與臣子之間並沒有過多森嚴規矩,而梁臨淵之父梁上允官至刑部尚書,又是趙王親信,年少時禦宴也參與過幾次,當下也不拘束,該如何就如何。楚琳坐在高堂之上看得分明,暗暗點頭心想此子的確不凡,若他能懂得進退,假以時日成就絕不在其師韋之下。

梁臨淵食量不大,雖是之後才來但吃了幾口亦覺得飽了,目光盯著桌面,兩耳卻時刻傾聽著,忽感到有些古怪,皇上怎麼與楚錚之間似頗為融洽,彼此談笑風生,毫無作偽之感,不由心情愈發沉重起來。
bradshaw 發表於 2008-7-12 14:28
第四部 第一百一十二章 論功行賞

錚手捧一懷香茗,吹開飄浮在幾片茶葉,愜意地喝了茶之法想必也是劉阿斗留下的,不過這世上仍有將茶葉磨成粉沫的茶團,可楚錚還是喜歡此種飲茶方式,楚琳知侄兒喜好,因此在鳳鳴宮內常備了這種炒青茶葉。

楚琳看著梁臨淵,忽道:“梁侍郎!”

梁臨淵忙起身:“臣在。”

楚琳冷笑一聲,道:“聽說今日早朝梁侍郎慷慨激昂,指點百官,是不是有些越規了。”

梁臨淵雙目低垂,道:“回太后,臣只是就事論事,自認並無越規之處。”

趙應輕咳一聲,示意梁臨淵莫要頂撞太后。

楚琳並未惱怒,看了楚錚一眼,忽展笑顏,對趙應道:“皇上,內宮不得幹政乃我大趙歷代的規矩,梁侍郎既是有事稟報,本宮不便旁聽。輕如,這朝堂之事女人家聽了無益,陪姑姑去園中走走吧。”

柳輕如應了聲是,向趙應施禮告退。

兩人走在園林之中,柳輕如跟在楚琳身後,心中有些忐忑。太后對自己一直甚為冷淡,為何今日卻要自己相陪?

楚琳在幾株牡丹停下腳步,道:“輕如,你可知這幾株牡丹有何別名?”

柳輕如見這花花瓣細碎,瓣群稠密聳起,形似皇冠,道:“回太后,這幾株名為紫廷冠。”

楚琳笑道:“不愧為範家女子,見多識廣。這些紫廷冠還是十餘年前錚兒父親派人從南齊移植而來。當年高不過尺許,如今已是及肩了。不過錚兒曾道,紫廷冠雖美,可遠不及輕如你。”

柳輕如頓時臉色暈紅,道:“此乃公子戲言,還望太后莫怪。”

“錚兒之言雖有不中但亦差不遠。”楚琳道,“先前本宮一直以為錚兒沉迷你容貌,還曾怨兄長嫂嫂為何對他如此縱容。昨日才知錚兒不在京城的這段時日,楚家鷹堂一直由你與巧彤姑娘代管。錯怪於你了。”

柳輕如忙道:“太后……”

楚琳打斷道:“叫我姑姑吧。”

柳輕如輕聲道:“是,姑姑。能為公子分憂,是小女子地福份。”

楚琳點點頭。道:“你那表弟范若誠,姑姑已派人前往刑部了,命那些官員不可為難於他,今日便可離開了。”

柳輕如襝衽一禮,喜道:“多謝姑姑。”楚倩陳縣被襲之案。三大世家內部極為震動,範若誠因此一直被軟禁在刑部。柳輕如不敢向楚名棠夫婦求情,楚錚回來後得知此事,派人去刑部詢問,刑部官員皆道無上命不敢隨意放人,因此便求到了姑姑這裏。

“不過據姑姑所知,你那表弟性子執拗,在陳縣樹敵頗多,似他這等人不適於在地方任職。等成奉之從北疆回來後,錚兒準備將他調入戶部。你表弟為官清廉。剛直不阿。監管官銀收支亦可算量才而用,你可有異議?”

柳輕如垂首道:“全憑姑姑與公子作主。”

…………

…………

梁臨淵沒想到太后這麼輕易便放過自己。倒是有些意外,但見楚錚仍好整以暇地坐在那裏動也不動,不由道:“楚將軍,本官有事奏請皇上,將軍可否回避?”

楚錚懶懶說道:“不知梁大人所奏之事,是否與家父早朝所上奏摺有關?”

梁臨淵哼了一聲:“是又如何?”

楚錚向趙應施禮道:“北疆之事,臣自認朝中無人可比臣所知更多,皇上可否留臣旁聽?梁大人所奏皇上若有何不解,臣亦可加以解答。”

趙應原本就打定主意此事能拖就拖,最後推給趙茗處置,對梁臨淵想要奏稟什麼不甚在意,反倒有些擔心此人會不會執意勸自己與楚名棠和方令信對抗。楚錚留下也好,就讓他與梁臨淵爭論吧,自己只當看戲就是了。

“嗯,楚將軍就留在此地吧。”

梁臨淵一急:“皇上不可……”

楚錚咦了一聲,道:“久聞梁大人乃錚錚君子,難道還有何話不可入在下之耳?”

梁臨淵受此一激,心中傲氣陡生:“梁某一生坦蕩,此心可昭日月。楚將軍既是留下,但本官奏明皇上之時請勿打斷。”

楚錚伸手示意:“梁大人請,在下在一旁洗耳恭聽就是了。”

“皇上,”梁臨淵拱手道,“相國大人與太尉大人所奏名為替北疆眾將士請功,可涉及官員、將領之廣,在我大趙史上從所未有。不僅三邊疆大營統領盡數離職調任,且提議兵部尚書郭大人為當朝司徒,明升暗貶,而真正得利者均為三大世家中人。皇上請想,西線大營統領方令明卸任回京,晉升為兵部尚書,可其統領之職由原北疆大營副統領樊兆彥接任,西線大營還是掌控于方家之手;南線大營統領王明遠回京繼承靖北侯爵位,雖說在朝中並無實職,可其堂弟王明泰升任北疆大營統領,王家勢力不減反增;而那楚洛水不過三十餘歲,此番亦接掌南線大營統領一職。如此一來,我大趙精銳之師盡在三大世家手中,臣懇請皇上定要駁此奏,否則長此以往,國將不國啊。”

梁臨淵所言趙應早朝之上已經聽夠了,只是方才說得更有條理一些。趙應看了看楚錚,暗想該你了吧?

楚錚端著茶盞似魂遊天外,過了好一會兒才啊了一聲:“梁大人說完了?”

梁臨淵直感胸口發悶,長吸了口氣:“正是,楚將軍,本官所言可有不實之處?”

楚錚點點頭:“多數屬實,不過最後八字‘長此以往、國將不國’純屬臆測之言。”

梁臨淵冷冷說道:“願聞其詳。”

楚錚反問道:“敢問梁大人,此次北疆大捷我大趙收穫之豐前所未有。那些有功之臣該不該封賞?”

梁臨淵道:“有功自應封賞,可為何所封賞的為何儘是你們三大世家子弟,孟統領與邱亦生將軍之事應如何解釋?”

“無需解釋。”楚錚淡淡說道,“至少無需對梁大人你解釋。”



聲道:“楚錚。你此言何意?”

“梁大人,你是禮部侍郎。位居三品,可有些事無權過問,亦不該過問。”見梁臨淵又要發怒,楚錚道,“例如工部軍械司。每年製作多少部諸葛神弩。流向何處,工部內唯有陶尚書和李左侍郎知曉。皇上或相國大人和家父若想知其中詳情,可召他二人來詢問。除此之外,任何人不得打聽。同理。孟統領為何平調至兵部。邱將軍為何降職前往江都郡任職。皆為軍中機密,相國大人與家父只向皇上稟報,與禮部無關,更無需向梁大人解釋其中緣由。而梁大人對此事窮追不捨。正如太后殿下方才所說,有些越規了。”

梁臨淵一窒。辯道:“話雖如此。可僅憑一句軍中機密,如何讓世人信服?”

楚錚一哂:“梁大人所說世人,所指地是朝中與大人同氣連枝那十餘人吧?這世人何止千百萬,僅朝堂之上官員便有百五十餘人。僅大人等十余人便可表示所有人之意了?在下只可告知梁大人,此次北疆大捷,孟統領因不解大帥令,自始至終並未參與。勉強可算無功無過,而邱亦生不服樊副統領之命,被當場解除兵權,因此論功行賞與他二人無關。僅此而已。”

梁臨淵冷笑道:“欲加之罪。豈無辭乎。”

楚錚搖了搖頭。道:“梁大人若是這般想法。就算在下百般辯解亦是無用,也不費那口舌功夫了。不過梁大人方才所說長此以往國將不國。在下確有異議。我大趙自建國以來。除兵部尚書郭大人和孟統領外,歷任邊疆大營統領均出自世家,難道之前這百餘年我大趙就是梁大人所說地國不成國?”

梁臨淵不屑道:“楚將軍莫非忘了董程之亂?”

楚錚反問道:“敢問梁大人,董程之亂是由何人平定地?”

梁臨淵頓時語塞,當年楚方王三家合力平亂,匡扶幼主,這些都是實實在在的功績,任何人都無法抹殺。

楚錚乘機又道:“在下妄自猜測一下,梁大人方才言中之意,莫非在暗示皇上若長此以往,我三大世家會效仿董程兩家?”

趙應與梁臨淵兩人臉色齊變,趙應強笑道:“楚將軍多心了,梁大人並無此意。”

楚錚卻只盯著梁臨淵,梁臨淵沉吟片刻,直言不諱道:“以史為鑒,不可不防。”

趙應歎了口氣,這個梁臨淵哪,怎就這麼口無遮攔呢。

楚錚對梁臨淵地反應早有預料,聞言只是一笑,道:“不知梁大人可曾聽過‘彼有其具’地典故?”

梁臨淵心中一凜。彼有其具說的是三國時期蜀漢太祖劉備麾下簡雍之事,史書記載:當時蜀中氣候乾燥,官府禁止民間私下釀酒,有官吏在民家搜到釀酒地器具,就要定罪處罰。簡雍與劉備出遊,見到一男一女走在路上,就對劉備說這二人準備行淫,趕緊把他們拘押起來。劉備問何以見得,簡雍回答道,彼有其具,即這一男一女身有可以行淫的器官,跟有釀酒器具的人情形相同。劉備聞言大笑,於是釋放因為有釀酒器具而被捕地人。

而楚錚此時提起這典故,梁臨淵已料到他要說什麼了,果然只聽楚錚道:“我三大世家歷代皆有不少子弟身居高位,但對皇室向來忠心耿耿,從未有過不臣之舉,難道僅因手握重權,彼有其具,便可認定我等有謀反之心?倘真如此,試問日後還有何人膽敢出任朝廷三公和諸部尚書之職?對尚未發生之事捕風捉影,科當成定論來推斷,說什麼長此以往國將不國,這不是臆測之言又是什麼?”

梁臨淵反駁道:“楚將軍,天授君權,可你們三大世家把持朝政,獨斷專行,為何不能還權於君?”

楚錚道:“梁大人既知天受君權,應亦知為人君者‘居無為之位,行不言之教’,‘立無為之位,而乘備具之官’,其意便是具體朝政應由大臣來做,而家父與相國大人日夜操勞,正是為皇上效力,所謂‘群臣分職而治,各敬其事,爭進其功,顯廣其名,君得載其中’之說甚為相符,乃至‘功出於臣,名歸於君’,即朝中百官同心齊力,但這最終功名仍皆歸君主。正因如此,我大趙日益強盛。”

梁臨淵所言引用西漢董仲舒的“天授君權”論,楚錚同樣以董仲舒所著《春秋繁露》幾段原文加以駁斥。楚夫人對幾個子女功課抓得甚緊,加之手段了得,楚錚雖是最為年幼,可也未能逃脫。不過經過楚夫人細心教導,楚錚發現西漢年間獨尊儒術並非自己原先想像地那般不堪,薰仲舒吸取了荀況地性惡論思想,反對孟子的性善說,提出需用教化去提防人性之惡,雖然強調帝王地權威性,但卻倡導君主無為而治,無為致太平,既並用神學蒙昧主義制約皇帝權利,提出朝中大事應由有能力地官員處置,皇帝不應過多干預。可以說董仲舒地出發點是好地,但正因如此,他最終未得漢武帝重用,被送至藩王為相,後半生可說相當淒慘。

梁臨淵一時無言,心中暗罵,是哪個說楚家幼子不學無術,整日在青樓歡場廝混地?能將《春秋繁露》隨口道來,引用恰到好處,這種人亦可稱為紈絝子弟?

趙應已經看出來了,論口才梁臨淵遠非楚錚對手,正想著如何為兩人調解,孫得山和趙應身邊親隨太監曹三娃一同走了進來,孫得山稟報道:“啟稟皇上,大長公主請皇上移駕太平宮,楚將軍隨同前往。”

楚錚一聽大喜,再無心與梁臨淵鬥嘴,向趙應施禮道:“皇上,既是大長公主相召,還是早些過去吧。”

趙應心情陡然變糟,有氣無力地對曹三娃道:“擺駕,去太平宮。”也不與梁臨淵說上一句,徑直與楚錚一同離去。

孫得山微微一笑,對梁臨淵道:“梁大人,請回吧。”
chen890708 發表於 2008-7-13 08:40
第一百一十三章 後續之策

錚與趙應走入太平宮大殿,兩人均暗暗抱怨,為何趙喜歡選在這里。趙應對這太平宮所知不多,倒也沒有其他聯想,楚錚卻清楚地知道,此地原是後漢百官上朝的所在,見高堂之上趙茗斜靠在一張大椅上,神情冷峻,不由心里嘀咕,難道老處女內心真正的願望是想當女王不成?

    趙茗看著堂下二人,忽道︰“今日早朝之事本宮已經听說了。”

    楚錚不吭聲。世上從來不缺趨炎附勢之徒,先皇駕崩後幾月里趙茗執掌朝政,既不屬三大世家又游離于梁臨淵一系之外的幾個官員便投靠到了她門下,因此消息還是較為靈通的,似今日早朝如此重大之事自然瞞不過她。

    不過楚錚心思並在此,正想著如何開口詢問趙敏之事,趙茗卻不給他機會︰“楚錚,你來說說,你父親與方令信到底是何用心?”

    “這個……”

    楚錚稍一猶豫,趙茗不耐煩地打斷道︰“此番北疆之事就是你挑起的,莫要說不清楚其中詳情,快些道來。”

    楚錚一听又驚又喜︰“殿下,敏兒她……她醒了?”皇室內只有趙敏知道北疆大捷的真正內情,趙茗既然這麼說了,肯定是從她口中得知。

    趙茗點了點頭,神色略轉柔和,可轉眼又柳眉微豎︰“楚錚,本宮雖早知你了得,可還是未曾料到你竟有這般能耐,在北疆亦可翻雲覆雨到這等地步。”

    楚錚再度閉緊嘴巴。飯可以亂吃,話絕不能亂說,萬一惹得趙茗再來場全武行那真是自討苦吃了,就當她是在夸自己吧。

    趙應見姑姑訓斥楚錚,不自量力想來解圍,笑道︰“楚將軍此番箭射西秦大將軍沈從放,千里追擊薛方仲,可謂戰功赫赫,不知何事惹得皇姑姑動怒了?”

    趙茗瞪了他一眼。道︰“皇帝不必多問,日後自然知曉。”北疆之事已成定局,大趙從中亦是獲益匪淺,何況此次乃是三大世家齊心合力所致辭,追究楚錚一人罪責並無多大意義,再說就算追究又能將他如何?

    趙應訕訕退到一旁。趙茗沉聲道︰“楚錚,本宮想听你解釋。”

    楚錚嘆了口氣,道︰“殿下,這……北疆之戰結束多日,以王老侯爺為首的北疆安撫使團也已將此戰詳情和武將主要功績傳回京城。封賞之事已不能再拖了。”

    “這個本宮也明白,但此次將領調整為何還涉及南線大營和西線大營?”

    楚錚道︰“北疆大營統領之位只有一個,樊兆彥副統領和王明泰將軍論戰功均應越級提升,這二人之一只能外調了,這亦是無奈之舉。”

    趙茗盯著楚錚︰“本宮听敏兒道,你曾一力擔保你們楚家不會削郭懷之權,可為何仍由方令明接掌兵部尚書一職?”

    楚錚苦著臉道︰“殿下。小臣只是三品小官,所知亦是不多,能不能由家父向殿下解釋?”

    “三品小官?”趙茗氣極而笑,“你去看看朝中共有幾個三品官員?連六部侍郎除非是從外調任,否則起授亦是三品,滿四年才有可能晉升從二品。休得再推托,還不從實道來。”

    楚錚心中惱火。家里早有分工,父親偏向大長公主,自己與姑姑拉攏皇上,何況此事的確由父親來解答更為合適,可這老姑婆為什麼就盯著自己不放呢。

    趙茗長長地嗯了一聲,雙手五指交叉相握,指關節咯咯直響。人在屋檐下,楚錚不得不低頭。反正此事還需皇室相助,便道︰“據小臣所知,家父與郭大人情同手足,自然不願削其職權,此次郭大人升任司徒一職,其實……家父還另有後續之策,只是目前還不可讓方家知曉。”

    趙茗精神一振。問道︰“是何後策?”事情到了這地步。趙茗已明白孟德起平調兵部與邱亦生降職而用難以挽回。三大世家費盡心機取得北疆大捷,自然不允許他人來分一杯羹。何況此戰孟邱二人的確寸功未立。而她對政事亦不再象方接手時那般一竅不通,心知三大世家權傾朝野,說到底還是實力使然,若自己一味與其相抗,拒不同意楚名棠與方令信所奏請的封賞之策,王烈和樊兆彥等人在北疆只需稍加煽動,那些將士對皇室原本就有限的忠心恐怕更會削減,類似軍營嘩變的秘報

    屈服。

    如今只能設法保全郭懷了。

    “據家父所言,”楚錚決定扯出父親這面大旗,自己在北疆已是鋒芒畢露,在京城還是低調些為好,“我大趙自立國以來,南有南齊與東吳,西有強秦,北方則胡蠻勢力猶存,可說四面受敵,因此向來以自保為主。可如今北方胡蠻已滅,柔然諸部臣服,南齊與東吳不思進取,而北疆一戰將西秦最為精銳之師一舉殲滅,我大趙已具問鼎天下之勢,審時度勢,朝廷內一些原有體制理應隨之而變。特別是軍方體制,應由原先防御為主轉向以進攻為主,對三個邊疆大營地精銳加以整合調配,確保三大營對各自轄區內與西秦接壤任何一處,均具備突襲並可持久攻擊的能力。而兵部僅為六部之一,在將領調配、軍糧軍械供應等諸多方面受到其余五部制約,難以擔當此重責,因此理應組建一凌駕于六部之上,由皇上和朝廷三公直接掌控,吏、兵、戶、工四部尚書大人參與的新機構,為我大趙一統中原打下堅實基礎。”

    趙茗听了沉思良久,仍覺得頭腦有些亂,對楚錚道︰“繼續說。”

    我靠,怎麼還不明白?楚錚強忍住對趙茗翻白眼的沖動,道︰“小臣方才言中之意,即郭大人升職司徒,但兵部仍在其管轄之下,換而言之,兵部原有地權利被分離,轉而由朝廷三公定奪。但郭大人即日後地司徒大人,其領兵之能朝中無人可及,在新機構中自然以他為主。如此一來,郭大人手中之權不僅未被削減,反而有所增強了。”

    趙茗有些懷疑︰“當真如此?”

    “小臣豈敢欺瞞殿下。”楚錚正氣凜然地說道,“請殿下放心,有家父支持郭大人,相國大人亦無法獨斷專行。”

    趙茗暗道,誰擔心那方令信了,真正令人擔心的還是楚名棠。不過轉念一想,按楚錚所說,楚方郭三人共同執掌那個所謂的新機構,倒與以前的情形差不多,想要讓郭懷壓制楚名棠和方令信,他也沒這能力,能操持相對均衡已經很不錯了。

    “不過小臣在此懇請皇上……”楚錚先向趙應施了一禮,趙應微笑頷首,“……和大長公主代為守密,此事還需等到王老侯爺及郭大人等返京道後,由皇上在早朝時公布,我楚王兩家定會鼎力支持。”

    “由皇上提議此事原本應該,只是為何要拖到那時?”趙茗問道。

    楚錚吞吞吐吐地說道︰“相國大人對郭大人視為眼中釘,若他得知此事定會百般阻撓,唯有出其不意,並在短期內形成決議加以實施,因此小臣認為等王老侯爺等人回京後較為妥當。”

    方令信想讓自己二弟任兵部尚書朝中官員人無人不知,趙茗想了想覺得楚錚之言在理,便道︰“本宮知道了。你二人回去吧,楚錚,你轉告太尉大人,讓他明日早朝後來太平宮,再將此事詳加說明。”

    那剛剛還要我說什麼,楚錚暗惱,忽想起自己還未見著趙敏,趕緊道︰“殿下,小臣可否入內見長公主?”

    “不行。”趙茗很干脆地拒絕,“本宮早與你說過,敏兒經脈俱損,至少需靜養半年,期間不可輕易喜怒。你們兩個成天打打鬧鬧分分合合的,敏兒若見了你,難保又要哭哭啼啼,有害無益。你還是回去吧。”

    趙茗說得合情合理,可楚錚仍有些不放心︰“殿下,既是如此,小臣只在暗中見長公主一眼便可,定不讓她察覺。”

    趙茗怒道︰“楚名棠真是糊涂了,怎會立你為楚家少宗主,本宮看你兒女情長難成大事。滾!”

    趙應在一旁也勸道︰“楚錚,皇妹若是痊愈了皇姑姑定會告知于你,何必急在一時。走吧走吧。”

    楚錚雖覺得趙茗有些古怪,可她已經在趕人,再留下自己又不是她對手,定被她打出太平宮,還是先走吧,反正姑姑得知敏兒已醒定亦要過來看望,趙茗再蠻橫總要給她老人家幾分薄面吧。

    趙應拉著楚錚離去。趙茗坐在空曠曠大殿上良久,忽長長地一聲嘆息。

    回到自己的寢宮,趙茗走入內室來到榻前,沉默片刻道︰“楚錚想見你,被姑姑逐走了你……當真不願見他?”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