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楚氏春秋 作者:寧致遠 (連載中)

ALA525 2008-5-9 05:55:1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59 184623
bradshaw 發表於 2008-5-14 12:53
北疆風雲 第六十四章 蓄勢待發

南方趙軍陣前,邱亦生率兩萬黑騎軍忽左忽右,硬是逼得近五萬西突厥死守營門,不敢越雷池半步。邱亦生殺得性起,敞胸露懷,一杆鐵槍揮舞得嗡嗡作響,正要下令再度進攻,忽聽背後鳴金聲起,邱亦生不禁愕然:“媽的,這時候收什麼兵?”

邱亦生雖心有不滿,但亦不敢有違軍令,只好悻悻然率部回到陣前。只見副統領曹淳等幾位將軍都已到齊了,樊兆彥騎在他那匹白馬上,足足高出旁人一個頭,顯得甚是突兀,邱亦生怪笑道:“樊副統領總算來了,末將正覺奇怪呢,莫非副統領也要坐鎮中軍帳中了?”他與樊兆彥並無交情,交惡倒是不少,因此言語間毫不客氣。

樊兆彥並不理會他,沉聲說道:“諸位,奉大帥與統領大人命,由樊某統籌陣前軍務,軍令所到之處,若有違者格殺勿論。”

這番話雖有些過分淩厲,但在場眾將都並無異議。孟德起身為北疆大營統領甚少親自領兵出戰,通常都以樊兆彥為首,而另一副統領曹淳三年前才升任此職,軍中威望遠在樊兆彥之下。此人出身於青州曹氏一族,曹家在趙國諸世家中並不顯眼,曹淳本人也無顯赫戰功,當年之所以能提升副統領,一來是因其已從軍三十餘年資歷深厚,二來亦是因當初郭懷想提議華長風為副統領,而楚名棠則有意讓王明泰接任此職,雙方為此爭執不休,趙王亦無力化解,索性由曹淳升任此職。曹淳平白無故撿了個大便宜,亦有自知之明,對孟德起和樊兆彥均恭謹守禮,從不參與二人之爭。
樊兆彥端起上官的架子說話,邱亦生也不敢胡亂頂撞,兩眼瞟來瞟去。忽咧嘴一笑:“奇怪了,楚參將,大帥不是讓你留守帥帳嗎,何時到此地了?”他方才只顧與樊兆彥說話,這時才注意到楚錚也在。

楚錚拱手道:“見過邱將軍。末將是為傳大帥軍令而來,亦是剛到不久。”

曹淳有些奇怪,問道:“兆彥,大帥有何軍令?”

樊兆彥歉然說道:“事關絕密。樊某不便當眾明言,稍後再告知曹兄,還請曹兄見諒。”

曹淳並不介意,點了點頭道:“曹某明白。”

樊兆彥看了看其餘諸將,有意無意地盯著邱亦生:“此道軍令會於適當時傳達給諸位知曉,絕不容有何異議,否則休怪樊某不講情面了。”

邱亦生氣往上沖:“樊副統領,你休要話中夾棒,我邱亦生從軍也有二十餘年了,自然懂得孰輕孰重。就算此時命我單槍匹馬殺入敵陣。邱某也絕不會有半點猶豫!”

“如此就好。“樊兆彥冷冷說道,“諸位請回各自軍中,聽候號令。”

邱亦生哼了一聲。也不行禮,策馬轉身就走。

待眾將走後,樊兆彥將曹淳和楚錚叫到一邊。三人交談了一會兒,曹淳面色凝重的離開,臨走上馬時顯然有些心不在焉,一腳踏了個空,幸而旁邊親兵眼疾手快將他扶住,否則定在幾萬大軍面前大出洋相。

樊兆彥也不禁一笑,搖頭道:“老曹這人哪,無論用兵還是處事唯有謹慎二宇。今日定是將他嚇得不輕。”

楚錚看著曹淳漸漸遠去,道:“不過此人能在瞬間看清形勢,願依照樊副統領之言行事,倒也頗為果斷。”

“老曹自任副統領以來事事秉持中立,這也是無奈之舉。”樊兆彥道,“不過能有今日這般地位,老曹也決非等閒之輩。樊某膽敢亮出那道軍令,想必他已猜到此戰孟德起已無力掌控大局,又何必為此得罪楚王方三大世家。對他而言只需依軍令行事。事後無論是何種狀況都可推脫得一乾二淨。”

秦軍陣前,北疆大將沈從放看著不遠處的西突厥,忍不住對薛方仲道:“大帥,末將怎麼覺得這仗打得愈發不對了?這西突厥戰至天明也不思突圍,難道他們真甘心坐以待斃?”

薛方仲面沉似水,問站在身後的顧明道:“派去北方偵測的斥侯回來了麼?”

顧明道搖了搖頭,道:“還未曾。末將天沒亮便派出近百名斥侯趕往北方,至今一個未回。大帥,此事確實古怪。”顧明道當然不知道,王明泰和圖莫爾早有預備,沿途設下伏兵足有五千餘人,這近百名斥侯已被截殺殆盡。

“南方趙軍是何狀況?”薛方仲又問道。

顧明道答道:“南方孟德起部仍與約五萬西突厥對峙,未見異常。”

薛方仲略鬆了口氣,忽聞傳令兵來道:“大帥,魯將軍來報,西突厥漸漸向右翼集結,其意圖似向北而去。”

雪狼騎左將軍何成孝瞥了顧明道一眼,笑道:“果不出大帥所料,西突厥抵抗多時,終於自知不敵,唯有向北退卻了。”這何成孝與顧明道年紀和軍職均相差不多,但顧明道在軍中名聲遠勝於他,何成孝心中難免有不服之意,諸事都要與顧明道各執一詞。

薛方仲無暇細想,道:“來人,速命魯遠率部隨西突厥而動,決不可讓兵繞過我軍向西逃散。”

顧明道忙俯首道:“西突厥舉動與先前所料頗為不同,還請大帥三思而後行。”

何成孝冷笑道:“敢問顧將軍如何三思而後行?沙場之上軍情瞬息萬變,西突厥已向北而去,我等稍有猶豫西突厥便有可能突出重圍,倘真如此,大帥費盡苦心促成三方聯盟豈不是全都付之東流?”

顧明道一窒,正待反駁,薛方仲擺擺手道:“不必再說了。那郭懷與本帥雖各為其主,但此人行事光明磊落,絕非背信棄義的小人。再者正如成孝所說,沙場之上來不得半點猶豫,我軍只要小心謹慎,趙軍縱有異心又能奈我何。”

說是這麼說,但薛方仲心中也是惴惴不安,如果趙軍真與東、西突厥勾結,那秦軍非大敗潰輸不可。但薛方仲隨即又不禁搖搖頭,秦趙兩軍之所以能數次聯盟,就是因為彼此之間有一定的信任,否則聯盟之事根本無從談起,而且無論郭懷還是孟德起都不似那種陰險狡詐之人,自己大可不必如此多慮。

秦軍與西突厥兩方大軍相隔數裏齊向北移動,薛方仲軍令還是下得略晚了些,西突厥北方的先頭部隊漸漸超出。薛方仲接到稟報,連下數道軍令命秦軍最精銳之師雪狼騎趕去防禦,卻不想王明泰地三萬趙軍突然趕到,協助秦軍切斷了西突厥西進之路。薛方仲得到稟報,心中戒意不由又減少幾分。

西突厥達頭可汗卻沮喪不已。他原本是想趁東突厥和北方趙軍停戰,出其不意搶道秦軍右翼,就算傷亡大些,只要衝了過去便可萬事大吉。沒想到一番計畫全盤落空,並惹得東突厥和柔然人再度發起攻擊,達頭無奈只好派出信使以表悔意,並請求停戰。

沙缽略把西突厥信使痛駡一番,命他回去轉告達頭,如果再有異舉先前約定就此作廢,信使連連磕頭滿口答應。沙缽略也懶得多說,命人將他逐了出去,對程浩然道:“浩然,聽剛剛這人說南方的趙軍仍在攻打他們,這到底怎麼一回事?”

程浩然苦笑一聲,道:“大汗,這南方趙軍是由北疆大營統領孟德起親自領軍,楚將軍也曾說過此處最無把握。不過反正受害者是西突厥,與我們東突厥並無太大干係。”

沙缽疇想想也是,沈默了會兒忽然輕聲道:“浩然,難道我東突厥一定要按照和楚將約定的去做麼?”

“大汗的意思是……”

沙缽略道:“能否趁西突厥進攻的時候,我東突厥向北繞過秦軍回阿爾泰山?”

程浩然直言道:“不可,此舉只會招來北方趙軍和柔然諸部的阻截,南方趙軍和華長風也定會很快趕到,如此一來便成四方混戰。說不定就是玉石俱焚之局,大汗,得不償失啊。”

沙缽略神色間頗有些不甘心,可細想了一番只有無奈地長歎一聲。

程浩然亦是默默不語,忽然想起自己與楚錚的密約。他並非懵然無知之人,對楚錚所承諾的自然不會全信,可僅落葉歸根這一條,便已讓程浩然怦然心動,程家地幾位先祖臨終前唯一遺願,就是希望能魂歸故里,程浩然並不奢望趙國很快便可赦免程家之罪,但有楚家照應,將幾位先祖的骸骨移回程家祖墳安葬絕非難事。再者程家雖然深得多位突厥可汗重用,畢竟是漢人,在突厥部落裏總顯得格格不入,而且程氏族人向來自視甚高,雖為突厥可汗效力,但始終以身為漢人為榮,百年來一直堅持不與異族通婚。

程浩然想到此不由暗歎了口氣,自己和父親今生恐怕難以再回中原了,但不能讓自己的子孫再流落異鄉,能回中原的話還是回中原去吧,畢竟那裏才是族人的故鄉。

程浩然看了眼沙缽略,自己雖與楚錚有密約,可所做一切還是有益於東突厥的,或許傷亡可能大一些,但與西突厥相比至少要好上許多。
bradshaw 發表於 2008-5-14 13:07
北疆風雲 第六十五章 天意人心

郭懷看著眼前的沙盤,凝思不語。

得知朝中已任命郭懷為北疆大帥,孟德起早早地將自己的大帳騰出來作為帥帳,他跟隨郭懷多年,深知這位老上司生性簡樸,不喜那些奢華之物,也就沒費心裝飾,只放了些必備之物,因此諾大的帳內顯得空蕩蕩的,唯一較為占地方的便是帳中央這塊精心雕琢的北疆沙盤了。

這個沙盤郭懷已不知看了多少次了,上面的每條河流每座山川他閉著眼睛也知是在何處。而且郭懷還知道,這塊沙盤只是皇宮秘室內那巨大地紅圖的一小部分。

“山河社稷圖啊……”郭懷喃喃說道。先王曾對自己說過,自己是大趙建國以來唯一見過此圖的朝中大臣。而且他仍深深記得,當時先王指著“山河社稷圖”,豪情萬丈地說道以後楚名棠在朝他郭懷領兵,大趙國定能掃平西秦南齊東吳,如後漢那般一統天下……

可如今物是人非,先王已經駕崩,朝中忠於皇室的大臣死的死,變節的變節,而三大世家的勢力越來越大,自己真的感到力不從心了。

忽聽帳簾輕響,郭懷微微皺眉,回首看去,不由一笑:“先生一夜未眠,怎麼還未歇息?”

能被郭懷尊稱為先生的,在北疆唯有他的幕僚傅平了。

“前方將士激戰正酣,傅某哪還睡得著啊。”傅平徑直坐下,“再說,大帥不也沒歇息麼。”

郭懷歎了口氣道:“本帥亦無法安心入睡啊。離開北疆十餘年,在京師整日與人勾心鬥角,如今回到故地重掌兵權,竟有些忐忑了……對了,前方可有最新戰報傳來?”

“剛剛送到。”傅平從袖中取出戰報呈上,道,“卯辰交接時分,西突厥突然北上,妄圖繞過秦軍防線,王明泰將軍與秦軍雪狼騎聯手,已成功將其阻截。”

郭懷將戰報細細看了一遍,贊道:“好!王明泰果然深得王老侯爺真傳,軍內世家子弟中他應是首屈一指。”

郭懷在帳中來回走了幾步。又有些遺憾說道,“只可惜這份戰報所報的已是兩個時辰之前的事了,不知現在情況如何了?”

傅平猶豫了下道:“傅某有些不明白,大帥如此關心前方戰事,可此次為何甘願後方坐鎮,而非親臨一線,孟統領……與大帥相比,終究不如啊。”

郭懷沈默片刻,道:“若是本帥親自領兵,事後如論戰功定會以本帥為首。對德起來說,未免有失公允了。”

傅平看了郭懷一眼:“大帥的意思,莫非想讓孟統領借此戰之功接任朝中兵部尚書之位?”

“知我者還是先生啊,”郭懷歎了聲道,“據聞方令信早有提議,讓本帥任三公中司徒一職,並由他堂弟西線大營統領方令明執掌兵部,倘真如此,六部中吏、兵、禮、刑均被三大世家門下所佔據,而戶、工二部那兩位大人向來對楚名棠和方令信唯唯是諾,本帥就算是司徒又有何用?因此,本帥希望德起能早日進京,這一次便是難得的機遇。”

傅平聽了默然無語,郭懷有些奇怪:“怎麼。莫非有何不妥?”

“大帥的心思傅某先前已猜到幾分,此舉並非沒有道理。”傅平搖了搖頭,道,“只是不知為何,傅平總覺有些不安。”

郭懷嗯了一聲,神色有些凝重:“不知先生的不安從何而起?”

“自大帥赴京,北疆大營派系之爭愈演愈烈,孟統領雖任職十餘年,但仍無法服眾。”傅平說道。“可大帥到了北疆,無論樊兆彥還是王明泰都安分得出奇,軍令上通下效,竟無半點不合之聲,著實有點古怪。”

郭懷心裏一鬆,道:“樊兆彥和王明泰雖桀驁不馴,但大敵當前應不會亂來,而且本帥曾詢問過德起,之前東突厥來犯,他二人作戰勇猛,絕無不軌之意,先生多心了吧。”

傅平低聲說道:“大帥,傅某聽聞前幾日樊副統領和王將軍有過數次密會,而且……楚參將也參與其中。”

郭懷不以為然,道:“這不足為慮,他們世家子弟也並非鐵板一塊,如今楚王兩家和方家表面和睦,其實底下暗流湧動,就憑樊兆彥和王明泰掀不起什麼大浪來。”

傅平搖了搖頭,但願是自己多心了吧,便轉口道:“大帥,楚參將帶兵去了兩軍陣前,大帥這邊只剩下不足三千人,未免太過涉險了,是否請孟統領抽調一些人馬回來?”

郭懷笑道:“本帥這些家將大都亦是在北疆征戰多年的老軍士了,雖在京城多年,但操練從不懈怠,就算真有敵來襲亦是不懼。”

忽聽有人在帳外道:“啟稟大帥!”

傅平問道:“何事?”

“楚原將軍欲私自出營,已被郭將軍攔下,命小人前來請示大帥如何處置。”

郭懷心中惱怒,雙眉一揚:“告訴郭義,即刻將楚原拿下,如有抗拒,軍法從事。”

“遵命!”

傳令兵走後,傅平語帶調侃說道:“楚原將軍亦是求戰心切,大帥對其弟尚能如此寬容,對他亦未免太苛刻了吧。”

郭懷有些尷尬,道:“此子性格毛燥,比起他弟弟來差遠了,看來還要多加磨煉。”

傅平忍住笑,應道:“大帥說的是。”

※※※※※※

南線趙軍陣前,邱亦生和幾個親信被五花大綁帶到樊兆彥面前。

“我要見統領大人!”邱亦生雙目噴火,怒視著樊兆彥,“姓樊的,你沒權處置老子。”他雖為人耿直但畢竟也是軍中高級將領,進攻秦軍的軍令下達到各營後,自然看出其中大有貓膩,拒不從命。副統領曹淳和楚錚聯手,當場將他革職拿下。

“統領大人軍務繁忙,沒空見你。至於是否有權處置於你,難道憑大帥的軍令與令箭還不夠麼?”樊兆彥臉色轉寒,喝道:“將這幾人拉下去嚴加看管,若有異動格殺勿論!”

邱亦生欲破口大駡,身後樊兆彥的親兵早有準備,一把勒住他咽喉,旁邊另一人將兩個麻核硬生生塞入邱亦生口中,幾人將他合力架起拖了下去。

“樊副統領,這般做法有些不妥吧。”楚錚不知何時走了過來,“邱將軍亦是條英雄好漢,既已就擒何必再折辱於他。”

樊兆彥笑了笑道:“邱亦生雖說年紀一把,可依舊是個愣頭青,從未將生死放在心上,你我又不便真的殺了他,任他胡言亂語只會猶亂軍心。那兩萬黑騎軍如何了?”

楚錚答道:“應無大礙。有曹副統領出面,黑騎軍將領中縱然仍心有不服者,亦不敢違背軍令。”

樊兆彥微微頷首。孟德起雖身為北疆大營統領,但因其出身始終無法獨攬大權,而黑騎軍乃趙國最精銳之師,無論樊兆彥還是王明泰都不願由他一人掌控。盂德起便想出個折中之法,幾位主將平日裏各司其職,每隔幾年彼此輪換。相較而言盂德起對樊兆彥最為忌憚,自從曹淳升任副統領後,黑騎軍便一直歸於他麾下。曹淳從軍三十餘年,在中下層將士還是甚有威望,邱亦生麾下將士雖心仍有不服者,但迫於軍令,唯有從命。

“對了,剛剛接到密報,華長風已經接令了。”樊兆彥對楚錚笑道。“他可比邱亦生那愣頭青識時務多了。”

楚錚點了點頭。華長風絕對是一帥才,不然郭懷和盂德起也不會對他這麼看重了,但正因如此,遇逢大事華長風免不了心中另有盤算,而不是一昧盲從,這一點楚錚早已了然於胸。

楚錚突然一笑,道:“不過如此一來,那劉倚山可就有些失落了。”

樊兆彥呵呵笑道:“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華長風身邊那位副將劉倚山雖出身平民。但此人貪圖榮華富貴,早在數年都就已暗中投靠樊兆彥,按原定之計華長風若拒不從命,就由他執掌兵權。可樊兆彥真沒想到,華長風真的就這麼忍氣吞聲從命了,著實讓人感到意外,看來只能以後在別處補償劉倚山了。

不過如今方家和楚王兩家暗爭又起,樊兆彥不想再談此事,隨口道:“眼下還有個難題。這邱亦生雖已拿下,但他確實是一不可多得的悍將,歷次大戰均以他麾下黑騎軍為主力。老曹雖資歷深厚。但畢竟已是上了歲數的人,這還真是個頭痛的事。”

楚錚沈默片刻,忽拱手道:“末將願率麾下為先鋒!”

“不可不可。”樊兆彥一驚,連聲說道,“五公子,樊某知你武功高強,但畢竟初臨沙場,萬一有何閃失,樊某如何向太尉大人交待。”

楚錚沉聲道:“既是身處軍中,請副統領莫再以五公子相稱,楚錚只是北疆大營一普通將領而已,自認可擔當前鋒。請副統領思允。”

“五公子,你這不是為難樊某麼?”樊兆彥有些氣急敗壞,“這個……就算五公子想要軍功,機會有的是,又何必急在一時?”

“此戰之後末將便要離開軍中重回京城,要這軍功又有何用。”楚錚看著樊兆彥,道,“末將只為請戰。”

任憑樊兆彥如何勸說,楚錚如鐵了心般要求領兵為先鋒。樊兆彥沒有辦法。考慮了許久斷然道:“也罷,不如這樣,秦軍已是三面受敵,能與我部相抗應不超過五萬人馬,且大都為步卒,重型器械如武鋼車等均擺放在與突厥陣前。待長風所部和東突厥出擊後,樊某率大軍正面攻擊,楚將軍由你率一萬黑騎軍從側翼斜插而入,伺機直取薛方仲帥營。”

楚錚平靜地說道:“遵命!”他之所以強烈請戰,的確不是為了戰功,楚錚不願日後回想起這段軍中歲月,記起的儘是些不堪之事,這般做法或許可以讓自己心安一些……

或許亦只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這邊樊兆彥想了想,心有不甘,忽道:“請戰之事我准允了,不過你那三千禁衛軍暫且歸於樊某帳前,另有所用。”

楚錚一急:“副統領,這……”

樊兆彥微怒道:“楚將軍!樊某現已是陣前主帥,自有決斷之權,楚將軍莫要得寸進尺了。”

“此事決無商討的餘地!不必再說了。”

在樊兆彥心裏,自己與楚錚不同,終究長年在邊疆,就算一朝中小吏也不便隨意得罪,這三千禁衛軍中大臣子弟著實不少,樊兆彥可不願日後總被那些京裏官員暗中下絆子。

楚錚無可奈何,告別了樊兆彥回到臨時搭建的營地。剛坐下來,傳令兵就到了,命禁衛軍攜行至統領大帳前侯命。

樊兆彥存心不給自己反悔的餘地啊。楚錚哀歎了一聲,只好讓人將鄧世方等禁衛軍將領聽了過來,把軍令說了,鄧世方與許唯義等人聽了面面相覷,這幾人都是官宦子弟,事情發展到這等地步他們大都已隱約猜測到了幾分,心中均有些惘然,一時間不知說什麼好。

鄧世方是楚錚的副將,見沒人開口,只好硬著頭皮說道:“楚將軍,各位同仁,既然軍令都已到了,我等還是理應從命。這個……世方認為,諸位都是軍中將領,當前首要之事就是如何安撫軍心,其實說到底仗怎麼打都是上峰的事,無論是我等還是普通士卒,按軍令執行就是了,這亦是我大趙軍規之首條首款所明文規定,無需多想。”

楚錚沒想到一向沈默寡言的鄧世方能說出這番話來,介面說道:

“世方剛才所言正是我想說的,軍令如山,你們這就去準備吧。另,管好你們虎下軍士,否則就算統領大帳那邊大度不追究,本將軍也絕不會輕饒。”

馮遠問道:“我等去統領大帳,那將軍你呢?”

楚錚瞪了他一眼:“就你多話,本將軍去哪里難道要向你稟報?”

馮遠正待再問,卻被許唯義硬是扯拽了出去。

這幾人走後,楚錚坐了下來,無奈地歎了口氣。想當初這三千禁衛軍來到北疆,可以說是一腔熱血,可如今對陣的並非突厥而是變成了西秦,恐怕所有人都會覺得有些尷尬。對此楚錚也毫無辦法,完全是自己自作自受,回想起來發現自己很多時候先前所做的準備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成為雞肋,有的甚至成了絆腳石。

真可謂世上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除了神仙,沒有任何人可以算無遺策,面面俱到……

※※※※※※

初升的晨日不知何時躲進了厚厚的雲層之中,天色忽然變得陰沈下來。

薛方仲接到稟報,雪狼騎與趙軍王明泰部聯手已將西突厥先頭部隊逼退,不由稍稍鬆了口氣。可沒過多久又有人來報,西突厥再度停下集結,薛方仲心中咯噔一沉,忙來到臨時搭建的高臺上,只見不遠處西突厥正在快速調動兵馬,明顯分成兩路大軍,馬鳴蕭蕭,刀光隱隱。而從他們身後不斷湧出的,正是東突厥!!!

…………

…………

薛方仲感到一陣暈眩,不由一個踉蹌,忙以手扶住木欄。周圍秦軍眾將領似都在觀察敵情,竟無一人上前攙扶,所有人在沈默,彼此間都可以聽到沉重的呼吸聲。東突厥的出現,而且西突厥能如此從容地聚攏殘兵。連本應與南方趙軍對峙五萬大軍也在其中,一切已不言而喻。

“報……”

一個渾身是血的斥候跌跌撞撞地爬上高臺,勉強行了個軍禮:“啟稟大帥,北方……北方發現胡蠻,約有六七萬人之多。”

這番話更是讓眾將的心沉入谷底,沈從放問道:“北路趙軍是何狀況?”

那斥侯目露憤恨之色:“北路趙軍現已後撒數裏,與那胡蠻會合了。”

“郭懷!”薛方仲從牙縫中迸出二字。

身後秦軍眾將早已按奈不住,破口大駡。何成孝道:“大帥,趙軍自陷不義,我軍還留在此作甚。不如下令撒吧。”

顧明道冷冷說道:“怎麼撒?南方孟德起又怎會放任我軍離去。如不出所料,此時他們已經阻斷我軍南撒之路。”

何成孝沖著顧明道一瞪眼:“那你說該如何是好?”

顧明道怒道:“我哪知道。如今已換成我軍三面受敵,我只知道這一仗。我大秦是敗定了。”顧明道心中多日來的不滿已經積蓄到極點,他曾多次勸誡薛方仲,東西突厥將近五十萬大軍,遠多於秦趙聯軍,想將其一舉殲滅實是太過於急於求成了。何況秦趙兩國畢竟是世敵,絕不可掉以輕心,即使合作理應如當年與胡蠻之戰時那般,兩軍各自為戰互通資訊。可這些話薛方仲全未放在上心上,僅出於惺惺相惜,便把十幾萬大軍的命運寄託在敵方將領的信譽為人上,簡直視軍國大事為兒戲!

對面傳來聲聲號角。只見一面黑色大旗漸漸前移。忽然,號角聲忽變急促,突厥騎兵策馬揮鞭,開始進攻了。

顧明道見情況緊急,不暇細想向沈從放拱手道:“請大將軍與薛帥率親兵速速離開,末將在此斷後。”

說完,不等沈從放開口,顧明道便從高臺上一躍而下,落地後也不停頓直向陣前而去。邊跑邊高聲道:“眾將士聽令!武剛車居前,長槍兵、盾牌兵列陣!”

“顧將軍且慢!”

顧明道回頭一看,只見何成孝緊跟在自己身後,只是身上滿是塵土,想必從高臺上跳下來一時沒站穩。

“怎麼,顧將軍看不起何某,不願與何某並肩而戰?”何成孝陰沈著臉說道。

顧明道心中一暖,右手撫胸微微俯首:“豈敢。明道願與何兄生死與共。”

何成孝也將手置於胸口:“成孝亦願與顧兄生死與共。”

顧明道接過親兵牽來的戰馬,一躍而上:“顧某前往陣前督戰,有請何兄趕往北方,命雪狼騎諸營不可戀戰,速向中軍靠攏。”

見何成孝有些不甘願,顧明道誠懇地說道:“何兄,雪狼騎是我大秦騎軍根本,今日若折損於此,日後我大秦再亦無法與趙國正面相抗了。”

何成孝想了想,點點頭道:“顧兄所言有理。既是如此,顧兄請多保重,若今日你我不死,他日在咸陽城一醉方休。”

顧明道長笑道:“一言為定。”

高臺上,沈從放看著薛方仲,道:“大帥……”

薛方仲此時已鎮定下來:“傳令下去,兩翼不得戀戰,速向中軍靠攏。”

“遵命。”沈從放歎了口氣。顧明道或許完全出於公心,但薛方仲如果就這麼帶著自己親兵跑了,那也就不是薛方仲了。

秦軍畢竟久經戰陣,沒等顧明道趕到各部將領就已列陣完畢,一輛輛武剛車一字排開,厚重的車尾朝外,每車相隔數步,戰車上的士兵迅速把丈長的鐵槍插入右邊擋板的兩個孔中,連接旁邊的戰車,隨後十余根長達兩丈的拒馬槍從車尾的孔中送出,槍尾則插入戰車中央的鐵孔中,森冷的槍尖直對前方的突厥。身穿重甲的盾牌兵站在武鋼車的間隙中,長槍兵其次,弓弩手站在最後,張弓搭箭嚴陣以待。

這次正面進攻的是東突厥。東突厥先前折損的數萬人大都是步兵,而這些騎兵已休整了一夜,無論體力還是氣勢都處於最顛峰。策馬奔跑在最前面的騎兵面對秦軍森嚴壁壘的陣勢,雖明知必死卻毫不畏懼。只聽一聲令下,突厥人取出弓弩,暫態漫天箭矢如暴風驟雨般向秦軍而去。只是秦軍大都身穿重甲,又有盾牌和武鋼車掩護,因此死傷甚少。

與此同時,秦軍弓弩手的箭矢也射出。一時間東突厥這邊馬哀鳴聲、人落地時絕望的吼聲交雜在了一處,後面的騎兵卻視若無睹,直接踐踏過去,很快便來到了秦軍陣前。

面對秦軍森嚴壁壘的長槍陣,就連那些馬兒也感到畏懼,不等主人催促,離著數丈遠就騰空而起,試圖躍過武鋼車。秦軍長槍兵毫不退縮,手中拒馬槍向上斜指,將那些馬硬生生的釘在半空。那些突厥騎兵也都是悍不畏死之輩,對此早有準備,紛紛從馬背上躍起,手揮彎刀順著拒馬槍而下。一時間秦軍長槍兵也死傷不少,但身後的盾牌兵與重甲步兵迅速補位,憑藉人數優勢將這些突厥人盡數斬殺。

不一會兒,陣前人馬的屍體越來越多,秦軍很有經驗地邊戰邊退。突厥騎兵反倒被這些屍體所阻,無法全速衝刺,而秦軍弓箭手借著武鋼車的掩護,如射活靶一般冷箭頻出。突厥將領見勢不為,無奈之下只好暫且後退。

程氏父子在遠處看得分明,程思非長歎一聲:“難怪前朝李陵能以五千步卒力敵八萬匈奴長達十日。直至箭盡糧絕才不得不降。今日一見,漢人對付騎兵果然有獨到之處。”

程浩然心有餘悸:“幸好秦趙兩國之間相互牽制,不然我東突厥對陣任何一方都無勝算。”

程思非望著前方,淡淡說道:“漢人若始終能自強不息,不要像後漢那般自毀長城,草原蠻族是很難有取勝之機的。”

只見東突厥又衝殺了幾次,卻均無功而返。站在程浩然身後的程允聞突然叫道:“紮可克陣亡了。”

程思非微微動容:“當真?”紮可克是沙缽略麾下最負盛名的幾位悍將之一,沒想到今日會斃命於此。

程允聞有些興奮地說道:“他那面絳紫色大旗倒了有一會兒了。紮爾克若不死,絕不會容忍這等情況發生。嘿嘿,二哥肯定最高興了,再也不用受這鳥人悶氣了。”突厥內部對程家這些異族身居高位心懷不滿的不在少數,程允聞所說的二哥程允豪長期擔任紮爾克的副手,兩人平日裏摩擦不斷,有幾次甚至拔刀相向。程思非和程浩然對此心知肚明,只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唯有叫自家人忍讓為先。

此番突厥將領死傷不少,程家一些子弟說不定倒有出頭之日了。程思非這般想著,口中道:“不到半個時辰便又損失了過萬精兵。連紮爾克都死了……浩然,你速趕往華長風處,叫他莫再敷衍了事。這般出工不出力,讓我程家如何向大汗交待。”

程浩然一勒韁繩,道:“孩兒這就便去。嘿嘿,如何對付秦軍,趙人想必最有辦法。”

華長風並沒有過多刁難程浩然,很快答應出兵,兩人商議了一會兒,程浩然便匆匆離去。

副將劉倚山心有不甘:“將軍,為何這般爽快應了那廝,坐山觀虎鬥豈不是更好?諒東突厥亦奈何不得我等。”

華長風看了他一眼,道:“薛方仲已經收攏陣形了,若讓他十餘萬大軍集中到一處,四周以武鋼車和死士守護,再想破敵談何容易。何況……”

華長風忽然不再說了,微微搖了搖頭。這一戰突變陡生,眼下最主要的目的是如何殲滅秦軍,突厥傷亡如何已在其次。如果秦軍陣勢一收縮,東西突厥難道還傻愣愣地硬往上撞?肯定會設法奪路而逃,最有可能便是向北而去。那裏雖說還有王明泰和胡蠻各部近十萬人,但秦軍實力猶在,王明泰決不會拼死阻截。與其如此,還不如合同東西突厥沖散秦軍陣營,到時就算薛方仲再了得,亦無回天之力了。

“劉將軍,傳令下去,各部出擊!”

※※※※※※

見突厥人隱約有後撤的跡象,秦軍將士們略微鬆了口氣。突厥騎兵的衝擊力非同小可,雖將其數次擊退,但秦軍自身的傷亡也不少,幾個軍官趁著這個間隙,趕緊指揮著下屬將夾雜在陣中屍體清理出去,也不管是自己人還是突厥人全都堆成一推,所有人的心裏很清楚,更慘烈的廝殺隨時都會到來。

“敵襲!敵襲……”

秦軍畢竟是一支百戰之師,很快重新列陣完畢。只是這一次有些奇怪,並沒有聽到振聾發聵的馬蹄聲,難道突厥人想要進行步戰了?

“武剛車!這……這怎麼回事?突厥人怎麼也會有武剛車?”

一個軍士突然氣急敗壞地叫了起來。此人名叫劉二,在秦軍裏也算小有名氣,雖然身材矮小,但天生一副大嗓門,吼起來數裏之外亦清晰可聞,是兩軍罵陣和軍中大型操練施號者的不二人選。他這一喊周圍的秦軍都探頭向前方望去。

旁邊一年長些的軍士凝神看了片刻,平靜地說道:“瞎了你的狗眼,鬼叫什麼,沒見車上插的分明是趙軍的旗幟?”

劉二撓了撓頭:“趙軍不是和我大秦結盟了嗎?”

“結盟算個屁!當年打匈奴的時候秦趙也是結盟的,可老子跟著葛將軍還不是把幾支落單的趙軍給收拾了?”老軍士看著越來越進的武鋼車,緩緩舉起手中長槍,“別想那麼多了,管他對面是趙人還是突厥蠻夷,對咱們這些小兵來說,還不是一樣……”

話音未落,老軍士忽聽到一陣機括聲響,不由臉色大變:“不好,是投石車擲出的火油罐!”

劉二呆呆地看著天空中飛來黑壓壓一片的火油罐,忽扯著嗓子大罵:

“趙人,老子操你祖宗……”

…………

…………

不管劉二如何憤恨,火油罐依舊落了下來。趙軍操縱投石車的都是從伍多年的老軍士,幾千隻火油罐覆蓋的範圍不超過兩百步,那罐壁又很薄,落在密集的秦軍陣中,就算砸在盔甲上也瞬間破裂。而此時趙軍的武鋼車已進入箭矢射程之內,但秦軍的漫天箭雨對渾身重甲的趙軍收效甚微,緊接著,一排排點燃的箭矢射來,也集中在火油罐所落之處,不少秦軍身上燃起了火苗,雖然不大,但足以使其陣腳大亂。而趙軍的武剛車趁機而至,陣型如錐,轉眼間將秦軍衝開了道缺口,隨著缺口的越來越大,緊跟其後的突厥騎兵如潮水一般湧入……

※※※※※※

東突厥雖已來到北疆幾近半年,但因幾方彼此深懷戒懼,與秦趙聯軍只有過幾次小規模的衝突,並沒有大的戰事。而西突厥經過這大半夜的血戰,在秦軍銅牆鐵壁的防守面前已是吃盡苦頭。達頭可汗縱橫西域多年,滅了無數部族小國,從沒想到過在這遙遠的東方,居然僅憑著步卒,就能讓他的鐵騎遭受如此重大的傷亡。因此先前突然間揮師向北,固然抱著或許能夠逃脫的僥倖之心,其實也是大有想要避開那些聞所未聞的鋼鐵戰車的意思。

但面對不遠處身著灰色盔甲的西秦騎兵,達頭可汗心中不由升起遊牧民族與生俱來的傲意,揮鞭前指:“草原最英勇的兒郎們。讓這些漢人在我們馬蹄下顫抖吧!”

此次東來的西突厥大軍均是跟隨達頭在西域東征西討悍將猛卒,從來沒有像今夜這般攻不克守不成,被打得如此狼狽,一股窩囊火已經憋屈得很久了,此時聽得達頭可汗令下,不由都紅了雙眼,口中呵呵而叫地揮舞著彎刀沖向秦軍。

對面的秦軍正是與趙國黑騎軍齊名的雪狼騎,先前奉命前來堵截西突厥,幾乎都是輕裝而行。帶兵將領魯遠沒有想到西突厥突然向已方發起攻擊,見一場大戰難以避免,不由破口大駡:“這些突厥人真瘋了。簡直是狗急跳牆。”

“將軍,那我等應如何?”旁邊的人問道。

魯遠狠狠地向地上吐了口唾沫:“騎軍對騎軍,在這曠野之上還能怎樣。總不能讓這些突厥蠻子跑了,戰吧。另,速派人稟報薛帥請求來援。”

“兩軍相逢勇者勝,吹號角,令各營出擊!”

西秦與西突厥大軍如兩道洪流激撞在了一處,廝殺聲馬蹄踐踏聲十裏外亦清晰可聞。王明泰率親隨站在一小土坡上,將這一切都看在眼底,喃喃說道:“這一戰就算只殲滅了雪狼騎,西秦也再無與我北疆大營相抗衡之師了。”

身邊幾人點了點頭,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王明泰忽然問道:“伍浩、李國材、魏守仁三人現在如何?”孟德起接任大營統領後想方設法要將黑騎軍掌控在自己手中。這三人都是他安插在其中的心腹愛將,但王家在北疆的勢力根深蒂固,王明泰在與柔然諸部接觸之前就找了個藉口以不服軍令之名將他三人拿下,竟無人敢有異議。

王明泰的姨侄杜承恩答道:“不是很老實。將軍,為何不索性將他們殺了,事後以沙場戰死之名報上便可,何必這般麻煩。”

王明泰搖了搖頭:“這三人雖不過是小螻蟻,但殺與不殺,還得看之後情形而定。不必急於行事。”

斥侯突然來報:“稟王將軍,秦軍正邊戰邊向我軍靠攏,並已派人請我軍出手相助。”

王明泰與杜承恩等均是一笑。

“去通知圖莫爾,令他按原定計劃出兵。”王明泰緩緩說道,“該是那些胡蠻登場的時候了。”

達頭可汗手扶腰刀,臉色鐵青。他沒想到自己最為之驕傲的西突厥鐵騎在這些漢人騎兵面前居然也不占絲毫上風,看著族中的勇士一個個跌落下馬,達頭可汗心頭在滴血。

但很快族人的性命不再被達頭可汗放在心上了,因為他得到稟報,北方出現趙軍和柔然人的騎兵,漫山遍野,不計其數!

達頭可汗咬了咬牙,現在不是保存實力的時候了,雖然聽沙缽略的使者說已經和趙軍有了密議,但天知道他們在攻打秦軍的時候會不會連西突厥也包括在內。

“傳令下去,命金帳鐵騎立即出擊!”金帳鐵騎是達頭可汗親兵,總數只有五千人左右,裏面每個人都是突厥各部落遠近聞名的勇士,達頭可汗將他們派出真是要動用血本了。

看著身邊呼嘯而出的金帳鐵騎,達頭可汗默默地想道:這次如果能夠回到阿爾泰山,再也不來東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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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風雲 第六十六章 將星殞落

何成孝快馬加鞭趕到雪狼騎處,卻發現事情的糟糕程度遠超過他的想像。王明泰的趙軍和柔然諸部十餘萬人突然發動襲擊,雪狼騎措不及防之下連連後退,而西突厥為了逃生亦是拼盡全力,幾十萬人頓時糾纏到了一起。

好不容易在亂軍中找到已經殺紅了眼的主將魯遠,何成孝將他攔住:“魯將軍,事不可為,任由突厥人過去,莫在阻攔了。”

魯遠瞪著他吼道:“你來得正好,我且問你,趙軍和胡蠻到底怎麼回事?”

“我軍中了趙軍圈套,不過無暇細說了。”何成孝道:“魯將軍趕緊收攏余部,快些撤離。”

“說的輕巧,”魯遠吼道。“你看老子麾下這些兄弟正跟突厥人糾纏在一起,怎麼撤?”

何成孝斷然道:“壯士斷腕,實力能保存一分是一分,不然真的來不及了。”

在何成孝的協助下,魯遠勉強聚集起五千餘部。策馬向中軍而去。魯遠聽著奉命斷後同袍的慘叫,心若刀割,都不敢再回頭看上一眼。

走了不到一哩,何成孝突然勒馬停下,臉色大變,魯遠漠然說道:“何將軍怎麼了?”

何成孝語音微顫:“魯將軍你聽。”

遠處不時傳來陣陣嘈雜聲,而且越來越大,忽然而如百脈彙集,哄的一聲巨響,與東突厥對峙的西秦大軍陡然崩潰,成千上萬的秦軍軍士如瀉堤的洪流一般向後退散。

何成孝和魯遠相互望了一眼,均看到了對方臉上露出的絕望。秦軍雖然是天下數一數二的精兵,但他們的承受力也是有一定限度的,一旦過了這限度他們與普通的潰兵並無太大區別,而且一旦潰敗,將領更難駕馭那些平日如狼似虎的軍士。雪狼騎斬殺了近百名潰兵,仍然無法阻止他們的腳步,反而激怒了其中的亡命之徒,與雪狼騎自相殘殺起來,逼得何成孝和魯遠率兵連連後退。

背後忽然傳來陣陣號角聲,一幅巨大的“帥”字旗迎風高展,旁邊的大旗上則是一個“薛”字,正是薛方仲來了。

薛方仲在西秦軍中的威懾力是無人可比擬的。那些潰兵見到帥旗,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何成孝和魯遠趁此機會,帶著幾位將領上前安撫。北疆大將軍沈從放亦從後面策馬上前,指揮各部重新列陣,整個陣型不再是一字排開,而是收縮成橢圓形,盾牌兵在外側,長槍兵其次,雪狼騎殘部居後,層層護衛中軍向後退卻。如遇小股秦軍則閃開道缺口讓其進入後迅速重新合攏,見了迎面而來的東突厥只是固守而不出擊,任由起快馬從兩側通過。

顧明道渾身浴血,帶著數千名殘兵也退入陣中。何成孝見他安然無恙,心中歡喜,忙迎上前去。顧明道卻是臉色鐵青,也不與何成孝寒暄,徑直來到沈從放面前:“大將軍,明道在陣前拼死阻截,就是為了讓中軍早些撤離,薛帥為何仍然未走?”

沈從放苦笑道:“大帥的性情,明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在這等情形下他怎會離去。”

顧明道俯首一禮:“南線十萬趙軍至今仍未有動靜,定是在尋找機會給予我雷霆一擊,末將等人生死可聽天由命,但薛帥乃我大秦軍魂,切不可有絲毫閃失!末將再次進言,請大將軍速率雪狼騎餘部護衛薛帥離開。”

“沒用的,”沈從放搖著頭:“大帥要是願意先走,還會等到此時麼……你與成孝在此坐鎮,帶領這些兄弟與中軍一同撤離。”

顧明道心頭怒氣無處發洩,將手中馬鞭狠狠折成二截。

顧明道正憤憤不已的時候,樊兆彥已指揮近十萬趙軍發起攻擊了。

西秦將領們雖然封鎖了東、北兩處秦軍受到攻擊之事,但趙軍突然擺出敵對陣勢是誰都看在眼裏的,而且在自己身後不斷傳來廝殺聲,軍心早已惶恐不安,況且薛方仲對趙軍並沒有太多提防之心,此處只設了不到三萬人,面對樊兆彥的近十萬大軍,秦軍只是稍作了抵抗便作鳥獸散,順利的令樊兆彥也是有些意外。

楚錚所率的一萬黑騎軍更是勢如破竹,只有少量堅盾和拒馬槍的秦軍,面對與己方雪狼騎並稱為當世中原兩支最精銳之師的黑騎軍,可以說是一觸即潰。楚錚很快便發現那面高高飄揚的“帥”字大旗,當下心境空明,無悲無喜,只是將手中長刀一指,率軍向薛方仲中軍而去。

黑騎軍的到來引起西秦殘軍一陣騷亂。這些秦軍近一半是從陣前敗退下來的,隨身攜帶的箭矢也已消耗得差不多了。因此射出的箭雨稀稀疏疏。而黑騎軍與雪狼騎一樣介於輕騎兵與重騎兵之間,對這等箭雨毫不在意,損失不過百餘人便來到秦軍面前。

楚錚雙腿一夾,胯下火雲駒陡然加速,將身旁的洪文錦李元宗等人甩開十餘丈,青龍偃月刀一揮,十幾杆拒馬槍頓時飛向天空。隨即一撥一掃,盾牌破裂,血肉橫飛。裏面的秦軍前赴後繼想要堵上這個缺口,卻無人是楚錚一合之敵。

洪文錦見楚錚一馬當先,心中著急。連揮數鞭來到楚錚身旁,向後喝道:“李元宗,保護將軍,不離開一步。”嘴裏說著,洪文錦手底也不閑著,連著挑飛衝上前來的數名秦軍。

顧明道和何成孝得到稟報,迅速趕到此地。見趙軍的主將是楚錚,顧明道紅了雙眼,昔日的惺惺相惜早已拋到九霄雲外,喝道:“楚錚,我來會你!”說完,舉槍刺向楚錚腰際。

楚錚聽見顧明道的聲音,也不回身,單手持刀一記橫掃千軍,刀刃離顧明道臉龐竟有數尺之遙。顧明道心中冷笑,忽覺一股淩厲的勁風呼嘯而來,竟如實刃及體,下意識的向後一仰,只感到頂上一涼,頭盔已被掃落。

顧明道驚駭之極,自己雖曾敗在楚錚刀下一次,但絕沒有想到今日一招就能讓自己如此狼狽,看到這才是對方真正實力?倘真如此,天下還有誰能是他的對手?

楚錚並沒有乘勝追擊,對身邊李元宗說道:“此人交於你了,小心些,這小子槍法很高明。”

李元宗頓時將洪文錦的吩咐忘得一乾二淨,一拍胸脯:“將軍放心,包在末將身上。”

楚錚回首道:“吳將軍,衛泰。可否願隨我一同取薛方仲首級?”

衛泰高聲領命,那吳將軍名叫吳江,乃黑騎軍偏將,奉樊兆彥之命率麾下五千人追隨楚錚,楚錚方才那番神勇已使他為之折服,溫言道:“末將願誓死追隨。”

楚錚點了點頭,體內氣息流轉,屏去“五識”中的“鼻識”,那煩人欲嘔的血腥味頓時減輕了許多,大喝一聲,將龍象伏魔功運至極致。舞刀向薛方仲帥旗而去。

何成孝與魯遠率雪狼騎上前堵截,楚錚青龍偃月刀上下翻飛,無人可擋,何成孝與魯遠聯手也不過支撐了數招便連連敗退。衛泰端著鑌鐵長槍,帶著兩名校尉守在楚錚兩側,不時挑落幾個想來偷襲的秦軍,他比洪文錦精明多了,擅于揣摩心意,知道似楚錚這等世家子弟,絕不會喜歡有人總在耳邊聒噪,反正五公子武藝高強,自己只需在一旁盡興守護便可,即使他受了點小傷也絕不會遷怒到自己身上。

沈從放見那支黑騎軍離己方中軍越來越近,而樊兆彥的趙軍說不定何時就會趕到,心急如焚,道:“大帥,不能再猶豫了,快些撤吧。”

從東突厥發起攻擊到現在不過半個時辰,薛方仲卻如老了十歲,神色慘然,喃喃說道:“北疆大軍乃我大秦歷代先輩心血所鑄就,今日皆因我薛方仲之故毀於一旦,我還有何面目去見皇上,還不如戰死此地。從放,你帶著雪狼騎走吧。”

“大帥,你是我大秦擎天柱,從放何德何能……”

沈從放突然看到遠處那位趙軍黑騎軍主將停了下來,此人沈從放自然是認識的,他胯下戰馬正是自己切齒難忘的火雲駒。只見那名叫朝著的少年將軍,從馬側鞍袋中取出一把長弓,正對著這邊彎弓搭箭。雖然從一普通弓箭手來說,這距離遠了些,但沈從放不敢有絲毫大意,躍到薛方仲馬上將他推了下來。

“大帥小心。”

只聽一厲嘯聲起,箭方離弦便已到面前,沈從放只是憑著本能移了移身子,那支利箭正中他的護心寶鏡。一股巨大的衝力將沈從放撞得飛了出去,在半空中沈從放心中閃過生平最後一個念頭:”此箭竟是如此霸道……“

……

……

”從放,從放。“

薛方仲這下也是摔得不輕,腦中嗡嗡作響,勉強爬起整了整頭盔,四下望瞭望,沒有發現沈從放的身影,不由有些不安。

只見不遠處幾個軍士跪伏於地,對著一仰天躺著的黑甲將軍神情悲切,泣不成聲。薛方仲認得這幾人是沈從放的親衛,心中一沉,踉踉蹌蹌上前,待看清那人面目,不由雙膝一軟坐在了地上。

沈從放雙目圓睜,直視著天空,眉宇間似有幾分不甘,亦有幾分憤怒。他胸口護心鏡已是粉碎,一支黝黑精鐵利箭插在他胸口,只露出了箭尾。可見這一箭是何等強勁。薛方仲顫抖的手置於沈從放鼻下,感覺毫無氣息,頓時痛哭出聲:”從放……“

沈從放從孩童時起就跟隨薛方仲,薛方仲早已將其當成了親子一般看待,看著他從一小親兵逐步成為大將軍,並引以為傲。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因為自己的糊塗,不但毀了大秦的北疆大軍,而且害死了沈從放……

”沈大將軍已逝,還請大帥節哀。“背後傳來一聲音,很是熟悉。

薛方仲回頭,只見顧明道手持冼銀槍,單膝極地,悲傷之情溢於言表。他方才被李元宗攔下,發現這莽漢雖從未聽說過,但武藝確實高強,絕非一時所能夠分出勝負的。當下也不戀戰,抽了個空子退出戰圈,向楚錚所在之處追去,正好看到沈從放中箭落馬,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連忙趕到此地。

顧明道對著沈從放的屍首拜了三下,起身將薛方仲扶起,對旁邊幾名親兵說道:”扶大帥上馬。“

薛方仲茫茫然,任由他人將自己攙扶到馬上,當親兵將韁繩交予他手中,薛方仲突然連聲道:”從放,從放呢?“

親衛們看著顧明道,顧明道長歎了一聲,道:”讓大將軍元帥同坐一騎。“

”來人,吹號角!“顧明道高聲喝道:”命步兵在週邊拒離,雪狼騎及所有騎兵在此集結!“

何成孝和魯遠也退了回來,見到沈從放屍首,二人忍不住失聲慟哭。顧明道忍住淚,道:”二位將軍,現在不是悲痛之時,最為緊要之事是如何保護大帥突出重圍,大將軍已經故去,薛元帥不可再有絲毫閃失。否則我等身為部屬,就算到了九泉之下亦無顏見軍中先輩。顧某方才擅做決定,想請兩位將軍率雪狼騎及各部騎兵護送大帥,顧某率餘下士卒為爾等斷後。“

何成孝立刻出言反對:”顧將軍,你身為飛雲將軍,原本就是騎兵將領,何某才是正經鐵甲軍士出身,理應由何某率步兵士卒斷後。“

”何成孝!你既承認顧某是飛雲將軍,就應知顧某有權號令於你,難道想違抗軍令不成?“顧明道轉身對魯遠抱拳道:”魯將軍統率雪狼騎多年,日後我大秦重建雪狼騎就倚仗將軍了。“

顧明道忽壓低聲音道:”大帥悲傷過度,身子已不堪重負,請魯將軍細心照應。“

魯遠深知重任在肩,也不多說廢話,拱手道:”魯某明白,顧將軍保重!“

秦軍畢竟久經沙場,所剩七千餘騎很快集結完畢。顧明道與幾位將軍作別,原本還想與薛方仲告別,可看了眼坐在馬上的薛方仲,只見他抱著沈從放的屍首垂淚無語,不禁搖了搖頭不再上前,心裏暗想,希望大帥回到咸陽能夠早日振作,否則自己的犧牲就變得毫無意義了。

楚錚見秦軍帥旗漸漸遠去,心中著急,連下數道軍令加強進攻,自己亦身先士卒廝殺在最前沿。而萬餘西秦殘軍在幾位偏將的率領下,士氣異常高昂,面對黑騎軍的來回衝殺,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層層堵截,令趙軍一時間亦是無可奈何。

顧明道策馬登上一矮坡,冷冷的看著。他知道現在不是逞匹夫之勇的時候,自己最大的任務就是拖延時間,讓薛方仲和雪狼騎等走的越遠越好。

忽聽一人在旁說道:”顧將軍高義,我兄弟佩服之至。昔日有得罪之處,還請莫怪。“

顧明道見是寇仲寇詠二人,微微一怔,問道:”你二人乃大帥侍衛,為何不隨大軍撤離?“

寇仲說道:”我兄弟父母早亡,是由姑母寇大娘將我們撫養成人,楚錚殺了她老人家,我兄弟有仇不報就此離去,那與畜生何異?“

顧明道點了點頭,不再勸說。

”奇怪,何將軍怎麼又回來了?“寇詠忽道。

顧明道回頭一看,果然是何成孝快馬加鞭回來了,心中怒極。喝道:”何成孝!你這般做法,視軍規為何物?“

何成孝飛身下馬,滿臉堆笑:”顧將軍不要動怒,何某只是突然想起還有一事尚未交待,且得到魯將軍允許才回來的。“

顧明道將信將疑:”此話當真?“

何成孝過來拉著顧明道的馬韁繩,邊走邊道:”何某怎敢妄言欺騙顧將軍,只是事關機密,請顧將軍這邊說話。“

顧明道皺眉道:”有事快說……"

“莫急莫急……”何成孝忽從腰間拔出一把匕首,狠狠的紮在顧明道胯下戰馬臀部,順手拍了拍,笑道:“顧將軍走好。”

顧明道的坐騎雖然也是一匹良駒,但畢竟是只畜生,劇痛之下一聲長嘶撒蹄狂奔,顧明道騎術再了得,一時亦無能為力。

何成孝兩手叉腰大笑道:“明道兄,他日咸陽兒郎聚會,莫忘了給兄弟斟上一杯!”

寇仲亦高聲道:“還有我兄弟二人。”

遠遠傳來顧明道的咒駡聲,只是已經細不可聞。

何成孝和寇家兄弟相視一笑,何成孝道:“將軍理應百戰死,二位,隨我一同去廝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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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風雲 第六十七章 趁勝追擊

殺人,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

如果有人此時問楚錚這個問題,楚錚會回答,肯定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看著一個個生命流逝,楚錚唯一能做的就是使自己麻木,爾後變得更加麻木。

一股厲風從腦後傳來,楚錚不假思索舉刀往後一擋。兵刃交接,覺得手臂一震,一道人影在空中翻了個跟頭,從楚錚頭頂掠過。楚錚有些驚訝,抬頭一看,道:“原來是你們。”

寇家兄弟持刀並肩而立。寇仲手握那刀遍體暗黃,刀背厚實,外形古樸,道:“楚錚,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或許吧,今日沒過完之前凡事皆有可能。”楚錚見到他二人反而覺得輕鬆了些:“你叫寇仲對吧?手中那刀可是傳說中的‘井中月’?”

“……莫名其妙,此刀名為‘破軍’,乃我寇門四大寶刀之一,楚錚你可認清了!”

“俗!“楚錚搖著頭說道。”破軍這名字太俗了。不過這刀還是不錯,歸我了,以後就稱它為’井中月‘了。“方才交手雖然只過了一招,但楚錚已發現這兄弟二人是自己生平罕遇的高手,比起師傅吳安然和鷹堂幾位老供奉或許稍有不如,可比起號稱”武林雙秀“之意的羅聞楓強的太多了,若是讓他們混入亂軍中廝殺,不知會有多少趙軍將士的性命會斷送在這二人手下,幸好他們直接找上了自己,因此楚錚言語調侃存心激怒。

不過話說回來,青龍偃月刀只適合征戰沙場所用,平時楚錚還真沒有一件趁手的兵器,寇仲手中這把刀厚重而不張揚,楚錚看了就有幾分喜歡。

寇家修身養性的功夫確實了得,楚錚這般挑釁寇仲仍是神色不變:”你若真有那般本事,盡可拿去。“

楚錚故作思索狀,過了片刻才道:”還是你雙手奉上吧,免得傷了和氣,若是我出手奪了過來,豈不是有損西秦寇家的名聲。“

旁邊寇詠終於按捺不住了,怒喝一聲:”找死!“一躍而起,雙手持刀向楚錚當頭劈來。

楚錚笑了笑,青龍偃月刀向上一挑。這一刀看似慢吞吞的,可在寇詠眼中自己下落的每條軌跡都在刀鋒籠罩之下,無奈之下用刀砍向對方長刀,借力飄然落地。

”你家師門長輩沒教過嗎?人在空中難以借力,除非武功比對方高上數倍或有獨門武功,否則莫要使這淩空下擊的招數。“楚錚用教訓弟子的口吻說道:”你是小詠吧,到底年輕啊,方才我若乘勝追擊,恐怕你已身首異處了。“

楚錚說得好聽,其實他不是不想追擊,只因寇仲恰到好處的上前一步持刀相侯,才打消了這主意。但這番話足以氣的寇詠眼前發黑,寇仲將他一把拉住,低聲道:”二弟,冷靜些。“

寇詠長吸了幾口氣,道:”大哥,我沒事。今日不殺這小賊,我誓不為人!“

寇仲道:”那是自然。不過此人武功確實極高,稍後你我左右呼應,切不可自亂陣腳。“

寇家兄弟持刀逼向前,不等楚錚再度饒舌,寇詠便一刀削向火雲駒的前蹄。楚錚一提韁繩策馬躍開,右側寇仲的刀反撩馬腹,亦被楚錚用刀柄擋開。這兄弟二人剛剛過來的時候就一直盯著楚錚,已看出他武功雖高但騎術一般,遠不如顧明道等人,因此定下射人先射馬的心思,刀刀都向火雲駒和楚錚雙腿而去。

楚錚果然被逼得手忙腳亂,只能將青龍偃月刀舞的如風火輪一般護住四周。饒是如此,不消片刻火雲駒身上已經多了幾道口子,還好這馬兒通靈,知道這時候只有自己主人才能護得了自己,不四處胡蹦亂跳,不然早成跛缺蹄駒了。

楚錚一看如此下去不是辦法,瞅准一時機趁寇家兄弟交叉互換時飛身而下,青龍刀法中所有攻擊招式一股腦全使了出來,刀氣森森,一時間迫得寇家兄弟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

火雲駒趁機跑得遠遠的,回首舔舐自己身上的傷口,再也不肯靠前一步。

寇家兄弟從小受寇大娘調教,寇海天看在姐姐的面上亦把他二人當成親傳弟子看待,兩人一身武學在寇門子弟中足以排進前十,在楚錚暴風驟雨般的攻擊下很快便穩住了陣腳,寇詠主攻寇仲主守,兩兄弟配合無間,竟將楚錚逼得漸漸落在下風,楚錚越打越憋屈,他這一輩子除了在趙茗手下吃過大虧,對別人還真可以說是縱橫無敵,沒想到今日面對兩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年輕人亦占不到上風。

楚錚靈光一閃,暗罵自己是豬腦子,青龍偃月刀是征戰沙場所用,武林中的高手誰會扛著把丈八大刀招搖過市的?何況這青龍刀法自己只學了不過數月,與高手對招自然縛手縛腳了。

想到此楚錚突然將青龍偃月刀望天空一拋,寇詠生平對敵無數,卻從來沒有見過這等招式,兩眼不由自主的向上看去,楚錚揉身而上,一拳擊向他的面門,幸虧寇仲搶在他身前擋下,否則非被這拳轟的腦門崩裂不可。但寇仲心中暗暗叫苦,他們兄弟二人早就覺察到楚錚內力深厚,甚至在養母寇大娘之上,方才交手都是騰挪閃躲用精妙招數剋之,可這一拳接的可是實實在在的,寇仲頓感胸腑微痛、呼吸不暢。

楚錚很快感覺到寇仲身法不如方才那般靈動,不由一喜,招招重拳攻向寇仲,寇詠見兄長臉色由紅轉白,由白又轉青,心知不好,狀若瘋虎揮刀砍向楚錚。但楚錚身上所披的麒麟甲,乃王家世代珍傳的寶物,尋常刀槍難傷分毫,寇仲的破軍刀楚錚還有幾分顧忌,寇詠那刀只是一般兵器,楚錚能閃就閃,閃不過只要不是要害部位,就運起龍象伏魔功硬挨一下也不放鬆對寇仲的攻擊。寇詠久攻無用,心急之下招式漸漸變得散亂。

突然間,楚錚腳下似踩到了什麼東西,身子一個踉蹌,雖然隨即橫掃一腳亦是勁力十足,但方位卻差了少許,寇仲趕緊側身一躍避開,抓住這時機調理內息。

不料耳邊傳來楚錚一聲長笑,寇仲抬頭一看,不由睚眥欲裂,只見楚錚閃過寇詠的刀,一抬手將他胳膊夾在肋下,擰身一肘狠狠撞在他後腰上,這一招楚錚蓄謀已久,運足了十成功力,寇詠受了這一擊,臉部向天張大了嘴,身體以一怪異的彎曲狀緩緩倒地,頓時聲息皆無。

楚錚將寇詠屍首踢到一邊,看著寇仲凝神戒備,口中兩個卻並沒有上前拼命,左手緩緩抓住破軍刀的刀背,猛一運勁將刀折成了兩截。

”這小子是不是傻了,沒事折自個兵器做什麼?“李元宗的大嗓門忽然響起,只見百餘名黑騎軍將這裏圍成了一圈。

寇仲看了看四周,森然道:”楚錚,敢與我單打獨鬥麼?“

”非不敢而不願,你兄弟二人聯手尚可與我一鬥,一人絕非我對手。“楚錚搖了搖頭,”雖然此寇仲非彼寇仲,但我亦不想折辱你。自盡吧,本將軍會將你兄弟二人安葬於一處。“

說完,楚錚轉身便離開了。

周圍的戰事也接近尾聲了,樊兆彥的大軍已經趕到,秦軍縱然神勇,但雙方數量相差畢竟太過懸殊,勝負很快便見分曉,而何成孝亦死在了李元宗槍下。

楚錚命人將洪文錦和吳江叫了過來,道:”你二人率麾下所部兵分兩路,速去追趕方才逃走的西秦殘軍,本將軍去見過樊副統領後自會率軍前來增援。“

兩人齊聲領命。

楚錚將他二人叫住,又叮囑道:“兵法有雲:哀兵必勝,況且薛方仲還在其中,二位將軍切不可大意,彼此間定要相互照應,不必急於出擊,只需盯緊他們便可。”

“末將明白。”

洪文錦和吳江走了沒多久,樊兆彥在親衛的簇擁下走了過來,遠遠便拱手道:“聽聞五公子射殺西秦北疆大將軍沈從放,實乃不世奇功,真是可喜可賀啊。”

楚錚強笑了下,道:“副統領過獎,可惜還是讓薛方仲給跑了。末將已派洪吳二位將軍前去追趕,不知能否追得上。”

這邊親衛在地上鋪好了氊子,樊兆彥喚楚錚一同坐下,道:“沒什麼大不了的。薛方仲用兵再了得,麾下沒有了這些身經百戰北疆大軍,根本不足為懼,難道他還真能以一敵萬不成、”說完,樊兆彥又忍不住呵呵大笑。

旁邊親兵從馬背上取下酒囊,楚錚這一戰下來還真是又餓又渴,也不跟樊兆彥客套,拿過一袋咕嘟咕嘟一飲而盡,樊兆彥看的暗地裏直咂舌。

兩人聊了一會兒戰事,一親衛前來稟報:“啟稟副統領,王明泰將軍到了。”

“快快有請。”

王明泰帶著杜承恩等一班王家晚輩來到樊兆彥面前。王明泰抱拳微微頷首:“見過樊副統領。”

樊兆彥好不容易站起身來,招呼道:“明泰,何必這般多禮,此戰你坐鎮北方,殲滅我大趙心腹之患雪狼騎,樊某得知此訊興奮難抑,即可遙祝三杯呀。”

王明泰語帶傲意:”此乃王某分內之事。“

”來來來,坐下再說。咦,五公子也坐啊,你舅甥二人還這般客套?“

樊兆彥王明泰和楚錚席地三方而坐。楚錚有些不大自然,這輩子他基本都隱藏在暗中,今日終於被推到前臺來了,很是不適應,見杜承恩等一幫表兄還在那束手站立,不由抱以歉然一笑。杜承恩衝著楚錚扮了一個鬼臉,以示毫不介意。

王明泰看在眼裏,哼了聲道:”承恩,你們幾個退下。“

樊兆彥也讓他的親衛離的遠遠的,這邊只剩下他們三人。

王明泰首先說道:”據目前戰況,西秦北疆大軍多數已被殲滅,隨薛方仲潰逃的不足萬人,東西突厥亦均死傷過半,可以說與預期所想基本相符。我等接下要做的,一,清理戰場並整肅軍隊,以防萬一東西突厥和胡蠻有何不軌之心。二,追殺薛方仲。薛方仲縱橫沙場數十年,之前從未一敗,今日之敗並非戰之罪,只是我等僥倖而已,似這等人物,能殺則殺,絕不可放過。三,揮師南下,奪取西秦在黃河以北的三城七鎮!“

樊兆彥對楚錚道:”這三城七鎮中離此地最近的是武朔城,樊某已讓曹副統領已經率一萬黑騎軍趕往去此城的必經之地,準備在那裏設伏,如果薛方仲想逃到武朔城,前有曹副統領,後有尾隨其後的吳江洪文錦所部,定叫他插翅難逃。“

王明泰搖了搖頭,道:”薛方仲經歷此敗,應該料到我等會在武朔城附近設伏,不會走這條不歸路。“

樊兆彥笑道:”不來也無所謂,等我大軍趕到武朔城下,曹副統領與我等一同攻城就是了。這三城七鎮哪,我朝從太祖就已心心掛念,如今終於有望納入我大趙版圖了。“

楚錚來北疆之前,對北疆的人文史話,還是下了番苦功的,西秦這三城七鎮就是位於後世稱為河套平原的黃河北岸,俗話說”黃河百害,唯有一套。“這個套就是指這裏,也就是匈奴民謠中”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地方。洶湧的黃河在此成馬蹄形大彎曲,並形成沖積湖積平原,從秦漢時代即屯兵移民,引黃河水灌溉農田,被稱為塞外江南。西秦從建國起便牢牢掌控此地,在此組建北疆大軍,近百年來,不但每年近三成的糧食產於此地,更是西秦境內最佳的牧馬場。【在另一時空的北宋時期,這塊地方被西夏和遼國所佔據,大宋再無優良的產馬地,面對西夏和遼國騎兵只能消極防禦,最終被金所滅。】

對樊兆彥和王明泰來說,如能拿下這三城七鎮,更勝於殲滅秦軍北疆大軍,開拓這麼大片疆域,那可是足以裂土封侯的功績。之前一直有西秦北疆大軍在側,趙國雖垂涎三尺但亦不敢妄動,如今北疆大軍已滅,還有什麼能抵擋趙軍鐵蹄?

樊兆彥冷靜了下,沉吟道:“明泰方才所言其實並不足慮,東西突厥均歸心似箭,應無意再回頭,胡蠻由各部族聯軍組成,短期作戰尚可,時間一長恐怕自身內亂先起,只要我等提高警戒,應無其可乘之機,至於薛方仲這邊,五公子已派吳江和洪文錦去了,可稍後再議。樊某如今唯一擔憂的是郭帥那裏……究竟應如何是好?”

王明泰道:”副統領放心,王某之前已讓三萬胡蠻啟程,截斷郭帥與這邊聯絡。何況我軍已經大勝,就算知道了,他身邊區區三千人馬,能奈我何?“

樊兆彥一驚:”這些胡蠻野性難馴,由他們阻擋郭帥,萬一……有些不妥吧?“

王明泰看了楚錚一眼,見他並不開口,只好硬著頭皮說了句:”應無大礙。“

樊兆彥狐疑的看了這甥舅二人一眼,有點不相信楚王兩家連胡蠻也能掌控在手,不過轉念一想,關自己何事了?郭懷若死在胡人手中,罪名由楚王兩家背著,事情反而也可以省心許多。

楚錚其實並沒有加害郭懷的意思,且不說事後父親未必能饒得了自己,三哥他還在郭懷身邊,以他的武功在亂軍叢中,想要保命的希望實在不大。不過楚錚也並不怎麼擔心,圖莫爾到目前為止還是一心向漢,而且以他的精明絕不會傻乎乎的做那殺害趙軍統帥的事,何況還有武媚娘居中調停,這丫頭的能力絕不比蘇巧彤差到哪去。

一想到武媚娘,楚錚忍不住又想起與她共度的兩個銷魂之夜,不由呼吸一促,隨即扇了自己個巴掌,這時候想這事幹嘛?

“錚兒?”王明泰見楚錚無緣無故自打嘴巴,還以為他想起了什麼要事,不敢怠慢忙出言問道。

“啊……沒事,一隻蟲子。”楚錚裝模作樣的將手擦了擦。“方才舅舅說得極是,我軍大勝之余更應小心謹慎,至於殘餘秦軍,還是按原定之計,由末將率黑騎軍前往。樊副統領和舅舅穩定局勢之後,乘勝追擊,奪取西秦在黃河以北的三城七鎮。”
bradshaw 發表於 2008-5-14 13:41
北疆風雲 第六十八章 趁勝追擊(下)

“好吧,事不宜遲,我等分頭行事。”樊兆彥對楚錚道。”這裏有兩萬黑騎軍,五公子一併帶走吧,攻打三城七鎮,騎兵並無大用處。“

王明泰亦表示同意,話說得更直接:”嗯,黑騎軍中平民將軍不少,留下反而礙事,讓他們去追殺薛方仲及秦軍殘部倒是兩全其美。“郭懷和孟德起等人均出身黑騎軍,樊王兩人對此深感忌憚,雖說蒙德起已被軟禁,郭懷遠在數百里之外,但在事情未明朗之前,黑騎軍還是走的越遠越好。

楚錚忽然一笑:”樊副統領,舅舅,你們是不是將一人遺漏了?此人率部正面強攻西秦軍,一戰而克,論軍功足以可稱彪炳。“

樊兆彥有些尷尬,道:”五公子所指的是華長風吧,我已命他原地候命……他所率那二萬兵馬擅長攻堅克城,在之後戰事中必將重用。“

楚錚道:”此去追擊薛方仲及秦軍殘部,加上洪文錦和吳江所部近三萬大軍,而且是我朝最為強悍的黑騎軍,末將雖為北疆大營參將,但資歷淺薄,恐怕難以服眾。末將倒有一建議,不如以華將軍為主將,末將為輔,這般較為穩妥。“

王明泰沈默片刻,道:”錚兒,他可是郭帥和孟德起的心腹愛將,將黑騎軍交於他手中,合適麼?“

”請舅舅寬心。此人先前已經領命,攻打秦軍亦立下了大功,對薛方仲和西秦殘軍他絕不會手下留情,不過凡事都需以防萬一。“楚錚笑了笑,向樊兆彥俯首一禮,”這就要請副統領加以援手了。“

樊兆彥不明所以:”五公子敬請直言。“

楚錚道:”末將想讓那三千禁衛軍重歸麾下,請副統領恩准。“

王明泰想了想若有所悟:”錚兒你意思是想讓這三千禁衛軍為中軍?”

“正是。”楚錚答道。有三千禁衛軍在身側,華長風縱然有異心也定有顧忌。這些官宦子弟親屬長輩遍佈滿朝,除非他鐵了心要將滿朝文武得罪光,不過看此人的為人處世,絕不像是個孤注一擲之徒。另外,楚錚也存有私心,禁衛軍至今寸功未立,就這麼回京城恐怕所有人都面上無光,還是借此機會照顧下弟兄們吧。

王明泰似笑非笑的看了樊兆彥一眼,道:“明泰覺得此舉可行,華長風身為一方主將,又立下如此戰功。若是就這麼輕輕揭過,未免太說不過去了。”

樊兆彥感覺心有不甘,他與華長風向來不和,先前將劉倚山安插在華長風身邊就為了將其取代。沒想到這看似錚錚鐵漢的人突然屈服了,著實出乎樊兆彥意料,原本他還想在之後的戰事中再找個介面將其拿下治罪,現在王明泰也開了口,看來已經沒指望了。

不過這三千禁衛軍總留在自己身邊也不是個事。攻打三城七鎮也不敢用他們。還是讓他們隨楚錚去吧,三萬多趙軍對不足一萬的西秦殘軍應不會有太大危險,何況是華長風領兵。不管怎麼說,用兵有方這四字此人絕對當之無愧。

樊兆彥取出黑騎軍與禁衛軍兵符,交給楚錚。楚錚俯首接過,口中呼嘯一聲,火雲駒沒精打采的跑了過來,楚錚拍拍它腦袋,向樊兆彥和王明泰道別,飛身上馬就此離去。

樊兆彥看著楚錚的背影,忽道:”明泰,你這外甥真了不起啊。“

王明泰取過酒囊酒具,自斟自飲一杯,暗想:這還用你說。

樊兆彥見王明泰不答,又歎了口氣:”當年楚名亭任刑部尚書,樊某還以為楚家從此沒落,沒想到楚天放那老匹夫竟有如此魄力,由旁系楚名棠任宗主,楚家聲勢不降反升。而今觀其子楚錚,小小年紀竟是如此了得,算無遺策,連武朔城都已提前布下了伏兵。除了你我二人,恐怕無人會信此次北疆劇變,完全是由這剛剛成年的小子一手策劃,你我二人只是受他擺佈而已。“

王明泰不由一哂:”副統領此言過矣,今日此事乃是我三大世家聯手,一為破敵,二為剷除我北疆大營內對世族深具惡感的平民將領,怎可全推到錚兒一人身上?再者,副統領從軍三十餘年,殺伐決斷,若說甘心由一屬下擺佈,亦太過匪夷所思了吧。“

樊兆彥臉一紅:”樊某只是在想這今後幾十年,三大世家恐怕還是楚家獨大啊。“
王明泰聽出樊兆彥語中暗帶挑撥,搖頭道:”王某又不是王家宗主,哪有閒情管那麼多。王某只知太尉大人赴京任職以來,我大趙日漸強盛,朝中亦再無人與我三大世家相抗衡,這……難道不好麼?“

樊兆彥聽了只得哈哈一笑,道:“那是自然。”

楚錚先去了禁衛軍,點齊兵馬,一路快馬加鞭,來到華長風所部駐紮之處。

”統領大帳有令,命北疆大營右將軍華長風,參將楚錚,率黑騎軍虎威營等部二萬人,及禁衛軍追擊剿滅薛方仲及西秦殘軍,即刻啟程。“

華長風一直在琢磨著這場稀裏糊塗的戰事,雖然仍有許多不解之處,但北疆軍中三大世家的勢力突然聯手,定與眼前這傳令的少年將軍脫不了干係。華長風看了楚錚半晌,滿腹的話語到了唇邊,卻又都化為無形。

”華將軍,請接軍令。“

華長風從楚錚手中接過令箭,冷冷的看了一眼:”統領大帳令?楚將軍,孟統領他還在統領大帳嗎?“

楚錚淡淡說道:”我軍已大獲全勝,華將軍的戰功誰亦不可抹殺……還問這些做什麼?“

”也是,華某愚笨,確實不該問。“華長風苦笑一聲,將令箭放入懷中,”黑騎軍都準備好了嗎?“

”已經整裝待發。“楚錚答道。

”傳令下去,全軍啟程。“

”遵命!許唯義,你帶黑騎軍兵符前往,命其開拔!“

華長風與楚錚策馬並肩而行,華長風一路沈默不語,楚錚看了他一眼,似有感慨的說道:”樊副統領和王明泰將軍想必此時也已率軍啟程了。“

華長風對此毫無所知,一聽果然被勾起了好奇之心:”他二人去哪裡?“

”武朔城。“

華長風聽了不由自主猛一勒韁繩,胯下馬兒毫無準備頓時一聲長嘶。

”武朔城?“華長風直直地盯著楚錚,”你們在謀圖西秦的三城七鎮?“

”正是。“楚錚輕輕笑道:”華將軍認為如何?“

”天賜良機!“華長風拍了拍自己後腦,”我怎麼就沒想到,佩服,佩服啊。“

華長風忽又搖了搖頭:“不過武朔城是西秦黃河以北最大一城,城牆高聳堅固,我軍恐怕攻之不易。”

“華將軍放心。”楚錚笑道:“此次北疆大營傾巢而出,武朔城內守軍不過五千人,何況呂問天之妻何勝男已率兩千灰胡兒已陸續潛伏城中,待今夜我大軍一到,裏應外合,破城絕非難事。”

“此事當真?”華長風又驚又喜,灰胡兒如立下此功,加上楚家若願將此事上報朝廷,呂問天足可將功贖罪。“

”那呂問天去了何處?“

”楓林渡!“楚錚答道。楓林渡是西秦境內黃河沿岸最主要的渡口,薛方仲想要南渡黃河回咸陽,只能經過此地,別的渡口至多有小船十餘艘,運送近萬軍隊至少需幾天幾夜。

華長風一聽便明白了,只是還有些不放心:”那樊副統領這邊……“

”此事之前末將就與樊副統領商議過。樊副統領已答應,灰胡兒若為我大趙立下大功,只要日後在北疆亦能遵紀守法,往日恩怨一概不究。“楚錚笑道:”何況還有末將舅舅王明泰將軍在側,樊副統領想必會言而有信。“

”楚將軍為灰胡兒煞費苦心。“華長風抱拳施禮,”華某這邊替呂兄夫婦多謝了。“
楚錚忙還禮道:”華將軍這般就見外了,其實灰胡兒若能重歸北疆大營,亦是我大趙之福。“

華長風哈哈一笑:“楚將軍說的極是。我等要加快行程了,楚將軍謀劃的這般周全,若還讓西秦殘軍逃回咸陽,華某日後可就無顏見人了。”

東突厥破了西秦陣營,和西突厥一樣,擔心趙軍與胡蠻背信棄義,都不與華長風道別,一路如驚弓之鳥馬不停蹄。跑出百里開外才稍作歇息。

程思非在程浩然的攙扶下從馬上翻身下來,捶了捶腰走了幾步,覺得酸痛難忍,暗歎自己確實老了。想當年年輕時還能在突厥馬會中比武奪魁,這一晃已是幾十年過去了。

父子兩人席地而坐。看著落日的餘暉。程思非忽然問道:“我東突厥還剩多少人馬?”

程浩然估算了下,答道:“回父親,不足十二萬。”

“已經很不錯了。”程思非歎了聲道。“排出的斥候回來了嗎?西突厥死傷如何?”

程浩然點了點頭,臉上露出絲笑意:“西突厥二十餘萬大軍,現今已不足十萬,達頭可汗驕橫一世,萬萬沒料到在漢人疆域吃得如此敗仗。”

“好!”程思非一拍大腿,“此去阿爾泰山千里之遙,這一路縱使不能殺了達頭,亦要耗盡其所部元氣,回到阿爾泰山才可與西突厥一爭長短。”

程浩然道:“我軍早準備,兒郎們個個帶足了乾糧和水,西突厥恐怕不出數日食物與飲水便會出現短缺,我軍只需暗中伺候,定能找到可乘之機。”

“此事你去操心吧,為父已經老了,難免會犯糊塗,就不過問了。”

程浩然之侄程允聞走了過來,稟報道:”祖父,大伯,童毅求見。“

程思非搖了搖頭,對程浩然道:”為父不見,看到這小子就來氣。“

程允聞將童毅帶到程浩然面前,童毅戰戰兢兢的說道:”小人拜見大先生。“

程浩然嗯了一聲:”何事?“

童毅鼓足勇氣,道:“小人……小人不想回阿爾泰山。”

“你想回趙軍大營?”程浩然上下打量了下他一番,“哦,也是,先前我曾答應過你,戰事一了便放你回去見阿秀的。”

童毅俯身拜倒於地:“請大先生恩准。”

程浩然沉思片刻,道:”去吧,好好照顧阿秀。“

童毅大喜過望,以頭點地:”多謝大先生恩德,小人定不負大先生所托。“

童毅又磕了三個頭,站起轉身離去。忽聽身後傳來輕響,竟似長劍出鞘之聲,不由恐懼之極,身子一僵,感覺心口劇痛,低頭一看,只見明晃晃的劍刃透胸而出。

程浩然獰聲說道:”憑你一下人也敢動阿秀的心思,不知死活!“說完手腕一抖,收回長劍,童毅屍首失去支撐,撲通倒地。

程浩然將長劍在童毅身上擦了擦,插回劍鞘,對一旁程允聞道:”允聞,伯父交予你一重任。“

程允聞神色平靜:”大伯儘管吩咐。“

”這裏有書信一封,你打點下行裝,速去趙軍大營,交予楚錚將軍,他會收留於你。“程浩然看著他,緩緩說道:”好好照顧阿秀,程氏一族能否重返中原就靠你二人了。“

程思非蒼老的聲音在遠處響起:”到了上京城,先去拜祭先祖程大將軍,在墳前定要加上四字:不肖子孫!”
bradshaw 發表於 2008-5-14 14:01
北疆風雲 第六十九章 京城暗流

上京城作為東漢、後漢、和趙國三朝國都,自有它的優勢所在。楚名棠執掌朝政以來,改革弊政,摒棄冗策,南來北往的商隊都願在上京城逗留或中轉,新皇登基不足兩月,上京城已經恢復了往日的喧鬧繁華。

在這繁華的掩蓋下,一股暗流悄然湧動。雖然趙國皇室日漸勢微,但畢竟趙國還是趙家的天下,很快覺察到朝中三大世家這些時日來往甚密,異乎尋常。

趙茗端坐太平宮大殿,在她身旁兩側坐著皇帝趙應和長公主趙敏。三人正聽著大內總管連奇的密報。

”前幾日鎮北侯王烈宣稱其夫人病重。三大世家首腦紛紛前去探望。驚人費解的是,方令信連續三日前往。其中一日更是直至深夜才回府,而楚名棠攜夫人更是常住鎮北侯府……“

連奇囉囉嗦嗦講了一大堆,最後說道:”老奴以為,應當……“

趙敏突然打斷道:”好了,你下去吧。“

連奇愣了下,垂手應道:”是。“

連奇走後,趙茗對趙應說道:”太監內宮不得干政,此例絕不可開。皇帝,你對三大世家近日舉動有何看法?“

趙應猶豫了下。道:”莫非他們想要……謀反?“

”糊塗!“趙茗真是恨鐵不成鋼,”如果真要謀反,先皇駕崩之時才是他們最好的時機,如今你已繼位,大昭天下。楚名棠和方令信不想也不願背上亂臣賊子這罪名的。“

趙應縮了縮頭,心裏暗想:他二人與亂臣賊子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姑姑說地甚是。”一旁的趙敏道。“三大世家似有諸多不軌,但謀權篡位他們還是不敢的,如果真有這般心思,理應做的極為隱秘才是。他們這般舉動,似碰到什麼難解之事。敏兒方才仔細回想下,朝中有一事倒顯得頗為異常。

”什麼事?”

”北疆戰況。兵部尚書郭大人對我皇室忠心耿耿,可這兩天北疆戰報寥寥無幾,照理來說,北疆戰事已到了決戰階段……“

趙敏語音微微一顫,”難道我朝大軍敗了?“趙國如今是大長公主攝政。楚錚不再朝中,趙敏這長公主閑來無事,常到太平宮給自己姑姑打打下手,對朝中大事也知之甚多。

”不會。“趙敏想了想又搖搖頭。”若真如此,三大世家毫無理由在我皇家面前遮掩此事……姑姑。是孩兒多嘴了。“

”無妨。在這等時候,我們皇室中人理應同心協力。北疆之事姑姑還沒注意到,稍後再讓連奇到兵部問問。”趙茗說著,心裏暗想敏兒前段時日與楚錚整日廝混,不但武功有所長進,連對政事亦頗有見地。可惜她不是男兒身啊……啊,真是糊塗了,敏兒若是男兒身,那楚錚小兒還能與她相處?

趙敏見姑姑神色奇異。以為她仍為此時擔心。便說道:“姑姑,不如這般,孩兒就以姑姑和皇兄之名,前往鎮北侯府探望王老夫人,借此查探一下三大世家終究意欲何為。”

趙敏臉色微紅:“其實依情依理,孩兒原本就該去一趟的。”

“好吧,就由你去下鎮北侯府。皇帝,你要多加用心了,朝堂之事連敏兒都比你看的透徹。”趙茗又遷怒於趙應了,“還有,沒事少去冷宮看你妹妹琪兒。她未婚有子,我大趙建朝百年來,皇室還從未出過這等不知廉恥的女子,若不是敏兒為她求情,我早就將她擊斃於掌下了。”

趙應被訓斥得面色若豬肝。心中直後悔:當初在平原城雖說無權無勢,但至少也是逍遙自在,到京城來當這皇帝幹嘛啊。

鎮北侯府的側廳內,三大世家的首腦人物齊聚於此。王老侯爺正在閉目養神,楚名棠翻看著案幾上的密報,神色冷峻。方令信兩眼向天面無表情,不知想些什麼,刑部尚書方令白和禮部尚書楚名南坐在一處輕聲交談著。兩人似各有己見,不時小聲爭論著。

兵部令吏馮奕征手持一卷火漆密封的書帛,一路小跑著進來。臉上難抑興奮之色,勉強壓低了聲音道:”老侯爺,相國夫人,太尉大人,北疆大捷!“

王老侯爺雙目陡然睜開,一拍桌案:”還不快拿過來!“

馮奕征將戰報呈上,王老侯爺直接將之拆開,鋪於案上。楚名棠和方令信也都起身圍了過來,楚名南和方令白各自站在他二人身後,伸長了脖子向裏瞅去。

王老侯爺匆匆看完,頓時哈哈大笑:“好!好!好!薛方仲啊薛方仲,你也有今天!”

方令白眼睛不大好,平時自個看公文都要湊近了些。忍不住道:“老侯爺,戰報上到底怎麼說的?”

王老侯爺志得意滿的說道:“我軍大獲全勝,俘敵近三萬餘人,僅有薛方仲等八千餘騎逃脫,錚兒和華長風率三萬大軍正隨後追趕。呵呵,西秦北疆大營從此灰飛煙滅,再無可與我北疆大營抗衡之師。”

方令白又問道:“那些突厥人呢?”

王老侯爺答道:“東西突厥均死傷過半,已逃離我北疆。還有,樊兆彥和明泰已拿下武朔城,全取西秦黃河以北三城七鎮指日可待。”

方令信在一旁笑道:“名棠啊,你現在便可讓成奉之抽調地方官員,準備隨時起程吧。”

楚名棠臉上亦露出幾分笑意:“名棠明白。”

幾人將戰報傳看一遍,談論了一會兒。興奮的勁頭漸漸過去,各自重新就坐。楚名棠看了眾人一眼,道:“現在該是商討善後事宜了,此份戰報上還沒說郭懷如何,不過暫時無礙大局,樊副統領和明泰應有相對之策。”

楚名南笑道:“等郭石頭知道了戰況,說不定會氣的吐血身亡,那倒也省事了。”

方令信哼了一聲道:“郭石頭這塊石頭硬著呢,兆彥和王明泰將軍雖已有準備,但郭懷畢竟是北疆大帥。兼軍政大權於一身,名棠,當初我等給他的許可權太大了。”

楚名棠心裏苦笑,郭懷這大帥之權是他極力主張的,為此費了好大功夫才說服方令信,只是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地步。

王老侯爺道:“黑騎軍大半已被錚兒帶走,餘部多由明泰和樊兆彥所掌控,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郭懷真要鬧騰,只有自取其辱。”

“老侯爺說得甚是。”面對王老侯爺,方令信也只有低聲下氣的份兒。

話雖如此,但楚名棠也知道,時間拖得越久,王明泰和樊兆彥受的壓力也就越大,反是自己兒子是個鬼精靈,跑得遠遠的。郭懷想要找他算賬亦無辦法。

“岳父,諸位大人,今日送來的密報雖令人振奮,但對北疆來說至少也亦是七日之前的事了。而綜合之前的密報所述,需我等善後之事有許多,如何向朝廷稟報,怎麼處置北疆那些平民將領,對灰胡兒和有意稱臣的柔然諸部如何對待等等,都需在短期之內做出定奪。不知諸位大人有何高見?”

屋內沈默了一會兒,方令信緩緩說道:“方某覺得,還是以之前名棠的建議,儘快派一以我三大世家為主的宣撫使團,前往北疆當即處置各項事宜。皇上和大長公主那邊不足為慮,有我三大世家齊心,哼哼,不同意也得同意。關鍵在於這宣撫主使的人選,既需地位尊崇,使得郭懷有所顧忌,又需熟悉北疆……”

王老侯爺一擺手:“方家小子,不用再說了。就讓老夫當這宣撫使,稍後你們進宮見皇上和那什麼勞子的大長公主,老夫即刻寫奏摺自薦。”

方令信鬆了口氣,笑道:“有老侯爺出馬,萬事無憂,我們這些小輩甘願俯首聽命。”

楚名棠也感到王老侯爺是宣撫使的最佳人選,只是作為女婿,依情依理再說上兩句:“岳父年事已高,此去北疆不遠千里,還是讓小婿去吧。”

王老侯爺道:“老夫身子好得很。不用你為我擔心。老夫在北疆過了大半輩子,也正想借此機會到故地看看。再不去日後恐怕真的走不動了。”

“既是如此。小婿在此預祝岳父大人一路順風。”楚名棠從懷中取出兩份信函。道:“這是北疆大營專用公函,上面已經蓋有北疆大帥印和郭懷的私印,名南,方尚書,你二人可都是我朝書法大家,臨摹郭懷那幾個字自然不在話下,誰願執筆啊?”

楚名南和方令白相視一笑。方令白道:”既是有兩份空白戰報,不如下官與楚尚書各書一封,楚尚書寫昨日戰報,下官模擬今日,寫完後兩廂比較如何?“

楚名南傲然道:”就依方尚書所言。“

兩人看了看搜羅來的郭懷手跡,凝思片刻,幾乎同時持筆疾書。至於如何杜撰楚名棠和方令信早已反復商討過了。因此他二人之間比試的不僅僅只是模擬郭懷的筆跡。更是在考校彼此對上司決策的解讀理解能力。兩人平日都自視甚高。都未打草稿,均直接在各自空白公函上書寫。

不到一頓飯的工夫,兩份戰報已經寫完。楚名棠和方令信分別看了一遍,不約而同點了點頭。從起初趙秦兩國聯軍共禦突厥,突厥大敗潰輸,到西秦突然變陣隱有攻擊趙軍的跡象,郭懷臨危不亂指揮若定,大敗秦軍,戰果當然沒篡改,楚名南和方令白直寫的花團錦簇,前後銜接,無論是從筆跡還是內容都幾近無可挑剔,就算郭懷看到了,恐怕也是目瞪口呆難以否認。

方令信將戰報在手上拍了拍,道:”名棠,這可真便宜郭懷了。依戰報所寫,他的功勞可說前無古人,封侯拜相都不足以表彰其功啊。“

楚名棠明白方令信又在心心掛念那兵部尚書位置,微微一笑:“此事不急,郭石頭能否接受你我好意還未嘗得知,待岳父大人到了北疆視情而定。”

王老侯爺沖方令信一瞪眼:“方家小子,大事未定就又在打你小九九了?放心吧,好處少不了你們方家的,休要在此聒噪了,各辦各事去吧。”

方令信賠笑一聲,只好告辭。楚名棠作為半子,起身相送。兩人走到門口,方令信突然向楚名棠長施一禮,楚名棠微驚:“相國大人這是何意?”

方令信誠懇說道:“方某過幾日要向名棠誠心請教教子之法。北疆戰果近乎完美,且又可將孟德起從北疆統領之位逐下,儘是令郎從中謀劃,方某看了兆彥來信,簡直震驚之極,自問即便親自參與其中亦無法做到。中誠與令郎相比近似天壤之別,方某厚顏,還請名棠教我。”

楚名棠連連推辭,心中很是窩火:那小畜生所作所為,有哪一處是做老子的教的,實在冤枉啊。

送走方令信,楚名棠直接去了兵部,郭懷去了北疆,由他暫時接掌兵部。兵部眾官員由左侍郎何為居首,在衙門外列隊相迎,楚名棠沒有與他們客套,來到兵部大堂,沉聲道:“兵部眾官聽命!”

兵部官員雖不明所以,仍齊聲應道:“在!”

“傳令西線大營,命統領方令信率兵至潼關城前,列陣待命。傳令南線大營統領王明遠,命其麾下五萬水師,沿長江逆流而上,切斷南齊與西秦交通要道,不得有誤!”
bradshaw 發表於 2008-5-14 14:12
北疆風雲 第七十章 北疆宣撫

等趙敏來到鎮北侯府,楚方兩家的人已經散盡,趙敏撲了個空,只好依禮看望過王老夫人後鬱鬱離去。

楚名南和方令白說炮製的戰報,不到兩時辰便已送到了宮內,送戰報的也是北疆軍士,只不過換成了樊兆彥的心腹罷了。趙茗與趙應得到消息,自然興奮不已,畢竟誰都可以看出來此戰的勝利,對天下大勢具有何等影響,馬上召集群臣朝議。

提前得知此事的除了三大世家幾位首腦,加上其親信也不足十人,滿朝文武絕大多數對此一無所知,趙應剛說完,大殿之下無不喜形於色。

禮部尚書楚名南趁機出列進言,朝廷應及早派遣一宣撫使前往北疆,表彰北疆大營將士的不世功勳,並昭告天下。眾大臣紛紛附和,連禮部侍郎梁臨淵也難得與自己頂頭上司同執一辭,出來說了幾句贊同話。

王老侯爺的自薦奏摺恰如其分的送到,眾臣想了想,大都覺得由前任北疆大營統領給現北疆大帥宣旨,足可成為一段流傳青史的佳話,無人提出異議,趙應毫無經驗,只知這是件大喜事,又沒人反對,也就這麼准了。

一陣”皇上聖明“恭維聲令趙應直感熏熏然,方令信看在眼裏,暗中冷笑,上前一步,先是一番頌揚之辭捧得趙應不知身在何處,忽道:”皇上下旨已任王老侯爺為宣撫使,臣再舉薦三人隨老侯爺一同前往。“

趙應笑道:”相國大人請說。“

”臣舉薦吏部尚書成奉之、禮部尚書楚名南、刑部尚書方令白為宣撫副使,與老侯爺共赴北疆。“

趙應一聽有些猶豫,他猶豫並不是自己該不該允許,二十在擔心如果自作主張姑姑那邊怎麼交待,先前王老侯爺畢竟退隱已久,但這三位地位權勢也就僅在楚方二人之下,都是朝中一品大臣啊。

梁臨淵見皇上面露為難之色,主動上前替君分憂:“相國大人,你所舉薦三人均為當朝一品,我朝有史以來還從未有過三位尚書同時離京這等先例,下官一位從六部各抽調數人組建宣撫使團便可。”

“梁大人,”楚名棠出列說道。“北疆此番大捷殲西秦軍十餘萬,俘敵過三萬,東西突厥前後更是死傷近三十萬,而我軍僅傷亡不足兩萬,這等驕人戰績我朝史上有過麼?本官認為授予再高禮遇也不為過,若不是相國大人和本官政務繁重,我二人都欲親自赴北疆向郭元帥道賀,向北疆全體將士以示敬意!”

方令信陰聲說道:“莫不成在梁大人心中,北疆將士此番大功可以輕輕抹過嗎?”

見楚方兩人近期來難得政見一致,三大世家的官員心領神會,紛紛出列指責梁臨淵,並對方令信的提議深表贊同。梁臨淵心中如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仍苦苦支撐,他已隱隱感覺到三大世家別有用心,畢竟郭懷向來忠於皇室而與三大世家不和,而楚方二人不知為何突然對他如此推崇,其中定有隱情。

“下官曾與宮內連總管同在北疆近一月,對將士們身處苦寒之境仍英勇善戰亦深表欽佩,絕無輕怠之意。”梁臨淵道:“不過方才太尉大人也說了,現正處一年開春之際,政務繁忙,三位尚書大人均為一部之首,一舉一動均關係天下蒼生,梁某以為不宜離開京城。”

楚名棠微微笑道:“梁大人,三位尚書大人雖名為宣撫副使,但各自均有重任在肩。從目前戰況看來,郭元帥很快便可得勝班師回朝,立功將士名冊,封賞及用何種禮儀相迎都需禮部參與,而胡蠻柔然諸部懾于我大趙軍威,已有稱臣之意,楚大人親去北疆無可非議,而西秦三城七鎮有望納入我大趙版圖,對於新歸順之地,即便末微細節也不可有絲毫大意,吏部成尚書親自前往亦是慎重行事,考察當地民風民俗,結合回應世紀調配官員。”

“至於刑部尚書……咳,此戰我軍俘敵近四萬,其中還包括為數不少的突厥人,以往軍中私自私下處置戰俘,甚至屠戮之事屢見不鮮,雖說打了勝仗,但此風絕不可長,方尚書此去北疆可助郭元帥和王老侯爺,嚴整軍紀並安置戰俘,刑部亦唯有他才有這般威望。”

方令信衝楚名棠點了點頭,楚名棠起初安排成奉之和楚名南隨王老侯爺同去北疆,方令信心生不安,面對這幾人,樊兆彥就算再了得也只有唯唯是諾的份,方家利益恐怕難得保證,因此極力提議其弟方令白一同前往,沒想到在楚名棠說來竟是這般合情合理,直叫方令信佩服之至。

“太尉大人,下官仍覺此事不妥。其一……”

梁臨淵正待再出言反對,方令信臉色一沉:”梁大人,太尉大人已經說的極為透徹了,你竟還這般不明事理!楚尚書?“

楚名南上前一步:”下官在。“

“你們禮部掌天下禮儀之先,怎麼出了這麼一個官員。”

“下官教導無方,請相國大人恕罪。”楚名南對梁臨淵不滿已久,但楚名棠曾吩咐過不可過於為難此人,而且他還是成奉之的女婿,只好忍了下來。

不過此時相國大人既然開口了,楚名南厲聲喝道:“梁臨淵,命你即刻回府,閉門思過三日。”

梁臨淵看看四周,之間百官有的幸災樂禍,有的不屑一顧,平日與自己交好的幾人亦無一敢出來為他辯解,而皇上亦是目光閃爍,不敢與自己直視。梁臨淵長歎一聲,向趙應施了一禮,轉身離開大殿。

趙應看著他的背影,第一次感覺到即使沒有姑姑的壓制,當皇帝也決不是件樂事。

方令信微微躬身:“還請皇上下旨,命北疆宣撫使早日起程。”

“這個。”趙應猶豫了半天,推諉道:“還是等明日再定吧。”

方令信一怔,忙道:“事關重大啊,皇上。戰報都已到了,如一再拖延豈非寒了北疆將士之心?”

可無論方令信怎麼進言,趙應只是搖頭。在他心中姑姑遠比楚方二人更可怕,而且看了方才那場辯論,趙應更不敢私自作主了。

方令信無奈的看看楚名棠,只見楚名棠亦是雙眉緊鎖,趙應趁此機會,趕緊宣佈散朝。

趙茗畢竟是女子,不能在朝堂上露面。後世垂簾聽政這種事絕不為楚名棠和方令信容忍的,因此她只能坐在偏殿,不過有幾個太監來回為她傳遞消息,朝堂上的事她亦瞭若指掌。

“敏兒,你怎麼看?”趙茗問坐在一旁的趙敏。

趙敏有幾分迷惘:“聽楚太尉之言,確是很有道理,但梁侍郎……”

趙茗哼了聲道:“這個梁臨淵,話說的顛三倒四,只是一味在胡攪蠻纏。”

趙敏卻道:”姑姑,孩兒倒覺得他似看出了什麼。“

”哦?“趙茗柳眉一揚,”來人,將梁臨淵帶到此地。“

就這麼梁臨淵還未出宮門便又給召了回來。趙茗聽了他的分析,心中亦起了疑慮。

楚名棠和方令信在散朝後簡短商議下,徑直來見趙茗,卻見梁臨淵居然也在此,兩人心中均是微微一沉。

不過楚名棠是何許人也,無論趙茗提出何質疑,他都應付得天衣無縫,何況還有方令信在一旁助陣。這兩人聯手,恐怕就算當年三國曹操複生,至少口舌上也得退避三舍,趙茗和梁臨淵均被噎得啞口無言。

但趙茗既已心生疑慮,也不是那麼容易消除的,嘴上說不過,索性拂袖起身:”本宮累了。“頭也不回就這麼走了。

楚方兩人大眼瞪小眼,毫無辦法。若換成以前趙王,他二人便會鍥而不捨追在其後,直至他同意為止,可趙茗畢竟是女子,楚名棠和方令信自問誰也沒這膽量,私闖大長公主寢宮,不然僅傳出去沒臉見人,且史筆如刀,不知會將他二人描述成何等不堪。

過了半晌,方令信一頓足:”名棠,你縱容出來的好事!方某無能,先走一步了。“

不知是趙茗靈光一閃還是受人指點,第二天心平氣和的接見了楚名棠方令信二人,一口答應昨日之事,但有一點,由長公主趙敏亦為宣撫使,代表皇帝和她前往北疆慰問有功將士。

楚方兩人目瞪口呆,他們不是沒考慮到這點,但趙國皇室這些年來人丁稀少,除了平原城的昌平王外,其他各地宗室至少都是三代以上的遠親了,且京城根本無一人選,也就沒放在心上。萬沒料到趙茗異想天開,由長公主趙敏宣撫北疆。

方令信清醒過來,連稱此舉史無前例,萬萬不可。趙茗將他昨日所說的原句奉還,認為皇室宗親一同前往更可體現皇上對北疆將士的體恤,女子又怎麼了,何人不是女子所生?包括你相國大人,方令信氣的眼前發黑,又道兩軍陣前歷來最忌諱有女子出現,切不可傷了士氣云云。

此言一出趙茗頓時怒不可遏,稱此為愚昧無稽之談,又引用上京城最近反響頗大的戲劇【花木蘭】中情節【這自然是蘇巧彤的功績了】,一句“誰說女子不如男”趙茗更是吟得抑揚頓挫,將方令信劈頭蓋臉訓斥一番。方令信實在無法忍受,也不施禮扭頭就走。

夜晚,三大世家首腦再度齊聚王家,方令信向王老侯爺復述趙茗之言時,仍身子微顫,最後道:“女子執政,實乃亡國之先兆。老侯爺,名棠,斷不能再這般容忍下去了。”

楚名棠歎道:“方兄,並非名棠故意縱容,而是這女子在皇室中的地位非同一般,皇上無力與之相爭,我等做臣子的難以插手其中啊。”

方令信不屑的說道:“區區一女子,有何可懼!”

王老侯爺道:“方家小子,你們方家歷來是文官出身,根本不知大趙葉門是何含義,又不曉得這葉門在當年天下四分時起得何等作用。”

方令信起了好奇之心:“老侯爺請說,方某洗耳恭聽。”

楚名棠將當年魔門與合稱“如畫江山”的四大武林世家糾紛一一道來,只是隱去了楚王兩家的來歷不表,西秦寇家和南齊江家歷來張揚,方令信對他們倒並不陌生,愣了半晌,不由感歎道:“原來其中還有這等秘辛?方某歷來瞧不起那些所謂的武林中人,沒想到如今天下四分竟與其如此相關。”

王老侯爺道:“但逢亂世,最先起兵的,總少不了那些武林豪傑,這有何奇怪了。”

方令信遲疑了會兒,又問道:“那大長公主的武功究竟如何?”

楚名棠答道:“她應是世上寥寥無幾的天道境界的高手之一,你們方家那位鐵南星亦是步入宗師境界的高手,但似他這般十人也未必是大長公主之敵,當年魔門的甯大先生率千餘部,陷入五萬胡蠻圍困之中,他仍突出重圍,飄然遠去。”楚名棠看出方令信心懷殺意,索性給他點名了。

王老侯爺笑道:“若我三大世家率數萬大軍圍攻太平宮,那與造反何異?方家小子,這口氣你就忍了吧。”

“既是如此,那就忍吧。”方令信倒也有幾分灑脫,既知無望,索性也不再去想。“名棠,長公主前往北疆之事,你可有解決之道?”

“沒有。方兄來之前,名棠已與岳父大人商議過了,不如就讓她去吧。”楚名棠無視方令信驚異神情,繼續道:“只要郭懷不死,皇室遲早會瞭解這一戰的詳情。我等將大功加於郭懷,主要是為掩蓋我軍主動攻擊秦軍之事,就算長公主知道了,除非想讓我大趙陷入內亂,否則為了大趙的顏面,她亦只能主動遮掩下去。至於消除平民將領之事,她確是一麻煩,不過錚兒亦在北疆……”

“哎呀!”方令信一拍額頭,“我怎麼忘了這一出了?呵呵,長公主還是名棠未過門的兒媳,自家人那,況且有令郎在……唉,早想到此處,方某何必受這番折辱。”

到了第三日,楚錚射殺北疆大將軍沈從放之事在京城流傳開來,楚家五公子之名頓時風頭極勁,一時無雙,之前幾個風流韻事也都被再度提起,楚錚若是在京城,恐怕只有易容才可出府了。

不過踏春園內仍往常一般安靜。柳輕如斜披著羅裳,靠在窗邊,整個人兒透露一絲慵懶之意。楚錚不在,踏春園內幾乎成了女兒國,連她也多了幾分隨意。

而蘇巧彤俯在案上,對著高高一疊密報埋頭苦讀。柳輕如無奈的說道:“巧彤,你在做什麼?都已是看過數遍了。”

蘇巧彤悶聲道:“我在研究你家小相公謀劃佈局的手段,並學習之。”

不過看的這麼久也有些累了,又被柳輕如一打岔,蘇巧彤也沒了心思,把手中秘報隨手一扔,身子往後靠去,一雙玉足毫無淑女狀的擱在案上。

“輕如姐,你這小相公真是到什麼地方都不安分啊。”

“什麼你的我的。“柳輕如抿嘴一笑。”你我姐妹還分什麼彼此啊。”

蘇巧彤白了她一眼,心知自己畢竟雲英未嫁,與已婚少婦談論這個話題討不了好。轉口道:”這半月來秘報一天兩份以上,這已是第三十四份了,總算結果出分曉了,相信京城許多人終於可以安心了。”

柳輕如歎道:“郭尚書與薛方仲馳騁沙場無敵,此戰一個大敗潰輸,一個自始至終被蒙在鼓裏,想來真是有些冤枉了。”

蘇巧彤小嘴一撇:“有什麼冤枉的,有道是性格決定成敗。郭懷太過耿直,若不是楚伯父暗中袒護,方令信輕易便可將他玩弄於股掌之上,聽聞他還對楚……公子極為欣賞,真是活該……”

“巧彤!”柳輕如不滿的說道。

蘇巧彤沖她扮了個鬼臉,繼續說道:“至於薛方仲,比起郭懷他在朝堂之上略勝一籌,不過也難說,畢竟西秦沒有楚伯父和方令信這樣的權臣,呃……君子可欺之以方,小妹在西秦時就未將其放在心上。此戰信任他郭懷沒有錯,但根據小妹所知,西秦軍方在北疆大營亦多名細作,卻絲毫沒有注意到趙軍中三大世家將領的動向,細節註定成敗,他敗得一點都不冤。”

柳輕如點了點頭,有些感慨:“一個臨時起意的佈局,竟然收到如此效果,看來真是天興趙國了。”

窗外突然傳來紫鵑的聲音:“蘇姑娘,老爺和夫人請您去內院一趟。”
bradshaw 發表於 2008-5-14 14:21
北疆風雲 第七十一章 夫唱婦隨

蘇巧彤來到楚府內院,盈盈一禮:“侄女見過楚伯父,夫人。”

楚夫人笑著說道:”巧彤,這邊坐吧。“

蘇巧彤在楚夫人身邊坐下,輕笑道:”夫人氣色較前些時日好多了。“

楚夫人在她面前也不隱瞞什麼,歎了口氣道:“是啊,那幾天日有所憂,夜不能寐,現在好了,北疆戰事已經結束,總算可以睡得安穩了。”

“侄女已讓紫鵑燉好了幾盅玫瑰香梨羹,”蘇巧彤道,“不僅美味,而且頗具養顏潤膚之功效,稍後便叫紫鵑給夫人送來。”

楚夫人眼睛一亮:“巧彤你的手藝自然沒說的,不知烹製這香梨羹有何秘訣,我讓紫兒過來學學,也省得你們以後跑來跑去送了。”

“這辦法倒是不難,主要是火候的掌握……”

楚名棠讓夫人陪著一起見蘇巧彤,主要是為避嫌,可沒想到這兩女子方一見面就越扯越遠,忍不住咳嗽一聲:“夫人!”

楚夫人白了他一眼,身子坐正了道:“巧彤,你可知道老爺和我叫你來何意?”

“聽說今日早朝皇上已下旨,任命王老侯爺和長公主同為北疆宣撫使前往北疆大營,”蘇巧彤想了想道,“侄女私下揣測,應是為了此事。”

楚夫人拍了拍她手背,笑道:”你這丫頭果然聰慧知事,也免我夫婦再費口舌了。“

楚名棠心中亦暗暗稱讚,說道:”北疆戰事其中的細節,巧彤想必應很清楚了。“

對楚名棠蘇巧彤可不敢像與楚夫人那般隨意,當下微微欠身應道:”是。公子的每封密報侄女都細細讀過。“

楚名棠不由問道:”那你對錚兒這般做法如何評價?“

蘇巧彤腹中暗誹,真滑稽,我又不是楚錚什麼人,有何資格評價了?但楚名棠既然問了,蘇巧彤只一邊編一邊道:”嗯……正如楚伯父方知此事時的怒不可遏,巧彤亦為公子擔憂不已,但仔細分析了北疆諸般勢力的現狀,漸漸覺得此事未必不可為。柔然諸部有意投靠,東突厥程家有心回歸故國而不可得,西突厥以為有望與秦軍聯手,而郭懷郭大人甘願讓出兵權一心要想讓孟德起謀取戰功。薛方仲見我大趙是由郭大人,而放鬆了警惕之心,樊兆彥和王明泰將軍與孟德起等人積蓄已久的矛盾……如此種種彙集到一起,便形成一可乘之機,但唯有公子這般膽大妄為之人才敢將此付諸實施,但亦唯有公子這般身份與才能相匹配之人從中穿針引線,從中調度,才有了趙國曆上前所未有的大勝!這一切絕非只是僥倖所得,實在讓侄女歎為觀止。”

楚名棠微微頷首,楚錚在寫給他信中的分析與蘇巧彤所說大同小異,而且保證在決戰之前若發現有何不妥定有把握終止此舉,他才勉強答應下來。並為楚錚善後之事做好準備。所幸天佑大趙,結局簡直可堪稱完美。

楚名棠看著蘇巧彤,道:“巧彤,長公主此番隨宣撫使團同去北疆,對王老侯爺肯定困擾甚多,因此本相欲讓你隨行前往,牽制長公主,你,可否願意?“

蘇巧彤起身一禮:”巧彤在所不辭。“

楚名棠點了點頭:”至於借用何種緣由隨行,就不用本相操心了吧。何況你的來歷始終是一隱患,若由本相出面,對你反而不利。“

蘇巧彤肅容道:”巧彤明白。“

”那就好,“楚名棠來回踱了幾步,忽道:”你方才所分析的,似乎漏了一人一事。此番柔然諸部可謂是一支奇兵,聽說與一女子大有關係,此女被柔然諸部尊稱為聖女。呵呵,旁人都道她乃是我楚家婢女,可本相怎麼就不知道,在我楚府內居然還隱藏著,這麼一位能讓胡蠻都為之臣服的高人?“

蘇巧彤頓時冷汗淋漓,強笑道:”侄女對她亦是頗為好奇,此次去北疆定要見上一見。“

楚名棠冷冷說道:”據鷹堂中人稟報,前次你隨錚兒同去南線大營,一路上與這名叫陸媚的女子同居一室,怎麼還要‘見上一見’?”

蘇巧彤直起身子,剛剛沒有細想便扯了謊,轉眼就被拆穿,再做補救已經來不及了,索性破罐子破摔:“關於陸媚,楚伯父想問什麼?”

楚名棠森然問道:“她到底是何人?”

蘇巧彤嫣然一笑:“楚伯父猜她是誰?”

楚名棠緩緩說道:“武、媚、娘!”

蘇巧彤秀眉一挑,重施一禮:“此事還是楚伯父來日當面問公子為好,侄女不便明說,也不敢明說。”

“不敢?你與錚兒一樣,不敢之事著實不多。”楚名棠哼了一聲,道:“你不說也罷。不過你需清楚,此番讓你去北疆,主要也是為了那女子,絕不可讓長公主察覺此事。”

“侄女明白。”蘇巧彤神色慎重,過了會兒忽道:“其實公子從南線回到京城後曾在府中設宴,那女子曾故意與長公主迎面相見,不過長公主並未認出她是何人。”

楚夫人嚇了一跳,頓時站了起來:“竟有這等事?長公主與……那女子在宮中時有往來,怎會認不出?”

蘇巧彤答道:“那女子練有一門玄功,可變換容顏,若不是她當初有意現身,侄女決計認不出來。”

楚名棠嗯了一聲:“怎麼,巧彤你早就見過這女子?”

蘇巧彤有些尷尬,道:“回楚伯父,小女子與她曾在姨夫府上見過。”

楚名棠一聽便明白了,那恐怕還是這一夥人聚在一起想要謀害自己的時候,不過這等舊事無需再提了。

楚夫人撫著胸口,不由埋怨起了楚錚:”這孩子太不懂事了,簡直是要嚇死為娘。“

楚名棠搖了搖頭。他太瞭解夫人的性情了,別看她現在這麼說,見了肯定又是眉開眼笑,百般呵護。慈母多敗兒啊。

楚名棠沉吟了一會,想起自己這幾日來一直考慮的事來,忽道:”巧彤,你對西秦世家殘餘勢力所知多少?“

”基本了然於胸。“蘇巧彤頗為自信的說道。

”如今西秦北疆大軍全軍覆沒,在我大趙三面夾擊之下,西秦處於危急關頭,那些世家殘餘尚可扶植的有多少?“

蘇巧彤想了想,道:”若真按楚伯父所言,西秦軍方定是疲於奔命,對各地的壓制大大減輕,如此一來,可扶植之人不少,侄女臨行之前,定列出一詳細名冊給伯父。“

”散佈在黃河以北三城七鎮內有多少世家殘餘?“楚名棠又問道。

蘇巧彤不假思索回答道:”嚴、呂、濮,主要便是這三家。這三家原本為咸陽大族,城中族人已被秦王下令滿門抄斬,餘黨紛紛逃往北疆,當年疑似受北疆東雲將軍賀松濤庇護。賀松濤調入朝中後亦被秦王降罪誅殺。西秦前些年對嚴、呂、濮三家族人曾多次搜捕,但仍有不少人散佈在北疆。“

”嗯,你到了北疆後,向錚兒傳我意,定要善待這三姓族人,可保舉其中傑出之士為官,並大肆張揚世家閥族乃我大趙立國之根本,借此影響西秦境內的世族。“

蘇巧彤應道:”侄女定會如實轉告公子。“

”嗯,下去吧。“

楚夫人卻在一旁道:”叫上紫兒,讓她向紫鵑學學玫瑰香梨羹的烹製之法。“

楚名棠頓時氣結。

蘇巧彤走後,楚名棠連連搖頭:”夫人那夫人,你……你真是……“

楚夫人瞟了他一眼:”有何不妥嗎?“

”當然……唉,算了。“

楚名棠重重坐下,楚夫人笑著走過來為他捶著肩,道:”夫君不必如此操心,錚兒得知長公主要去北疆,定會提前安排好一切。何況巧彤亦隨行。他二人在一起可說珠聯璧合……夫君若與他二人處於敵對之勢,勝負亦是未必啊。“

楚名棠回頭看了她一眼:”那你呢?“

”妾身兩不相幫,在一旁看戲。“楚夫人嘻嘻一笑。”這場戲想必是精彩之極,比巧彤所編的花木蘭之類強多了。“

楚名棠沒好氣的說道:"我倒覺得你定會暗助錚兒。”

“或許吧。”楚夫人並未否認。我楚名棠捏了幾下肩,道:“夫君真是料事如神,柔然諸部那女子果然是儲妃娘娘。”

楚名棠冷笑一聲:“除了她還有誰?世上沒人會是憑空而出的,何況是這麼一個不凡女子,且錚兒還賦予她如此重任,除了武媚娘還會是何人?這女子若從此隱居山林倒也罷了,出來拋投露面也想瞞過我楚名棠,也未免太小瞧我了。”

楚夫人道:“夫君乃楚家家主,又早知錚兒與武媚娘之間脫不了干係,當然瞞不過你。如方令信這等絕不會想到,名為楚家婢女竟是昔日的儲妃娘娘。”

楚名棠合上雙眼,這幾日他也已是心力憔悴,經過夫人這番揉捏竟有些昏昏欲睡,強打精神道:“今日北疆又來戰報了,錚兒在楓林渡與薛方仲再度發生激戰。”

“這事你怎不早說?”楚夫人嗔怪道。

“他麾下有三萬大軍,對陣八千西秦殘軍有什麼好擔心的,況且灰胡兒首領呂問天早已在此等候,並將渡口船隻盡數燒毀。秦軍再折五千,連雪狼騎主將魯遠亦死在華長風槍下……沈從放、魯遠、何煒、袁宗紹等等,一個個如雷貫耳的西秦名將竟都這麼陣亡了,簡直恍若夢中一般。薛方仲也只帶三千殘兵敗將,直往西去了,想要逃出生天可謂希望渺茫。”

”有沒有郭懷的消息?“

楚名棠臉上露出幾分笑意:”他倒仍有名將風範,三千餘人迂回穿插,竟突出三萬胡蠻聯軍重圍,不過赤勒族的圖莫爾受明泰所命,不敢真正下殺手亦是主因。明泰的外甥杜承恩負責看守戰俘,據他所報,郭懷當時失魂落魄,一口鮮血噴出五步之遙。唉,一個做叔叔的,被錚兒這孩子耍弄到如此地步,氣血攻心已是輕了,還好並無性命之憂。“

楚夫人笑得伏到了楚名棠背上,好不容易喘過氣來,有些擔憂的說道:”原兒他怎樣,沒受何傷吧?“

”夫人放心,原兒活蹦亂跳什麼事都沒有,不過聽杜承恩道,他亦是怒氣衝天,破口大駡錚兒,哼,簡直迂腐!難怪錚兒將他留在郭懷身邊,若是跟了去只會壞大事。“

楚夫人亦歎道:”原兒還是一股孩子氣,與錚兒軒兒大相徑庭,也不知何時才能真的長大。“

”其實……軒兒和錚兒都太過不凡,這才有了如今的兄弟之爭。原兒,他單純些也好,或許能比軒兒錚兒都過得舒心些……”

楚名棠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低,不一會兒鼾聲漸起。楚夫人給楚名棠蓋上一張毯子,伏在他身邊看著,眼中柔情似水,口中微微哼起蘇巧彤所編的一首曲兒——【少年游】。
bradshaw 發表於 2008-5-14 18:47
北疆風雲  第七十二章 一語成讖

蘇巧彤回到踏青園,紫兒緊跟在她身後。再度來到此地,想起那幾個熱鬧喧囂的夜晚,紫兒不禁有些悵然若失。

蘇巧彤看在眼裏,似勸解一般說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你心裏想要的,其實得到了未必是福,人哪,還是想開些為好。”

紫兒沒想到被蘇巧彤一眼看穿,不由驚慌失措:“蘇姑娘,小婢……小婢絕不敢胡思亂想。”這蘇姑娘雖只是個外姓人,但得到老爺夫人喜愛,就算府內李誠和張得利兩大管事見了她也是畢恭畢敬,自己只是一小小婢女,被她知道自己還掛念著五公子,真不知會受如何處置。

蘇巧彤見她反被自己的話嚇到了,苦笑一聲,安慰道:“有何可害怕的,你又未做錯何事。來到這踏青園,也不必過於執著尊卑之念,紫娟她們與我和輕如姐雖名為主僕,實如姐妹一般,無需拘束。”

紫兒默不作聲,心中想著:踏青園最吸引自己的,正是此處啊。

“紫兒姐姐來了?稀客啊。”翠苓從屋內跑了出來。蘇巧彤讓她帶著紫兒去找紫娟,自己走入楚錚的書房。

柳輕如見蘇巧彤回來了,笑了笑道:“巧彤要去北疆了吧?”言語間顯然帶著幾分羡慕。她心思靈敏,早猜到楚名棠若要派人牽制趙敏,唯有蘇巧彤莫屬。

“姐姐猜對了。”蘇巧彤看著柳輕如,圍著她轉了數圈,忽噗嗤一聲笑道:“輕如姐。快些將思念的話兒寫於信上吧,小妹正好替你捎去,放心,小妹決不會私自偷看。”

柳輕如漲紅了臉:“有何可寫的。”

“這可不管,”蘇巧彤將自己地一些雜物堆在一處,笑道,“小妹稍後進宮去見長公主,姐姐信若寫好了就置於案上,小妹自會帶走。”

“見長公主?這是為何?”柳輕如算怕了蘇巧彤,連忙轉移話題。

“自然是說服她帶小妹去北疆了。楚伯父又不願出面,小妹總不能真像那花木蘭那般易釵而弁吧。”蘇巧彤道。忽拍了拍酥胸,“姐姐你不知。方才小妹差點讓楚伯父嚇死。”

“怎麼了?”

蘇巧彤放低了聲音,道:“楚伯父已猜出柔然諸部內那女子就是武媚娘了。”

“此話當真?”柳輕如大驚失色,可仔細想了想,歎道,“此事原本就難以瞞過公公他老人家,而且相公既然敢在密報上提及陸眉之事,就應想到此處了。”

蘇巧彤哼了一聲。道:“他亦是沒辦法。就算他不寫,樊兆彥和王明泰各自密報中也會提及此事,不過無所謂了,對你家小相公來說,他已立下如此大功,楚伯父也不會這等時候追究。只會替他掩飾。他也應該算準了這點,哼哼,這種做法應稱之為什麼?恃功自傲。恃寵而驕,還是債多不愁,虱多不癢……”

“好了好了,”柳輕如聽不下去了,推著蘇巧彤出了屋,“你這張小嘴就是從不饒人,快些進宮去吧。”

兩人嬉笑打鬧著,但一出踏青園大門,頓時都變得一本正經起來。柳輕如緩緩說道:“妹妹一路走好,早去早回。”

蘇巧彤亦是施了一禮:“多謝姐姐相送,姐姐請回。”

轉身正想走,不料一人快步走來,差點與蘇巧彤撞個滿懷。

蘇巧彤柳眉一豎,可見那人二十餘歲,體型瘦削,身穿六品官服,顯然不是府裏的人。為維持一世家淑女風範,蘇巧彤只是微微皺眉,昂首準備離去。

忽聽柳輕如訝然道:“若誠,你何時來的。”

蘇巧彤想起這人這誰了。當初剛進上京城就撞見楚錚,這範若誠亦在酒樓之上,只不過當時他潦倒落魄,不像今日這般衣冠楚楚,舉手投足之間已有幾分官相了,一時竟沒認出來。

既然知道是何人了,蘇巧彤倒也不便就這麼走了,明知故問道:“輕如姐,這位是……”

“他是姐姐的表弟,姓范名若誠。若誠,這位是……”

范若誠心中酸楚,語帶苦澀:“不必煩勞表姐,小弟與蘇姑娘曾有過一面之緣。”他當初答應楚錚出仕為官,多少也與蘇巧彤有那麼一點關係(詳情請見章節“吏部侍郎”開頭部分),後被吏部任命為長平縣知縣,屁股還沒坐熱又被成奉之一紙調令到京城附近的陳縣。到了陳縣不久便聽聞楚錚與蘇巧彤之事已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范若誠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之後連續十餘日都喝得酩酊大醉。

今日到了楚府,驀然看見姐姐與一身穿鵝黃衣衫的女子站在一起,那女子背影竟是如此熟悉!範若誠幾不可自製,快步走到這邊,可沒想到她連自己是誰都已經忘記了,

蘇巧彤見他副神情,隱約猜到了幾分,頓感此地不可久留,忙以進宮為藉口離開。

範若誠癡癡地看著蘇巧彤遠去。柳輕如也看出端倪來了,不由心驚肉跳,趕緊道:“若誠,你今日怎麼來看姐姐了?”范若誠雖在陳縣任職,距京城只有半日的路程,但他心高氣傲,不願在楚府門前低頭,這幾月竟一次也未來過。

範若誠猶在魂不守舍,順口答道:“小弟送楚四小姐回府,借此亦來看望表姐。”

“四姑娘?”柳輕如不可置信地看著範若誠。楚倩素來眼高過頂,自己這表弟不過一介窮書生,縣令才當了幾月,怎麼會認得她?

在柳輕如的再三追問下,才知事情的經過。原來楚倩昨日約了幾個官家小姐去郊外踏青,其中一位家中在陳縣有座莊園。就提議去那遊玩。從京城到陳縣不過半日車程,而楚倩平日裏亦時常在閨中密友家中過夜,便派人與府裏管事李誠說了下,便向陳縣而去。一路正遊玩地開心之際,不知從何處冒出數十名劫匪,幸好楚倩身邊亦有幾位鷹堂高手在側,但那夥賊子中亦有些並非庸手。一場激戰下來,雖然將劫匪擊退,但鷹堂亦戰死數人,個個帶傷。只能留在原地,只派了一人前去報官。範若誠趕到此。聽聞傷者中還有楚府四小姐,大為震驚。不過他亦知道,就算楚家小姐不在此地,自己所轄境內竟然存在這麼一夥劫匪,還傷了京中官員家人,降職免官已經算輕了。

雖有了請辭地心思,但為了避免這些官家小姐回京途中再遭襲擊,範若誠率陳縣衙役捕快一路護送至京城。待到了楚府門外。也只說自己是陳縣縣令,而沒說是柳輕如堂弟,楚府家人大都忙著照顧楚倩,只有兩三人把他和陳縣捕快衙役呼來喚去,將楚倩出行所帶之物搬進府內。

楚倩所住院子與踏青園相距不遠,不過範若誠已憋了一肚子火。也並未打算為此事向表姐求助,可沒想到一個鵝黃衣衫女子地背影竟使他完全亂了方寸,鬼使神差就這麼跑了過來。

范若誠剛向柳輕如交待了個大概。幾個如狼似虎的楚府家丁拎著繩子向這邊撲來。到了近處,見站在這小縣令身旁地竟是柳輕如,不由停了下來。為首的家丁點頭哈腰,擠出了一副笑臉:“小地見過少夫人。”

柳輕如嗯了一聲,道:“你們這是幹什麼?”

那家丁不由自主地將拿繩子的手放到身後:“夫人有命,將這陳縣縣令拿下治罪。”

範若誠聽了,傲氣陡升:“表姐,此事你無需過問,小弟隨他們去就是。”

在他心中,表姐只是楚家小公子的尋常妾室而已,只是因楚錚寵愛才有了那麼點權勢,全然沒有注意到那幾個家丁聽了表姐二字,臉兒已如苦瓜一般。

那家丁誠惶誠恐道:“少夫人恕罪,少夫人恕罪,可這……這確是老夫人的意思。”

“此事我自會向她老人家稟明。”柳輕如淡淡說道,“你們幾個將我表弟帶去偏廳等候。”

幾人連聲應是。為首那家丁將繩子往他人手中一塞,滿臉堆笑猶豫了下,對範若誠道:“大人,請!”之所以猶豫,是因他還不知眼前這縣令姓氏名誰。

楚倩只是手臂擦傷,只是這番驚嚇不小,仍伏在楚夫人懷中低泣。楚名棠仍在歇息,既然女兒並無大礙,楚夫人也就沒將他吵醒。

“……算了,既是你表弟,暫且就不用追究了。”話雖如此,楚夫人仍是滿面寒霜,“不過你可要轉告他,此案如不能查個水落石出,罷官免職是還是少不了的。”

“婆婆,孩兒並非徇私,只是覺得此案有些蹊蹺。”

“哦?說來聽聽。”

柳輕如來地時候已將此事前因後果細細想過了,發現有些地方的確有可疑之處:“四姑娘身邊幾個護衛都是赤堂堂主陳振鍾地得意弟子,決非無能之輩,此番居然非死即傷,雖說是寡不敵眾,但亦可見那些賊子並非等閒人物,而且撤退時竟不留下一具屍首。而陳縣在京城管轄之內,如果真有一股數十人劫匪出沒,歷任陳縣縣令早該上報朝廷,並報刑部備案,可表弟他上任數月來,從未發現有類似記載。婆婆,孩兒覺得此案並不簡單。”

楚夫人是關心則亂,但聽柳輕如這麼一說,也覺得這事有些古怪了。難道是方家?應該不會,別的且不說,方家歷代書香,方令信絕不會拉下老臉來對付一個小姑娘。楚倩含淚抬起頭,道:“娘親,輕如姐所說甚是,孩兒亦感到此事不應怪罪范大人。而且聽那些賊人說話,有幾人明顯帶有京城口音。”

楚夫人悖然色變:“京城何人這般大膽,竟敢傷我楚府中人。輕如,叫張得利帶上你表弟去刑部,找滕侍郎,讓他即刻派八大門捕快徹底清查此案,如查不明白,方令信就算再護他亦無用處!”

“另,命鷹堂可動用之人全部出動,暗中查訪。輕如,巧彤明日就應起程去北疆,鷹堂地擔子你可要擔起來。”

柳輕如俯首道:“孩兒明白。”

※※※※※※※※※※※※

楚錚不在上京城的日子裏,蘇巧彤在空閒時,有意無意經常就將趙敏請到踏青園相聚,漸漸的也不時和柳輕如到宮內看望她。趙敏心思相對單純,蘇柳二女則是精靈剔透的人兒,三人相處很是融洽,平日裏都以姐妹相稱,因此蘇巧彤稍稍透露些她也想去北疆地心思,趙敏便應了下來,並道若是成尚書不情願,她可以讓姑姑下道明確旨意。面對這樣的女子,蘇巧彤心中都有些愧疚了。

蘇巧彤謝絕了趙敏讓她留宿宮內的好意,回到楚府,得知楚倩遇襲之事亦頗感詫異。兩人談論至深夜也沒推測出什麼結果來,蘇巧彤側躺在床上,昏沉沉地看著燭火,突然靈光一閃:

“輕如姐,你我是否想得太多了?這事或許未必是針對楚府。”

柳輕如有些遲疑:“巧彤你是說這一切只是巧合?”

“甚有可能。”蘇巧彤,“四姑娘她們去陳縣只是臨時起意,事先毫無準備,那夥賊子據報卻似早在那裏等候,豈不怪哉?”

柳輕如喃喃說道:“若只是巧合,此案查起來就更難了。”

“不難不難……”蘇巧彤只覺得眼皮越來越沉,嘟囔著說道,“那夥賊子既然選在陳縣犯事,定有他們地道理,你那表弟一副小FF的模樣,或許是得罪了某些人吧。”

“小憤憤,這是何意?”

蘇巧彤自知失言,揮揮手道:“困了困了,不說了,明日小妹還要趕路呢。”
bradshaw 發表於 2008-5-14 18:55
北疆風雲 第七十三章 逃出生天

楓林渡,作為西秦北疆大軍最後一次大戰的所在之處,必將隨之載入史冊。

八千西秦殘軍在顧明道的指揮下,輾轉六百餘裏後突然斜插後方,直達楓林渡。此舉雖然有些出乎華長風和楚錚的意料,二人卻不驚反喜,當即下令麾下黑騎軍兵分三路,不緊不慢從後追趕。顧明道抵達楓林渡,發現原本停在岸邊的三百餘艘大小船隻已被焚燒殆盡,正待撤離,卻發現已陷入趙軍的重重包圍之中。

秦軍即將崩潰之際,一直渾渾噩噩的薛方仲突然清醒了,從顧明道手中重新接過兵權,指揮八千殘軍緊貼著黃河岸邊拼死突圍,楚錚雖和華長風雖全力阻截,但仍有三千餘騎隨薛方仲逃走,而雪狼騎主將魯遠居留下斷後,終未能再逃脫,被華長風一槍挑落馬下。

雖然已經過去十多天了,楓林渡的空氣中仍彌漫著一股血腥味。此時天色已近黃昏,呂問天坐在一個土包上,看著黃河岸邊散落著的殘戟斷矛,回想起那天的慘烈廝殺,呂問天仍感心有餘悸。

“大哥。”灰胡兒四首領韓尚走到呂問天身旁坐下,隨手拔了根草莖在嘴裏一陣亂嚼,“我們要等的人到底啥時候來?弟兄們整天像放羊一般,又不知留在這裏是什麼意思,好幾人跟我說過想回家了。”

呂問天不答,只是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韓尚。韓尚被他看得發毛:“大哥,怎麼了?”

“沒什麼,”呂問天道。“只是有些奇怪,這裏長的草你也能嚼得下去。”

韓尚愣了一會兒,突然想起這土包下埋地就是那四千多秦軍屍首,不由一陣噁心,忙呸呸數口吐了乾淨。

“對了大哥,我們在等什麼人哪?”

呂問天淡淡說道:“不要問了,我也不知道。”

韓尚兩眼頓時睜得溜圓。

呂問天想起那天楚錚私下與他說道:“請呂首領在此楓林渡等候半月,半月之內會有一群人北渡來到此地,若是半月逾期不至,呂首領便可離開。若他們來了,還請呂首領暫且將他們安置在灰胡兒中。不過最好不要打聽他們從何處來。亦不要問他們是何人,就算呂首領知道了。在下亦絕不會承認與其有任何關係。兩月之後,這群人自會離去。”

呂問天也不知自己當時為何會答應這件看似匪夷所思之事,或許因為楚錚的坦承相告反而讓他難以拒絕,或許也因為灰胡兒以後的命運很大程度上要仰仗這少年了吧。

“啟稟首領,河面上發現六七艘小船正向這邊駛來!”

呂問天精神一振,起身道:“走,韓尚。去看看!”

走到黃河邊,只見遠處果然有幾艘小船向這邊而來。呂問天長吸了口氣,高聲喝道:“風雲激蕩八萬里!”

過了片刻,遠處傳來一清越的聲音:“鯤鵬狂舞九重天!”

呂問天對韓尚點點頭:“是他們。”

對準了暗號,那幾艘小船突然加速,底下湍急的激流似對其毫無阻礙。雖不能說如離弦這箭,但比起奔騰的駿馬來並不遜色。呂問天臉色一變,他亦曾多次橫渡黃河。深知行舟不易,這些小船竟然如此快速,那操槳之人需要何等腕力!

轉眼間,這些船就已經清晰可見。離岸尚有十數丈,十幾道人影從不同船上高高躍起,姿態各異,在空中成一弧形悄無聲息地落在岸邊,手扶著腰間,對著呂問天等人凝神戒備。

呂問天嘴中發苦,從這些人方才身法來看,任何一個武功都絕不在自己之下,若是因何起了衝突,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又一道人影從為首那條船上躍起,從躍起到下落,速度竟無絲毫變化,緩緩地落在先前十幾人正中,從此人落腳之處到每個人的距離竟似一般遠近,一分不差。

韓尚忍不住低聲說道:“大哥,要不要讓兒郎們靠近些?”

呂問天搖了搖頭:“不必了。他們既是到了,你去通知兒郎們整點行裝,準備起程……快去吧。”

韓尚領命而去。呂問天強攝心神,上前一步拱手道:“在下呂問天,在此恭候多時了。”

“呂問天?”十數人中左首居前的一虯髯大漢道,“馳騁塞北的灰胡兒大首領,沒想到是你在此等候我等。”

最後那人亦緩步走上前,只見此人一襲黑袍,身形高挑瘦削,面色蒼白無比,眼角邊幾道縐紋如刀鑿斧刻,雙目顧盼之間竟有一種說不出攝人威勢。

那人拱手道:“有勞呂大首領了。”聽聲音,正是方才與呂問天應對之人。

呂問天不敢怠慢,還禮道:“不敢。”

此時小船都已靠岸,從船上下來的居然大都是些婦孺。可能是因長途跋涉地緣故,一下船幾個孩童哭鬧個不停,與母親的呵護聲交織在一起,竟顯得如此溫馨,不由將這邊肅殺氣氛沖淡了許多。

呂問天心裏亦輕鬆了些,道:“諸位,請。”

那黑袍人走在呂問天身旁,看了看四周,忽道:“這裏不久前曾有過一場大戰?”

“正是。”呂問天答道,“薛方仲所率地八千秦軍與三萬趙軍在此激戰半日,只逃脫三千人,餘者都已安葬於那土堆下。”

那虯髯大漢驚歎道:“才三千人,咸陽城傳言北疆大軍全軍覆沒,看來不是謠傳了。”

旁邊另一個笑道:“薛方仲一世英名,此番居然敗得如此淒慘,還有何面目回咸陽。”

又一個聲音響起:“就算回了咸陽。秦王心胸狹窄,恐怕也未必饒得了他,我若是薛方仲,還不如戰死此地算了。”

呂問天越聽心中越迷惑,從這些人所言聽來應該都是咸陽人氏,可對秦王和薛方仲並無尊重之意,反而百般詆毀,真是奇怪之極。

雖有楚錚告誡在先,但呂問天仍難抵心中好奇,面對那黑袍人拱手問道:“敢問這位先生高姓大名?”

那黑袍人看了他一眼。微微笑道:“難道楚錚沒對你說過,不可詢問我等來歷?”

“確實說過。”呂問天坦承道。“可呂某並非楚將軍下屬。先生若不肯告知則就此作罷,若方便告知。呂某膽敢用項上人頭擔保,定能守口如瓶。”

那黑袍人乃是當世頂尖高手,呂問天既已開口問了,他亦不屑虛言,道:

“本座刑無舫。”

呂問天一震,長吸了一口氣,抱拳俯首:“原來是聖門門主駕到。久仰大名,如雷貫耳。”他也算是武林中人,當然聽過當代魔門門主的威名,心神激蕩之餘有隱隱一絲悔意,地確不該問地……

刑無舫還禮:“灰胡兒之名威震塞北,刑某亦是久聞呂首領大名。”

隨後刑無舫將身邊幾人向呂問天一一介紹。聖門血殺宗宗主屠山嶽、天邪門花隨波、刑無舫掌門弟子林風玄……一個個名字直讓呂問天膽寒不已,怎麼整個魔門都到了?

魔門眾人對呂問天倒無惡感,灰胡兒的名聲不見得比魔門好到去。彼此相見過。刑無舫問道,問道:“不知呂首領如何安置我等?”

呂問天猶豫了片刻,還是說道:“楚將軍吩咐過,請各位去我灰胡兒駐地歇息。”雖然知道了這些是魔門中人,但大丈夫一諾千金,既然答應了楚錚,理應辦到。

刑無舫點了點頭,道:“我等混雜於灰胡兒之中,倒是一上佳之策。”

呂問天這才注意到,這些人中有幾個高鼻深目,與灰胡兒中不少兄弟相貌相似,楚錚這般舉措,想必亦是與此有關。

“此去我灰胡兒駐地還有數百里之遙,我等還是連夜起程為好。”

刑無舫等並無異議,簡短休息會兒,跟隨呂問天所部向北而去。

※※※※※※※※※※※※

蘇巧彤與趙敏一路同坐一車,夜晚亦是同被而眠,彼此之間愈發親密,楚錚若是見了,說不定會懷疑蘇巧彤從前世帶來什麼不良傾向。

但兩人各自所帶的侍女之間就不那麼友好了。柳輕如擔心蘇巧彤安危,將楚錚幾乎一直閒置不用的鷹堂四劍侍隨她前往北疆,而趙敏身邊是姑姑的兩個貼身宮女,葉聽風和葉摘星。這兩女子人如其名,冷傲孤僻,除了對趙敏甚為尊重,對任何人都如萬載玄冰。而楚芳華四姐妹也不是省油的燈,兩相看彼此均不順眼,幾次差點拔劍相向。幸而有趙敏壓制,葉聽風和葉摘星不敢違命,而楚芳華等亦知這位長公主幾乎鐵定是未來地堂主夫人,不敢過於放肆,一路上這才相安無事。

北疆宣撫使團剛踏入北疆境內,王明泰便帶著原曹淳麾下的一萬黑騎軍前來拜見。西秦黃河以北三城七鎮歷來都受北疆大軍庇護,此次北疆大軍傾巢而出,卻又全軍覆沒,這些城鎮基本皆是兵力空虛,在趙軍雷霆萬鈞的攻勢面前根本無力抵禦,已被攻陷大半,因此樊兆彥將這一萬黑騎軍抽調過來作宣撫使團護衛。

見過了長公主趙敏,王明泰回到伯父身邊。王老侯爺開口就問道:“錚兒呢?他現在何處?”

王明泰道:“回伯父,錚兒正仍與華長風一道追趕薛方仲,此時恐怕已經越過關西了。”

王老侯爺皺了皺眉,道:“派人叫他速速回來。老夫可沒心思與趙家小丫頭較勁,再說了,這小丫頭還是他沒過門的媳婦,若是罵狠了,日後隨錚兒來府上拜見老夫豈不尷尬。”

王明泰笑著應道:“明泰這就派人去。”

王老侯爺唔了一聲,又問道:“郭懷呢,你與樊兆彥現將他如何了?”

“他畢竟仍是朝廷任命地北疆大帥,孩兒和兆彥只是讓五萬柔然聯軍阻止他南下,對其軍令概不理會。咳……伯父,郭懷的軍令是由原兒所傳遞,他現已被孩兒扣押在營中。”

“將他帶到老夫身邊來。”王老侯爺不滿地說道,“也不想想自己是何人,跟著郭懷湊什麼熱鬧。”

王明泰湊近了道:“伯父難道忘了,原兒可是與郭懷之女訂了親地。”

王老侯爺哼了一聲:“這門親事老夫原本就不贊同,全是名棠夫婦執意促成。你妻子那娘家侄女倒是不錯,與原兒挺般配的……唉,現在說這已經沒用了,名棠決意之事極少有反悔地。”

王明泰笑而不語。當初他聽妻子提起時,還真有幾分心動,但經過這段時日相處,楚原之前私自離家暫且不論,大戰開始之後地諸般言行,就讓王明泰看得已是搖頭不已,至少目前來說,楚家三子中最不成器的就是他了。

“伯父,明泰還有一事未曾稟報。柔然諸部上書求見伯父和長公主,不知如何安排?”

“什麼柔然諸部的,還不是以前那些胡蠻餘孽。”王老侯爺不屑一顧,“見是要見的,不過不必急於一時,名棠也說了,胡蠻若真心依附,大小可汗都給我到上京城來,在我大趙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面前獻降表、遞國書,各族還需送質子於京城,哪能隨隨便便嘴上說說就算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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