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楚氏春秋 作者:寧致遠 (連載中)

ALA525 2008-5-9 05:55:1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59 184632
bradshaw 發表於 2008-5-13 20:29
北疆風雲 第四十四章 出謀劃策

楚原小心翼翼地將帳蓬割出一道大縫,將短刀插回腰間,悄無聲息地鑽了出去,正想放足狂奔,忽聽背後一人叫道:
“三公子。”

楚原哀歎一聲,回首道:“小陸啊,你就不能裝糊塗放我一馬,日後我楚原定會報答你。”

陸鳴兩眼低垂,一聲不吭。楚錚得知郭懷要來北疆,反而有些擔心了,對三哥來說,面對郭懷比面對父親接受家法懲處更為難堪。因此楚錚雖然不再將他關在小帳篷裏,但仍叮囑陸鳴寸步不離楚原左右。

果不出楚錚所料,楚原真有逃離北疆大營之意,陸鳴當初與吳安然一同審訊羅聞楓,對楚原的事也略猜到一二,自然不敢有絲毫懈怠,這已是他第四次壞了楚原逃亡大計。

楚原對陸鳴無可奈何,怒氣衝衝闖入楚錚營帳,叫道:“小五,你是不是真想害死你哥哥我?”

“三哥何出言。”楚錚放下手中文書,微微笑道,“小弟豈敢有此意。”

楚原道:“那你就放哥哥一條生路吧,朝中誰不知郭懷人稱郭石頭,鐵面無私六親不認,就算父親也對他退讓三分,我這般得罪了他,他若到了北疆還不知如何整治我。趁兵部調令未到,哥哥還是回京向父親請罪去吧。”

楚錚聽楚原竟打算索性回京,微微一驚,想了想還是搖搖頭:“三哥是禁衛軍參將。調到北疆任職必經郭尚書許可,想必父親已將你在北疆之事告知於他,他既已知你在此地,三哥再回京城豈不更令他震怒?何況此事終需有個了斷,郭尚書處事公私分明,應不會過於為難你。”

“再者父親已經決意讓三哥紮根北疆大營。三哥應早做打算才是。北疆大營與南線大營頗有不同,上至孟德起華長風,下至副將校尉,平民出身地將領占了多數,世家子弟想在此立足決非易事。況且這些將領大都為郭懷一手提拔,你若掃了他的顏面,孟德起等人看在眼裏記在心裏,若再得知你逃婚之事,三哥日後在北疆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這些話與你前幾日所說的大同小異,不必再說了。”楚原打斷道。“哥哥我只問一句,你是否定是不讓我離開北疆大營了?”

楚錚緩緩點頭:“不錯,請三哥見諒。”

“既是如此,哥哥我也有自知之明,就不白費力氣了。”楚原半躺了下來。“不過你硬要把我留下,此事就交於你了,想想法子讓三哥少吃些苦頭。”

楚錚哭笑不得:“你自個惹出來的事,為何要小弟收拾殘局?”

“我們三兄弟中就屬你鬼點最多。連蘇巧彤那麼大的事都讓你遮掩了下來。”提起這名字楚原忍不住咬了咬牙,“就不能幫幫三哥。難道在你心中,兄弟還不如一女子?”

這頂大帽子楚錚也吃不消,苦笑道:“三哥言辭較以往犀利多了,小弟甘拜下風。”

楚原卻不吃這一套:“得了吧,打你九歲那年起,哥哥我就對你甘拜下風了,心計方面就不說了,比你大了五歲居然連打架都打不過你,那次丟人真丟大了。”

楚錚揉了揉鼻子:“這事小弟也記得。是你先欺負我地,要搶小弟的琉璃串子,說要送給小仙姐。”

楚原一窒:“是又怎樣,兒時哥哥欺負弟弟天經地義,就我反過來被欺負了。”

楚錚奇道:“你我從小到大就打過那一架,何來欺負一說?”

楚原悻悻說道:“你以為哥哥我是二愣子啊,打又打不過,玩心機更不是你對手,從此只好讓著你了。”

楚錚看了他一眼:“沒想到三哥對小弟頗為成見啊。”

“成見談不上。”楚原搖搖頭,“兒時可能有那點吧,主要還是爹娘太寵你了,讓哥哥我真有些羡慕。誰叫我是老三呢,還沒怎麼懂事,倩丫頭和你就出生了。尤其是你,出生後爹娘的心思全在你身上了,除了早請安和用飯,我大都只與乳娘和丫頭相處……”

楚錚聽著不對,忙笑道:“三哥多心了,其實爹娘也疼你的。”

“我知道,不過以前我確實覺得爹娘有些偏心了。”楚原道,“特別是三年前,父親將大哥與我送至南線大營時,這種感覺猶甚。我倒無所謂,又不是長子,與大哥相比除了打架比他強一些,別的樣樣不如他,外放任職原本就是必經之路。可大哥呢?要知你當時才十三四歲,父親這般做法太過分了,我要是老大恐怕當時就上房揭瓦鬧翻天了。”

楚錚緩緩說道:“若說父親的本意小弟也是在兩位哥哥去了南線近半年後才知曉,三哥可否相信?”

“我信。”楚原道,“常言道旁觀者清,我雖也替大哥感到不平,但不似他那般執著於其中,靜下心來一想,父親出身旁系,歷經數十年終掌朝中和楚氏大權,若說只因偏心就想將楚家宗主傳於你,那簡直是笑談了。回想他老人家常教導我等任人唯賢,不計出身,其中唯一理由便是父親想必覺得你小五才能勝過大哥與我。此番你來北疆我在京中任職,京城族人雖不在我面前稱談論你,但仍可感覺即便是叔叔伯伯對你亦頗為敬畏。哥哥我就差遠了,在京不到數月便已聲名狼藉,拳打梁臨淵,氣死韋驊,若不是有父親護著早被禦史彈劾問罪了。日後哥哥我還是從軍吧,朝堂這種地方絕不適合我這等人。”

楚原看了楚錚一眼:“不過大哥他定不會如此想地。可他千不該萬不該為了琪郡主居然對小仙起了殺機。經過此事,父親是絕不會再將宗主之位傳了他了。日後楚家就靠你了,小五。”

楚錚有些尷尬:“三哥說這些為時過早了吧。”

“此事已成定局,大哥若要再爭父親都未必容他,只盼他日後能安份些吧。”楚原哼了一聲。“至於我與你,今日就把話挑明瞭吧,我老三是沒這本事也不願做這宗主,你放心就是了。”

楚錚苦笑一聲:“三哥,你這不存心讓小弟難堪麼?”

“小五,哥哥我最看不慣地就是你總愛裝模作樣,不過細想起來,父親和大哥亦是如此。”楚原大搖其頭,“算了,不說這些了。眼下最緊要的是如何幫哥哥我度過難關,快些想個法子。”

楚錚想了想笑道:“辦法當然有,不過要看三哥是否臉皮厚了。”

“夠厚夠厚。”楚原直起了身體,“快說來聽聽。”

******

郭懷事隔十餘年再度回到北疆。大營老軍士無不奔相走告,主將們也不敢怠慢,除了副統領曹淳前營鎮守,其餘人等打聽清楚郭懷行程,這一日早早地來到大營。隨孟德起一同在營門外等候。

“啟稟統領大人,尚書大人距我大營已不足十五裏。”

樊兆彥看了看孟德起,道:“統領大人。我等要不要前去相迎?”

孟德搖了搖頭:“尚書大人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大敵當前,我等若離營十裏相迎,非被他痛駡一頓不可。”

樊兆彥想想也是,笑道:“統領大人,稍後應該改口稱尚書大人為大帥了。”

邱亦生道:“西秦有薛帥,如今我大趙有了郭帥,不過這……這郭帥叫起來怎麼這麼彆扭。”

眾將軍轟然大笑。

過了近半個時辰,郭懷與隨行三千家將已清晰可見。孟德起喝道:“眾將軍。隨我一同迎接郭大帥。”

距郭懷一行不足半裏,眾將翻身下馬疾步上前,行以軍中之禮,孟德起沉聲道:“末將北疆統領孟德起叩見郭大帥。”

郭懷下馬來到孟德起身前,扶住他雙臂道:“不必多禮,諸位請起。”

孟德起站起身來,只見郭懷滿面風塵,鬚髮盡已花白,較前幾年在京城所見時又老了許多,不由喉間一哽:“大帥……”

郭懷亦有些感慨,不過以他二人的交情無需多說,只是伸手拍拍孟德起肩部,向前走去。孟德起跟在他身側,樊兆彥走上前來拱手道:“大帥。”

看著體型如巨熊一般地樊兆彥,郭懷依稀認出眼前此人正是當年的白袍將軍,不由目露驚異之色,回頭看了看孟德起。孟德起忍不住笑了起來,樊兆彥也有些訕訕然:“大帥,末將……末將這兩年胖了許多……”

郭懷捶了他一拳:“還能上陣殺敵麼?”

樊兆彥胸口一挺:“大帥若有命,末將萬死不辭。”

郭懷點點頭,又見過了華長風等人。待走到楚錚面前,郭懷神情微微一滯,楚錚俯首道:“末將楚錚見過大帥。”

“嗯,在北疆還過得慣麼?”郭懷問道。

“謝大帥關愛,末將並無不妥。”楚錚答道。

“不錯,未曾辜負令尊和本帥地期望。”郭懷點點頭,輕聲道,“只是,可惜了……”楚錚在北疆的所作所為孟德起一一稟報過郭懷,在郭懷看來,楚錚完全是統領之才,孤軍出塞,聯縱胡蠻,秘會程氏一族,當機立斷可說立下了奇功,與之相比,這少年的武功反倒是次要了。只可惜臨行前楚名棠已與他商議過,此戰一旦完結就讓楚錚隨他一同回京,日後恐怕不會再度從軍。郭懷為此甚至和楚名棠爭執起來,楚名棠只是冷冷地說了一句:你可聽說過身處邊疆地楚家宗主?

郭懷當然知道歷代楚家的重心都在朝堂之上,他想讓楚錚留在軍中也有那麼一絲那種用意。對皇室來說,這少年留在邊疆總比在京城好。楚名棠畢竟出身楚氏旁系,在朝中根基遠不如當年地楚天放,身邊可用之人並不多,雖然在朝中也提拔了些南線舊部,但時日尚短還未成氣候。真正可堪大用的反倒是投誠的成奉之。而京城楚氏族人雖眾,但大都乃平庸之輩,若真有才華橫溢之士這宗主之位又如何輪到楚名棠?因此楚名棠急於想將楚錚留在身邊。在楚錚身上郭懷可以清晰地看到楚名棠地影子,一樣的心機深沉,一樣地為成事而不拘小節,而且更讓郭懷感到憂心地是這少年遠勝楚名棠當年,楚名棠像他這歲數地時候還在熊耳山山下和自己一同打獵摸魚呢。

……

……

郭懷見過了在場眾將,這些人都是行伍出身,平日裏大大咧咧粗口連篇,但到這番正式場合上反倒顯得有些拘謹了。

郭懷見此情形便道:“這裏風大。孟統領,進營再敘吧。”

到了營帳內,郭懷端坐帳前,向眾將看了一眼,忽道:“禁衛軍參將楚原何在?”

孟德起一愣。不由看向楚錚。楚錚出列稟道:“三哥暫不隸屬北疆大營,因此未曾隨統領大人叩見大帥,此時他應在末將帳中。”

郭懷哼了一聲,身邊一親兵俯首遞過一份卷宗,郭懷打開念道:“兵部有令。原禁衛軍參將楚原調至北疆大營,出任偏將一職。”

孟德起突然想起楚錚曾說過,他三哥與郭懷之女即將定親。只是楚原來北疆大營時正值軍情突變,自己百忙之中竟未曾想起此事,這可有些怠慢了。

郭懷將卷宗合上,道:“孟統領,日後這楚原就是你麾下將領了,可要好生管束。”

孟德起卻會意錯了,還以為郭懷暗示自己加以提拔,笑道:“大帥統領北疆軍地要務,楚原楚將軍不也是大帥部屬麼。”

郭懷不知孟德起已聽說楚郭兩家結親之事。轉口道:“北疆軍情如何了?”

孟德起答道:“回大帥,末將得知西突厥東來之後,火速命華長風華將軍趕往西秦大營與薛方仲商議此事。薛方仲與我大營想法基本相似,皆認為現胡蠻勢微,我趙秦兩國北疆大軍今後數十年內的大敵就是這突厥,難得突厥如今陷入內亂,不管採取何種手段,定不能讓這西突厥安然無恙地退回阿爾泰山,若其一旦退去,我趙秦聯軍面對的只有東突厥,屆時是戰是和?若戰雖說勝算不小,但我趙秦聯軍恐怕亦是元氣大傷,萬一西突厥再度來襲難以與之相抗。若是按兵不動,則放任東突厥在北疆紮根,恐怕不消十年,這西突厥便強似當年的胡蠻了。因此西秦大軍已經開拔西進百里,已至西突厥側後方駐紮。”

郭懷沉吟片刻,問道:“那程氏一族有何消息?”

“楚將軍已經告知程氏一族大帥前來北疆之事,其宗主程思非欲派遣長子程浩然不日便來我大營參見大帥。”

郭懷冷笑道:“看來東突厥一心想靠我趙秦聯軍為其撐腰啊。也罷,命人告知程氏一族,明日便叫那程浩然來見本帥。”

孟德起又道:“大帥,薛方仲曾告誡華將軍,趙秦聯軍在北疆素來同進共退,若我大趙與東突厥有何商議,秦軍定要有將領在場,請大帥定奪。”

郭懷笑道:“這薛方仲過於謹慎了吧,難道我大趙會聯胡攻秦不成?明倭國帥只想聽聽程氏一族是何說辭,待到正式商議時再告知西秦,他薛方仲欲知詳情就親自來我大營吧,本帥正可與他敍舊。”

帳中諸將也笑了起來。

孟德起道:“末將即刻便派人通知程氏一族。突厥大營距此不過五十裏,日落之前定能趕到。這個,大帥一路也辛苦了,末將準備些薄酒為大帥接風,還望大帥賞光。”

郭懷皺眉道:“德起,你何時亦學會官場這套虛禮了,大敵當前還飲什麼酒。”

孟德起笑道:“大帥十餘年重返北疆,末將亦是眾意難違啊,不過請大帥放心,每人飲酒僅限一壺。最多只是暖暖身而已,絕不超量,就是大帥想要多飲,末將亦絕不通融。”

眾人頓時大笑。郭懷搖頭苦笑道:“也罷,隨你吧。”

孟德起將郭帳送至新建地營帳,寒暄了一陣便告辭去準備酒宴了。郭懷剛想休息一會兒,親兵進來稟報道:“大帥。楚錚楚將軍求見。”

郭懷亦想尋機與楚錚詳談一番,便道:“叫他進來吧。”

不一會兒,一人走進帳,疾步來到郭懷面前,將身上的大氅一解,單膝及地:“末將楚原叩見大帥。”

郭懷一聽這聲音,怒氣陡生,定睛一看,果然是楚原。只見他赤著上身,背上綁著幾根樹枝。雙手還平托著一根馬鞭。

“楚原,你還敢來見本帥?”郭懷壓低了聲音,畢竟楚郭兩家訂親還未真的宣揚出去,就是帳外的親兵也並不知曉。

“侄兒自知愧對伯父,特來負荊請罪。請伯父懲處。”楚原心裏有點發虛,楚錚原本是讓他背幾根帶刺的荊棘地,刺破點皮也沒啥,但這玩意乾枯後極易燃燒,通常用來作為引火之物。十余萬大軍駐紮在此,竟然方圓十裏都找不到一根,楚原只好用樹枝來替代了。

幸好郭懷書讀得不算多。雖知道負荊請罪這一典故,但具體詳情早已忘了,也沒計較楚原背地是什麼。郭懷從他手中拿過馬鞭,本想揮起就打,可想了想如真把這小子打傷了,他人問起來如何解釋,總不能說這小子逃婚,自己這未來丈人教訓他吧?反正他已隸屬屬北疆,日後要整治他方法多的是。

郭懷持鞭敲著楚原地頭道:“你突然離京出走。到底是何原因?”

“匈奴未漢,何以家為?”

楚原昂首說道:“侄兒十五從軍,十八參與趙齊之戰,從不弱於人。而今我大趙邊患又起,五弟年方弱冠便已率京城眾多世家子弟對敵於兩軍陣前,侄兒身為兄長,堂堂七尺男兒,卻整日廝混於京城街巷之中,實是羞愧之至日。侄兒曾多次請求雙親,欲來北疆軍中效力,可均不成行,日思夜想之下,侄兒唯有不告而別。”

郭懷喝道:“那你為何非在與穎兒定親之日離京,視我郭家顏面何在?”

“當年伯父大破胡蠻之戰,偏將以下將領十折其五,而突厥強勢不在胡蠻之下,侄兒既已決意來北疆,就已將生死拋之度外。若此時與穎姑娘定親,兩軍陣前侄兒如有不測,馬革裹屍已屬幸運,沙場白骨連草根亦是常見之事,如此豈非連累於她?素聞郭伯父最疼愛的便是穎姑娘,亦知我楚家行事如何,若是一旦定了親,難道忍心讓她背負一楚家媳婦之名孤老終生嗎?”

“馬革裹屍,沙場白骨連草根?”郭懷喃喃念道,想起昔日諸多同袍戰死沙場,多數人連屍體都無法找回,不由黯然,過了會兒才又道:“原兒,你也太小瞧本帥了,本帥亦是行伍出身,穎兒既是本帥之女,早已明白沙場生死無定,她若與你訂了親,無論是生是死,穎兒此生都是楚家兒媳。”

郭懷自從感覺楚郭兩家結親已經無法再拖時,對楚原也瞭解了一番,知道這小子是塊從軍的好料子,在與南齊一戰中地戰功雖略有誇大,但基本屬實,在世家子弟中已是難得。他方才所說離家出走的原因雖有些突兀,但也說得過去。

若郭懷知楚原離家出走,差點把大嫂也帶走了,肯定當下拔刀把這小子劈成碎片不可。

“起來吧。”郭懷隨手把馬鞭丟在一旁。“把大氅披上。”

楚原心中一喜,小五說得不錯,這關鍵便在最後一句,如今看來果然不假。

楚錚前世也是當官多年,對心理學也頗有研究,知道楚原若只是一味開脫罪責反而不妥,在小節處故意曲解下郭懷,讓郭懷為自己辯解一下,那潛意識當中就會對楚原的說辭相信幾分。這在心理學上有個名詞叫什麼效應楚錚已忘記了,但他前世也用過幾次,很是管用。順便又教了楚原一句唐代岑參所寫的“沙場白骨連草根”,道盡了戰事的慘烈之處,郭懷心神激蕩之下果然上當。

“你若真心至北疆從軍,何不早些與本帥挑明。”郭懷道,“本帥亦可替你向名棠說情。”

楚原苦笑道:“大帥,此事就是家父許可,娘那邊也是說不過去地。”

郭懷想想也是,王秀荷地為人他當然極為瞭解,楚名棠這一生最為懼內,若她執意不許,也只能退避三舍了。
bradshaw 發表於 2008-5-13 20:38
北疆風雲 第四十五章 別有用心

郭懷最終還是饒過了楚原。

在郭懷看來父母指定子女婚事乃天經地義,楚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私自出逃,他那解釋還是合情合理的。而且拋開與楚名棠的恩怨不談,郭懷亦覺得這女婿還是蠻合自己心意的,他執掌兵部,不僅對軍中高級將領瞭若指掌,對年輕一輩也甚為關注,楚原可說是其中佼佼者,南線大營副統領楚洛水雖說亦是楚氏族人,但領兵從不徇私,楚原能在他麾下黑騎軍中立足,年年考評為優,已足以說明一切。

何況楚名棠早已公開宣稱,三子楚原非郭家小姐不娶,朝中還有哪個官員吃了熊心豹子膽還來提親?郭懷對此雖極為不忿,可自己夫人終日以淚洗面,太長公主又時常施壓,何況穎兒已經快二十了,再不出嫁真要誤了終生了。郭懷思來想去,對楚原私逃這事也不願再深究下去了。

當晚酒宴後,郭懷下了他到北疆後第一道軍令,將楚錚調到自己帳前任參將。楚錚無所謂,反正他連窩都不用挪,倒是孟德起早已將統領大賬騰了出來,自己搬到別處去了。

第二天,程浩然早早的就抵達北疆大營,估計他天未亮便已起程。楚錚看了直搖頭,看來沙缽略和程氏一族真急了,否則就算突厥再危急至少在表面上應裝做從容不迫,如此一來明眼人一看便知東突厥有於于大趙。自陷於不利之地。果然,程浩然與郭懷密談了三四個時辰也沒談出什麼結果來,只好先在北疆大營住下。而郭懷對他並無多少好感,也不設宴款待,想想大營中只有楚錚與程浩然熟悉些,便直接叫楚錚將他帶走了事。

楚錚將程浩然帶回自己帳中。采芸已奉命領著程秀已在此等候多時了。父女二人一見,程秀淚水奪眶而出,上前跪倒於地:“阿秀不肖,見過父親。”

程浩然原本還想先訓斥女兒一頓,可見她神色憔悴,較先前瘦了許多,顯然此番亦是吃了不少苦,不由心一軟,歎道:“起來吧。”

楚錚知這父女二人定有話要說,尋個藉口便離開了。

不想在帳外迎面正好碰到楚原。楚錚見他手中居然還拎著行李,奇道:“三哥,你這是做什麼?”

楚原拍拍包袱,道:“哥哥我在京城幾月可給憋壞了,如今一聽到操練聲就渾身發癢。想想索性就搬到文錦那邊去住算了。”

楚原逃脫此劫,渾身骨頭都輕了三兩。他本是個閒不住地人,既然已接到兵部調令,今日一早便去巡營了。他離開南線大營時就已是偏將,在黑騎軍中與周寒安夏漠平起平坐。洪文錦雖隸屬周寒安麾下,但楚原曾任過周寒安副將,說來洪文錦也可算他的舊部。至於鄧世方許唯義等人就更不用說了,這禁衛十一營還是他和楚軒一手組建的。

楚錚想想覺得也好,自己這段時日忙得團團轉,根本沒心思再顧及軍中。而禁衛軍這幫子大都是些欠揍的主,沒人管教渾身不舒服,洪文錦和鄧世方在威望上終究欠缺了些,無法真正壓制這些人,三哥在軍中多年,在帶兵方面更勝自己一籌。將黑騎軍和禁衛軍交給他再合適不過了。

楚錚心裏如此想,嘴上卻仍開玩笑道:“三哥這般著急要走,莫不是嫌小弟招待不周?”

楚原瞪了他一眼:“你把哥哥我囚禁了五六天,還有臉談什麼招待?不過小五你還真行啊,已經有了兩個丫環伺候,剛剛又領來一個。奇怪了,那女子無論相貌氣質都屬上上之選,用來當丫環太可惜了,你從哪找來的?”

楚錚故作歎息狀:“說來此女亦是個苦命癡情人,與三哥同病相憐哪。”

“什麼意思?”楚原有些糊塗了。楚錚在他耳邊低聲將程秀的來歷說了一遍,楚原臉色忽紅忽白,乾笑道:“原來如此,這個……文錦還在那邊等著,哥哥我先走了。”

楚錚將他拉住,低笑道:“此女雖與家將私自出逃,但仍是處子之身,三哥若有意,小弟可代為撮合。”

“放屁!”楚原掙扎了幾下,只覺楚錚那手如鐵鉗一般怎麼都無法甩開,咬牙道,“這話可是你說地,哥哥我稍後便轉告郭大帥,看他如何整治你。”

楚錚口中嘖嘖有聲:“這麼快便抬岳丈出來唬人了,早知如此,小弟就不絞盡腦汁想法替你開脫了。”

“滾!”楚原惱羞成怒,一腳踹了過去,楚錚鬆手側身閃開。楚原見機不可失,轉身落荒而逃。

“楚錚敬程先生一杯。”楚錚向坐在對面的程浩然舉杯示意,一飲而盡。

程浩然卻先是抿了口,細細品了一番,神情似有些傷感:“好酒,沒想到程某有生之年還能喝到中原的美酒。”隨之一飲而盡。

楚錚笑道:“程先生若是喜歡,在下命人準備兩壇,讓先生帶回突厥大營慢慢享用。”

“那就多謝楚將軍了。”程浩然拱手道。

“程先生客氣了。”楚錚呵呵笑道,“別的在下或許不知,但論到繁華富庶,突厥定不如中原遠矣。”

程浩然心中一凜:“楚將軍說的是。”

楚錚又舉杯向坐在程浩然身旁的程秀道:“楚錚敬阿秀姑娘一懷,先前多有得罪之處,還請阿秀姑娘見諒。”

程秀欠身輕施一禮:“阿秀應多謝楚將軍才是。若非楚將軍搭救,阿秀身陷胡蠻之手,定是慘不堪言。”

程浩然也舉杯道:“不錯。小女承蒙楚將軍相救,程某在此亦多謝楚將軍。”

楚錚笑道:“二位客氣了,同為漢人,此乃在下應盡之本分。在下這兩丫頭手藝還算不錯,二位請先吃菜。”

今日地菜肴是楚錚親自指點采芸和映雪做的,程氏父女久居蠻荒之地。幾曾吃過這等美味,頓時讚不絕口。

但程浩然終究心有旁騖,想將話題引到趙國與東突厥上來。楚錚總是避而不答,只說著一些趣事,把程秀逗得咯咯直笑,程浩然見此狀心中一動,也就不再在插話。

可宴席終有結束時,程浩然見兩個丫頭已將殘席撤下,楚錚似有送客之意,忍不住道:“不知楚將軍對今日郭大帥與程某商議之事如何看待?”

楚錚笑了笑。對采芸映雪道:“你二人先下去吧。”

采芸映雪應了一聲是,退出帳外。

“那程先生以為如何?”楚錚反問道。

程浩然沉聲道:“恕程某直言,郭大帥對大趙與東突厥結盟之事毫無誠意,只答應趙秦聯軍分別牽制西突厥兩側大軍,卻要東突厥傾巢而出與西突厥決一死戰。在程某看來此舉不過是想讓東西突厥火拼,而後趙秦聯軍再來收拾殘局罷了。”

楚錚微微笑道:“若程先生亦是我方將領,想必也會覺得唯有如此才最合我大趙之意吧。”

程浩然沒想楚錚竟然坦承此事,不由一愣:“那楚將軍呢?”

楚錚悠悠說道:“在下亦甚是贊同郭大帥。”

程浩然騰地站了起來:“既是如此,程某留在此還有何用。告辭了。”說完,便徑直向帳外走去。

“程先生!”楚錚在背後說道,“方才楚錚所說完全是我北疆大營眾將真正想法。以程先生的才智根本無需諱言,難道非要在下虛言誑之,程先生才能聽得下去麼?”

程浩然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來:“看來楚將軍另有深意?程某願洗耳恭聽。”

楚錚卻答非所問:“郭大帥初至北疆,楚錚有幸,在大帥帳前任參將一職,日後大帥所有軍令,及東突厥和程氏一族與我北疆大營聯絡之事,皆由在下經手。”

程浩然覺得與這少年打交道實在很累。苦笑著拱手道:“那我程氏一族就拜託楚將軍了。”

楚錚卻又沈默了下來,五指輕彈著桌面,心中猶豫不決。自從得知突厥內訌,而郭懷出任北疆兵馬大元帥之後,一個膽大包天的想法始終在他腦海揮之不去,如今終於要到了決斷地時刻了。只是這一步邁了出去,若有任何差錯自己都將身敗名裂,但如果成功了……

楚錚突然坐直了,道:“程先生可知在下何許人也?”

程浩然不明其意,但仍答道:“將軍乃趙國太尉之子,程某雖未曾到過趙國,但出使西秦時也聽人道,令尊楚大人雖為太尉,但執掌朝中大權,乃當朝第一重臣。”

楚錚點點頭:“不錯,但有一事程先生尚未知曉,在下雖是家父幼子,但已內定為楚家下代宗主。”

程氏父女聳然動容,程氏一族現任族長雖為程浩然之父程思非,但程浩然已是下任族長不二之選,當然明白世家門閥的宗主與其兄弟之間權勢相差以千里計也不為過,而楚家為趙國第一大家,其宗主較趙國皇帝亦是相差無幾。

程浩然不禁有些懷疑:“家族繼承歷來長幼有序,為何……”

楚錚淡淡說道:“其中詳情不便外人能道,不過在下若要欺瞞程先生,何必用這等稍加打聽便可輕易拆穿之事。”

程浩然吸了口氣:“如此說來,程某先前失敬了。”

“程先生不必客氣。”楚錚道,“在下有一事需請教程先生。”

“楚公子請講。”

“在下聽聞沙缽略可汗與達頭可汗皆有資格接任突厥大汗之位,而程氏一族之所以擁沙缽略為汗,是因與達頭可汗有舊怨,若此人繼承大汗,程家則不被突厥所容。唯有再度逃亡一路可走。”楚錚看著程浩然,“此事不知是真是假?”

程浩然怒視了程秀一眼,這等內情不是她就是那童毅所說,否則楚錚從何知曉。程秀亦是惴惴不安,她來到北疆大營後,楚錚沒事便逛到她那邊與她說說話。有時還帶著童毅來讓他二人一訴相思之苦。程秀心中感激,而且楚錚畢竟可算救了她一命,漸漸便沒了提防之意,心中地話全給他套去了。

楚錚視若無睹,繼續說道:“倘若是真,程氏一族便與那沙缽略可汗一樣,敗則毫無生機,若是降,達頭可汗迫于當前局勢或許暫且安撫你等,但日子久了。終究難逃一死,程先生久居突厥,但我中原史書想必也定是讀過不少,其中原因不必在下多費口舌。”

程浩然冷哼一聲道:“楚將軍究竟何意,何不一併說了。這般吞吞吐吐作甚?”

楚錚從懷中取出一張絹紙,道:“明日程先生再與大帥會談,就以東突厥名義提出紙上所寫三點請求。”說完,楚錚手一揚,那張絹紙平平飛向程浩然。

程浩然下意識地接住。不由一呆,那紙如楚錚遞到他手裏一般。待看完紙上所寫,程浩然苦笑道:“別的且不說。僅這條請大趙派遣三萬大軍與東突厥並肩作戰,依程某與郭大帥今日所談來看,定無可能。”

楚錚道:“大帥若是不肯,則酌情略減,但定要堅持紙上提三點,不可退讓,請程先生放心,大帥最終定會同意。”

程浩然拿著絹紙又細細看了遍,不由冷笑一聲。從腰間拔出彎刀在地上畫了起來,不一會兒一張簡單的四方對峙圖便告完成。程浩然抬頭說道:“這紙上所寫看似對我突厥有利,但趙軍若暗藏禍心,這三萬人只是佯攻,且處在左翼隨時都可撤出戰場。而北疆大營在此位置,稍加變陣便可繞至我東突厥後方,若是如此,我東突厥一旦出擊便退無可退,唯有死戰到底,除非西突厥主動退卻,但西突厥身後還有西秦十六萬大軍,處境如我東突厥一般尷尬。楚將軍真是好計謀啊,難道不怕東西突厥各自為戰,與趙秦兩國決一生死麼?”

“若真出現這等情形,我趙秦兩國大軍索性後撤,大不了秦軍退回原地,任由西突厥回阿爾泰山罷了。”楚錚笑了笑,走過來將西突厥那塊擦掉,“屆時仍是我趙秦三十余萬聯軍對你二十萬東突厥,勝券在握。”

程浩然冷笑道:“倘若如此簡單郭大帥為何還要見程某,我東突厥亦有二十萬大軍,豈會輕易束手就擒,你等還不是擔心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到頭來便宜了西突厥。”

楚錚忽然在東突厥東北方踩出個深深地足印:“若此地再有七八萬大軍呢?”

程浩然哼了一聲:“趙秦聯軍盡在此,從何多出來這七八萬兵馬?”

楚錚看著程浩然:“程先生難道忘了世代居於北疆地胡蠻了嗎?”

程浩然頓時大震,冷汗濕透全身,只聽楚錚悠悠說道:“自古漢胡不兩立,在下怎會從赤勒族中救下阿秀姑娘,程先生難道沒想過麼?”

程浩然強定心情,道:“程某自然想過此節,可秦趙兩國若真已經與胡蠻聯盟,東突厥必敗無疑,郭大帥與楚將軍為何還要敷衍程某?”

“無可奉告。”

程浩然氣得眼前發黑,一個踉蹌差點跌倒,程秀忙過來扶住他,對著楚錚怒目而視:“楚將軍,你若真是楚家下代宗主,就請自重身份,我程家雖已沒落,但絕不容你這般戲弄。”

楚錚正色道:“在下並無此意,只是想告訴程先生,程氏一族已窮途末路,僅憑東突厥已無法再庇護程家,程家若還想自救,一則請程先生明日按在下所寫與郭大帥商談,其次,日後在下手諭程氏一族必須遵從,不得有任何異議。”

程浩然掙脫女兒扶持:“楚將軍,你不過是一參將,郭大帥及北疆大營統領等人職位均在你之上,我程氏一族為何要聽命於你?”

楚錚道:“放眼整個北疆大營,只有我楚錚願意助你程氏一族。而程家畢竟是我大趙罪臣,其後果亦只有在下方能承擔。當然,在下自然也另有用意,此時此刻雖不便挑明,不過請程先生放心,程氏一族聽命于我楚錚,僅限於北疆戰事時期。”

楚錚神情突轉肅穆:“只要程氏一族在此期間聽從我楚錚之命,我楚錚願以先祖先行公之名和我楚家兩百年基業在此立誓,全力助程氏一族逃脫此難,決無加害之意,若違此誓,我楚錚定受千刀萬剮之刑而死,永世不得超生。”

程氏父女驚異之情溢於言表。這時代的人比後世純樸得多,大都相信世間自有神靈在,不會輕易許諾,象楚錚這般以先祖和楚家聲譽來起誓,一諾重於泰山,若有違背,非但他身敗名裂,而且楚名棠亦會聲名掃地,連帶楚家在世人面前也難以抬頭。

程浩然忽長揖及地:“楚將軍好意,程某替我程氏一族在此多謝了。不過家父和程某曾在沙缽略大汗面前同樣立下過重誓,此生只為東突厥效命,大丈夫一言既出決無反悔之餘地,請楚將軍見諒。”

楚錚道:“程先生之意,大概以為在下是想策反程氏一族,借此大功助程家重返我大趙?”

程浩然奇道:“難道不是麼?”

“在下既是要相助程家,自然不會陷程氏一族於不仁不義之地。不過事分輕重緩急,明日大帥若應下這紙上所寫條款,我大趙有何要求也請程先生不可拒絕。”

“今日言盡於此。”楚錚起身道:“天色已晚,程先生與程姑娘先去歇息吧。”

程浩然拱手道:“楚將軍……”

楚錚打斷道:“程先生受沙缽略可汗之托來我北疆大營,無非是想我大趙與之結盟共對西突厥,我家大帥若應下此事,程先生已是不辱使命。而我北疆大營亦會派使節隨程先生一同前往突厥大營拜會沙缽略汗,屆時在下向大帥請纓,程先生若有不解之處待到途中你我再詳談吧。”
bradshaw 發表於 2008-5-13 20:49
北疆風雲 第四十六章 暗渡陳倉

程氏父女走後,映雪本想進帳收拾一下,卻被采芸拉住了,指指帳內,只見楚錚仍坐在那裏動也不動。映雪扮了個鬼臉,拉著采芸的手悄悄走開。

良久,楚錚忽然起身披上大氅,出帳向郭懷住處而去。

郭懷的營帳內仍是燈火通明,幕僚們正忙得不可開交。趙國從未設過北疆大元帥之職,除了將一些重要的軍情卷宗歸類以供郭懷查閱,很多文書依照兵部條令都要重新擬定。見楚錚來了,人人放下手中之事躬身行禮,眼前這少年將軍年紀雖小,卻不折不扣是自己頂頭上司,可怠慢不得。

“各位請起。”楚錚對一中年文士抱拳道,“見過傅先生。”

這傅姓文士名叫傅平,是郭懷最為倚重的謀士,郭懷離開北疆赴京就任兵部尚書,身邊只帶了兩人,一個是從小跟隨他的義子郭義,另一個便是這傅平了。這傅平也是個怪人,寧願在郭府當客卿,整天悠哉悠哉的四處閒逛也不願去兵部任職,否則以他的才華和郭懷對他的信任,說不定已是兵部侍郎了。

傅平還禮道:“傅某不敢。楚將軍可是要見大帥?”

“正是。”楚錚答道。

“大帥正在內帳中,楚將軍請。”

兩人向裏走去。傅平忽低聲笑道:“昨日三公子向大帥負荊請罪,可是五公子出地主意?”

楚錚也不驚奇。別人或許不知楚原逃婚這事,傅平肯定是知道的,道:“傅先生此言差矣,三哥他真心悔過,關我這做弟弟的何事了。”

傅平笑道:“三公子是性情中人,負荊請罪未免太過做作了。與他平日行事之風不符,想必其中定有五公子之功啊。”

楚錚想了想,也覺得傅平說得也有理,乾笑道:“三哥確實愧對大帥,負荊請罪亦不為過。”言下之意已是承認了。

傅平會意,微微拱手:“五公子高明。”

楚錚忽道:“傅先生,大帥既任命在下為帳前參將,在下身邊有幾位才幹之士可否一併前來?”

傅平笑道:“傅某只是一介布衣,承蒙大帥不棄才廝混於此,五公子統管帥帳軍務。此事自個定奪便可。”

楚錚道:“傅先生跟隨大帥多年,歷經多次大戰,豈是我等這般後輩所能比擬的,在下日後亦要向先生多多請教。”這傅平當年就是北疆大營幕僚之首,雖無實際官職。但楚錚聽聞就連邱亦生也不在他面前放肆,因此言語間極為客氣。

傅平笑了笑,沉吟片刻問道:“五公子那幾個下屬姓字名誰,傅某稍後便為其安排住處。”

楚錚知道這些幕僚戰時都住在主帥營帳附近,以便隨叫隨到。便說道:“多謝傅先生。其實算來也只有兩人,一人名叫伍紹一,另一人叫秋仲伊。其餘乃在下貼身侍衛,就不必傅先生費心了。”

“伍紹一?”傅平想了想道,“莫非就是在三千禁衛軍離京誓師時……”

楚錚點點頭道:“正是此人。”

“三千禁衛軍離京後,朝中百官提得最多的便是這伍紹一和紫兒姑娘了,都說二人所演的那出‘戲’精彩絕倫,一曲《滿江紅》唱遍京城大街小巷,連大帥也會哼上幾句。”

傅平惋惜地說道,“傅某還是生平第一次後悔沒有博取個一官半職,不能親眼目睹此戲。實是生平憾事。”

傅平忽然覺得有些奇怪:“這伍紹一不是領兵地校尉麼?五公子,怎麼叫他做起這軍情文書之事來了?”

楚錚歎了口氣:“伍紹一出身平民,才智在禁衛軍中可算上上之選,先生應知我北上三千禁衛軍中世家子弟與平民各半,但軍官大都是官宦子弟。之前伍紹一尚能與之和睦相處,自從他出演了那場戲劇後名聲大噪,家父又將紫兒姑娘許配給他,那些世家子弟心中或許不服或許不甘,從此對其冷眼相看,若遇何事也將他排擠在外。而伍紹一在平民子弟中威望甚高,麾下軍士唯其馬首是瞻,與世家子弟漸漸成對峙之勢。為防患於未然,在下還是先將伍紹一調離一段日子,觀其後效再做定奪。”

傅平眼中微帶譏誚之色:“以五公子的身份,只需有令,那些官宦子弟誰敢不遵?”

楚錚苦笑道:“在下也曾多次訓斥過那幾人,可只能使其不再對伍紹一冷嘲熱諷,平時仍視他為陌路。軍紀可約束言行,可一人心中所想如何能約束?在下自從領兵以來,對麾下將士向來一視同仁,只重其能不計出身,可數百年來世家平民之間等級森嚴,豈是輕易可消除的。經過此事在下也算明白了,在世家子弟眼中,平民出身者可以有才幹,可以被提拔重用,但同等資歷下決不容其淩駕於世家子弟之上,這都是些什麼狗屁道理。想那漢高祖當初亦不過是一介草民,由此向前追溯數百年,朝中這些世家的祖宗們都不知在哪塊農田裏忙活呢。”

譏誚神情隱去,傅平有些驚訝了,似玩笑般說道:“聽了這番話,若不是認得五公子,傅某都要懷疑有人假冒太尉大人家公子了。”

楚錚似覺失言,笑道:“麾下將士不合,在下難免有些不快,牢騷之言請先生莫怪。”

說著兩人已到了內帳前,傅平拱手道:“大帥交待之事傅某尚未辦完,就不陪五公子入內了,請五公子見諒。”

“傅先生請便。”

楚錚走入帳中。郭懷見楚錚來了,笑道:“是錚兒啊,你與那程浩然談得如何?”

楚錚施了一禮,道:“不出大帥所料,東突厥已到了窮途末路,唯有依附我趙秦聯軍方有一線生機。不過那程浩然仍擔心我等到戰時袖手旁觀。待東西突厥兩敗俱傷之時再行出兵,因此提了不少要求。”

郭懷嗯了一聲:“說來聽聽。”

楚錚自己替程浩然所寫地三項要求一一說了。郭懷聽了眉頭深鎖:“撥一些糧草給他們倒並無問題,派一名大將與其並肩作戰,如能使東突厥安心亦未嘗不可,不過三萬兵馬太多了些,至多一萬。但要我趙秦聯軍與他東突厥同時出兵攻打西突厥,此事本帥定不答應。秦軍在西突厥後方至少可牽制其五六萬大軍,若不時佯攻甚至可牽制近十萬。我大趙在正面兩翼分兵出擊,亦可牽制西突厥七八萬人。如此一來西突厥四面受敵軍心定有所動搖,他東突厥二十萬大軍從中軍處揮師直入。兵力又佔優勢,若再不能得勝其責自負,我趙秦聯軍是不管了。”

楚錚笑道:“這些末將也已對那程浩然分析過了,可程浩然反問若西突厥見中軍情勢危急,不顧我趙秦聯軍在側強行調兵增援那待如何?他們東突厥怕就怕在即便勝了亦是慘勝啊。”

郭懷沉吟片刻。道:“你去告訴那程浩然,何處西突厥向後退卻,何處我趙秦聯軍隨之跟進,若強行回師增援,該處我趙秦聯軍便加入戰圈。”

楚錚故作為難。道:“大帥,末將人微言輕,程浩然恐怕未必肯信。”

“人微言輕?”郭懷看了楚錚一眼。“錚兒,你也太過謙遜了吧。名棠在言語中已確認讓你接任楚家宗主之位,這是何等身份,若傳了出去朝中何人敢小看於你。嘿嘿,廢長立幼,名棠做事總是喜歡出人意料。不過此事本帥不得不服,你比你那兩位兄長確實強多了。”

楚錚有些訕訕然:“大帥過獎了。”

郭懷道:“並非過譽之辭。想你那大哥在軍中稍遇挫折就灰心喪氣,轉到平原郡任司馬一職去了,雖說聽聞政績還算不錯。可似他這等無恒心之人難成大器。至於你三哥,本帥識人用人之能還是有的,與你相比,他終究差了一些。”

楚錚嘻嘻笑道:“大帥在末將面前如此評價令婿,恐怕有些不妥吧。”

“多嘴!”郭懷瞪了他一眼,“你三哥之事就因大敵當前本帥才無心計較,待回到京城再慢慢與令尊算帳。”

楚錚馬上轉口道:“大帥方才所說末將稍後便轉告程浩然,不過此事僅我大趙說了他心中定仍有顧慮,還需秦軍那邊認可。”

“那是自然,本帥已派人去見薛方仲,不消數日西秦那邊便會有人來此。”郭懷想了想道,“你亦可轉告程浩然,西突厥已派使臣與秦軍接觸,東突厥若再猶豫不決,日後定會後悔莫及。”

楚錚笑道:“東西突厥原本是一家,彼此間都有對方的奸細,東突厥想必已知此事,否則程浩然亦不會那般心急。不過末將覺得西突厥勢強,我趙秦聯軍助他不過是錦上添花,反而難以掌控局勢,與之相比,扶弱鋤強才是正道,應遲早讓西突厥安心才是。”

“不錯,不然本帥敷衍那程浩然作甚,這等人本帥見了就來氣。”郭懷忽又想起一事,道,“錚兒,你先前去了胡蠻諸部,此事怎麼後來便沒了消息?”

楚錚心中一凜,臉上卻是一紅:“啟稟大帥,胡蠻如今以柔然族為主,大大小小共有近百個部落,各部落各懷心機,雖有赤勒族等部願依附我大趙,但伏羅族等部對我漢人怨恨甚深,欲投靠突厥,末將無能,幾次調解都未見其效。不過西突厥一至,胡蠻已亂了分寸,各部族長只願袖手旁觀,不願參與其中。”

郭懷點點頭道:“如今北疆情勢複雜,胡蠻能不參與進來你已功不可沒。”

“多謝大帥。”

郭懷沈默了一會兒,忽道:“錚兒,本帥問你一事。你可要如實回答。”

“大帥請講。”

“此戰結束後,你可仍願從軍?”郭懷看著楚錚,緩緩說道,“若有意留在軍中,本帥定為你勸說令尊同意此事。”

楚錚猶豫了下,道:“多謝大帥好意。家父之命末將不敢有違。”

郭懷心中失望:“既是如此,本帥也就不多事了。”

帳內頓時沉寂下來。楚錚見氣氛有些尷尬,沒話找話便把自己調伍紹一和秋仲伊至帥帳任職之事向郭懷稟報了。

“秋仲伊?”郭懷顯然更在意這個名字,“難道是那灰胡兒地軍師?”

楚錚故作奇道:“大帥亦知此人?”

郭懷道:“本帥亦久聞此人之名,確是一人才,只可惜身負重罪報國無門,只能混跡于灰胡兒中。當然,他那罪名對你來說只是小事一樁。不說聽說你對灰胡兒也有招攬之意?”

“末將曾有過這般想法,但之後發現絕非易事。”楚錚道,“灰胡兒對我大趙戒意甚深。小恩小惠根本無用,何況若不能使其真心臣服我大趙,一時招攬亦無意義。”

郭懷道:“灰胡兒遊蕩於北疆和塞外,對胡蠻諸部亦較為熟悉,這正是我大趙急需之處。北疆大營這些年最大過錯便是固步自封。對塞外情形所知無幾,此番突厥來襲,之前竟毫無所知,幾乎釀成大禍。前車之鑒,後車之師。似灰胡兒這等馬賊只要安分守己些,即使無法招攬,也不必之為敵。日後或許還有用到他們之處。錚兒,你回京後將此事向令尊闡明詳情,請他與刑部商議一番,不要再每年對灰胡兒發佈追捕令函了。”

“大帥所言甚是。末將回京後定會照辦。”

兩人又談了會兒當前戰事,楚錚始終有些心在不焉,終於問道:“大帥,西突厥一至,北疆形勢看似紛亂,其實對我趙秦兩國頗為有利。若不出意外。此戰過後北疆仍是趙秦兩國對峙之局,屆時應採取何種對策?”

郭懷有些奇怪,看了楚錚一眼道:“大戰過後自然是休生養息了,只要我北疆大軍嚴密防範,他薛方仲亦不敢胡來。”

“可趙秦畢竟乃是世敵,兩國之間終需一戰。”

郭懷笑道:“那是你父親應該考慮的事。他將錢糧存儲足夠了,說戰那就戰吧,本帥自從當了兵部尚書,原本以為此生再難領兵,如今看來機會多多啊。能與薛方仲這等人物決戰於沙場,縱使馬革裹屍此生亦是無憾了。”

楚錚不為人知地搖了搖頭,隨口說了幾句奉承之辭便告退了。

走出帥帳,楚錚遙望著當空明月,忍不住連聲苦笑。說句不好聽的話,這郭懷真是個戰爭狂人了,只可惜自己資歷太淺,否則定要好好反駁一番,讓他知道戰爭從來只為政治服務,是政治地延續,若非必要,決不打於國無利之仗。還說什麼馬革裹屍此生無憾,簡直狗屁!他郭懷若是死在沙場上,那要有多少將士為他陪葬。如果單單一個西秦趙國就要拼得精銳盡失,哪還有餘力再去征討南齊東吳?南齊人口足有趙秦兩國的數倍有餘,湊出百萬大軍簡直輕而易舉,即便戰鬥力不強,但那也都是手拿兵刃的將士而不是木樁子。東吳雖說最為孱弱,國土還不如趙國南線三郡來得大,但它地處後世地江浙滬平原,乃當今天下最富庶之地,有它為後盾,趙國以往攻打南齊時,南齊從不為錢糧而發愁。

楚錚一路搖頭,回到了自己帳中。

采芸和映雪二人仍未歇息,見楚錚回來了忙迎上前來。楚錚心情不佳,見狀斥道:“我不是早與你二人交待過,如果過了三更仍不見我回來,自行去睡就是了,毋須再等。都聽到哪去了,耳朵長了只管招風的?”

采芸心中忐忑不安,這還是將軍第一次嚴辭訓斥自己二人,不由偷偷看了眼映雪。這表妹地性子自己是知道,生怕她出口相辯,沒想到映雪低眉順目的竟比自己還恭謹一些,只是嘴角邊似隱隱地還帶著分笑意。

楚錚對著這倆木樁訓了幾句也沒詞了,火氣自然而然也消了,道:“算了,進帳再說吧。”

楚錚走進自己內帳,想了想,在案上翻了翻,取過一封信函遞給采芸。采芸不知何意,猶猶豫豫不敢去接,楚錚笑道:“是關於你二人的,看看吧。”

采芸和映雪就著燭光一看,竟是一份吏部公文,映雪隱隱猜到了些,迫不及待地打開來看著,未及一半,只覺驚、喜、悲、憂各種感覺紛至遝來,淚水潸然而下。

“映雪,令尊在任知府時並無大過,其罪名純屬虛構,吏部已發文還令尊清譽。不過原吏部尚書唐、孝康已死,顧及朝廷顏面,此事難以再深究,只能到此為止了。”

采芸拉了拉映雪衣袖,兩女走到楚錚面前伏地泣道:“多謝將軍。”

楚錚將她二人扶起,道:“你二人罪名亦已洗去,現已是自由之身,過幾日朝廷亦會封賞下來,你二人日後衣食足以無憂。”楚錚原本想此事等這封賞下來後再與她二人說的,可一想自己說不定何時就要去突厥大營了,加上剛剛平白無故遷怒她們,心中有些過意不去,索性就告訴了。

映雪看著楚錚,雙唇嚅嚅似有話要說,楚錚心中一激淩,忙道:“你二人退下吧。對了,采芸,讓賬外親兵將齊伍叫來。”

沒過多久齊伍便來到帳中,楚錚將一封信交給他,輕聲道:“你速收拾行裝,帶幾個親信之人以回灰胡兒為由,儘快趕至赤勒部將此信交于陸姑娘,命她按信中所寫去辦,絕不可有誤。”
bradshaw 發表於 2008-5-13 21:03
北疆風雲  第四十七章 步步為營

第二天的和談,郭懷和程浩然開始看似爭執不休,其實都已暗存退讓之心,兩個時辰過後,趙國與東突厥聯盟條款大致已定了下來,與楚錚先前所想相差無幾。但涉及到秦軍之事郭懷也不便擅自定奪,只能與程浩然約定三日後待西秦使臣到後三方再行詳談。

程浩然見此行基本如願,也無心再在北疆大營逗留,便向郭懷告辭,並提出請趙軍派出使者與自己一同回突厥大營晉見沙缽略可汗。楚錚乘機主動請纓,郭懷雖覺此行有些兇險,但想來想去大營內唯有楚錚勝任此職,考慮一番後也就同意了。

楚錚回到帳中便開始挑選隨從。除了四個貼身侍衛,楚錚只挑了以許唯義和三合門門主朱通為首五十餘人,畢竟此行是去談判又不是打仗,若對方真有惡意,待五十人與五百人根本沒區別。楚錚原本也準備帶上忠實跟班馮遠,可躊躇了一番還是算了,這小子腦筋時常搭錯弦,冷不丁就會有驚人之舉,平時在大營倒也無妨,但丟人丟到突厥大營就有些有辱國體了。

至於展仲謀則讓楚錚安排到了郭懷身邊,此舉亦是孟德起之意。那一夜楚錚率數十人神不知鬼不覺侵入統領大帳,連孟德起自己都差點做了階下囚,回想起來至今仍心有餘悸。可楚錚既然能做到,難保這世上也有人也能做到,對孟德起來說,郭懷的安危當然是重中之重,因此將精銳營調至帥帳附近佈防。

楚錚帳內,采芸和映雪正在為楚錚整理必備的行李衣物。

采芸忽然歎道:“映雪,你又拿錯了,將軍平日最愛穿的是那件白色錦袍,怎麼將絳紫色的取來了?”

映雪隨口應了一聲,又取了兩件衣物過來。采芸見了不由呻吟了一聲:“我的好妹妹,這件是內衣,姐姐要的是錦袍啊。算了算了,還是我自己取吧。”

采芸取過幾件衣物,小心疊好放進包袱內。映雪也不上前幫忙,只是愣愣地在一旁站著。

采芸忽幽幽說道:“映雪,你的心思姐姐明白。可我還是勸你莫要癡心妄想了。”

映雪驀然一驚,小聲道:“姐姐你說什去啊,我哪來什去癡心妄想了。”

采芸看了映雪一眼,想了想道:“將軍為你我姐妹洗脫罪名已是仁至義盡,等這場戰事過後,我只想回到原籍。隱姓埋名終此一生,映雪,隨我一同回去吧。”

“回去?”映雪嬌軀一顫,道,“姐姐當真要回去麼?”

采芸奇道:“那是自然。難道還留在大營內,說心裏話,這地方姐姐真是一刻都不想呆了。”

映雪恨恨道:“姐姐難道忘了當年那些族人如何對待我們的?父親在位時畢恭畢敬,待我家遭難時轉眼便將房屋田地瓜分得一乾二淨,還將姐姐你一家捆綁送至官府。如今田家只剩下你我兩個弱女子。回到原籍豈不是任人擺佈。”

采芸猶豫下道:“這倒末必擔心,聽將軍所說是朝廷赦免了你我兩家之罪,有皇命在身。那些族人也奈何不了我們。”

“那又如何?世人皆知犯官家眷男子為奴,女子為婢,更何況是被發配邊疆大營已兩年。誰也不會相信你我姐妹會留有清白之軀。還不是受人白眼,只能任由族中長者安排你我嫁人為妾……”映雪搖了搖頭。“倘真如此,我絕不甘心!”

采芸無奈地說道:“那你要如何?”

映雪看著采芸,一字一句地說道,“姐姐,你可還記得燕老七、石虎、劉大牙……”

“不要說了!”采芸頓時一聲尖叫,以手捂耳哽咽道,“你……你還提這些畜生幹嘛。”

映雪似若未聞,繼續說道:“就是這些公差,一路上毀了你我清白,令父親羞憤自盡……我田映雪當對天發誓,日後定要將所受淩辱十倍還於這些畜生。正因有此誓言,我才苛且偷生至今日。還好蒼天有眼,讓你我姐妹遇到了楚將軍,只要能求將軍助我報仇雪恨,我寧可終生為奴!”

采芸愣了半晌,俯身將整理好地包袱抱在懷中,道:“將軍就要起程了,你我快些出去吧,休要誤了事。”

楚錚絲毫不知身邊兩個婢女的心思,拜別郭懷後便匆匆起程。

華長風將楚錚送至營門外,正要道別,楚錚卻道:“華將軍,可否借步這邊說話?”

華長風不知其意,但仍點了點頭。兩人走開幾步,楚錚輕聲道:“華將軍,昨晚末將向郭帥請求赦免灰胡兒,郭帥已默許此事。”

華長風早想尋機向郭懷稟報這事,一聽楚錚已代勞,不由喜道:“華某替呂問天多謝楚將軍了。”

“舉手之勞,華將軍何必客氣,只是……”

“楚將軍請說。”華長風忙道。

楚錚沉吟了下道:“大戰即起,末將覺得對灰胡兒來說正是一良機所在,若能趁此立些軍功,日後對朝中也好交待。”

華長風有些為難:“不瞞楚將軍,呂問天對我大趙戒意甚深,恐怕難以說服。況且就算他答應了……有樊副統領在,也無法編入我軍中效力。”

楚錚笑道:“華將軍誤會了,末將的意思只是想讓灰胡兒在大戰之後攔截一些逃竄之敵。以灰胡兒的實力,對付這些殘兵敗將應是綽綽有餘。”

華長風放下心來,這種事情就算不說,大戰之後呂問天也肯定會率部趁機撿些便宜。楚鋒是大帥帳前參將,只要他命人動動筆桿子,撿便宜就會變為受命而為的軍功了。

“華某明白了,請楚將軍放心。”

楚錚卻是臉色一紅,猶豫片刻道:“末將有一請求,能否請華將軍寫封信給呂首領,這個……未將雖在大帥帳都聽令,可麾下三千禁衛軍若是寸功未立。日後回到京城難免被人笑話。屆時末將可能向郭帥請命率禁衛軍出戰,若是與灰胡兒相遇,還望呂首領禮讓三分。”

華長風明白其中意思,忙道,“那是自然。”

楚錚拱手道:“多謝華將軍。時候也不早了,華將軍請留步。”

華長風也拱手道:“此去東突厥大營,楚將軍可要萬事小心行事。嗯,就此別過。”

※※※※※※※※※※※※※※※※※※

楚錚走後當天。秦軍的使者顧明道便來到了北疆大營。郭懷和孟德起心中奇怪,己方的信使昨日才起程,這顧明道怎去來得這去快?

顧明道昂首走入帥帳,向郭懷俯首抱拳道,“大秦飛雲將軍顧明道參見郭大帥、孟統領。”

郭懷微微頜首:“顧將軍免禮。”

“謝大帥。”

孟德起在一旁笑道:“顧將軍,薛帥可好?”

“煩勞孟統領掛念,我家大帥得知郭元帥時隔十餘年重返北疆。特命明道先行一步,代表我大秦北方大營前來道賀。”

郭懷笑道:“薛帥太過客氣了。”

“我家大帥還讓明道轉告郭元帥,”顧明道遲疑了下,道,“後日午時,我家大帥將親至北疆大營,與趙國和東突厥共商戰事。”

“什麼?”

此言當真?這四字孟德起差點脫口而出,突然想到太過無禮才硬生生地忍住,轉頭看了郭懷一眼。只見郭懷雙眉緊鎖。顯然此事亦大出他地意料。

顧明道雖也曾極力勸阻薛方仲不可親赴北疆大營,可此時見郭、孟二人聞此訊頗有些失態。心中也不免微感得意,道:“沈大將軍以薛帥安危為念,特派明道先至北疆大營處理相關事宜。”

“薛帥屈尊親赴我北疆大營。我北疆大營榮幸之至。”郭懷緩緩說道。“顧將軍一路趕來也辛苦了,請先去歇息片刻。稍後由孟統領與將軍商談其中細節。”

顧明道走後,孟德起苦笑著對郭懷說道:“看來薛方仲是向大帥下戰書了。”

郭懷歎了口氣,道:“可我不得不應戰啊。雖說如個趙秦兩國一致對外,秦軍即便只派一校尉過來我大營亦要保他安然無恙,可薛安仲居然膽敢親自前來……唉,我已是先輸他一著了。”

孟德起輕聲道,“大帥,我大營幾位主將對薛方仲或許尚有幾分敬重之心,可在底下那些軍士心中,秦人都是些十惡不赦之徒,對薛方仲更是深惡痛絕。我等若將薛方仲奉為上賓,讓底下將士們看了,難免有損士氣。”文心閣隼風 手打。

郭懷微微點頭。大趙畢竟和西秦是世敵,將領在軍士面前對秦人歪曲醜化原本就是理所當然之事,否則軍士對敵時還惺惺相惜那這仗也就不用打了,乾脆在戰場上先擺酒喝上一盅了事。

“薛方仲此舉厲害啊。”郭懷感歎,心中也有些為之折服,道,“他看准了我北疆大營不會對他怎樣,便索性將自身安危託付於我。若他有何閃失,我大趙便顏面掃地,若一直小心伺候著直至恭送他離去,日後兩軍陣前相遇,我大趙在士氣上便先弱了數分……嘿,這只老狐狸。”

郭懷負手在帳中踱了十餘個來回,忽道:“傳令華長風,命他率其部在大營正門外三裏處,搭建兩百個帳篷,此事定要在一日內辦妥。”

孟德起有些不解,問道:“大帥,為何要在營門外搭建帳篷?”

郭懷哼了聲道,“薛方仲想要借此在我大軍面前立威,我偏不如他所願,就不讓他踏入我北疆大營半步,三日後的三方合議就改在此地吧。德起,稍後你告知那顧明道,屆時由我北疆大營和他所率親兵共同擔負四周警戒。”

“這倒不失為一良策,”孟德起有些猶豫,道,“只是這樣一來恐怕有損大帥威名。”

郭懷笑道,“不妨。德起你派人通報至各營,就說薛方仲是受了我之邀才前來與東突厥共商戰事,同時命各營厲兵秣馬,嚴防不測。只要我方將士不起疑心,秦人那邊我這點虛名即便有損又有何妨,若因此事薛方仲從此小瞧了我,我還求之不得呢,呵呵。”

孟德起大感意外,忍不住說道:“大帥的行事……這個,較當年真是大不相同了。”

郭懷一時無語。良久才苦笑道:“你以為我還是當年那臭脾氣啊,當了那麼多年京官,就算性子再火爆也早已被磨平了。何況整日與楚名棠和方令信為伍,耳濡目染,從他二人身上確實學到了不少勾心鬥角的本事。不過這一套有時的確行之有效。薛方仲既然不懷好意,我又何必再以誠待人。”

孟德起聽了也笑道:“大帥所言極是。”

郭懷沈默片刻,又道:“德起,你任北疆大營統領已快十年,此戰之後,我準備奏請皇上調你回京,你可願意?”

北疆大營統領若不是直接告老還鄉,調入朝中定是出任兵部尚書,這已是條不成文的規矩。趙國建朝以來從未有過例外。孟德起聽郭懷如此說,忍不住地問道,“末將若調回朝中,那大帥……”

郭懷自嘲道:“朝廷三公之一司徒之職空缺已久。之前幾位尚書誰也不願接掌,如今看來我大有希望。”

孟德起自然知道朝廷三公之中,司徒根本就是一個有職無權地位置。斷然道:“若真如此。末將定上書朝廷,寧可在北疆辭老也不回朝。”

郭懷搖頭道:“北疆大營乃我大趙重中之重。因此歷代統領任期罕有超過十年者,就算我不提此事,三大世家對這統領一職也亦垂涎已久,此戰過後亦定要設法調你回朝中。”

“那末將就此告老還鄉。”孟德起道,“只是這大營統領一職末將定是推薦長風,大營上下唯有他最勝任此職。”

“胡鬧。你怎可為我而自毀前程,”郭懷喝道,“何況西線大營統領方令明和南線大營統領王明遠均有資歷升任這兵部尚書一職,如今皇權勢微乃大趙建朝以來之最,若這兵部尚書再落入王方兩家之手,我日後還有何面目去見先帝!”

郭懷忽又放緩了語氣:“我郭懷別的本事沒有,領兵打仗自信不弱于人,楚名棠既然志在一統天下,少不了還要倚仗於我,而方令信對楚名棠戒意雖日以俱增,但亦希望大趙國能統一中原,因此就算當了這司徒一職也不至於有名無實。何況你若能任兵部尚書,你我二人合力,雖然仍比不過三大世家,但亦能有一拼之力。”

“大帥說的有理,末將聽您地。”孟德起想了想覺得也是,便不再辨駁。

※※※※※※※※※※※※※※※※

北疆的嚴冬悄然而去,不知不覺間原本枯黃無垠地草原已夾雜著稀疏的綠彩。

“啟稟大帥,西秦兵馬大元帥薛方仲率兩千親兵已到我北疆大營十裏之外。”

“知道了,你退下吧!”郭懷點了點頭,對身後孟德起等人道:“走!我等一同前去相迎薛方仲。”文心閣隼風手打。

北疆大營眾將齊聲領命。他們都知道這次秦趙兩軍最高將領會晤的重要性,如果歡方談成,隨之而來的將是畢其功於一役的大戰。因此除了副統領留在前線主持軍務,樊兆彥王明泰等人都回到了大營。

走了約三四裏,只見遠處塵土飛揚,一支兩千來人地隊伍在大道上賓士而來,不多時便到近處。見趙軍在此等候,對方似有些意外,只聽一人高聲喝令,這兩千餘人瞬間停了下來,只是一側隊形有些散亂,不時還傳來幾聲斥喝。

“這就是薛方仲地親兵?”邱亦生忍不住譏笑道,“什去玩意兒,連我驃騎營都不如,更毋論黑騎軍了。”

王明泰看著遠處,忽道:“咦,不對。秦軍亂就亂在左翼一百餘騎,而且所穿服飾也與其餘人等大不相同……怎麼,怎麼是突厥人?”

邱亦生也看出來了,“這怎麼回事,真是怪了……”

楚原從王明泰身後探出半個腦袋向秦軍看去,只見其中果然夾雜著近百名灰衣人,衣著打扮與旁人大不相同,不由贊道:“舅舅眼力果然了得……”

王明泰回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楚將軍,此等場合請以軍職相稱。”

楚原這個馬屁拍到了馬腳上,訕訕應了聲是。王明泰對他私自離京一直耿耿於懷,加上楚名棠也寫信請他對楚原嚴加管束,因此王明泰有事沒事便敲打楚原一番。楚原真可謂有苦難言,只好夾起尾巴裝成一副乖寶寶地模樣,與在南線大營時的飛揚跋扈簡直判若兩人。

華長風忍住笑,“二位久處陣前有所不知。其實秦軍與西突厥之間一直有使節往來,不過薛方仲只是虛與委蛇,並早以書信告大帥知曉。”

王明泰想了想,恍然道,“難怪。西突厥三面臨敵卻仍一直按兵不動,王某對此百思不解,原來是為此故。想必他們也是與東突厥抱的一般心思,欲與我趙秦聯軍聯手了?”

“正是。”華長風道,“據華某所知,這次薛方仲帶西突厥使臣一同前來,就是以與我北疆大營正式結盟為藉口。”

王明泰搖了搖頭:“這只老狐狸。”

邱亦生仍有些不明白:“不是東突厥那個名叫程浩然地也要來此麼,雙方一旦相見那該如何?”

“大帥與薛方仲早已達成共識,如若結盟定是與東突厥結盟。至於西突厥麼……”華長風向秦軍陣中看了眼,道,“二位難道不覺得,這百把人用來祭旗豈不是正好?”

王明泰與邱亦生相互看了眼,不約而同嘿嘿一笑。
bradshaw 發表於 2008-5-13 21:11
北疆風雲 第四十八章 有苦難言

這邊正說著,秦軍已整隊完畢。過了片刻,薛方仲策馬向趙軍陣前而來,在他身側是一身著灰衫的中年文士,顧明道則率十餘名親兵緊隨其後。

郭懷和孟德起見狀不便怠慢,也迎上前去。到了近前雙方下馬,薛方仲拱手道:“有勞郭元帥五裏外前來相迎,薛某實是惶恐之至。”

郭懷舉手還禮,笑道:“一別十數載,能與薛兄再度相逢,郭某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呵呵,今日一見,薛兄風采不減當年啊!”

二人口中寒暄,私下卻都在打量著對方。十餘年前初見兩人均不過三十左右,可如今只見郭懷兩鬢花白,薛方仲眼角也亦皺紋叢生,心中均暗自一歎。

薛方仲定了定心神,對郭懷使了個眼色,側身半步,對身旁文士打扮的人說道:“程先生,這位便是大趙國的郭元帥。”

那文士上前長施一禮:“西突厥使臣程浩繁,拜見郭元帥。”

郭懷心中奇怪,他原本以為此人或許是薛方仲身邊的謀士,卻不想竟是西突厥使臣,而且也是個漢人名宇與程浩然只有一宇之差,不由淡淡地問道:“不知道程先生與那欲聯秦攻趙的東突厥使臣程浩然怎麼稱呼?”

程浩繁輕咳一聲,道:“此人乃是程某的堂弟。”

“哦,這倒奇了,”郭懷斜眼瞥了程浩繁一眼,“聽聞程家向來只效命於東突厥,不知程先生因何為西突厥使臣?”

程浩繁臉色微微一變,抱拳道:“此乃程某家事,不便回答,望郭元帥見諒。”

郭懷看了薛方仲一眼,只見他只是笑吟吟的不作聲,哼了聲道:“對程先生而言只是家事,但對本帥來說非知其中詳情不可。東西突厥之間不共戴天,可雙方使臣卻是兄弟二人。程先生,若你身居本帥之位,該如何處之?”

程浩繁心中憤怒,可想了想決定還是以大局為重,道:“既是郭帥相詢,程某不敢隱瞞。程某確是程氏族人,且在同輩之中最為年長,可程浩然仗著其出身長房,妒我之才屢次欲治我於死地。承蒙我家達頭可汗不棄,收容了程某,程某對此感激涕零。故願為可汗分擔辛勞之事。此次我西突厥東來剿滅叛賊,還請秦趙兩國援手相肋,事成之後,我家大汗必有重謝。”

郭你聞言一哂,原來是一家族內爭權失勢之人,隨口說道:“程先生不必心急。此事待到會盟時再談也不遲。”

孟德起率北疆大營諸將上前見過薛方仲,華長風、王明泰等人與薛方仲雖未曾謀面,但也久聞大名,軍部內關於這幾人的資料都有一尺多厚,今日一見,薛方仲暗自比較了下,只覺得華長風之從容,邱亦生之霸氣,王明泰之沉穩,較大泰諸多名將毫不遜色,不由暗歎秦趙之爭恐怕仍是曠日持久。

薛方仲忽瞥見王明泰身後跟著一少年,看了看其面容不由一呆:“這位是……”

孟德起在一旁道:“此乃我家大帥帳前偏將楚原。”

楚原?薛方仲微一細想。原來是他,何時到北疆來了?

“楚將軍。還不快來拜見薛元帥。”

楚原恭恭敬敬施了一禮。他對薛方仲地敬意猶在郭懷之上。畢竟前幾年郭懷與父親在朝中是政敵,而且從沒占過上風。這個印象因此大打折扣。至於後來不知為何突然成了自己岳父,楚原想想就滿肚子苦水。

禮數過罷,郭懷道:“薛兄遠道而來辛苦了,郭某在營中略備薄酒,為薛帥接風。”

薛才仲笑道:“多謝郭兄。”

走了沒多久,北疆大營已經清晰可見。薛方仲坐在馬上,觀察了會兒不禁連連點頭,僅從安營紮寨來說此大營幾近無懈可擊,交橫縱錯,左右鉗制,一方遇襲八方來援,縱使自已親自佈置也不過如此。

薛方仲正想稱讚幾句,郭懷卻咳嗽一聲,道:“薛兄,這邊請!”

“呃,這是……”薛方仲頓時愣住了,眼前這一片營帳只有區區數百個帳篷,周圍柵欄木質清新,明顯是新建而成的。方才一路過來時,薛方仲已經注意到這裏,當時也沒多想,以為這是趙軍野外操練時所用,如今看來是郭懷專為自已搭建的。難怪他居然跑到五哩外相迎,自己一時真有些“受寵若驚”,原來郭懷根本就沒安好心。

郭懷慢條斯理地說道:“薛兄有所不知,郭某這個北疆大帥只是皇上臨時任命,日後還要回京的,因此在大營內住的還是孟統領的營帳。可不曾想此番竟是薛兄親自前來,郭某自己平日裏住行受些委屈沒關係,可萬不可怠慢了薛兄啊。因此請孟統領連夜搭建行營。只是時辰倉促,若有不周之處還請薛兄見諒。”

事已至此薛方仲還能說什麼去,只好道:“郭兄客氣了,你我十餘年不見,薛某只願能與郭兄把酒徹夜長談便足矣。況且均是行伍之人,住哪不都是一樣。”

“呵呵,薛兄說的是。”郭懷轉首對程浩繁道,“程先生,我大趙在軍營中特為諸位突厥勇士安排了住處。只是突厥與我漢人形貌有異,因此若無要事請切勿亂走,以免與我大趙軍士產生不必要的衝突。”

程浩繁對此並無異議,頷首道:“謹遵郭帥之命。”

華長風上前為程浩繁一行引路前往住處。郭懷與孟德起則陪著薛方仲來到主帳內,薛方仲看了眼,不由笑道,“郭兄莫不成想留薛某長住於此吧?”

郭懷一臉地詫異:“此話怎講?”

薛方仲指指帳內:“此地點將、議事諸帳一應俱全,難道郭兄想將趙軍統領之權交於我麼?”

郭懷呵呵笑道:“薛兄若有意,郭某願虛位以待。”

薛方仲哼了一聲道,“郭兄若能來我大秦,薛某這兵馬大元帥之位隨時可拱手相讓。”

“倘若真是如此,郭某定任命薛兄為副帥,薛兄可否從命?”

“莫說是副帥,就是讓薛某為一校尉也在所不辭。”

“憑你那領兵的性子,若只是一校尉,十顆腦袋也早被砍沒了……”

兩人相互瞪著眼,忽然不約而同都笑了起來,薛方仲邊笑邊道:“這些話好似你我十幾年前都已說過的。”

郭懷點頭道:“皆時你我還為此不歡而散。”

“是啊,”薛方仲也點頭道,“當年你我都年輕氣盛,鬥嘴在所難免。如今麼……嘿嘿,郭兄今日此舉高明的很哪。”

郭懷毫不相讓,“此事你我心知肚明,讓你到我北疆大營那才叫引狼入室。”

薛方仲乾笑數聲,忽然想起一事:“對了,郭兄,此番怎麼沒見楚將軍?”

還沒等郭懷開口,薛方仲又道:“薛某指的是楚錚楚將軍,而不是傳聞中的令婿。”

孟德起差點失笑出聲。郭懷則老臉一紅,可這事又無法矢口否認,只好冷冷說道:“薛兄真是消息靈通啊。看來前些日子我朝大肆搜捕西秦細作並沒有將之全部擒獲,還剩些漏網之魚。”

一提起這事薛方仲便感到胸悶,成奉之和蘇巧彤的叛變讓天機閣和軍部細作幾乎傷亡殆盡,恐怕幾十年都無法恢復元氣,能得到這消息還是因為楚名棠四下散佈楚郭兩家結親鬧得京城路人皆知的緣故。

“非但如此,”薛方仲輕笑道,“據說趙國京城還曾有傳言,貴國吏部尚書成奉之和其侄女亦是我大秦子民哪。”

郭懷頓時有些警覺,道,“倒似有過這等傳言,只是不知是真是假。呵呵,薛兄若是知曉不妨直言相告,如何?”

我真直言相告你會信嗎?薛方仲心中咒駡,臉上卻滿面肅容,道:“此乃無稽之談罷了,不知何人竟散佈這等無知謠言。若堂堂一吏部尚書亦是我秦人,我大秦軍隊便可一路暢通無阻,從潼關殺至上京城了。

薛方仲這麼一說,郭懷反倒有些懷疑了,口中卻道:“薛兄所言有理,成大人與郭某乃多年至交,對先皇忠心耿耿,又怎會是……”是你們西秦的細作?郭懷只覺得對薛方仲說這話彆扭無比,算了,這等事情還是交給楚名棠去處置吧,這老小子做夢也要滅了西秦,成奉之如果真有嫌疑,他怎麼也不會姑息吧。

薛才仲見郭懷起初雙眉緊皺,漸漸神色放緩,不由有些失望,忽然想起薛巧芸右耳垂上有顆細痣,要不要把此事說出來?可想想決定還是算了。他對郭懷的性格還是比較瞭解地,若是明裏挑撥郭懷只會當自己是放屁,說不定還會當場翻臉,何況就算說了也未必有用,楚名棠或楚錚大可辯解是有人偷看到後傳到秦國的。

郭懷此時卻在為另外一事擔心了。楚錚臨行之前他便囑咐其三天內返回,可去了四五天了,期間楚錚只派人回來報過一次平安,照理來說突厥大營距北疆大營不到百里,來回都用不了一天功夫。郭懷有些懷疑,難道東突厥那邊又生變故?畢竟這小子背景太過複雜,若真有什麼三長兩短,無論是楚王兩家還是長公主那邊自己都擔當不起。
bradshaw 發表於 2008-5-13 21:22
第四十九章 棋逢對手

孟德起亦有耳目在朝中,對成奉之那場風波也聽說過一些。不過在他看來這事多半是無稽之談,再說與秦國元帥談論秦國細作,能談出什麼結果來?便開口說道:“承蒙薛帥掛懷,楚錚楚將軍前幾日前往東突厥大大營見那沙缽略可汗,想必快要回來了。”  

薛方仲眉頭一皺,有些不滿的說道:“怎麼,難道東突厥還未派使臣至此?”  

郭懷介面道:“來是來過了,只是人回去了。那程浩然只不過是一臣子,何況又是漢人,想必在東突厥裏人微言輕,許多事情無法做主,需回東突厥大營向沙缽略可汗稟報方可定奪。”  

薛方仲搖了搖頭,道:“郭兄有所不知,據程浩繁所言,程氏一族在東突厥位高權重,程浩然乃當代家主,自幼與沙缽略親如兄弟,程浩然之父程思非更是官拜‘        大俟斤’一職。在突厥語中,唯有小部落可汗才有資格被稱為‘俟斤’,這‘大俟斤’之職更是相當於我漢人朝中在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見沙缽略對其之倚重。”  

“竟有此事?”郭懷怒道,“程浩然膽敢欺我?”  

孟德起想了想,道:“大帥,這倒未必。程浩然與我等相見只以東突厥使臣的身份,我等也未曾問及他官居何職。就算他存心隱瞞,此人在東突厥身居高位,恐怕也是擔心真說了出來我等會對他另有所圖。再者三方會盟事關東突厥生死存亡,程浩然向沙缽略稟報後再做定奪亦在情理之中。”  

薛方仲亦覺得孟德起說得有理,道:“如孟統領所言。程浩然官居何位與我等並無太大干係,關鍵在於東突厥對三方會盟之事是否真有誠意。郭兄與程浩然商談過相關事宜,對此事如何看待?”  

郭懷沉吟片刻,道:“東突厥有求我趙秦聯軍應該不假。其實在西突厥來北疆之前。東突厥似已覺得非我聯軍之敵,有跡象準備繞過大漠向東北逃竄,只是在我趙秦聯軍兩面鉗制之下一時無法實施罷了。如今它已是三面受敵,有關詳情,薛帥這邊請。”  

薛方仲掃了眼,不由冷笑一聲,他早知道趙國北疆大營有一標繪整個北疆地形地貌的沙盤。聽說連山脈高度也相差無幾。可眼前這沙盤明顯是匆匆趕制出來的。較上次與孟德起在十裏坡會面所見那個更為粗糙,好在大致方位還算正確,勉強湊合能用。  

不過薛方仲仍然有些羡慕。故老相傳,上京城皇宮內有間密室,裏面藏著一代梟雄劉禪諸多遺留之物,其中就包括一副方圓幾十丈的山河社稷圖,但另有傳言。其中還有數件逆天之物。一旦現世。便會引得乾坤動盪山河色變。因此這間密室就算後漢歷代皇帝也知之甚少,所說只有諸葛世家和開國五虎將之一趙雲        趙子龍的後人知其中詳情。  

後漢末年胡蠻入侵中原。諸葛世家的嫡系子孫盡數被屠,唯有趙家先前受奸臣誣陷被逐出京城,反倒因禍得福,天下四分得其一建立了趙國,當年之所以將都城定在離咸陽不到千里的洛陽,即如今的上京城就是為了那間密室。而西秦太祖皇帝鄭重原本是諸葛世家的姻親,寇家的先祖更是一代名臣諸葛丞相的親信侍衛,對這段軼事頗為瞭解,因此薛方仲對此亦有耳聞,對那幅絕對可堪稱宏偉的山河社稷圖嚮往不已,那絕對是兵家夢寐以求的寶物啊。至於那傳說中的逆天之物,薛方仲卻有些不信,北疆大營的沙盤想必就是從山河社稷圖上拓印而得,可見趙國早已打開了那間密室,真有什麼逆天的東西也該早現世了。  

郭懷對薛方仲的冷笑故作未聞,指著沙盤將當前情形簡短分析了一下。一談起戰事,薛方仲也忘記了心中不快,不時提出異議,到後來竟與郭懷你來我往在沙盤上相互推演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孟德起實在忍不住了,道:“大帥,外面酒宴的菜肴已經熱過數次了,薛帥遠道而來,還是先用飯吧。”  

郭懷和薛方仲這才回過神來,往帳外一看,外面恐怕已是殘陽西下了。兩人相視一笑,薛方仲將手中小旗往沙盤上一扔,道:“郭兄,方才你我推演十餘次,只要秦趙兩軍齊心,不管西突厥是進是退。至少東突厥已是無路可逃。”  

郭懷笑道:“正因如此,東突厥唯有投靠我聯軍方有一線生機,這就看你我如何定奪了。”郭懷此時也放下心來,依當前局勢除非那沙缽略得了失心瘋,否則絕不敢對楚錚怎麼樣。  

薛方仲道:“還是依先前所定,聯東突厥以滅西宿願,畢竟東突厥更有求我秦趙聯軍。如今北疆胡蠻四分五裂,諸部落之間仍時有相互殘殺,已不足為慮,唯有這突厥疆域遼闊,兵強馬壯,如不趁此良機一舉將其殲滅,日後定是心腹大患。”  

郭懷想起楚錚向他稟報過的胡蠻近況,可想想覺得對薛方仲沒必要“知無言言無不盡”,只是說道:“薛兄說的是,至於胡蠻那邊,待到確認與東突厥會盟之後,王明泰將軍率三萬大軍即刻起程向北,嚴密監視胡蠻動向,請薛兄放心,諒他們也不敢妄動。”  

薛方仲拱手道:“那就全倚仗郭兄了。”  

“薛兄太過客套了吧,”郭懷笑道:“屆時貴國北疆大軍要全力阻截西突厥退路,那才是場真正的硬仗。”  

“郭兄的北疆大營也是一樣,既要正面攻擊西突厥,又要防止其潰敗後殘兵南下中原,還需時刻提防胡蠻諸部,郭兄的擔子也不輕啊。”                     

“彼此彼此吧,”郭懷道:“不過相比而言還是薛兄更為辛苦些,稍後郭某多敬薛兄幾杯。”  

薛方仲點點頭,道:“既是東突厥還未有使臣前來,你我正可開懷暢飲一番。別地姑且不論,說到喝酒,我們西秦大漢絕不懼你們趙人。”  

郭懷不由一窒,他的酒量的確很一般,也就與楚名棠差不多。郭懷隱約記得楚錚據說是京城最負盛名的酒囊,只可惜他現在還未回來。                     

一想到楚錚,郭懷倒又想起另外一事來:“薛兄,東突厥使臣未到,可西突厥使臣卻在此地,稍後應如何安排是好?”  

薛方仲隨口道:“管他們作甚,郭兄命人任意送去些能裹腹的東西便可,與那個什麼程浩繁虛與委蛇多日,薛某早已厭煩透頂了。”  

郭懷卻道:“如此有些不妥,程浩繁還是有些用處的,至少必要時可拿來敲打敲打他那東突厥的堂弟。”  

薛方仲都有些驚訝了,上下打量了郭懷一番,暗想這郭石頭當年木訥寡言,綽號與人名副其實,沒想到多年不見大有進啊。  

“那就由郭兄作主,不過薛某覺得讓這等人參加酒宴,只會大掃你我興致。”  

“那是自然。”郭懷笑了笑,對孟德起道,“德起,你叫長風對那程浩繁說一聲,就道我與薛帥還有些會盟相關之事需商議,讓他們自行用飯。不過,可以好生款待,但若是這些突厥人有何異動,格殺勿論。”  

三人走出大帳,只見北疆大營眾將和顧明道等都在帳外相候。郭懷看了看,來到王明泰身邊,輕聲道:“明泰,你派親信之人前往東突厥大營,命錚兒火速趕回。若東突厥仍未有定論,便讓錚兒警告程浩然,西突厥使臣已在此地,這會盟之事不談也罷。”  

“遵命!”王明泰嘴裏應道,可看著郭懷的背景心裏卻在犯愁,錚兒這小子未必就在突厥大營,叫我上哪找去啊。  

※ ※ ※ ※ ※ ※ ※ ※ ※ ※ ※ ※ ※  

東突厥大營向北五十裏,千餘人圍圈而立,可細看之下可以發現這些人隱隱成三足鼎立之勢,相互戒備。在圈子的中央數十人席地而坐,面前擺著馬奶酒與烤肉等食物,可甚少有人食用,彼此都在竊竊私語商議首什麼。唯有坐在東南側坐著的一錦袍少年,一口酒一口肉,吃速雖不快,卻毫不停頓。  

少年的懷中擁著個女子,女子懷中還抱著只火紅色的小狐狸,一女一狐眯著眼都在打盹,顯得寧靜而安詳。只可惜那少年突如其來的一個飽嗝大煞風景,把一女一狐都吵醒了。  

“楚錚,你當真是個酒囊飯袋。”那女子忍不住抱怨道,“都吃了多久了?”  

那少年並沒有回答,撫著女子的秀髮,忽高聲道:“圖莫爾汗,在下與沙缽略可汗已經等候了一天了,諸部仍未有決斷麼?”
bradshaw 發表於 2008-5-13 21:31
北疆風雲 第五十章 誓血為盟

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場內一片寂靜。

圖莫爾與幾位可汗簡短交流了下,起身用柔然語答道:“楚將軍,庫提族那日松汗與伏羅族蘇麻可汗並無並議,不過我圖莫爾和賴連族阿木爾汗認為,先前在我們只是答應為趙國出兵,可如今趙國突然與突厥化敵為友,卻又要我柔然諸部去攻打另一部突厥,雖然不算背信棄義,但我們兩族已不想參與。”

齊伍快速將圖莫爾之言譯為漢話,而突厥那邊也是急忙同聲翻譯,程浩然和沙缽略聽了齊皺眉。兩人商議了片刻,程浩然來到楚錚身邊,道:“楚將軍,我等與郭元帥約定三日內返回,如今三日之期早已過了,這些胡蠻群雄無首,如此僵持下去何時是個結局?不如我等還是先去北疆大營再說吧。”

楚錚毫不客氣地說道:“柔然諸部能否參戰極為關鍵,若東突厥當真覺得可有可無,恕在下無力履行先前約定,東突厥生死存亡與我再無半點干係。”

“如若趙秦兩國真能與我東突厥齊心協力,西突厥全軍覆滅指日可待,根本無需胡蠻插手。楚將軍口口聲聲為我東突厥著想,可到底有何良策,胡蠻在其間又有何用處卻絲毫不肯透露半分,怎能取信於人?”

楚錚沈默片刻,緩緩說道:“待到時機成熟之時,在下自然會將詳情告之。”

“到底何時所謂時機成熟?”

楚錚模棱兩可地說道:“等到程先生對在下相助東突厥之心再無疑慮,或許就是時機成熟之時了。”

程浩然怒道:“楚將軍莫非存心戲弄程某?”

楚錚看著程浩然,突然覺得一股煩燥湧上心頭,道:“程先生真若這般想法,在下也無可奈何,你我就此一拍兩散。”

程浩然森然說道:“楚將軍,你莫要欺人太甚。休要忘了這是在我東突厥大營附近。”

“那又如何?柔然諸部數萬人就在此十裏以內,真若動手先行趕到的定非你們東突厥!何況……”楚錚伸出雙手,兩掌緩緩握為拳。袍袖無風自鼓,“在此之前。楚某至少有八成把握取程先生與你家大汗性命。”

程浩然只覺一股無形大力湧來,持他平平推開數步,頓時臉色大變。

“去吧,與你家大汗再商議商議。楚某在此恭候。”楚錚說完,對程浩然不再理會。

武媚娘望著程浩然的背影,忽道:“你何故意激怒他?”

楚錚否認,道:“我何嘗故意激怒他了。只是這人太無自知之明,也不想想現今的東突厥有何資格與我討價還價。”

武媚娘搖了搖頭,道:“你離開北疆大營後。在你舅舅王將軍處逗留了兩日,所談之事又不讓他參與,今日眼看又拖了一天,他對你不滿亦情有可原。況且以你的口才大可以將話說得委婉漂亮,何必用方才那最後幾句恐嚇於他。說真的。我還從未見過你流露過這般強的殺氣。”

“也許吧”,楚錚沈默了會喃喃說道,“我不知道自己正在做地一切是對是錯,或許借激怒東突厥從而收手,現在還來得及。”

這話說得沒頭沒腦。武媚娘卻似懂了。歎道:“是啊,這事確實很難定奪。”

楚錚苦笑一聲。道:“你也看出來了?”

“你叫齊伍秘密返回赤勒部,又吩咐我做的那些事,若再看不出來也未免太小瞧我了。只是楚錚,說你天生反骨真是一點都沒錯,到哪都不會安分守己。不過你這般做究竟有幾成把握?”

楚錚斟酌了番,道,“原本只有四成,現已有七成。”

“七成把握已是很大了,”武媚娘懶懶地靠在楚錚肩上,“至少柔然諸部有我在你就放心好了,這些人不是看上了你許諾的好處就是收了東突厥地財物,對出兵一事並無異議,只是按你所說先敲詐東突厥一番罷了。”

“反正一切由你自個定奪,大不了你同我一樣聲敗名裂,我二人隱姓埋名浪跡天涯去。就是不知道到時你另外幾個相好願不願陪你了。”武媚娘吃吃笑了起來。

程浩然回到沙缽略身邊,將方才情形一一稟報。沙缽略倒是並不惱怒,撫著虯鬃長須沉吟良久,反問道:“浩然,你認為該如何?”

程浩然此時已冷靜了下來,考慮了下其中利害,道:“大汗,不管與秦趙兩國會盟如何,眼下最關鍵便是這些柔然人。臣以為無論國與國還是人與人之間,不是曉之以情理就是動之以利益,我東突厥此番東來,一路上與不少柔然部落結下深仇,其中便有圖莫爾的赤勒部,雖說方才大汗已許諾送給柔然各部八千頭羊,五千兩黃金,可如今看來收效甚微。”

沙缽略想了想,斷然道:“浩然,你告訴他們,我願再送給柔然四大部族一萬頭羊,五千兩黃金,以示誠意。”

程浩然一驚,忙道,“大汗,黃金倒也算了,可那麼多羊送出去,我們自己就所剩無幾了,往後該如何是好?”

沙缽略搖搖頭道:“浩然,你們漢人不是有一句話,叫做什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算了下,如果能打敗達頭那賊子,餘下地食物足夠支援我們回到突厥,到那時還怕沒有食物麼。如果上天註定我東突厥在這裏亡族,留了那些羊又有什麼用?”

程浩然心中佩服,點頭道,“大汗說的是。”

“楚將軍,那突厥人說沙缽略願再送拾柔然一萬羊和五千兩黃金。”齊伍走過來輕聲說道。方才武媚娘與楚錚竊語時他一直躲得遠遠的,齊伍很清楚,楚將軍雖已經將自己當成了心腹,但主人的私事還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楚錚向柔然部的幾位可汗望去,只見即便圖莫爾亦為之動容,不由輕輕歎了口氣。

武媚娘卻是眉開眼笑,貼在楚錚耳邊說道:“沙缽略真是大方,按事先約定,媚娘目前至少也有兩千頭羊了,嘻嘻。”

楚錚哭笑不得,道:“這有何用,日後你回中原難道還趕著幾千隻羊兒回來?”

待那翻譯的突厥人說完,沙缽略突然站起身來,一手指向天空,大聲說了句突厥語。那翻譯愣了愣似有些意外,隨即醒悟過來,也忙舉起一手,用柔然語高聲說道:“我家大汗在這裏對天發誓,只要大汗活著一天,突厥絕不踏入北疆草原一步。”

沙缽略取下頭盔,捋起左手衣袖用刀在手腕輕輕一劃,鮮血滴入自己的頭盔中。一旁的程浩然住裏面倒入馬奶酒,那翻譯道:“我家大汗願與柔然族各位可汗誓血為盟,從此永為兄弟。”

圖莫爾看了看楚錚。楚錦知道事已成定局,起身長笑道:“在下楚錚,願為東突厥和柔然諸位可汗做一見證。”

圖稽爾等人上前往那頭盔內一一割腕滴血。沙缽略忽笑著用中原話說道:“楚將軍,可否願與我等一同誓血結為兄弟?”他從小與程浩然一同長大,又仰慕中原文化,一口中原話說得頗為流利。

楚錚忍不住揉了揉鼻子,推辭道:“在下年紀幼小,身份低微,怎敢與諸位大汗稱兄道弟。”

沙缽略大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說起來我東突厥與秦趙聯軍會盟,沙缽略與各位柔然可汗結為兄弟,都是由楚將軍一手促成。能與楚將軍結為兄弟,沙缽略榮幸之至。”

“沙缽略大汗說得好。”圖莫爾在一旁也推波助瀾,在他看來拉上楚錚一同結拜有百利而無一害,就是有些對不起自己女兒哈婭了,哪有侄女嫁給叔父地。

那日松等人也深表贊同,圖莫爾笑道:“楚兄弟,請!”

楚錚無可奈何地也挽起袖子割腕放血。這些塞外蠻族一年難得洗次澡,幾條胳膊湊在一起,更顯得楚錚皮膚白皙粉嫩,武媚娘看在眼裏,忍不住咽了幾記口水。

沙缽略端起頭盔喝了一大口,交給旁邊圖莫爾,一圈下來最後輪到了小不點楚錚。楚錚捧著頭盔,剛湊近鼻子一股異味熏得他差點就扔了出去。而且一想起這酒是好幾人喝剩的,楚錚腹內就感到洶湧澎湃,暗想老子才不與你們這幫大老爺們玩間接接吻,便屏住呼吸,盔頂斜朝天喉結滾動做出痛飲狀,其實是口中吐出一波波真氣將酒阻住,一滴都未沾唇。

“痛快!”楚錚一邊用袖子抹抹嘴,一邊順手將頭盔往草叢一擲毀屍滅跡。沙缽略和圖莫爾等人誰也想不到也沒看出這小子在作假,見楚錚也喝完了,齊齊仰天大笑。

武媚娘過來將楚錚手上傷口細細包紮好,低聲贊道:“好手段。”

楚錚瞪了她一眼,武媚娘沖他扮了個鬼臉,不再說了。

程浩然見楚錚也飲了酒,心中略定,走上前來長施一禮:“楚軍,請恕方才程某失禮之罪。”

“程先生請起,”楚錚將他扶住,“先前在下也是不是,怪不得先生。”

程浩然又自責了一番,道:“此地既是已了,我等還是早些起程連夜趕至北疆大營,以免郭元帥有何誤會。”

“程先生說的是。”楚錚轉身向柔然部的諸可汗說道,“各位……哥哥,小弟就此告辭了。”

看著有的甚至比父親還要年長地幾位結拜大哥,楚錦真是有些鬱悶。
bradshaw 發表於 2008-5-13 21:37
北疆風雲 第五十一章 三方會盟(上)
-
楚錚和程浩然連夜兼程,走到半路正巧遇上王明泰派出的親兵。為首之人名叫杜承恩,是王明泰夫人的嫡親侄子,與楚錚勉強可說是表兄弟,平日裏關係亦是不錯。

杜承恩見了楚錚,大鬆了口氣,也顧不上行禮,將楚錚拉到一邊將大營內近況簡短說了下。楚錚一聽薛方仲居然親自前來也是大感意外,心中掠過一片陰影,薛方仲和郭懷在一起會不會談及蘇巧彤?楚錚不敢怠慢,一路快馬加鞭直奔北疆大營。

楚錚步入郭懷大帳,單膝及地道:“末將幸不辱命,沙缽略對大帥所擬結盟細節基本無異議,東突厥使臣程浩然一行正在帳外等候。”

郭懷一顆心總算是落了地,道:“楚將軍請起,此番辛苦了!”

楚錚站起身來,只見薛方仲和孟德起坐一旁,薛方仲更是笑得有些不懷好意。

楚錚故作訝然:“薛元帥?”

郭懷愣了下笑道:“本帥倒是忘了,你與薛兄早已見過了。錚兒,聽孟統領道薛元帥對你評價甚高啊。”

“那是自然。”薛方仲點頭說道,“至少當世年輕一輩中,無人可與楚將軍相提並論。”

郭懷和孟德起愕然,不明白薛方仲為何將楚錚捧得如此之高。郭懷咳嗽了聲道:“薛兄何以見得?”

薛方仲哈哈一笑:“郭兄有所不知,薛某雖只與楚將軍只有一面之緣,但已間接交手過數次,薛某慚愧啊,均是完敗。”

楚錚不等震驚中的郭懷反應過來,搶先說道:“薛元帥與我家大帥並稱當世兩大名將,與胡蠻一戰更是名動天下。末將尚是孩童時便已如雷貫耳。只是使間和指使密探並非薛元帥所長罷了。何況薛帥所指多半乃家父之功,末將愧不敢受。”

這番話明贊暗諷,郭懷心中暗暗叫好。幾個月前,儲君和吏部尚書唐孝康被刺,楚名棠與他主持搜捕西秦細作之事,前後共擒獲三百餘人,僅六品以上官員就有十人之多,遍及朝中六部。郭懷震驚之餘對楚名棠佩服得五體投地,只是嘴上從不說而已。經過審訊。郭懷才知道西秦細作居然大都由薛方仲和他的義女薛巧芳掌控,不由心生鄙夷,堂堂一國兵馬大元帥居然還做這等陰暗之事。

“楚將軍不得無禮。如今我趙秦兩國聯手禦敵,這些陳年舊事就不要再提了,還是多用心些當前戰事吧。”郭懷明裏是在訓斥楚錚,可語中何指誰都聽得出來。薛方仲如坐針氈,臉色忽紅忽白。

楚錚借機下臺,忙道:“大帥教訓的是,這……東突厥使臣已至此,大帥要不要見上一見?”

“不必了。”郭懷想了想對薛方仲道,“薛兄。程浩然既是來了,不如我等今夜便細談會盟之事。”

薛方仲勉強笑道:“郭兄是主。薛某遠道而來為客,自然由郭兄做主了。”

程浩繁在營帳外來回走了數圈,看著不遠處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趙軍,心中不安。來到北疆大營已經快兩天了,可是郭懷始終沒有再見他一面,就連先前對自己禮數周到的薛方仲也不見了蹤影。實在有些詭異。

一名突厥士兵向程浩繁走了過來,躬身道:“程先生。班爾將軍有請。”

程浩繁點點頭,跟在士兵身後走去。他名為東突厥正使,但使團內真正做主的卻這班爾將軍。程浩繁與程浩然兄弟自幼明爭暗鬥,論才學機謀,程浩繁從不認為自己比自己堂弟來得差,可是程浩然深得東突厥可汗沙缽略的信任,又是長房長子,程浩繁只得眼睜睜地看他榮任程氏家主,一怒之下索性隻身投靠了達頭可汗。可在西突厥這些年,即使在突襲沙缽略時他出謀劃策立下首功,卻仍然不得重用。如果這次不是跟漢人來和談,恐怕自己最多不過任一副使。

到得班爾帳外,經士兵通報,程浩繁才走了進去,只見使團內主要人物都已到齊。程浩繁躬身為禮道:“屬下見過班爾將軍。”

班爾微微頜首,吩咐人給程浩繁看座。

待程浩繁坐下,班爾環視一眼道:“我們來這已經有三天了,可一直見不到大趙元帥,本將軍覺得此次和談恐怕有變,因此叫兄弟們一起商量下。”

一時間眾人面面相覷,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達頭可汗率大軍追擊東突厥,沒想到在這裏陷入了僵局,雖然說突厥人自負勇猛無雙,但素聞中原人機智多謀,詭詐多變,此從程氏一族即可知端倪。本以為秦國有意相助西突厥,達頭可汗這才派出使節至此,卻沒想到會是這種情形。

程浩繁早就進言達頭可汗不可對東突迫之太甚,而且北疆又是漢人疆域,漢人絕不可能袖手旁觀。可他人微言輕,達頭可汗擔心沙缽略一日不除,東突厥領地一日不得安穩,仍率大軍一路追了過來。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啊。程浩繁心裏想著,嘴裏卻說道:“班爾將軍有理,此間定有蹺蹊,那郭懷將我等安置在這大營偏僻之處,更對我等嚴加監視。初時尚可說謹慎行事,但如今看來,怕是別有用意,班爾將軍,屬下覺得此乃緩兵之計,宜當速派人送信,叫我家大汗有所防範。”

“嗯,程先生說得有理,不過此行危險已極,不知哪位兄弟願意前往?”班爾環視帳內。

眾突厥漢子紛紛請纓,程浩繁看了不由搖頭暗道:“一群匹夫,實在難堪重任,若真與秦趙名將對陣,必大敗而歸。”

程浩繁不等班爾決斷,又道:“班爾將軍,若秦趙真有歹心,外面防守必然嚴密,若只是單一行事,恐難逃出此地,應該多派些人同時前往。”

班爾贊同地點點頭。對眼前地程浩繁班爾可說素無好感,這人為人倨傲,說話也是拐彎抹角從不一次說完,但不可否認如論才華西突厥中少有可及者,便問道:“先生地意思讓幾人同時沖出這裏?”

程浩繁回道:“回稟將軍,今日夜間先讓部分人等製造事端,強行出營與秦趙守營士兵發生衝突,吸引其注意,另再派幾人趁亂秘密擒下秦趙士兵,換下服飾,遮好面目,從不同方向離營,如此方有離營出北疆之可能。”
bradshaw 發表於 2008-5-14 08:48
北疆風雲 第五十二章 三方會盟(中)

楚錚剛走出帳門,一人迎上前來笑呵呵地拱手道:“楚將軍辛苦了。”

楚錚一看,原來是新任軍需官李煥。說來這李煥在北疆大營已經快三十年,從一小軍士做起,一路緩步爬升至軍需營主薄,原本以為就此到頭,再幹兩年便準備告老還鄉,卻不想原上司何平突然被統領大人撤職查辦,軍需營主事之位竟落到了他頭上。

“原來是李主事,在下有禮了,不知有何指教?”楚錚笑著施禮道。

“不敢不敢。”李煥忙不迭還禮,“楚將軍的營帳下官已經佈置好了,與大帥住處相鄰,如有不到之處盡請吩咐。”

楚錚道:“有勞李主事了。只是在下之事暫且不急,東突厥使臣不知安置在何處,煩請李主事派一下屬為我等帶路。”

李煥一愣,道:“楚將軍一心為公,令人佩服之至,下官自當親自作陪。”

李煥將楚錚和程浩然一行帶至事先安置好的住處。楚錚走進程浩然的營帳,徑直坐了下來,也不開口,李煥心中一凜,知道二人還有事相商,忙道:“楚將軍和程先生先稍作歇息,下官先行告退。”

楚錚對東突厥的人如此上心,李煥覺得有些意外,出帳後趕緊命人去小伙房看看還有沒有茶水和點心。他對楚錚一直心懷感激,那夜如果不是精銳營將大營鬧得雞飛狗跳,這位子怎麼也輪不到自己,何況這少年將軍家世顯赫,日後前途無量,多巴結巴結有益無害。

下人很快端過來兩個食盒,李煥打開看了看,只見點心和茶水仍然氣騰騰,不由贊許地點了點頭。便請楚錚親兵稟報過一聲,親自端著食盒送了進去。楚錚嚇了一跳,這軍需營主事之職比自己最多也只低半級,這可有些熱情過份了,忙站了起來客套一番。

李煥不顧楚錚阻攔,強行取出茶水點心放於楚錚案上。猶豫了片刻,李煥走到程浩然身邊也為他擺上一份。

程浩然起身稱謝。李煥管理軍中輜重多年,心思極細,聽出這人有些心不在焉,抬頭一看只見眼前此人雙眉緊鎖。滿臉陰沈,好似別人欠了他八百兩銀子似的。不由大怒:什麼東西!堂堂中原人非要跑去為蠻族當狗,居然還敢在這邊擺臉色給人看。真他媽不知死活。

“這位想必就是東突厥使臣程先生吧,”李煥冷笑一聲,“真是巧了,行營西北角也住了位程先生,只不過他是為西突厥效力。還有人曾道二位都是我朝開國重臣程大將軍之後,李某根本不信。並將那嚼舌之人痛駡一頓。今日有幸得見。敢問程先生這傳聞是真是假?倘若是真,李某還需向那人負荊請罪去。”

程浩然臉若豬肝,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在路上他便已知西突厥也派遣使臣到此。為首之人正是自己的堂兄,程浩然陡聞此事心中惱怒,只是當時急著趕路,直到這裏才向楚錚發難。

楚錚心中暗笑,這李主事老則老,可這張嘴巴還是挺厲害的嘛。

李煥見程浩然不答,故作恍然狀:“程先生既然不答,想必此事必定是假。李某回頭定要再羞辱那人一番,這等無稽之言居然也會相信。”

一口惡氣出過,李煥心態也平了,向楚錚告罪一聲就此離帳。

李煥走後,楚錚咳嗽一聲,道:“程先生,方才……”

“楚將軍不必說了,”程浩然長歎一聲,道,“程某既是來此,便早已準備受他人羞辱了。可程氏一族已無退路,唯者與東突厥生死與共,況且沙缽略可汗已向天立誓,他有生之年突厥絕不再犯北疆,請將軍明鑒。”

“在下明白。”楚錚點點頭,道,“這兩日連夜趕路,程先生想必也累了,今晚我家大帥和那薛方仲還要與先生詳談三方聯盟之事,還是先歇息會兒吧。”

程浩然眼睛一亮:“此話當真。”

“絕無虛言。”楚錚微微笑道,“至於西突厥之事,程先生不必放在心上。”

程浩然起身長揖到地:“多謝楚將軍。”

“先生不必多禮。”楚錚上前將程浩然扶住,“對了,先生的隨從中最信任何人,可否借在下一用?”

程浩然想了想道:“程某侄兒程允聞,此子武藝高強,沉穩幹練,乃我程氏一族後輩翹楚。”

“那就他吧,不過……”楚錚沉聲道,“在下需他所做之事甚為兇險,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憂,程先生可否捨得?”

程浩然一聽,有些猶豫不決,道:“楚將軍如若方便,可否告知在下是為何事?”

楚錚在程浩然耳邊輕聲說了,程浩然神色一變,斷然道:“程某定告誡允聞,絕可不違楚將軍之命,如若被人察覺即刻自盡!”

※※※※※※※※※※※※※※※※※※

李煥仍在帳外等候。楚錚一笑,正待開口,忽聽有人叫道:“小五,何時回來的?”

這麼稱呼自己的除了三哥楚原再無他人,楚錚轉身看去,只見楚原和展仲群匆匆趕來,不由問道:“三哥,展兄,何事這般匆忙?”

楚原一把將他拉了過來,低聲道:“西突厥那邊似有異動,我二人正要去稟報大帥。”

楚錚雙眉一揚:“有何異常?”

展仲群道:“據附近幾個哨臺上的精銳營弟兄稟報,今日一早西突厥一些官員模樣的人齊聚使臣帳內,一個時辰後才陸續離開,而後營內人員走動頻繁,甚至還有人等在檢查馬匹,似圖謀不軌。”

“三哥,你速將此事稟報大帥。”楚錚斷然說道,“展兄,帶兩百精銳營弟兄隨我去西突厥營地。”

楚錚又把許唯義叫了過來:“知會洪文錦,全營戒備,不得任何人進出!”

“遵命!”

楚錚與展仲群等人來到西突厥營地附近,楚錚忽停下腳步,問道:“展兄,西秦軍也駐紮在此地?”

“正是,領軍之人名叫顧明道。”展仲群答道。

“是這小子。”楚錚喃喃說道,“白馬將軍顧明道。哼哼,騎白馬的不一定是王子,也可能是唐僧……”

展仲群直聽得雲裏霧裏不知所云。楚錚莫名其妙地笑了幾聲,道:“此事應告知秦軍一聲。展兄,我先去拜會拜會他,你在此小心戒備。”
bradshaw 發表於 2008-5-14 08:57
北疆風雲 第五十三章 三方會盟(下)

“大趙國北疆兵馬大元帥帳都參將、北疆大營禁衛營主將楚錚求見顧將軍!”

聽著侍衛常鵬向門口秦軍軍士報上自己名號,楚錚忍不住搖了搖頭,太長了,讀起來累。可一想起父親楚錚就不再抱怨,楚名棠的官職、爵位、封地以及兼職加起來足有好十幾個上百字之多,就算自己內力深厚都無法一口氣念下來。

沒過多久,只見顧明道快步走出營門,連連拱手:“楚將軍大駕光臨,顧某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在下不請而來,怎能怪得顧將軍。”楚錚還禮道。上次楚錚只是與顧明道在馬上交手,事後沒有怎麼接觸,今日再度會面才發現這小子白馬將軍不是白叫的,身材修長挺拔,舉止從容大度,劍眉鳳目(古人大都單眼皮),怎麼看都是一標準美男。更讓楚錚為之鬱悶的是顧明道竟比自己高了大半個頭,和他說話還需微微仰視。楚錚忍不住心裏嘀咕,照理來說自己都快十八了,從小營養水平也不差啊,怎麼就比不過人家呢。

兩人客套了幾句,顧明道拉起楚錚的手:“顧某光顧著說話了,楚將軍快快裏面請。”

楚錚不動聲色,將顧明道的臭手推開,道:“多謝顧將軍好意,在下前來是有要事相商。”

顧明道一愣:“不知楚將軍所為何事?”

楚錚將西突厥營地的異常情況說了,顧明道神色也變得嚴峻起來,他也早知留下這西突厥使團只為掩人耳目而已,道:“這些該死的突厥蠻子!楚將軍準備如何處置?”

楚錚答道:“就地繳械,嚴加看管,如有不服者格殺勿論。”

“楚將軍所言極是。”

顧明道回薦道:“來人,傳令下去,速將西突厥使團圍住。絕不可放走一人。”

楚錚阻攔不及,只好道:“多謝顧將軍。”

“此乃顧某份內之事。我家大帥也曾叮囑嚴防西突厥。”顧明不識好歹地又拉住楚錚小手,“走。你我一同前去捉拿這些突厥人。”

楚錚忙推辭道:“西突厥使團不過百人,楚某這些下屬已是足夠,不敢煩勞顧將軍大駕。”

顧明道卻說道:“楚將軍有所不知,這些突厥人除了那程浩繁等少數幾人。其餘都是百裏挑一的好手,切不可大意。”

楚錚心中一凜,這西突厥使團陪同秦軍而來。自己還未曾與之接觸過,而顧明道是薛方仲最為看重的年輕將領,他都如此謹慎定有他的道理。便不再反對。

顧明道點了一百親兵,與楚錚等來到西突厥營門前。看著緊閉的營門,楚錚笑了笑,對顧明道說道:“是否命人先去稟報一聲?”

顧明道懶懶地說道:“何必多禮。”說完走上前去,一個大腳蹬出。營門頓時四分五裂。

精銳營和顧明道的親兵迅速湧入。占住有利方位,而週邊的秦軍則依靠柵欄。張弓搭箭嚴陣以待。

西突厥使團早已得到稟報,程浩繁站在眾人之首,小腿肚忍不住打顫,強自鎮定道:“顧將軍,你這是何意?”

顧明道前段時日受薛方仲之命與程浩繁結交,經常和他推杯交盞稱兄道弟,一時間拉不下面子:“這個……楚將軍?”

楚錚一臉冷酷:“奉大帥令,請西突厥使團暫且交出馬匹與隨身兵器,以示聯盟之誠意。”

程浩繁向楚錚看來:“這位將軍是?”

楚錚打斷道:“本將軍是何人你不必過問,我只問你,交還是不交。”

班爾見來人這般氣勢,知道已無可化解,一伸手將程浩繁撥到旁邊,緩緩從腰側抽出彎刀,用生硬地漢話答道:“要我交出兵器,先勝過我手中刀。”

“怎麼會說我中原話的突厥蠻子不少啊,不過這倒也省事了。”楚錚臉色一沉,“拿下。”

魯行見班爾手中那刀長不過兩尺,刀身極薄形狀怪異,與中原武林兵器大不相同,不由技癢,聽楚錚已經下令,忙道:“我來。”

這魯行乃飛鴻門門主葛啟遠地師弟,一手雁翔刀法著實了得,在精銳營中武功可排前五之列,楚錚見他請戰,點點頭道:“魯兄小心。”

魯行來到班爾面都,長刀遙指:“突厥蠻子,還不快些棄械,你家魯大爺還可放你一條生路。”

班爾兩條眉毛慢慢豎起,冷笑一聲:“找死。”也不見有何動作,瞬間便來到了魯行面前,反手一刀向他頸部而去。

魯行吃了一驚,手底卻不敢絲毫懈怠,也不招架抬手反以刀作劍直刺班爾胸口。他出抬速度雖不及班爾,可他的刀比兩手長出近一尺,而這一刺走地更是最短的直線距離,反而後發先至。班爾只得側身閃開。同時彎刀削向魯行手腕,魯行稍稍收招,刀柄一沉格開彎刀,一個箭步上前對著連刺三刀,逼得班爾不得不往後退去。

魯行這幾招簡單實用,正是從楚錚傳授的青龍刀法中演化而來,一旁觀戰的精銳營頓時大聲喝彩。顧明道忽然想起當初楚錚就是把長刀當成長槍來用,把自己逼得狼狽不堪,不由苦笑,真是什麼樣地將軍帶什麼樣的兵,這話一點也不假。

班爾臉上閃過一抹青氣,忽然轉身手中不知何時多了把匕首,將長刀格開,身子如陀螺般旋轉起來,彎刀忽砍忽削淩厲無比,魯行連攻十餘招也無法攻入對方刀圈內,反而被對手抓住一破綻,逼得手忙腳亂,直往後退去。

班爾獰笑一聲,彎刀虛晃,右腳橫掃魯行下盤,魯行措不及防,只得跳起閃過。班爾貼著地面一個盤旋到了魯行身下,刀影連閃,魯行在空中勉強擋開兩刀,第三刀再也躲不過去,不由心中一涼,正要閉目等死,忽覺衣領一緊,身子如騰雲駕霧般飛了起來。

展仲群忙上前將魯行扶住:“魯兄覺得如何?”

魯行搖了搖頭,驚魂未定:“沒事。多謝展老弟,那蠻子好生了得,我老魯還從未見過這般詭異的刀法。”

展仲群並不回答,兩眼緊盯著正在和班爾交手地楚錚,只見方才威風八面的班爾沒過多久便已被楚錚逼得縛手縛腳,楚錚出手很簡單,就格、擋、抓三下,可無論班爾彎刀從何方向出招,楚錚總能搶先一步格住他手臂,那刀根本無法及身,如果不是班爾變招極快,早被楚錚拿住脈門任其宰割了。

“難怪楚將軍一直教導我們隨機應敵,不可拘泥於招式,我老魯今日總算是服了。”魯行看得直吸涼氣,忽輕輕拉了拉展仲群衣袖,“展兄弟,我老魯向來直言直語,有句話你可別見怪。”

展仲群並不回頭,口中說道:“魯兄請說。”

“你那義父展風樓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報仇的事……不如算了。”

展仲群身軀一震,兩拳捏得咯咯直響,魯行忙道:“算我沒說,算我沒說就是了。”

一旁的三合門門主朱通卻道:“展兄弟,老魯說的也有道理啊。”

良久,展仲群澀然說道:“朱兄,我展仲群不是為義父報仇,只是想替展家上下的老有婦孺討個公道。”

朱通正想再勸,忽聽楚錚高聲喝道:“精銳營聽今,二人一組分而合擊,突厥人生死勿論,切不可大意。”

展仲群第一個衝了出去,轉眼來到程浩繁身前,還沒等他出手,程浩繁就已撲通跪下,顫聲道:“小人願降。”

展仲群呸了一聲,順手將他拎起,抬膝往他小腹上一撞,程浩繁吱唔一聲痛得縮成一團,眼淚鼻涕直流。展仲群點了他穴道扔到一邊,又向幾個身著華服的突厥人沖去。

顧明道回頭對身後兩人道:“既然來了,我等也不能就這麼看著,動手吧。”

兩人應了聲是,帶著秦軍也殺入戰圈。

突厥使團中果然有不少高手,精銳營這些人都是項千帆、魏少中等人地傑出弟子,但以二對一仍有幾對完全處在下風,幸虧多數突厥也不過是普通地勇士,三兩下也就解決了,空出來的人手迅速補到別地組合,而朱通與魯行二人也在場中游戈,時不時出手相助,這才沒有什麼傷亡。待秦軍加入戰圈後西突厥更處劣勢,顧明道身後那二人竟也是罕見的高手,如蝶穿亂花般手下無三合之敵,不到一柱香的功夫,突厥人已躺了一地,只有七八個仍作困獸猶鬥。

此時班爾也已是強弩之末,招式散亂,臉上汗水涔涔而下。楚錚一聲長笑,屈背含胸,右拳忽從脅下擊出,班爾揮刀去擋,卻不料楚錚這拳突然凝住,猶如整個空間都已停滯,班爾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彎刀堪堪從楚錚拳前掠過,心知不妙,正想往後退,卻見眼前那拳陡然變大,班爾只覺面部一麻,似靈魂出竅一般不知身何處,漸漸陷入無限黑暗。

“哼,果然是龍象伏魔拳。”

楚錚緩緩轉過身來,只見兩個二十余歲的秦軍校尉惡狠狠地盯著自己,不由微微一笑:“兩位是?”

“在下寇仲。”

楚錚大驚失色,小心翼翼地向另一人問道:“閣下是否姓徐……名子陵?”

另一人怒道:“放肆!在下姓寇名詠,我二人乃大秦寇家子弟。”

楚鋒頓時渾身輕鬆,拍拍手道:“這麼凶幹嘛,想打架麼?”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