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楚氏春秋 作者:寧致遠 (連載中)

ALA525 2008-5-9 05:55:1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59 184631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10:16

北疆風雲 第二章 北疆首戰(下)

大軍此次扎營緊靠著一片樹林,楚錚帶著這數百名黑騎軍趕到時,外圍的軍士們都已退到林中,借著樹木的掩護張弓以待。接替周寒安之職的黑騎軍偏將洪文錦迎了上來,道︰“楚將軍,情形有些不妙,來襲之敵竟似有近萬人。”

    楚錚一驚,向遠處眺望去,只見數里外的山崗上,人站得密密麻麻,不禁問道︰“難道是突厥人已越過了北疆大營的防線?”

    洪文錦搖頭道︰“不是,據末將看,可能是北疆幾股盜賊聚集而來。此番我等押送的軍需輜重超過以往近一倍,想必因此引來這些賊人垂涎。”

    這一路上楚錚從洪文錦和那胖乎乎的軍需官口中多次提起北疆盜賊之事,聞言並不驚訝,冷笑道︰“這些賊人算是撞到鐵板了,他們做夢也沒想到此番押送軍需的乃是名震天下的黑騎軍。”

    洪文錦听了心中極為受用,笑道︰“將軍說的甚是。”

    “听聞北疆有股最大的馬賊灰胡兒,洪將軍在北疆時曾與這些賊人交過手,覺得他們身手如何?”

    洪文錦想了想,道︰“灰胡兒大都是胡漢混血,既不容于胡,也為漢人瞧不起,但來去如風,極為剽悍,人數亦達六千之眾,我五千黑騎軍對上他們,勝負僅為五五之數。”

    楚錚點了點頭︰“此番灰胡兒想必也來了。”

    洪文錦神色凝重,道︰“不錯,我等八千軍士加上輜重兵三千人,尋常盜賊根本無膽前來。”

    “此地距北疆大營還有多遠?”楚錚問道。

    “快馬加鞭僅需一晝夜便可到達。”

    “兵法有雲︰十則方可圍之。兩軍都不過萬余人,賊人若想進攻我軍只能集中一點,我等倚林列陣便無懼之。另,洪將軍,速遣十名軍士繞道至北疆大營,請孟統領速派兵來援。”

    洪文錦放下心來,他方才就擔心楚錚年少氣盛貿然出擊,若是如此,那些馬賊如果為了這些輜重而硬拼,殺敵一千自折八百,那麼八千將士定是傷亡慘重。

    距樹林不遠那座山崗上,十余騎並肩而立。看著趙國官兵有條不紊退入林中,一個文士模樣的人長嘆道︰“本想打趙軍一個出其不意,如今看來難了。”

    居中一個虯髯大漢怒道︰“齊伍,把韓尚叫來。”

    一個灰衣人匆匆跑來,虯髯大漢喝道︰“趙軍為何這般快便發覺我等行蹤?不是吩咐你們將他們的斥侯盡數清除,你與那幫手下是怎麼辦事的。”

    韓尚漲紅了臉,道︰“首領,趙軍的斥侯十分狡猾,我等方靠近他們便向樹林逃去,屬下覺得這些斥侯似對我北疆圍捕之術極為熟悉,不像是中原的軍士。”

    虯髯大漢一愣︰“你能確定?”

    韓尚點頭道︰“那些斥侯逃跑時回身射箭的手法姿勢,與北疆大營的一模一樣,屬下絕不會看錯。”

    虯髯大漢沉吟道︰“難道是孟德起擺下的圈套,想滅我灰胡兒?”

    那文士說道︰“這倒不見得。六弟在北疆大營多年,若有上萬兵馬的調動定瞞不過他。此番除了華長風所帶的兩萬人在百里外游弋,近半月來並無其他兵馬離開大營,那四萬黑騎軍更是遠在秦趙交界之處。秋某猜想這些斥侯或許是由京城返回的北疆大營之人,人數應該不會太多。”

    旁邊一身披盔甲的婦人道︰“大哥,當斷則斷,那兩萬趙軍距此不過大半天的路程,若被他們察覺了,我等可就前功盡棄了。”

    那齊伍叫道︰“大嫂說得不錯,首領,動手吧,這賊老天沒有一點轉暖的跡象,若不搶下這批輜重,大伙的日子都沒辦法過了。”

    虯髯大漢唔了一聲,對身邊一人說道︰“呼魁,按先前之約定,命你部下一千人為先鋒,沖擊趙陣。”

    呼魁有些猶豫,齊伍冷笑道︰“怎麼,呼首領見了有北疆軍在此便害怕了?若是如此,盡可帶你的手下滾蛋,就這點膽色也想來分一杯羹。”

    呼魁怒氣上涌,道︰“齊三哥也太小瞧人了,我呼魁豈是貪生怕死之輩。只是趙軍已退入林中,貿然沖擊只怕傷亡巨大,我呼魁手下只有一千五百余人,為了這些輜重將兒郎們的性命全搭進去可不值。”

    那婦人安撫道︰“呼魁,夫君的意思並不是讓你等直沖入林中,只去先去試探一番,你且放心,妾身自會帶領兩千子弟為你壓陣。”

    呼魁拱手道︰“還是大嫂明白事理。既是如此,呼魁這就點兵出戰。”

    呼魁走後,齊伍道︰“大嫂,呼魁本是個奸詐小人,當年二哥之死恐怕也與他脫不了干系,何必管他死活。”

    婦人面色凝重,道︰“三弟,大敵當前,我等不宜再生事端,應齊心協力才是。押運輜重的趙軍就算不是北疆軍,從其退入林中之態來看,亦是一支訓練有素的精兵,僅靠我們灰胡兒恐怕難以成事。”

    “夫人說的有理。”虯髯大漢說道,“以前舊賬等日後再算。走吧,我等一齊下去吧。”

    呼魁來到自己軍中,道︰“鄭普,告訴兄弟們準備出戰。”

    一青衣人說道︰“大哥,真的要出戰啊?”

    呼魁翻身上馬,道︰“既然來了,肯定要應付一下,否則呂問天若是翻臉了,我們逃都來不及。再說了,那麼多的軍中輜重,如果真拿了下來,灰胡兒肯定不能全吃下,我們這一年也就不用愁了。何況呂問天老婆何勝男也帶了兩千人在後為我們壓陣,不過話又說回來,還是謹慎些為好,老二,你帶上六百人去那林邊試探一番,見情況不妙就立即回頭。”

    鄭普應道︰“小弟明白了。”

    鄭普點齊了六百人,反復交代了幾句,小心翼翼地策馬向趙軍藏身的樹林馳去。

    灰胡兒首領呂向天之妻何勝男帶著兩千灰胡兒在一里外不緊不慢地跟著,齊伍冷笑道︰“青衣盜真是些卑鄙無恥之徒,這哪里有一千人。”

    何勝男說道︰“不必管他。此行以試探為主,他們青衣盜也只能欺欺尋常百姓,林中若真是北疆大營的軍隊,去五百或一千人又有何區別。”

    樹林內洪文錦見有一彪人馬走來,看了片刻冷笑道︰“原來是青衣盜,就憑他們也敢來我黑騎軍陣前放肆。”

    說完,洪文錦對楚錚道︰“楚將軍,末將請命……”

    楚錚斷然道︰“洪將軍,北疆乃是黑騎軍故地,此戰由將軍自行決斷,不必請示于我。”

    洪文錦匆匆抱拳示謝,回首喝道︰“衛泰,命你率五百騎,等敵距林百五十丈時正面迎擊;李元宗,命你率一千五百騎,全速斜插斷其後路阻擊其援軍,並助衛泰在敵後援上來之前,將來敵一舉殲滅,不得放走一人!”

    李元宗與一黑瘦軍官齊聲道︰“末將遵命!”

    洪文錦沉聲道︰“此戰乃我南下黑騎軍重回北疆之首戰,定要打出威風來,否則到了大營,舊日的兄弟們還以為我等在南線光吃喝長膘了。”說完又回首對另一名軍官說道︰“馬林,命你部五百人弓拉半弦而射,示敵以弱。”

    “遵命!”

    楚錚等洪文錦施令完畢方道︰“洪將軍,可否讓禁衛軍亦參與此戰?”

    洪文錦一怔,有些為難道︰“楚將軍,禁衛軍從未上過沙場,這般貿然將他們派上去,恐怕……”

    楚錚說道︰“本將軍亦知此事,禁衛軍歷來守護京城,其中將士大都未曾沾過血腥,有的甚至連死人都未見過。但禁衛軍平日較為注重步兵操練之法,雖不如騎兵那樣機動靈活,可防御能力亦有獨到之處。稍後由本將軍領隊,讓他們跟在衛泰和李元宗之部身後,亦可感受一番沙場氣氛。”

    趙國軍法森嚴,楚錚畢竟是此行主將,既是如此說了,洪文錦也不敢再有異議,何況來敵也不過三千人,真出現什麼險情,自己領兵相援也來得及,便俯首道︰“一切由楚將軍定奪。”

    楚錚走入林內,對身後陸鳴說道︰“傳命鄧世方和伍紹一,令他二人召集全體禁衛軍,兩千人攜盾牌短矛,另一千人帶上弓弩,隨時候命。”對楚家來說,京城乃是重中之重,因此楚錚此次赴北疆只帶了陸鳴等四人,其余鷹堂子弟全都移交給了柳輕如掌管。

    陸鳴道︰“將軍,真要他們全部上陣?”

    楚錚輕嘆道︰“此行北疆大營快到了,若這一戰禁衛軍全無表現,到了大營更難有出頭之日,北疆大營只會把他們供著養著,他們也不會只想在此廝混數年便回京城吧。快去吧,听我號令。”

    鄭普帶著那六百余騎不緊不慢地跑著,眼見樹林越來越近。忽聞弓弦大作,一排箭矢從林中射出,青衣盜眾人齊舉盾牌護身,卻發現射來的箭矢綿軟無力,有的甚至尚未到馬前便已墜地。其中一人笑道︰“這也叫弓箭手?北疆娘們的氣力也賽過他們了。”

    鄭普也放心了許多,口中卻道︰“少廢話,還是小心為好。說不定這是趙軍的誘敵之計。”

    另一人取下背上硬弓,張弓搭箭,攸的一聲,長箭直飛入林中。只听林內傳來一聲慘叫,隱約可見一些趙軍往樹林深處退去。青衣眾盜大為興奮,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馬速。

    鄭普叫道︰“弟兄們慢一些,等會同後面大批人馬靠近後再入林。”

    話音未落,樹林內馬嘶聲齊鳴,大隊騎兵從林中沖出,只見那些騎兵黑盔黑甲黑氅,連坐下馬匹的面上也戴著黑色的鐵制護面,在雪地間映射出  寒光。

    這一切對青衣盜來說簡直太熟悉了,見此情形猶如看到了地獄死神的駕臨,只感到全身都在顫抖。一人突然狂喊道︰“是黑騎軍!弟兄們快跑啊。”

    鄭普也驚醒了過來,大叫道︰“魏禿子,帶你部下快些放箭阻擋黑騎軍片刻,其余兄弟隨我撤。”

    可天知道這魏禿子此時身在何處,青衣眾盜對鄭普之命充耳不聞,人人都在急著調轉馬頭想往回跑。只可惜已經來不及了,衛泰與李元宗在樹林內特意往後退了數十丈再沖鋒,這千余騎方出樹林便已全速疾馳,百十丈的距離轉瞬即至。這些青衣盜調轉馬頭沒跑幾步,李元宗所率的五百騎已經斷了他們後路。

    楚錚見青衣盜在衛泰和李元宗兩隊人馬夾擊之下亂成一團,說道︰“洪將軍,你在此密切注意賊人動向,隨時準備接應。禁衛軍隨我來。”

    三千禁衛軍如潮水一般從林中涌出。楚錚一馬當先,卻並未帶著眾軍士沖上前去廝殺,而是從衛泰所部旁邊繞過,向李元宗所在之處趕去。

    何勝男在後面看得分明,不由得呻吟了一聲︰“天啊,居然有黑騎軍在此。”

    齊伍問道︰“大嫂,怎麼辦,他們的兵力遠勝我們,進還是退?”

    何勝男一咬牙,道︰“今日北疆的四大寇都已到齊,我等若轉身便走,豈不失信于人,日後還有何臉面在北疆立足。不如佯裝攻擊,一旦趙軍放箭便迅速後退,與大哥他們會合後再行商議。”

    “小弟明白。兒郎們,上。”

    李元宗對身後來敵毫不理會,目測了一下距離,與對面衛泰幾乎同時喝道︰“取弓,箭尖微垂半分,放箭!”趙國軍隊歷經戰陣,似衛泰和李元宗這等將領,早就熟練掌握如何在亂軍叢中放箭殺敵而不傷己方,似青衣盜這般聚集在一起,其射箭角度更容易估算。

    楚錚此時也已趕到,見馬賊的援兵距此已近百丈,喝道︰“全體下馬!原禁衛十一營一隊至三隊和混合營上前十步,成弧形結盾陣。其余人等持短矛預備。”

    禁衛軍使用的盾牌乃步兵之盾,幾近肩高,較黑騎軍的圓盾大了許多,兩千多個盾牌上下一架,如同平地陡起一座高牆,將李元宗和衛泰所部都護了起來。

    與禁衛軍中所有將士一樣,楚錚也是生平第一次踏上沙場,說完全不緊張是假的,但身為軍中最高將領,沉著冷靜乃是首要。楚錚從盾牆的縫隙中見馬賊漸漸逼近,長吸了一口氣,道︰“各位兄弟,按我等在京城中尋常操練一般,四隊、五隊的兄弟後退十步,助跑,擲矛!”

    近千支短矛越過盾牆,在空中劃了道弧線,直向灰胡兒飛來。十一營在楚錚兩年調教下,已是禁衛軍之冠,擲矛更是其所長,投擲距離雖不如硬弓,但短矛的重量遠超過箭矢,勢大力沉。灰胡兒手持圓盾拼死格擋,但仍有近百人掉下馬來。

    何勝男見狀心疼不已,忙一勒疆繩叫道︰“韓兄弟,命兒郎們後撤。”

    灰胡兒較青衣盜確是勝出許多,雖遭突襲但並不慌亂,不一會兒便退後數十丈。

    楚錚松了一口氣,道︰“李元宗,你速去協助衛泰將所圍賊人殲滅,此地就交給禁衛軍了。”

    李元宗笑道︰“那些賊人衛泰足可以應付,末將在此與將軍一同御敵。”

    楚錚臉色一沉,森然道︰“李元宗,你可是要違抗軍命?”

    李元宗心中一寒,竟不敢直視,俯首道︰“末將不敢。”

    “還不快去。”

    “遵命!”

    李元宗平白挨了頓訓,心中著實不爽,可想想這少年年紀再小,也是自己的頂頭上司,訓斥也是理所當然的,一股怒氣只好全發到青衣盜的身上,大喝一聲如平地驚雷︰“青衣小賊,大爺李元宗在此,還不束手就擒!”說完策馬直向青衣盜沖去。到了近前,李元宗手中鐵槍左右一撥,兩賊人已被掃落馬下,槍尖一抖一突,又洞穿了一個人的肚子。李元宗也不收回槍,徑直將那人挑起甩了兩圈,那賊人尚未斷氣,在空中雙手抓住穿腹而過的槍桿,雙目凸出,慘叫聲撕心裂肺。

    青衣眾盜見此狀登時嚇得魄魂皆冒,紛紛向兩邊退去,惟恐踫到這天煞星。李元宗身後的軍士們卻在暗暗叫苦,大趙軍紀明文規定,主將若是陣亡,麾下軍士都要被治以重罪。當下不敢怠慢,緊跟而上。

    楚錚看了也不由心中發毛,雖說李元宗武功和氣力都無法與自己相提並論,但那股殺氣卻也是自己遠不能與之比擬的。

    楚錚回過頭來,喝道︰“盾牌兵,疾步向前推進,其余持矛緊跟盾陣。”

    齊伍見趙軍步步逼近,對何勝男說道︰“大嫂在此壓陣,小弟帶一千騎定可沖潰他們盾陣。”

    何勝男卻攔住他道︰“不行,繼續後撤!”

    齊伍叫道︰“大嫂,我等馬上兒郎怎可以被這些步兵攆著跑,傳出去我灰胡兒的臉都丟盡了。”

    何勝男嘆了口氣道︰“三弟,這些步兵絕非北疆大營所有,北疆大營歷年重騎兵輕步兵,步兵只作輔助之用,而眼前這批步兵不僅配有馬匹,且裝備精良,一些兒郎射出的利箭竟沒有一支能釘在盾牌上。就是方才擲出的短矛,一千人能撐過幾輪?听嫂子的,繼續後撤。”

    楚錚騎在馬上,見灰胡兒只顧後退不敢應戰,只覺意氣風發,叫道︰“加快步伐,持矛將士時刻準備。”

    何勝男邊走邊不時回首觀望著,見那盾陣後有一人冒著頭在不停地指手畫腳大呼小叫,心中有氣,忽道︰“眾兒郎,取弓,目標那騎馬的趙軍將領,放箭。”

    與方才黑騎軍箭射青衣盜不同,較遠距離時普通弓箭手都是舉弓向半空而射,箭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向目標而去。陸鳴等四個鷹堂弟子一直跟在楚錚身後小心戒備著,忽覺情形有異,陸鳴大叫道︰“公子小心!”

    楚錚抬頭一看,只見漫天箭雨黑壓壓地向自己飛來,差點嚇得魂飛魄散,情急之下兩腿一夾馬腹︰“快跑。”

    火雲駒幾個蹦躥便來到了盾牆後面,陸鳴等人也隨後而至。只听嗤嗤嗤箭矢破空聲不絕,楚錚偷偷抹了一把冷汗,回頭望去,見方才所站之地已插滿了利箭,不由得暗自慶幸,個人英雄主義確實不能有啊,若不是自己逃得快,此時定已被射得千瘡百孔。

    楚錚驚魂稍定,不由惡向膽邊生,取下那把從平原城所得的羿王弓,搭上一枝精鐵所鑄之箭,將弓弦置于首格,命幾個持盾軍士挪出個較大空隙,運足十成功力拉弓成滿月,對準了馬賊的主將。正待松弦,楚錚覺得有些不對,那主將雖是身穿盔甲,但從發髻來看竟是一個女子。

    偷施冷箭,射的又是個女人,這有些不大好吧。楚錚有些猶豫,忽然感覺左肩傳來陣陣異感,他當日所受之傷雖看似已痊愈,但羿王弓又豈是常人所能使的,南齊大江堂的江三先生奮全力也只能勉強拉開,楚錚武功雖已趨近大成,但全力施為之下,傷處仍有些隱隱作痛。

    楚錚無暇細想,手指一松,鐵箭帶著尖嘯聲直奔那女子身邊一人而去。
hanlin7840 發表於 2008-5-10 09:29
第三章‧三箭懾敵(上)

 “可惜了。”

 齊伍收起長弓,回過頭來惋惜地說道:“那狗官逃得可真快。”

 何勝男心中忽然一凜,轉身向後看去,只見趙軍似被方纔那輪箭雨所懾,停下了腳步,可她心裡的不安卻越來越濃,就如她兒時與呂問天流浪在草原上被餓狼窺視著的感覺,這種感覺已經很久沒出現過了,但何勝男對此深信不疑,就是憑著這種感覺,夫妻二人才多次躲過了野獸的利爪和對頭的暗殺。

 “大嫂,怎麼了?”

 何勝男搖了搖頭,正待開口,突然臉色大變,抬起一腳將齊伍蹬落馬下,自己也順勢縮身躲到了馬腹一側。

 幾乎是同時,一道黑光帶著凄厲的尖嘯聲從齊伍的馬背上掠過,從一個灰鬍兒郎的後心直穿而出,那人被一股巨大的衝力帶得飛了起來,連慘叫聲都未叫出口,瞬間便斷了氣。

 那道黑光卻並不停頓,又穿透了一人後,深深地扎在另一人後背上。

 何勝男沒有上馬,喝道:“眾兒郎,屈身藏於馬側,不得回頭,速離開此地。

 齊三弟,你與幾人帶上方纔死去兄弟的尸首,不得遺棄。”

 趙軍陣內。

 楚錚見方纔那箭並未建功,也是大感意外,暗想那婦人反應如此機敏神速,定是馬賊的重要人物,便又取過兩枝鐵箭,一枝夾於兩指間,另一枝張弓搭箭,此次不再猶豫,對準了何勝男的坐騎射去。

 何勝男聽得又有尖嘯聲傳來,無暇細想,連忙鬆開韁繩縱身而起,雙足剛及地,只聽背後愛馬哀鳴一聲,仆倒在了地上。

 何勝男心頭一酸,對北疆兒女來說,胯下良駒是他們最心愛之物,有如自己的第二性命一般。

 但她也知此時不是悲傷的時候,不敢停留,縱身足尖在前面一人的馬背上一點,幾個騰躍,便不見了蹤影。

 楚錚見狀,第三箭也懶得射了,羿王弓所配的箭矢乃是特制的,一共才十來枝,雖說到了北疆大營還可以請鐵匠打造,但拿來射殺小嘍羅也太奢侈了些。

 忽聽有人由衷讚道:“楚將軍真是好箭法。”

 楚錚回頭,見李元宗和衛泰站在後身,李元宗死死盯著他手中的羿王弓,羨慕之情溢於言表。

 楚錚笑道:“李元宗,本將軍早就說過,你若能拉開此弓,便借你用幾日,怎麼今日還想試試?”

 李元宗沮喪地說道:“多謝將軍好意,都已經試過多次了,末將至多也只能拉開第二重。”

 衛泰稟報導:“楚將軍,被困的那些賊人已被全殲,馬賊援軍已經向這邊趕來,我等還是撤入林中吧。”

 楚錚向遠處望去,只見山崗下的馬賊急速馳來,幾乎連面目已經清晰可見,點了點頭道:“我軍傷亡如何?”

 衛泰稟報導:“傷了三十幾人,但無一陣亡。”

 楚錚滿意地說道:“好,不愧為黑騎軍。

 眾軍士,保持陣形,緩步後撤。”

 呂問天在山崗上見從林中衝出大批趙軍,他擔心妻子,急忙率其餘人馬前來接應。

 兩軍會合後,青衣盜首領呼魁見其中無一自己人,怒道:“呂首領,你那夫人究竟是何意,我那些兒郎被困在其中,她為何見死不救?”

 呂問天冷聲說道:“呼首領,即便是呂某領兵亦是如此。

 你也應看出先前那兩隊騎兵乃是黑騎軍,你這幾百人算是折定了。

 何況還另有數千手持盾牌的步兵,他們雖不似北疆之人,但亦可看出其訓練有素,勝男他們若貿然衝上前去,豈不成了趙軍的箭靶子。”

 旁邊一人幸災樂禍地笑道:“是啊,事已成定局,還請呼首領節哀順變。”

 呼魁怒不可遏,拔出腰刀直指那人:“郎昆,這哪有你說話的份兒。”

 那郎昆並不退讓,慢慢抽出腰刀,道:“呼魁,你居然還敢在我面前拔刀,我們白狼盜與你們青衣盜恩怨多著呢,也好,今日你我正可一決生死。”

 呼魁氣勢頓挫,白狼盜雖人不滿千人,但“白狼”郎昆的武功在北疆草原絕對可以排在前五,絕不是他可力敵的。

 “夠了!今日請你們來不是為了了結恩怨的。”

 呂問天看了看,竟未見何勝男身影,心中不由一沉,喝道:“夫人何在?”

 “大哥請勿擔心,妾身在此。”

 何勝男從陣中走了出來。

 呂問天鬆了口氣,又感到有些奇怪,問道:“勝男,你的馬呢?”

 何勝男咬牙道:“死了,被一趙軍將領射殺了。”

 眾人都是一驚,在北疆草原上,何勝男的名聲絕不在呂問天之下,而灰鬍兒也是他們夫妻二人共同締造,兩人的武功也在伯仲之間,常有人開玩笑道幸虧呂問天和何勝男是一男一女,還可結為夫妻,否則依北疆人的性子,為這灰鬍兒的首領之位兩人非分出個高下生死不可。

 朗昆不由問道:“大嫂,那人是誰?難道是黑騎軍邱亦生那狗賊?”

 何勝男搖頭道:“絕對不是,邱亦生與他相比差遠了。

 三弟,將那三位死去的兄弟抬來。”

 齊伍與幾人將那三具尸首抬了過來,何勝男道:“大哥,眾兄弟請看,這三人是被那人同一枝箭所射殺。”

 眾人倒吸了口涼氣,紛紛圍了過來。

 只見有兩具尸首前胸後背都有一碗大的傷口,甚是可怖,足見那箭之威。

 齊伍將插在另一尸首上的鐵箭拔下,拭幹血跡交給呂問天,說道:“這一箭原本是對小弟而來,若不是大嫂相救,小弟恐怕再也見不著大哥了。”

 呂問天接了過來,將那枝箭翻來覆去看了數遍,默然不語。

 何勝男仍是心有餘悸,道:“妾身從未見過如此霸道的箭法,幾乎聲到箭到。

 不是妾身說句洩氣話,北疆大營當年圍剿我四大寇時,此人若在軍中,今日能站在此地的兄弟恐怕沒有幾人了。”

 朗昆跳下馬來,仔細查看了下幾具尸首,嘆道:“大嫂說得不錯,若在毫無防備之下,在下很難躲過此箭。”

 呼魁叫道:“呂首領,此人絕不可留。

 今日若放過了他,今後北疆哪有我等立足之地。”

 齊伍冷笑道:“呼首領說得輕巧。

 趙軍兵力不在我之下,不僅有黑騎軍,那幾千步兵也絕不可小覷,他們若決意在林中苦守,就算我們拼光了所有人馬也未必能殺得了那人。”

 呼魁道:“他們既是躲在林中,我等就設法用火攻……”

 朗昆打斷道:“火攻?此時樹枝地面全是積雪,如何能燒得起來?再說了,想要將火把投入林中定要踏入趙軍硬弓射程之內,幾千人亂箭齊發,嘿嘿,你們青衣盜若願擔下此事,在下倒無異議。”

 呂問天忽道:“北疆大營那四萬黑騎軍尚遠在秦趙邊境,這些人究竟從何而來?”

 灰鬍兒的軍師秋仲伊想了想道:“大哥難道忘了北疆大營共有五萬黑騎軍?其中一萬人三年前由楚洛水帶去了南線,秋某若沒猜錯話,這些定是楚洛水所部。”

 韓尚嘆道:“我們此番可是失算了。

 先前擔心華長風那兩萬人正向此地趕來,才不得已在白天強攻,早知如此,不如搏上一搏,改在夜間偷襲好了。”

 何勝男搖頭道:“黑騎軍久經戰陣,又對我等極為熟悉,就算夜間偷襲亦未必能得手。”

 朗昆訕訕地說道:“呂大哥,小弟手下兒郎只發現了這批輜重,卻未曾打探出詳情,實是小弟之過。”

 “朗兄弟勿要自責,誰也未曾料到黑騎軍居然也做起了這押送輜重之事,怪不得你。”

 何勝男轉頭對呂問天說道,“大哥,如今已是進退兩難,該如何是好?”

 呂問天看了看軍師秋仲伊:“軍師有何高見?”

 秋仲伊沉吟道:“依秋某之見,立即退兵方為上策。”

 眾人沉默不語,秋仲伊說出了他們心聲,只是北疆四大寇初次聯手,就搞得灰頭土臉地退去,皆感到窩囊之極。

 呼魁卻在想道,到目前為止自己的損失最大,有近三成的人馬被滅,而白狼與黑風兩伙人馬絲毫未損,青衣盜與他們兩家又向來不睦,往後的日子恐怕就難過了。

 呼魁實在不甘心,佯怒道:“不能就這麼退兵了,我那些兄弟難道就白死了?”

 在場的大都是一方之雄,見一向奸詐狡猾的呼魁居然決意死戰,其居心幾乎一想便知。

 秋仲伊礙於顏面,拱手道:“呼首領,我等前來搶奪這批軍中輜重,原本是為求生,但如果沒有這批輜重,秋某覺得也能勉強挨得過去,只是日子苦一些,諸位也絕不會因此到北疆大營內去搶。

 如今敵我兩方實力在伯仲之間,各有顧忌,因此方纔趙軍出兵數倍於我,而大嫂仍能從容而退,可見其只為立威而非求勝。

 而華長風那兩萬大軍也不會無緣無故在這冰天雪地之中離開大營百餘里,定也是為接應這批輜重而來,據探子今晨所報,他們距此不過大半日的路程,此時他們在何處至今仍未有消息,秋某可斷言,除非我等能有把握在兩個時辰內結束此戰,否則北疆四大寇今日有全軍覆沒之憂!”

 “軍師說得不錯,”呂問天道,“此戰我等既失先機,又料敵不明,已全然處於下風,若再勉力而為,實屬不智。

 我等為盜賊只為眾兒郎及其家小能活下去,為了這些輜重與趙軍決一死戰並無意義,眾家兄弟認為如何?”

 朗昆拱手道:“小弟聽從大哥的,耗在此地亦無益,撤就撤吧。”

 黑風盜首領龐風是個面目陰森的黑瘦漢子,聞言微微拱手道:“願聽從呂首領之命。”

 呂問天又看向呼魁,呼魁見眾人都心有去意,悻悻地說道:“大家都這麼說了,呼某亦只好從命了。”

 “那好,”呂風掂了掂手中那枝鐵箭,嘆道,“呂某向來自認為騎射之技北疆無雙,今日才知不過是一井底之蛙,請眾家兄弟稍等片刻,呂某想見見射出此箭之人。”

 齊伍叫道:“萬萬不可,大哥,這般太過冒險了。”

 秋仲伊也勸道:“大哥,你是我灰鬍兒六千兒郎的主心骨,不可輕入險境,那人既是暗中突發冷箭,想必也並非是個光明磊落之人,這等人見了亦是無用。”

 “兩軍交戰這般做無可厚非,”呂問天笑道,“在沙場上比這更卑鄙之事為兄也曾做過,兄弟們請放心,為兄又不進入樹林之中,只在陣前相邀,即便他仍施冷箭,為兄自信也能平安回來。”

 何勝男忽道:“大哥,妾身陪你一同去。”

 呂問天見妻子滿面陰霾,不由得苦笑,他二人從小一同長大,深知對方性格,知道無可婉拒,只好道:“那好,夫妻本同命,勝男就一同去吧。”

 秋仲伊見呂問天心意已決,無奈說道:“既是如此,齊三弟,我等率全體兒郎為大哥壓陣,就算趙軍若是圖謀不軌,我灰鬍兒亦不怕了他們。”

 樹林中洪文錦奇道:“怪事,這些馬賊何時轉性了?”

 楚錚不解,洪文錦解釋道:“灰鬍兒雖是剽悍,但我黑騎軍從來不將其放在眼中,就因這些馬賊只知流竄,從不敢與我等正面交鋒,今日他們應知我黑騎軍在此,居然還敢大軍壓上,真是從未有過之事。”

 楚錚卻道:“洪將軍切勿小看了他們,這些馬賊既能在北疆生存下來,這套戰法必有其可取之處。”

 他前世深受遊擊戰熏陶,對灰鬍兒倒並無小瞧之意。

 洪文錦一笑道:“將軍有所不知,這幾年戰事不斷,早些年與胡蠻交戰,後又抽調大軍到南線與西線,我北疆大營從未盡全力剿滅這些馬賊。

 這些馬賊也頗為精明,他們主要以搶劫來往商隊為主,雖也曾搶奪軍中分散在各地的輜重,但極少傷我將士性命,以免激怒我北疆大營,否則我十萬大軍齊出,這馬賊根本無法在北疆立足。”

 楚錚頷首道:“原來如此。”

 “將軍,末將這就去命各部準備應戰。”

 “且慢,”楚錚攔住洪文錦,指指前方道,“洪將軍你看,那些馬賊已經止足不再前進了,僅有二騎向我處馳來。”

 只見一個虯髯大漢與一個身披鎧甲的婦人策馬而來。

 楚錚看了看,那婦人倒是認識的,就是他要射沒射著的那個女子,只是換了一匹坐騎,那虯髯大漢高鼻深目,額闊臉方,舉目顧盼之間有種不怒自威之氣勢。

 洪文錦喃喃說道:“灰鬍兒幾大頭領中只有何勝男一人是女子,這大漢莫非就是……”

 二人在距林百丈處停下,那虯髯大漢挽弓如滿月,射出一箭落在林外十餘丈處。

 “在下呂問天,攜妻何勝男,特來求見此箭主人。”

 洪文錦聳然動容:“果然是他。”

 楚錚饒有興趣地看著呂問天,道:“此人便是灰鬍兒的首領嗎?”

 “不錯。”

 “是條漢子。”

 楚錚跨上火雲駒,道,“洪將軍,你在此統領全軍,我去見他一見。”

 洪文錦大驚失色,楚錚若是出了什麼差錯,太尉大人要殺自己簡直像捻死只螞蟻一般,忙抓住火雲駒的韁繩:“將軍,去不得。”

 楚錚笑道:“他既然來得,我為何去不得。

 堂堂大趙將軍,如何能讓馬賊比了下去。”

 “將軍若真要去,”洪文錦回頭叫道,“李元宗,命你率兩千黑騎軍護送將軍。”

 楚錚肅然道:“洪將軍,你的好意在下心領。

 但本將軍非去不可,此乃軍令,請洪將軍鬆手。

 若洪將軍實在不放心,李元宗,你可願與本將軍一同去會會灰鬍兒首領?”

 李元宗笑道:“末將願意之至。

 洪將軍請放心,末將定誓死護衛楚將軍,不過楚將軍恐怕用不著末將來護衛。

 當年末將曾與那呂問天交過手,雖未曾勝過他,若說他能贏了楚將軍,打死我都不信。”

 洪文錦想想也是,當日他也曾目睹楚錚將李元宗揍得滿地找牙,而北疆大營能勝過李元宗的根本沒幾人,便道:“也罷,但李元宗你也切不可大意,否則唯你是問。”

 這邊何勝男見樹林中這麼久也無人出來,不由有些擔憂,生怕趙軍有何不軌之心,說道:“大哥,我們還是回去吧,看來射此箭者也是個無膽之人。”

 “再等片刻吧。”

 呂問天忽然笑道,“這不來了嗎?”

 何勝男看了看道:“咦,那大個子怎麼有些眼熟?”

 隔著老遠李元宗就嚷嚷開了:“呂首領,可還記得我李元宗?”

 呂問天微微一笑:“閣下大名今日方知,但尊容呂某倒記得的。”

 李元宗大大咧咧地說道:“四年前湯陰山一戰,你我交手才數十回合,未曾分出勝負,今日可否再討教討教?”

 一旁的楚錚聽了不由得苦笑,這李元宗是幹什麼來了,真有些後悔帶上他了。

 何勝男取出楚錚射殺她愛駒的那枝鐵箭,恨恨地說道:“姓李的,我且問你,此箭可是你所射?”

 李元宗哈哈笑道:“我李元宗若有這本事,呂首領當年就不會逃得那般輕鬆了,告訴你二人,此乃是我家楚將軍所為。”

 呂何二人這才仔細打量起了楚錚,何勝男忽一聲驚呼:“火雲駒,你胯下的可是火雲駒?”

 楚錚咳嗽聲道:“正是,在下楚錚見過賢伉儷。”

 何勝男微感驚奇,道:“你不姓王麼,怎麼身上還穿有王……老統領的麒麟甲?”

 楚錚明白她的意思,道:“呂夫人好眼力,王老統領乃在下外公。”

 呂問天和何勝男相顧一眼,何勝男使了個眼色,呂問天搖了搖頭。

 他明白自己妻子的意思,這少年身份既是極為尊崇,若是將他拿下要挾趙軍,灰鬍兒所需輜重唾手可得,但這少年將軍雖未及弱冠之年,可看服飾應已是軍中偏將,那李元宗也只是其部下而已,李元宗的武功他是領教過的,確實不凡,可聽他言語中似對這少年極為推崇,這少年武功應不在他之下,何況那一箭之威著實讓呂問天心折,若真對這少年出手的話,即便想要偷襲,恐怕成算也是渺茫,若再惹來黑騎軍的瘋狂報復,那真是得不償失了。

 呂問天指指何勝男手中那枝鐵箭,對楚錚說道:“以精鐵打造的箭矢呂某還未曾見識過,能射出此箭的硬弓定也是稀世之寶,楚將軍可否讓呂某開一下眼界?”

 楚錚笑道:“這有何不可。”

 說完從馬側皮囊內取出羿王弓,徑直遞給了呂問天。

 呂問天沒想到楚錚真把弓交給了自己,猶豫了下才接了過來,只覺手中一沉,讚道:“好弓。”

 心癢之下從何勝男處取過鐵箭,搭好後奮力一拉,竟只拉開了少許。

 呂問天吃了一驚,看了看楚錚和李元宗,只見兩人臉上均是笑吟吟的。

 楚錚雖面帶笑意,但一手卻垂在身側,距那把青龍偃月刀的刀柄不過寸許,全神戒備著,而李元宗則是個直腸子,見呂問天也沒拉開此弓正感幸災樂禍,渾然沒想到他若真拉開了此弓對準自己,自己等於一只腳已經踏入鬼門關了。

 呂問天臉上掛不住,將弓背向下箭頭朝地,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強將羿王弓拉了開來,只是箭尖亂顫,真要射出去話這箭都不知飛哪去了。

 李元宗卻大力鼓掌喝採:“好,呂首領果然了得,我李元宗使了吃奶的勁兒也從未將這弓拉圓過。”

 楚錚暗暗點頭,這羿王弓絕非蠻力所能拉開,這呂問天應該也是武林中人。

 

第四章‧

三箭懾敵(下)

 呂問天勉強收弓,額頭上已是密密的汗珠,為了不丟醜只好緩緩而為,只覺得收弓較拉弓更吃力三分。

 呂問天長吁了一口氣,有些懷疑地問道:“先前楚將軍連發數箭,用的真是此弓?”

 李元宗不滿地說道:“呂首領,你這話什麼意思,剛剛已經說得很明白了,難道你信不過我李元宗?”

 呂問天啼笑皆非,暗想:“我與你只交過一次手,今日才攀談了幾句,何來是信得過之說。”

 當下也不辯解,連弓帶箭一同交還給了楚錚。

 “李將軍休得無禮,”楚錚接過羿王弓,說道,“呂首領,在下不敢有瞞,方纔用的確實是此弓。”

 說完,將鐵箭置於弓弦上,何勝男身子忍不住微微一顫,不覺向丈夫身邊靠近了一些。

 楚錚回首將弓挽成滿月,喝道:“林中將士向兩邊退出十丈!”

 洪文錦遠遠答道:“遵命!”

 楚錚等了片刻,手指一鬆,鐵箭帶著利嘯聲離弦而出。

 呂問天與何勝男目力均遠超常人,但也只是看到一道依稀箭影直奔一棵樹而去,一聲悶響過後,樹頂的積雪簌簌而落。

 楚錚又迅速從囊間取出兩枝鐵箭,仍向那棵樹射去,三箭過後,那樹冠晃了幾晃,整棵樹從中而斷,轟的一聲摔到地上,登時積雪飛揚。

 楚錚對呂問天做了個請的手勢,呂問天強攝心神,點了點頭,兩腿一夾馬腹向樹林走去。

 沒走幾步,遠處馬賊陣中傳來騷動聲,呂問天回首道:“夫人,告訴諸位兄弟不必擔心,為兄去去就回。”

 楚錚笑道:“呂夫人請放心,在下對呂首領絕無惡意。”

 何勝男亦明白楚錚方纔若有禍心,那在如此近的距離內弓箭對準自己夫婦,兩人恐怕都難以倖免,便轉身做了幾個手勢,也驅馬跟了上來。

 李元宗則亦是第一次見楚錚這般射法,張大了嘴,愣愣地坐在馬背上一動不動。

 三人來到那棵倒地的樹前,只見斷裂之處有半尺粗,楚錚方纔所射的那幾箭全都穿透而過,無一留於樹杆內。

 呂問天長嘆道:“此弓應是世間僅有,呂某今日得見,已不枉此生。

 承蒙楚將軍之情,呂某在此立誓,有你楚將軍在北疆大營一日,我灰鬍兒絕不再搶奪北疆大營一物。”

 何勝男看了楚錚和呂問天一眼,不禁滿面愁容。

 楚錚看在眼裡,道:“呂首領,呂夫人,請去那邊說話。”

 三人來到一空曠之地,楚錚問道:“在下有一事不解,想請教呂首領。”

 “楚將軍請說。”

 “呂首領應知押運這批輜重有上萬我大趙軍隊,即便不是黑騎軍,恐怕也未必輕易得手。

 在下曾聽黑騎軍將領說過,灰鬍兒甚少搶奪北疆大營之物,怎麼此次……”

 呂問天苦笑道:“我等何嘗不知此番若是得手,定會觸怒北疆大營,但也是無奈之舉。

 兩月前北疆便已連綿大雪,較往年陰寒數倍,而我灰鬍兒等幾部人馬大都乃胡漢混血,呂某和賤內亦是如此,自懂事起便不知父母是何人,既不容於胡,亦不容於漢,想去最近幾個城中購買過冬之物亦是不可得。

 眾兒郎的家眷已有數人凍死,再這般下去都快走投無路了,不得已才打這批輜重的主意啊。”

 楚錚沉默良久,道:“呂首領,這些輜重件件登記在案,在下也無權動用,不過在下倒是另有一法,可解你們灰鬍兒之憂。”

 出乎楚錚意料,呂氏夫婦聽了並不為其所動,反而目露戒意,呂問天拱手淡淡地說道:“楚將軍的好意呂某心領了,不過我灰鬍兒從不無故受人之情,告辭了。”

 楚錚不明所以,道:“呂首領,在下絕無惡意……”

 何勝男打斷道:“似你這番話,我夫婦已經聽過多次了,給點銀子給點糧就想收編我灰鬍兒,讓我等上陣殺胡人,我們灰鬍兒郎的性命就這麼賤麼?”

 楚錚訕訕說道:“在下其實並無此意。”

 何勝男冷笑道:“若無此意你會白白給我等過冬之物?天下哪有這等好事。

 況且灰鬍兒非胡非漢,並非趙國臣民,為何要為你們趙國效力。”

 楚錚沒想到何勝男反應這般激烈,想了想道:“呂夫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北疆畢竟是我大趙領地,灰鬍兒生長於此就是我大趙臣民,似這般四處流浪以馬賊為生也不是長久之計,北疆大營對你等只是暫時無暇理會,日後總要兵戎相見。

 何不趁突厥來犯之際為我大趙效力,建功立業也好為麾下兒郎謀個好出路。”

 呂問天笑了笑道:“楚將軍初到北疆,對我灰鬍兒所知不多。

 灰鬍兒前任首領乃是呂某夫婦義父,當年王老統領也如今日楚將軍一般招攬我灰鬍兒,義父一念之差答應了此事,率眾投奔了北疆大營,與胡蠻交戰也立下了不少戰功,呂某也曾官至校尉之職,說起來與北疆大營現任前將軍華長風還曾撮土為香結為兄弟。

 憑心而論,王老統領待我灰鬍兒還算公道,但對多數漢人將領而言,似我夫婦這等胡漢混血只是卑下之民,不僅私下百般刁難,在沙場上更是將我等性命視為草芥,上萬灰鬍兒不到半年便只餘下不足三千人。

 義父忍無可忍之下找帶兵的北疆大營右將軍陶虎理論,反被他以不從軍命之罪杖殺。

 呂某夫婦聞此慘訊,深夜潛入大營,誅殺陶虎等三名將領,率兵反出了北疆大營。

 這在當年可是震驚趙國的大事,只是過了這麼多年,朝廷中記得的人已經不多了。”

 楚錚默然不語,良久才道:“那我外公可知其中詳情?”

 呂問天道:“自然知道,承王老統領之情,未曾對我灰鬍兒趕盡殺絕,但我等對漢人已經徹底寒心,絕不願再受趙國節制,重蹈當年覆轍。

 灰鬍兒只願做草原天空的雄鷹,無拘無束,即使過得窮苦一些,也不想受何羈絆。

 楚將軍,呂某敬你是條好漢,此事不必再提了。”

 何勝男哼了聲道:“夫君只怕是看走眼了,這位楚將軍若真是條好漢,方纔你觀弓時也不會將手搭在刀柄附近了。”

 楚錚臉一紅,這婦人真是心細如發,竟給她看出來了。

 呂問天笑道:“為夫與楚將軍初次相識,防人之心不可無,他若真無半點戒備之心反讓為夫看輕了。”

 頓了頓,呂問天低聲道:“楚將軍,你那部下李元宗來了,你我所談之事將軍大概也不想讓他知曉吧。”

 楚錚輕嘆道:“既是如此,在下也不勉強了。”

 “今日能結識楚將軍,實是平生幸事。”

 呂問天調轉馬頭,高聲說道,“楚將軍,李將軍,呂某夫婦就此別過。”

 楚錚拱手道:“兩位走好,恕不遠送。”

 李元宗卻叫道:“呂首領,何時你我再較量一番?”

 呂問天並不回頭:“他日草原再度相逢,呂某願領教李將軍高招。”

 “好,一言為定。”

 楚錚和李元宗返回趙軍陣營,洪文景臉色陰沉地迎上來,方纔見楚錚單獨與呂問天夫婦在一起簡直叫他心驚肉跳,見過楚錚後,劈頭蓋臉將李元宗痛罵一頓。

 李元宗也知自己理虧,一聲也不敢吭。

 “楚將軍,馬賊退兵了。”

 衛泰前來稟報導。

 楚錚點了點頭,道:“命輜重兵埋鍋造飯,全軍在此修整兩個時辰再行軍,爭取明晚能趕到北疆大營。”

 楚錚轉身對那胖乎乎的軍需官說道:“倪大人,將士們擊退了馬賊,可要好好犒勞一下,把你平日捨不得的那些東西全拿出來吧。”

 “那是那是,”軍需官臉上的肥肉都擠到了一起,“小的這就去辦。”

 楚錚緩步走到禁衛軍中,見多數人神色有異,笑道:“都怎麼了,沒精打採的。

 此次弟兄們作戰有功,本將軍已吩咐軍需官把上好的熏肉都拿出犒賞大家。”

 一聽這肉字,頓時響起陣陣反胃聲。

 馮遠有氣無力地說道:“將軍不要說了,我等哪還吃得下這些東西,方纔撤回林中途經那片殺戮之地,我的娘喲,屬下這輩子還沒見過這麼多死人,全都血肉模糊,還熱氣騰騰。”

 馮遠不說還好,他這一說身邊十數人一捂嘴,忙起身跑到樹後嘔吐起來。

 許唯義啪地打了他一下:“哪有你這麼說話的,還熱氣……”許唯義也覺一陣噁心,說不下去了。

 楚錚嘆了口氣,對鄧世方道:“鄧副將,全體禁衛軍集合。”

 “末將遵命!”

 禁衛軍在林外雪地之中整齊列隊,楚錚負手站在一個較高的土丘之上,身後站著幾個黑騎軍士,其中一個人不少禁衛軍軍官都認識,就是誓師大會上受太尉大人召見的黑騎軍都尉古三郎。

 鄧世方策馬來到土丘前,行禮道:

 “赴北疆禁衛軍集結完畢,實到兩千九百九十八人,請參將大人訓示。

 禁衛軍偏將鄧世方。”

 “入列。”

 “遵命!”

 楚錚看著這些京城子弟兵,緩緩說道:“諸位禁衛軍軍士,今日你們初上沙場,本將軍本已做好準備,認為可能會有軍士陣亡,但爾等鎮定自若,表現之佳出乎本將軍意料,看來這一路操練並未白費。

 洪將軍等人對此亦是盛讚有加,你們可曾感覺到,連黑騎軍軍士看我禁衛軍的眼神也有了些許變化,不再是老兵看待新兵那般高高在上,而是帶著驚異與讚賞,這足可說明只需再磨煉一番,我禁衛軍三千將士定能與黑騎軍一樣,可成為我大趙之棟樑。”

 雖然寒風凜冽,但聽到讚譽,禁衛軍的腰桿挺得更直了。

 只聽楚錚繼續說道:“但本將軍有些失望,不對針對你們,而是對那些馬賊極為失望,我軍不傷一人,是因馬賊一擊便退,除了放幾箭,對我軍根本未構成威脅,本將軍想檢驗我軍真正實力的想法也化為泡影。

 可若是對陣突厥,爾等將面對的是兇如豺狼、悍不畏死的對手,不會再有今日這般幸運。

 方纔本將軍見不少弟兄見了死尸噁心嘔吐,此乃人之常情,本將軍也並不好受,古都尉,你當年初上戰場殺敵是何感受?”

 古三郎俯首道:“回楚將軍,屬下與禁衛軍兄弟都不差不多。

 略有不同的是屬下第一次上沙場便是一場惡戰,我北疆大營八千新兵奉命開拔,途中遭遇六千胡蠻騎兵。

 胡蠻一個衝殺我等就傷亡近三成。

 屬下當時心中一片空白,只記得與另一人合力砍翻了一個胡蠻騎兵,胡蠻暫退後,屬下對著那尸首連膽汁都吐出來了。”

 楚錚笑道:“似這般模樣,胡蠻若再衝上來還如何能抵抗?”

 古三郎面帶憂傷:“楚將軍說的是。

 不久胡蠻便又衝了過來,屬下渾身無力,都已閉目等死,屬下身旁那人為了救屬下,以一對二,砍死一個胡蠻後,卻被另一胡蠻從身後一刀削去了半個腦袋,腦漿濺了屬下一臉,屬下當時居然還伸出舌頭舔了舔,覺得很淡,只有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禁衛軍隊列中又響起一片幹嘔聲,古三郎似若未聞,繼續說道:“那胡蠻殺了那弟兄後,又向我古三郎衝來,我古三郎不如如何又有了力氣,什麼都不顧了,只想與那胡蠻同歸於盡,為那弟兄報仇。

 那胡蠻見我與他拼了命,反而縮手縮腳,也許是那位弟兄在天之靈保佑,不知從何方射來一流矢,那胡蠻掉下馬來,我古三郎上去一刀便砍下了他腦袋,隨後不再猶豫,跑去幫忙別的弟兄。

 此時八千新兵已經不到四千人,可硬是支撐了半個時辰,直至北疆大營的援軍趕到,全殲了這六千胡蠻,可我等也只餘下不足千人。”

 古三郎突然扯開胸甲,取下一塊鐵牌,高高舉起:“諸位禁衛軍兄弟,這塊鐵牌是從那位死去的兄弟身上取下的,當時我只知他叫李大哥,在這批新兵中他是最為勇猛的一個,可為了救我這懦弱無能的古三郎,都未曾落下個全尸。

 我古三郎從那戰以後,時刻將此鐵牌掛在胸前,我這條命是李大哥給的,他這般對我,我也這樣對待其他兄弟,我黑騎軍上下都是如此。

 在沙場只有相互呼應支援,才能有活命的機會,懦弱膽小只顧自己性命的人總是死得最快的一個。”

 另幾個黑騎軍軍官也談了個人初上疆場的情形,楚錚等他們都說完了,對禁衛軍說道:“你們可聽清了?這是古都尉他們幾人歷經數百次血戰的經驗之談,自古兩軍相逢勇者勝。

 為將者再怎麼如何神機妙算運籌帷幄,始終仍需短兵相接,這時就要看軍士是否較敵更為勇猛,戰法更為嫻熟,方可有取勝之望。

 戰法本將軍倒並不擔心,你們與古都尉他們有所不同,他們幾人初上沙場仍是新兵,而你們最少也在禁衛軍中待了兩年,重要的是能否將平日所操練的在沙場上淋漓盡致地發揮出來。

 而且禁衛軍偏重於步兵操練,來犯的突厥則是不折不扣的騎兵,步兵對抗騎兵衝殺,氣勢猶為重要,所列方陣只要有一角潰敗,定是全盤皆輸!你們記住了嗎?”

 禁衛軍齊聲吼道:“記住了!”

 楚錚來回踱了幾步,沉吟良久忽道:“記得本將軍在出征前便對諸位兄弟說過,此次我三千將士赴北疆,是為抵禦突厥,護我大趙江山而來,絕非只是到此一遊。

 若到了此時還有人認為本將軍乃當朝太尉之子,定不會身犯險境,那就是大錯特錯。

 今日大伙也該體會到了,本將軍所說並非虛言,若不是那些馬賊無膽進攻,否則兩千騎兵強衝我軍盾陣,縱使有黑騎軍相助,我軍至少也要傷亡數百人。”

 楚錚環視一眼,冷冷說道:“本將軍方纔跟在你們身後,就是想看看是否有人會臨陣脫逃,也事先吩咐過陸校尉等人,若有後退者,殺無赦。

 所幸馬賊先行退去,顧全了我等同袍之誼,但也將心有異志者掩蓋了起來,本將軍在此給爾等最後一次機會,心有畏懼想回京城者,出列站到本將軍右側,本將軍決不會為難你們,並書公文准許爾等隨輜重兵一同回京。”

 三千禁衛軍鴉雀無聲,可楚錚看得分明,有幾人目光遊離不定,哼了聲道:“只給你們一頓飯的功夫,你們自個兒斟酌一番。

 此時不走,若到了北疆大營再有何異舉,則以動搖軍心之罪論處,定斬不饒!”

 良久,一個人悄悄走了出來。

 楚錚看了他一眼,也是認識的,此人名叫舒裕,乃是方家的遠親。

 舒裕向楚錚拱拱手,想說些什麼,可咳嗽了數聲終究低下頭去。

 有舒裕帶了頭,其他人也就沒那麼多顧忌了,三三兩兩地走了出來,既有原十一營的將士,也有從其他各營抽調而來的人,不一會兒楚錚左側便聚集了一百多人。

 忽見一人從隊列裡急奔而出,楚錚見了也不禁愕然,居然是馮遠!陣中許唯義更是破口大罵:“姓馮的,原來你也是個孬種,老子算瞎了眼了,居然把你當兄弟!”

 馮遠不答,跑到那百餘人中間,將一個畏縮著身子的都尉扳了過來,看了看其面目頓時拳腳相加:“不成器的東西,我們馮家居然出了你這種廢物。”

 楚錚想起來了,那都尉是馮遠的堂弟,當初是馮遠硬求著自己把他的名字最後添加進來的,他們馮家歷代從軍,難怪馮遠會如此惱火。

 “馮遠,退回隊中去。”

 楚錚喝道,“人各有志,不必勉強。

 此時退出總比沙場上衝鋒陷陣時再往後跑來得好。”

 馮遠又踢了一腳才恨恨地住手,回到隊列中。

 許唯義滿面笑容迎了上來:“小馮……”

 “滾!”

 馮遠一個巴掌扇了過去,許唯義紋絲不動,“啪”的一聲,臉上多了幾道紅印。

 馮遠一愣,道:“你為何不躲?”

 許唯義摸了摸臉,苦笑道:“誰讓我居然不相信自己兄弟,確實該打。”

 馮遠也感恨意猶在,搓了搓雙手:“那讓我再打兩下好不好?”

 “去你的。

 信不信老子會還手?”

 楚錚見陣中不再有人走出,說道:“伍紹一,帶他們回去收拾行裝。”

 舒裕猶猶豫豫地說道:“將軍方纔不是說讓我等隨輜重兵一同回京麼?”

 楚錚懶懶說道:“你們就在此地紮營,等上三天,倪大人返京時自會把你們帶上。”

 舒裕一愣:“我等不到北疆大營了?如果那些馬賊捲土重來該如何是好?”

 鄧世方在一旁冷笑道:“你們已不屬北上禁衛軍之人,為何還去北疆大營?難道還嫌我禁衛軍臉丟得不夠嗎?”

 一名黑騎軍軍官過來拍拍舒裕肩膀:“放心吧,灰鬍兒不會無故殺人,如果你們真那麼倒霉死在他們手中,等擊退了突厥,我等會為你們報仇雪恨的。”

 舒裕頓時無言。

 “楚將軍!”衛泰從林中策馬而來,稟報導:“探子來報,有近千餘騎向我軍左側而來。”

 楚錚不驚反奇,馬賊們就算去而復返也不會只來一千人啊。

 “那為何不聞號角聲?”

 衛泰答道:“那些人馬穿著我大趙百姓服飾,洪將軍已派人前去查問。”

 “這倒是件怪事,”楚錚上馬挽起韁繩,“走,去看看來者何人。”

 楚錚趕到時,數千禁衛軍正嚴陣以待,洪文錦見楚錚來了,上前道:“參見楚將軍。”

 楚錚翻身下馬,問道:“洪將軍可知那些是什麼人?”

 洪文錦答道:“回楚將軍,據他們所稱,這些人乃是我大趙武林自發組成的義軍,願在我北疆大營帳下效力,共御來犯之敵。”

 楚錚一皺眉:“怎麼,是武林中人?”也難怪楚錚皺眉,他前段時日南下,連屠趙國武林兩大世家破釜山莊和太平展家,幾乎已成了武林公敵。

 洪文錦從親兵手中取過幾份文書:“這些是地方官府所批的通行文書,應該不假。

 以青州項千帆為首的十餘人正在林外等候想求見將軍,他們見我軍在此紮營,想與我等一同前往北疆大營。”

 洪文錦見楚錚臉色不豫,小心地說道:“楚將軍,大趙武林歷來有自發組織義士抗敵的傳統,這項千帆末將雖未曾見過,但也久有耳聞。

 此人在大趙武林聲望極高,多次率義士來我北疆大營,與王老統領、兵部尚書郭大人和孟統領私交甚好,將軍還是見上一見吧。”

 楚錚暗想既是如此,看在外公面子上也不能過於怠慢,何況自己也不能當一輩子武林公敵,武俠小說裡那可是一個大反派的角色,到最後都不得好死的,如果借此機會化解恩怨那是再好不過了,就算化解不了,武林中人也不是鐵板一塊,分化收買總是可以的。

 “呵呵,那就有勞洪將軍出林迎接,本將軍在此恭候。”

 

第五章‧冤家路窄

 來者共有十二人。

 楚錚雙眼微合仔細聆聽著。

 洪文錦的腳步聲最容易分辨,沉重而有力,一聽便知所練是外家功夫。

 而其餘十一人步伐輕盈,都是一流好手,特別是洪文錦身旁那兩人,腳步聲幾乎細不可聞,連楚錚也一時聽不出武功深淺,恐怕已是步入宗師境界的高手了。

 楚錚暗想道,據探子來報林外還有千餘人,趙國武林的精英恐怕已有大半到此,原本以為趙國宗師級高手都已被各大世家籠絡,看來江湖之中依然藏龍臥虎,如果斷劍門和太平展家沒有被滅,這股勢力恐怕更為強大。

 只可惜他們兩家不能為己所用,否則正如趙琪所說的,這些人武功高強,稍加訓練便可作為一支奇兵來使用。

 “楚將軍,洪將軍他們來了。”

 楚錚睜開雙眼,含笑迎上前去。

 洪文錦忙對身邊一滿面紅光的老者說道:“項老先生,這位便是我們主將楚將軍。”

 姓項的老者見楚錚竟如此年輕,不由得一怔,抱拳道:“老夫青州項千帆,見過楚將軍。”

 楚錚笑道:“久仰項老先生大名,在下外公也曾多次提及你老人家當年沙場英姿。”

 王烈雖未曾對楚錚提過項千帆之名,但洪文錦說他兩人既是相識,這麼說總是沒錯的。

 項千帆不禁問道:“楚將軍的外公是……”

 洪文錦解釋道:“楚將軍外公便是我北疆大營前任統領王老侯爺。”

 項千帆恍然,嘆道:“王老侯爺任大營統領時,項某正值壯年,還是跟著家師一同來北疆的,沒想到他老人家還記得項某。”

 項千帆臉色突然微微一變,仔細打量著楚錚兩眼,心裡嘀咕道:這少年難道就是……不會這麼巧吧?可他既是王老侯爺的外孫,又姓楚,年紀又如此相仿,除了他還有誰?

 見這些人都面露異色,楚錚心知肚明,笑道:“項老先生,煩請您老為在下介紹下各位英雄。”

 “唉呀,項某真是老糊塗了。”

 項千帆掩飾道,“這位是金刀門的門主魏少中,這位是飛鴻門的門主葛啟遠……”

 楚錚含笑一一作禮,介紹到最後一人時,項千帆明顯猶豫了一下:“這位是……”

 那人卻搶先問道:“你可名叫楚錚?”

 楚錚看了那人一眼,只見他約二十七八歲,面帶風塵,一手緊握刀柄,目中充滿了恨意。

 項千帆上前一步,不著痕跡地將那人扶刀之手拉開,喝道:“展兄弟,怎可對楚將軍這般無禮?”

 楚錚一聽此人姓展,不由想起一人來,淡淡問道:“正是,你是太平展家的子弟?”

 那人咬牙道:“果然是你,在下展仲群,太平展家僅存於世之人。”

 楚錚點了點頭道:“嗯,你就是‘獵鷹’展仲群?聽說你是展家二代弟子中最為傑出之士,武功較展風樓也不遑多讓,只可惜不是展家血脈,否則展家家主之位非你莫屬。”

 展仲群之名三年前楚錚便已聽徐景清說過,展家上下盡數入獄後,楚錚還問起此人,後知他奉展風樓之命外出辦事,也就沒放在心上,沒想到今日卻見到了。

 忽聽疾步聲陣陣,盔甲聲交擊,陸鳴已暗中下令,命千餘名黑騎軍將士將此地團團圍住。

 項千帆緊緊抓住展仲群手腕,心中大是後悔,自己對北疆極為熟悉,根本無需人領路,真不該一時好奇惹上這些大趙軍。

 展仲群瞪著楚錚,心中猶豫不決。

 眼前這狗賊連誅展家和斷劍門,項老爺子等人雖對其反感之極,還不至於想殺了他,若自己貿然動手,這千餘名江湖豪傑恐怕都會被自己所連累。

 楚錚沉吟片刻,對項千帆道:“項老先生,諸位想必都已知在下是何人了。

 不錯,展家和斷劍門皆亡於在下之手,各位英雄對此頗有怨言,這在下也都知曉,但對此自問無愧於心。

 家師也是出自於江湖,在下也明白武林中人的行事之道雖說與我大趙刑律有諸多抵觸,但多數仍以俠義為先,在下對此甚為敬重。

 只是身為朝廷命官,亦有不得已之處,何況在下也不是無故針對展羅兩家。

 今日在此不想多做解釋,只是各位英雄來到北疆,是為抵禦外族入侵、護我大趙江山,而非為展家羅家抱不平而來的吧。”

 眾人默然。

 太平展家和破釜山莊都是一方豪強,勾結官府欺壓鄉裡是世人皆知的事,只因這兩家勢力過於強大,無人敢過問而已。

 忽聽聞展羅兩家被當朝太尉之子以雷霆手段滅了滿門,江湖中人無不震驚,一些世家門派更是人心惶惶,四處探聽朝廷是否要整頓江湖勢力了。

 方纔聽楚錚語帶暗示對付展羅兩家是另有原因,項千帆等人不由得鬆了口氣,但江湖中人極重道義,展仲群既是在此,誰也不願輕易出言附合。

 展仲群憤然道:“任你巧舌如簧,我且問你,我展家近兩百名婦孺又有何罪?”

 楚錚盯著他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大趙律法就是這般制定的,太平府官員只是照章辦事。

 至於展家所犯何罪,展仲群,你跟隨展風樓多年,應該比本將軍所知更多吧。”

 展仲群頓時語塞。

 楚錚繼續說道:“展家既已判定滿門抄斬,你展仲群身為其二代子弟之首,亦應在當誅之列。

 如今大敵當前,我大趙軍民應齊心協力,共御外敵,念你心存報國之意,跟隨項老先生的義軍來我北疆,本將軍也不再追究,期望你能以戴罪之身奮勇殺敵,若是能立下戰功,本將軍願為你上報朝廷,赦免昔日罪行。”

 楚錚這番官腔直叫展仲群怒火攻心,但聽在項千帆等人耳中卻覺得甚有道理,飛鴻門門主葛啟遠率先說道:“楚將軍說的極是,大戰之前確不宜再起事端。”

 三合門的朱通是個黑壯的漢子,一手拄著根粗若人臂的鐵棍,大聲說道:“沒錯,我們到此就是為了來打胡人的。

 展兄弟,你可是與哥哥我打過賭,要看誰殺胡人多的,這太平展家的事就先放上一放,日後再說吧。”

 說完,朱通又對楚錚說道:“楚將軍,你也別怪展兄弟,展風樓是什麼貨色江湖上都知道,他這一死我朱通在家中拍手稱快。

 可我這兄弟為人厚道,展家那些欺壓百姓的事他從不參與,展風樓對他十分不滿,可他卻一直惦記著展家的養育之恩,我老朱勸過他多次了,可他就是不聽。”

 展仲群怒道:“朱大哥,我義父都已亡故,你還說這些作甚?”

 陸鳴突然上前一步:“展仲群,你可還記得我麼?”

 展仲群看了他兩眼,覺得似曾相識:“你是……”

 陸鳴冷笑道:“果然已經忘了,那太平城東陸家呢,你也忘得一幹二淨了?”

 展仲群身軀大震,呆呆地看著陸鳴,良久才道:“你是陸……三郎,你還活著?”

 陸鳴悲憤地說道:“是我,蒼天有眼,我們陸家人並沒有死絕。

 展仲群,你當年暈倒在太平府街頭,是家父將你領回家中,並找郎中為你治病,可你病好不久便拜到了展家的門下,這倒也罷了,但我陸家被滅滿門時你上哪去了?”

 展仲群面色灰敗,低聲說道:“我當初拜到展家門下,是為習武報家仇。

 陸家的事我事先並不知曉,當時我不在太平府,我若是知道了定會來通知陸伯的。”

 “原來也是為報仇,那陸家幾十條人命對我陸鳴來說亦是血海深仇,告訴你,展老賊的人頭就是我陸鳴割下的,若要報仇就衝我來吧。”

 展仲群嘆道:“三郎,你就別為難我了。

 展某恩怨分明,陸老伯對我有大恩,當年率人逼死他老人家的展家家奴已被我所殺,但展家的恩情展某也絕不會忘。”

 楚錚聽到此心中一動,這展仲群還有點可取之處,不一定非要置他於死地了。

 “陸鳴,你且退下,”楚錚向葛啟遠和朱通拱手道,“葛門主和朱俠士深明大義,多謝了。”

 葛啟遠連聲道不敢,朱通卻道:“楚將軍,我朱通不懂什麼是大義,就是個直爽人,向來有話直接,從不憋在心裡。”

 楚錚笑了笑,轉身道:“展仲群,本將軍方纔所說可聽清了,你是否仍願留在義軍之中?”

 展仲群恢復了平靜,冷冷地說道:“展某若是留了下來,楚將軍難道不怕在下暗中刺殺於你嗎?”

 楚錚就等他這句話了,聞言傲然道:“莫說是你,就是展風樓在世,以一對一,本將軍也未必怕了他。”

 眾人頓時嘩然,展家位列武林六大世家之首,展風樓更是趙國公認的幾位宗師之一,這少年也未免太狂了吧。

 展仲群怒火中燒:“既是如此,展某可否能代亡師領教楚將軍高招?”

 楚錚緩緩解開大氅,道:“有何不可,但你若是敗了,那該如何?”

 展仲群斷然說道:“展某若是技不如人,自無顏再提報仇二字,要殺要剮任憑你處置。”

 楚錚一哂:“本將軍殺你作甚,還不如留你去沙場多殺幾個突厥。”

 葛啟遠小聲對項千帆道:“項大俠,這場比試非同小可,若展仲群傷了楚將軍可就麻煩了。”

 一直沉默不言的金刀門門主魏少中忽道:“放心吧,展仲群傷不了這少年將軍。”

 “老魏也看出來了,”項千帆說道,“這楚將軍的武功竟已至隱而不露的境界,若不是他主動請戰,你我恐怕還懵而不覺。”

 魏少中喃喃說道:“小小年紀就已到了如此地步,難道他是葉門的弟子?”

 項千帆搖頭道:“絕對不是。

 葉門武功輕逸靈動,可這少年氣勢如淵停嶽峙,其內功定是沉穩厚實,來不得半點花巧。”

 “這些我也知道,可我大趙除了葉門,還有誰有可能調教出這種弟子?”

 項千帆苦笑道:“你問我,我問誰去?”

 葛啟遠愣愣地張大嘴巴,這兩位不是在說笑吧。

 

第六章‧一敗塗地

 這邊楚錚說道:“不必取下腰刀,你若真是刺殺本將軍,不會不帶兵器吧。”

 展仲群慢慢地抽出腰刀:“那楚將軍用何兵器?”

 “不必了,”楚錚習慣性地扭了扭手腕,咯咯作響,“本將軍除了上沙場,從不用任何兵器。”

 展仲群轉身就走:“那展某就此告辭了,這般比試,勝之不武,敗之可笑。”

 “且慢!”

 幾名黑騎軍攔住了展仲群去路,展仲群回頭冷笑道:“你若想殺我直接命這些軍士動手好了,何必再耍諸多花樣。”

 楚錚有些為難,他還真沒用過什麼兵器,想起這一路上臨時抱佛腳練了幾天青龍刀法,便一聲大喝:“陸鳴,抬本將軍的刀來!”說完,楚錚自己差點兒笑出來,這好像是哪部動畫片裡的台詞。

 陸鳴也是怔了一會兒才猜到楚錚要的是什麼,忙到火雲駒身前取下青龍偃月刀,只是並沒有抬,解開刀身的布套直接俯首遞給了楚錚。

 魏少中脫口讚道:“好刀!咦,怎麼看來好生眼熟。”

 他也是練刀之人,對刀的好壞自是一看便知,可青龍偃月刀已有數百年未現世間,一時竟沒想起來。

 楚錚將青龍偃月刀平平舉起,只見刀身泓若秋水,但接近刀杆之處微現紅光,展仲群甚至隱隱似聞到了陣陣血腥味,心中不由得打了突,這把刀殺的人恐怕至少已有千兒八百了。

 當下對楚錚不敢再有任何小覷之心,慢慢地移動著尋找著機會。

 過了一頓飯功夫,兩人仍在大眼瞪小眼,楚錚存心在這些武林中人面前立威,不想先行出手,而展仲群是實在沒辦法,只覺得眼前這少年渾身上下竟沒有一絲破綻,無論自己從何方位進攻,那把大刀一翻便可置己於死地。

 展仲群這一輩子沒有見過這種情形,額頭已是微微冒汗。

 楚錚也覺得一直拖下去也不是辦法,心裡算計了下,忽左腳向前一步,只是這一步多跨了數寸,頓時破綻立顯。

 展仲群下意識地一刀揮出,只是心有顧忌,勁力半出半收,攻守兼備,可沒想到對手大刀一抖,硬是從一不可思議的角度由下而至,以刀背撞向展仲群的腰刀。

 只聽“叮”的一聲脆響,一把刀急速旋轉著飛向了空中。

 楚錚將青龍偃月刀順勢而上,刀尖抵住了展仲群前胸,靜靜地看著他。

 展仲群茫然不知所措,方纔他只感手臂一麻,腰刀便已脫手而飛,這是他藝成以來從未遇見過的事,但內心深處展仲群也知道,這完全是硬踫硬的事,來不得半點虛假,就算自己尚未盡全力,但楚錚在內力上遠勝於己已是不爭的事實。

 在場的武林群豪鴉雀無聲,展仲群武功如何他們心知肚明,不然他孤身一人也不會被推舉為義軍首領之一,江湖年輕一代中雖以羅聞楓名聲最響,但與展仲群相比不過是在家世上勝了一籌,真要生死相搏,這裡恐怕沒有人會認為羅聞楓能勝出。

 可在這朝廷將軍面前,展仲群居然沒走完一招便已落敗,若不是親眼所見,怎麼也不會相信會有此事。

 黑騎軍眾將士卻對此熟視無睹,都已經懶得喝彩了。

 他們又不知展仲群是什麼人,只知道這一路上黑旗軍眾軍官有幾次曾一擁而上,仍被楚將軍打得滿地找牙,這小子拎了把破刀就來跟將軍比試,沒給劈成兩半已經很幸運了。

 楚錚這姿勢擺了近一盞茶時間,見仍無人理會,咳嗽一聲道:“展仲群,你輸了。”

 展仲群喃喃道:“不錯,展某輸了。”

 楚錚收回青龍偃月刀,往雪地上一插,道:“你若有不服的話,再比一場。

 陸鳴,將腰刀還於他。”

 “青龍偃月刀,這把一定是青龍偃月刀!”這邊魏少中忽然一把抓住項千帆的手腕,“方纔那招分明是青龍刀法裡的‘赤練反噬’。”

 項千帆亦為之動容:“當真?這把便是關二將軍當年所持的神兵?”

 魏少中斷然道:“錯不了,我金刀門以刀法開宗立派,對此神兵自然有詳細記載。

 項老你看,此刀全長丈七,刀尖略成圓弧形,刀背處鏤刻的花紋如一騰雲駕霧的青龍,如此形狀的長刀古往今來僅此一件,乃習武練刀者夢寐以求之物,魏某絕不會認錯。”

 項千帆忽感手腕之處痛入骨髓,低頭一看,自己那只手被魏少中捏得青筋直爆,苦笑道:“老魏,見此神兵已償你所願,可以鬆手了吧,老夫這把老骨頭實在經不起折騰。”

 場內楚錚說道:“本將軍久聞展家‘飛天七擊’名震武林,若借助兵器威力倍增,今日有幸倒要領教一番。”

 展仲群卻將腰刀一扔:“楚將軍,你的武功就算再高,展某仍做不出這等沒品之事。”

 楚錚有些意外,不由得對展仲群欣賞又多了一分,說道:“沒想到展風樓居然還能培養出你這樣一個方正弟子來,不過正因為如此,難怪你在展家不得寵了。

 動手吧。”

 展仲群並不答話,上前一拳擊向楚錚。

 楚錚伸手一擋,兩人手臂一踫,展仲群便借勢騰身而起,如同大鳥一般翱翔在空中,左腳踏向楚錚天靈。

 楚錚身子微微後仰,一拳擊向展仲群足心,手足相觸,展仲群只覺得一股大力洶湧而來,幾乎讓他無可抵禦,勉強一擰身在空中一個盤旋,落在數丈開外。

 雙腳甫一著地,展仲群只感左足一軟,差點兒摔倒在地,直到此時他才真正相信楚錚的內力絕不是他可力敵的。

 展仲群長吸了一口氣,暗運內息調理左足經脈,朗聲說道:“楚將軍武功之高乃展某生平罕見,若是比武較技,此時便應束手認輸,但事關師門大仇,展某再領教一番。”

 楚錚微微一笑:“好說。”

 展仲群一聲低嘯,身形再度騰空而起,雙手成爪,直襲楚錚面門與咽喉。

 楚錚仍是不變應萬變,平平一拳遞出,展仲群不敢硬接,稍沾即退,借楚錚之力在空中騰挪盤旋,漸漸的速度越來越快,拳腳並用,如暴風驟雨一般向楚錚攻去。

 武林群豪皆嘆為觀止,展家的“飛天七擊”雖名揚江湖,但真正見識過的人卻並不多,一來展家勢力強大,若無必要沒人願意與之輕易結仇,二來“飛天七擊”玄妙高深,門內只有展風樓和幾位長老將此練至大成之境,尋常行走江湖的展家子弟對此亦只是一知半解。

 今日見“飛天七擊”在展仲群手中施展得淋漓盡致,眾人都覺得名不虛傳,暗想難怪展仲群被譽為百年來展家最傑出的子弟,一身武功恐怕已直追展風樓盛年之時。

 只有項千帆和魏少中卻一直在盯著楚錚。

 只見楚錚出手招式雖有些忙亂,但雙腳卻紋絲不動,展仲群攻得再猛,也仍無法將他迫退半步。

 “高下已判,不必再打了,”魏少中忽嘆道,“這楚將軍如同師父考較徒弟一般,任憑展兄弟全力來攻,若是他展開身法,展兄弟早落敗了。

 項老,勸他們停手吧。”

 項千帆苦笑道:“展兄弟早已自認技不如人,如今只是在為師門之仇以性命相搏,你叫老夫如何去勸?”

 魏少中道:“展兄弟是條漢子,今日若是喪命於此實是太可惜了。

 我看那楚將軍似並不想取他性命,項老還是想想辦法,不要讓展兄弟過分相逼了。”

 兩人正商量著如何是好,場中楚錚突然向前一步,不再抬頭看向空中的展仲群,反而雙目低垂,自顧自地打起拳來,動作之緩慢連旁邊的黑騎軍將士都看得清清楚楚,但無論展仲群從何方向攻來,楚錚的拳頭總是後發先至在等著他。

 一旁項千帆和魏少中看得目瞪口呆,魏少中吃吃地說道:“項老,這是怎麼回事?”

 項千帆沉默半晌,頹然道:“我只知展兄弟的這番攻擊老夫雖能接得下來,但絕不會像楚將軍僅憑聽風辨位便輕易化解。”

 良久魏少中才悶聲道,“真該讓我那兩個劣徒也來看看,省得他們總是目中無人,與此人相比,武林中那幫什麼少年俊傑、後起之秀簡直都是些笑話。”

 項千帆輕嘆道:“這楚將軍尚未及弱冠,武功就如此驚人,不知何等人物能調教出這樣的弟子。

 看來官家的高手遠出乎江湖中人想像之外,難怪展家和羅家輕易就被滅了。”

 此時展仲群已是左支右拙,渾身大汗淋漓。

 “飛天七擊”本是一種極耗體力的武功,並不適於長時間纏鬥,而且需借助對手的力量,方纔楚錚上前一步後,每一拳空若無物根本無力可借,反而有股強大的吸力,展仲群竭力抗拒才沒讓自己撞向楚錚。

 幾個回合下來,展仲群已是氣急體虛,心中驚懼之極,就算師父也從未讓自己這般吃力過,難道這少年的武功已在師父之上?

 其實諸人都是高估楚錚了,當初展家被滅後,家產被查抄一空,楚錚對別的不感興趣,只特意吩咐陸鳴將展家的武功秘籍要了過來,其中自然不會少了“飛天七擊”的心法。

 楚錚受箭傷後,回京途中閑來無事便研究了一番,突然發現一奇怪之事,“飛天七擊”中借力在空中盤旋心法與葉門的“如影隨行”竟有著同工異曲之處。

 楚錚回想起當年初次見趙敏,她便是與趙琪借住在展府,而展風樓居然也知她們是葉門弟子。

 想到此,楚錚忙將展家所有秘籍仔細翻了一遍,果然有一頁上記載著展家先祖竟是葉門記名弟子。

 楚錚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到了京城後怎麼也不敢去見趙茗,還好他與趙敏已重歸於好,趙茗最終沒有追究,否則起碼掉一層皮不可。

 但“飛天七擊”終究只得了些“如影隨形”皮毛,楚錚與趙敏相識後,大打小鬧也有好多次了,對其中借力之法已經相當熟悉,展仲群較展風樓畢竟還差了一籌,尚未到宗師境界,楚錚應對起來自然輕鬆之極。

 楚錚突然一聲大喝,左拳擊出,拳勁不再內斂。

 展仲群已是強弩之末,不敢硬接,奮起全身之力借勁向後飄去。

 忽然覺得眼前一花,那張小白臉竟近在咫尺,原來楚錚也已躍在空中,又出一拳,口中喝道:“下去吧。”

 展仲群一聲慘哼,如斷線風箏一般飛了出去。

 項千帆身影一閃,將展仲群接住,伸手一探他的脈搏,發現並無異樣,顯然楚錚已是手中留情,便說道:“展兄弟……”

 展仲群突然一甩手,項千帆措手不及被他掙脫開來。

 只見展仲群踉蹌著跑到楚錚身前一掌劈去,楚錚側身閃過,微微皺眉:“怎麼,還打麼?”

 展仲群一掌落空,左腳順勢又蹬出,只是下盤虛浮,招式歪斜無力,如同潑皮無賴打架一般。

 眾人看了會兒便明白展仲群是一心求死,就算楚錚接連虛晃出招也毫不理會,只是一味搶攻。

 楚錚心中惱怒,一伸手抓住展仲群領口,啪啪兩個耳光,將他拖到方纔被擊飛的腰刀前捺倒在地,道:“展仲群,你若是想尋死,大可用自己的刀抹脖子,何必還來煩勞於我?”

 展仲群喘著粗氣道:“展家幾百條人命都死在你手上了,何必還在乎我這一個。”

 楚錚怒喝道:“我早已對你說過,展家是罪有應得。

 除了陸鳴全家,還有太平府的陶、張等近十餘戶被你們展家害得家破人亡,他們的仇找誰去報?多行不義必自斃,老天爺只不過是借我楚錚之手為那些人家申冤而已。”

 “還有,你是為何到北疆來?難道只為找楚某人報仇雪恨嗎?報仇不成還定要死在我楚錚手裡,到底是何居心?不錯,我楚錚要殺你不費吹灰之力,但在樹林外千餘名武林英雄會如何看待此事?想必定會有不少人為你鳴不平,而我楚錚身為北疆大營將領,難道你想讓北疆大營與你們義軍心生嫌隙,無法齊心協力共同抗敵?也不想想外族真若侵入了中原,會有多少戶人家家破人亡,難道為了你我私人恩怨,要害得天下百姓都民不聊生嗎?展仲群,我楚錚今日絕不會殺你,你若還是條漢子,殺上十個百個胡人再尋死吧,也不枉來北疆一趟。”

 說完,楚錚手一鬆,展仲群已是筋疲力盡,頓時趴倒在地上。

 
hanlin7840 發表於 2008-5-10 09:30
第七章‧去蕪存精

 魏少中走了過來,說道:“展兄弟,楚將軍說的不錯,大敵當前,個人恩怨還是暫且放下吧。

 何況太平展家平日所作所為實是過分,我魏少中認你這兄弟是將展家踢在一邊的,換成展風樓,魏某都不會正眼看他。”

 楚錚嘆了口氣,對陸鳴說道:“把他扶到旁邊歇息一下,你們二人從小相識,勸勸他吧。”

 “項老先生,魏門主,”楚錚轉身道,“義軍遠道而來,這一路上想必亦是辛苦了。

 正好我等剛剛擊退馬賊,正準備犒勞三軍,請諸位就在此一同用飯,稍後共奔北疆大營。”

 飛鴻門葛啟遠笑道:“我等就是遠遠看到兩軍對陣才急忙趕來,沒想到方到此地馬賊便已落荒而逃了。”

 楚錚拱手道:“諸位高義,在下不勝感激,請各位前輩到在下帳中就坐。

 衛泰,你到林外將義軍接進來,好生招待。”

 “遵命!”

 眾人到了帳中坐下,再度寒喧。

 方纔那一戰大家都看在眼裡,江湖亦是個強者為尊的世界,加上展仲群之事楚錚處置亦相當得體,對義軍也頗為尊重,眾人對他的敵意不由得淡了許多。

 而大家最感興趣還是楚錚的師承,以他的武功只要現身江湖定會引起武林的轟動,何況年紀又是如此之輕。

 雖然楚錚開口就是師門嚴命恕難相告,但眾人仍不死心,連項千帆也忍不住出言試探。

 楚錚想了想,覺得讓他們胡亂猜測也不是件事,便輕描淡寫地說道他曾得到葉門門主的指點。

 這也不完全是謊言,趙茗確實指點過楚錚,雖然只是無心的一兩句,但料這些人也不會跑到皇宮裡去問趙茗那老姑婆。

 楚錚親自為武林群豪斟上熱茶,返身坐下舉杯道:“軍紀嚴明,恕晚輩只能以茶代酒敬諸位前輩,待到北疆大營後再與前輩們把酒言歡。”

 眾人連聲道不敢。

 經過一番相處,群豪們都覺得傳言將這少年將軍說得過於不堪了,如今看來此子不但沒有世家子弟的傲氣,反而禮數周到,言談得體,直讓人有如沐春風之感,而且武功高強,身為習武者自然更願與同道中人交往。

 至於展家和羅家被滅,他們最擔心的是朝廷如何對待江湖世家的問題。

 自古窮文富武,江湖獨行客武功再高也不會風光多久,最終歸宿不是寄生於世家大族便是歸隱山林,如項千帆和魏少中等人也都是當地的豪紳,聽聞展羅兩家突然被朝廷所滅,難免有兔死狐悲之感,方纔聽楚錚雖口口聲聲說是奉命而為,但隱隱透露出對這兩家仍有惱怒之意,眾人心中雪白,展羅兩家定是何時大大得罪了這位楚將軍,那就難怪了,民不與官鬥,江湖世家若不是萬不得已,最忌諱的便是與官府為敵。

 魏少中已經憋了好久了,忍不住開口問道:“楚將軍,在下有一事請教。”

 楚錚看了他一眼,道:“魏門主請說。”

 “將軍方纔所使的那柄長刀可是當年關二將軍的青龍偃月刀?”

 楚錚笑道:“魏門主好眼力,此刀不現於世間已數百年,不想魏門主還認得。”

 魏少中心癢難熬:“楚將軍,不知可否借在下一觀?”

 “有何不可,來人,將本將軍的刀抬來!”楚錚不由咳嗽數聲,怎麼又用一個“抬”字,青龍偃月刀不過八十幾斤,軍中有誰背不動了。

 魏少中幾乎是從親兵手中將刀搶了過來,抱在懷中小心地撫拭著,端詳良久才對葛啟遠等說道:“你們也來見識一下吧,這可是當年後漢太宗用了整整一年時間,數千斤精鐵才鑄成的神兵,尋常刀槍根本不堪一擊,後世工匠手藝再也無法達到如此水準,實是咄咄怪事。”

 這些秘辛楚錚也是首次聽到,但他對後漢太宗的來歷早有懷疑,倒也並不感到如何驚訝,只是有些奇怪,既然當時技術已經到了那麼高的水準,為何偏偏沒有流傳下來?

 魏少中抱著這把刀雖覺永遠都看不夠,可這畢竟不是自己之物,只好戀戀不捨地將刀還給楚錚。

 楚錚接過,有些遺憾地說道:“魏門主如此喜歡此刀,若不是這乃御賜之物,贈給門主又有何妨。”

 魏少中眼睛一亮,隨即搖頭道:“將軍的好意魏某心領了,魏某不過一介平民,如何敢受御賜之物。

 將軍如此武功,配上此神兵定是如虎添翼,日後我大趙第一猛將非將軍莫屬。”

 楚錚想了想,忽然笑道:“魏門主既是當世刀法大家,晚輩新學了一套刀法,在此演練一番,請魏門主指教。”

 不等魏少中開口,楚錚取過親兵的腰刀,示意他們幾人退後,雙手緊握刀柄,平舉至齊眉,突然吐氣開聲,一刀斜劈而出,速度雖不快,但所含氣勁將帳簾激得獵獵作響。

 一招去勢將盡,楚錚一擰腰,手中刀左右連續三刀劃空而過,這三刀並不花哨,但氣勢磅礡,一往無前。

 武林群豪心中都是一凜,均在想著若是自己在場中,應該如何接招,魏少中更是手捺腰刀,恨不得即刻便上前應戰。

 楚錚似是誠心求教,招式間的細微變化都演示得極為清楚。

 七八招過後,楚錚手中之刀忽無力下垂,突然間如道閃電裂空而過,腰刀由下而上撩起,方位角度簡直匪夷所思。

 葛啟遠騰地站了起來,額頭冒汗,他明白自己若此時真在與楚錚過招,這一刀便可讓他身受重創。

 魏少中看得分明,這一招便是方纔楚錚擊敗展仲群的“赤練反噬”,奇道:“楚將軍,這套刀法可是……”

 楚錚刀勢突然加快,最後三招瞬間而過,收刀笑道:“不錯,正是青龍十一式,原本適合長刀所用,晚輩稍加改動,用短刀使出來了,不當之處請各位前輩指教。”

 魏少中和項千帆相顧一眼,都可看到對方目中的駭然之色,能將一套千錘百煉的長刀刀法改用短刀使出也能達到如此境界,眼前這少年武功確已是一宗師級的高手。

 兩人若是知道楚錚方纔此舉只是一時興起,恐怕更為吃驚。

 凡塵大師臨終前將他所領悟的武學精要盡數傳授給楚錚,使得楚錚終於突破了瓶頸,明白了什麼是萬法歸宗,從此踏入一個嶄新的武學境界,這是僅為宗師高手的吳安然無法也無力做到的。

 魏少中不禁問道:“青龍刀法乃是關二將軍當年稱雄於世的絕技,已屬將軍所有,可如此個使刀法,等於是將這青龍刀法全部傳授了在座諸位,不知將軍有何深意?”江湖中各門各派對自家技藝防範甚嚴,唯恐被他人偷學了去,傳子不傳女,對弟子留幾招壓箱底的功夫不教是極為正常之事,似楚錚這般與人初次見面便將一套絕世刀法公佈於眾實在是從未有過之事。

 楚錚笑道:“青龍刀法本是上陣殺敵的刀法,只可惜需身負內力之人方可使用自如,否則晚輩定會盡數傳給我大趙每個軍士。

 而義軍遠道而來就是為了抵禦突厥,莫說是套刀法,晚輩都恨不得此時手中能有千餘青龍偃月刀,使義軍人手一把,定可讓突厥聞風而逃。”

 群豪不由得笑了起來,項千帆道:“楚將軍胸襟項某佩服,我大趙能有楚將軍這等將領,何愁外患不除。

 不過義軍中所用的兵器種類繁多,不如先讓魏門主將此刀法傳於使刀者,爾後我等三人再根據青龍刀法琢磨出槍法、棍法再授於其他人等。”

 魏少中道:“如此甚好,魏某責無旁貸,請楚將軍盡可放心。”

 “那就有勞魏門主了。”

 楚錚對將青龍刀法流傳於江湖並不擔心,除非朝廷已經腐爛透頂,否則江湖永遠無法與官府相抗衡。

 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武林中門派林立,如同一盤散沙,誰也不服誰,稍加挑撥便會陷入自相殘殺的境地。

 正如武俠小說中所寫的,誰想一統江湖就是武林公敵,除了兩百餘年前胡蠻入侵中原,各門各派都面臨生死存亡之際,又有寧大先生這一不世出的天道高手登高一呼,才難得齊心協力共抗外敵,但胡蠻一退出中原,原先的聯盟便土崩瓦解,連寧大先生也不知所蹤,最後稱王稱帝的仍是那些後漢世家大閥。

 帳簾忽一掀,親兵們將熱氣騰騰的飯菜流水般端了上來,分放在各人面前。

 楚錚抬手示意:“諸位前輩,此事稍後再議。

 晚輩汗顏,行軍途中也拿不出什麼好東西來招待各位,僅此粗茶淡飯,請慢用。”

 武林群豪聞到飯菜香,不由得食指大動。

 義軍畢竟不同於大趙軍,個個都是江湖豪俠,武功出類拔萃,但在冰天雪地中弄出一頓熱飯熱菜的本事恐怕還遠遠不及軍中一普通軍士,就算有個把人精於此道,但也難以滿足千餘人的需求,所以這一路上項千帆等都只靠幹糧支撐著。

 楚錚既是開了口,眾人客氣一番便埋頭大塊朵頤。

 衛泰忽然走進帳前,對楚錚小聲耳語幾句。

 楚錚聽後笑道:“項老先生,魏門主,北疆大營華將軍率兵野外操練途經此地,距此已不過十里,若是知武林義軍亦在此地,華將軍定會十分歡喜,不如我等一同前去相見?”

 項千帆呵呵笑道:“可是華長風華將軍?那可都是老熟人了,自然要見的。”

 葛啟遠等有些不情願地放下碗筷,心中暗罵這個什麼華將軍來的真不是時候。

 步出林外,魏少中咦了聲道:“方纔不是說還在十里之外麼,怎麼華將軍的將旗都已看得清清楚楚了?”

 華長風接到馬賊襲擊楚錚部的消息大吃一驚,他著實沒想到呂問天會糾集了北疆四大寇一同下手,急忙下命一萬大軍拋下所有沉重之物輕裝趕往此地,另一萬人隨後趕上。

 直至遇見在此巡視的楚錚所部斥候兵,聽聞馬賊早早便已退去,華長風才鬆了口氣,卻也感到奇怪,他與呂問天也是老相識了,深知其堅忍果斷,既然已經不顧北疆大宮的警告決意搶劫輜重,就不會輕易退縮,怎麼就這麼快便收兵了?便也不下馬休整,徑直奔樹林而來。

 楚錚率麾下眾軍官和武林群豪上前相迎。

 華長風見來人中有幾個身著百姓服飾,凝神辨認了下策馬上前長笑道:“多年不見,項老爺子和各位英雄可好?”

 項千帆抱拳笑道:“承蒙華將軍掛念,老夫身子骨硬朗,也還能湊數上陣殺敵。”

 魏少中與華長風乃是同鄉,私交甚好,言談間也較為隨意:“想起你華長風還欠了兩罈貢酒,魏某就很不好。”

 華長風翻身下馬,笑道:“你這不又來我北疆了嗎,到了大營將當年的一並補上。”

 魏少中點頭道:“這還差不多。”

 華長風道:“華某接報說灰鬍兒襲擊我軍,便馬不停蹄趕來。

 早知有項老先生所率義軍在此,華某也就不必累死累活的了。”

 武林群豪有些尷尬,項千帆咳嗽聲說道:“華將軍,項某絕不敢冒領此功,我等到此地時楚將軍早已擊退馬賊了。”

 華長風不禁向楚錚看去,楚錚上前一步拜見道:“末將楚錚參見華將軍。”

 “免禮。”

 華長風打量著楚錚,的確還是個剛成年的孩子,世家子弟就是世家子弟,像他這般年紀,北疆大營比他還小的軍士都屈指可數,他卻已是統率上萬大軍的將軍了。

 不過兵部尚書郭大人為人方正,既然他也同意任命這樣一個少年為北疆大營參將,必有他的道理。

 楚錚也在暗中打量著華長風,臨行前王老侯爺和楚名棠向他詳細介紹過北疆大營幾位高級將領,著重提到了眼前這位前將軍華長風,兩人都認為此人精通兵法,足智多謀,又深得部屬愛戴,若是孟德起卸任統領之職,北疆大營另兩位副統領都比孟德起還要年長數歲,最可能接替此位就是他了。

 洪文錦等人也見過了華長風。

 北疆大營的幾位高級將領都曾在黑騎軍中任職,洪文錦等不少人曾是華長風舊部,不過這些人當年在其麾下時最高也不過是個校尉,但華長風記憶極佳,仍都記得各人的名字,有的甚至連年齡籍貫都說得清清楚楚,著實讓洪文錦等人感動莫名。

 楚錚見他們相談甚歡,不由暗中感嘆,自己可以用權勢乃至錢物讓軍士們為己效力,但他們心中最為敬重的永遠都是與之同甘共苦率領他們出生入死的將領,自己想在北疆站穩腳跟並不是短時間所能辦到的。

 華長風也覺得有些冷落楚錚了,但二人畢竟初次相見,詢問一下王老侯爺的近況,華長風仍問及方纔的戰事上來:“楚將軍,擊退馬賊傷亡幾何?”

 “回稟華將軍,我軍傷三十餘人,無一陣亡。”

 華長風一驚,不由看向洪文錦,洪文錦俯首剛想稟報,李元宗呵呵笑道:“楚將軍說的沒錯,我軍根本就沒什麼傷亡,華將軍有所不知,楚將軍勇猛無比,呂問天自己知道不是對手才不得不退兵的。”

 華長風大奇,問道:“楚將軍與呂問天交手了?”

 楚錚微笑道:“李元宗言過其實了,呂問天是見我大趙軍誓死抵禦,自知成事無望才退兵的。

 若僅是依靠末將一人,十個也不夠他們殺的。”

 洪文錦將其中詳細戰況一一道來,並帶眾人來到被楚錚三箭射斷的那棵大樹旁,武林群豪們看了也倒吸一口涼氣。

 華長風聽說何勝男也差點兒喪命在楚錚箭下,不由得眼放異彩,暗想僅憑此武功箭術,尚書郭大人真是給北疆大營送寶來了,如果他不是什麼太尉公子那就更好了,就可以隨便差遣了。

 華長風既已到了此地,楚錚也不想再耽擱下去,命軍士們用完飯後便整裝待發。

 華長風暗中觀察著那些禁衛軍,看了一會兒不由得暗暗點頭,軍紀嚴明,毫無散漫之氣,較之北疆大營的軍士也差不了多少,看來這少年將軍領兵也有一套。

 華長風轉了一圈,忽眉頭一皺,只見不遠處百餘名禁衛軍既不收拾帳篷也不打理馬匹,只是愣愣地站著,心想看來自己還是看高這楚錚了。

 “這些軍士在作甚?”

 洪文錦臉露厭惡之色:“回華將軍,這些乃我大趙軍之恥,上了一次沙場便嚇破膽了。”

 楚錚俯首說道:“末將還未與華將軍稟報,我三千禁衛軍減員至兩千八百餘人,這些已不再隸屬禁衛軍序列。”

 華長風也明白過來,哼了聲道:“也好,就當他們在與馬賊交戰時陣亡了吧。”

 楚錚冷笑道:“華將軍說的是,反正這些人回到京城也定不會再是我大趙軍士。”

 禁衛軍畢竟還是受兵部管轄,郭懷若是知道了其中緣由對這些人定不會客氣,而且出征前誓師搞得如此浩大,朝中也無人膽敢再庇護他們。

 華長風想了想又覺得有些不妥,大趙軍紀甚嚴,還這麼貪生怕死的定是官宦子弟,平民將士還沒這膽子擅自脫離軍籍,把他們留在這裡出了什麼差錯,恐怕其家中長輩難免會牽怒到北疆大營。

 便說道:“楚將軍,到京城如何處置是朝廷之事,此處數百里內渺無人煙,不如我部留下一千人在此,以免有何閃失。”

 此人果然心思縝密。

 楚錚俯首道:“一切聽從華將軍安排。”

 沒多久大軍便已集結完畢,華長風笑道:“楚將軍,我等啟程吧,統領大人得知南線黑騎軍到此,已經等候多時了。”

 “遵命。”

 

第八章‧軍中侍女

 大營左將軍王明泰和右將軍邱亦生站在大營門前。

 統領孟德對如何迎接這支大軍頗費了些心神,照理來說楚錚不過是個參將,與偏將平級,倒應是他到了大營後到統領大帳來報到,但這三千禁衛軍非同小可,不少是朝中手握實權的官員子弟,怠慢固然不妥,過於厚待又有損自己身份。

 孟德起想了想還是將王明泰召了回來,他是楚錚的堂舅,讓他代表北疆大營前去迎接則兩全其美。

 後又聞項千帆率義軍也隨之前來,北疆大營歷來對這些武林群豪頗為禮遇,孟德起便索性讓邱亦生一同出營相迎。

 王明泰和邱亦生雖策馬並肩而立。

 邱亦生突然問道:“王將軍,聽說那楚錚是你外甥,你對他熟悉嗎?”

 王明泰看了邱亦生一眼,有些意外。

 他們二人一人出身趙國三大世家之一,一人則是平民子弟,全憑戰功才有今日之地位,年輕氣盛時彼此都看對方不順眼,如今雖都已是手握重兵的大將軍,但平日除非公事,否則就算偶遇都低頭視若不見,今日怎麼突然跟自己搭訕起來了。

 “王某多年來一直在北疆大營,這個外甥還是三年前回京探親見了一面,況且他當時年紀尚小,何來熟悉一說。”

 邱亦生哈哈一笑,低聲說道:“王將軍,憑心而論你領兵有方,戰功赫赫,這左將軍之位也不是平白無故得來的,邱某並無不服之意,但邱某就不想與你交朋友,王將軍可知為何?”

 王明泰看了他一眼,淡淡說道:“願聞其詳。”

 “你們這些世家子弟都是城府極深,從不願以誠待人,與你們說話不知哪句真哪句假。

 你說與那楚錚並不相熟,那幾年前京城太尉府數千名家將來到北疆,楚王兩家關係甚密,這些人更是太尉大人舊部,可你不僅不加以照顧,反利用手中職權將其全貶為苦力。

 當時邱某怎麼也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後來才知這些家將所效忠的是楚府的大公子,而將他們發配到北疆的便是待會要來的楚錚楚五公子,照理來說他們二人都是你外甥,可你卻將大外甥的屬下整得生不如死,卻又說與小外甥只有一面之緣,豈不可笑?”

 王明泰沉默片刻,忽冷笑道:“邱將軍真是個有心人啊。”

 邱亦生搖頭道:“邱某只是大老粗一個,不過怎麼說邱某也是大營右將軍,苦力營那些家將只要沒死,總有風言風語會傳到邱某耳中的。

 再說了,幾乎每月京城楚府都會派人給你送來大批東西,太尉大人自然不會這般向你示好,而楚家三子只有那楚錚留在京城,除了他還有誰。”

 邱亦生舔舔嘴唇:“不過京城的東西就是好。

 老華是個鬼靈精常到你處分一杯羹,邱某臉皮薄,只有偶爾打劫老華,討兩杯貢酒喝喝。”

 王明泰失笑道:“邱將軍若對此事不滿,回頭王某即刻派人給王將軍送上十罈。”

 邱亦生看著王明泰道:“事先聲明,邱某向來只吃白食,若還要付帳的邱某可吃不起。”

 王明泰也明白邱亦生言中之意,輕嘆道,“邱將軍也太小看我王明泰了。

 你乃我北疆大營第一猛將,是條漢子,我二人雖無深交,但王某對將軍還是相當佩服的。

 這世家內部爭鬥之事邱將軍還是能避則避,不像王某原本是世家子弟,怎麼也躲不開的。”

 邱亦生微感驚奇:“邱某記得王將軍一向志在王家宗主之位,聽你方纔所言,似已有心灰意懶之意?”

 王明泰苦笑道:“王某堂兄已任南線大營統領多年,又有太尉大人全力相助,王家宗主已是非他莫屬,王某再爭亦是枉然。

 唉,伯父他膝下無子,我們這幫堂兄弟年輕時就開始明爭暗鬥,當年王某執意不去西線和南線,就是想到北疆以戰功爭奪王家宗主之位,那些年王某將腦袋別在腰間與胡蠻浴血奮戰,邱將軍想必也看在眼裡。

 只是沒想到楚……太尉大人也去了南線任職,堂兄王明遠得他之助,不過三十餘歲便已升任至南線大營副統領,數年後更是接替統領之職,真是人算不及天算啊。”

 邱亦生小心翼翼地問道:“既是如此,王將軍為何還助那楚錚?”

 王明泰不答,邱亦生亦覺得此言犯忌,自嘲道:“邱某就是這張臭嘴,王將軍請莫見怪。”

 王明泰道:“邱將軍多心了,只是世家子弟為人行事絕不可由自己喜惡而定,況且太尉大人對王某並不熟悉,兩者相較自然傾向堂兄,王某只能說是天意弄人,怪不到他人身上。

 有時王某真有些羨慕邱將軍你們行事由心,無拘無束,不像我等世家子弟顧慮重重。”

 邱亦生笑道:“既然王將軍不再將那宗主之位放在心上,何必再整日愁眉不展,應及時行樂才是。

 後日一早邱某就要回自己營地了,臨行前擺了場酒,王將軍若有空閑敬請賞光。”

 王明泰唇邊露出分笑意:“那需要王某帶多少壇貢酒前來?”

 邱亦生放聲大笑:“多多益善。”

 一個傳令兵前來報導:“啟稟二位將軍,南線大營援軍距此不過五里。”

 “咱們往前走吧。

 王將軍,你那外甥可不得了啊,”邱亦生口中嘖嘖說道,“才十七歲便已是大營參將,麾下五千黑騎軍居然也對他心服,我大趙自立朝以來還從未有過這等人物,邱某倒真想見識一下。”

 王明泰一笑,暗想這倒是句實話,別的不說,自己還從未見過伯父王烈像這般看重一人。

 兩軍交接,繁文縟節過後,邱亦生忙著招呼項千帆等武林群豪,王明泰則帶著楚錚所部來到了事先定下的駐紮地,楚錚正帶著大軍安營紮寨,王明泰說道:“此事讓洪文錦和你那副將鄧世方去吧。

 錚兒,你的帳篷孟統領和舅舅早已為你準備妥當,去看看吧。”

 楚錚不便推辭,只好交待了洪文錦和鄧世方一番,隨王明泰來到了自己的帳篷前。

 與其說這是一個帳篷,倒不如說是個大院,佔地近數十丈方圓,外圍用木柵作牆,楚錚入內一看,只見裡面隔了五六間,居室餐處議事地一應俱全。

 楚錚請王明泰上坐,道:“此次沒想到會煩勞舅舅來接,孩兒愧不敢當。”

 王明泰笑道:“親戚之間還說這些客套話作甚。

 何況舅舅若是照顧不周了,你娘定不會輕饒於我。”

 楚錚也笑道:“孩兒來北疆是為歷練,並非享福。

 娘她只是嘴上說得狠了些,舅舅不必放在心上。”

 王明泰道:“錚兒,你初到大營便已位居參將之職,恐怕不少人心有不服。

 北疆兒郎性情直爽,做事不會遮遮掩掩,這段時日你可要好生應對。”

 楚錚俯首道:“多謝舅舅教誨,孩兒記下了。”

 “不過北疆大營向來以強者為尊,錚兒你不必手下留情,教訓得越重,他們便越敬重你。

 尤其方纔那右將軍邱亦生,此人號稱北疆第一猛將,平日好勇鬥狠,已有試探你之意,他真若找上你,定要揍得他心服口服。”

 楚錚笑道:“難怪方纔這位邱將軍不時斜睨孩兒,孩兒還以為舉止有何不當呢。

 他既是北疆大營第一猛將,不知和洛水大哥相比如何”

 王明泰道:“真論手底下功夫,邱亦生未必就勝過楚洛水。

 但此人在沙場上膽大心細,悍不畏死,善於打惡戰硬,著實了得。”

 楚錚點了點頭:“那是應向他好好討教一番。”

 王明泰站起身來,道:“錚兒,去居室吧,舅舅找個兩人服侍你,看看是否滿意。”

 楚錚莫名其妙:“舅舅,孩兒身邊已有親兵,不必另找人服侍了。”

 王明泰一笑:“看了就知道了。”

 進了內室,楚錚登時愣住了,只見兩個年輕女子迎上前來,盈盈拜倒:“奴婢採雲、映雪參見王將軍。”

 王明泰笑道:“這兩位女子如何?這可舅舅精挑細選而來的。”

 楚錚目瞪口呆,突然想起一事來。

 兩年前禮部尚書韋驊曾上奏一本,彈賅北疆大營軍妓氾濫,將士淫亂成風,朝議時提及此事,兵部尚書郭懷指著韋驊破口大罵,說他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差點把韋驊氣得當場暈倒,方令信原本有意細查此事,但趙王和楚名棠難得一致,都輕描淡寫說此事與事實不符,無需再議,便不了了之了。

 如今看來,韋驊當日所奏並非空穴來風,這兩個女子恐怕就是傳說中的軍妓了。

 王明泰見楚錚見楚錚並不回答,以為他並無異議,便指指楚錚對那兩女子說道:“這位是楚將軍,你們二人以後在此服侍。”

 北疆大營的將領大都粗魯蠻橫,採雲和映雪聽聞要換新主人原本心中忐忑,如今見是個俊俏的少年,看起來還挺面善,不由心中歡喜,俯首道:“奴婢參見公子。”

 楚錚清醒過來,急道:“舅舅,這二人孩兒不能要。”

 王明泰奇道:“這是為何?大營偏將以上將領都有婢女服侍,錚兒不必擔心。”

 楚錚答道:“孩兒雖不知北疆大營是如何規矩,但軍妓為歷代朝廷律法所不容,孩兒確不敢受。”

 王明泰沉默半晌,點頭道:“原來如此。”

 楚錚乘機進言道:“舅舅,據孩兒所知,禮部尚書韋大人曾為此事向北疆大營發難,只是朝廷不願深究而已。

 這畢竟有辱我大趙軍威,舅舅何不置身事外,為何還要參與其中?”

 王明泰冷哼一聲道:“舅舅也知此事。

 那韋驊整日滿口仁義道德,其實狗屁不如。

 這些匹夫在京城裡整日享樂,又有何資格對此說三道四?”

 王明泰頓了頓,道:“錚兒,你可知此事既然報到了朝廷,皇上和你父親為何不聞不問?”

 楚錚一呆,搖頭道:“孩兒不知。”

 王明泰放緩了語氣:“錚兒,若要麾下軍士甘心為你效命,須設身處地為他們著想。

 你先前只帶過禁衛軍,不知邊疆大營的苦處。

 你父親曾為南線大營統領,但北疆與南線根本無法相提並論,南線大營雖亦地處兩國交界,但卻是我大趙最富裕之地,城鎮林立,軍士們閑暇自有可去之處,甚至娶妻生子亦不是難事。

 你父親可管這些嗎?”

 楚錚搖了搖頭:“未曾。”

 王明泰一手指向帳外:“而北疆乃蠻荒之地,最近的城鎮距此亦有兩百里開外,且人口尚不過數千,可此處卻有十幾萬大軍蝸居於此。

 須知精銳之師非數年便可造就,這些軍士都已在北疆生活了近十年乃至數十年,前幾年戰事不斷,軍士們傷亡慘重,為了大趙他們已拋生死與度外,難道還要他們滅絕七情六慾乃至斷子絕孫嗎?何況若是沒有這些所謂的軍妓,軍士們只有另想他法,軍中只會滋生更多事端,只靠軍法鎮壓,又能壓制多久?歷代北疆統領都明白這道理,故我大營一直劃有兩個編外營地,裡面住的便是這些女子。”

 楚錚無力的說道:“舅舅,話雖有理,可這些女子又何其不幸?”

 王明泰道:“這些女子大都是各地發配至北疆的囚犯家眷,原本就是待罪之身,若我北疆大營對其不聞不問,落到了胡蠻手中,更是生不如死。

 餘下一些乃是從胡蠻部落掠奪而來,呵呵,服侍我軍將士就算替他們先祖還債吧。”

 楚錚默然,此時他才知道自己把戰爭想得太簡單了。

 難怪有人說戰爭是集人世間最醜惡之事於一身,僅這外圍之事便已是不堪入目。

 回想當初剿滅太平展家,自己還曾想放那些婦孺一條生路來北疆充軍,如今看來,死對她們來說或許還是一種解脫。

 王明泰的話語仍在繼續:“不過我北疆大營還算仁義,這些女子年滿三五或在營中服侍十年後,若仍想回原籍的便由大營出具文書將之送回,不想回去的就將她們安置在附近城鎮定居。

 留下來的這些女子大都還與我大營軍士成親生子,老來也可有個依靠了。”

 王明泰又指指仍跪在地上的採雲和映雪,道:“她二人乃一對表姐妹,也算出自書香門弟,採雲之父還曾為一方知府,與我還有過一面之緣,便將她們收入帳中。

 錚兒既是來了北疆便轉贈於你,不必再推辭了,在官場上須知為人行事不可過於特立獨行,何況你是初到北疆,軍中有女子又是北疆眾所周知的秘密,你若堅拒不受,難免會招來他人之忌。”

 楚錚仍有些猶豫,王明遠道:“你若是憐惜她二人,日後便把她二人帶回京城,在楚府做個丫環也勝過在北疆千倍。”

 楚錚不由苦笑,還帶回京城?這舅舅真會給自己添亂。

 “就這麼定了。

 時候也不早了,孟統領還準備了酒宴為你們和武林義軍接風,採雲、映雪,你二人服侍楚將軍更衣。”

 

第九章‧皇上駕崩

 王明泰出帳後,帳內一片寂靜。

 良久,採雲悄悄扯了扯映雪衣袖,兩人來到楚錚身前,曲膝施禮道:“奴婢侍候將軍更衣。”

 二女聲音依舊悅耳,只是語帶苦澀,再沒有方纔那般歡快之意。

 楚錚嘆了口氣:“起來吧,我那些衣物還在親兵那裡,待我叫人取來。”

 自己方纔當她二人的面說軍妓如何如何,也難怪她們難堪。

 兩女並不起身,採雲小聲道:“將軍的衣服王將軍早派人送來,奴婢已將之熨好。”

 楚錚苦笑一聲,這舅舅還準備得真周到啊。

 他不是拘泥不化之人,也早已習慣了有人服飾,便由著兩女將衣物換上。

 “你二人原籍何處?”楚錚忽問道。

 採雲嚇了一跳,一顆布扣差點扣錯了方向,定了定神方道:“回將軍問話,奴婢姐妹乃樂安府人氏。”

 楚錚點了點頭,又問道:“令尊官居知府,不知所犯何罪?”

 一旁映雪突然揚眉道:“家父根本無罪。”

 採雲急道:“映雪,別說了。”

 “為何不說,“映雪道,“這兩年來什麼屈辱我都能忍耐,唯獨家父清名絕不容辱。”

 “既是無罪,那為何……”楚錚閉上了嘴,發現自己在問一個蠢問題,只要自己願意,隨時可給這兩個丫頭安上百八十個罪名,不過要給一個知府編排罪名,此事恐怕要牽涉到京城了。

 楚錚整整衣衫,坐下道:“既然你們認為有冤屈在身,不妨說來聽聽。”

 採雲拽著映雪衣袖,陪笑道:“將軍,奴婢妹妹不懂事,衝撞了將軍,請將軍恕罪。”

 映雪心裡卻湧出一絲希望,方纔那王將軍已是北疆大營的首腦之一,這少年將軍雖與他甥舅相稱,但王將軍看似對這少年極為客氣,根本不端長輩的架子,這少年來歷定是非同小可,而且他又姓楚,說不定真能幫父親洗冤。

 映雪也豁出去了:“家父乃臨海府知府,只因得罪了當地一大世家,此家子弟在朝為官者甚多,其中一人更是朝中重臣,便捏造罪名誣陷家父貪贓枉法……”

 楚錚心中打鼓,她說的不會是我楚家吧,不過想想不大可能,楚家算得上是朝廷重臣的何止一人,何況在臨海府也沒有楚家重要人物,便問道:“你說那朝廷重臣姓氏名誰?”

 映雪一字一句的說道:“吏部尚書唐孝康。”

 楚錚噎了下,唐孝康說起來也算是死在自己手裡,那自己豈不是這兩女子的大恩人?不過這種恩人不當也罷,但唐孝康的為人自己還是知道的,那位知府大人說不定還真有冤屈。

 “映雪姑娘,你說那唐孝康誣陷令尊貪贓枉法,有何為證?”

 映雪見自己說出了吏部尚書之名這少年仍臉色如常,而且直呼唐孝康其名,更是信心大增:“奴婢手中並無實據,但將軍可派人到臨海府查訪,家父清廉之名鄉裡皆知。”

 楚錚陷入了沉思,憑直覺他相信映雪並沒有撒謊,但這只是映雪自己的看法,她那位知府父親是否真如她所說的那般清廉楚錚仍有些懷疑。

 大趙國如今總體來說可算國泰民安,但吏治清明是絕對算不上的,別的不說,就自己父親在平原郡任太守十餘年,積累下來的財富以數千萬計,只不過收取的多數是下面官員贈送的財物,在百姓眼中還有些清名,不過那些下面官員的財富還不是從百姓身上剝奪而來的,也差不了多少,還有些斂財之道楚錚都不願去想了。

 但趙國在這樣一個貪官的治理下蒸蒸日上,這又怎麼算呢?倒是自己的妻弟範若誠為官不過數月便廉潔之名大燥,懲治惡霸,救濟難民,但同情心過盛,用的居然是官銀,若不是成奉之看在楚錚面上將此事強行壓了下去,恐怕早已被砍頭了。

 楚錚揉了揉眉心,自己若是在權勢之途一直走下去,遲早要面臨如何整頓吏治,但這談何容易,恐怕窮一生之力也未必能辦到。

 “映雪,那令尊是否尚在人世?”

 映雪咬牙道:“在充軍北疆的途中便已去世了。

 那些差人受了唐家的錢財,一路上對家父百般折磨,奴婢姐妹清白之軀也喪失在這些差人手中。”

 楚錚沉默良久才問道:“那你待要如何?”

 映雪??通跪伏於地上:“將軍既是姓楚,想必與當朝太尉大人相識。

 太尉大人乃家父平生最敬佩之人,奴婢只求將軍將我家冤屈告知太尉大人,請太尉大人主持公道。”

 楚錚對採雲說道:“扶她起來吧。

 此事不必煩勞家父,令尊若真是冤枉,我便可為你們作主。

 不過唐孝康之責你二人不必再追究了,此人數月前已經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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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統領大帳內暖意融融,倒酒上菜的軍士如流水般絡繹不絕。

 北疆將領大都為人豪爽,武林群豪平日也習慣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宴席一開始就推杯交盞,熱鬧非凡。

 相比而言禁衛軍這邊就冷清了許多。

 一來除了楚錚外,鄧世方亦只是一副將,其餘的不過是軍中校尉,而北疆大營站在一旁倒酒的,身著校尉服飾的就有好幾人,軍中等級森嚴,上司若不先舉杯示意,部屬們決不可冒然上前敬酒,武林群豪無官無職,反而沒有這般顧忌。

 二來楚錚身為禁衛軍主將,今晚卻顯得頗為文靜,別人敬一杯他亦只還一杯,決不越矩。

 許唯義覺得氣悶,湊到楚錚身邊道:“將軍為何不主動出擊,叫他們見識下‘京城第一酒神’的厲害之處,莫讓他們把我等小瞧了。”

 楚錚瞪了他一眼,道:“別人是否看重你絕不在酒席之上,在他們心目中已經先入為主,認為我禁衛軍不過是一群京城的紈褲子弟,你就算再能喝亦不過是一大號的酒囊飯袋。”

 馮遠急道:“可我等坐在這邊一動不動豈不更示弱於人?”

 一旁伍紹一笑道:“小馮,不必著急,我等雖不便主動出擊,但他們也自會找上門來,這般便可顯得我等是不得已而為之,到時再讓他們見識見識將軍的厲害之處。”

 自從楚名棠親口將紫兒許配給了伍紹一,許唯義和馮遠羨慕之餘越發看他不順眼,見他插嘴,許唯義轉過頭去故作未聞,馮遠則翹起拇指,對著楚錚一臉諂笑:“原來將軍早有算計。

 高,真是高,實在是高。”

 楚錚只覺馮遠這動作和話語實在是討厭之極,一揮手:“去去去,一邊呆著去。”

 馮遠莫明其妙,不知道自己這個馬屁哪兒拍錯了。

 果然,不一會兒邱亦生端著個大海碗走了過來,口中叫道:“楚將軍,聽老華說你三箭震退灰鬍兒,邱某亦是十分佩服,不過酒場上楚將軍也不要太拘束了,我北疆兒郎喜歡直來直去,敬重的亦是有真材實學的人,更願與爽快之人交朋友。

 來,邱某敬你一碗。”

 楚錚起身道:“多謝邱將軍教誨。”

 說完,將一碗酒一飲盡。

 “好,親兵,再取一罈酒來。”

 邱亦生說道,“北疆大營向來以美酒款待遠道而來之人,楚將軍,今夜你我不醉不歸。”

 統領孟德起一皺眉,正待開口,這邊楚錚笑道:“邱將軍有命,末將豈敢不從。

 伍紹一,拿酒來。”

 伍紹一取過一罈酒,拍去泥封揭開封紙,將那罈酒置於案上,楚錚說道:“末將自幼厭文喜武,兒時便已對孟統領和各位將軍當年追隨兵部尚書郭大人大破胡蠻之事耳熟能詳,沒想到有朝一日能在孟統領和各位將軍帳下效力,實是榮幸之至。

 邱將軍,末將先幹為盡。”

 說完便將酒罈高高舉起,只見淡綠色酒水緩緩倒入楚錚口中,也不見他換氣,如長鯨吞水般將那罈酒飲盡,一滴都未濺出來。

 禁衛軍眾軍官大都是些唯恐天下不亂之人,見此景頓時大聲喝彩。

 項千帆和魏少中心中震撼,不由相互看了眼,魏少中輕聲道:“項老,這招式有高人指點自可進境極快,可如今看來這少年內功也在不你我之下,不知他是怎麼練的?”

 項千帆苦笑道:“還是那句老話,你問我,我又去問誰?老夫只知這少年若一直保持這般進境,不出十年,世間將又多一天道高手……或許,還不用十年。

 就算現在,老魏你若與他單打獨鬥,自問勝算幾何?”

 魏少中想了想搖頭道:“自保或許有餘,勝算半分亦無。”

 邱亦生卻已看直了眼,不由自主走到楚錚身邊轉了幾圈,只見其衣物上地上半分酒跡也無,又將那酒罈取過來嗅了嗅,的確與自己所喝的並無二致。

 王明泰走了過來,拍拍邱亦生的肩膀道:“老邱,我外甥一罈都喝完了,你怎還磨磨蹭蹭的,若自承不行就說一聲吧,不必勉強。”

 “放屁!邱某這輩子也沒說過不行二字。”

 邱亦生怒氣沖沖的捧起酒罈子,剛湊到唇邊,一股酒氣直衝得他有些反胃,邱亦生剛剛已經喝了不少了,方纔只是豪氣上湧想與楚錚共喝一罈罷了,沒想到反被其將住。

 但看情形不喝是不行了,自己也丟不起那臉,便長吸了口氣,咕嘟咕嘟的喝了起來,只是酒液順著嘴角不住往下流淌,十餘斤的酒至少潑了近三成。

 “??!”

 邱亦生將酒罈往地上一扔,眼神已經恍惚,強行盯著王明泰道:“邱某不是也喝……完了嗎。”

 王明泰指指他身上,笑道:“邱將軍還是先去換身衣物吧,不然外面天寒地凍,這一出門非凍成冰人不可。”

 忽聽一人說道:“展某來陪楚將軍喝一罈。”

 展仲群拎著罈酒來到楚錚面前,項千帆和魏少中拉之不及,只得心中暗暗叫苦。

 邱亦生大讚:“好漢子,有種。”

 說完便閃到一邊去了。

 展仲群抱著酒罈道:“楚將軍,昨日承蒙手下留情,沒取走展某這條性命,好讓展某還可上陣殺胡人,謹在此謝過。

 展某亦知義父生平所做惡事不少,應說是罪有應得,可義母義姐和展某未過門的妻子,還有展家數百名婦孺,他們之仇不報,展某終生都難安。

 但展某可立誓,只要在北疆一日,展某絕無復仇之意,以免壞我大趙抵禦胡人之大事。”

 楚錚有些惋惜,說道:“既是如此,在下也不勉強。

 不過出了北疆,展兄再來尋仇,在下也決不會再手下留情,若再留情那亦是侮辱了展兄。”

 “不錯,”展仲群一舉酒罈,“楚將軍,請!”

 “請。”

 兩人各自將一罈酒飲盡,展仲群胸前濕了一大片,楚錚卻仍是滴酒未濺。

 展仲群看了看,嘆道:“將軍武功之高,展某佩服之至。”

 邱亦生此時酒意已有八九分,楚錚與展仲群在說些什麼他都沒聽清,一人通常飲酒到這程度,膽氣反而更足了:“來人,再抬兩罈酒來,今晚邱某要與楚將軍喝個痛快。”

 “夠了!”孟德起喝道,轉頭對兩個親兵說道,“你二人陪同邱將軍入內換衣物。”

 項千帆對魏少中使了個眼色,起身道:“多謝孟統領盛情款待,天色也亦不早,我等就此告辭。”

 孟德起客套了幾句,將眾人送到大帳外,拱手道:“各位遠道而來,一路上辛苦了,蘇國峰,帶各位英雄前去休息。”

 一個校尉應了聲是,帶著項千帆等人去了。

 帳內王明泰對洪文錦和鄧世方說道:“今晚就到此為止,你二人帶各自部下回營,早些休息,明晨一早參加大營操練。”

 洪文錦和鄧世方俯首道:“遵命。”

 親兵們將酒席撤下,替每人泡上杯熱茶便也退出帳內。

 華長風笑著對楚錚說道:“老邱就是這性子,酒一過量就不知節制,統領正因如此才不讓他再喝了。”

 楚錚慚愧道:“是末將魯莽了。”

 王明泰笑道:“錚兒別往心裡去,也該讓老邱得個教訓了,免得他酒桌上總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嘴臉。”

 華長風點頭道:“王將軍說得也是,老邱往日在酒席將你我欺負得也夠狠的了。”

 孟德起返回帳內,諸人起身相迎。

 楚錚暗中看去,只見他臉色如常,暗想真要算起來,今晚這孟統領應該是喝的最多的,武林群豪十幾人每人起碼敬了他好幾碗,可看起來仍沒有多少醉意,回想前世也是這般,似乎官位的高低與酒量的大小成正比的……

 孟德起向幾人微微頷首,坐下說道:“楚將軍,大營兩位副統領遠在秦趙邊境,不能前來,他二人派人帶信讓本統領向楚將軍表示問候。”

 楚錚起身謝過,孟德起又道:“兵部此次任命你為大營參將,但那八千人馬仍由你代為統領,可見朝廷對楚將軍的信任。

 本統領想暫但且將這八千人馬作為統領大帳的親兵,楚將軍認為如何?”

 楚錚明白孟德起的意思,但暫時留在統領大營也未嘗不可,畢竟這些禁衛軍某種程度來說比北疆大營的新兵強不了多少,若不強訓一番便冒然上沙場,軍如果死傷過多自己也難以向朝中百官交待,於是俯首道:“末將遵命。”

 孟德起放下心來,臉上也多了幾分笑意,便詢問起了朝中近況和這一路的行程。

 談及馬賊時灰鬍兒時,楚錚有意無意的說道:“統領大人,灰鬍兒首領呂問天自承他還曾在北疆大營任過校尉一職?”

 帳內登時沉默下來,王明泰咳嗽一聲道:“這呂問天不過在我北疆大營寥寥數年,便因匪性難改再度為寇,這些都是陳年舊事了,錚兒問他作甚?”

 楚錚淡淡地說道:“末將只是覺得灰鬍兒騎射之術不在黑騎軍之下,這股人馬任由他們流浪在草原上,始終不是長久之計。”

 華長風嘆了口氣道:“我北疆大營對付這些馬賊向來除了剿滅就是設法招安,但唯獨灰鬍兒招安不得的,楚將軍不知其中詳情,此事說來話長。

 當初呂問天叛出北疆大營時惹出極大風波,連皇上都極為震怒,此事至今仍在兵部和刑部備案,上頭每年年初都有文書下來命我北疆大營剿滅灰鬍兒,但灰鬍兒來去如風,極為剽悍,除非是調集幾萬大軍設計將其重重包圍才有望殲滅,可這些馬賊奸狡如狐,哪會那麼容易上當。”

 楚錚暗中冷笑,北疆大營既然能大破胡蠻,要說十幾年來奈何不了一股不到萬人馬賊簡直是笑談,說到底恐怕還是大營內如華長風這樣的高級將領顧及舊情不肯全力而為罷了,而且呂問天反出大營時,兵部尚書郭懷亦在此疆任職,這件事拖了這麼久,朝廷卻每年只是發個例行公函而不深究,想必他也脫不了幹系。

 只是楚錚心中另有打算:“原來如此,不過末將認為如今大敵當前,我北疆大營雖暫時無力分兵剿滅灰鬍兒,不如設法先行安撫,使這些馬賊即便不能為我所用,但亦不可與我為敵,似這次搶劫輜重之事雖未成功,但絕不能再有下次,否則定會誤我大事。”

 王明泰雖不知楚錚何意,但外甥既是這麼說了,做舅舅的總要幫腔:“楚將軍說的有理,沙場之上任何一小節疏忽都有可能導致全盤皆輸,不能再任由這些馬賊隨意滋事。”

 孟德起也點了點頭:“不錯。

 楚將軍,你有何想法大可說來聽聽。”

 “末將曾與那呂問天攀談過,覺得此人不失為一性情中人,”楚錚說道,“聽他所言此次欲搶奪軍中輜重只因天氣陰寒,灰鬍兒幾乎已難以為續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若要安撫他們無需付出太多,此次末將押運而來的輜重除軍糧外大都是保暖御寒之物,只需將軍士們更換下來的帳蓬軍被整理一番贈於灰鬍兒,他們便可挨過這個冬季,若再能調撥一些軍糧,灰鬍兒更會感激不盡。”

 孟德起幾人相互看了一眼,華長風說道:“楚將軍,此事難辦啊,軍中報廢的軍需去向也都全登記在案,況且給馬賊給糧食衣物,朝廷若是追查下來可是一極為麻煩之事。”

 楚錚看了他一眼,只見華長風臉色有些古怪,暗想這些話若是舅舅王明泰所說還情有可原,你也這麼說就有些做作了,還真以為我楚錚初到北疆什麼都不懂了,誰不知軍中這些報廢品就是無主之物,一個管事的偏將都有權可以隨意處置,何況是你華長風?我楚錚今日就算不提此事,你華長風說不定也會偷運一些出去給呂問天。

 唯獨軍糧不是任何人可隨意調動的,華長風之意恐怕就是在於此了。

 楚錚拱手道:“華將軍請放心,為了北疆戰事,朝廷那邊就末將打理。

 末將麾下校尉馮遠之父便是兵部主管軍需調撥,只需稍加暗示,這不到萬人的口糧馮大人定不會過問。”

 華長風聽了不禁對孟德起道:“統領大人,末將覺得此事可行,呂問天若是接下這筆糧食,依他的為人定不會再輕易滋事。”

 孟德起卻怒視他一眼,冷哼了聲並不作答。

 華長風一時不解,驀然瞥見王明泰在一旁笑得也有些不懷好意,頓時醒悟過來,這楚錚方纔明明就是在出言試探,自己卻不經意間順著他的口氣只提及軍糧,而把衣物帳篷之事拋在了一邊,明眼人一看便知自己定有所圖。

 王明泰強忍住笑意,說道:“末將亦覺得華將軍和楚將軍的提議可行,請統領大人定奪。”

 孟德起沉吟不語。

 一親兵校尉急匆匆地走了進來,將封密函舉過頭頂,單膝點地稟報導:“統領大人,京城有急報到,十萬火急。”

 眾人都是一驚,華長風快步走上前去,從那校尉手中接過密函呈於孟德起。

 孟德起挑開火漆取密函,匆匆看了眼登時臉色大變,對那校尉說道:“你退下。”

 那校尉退出帳後,孟德起沉聲說道:“華將軍,傳命各大營,密切注意突厥和西秦大軍動向。

 另,全軍戴孝!”

 “什麼?”

 孟德起看了三人一眼,緩緩說道:“皇上駕崩了。”

 

 第十章流言蜚語

 上京城內,家家戶戶門前都已掛上了白幡。

 對普通百姓來說,皇上死了與他們並無太大關係,除了最初幾天京城宵禁,其餘秩序如常,只是巡查的禁衛軍多了些,市面上也冷清了許多,待到熬過了皇上頭七後,京城又漸漸恢復往日的繁華。

 凡是一國之都的百姓大都關心朝政,何況趙國儲君皇上在三個月內先後亡故,這皇位由何人來繼承自然成了多數人關心的話題。

 只是相對於何人來上皇上,另一個傳言卻以更快的速度在京城街頭巷尾傳開了。

 京城的一家酒樓內,店小二正喋喋不休地向一桌客人們介紹著:“小店的‘百花釀’和‘千里香’這兩種酒是全京城都有名的,連楚府的五公子和名滿京城的才女蘇姑娘也常來小店光顧,客官要不要來點?”

 一桌人被這小二說得頗為心動,一個年紀稍大的人道:“那就來一點吧,明日就要離京了,此番在城外等了三天才進城將貨送至陳家鋪子,諸位也都辛苦了。”

 另一人嘆道:“賀兄,這也是沒法子的事,誰會料到皇上……”這人看了看四周,住口不再說了。

 酒樓的客人越來越多了,掌櫃的看得喜笑顏開,前幾日畢竟皇上新喪,不少人為了避嫌也不敢再在外面吃喝玩樂,店鋪的生意差了許多,現在總算好了。

 只是看看店內再無空餘桌子了,掌櫃的眼珠一轉,吩咐幾個店小二去和一些面善一些客人商議一下能否拼桌。

 那小二將一客人領至方纔那桌旁,他看準了這些人是從外地來京城的,應該比較好說話。

 果然,為首那姓賀的猶豫了下便答應了。

 那客人自稱名叫丁四,為人倒是豪爽,也頗為健談,出門在外的最喜歡與這種人交往。

 幾杯酒下肚,一桌人就已相談甚歡。

 姓賀那人臉色微紅,為眾人將酒滿上,坐下道:“店小二倒也沒說假話,這的確是好酒,譚兄弟,回頭買上兩罈帶回去。”

 譚兄弟笑道:“那小田回去後又有得吹噓了:這是當朝太尉大人公子和京城蘇才女時常飲用的美酒,你們肯定沒喝過吧。”

 一青年頓時漲紅了臉,旁人皆是大笑。

 那丁四忽道:“說到這蘇姑娘,近日京城有不少關於她的傳言,你們可曾聽聞?”

 眾人安靜下來,姓譚的遲疑了下說道:“我等只聽有傳聞蘇才女的姨父吏部尚書成大人乃西秦奸細,這未免太不可思議了,堂堂一品重臣怎可能是他國奸細?”

 丁四說道:“這恐怕不假,成尚書原籍位於西南秦趙交境之處的蒼樂山,且處於深山之中,來歷頗為可疑,何況他早已是朝中大臣,卻從未提攜過同鄉,似那蒼樂山中僅他一戶人家一般。”

 方纔紅臉的小田不由問道:“那他若是奸細,為何又被新任為吏部尚書,太尉大人難道不知麼?”

 丁四小聲說道:“太尉大人自然應當知曉。

 但原吏部尚書唐孝康突然被刺身亡,太尉大人一時找不到接替人選,又擔心這吏部尚書之位落入別的世家之手,這成大人既有此把柄落在太尉手中,容不得他不俯首聽命,他當這吏部尚書,整個吏部不就為太尉大人掌控麼?”

 眾人不住點頭,小田又問道:“如此說來,那蘇姑娘也是秦國奸細了?”

 那丁四點頭道:“那是自然。

 你們可知,聽說這蘇姑娘原本是秦王的妃子?”

 “什麼?”

 那店小二正端著菜走過來,聞言亦是一顫。

 丁四低聲說道:“這蘇姑娘以美色誘惑了太尉大人的五公子,太尉大人庇護成尚書這也是其因之一。”

 為首那姓賀了咳嗽了聲道:“談論這些捕風捉影的事作甚?我們喝酒。”

 眾人也覺得此事犯忌,也都不再說話。

 丁四與眾人又喝了幾杯,正準備起身結帳,忽聞酒樓外傳來陣陣急促的馬蹄聲,一人高聲喝道:“將此地圍住,不得不放走一人!”

 丁四臉色大變,急忙向酒樓內間走去,沒想到旁邊店小二突然俯身抱住了他的雙腿往後一拖,丁四立足不穩,頓時摔倒在地。

 旁邊四五個店小二都衝了過來將他死死壓住。

 掌櫃的也手拿著一塊硯台走了過來,對準他腦袋狠狠地砸下,那丁四悶哼一聲便暈了過去。

 一群全副鎧甲的禁衛軍走進酒樓,帳房陪著笑將他們領到此地,為首軍官看了看頭破血流的丁四,道:“就是他麼?”

 掌櫃的躬身道:“回軍爺,就是此人與那桌人在這胡說八道。”

 那姓賀的連忙站了起來,拱手道:“稟這位軍爺,我等只是來京城送貨的商人,與此人根本不識。”

 那軍官哼了聲道:“全都拿下,有話到刑部大牢再說。”

 又對那掌櫃的說道:“伊掌櫃,此番你是立了大功了,楚府和成大人府上定會重重有賞。”

 掌櫃的哈腰說道:“若不是齊校尉正好從此經過,僅憑我們這些小民怎麼也拿不下此人,論功勞還是齊校尉最大。”

 齊校尉滿意的點點頭,帶著禁衛軍離去了。

 眾人紛紛圍了上來向掌櫃的道賀,掌櫃的洋洋得意的說道:“那廝真是不知好歹,居然在我酒樓說楚公子和蘇姑娘的壞話。

 若不是楚公子去了北疆,我定親手將他交於楚府。”

 旁邊一矮胖漢子笑道:“京城誰不知楚五公子最為豪爽,掌櫃的,這趟賞錢恐怕較五公子所給少去許多。”

 掌櫃的怒道:“你這話什麼意思,我會看重那些賞錢嗎?”

 此地的常客大都知他平時愛財如命,聞言噓聲大作。

 一位老者說道:“伊掌櫃,方纔可是險得很啊。

 若那人武功高強,又攜帶兵器,這酒樓損失可就大了。”

 掌櫃的一想確是如此,不由出了身冷汗。

 那矮胖漢子說道:“今日真是奇了,伊掌櫃向來膽小怕事,方纔怎麼大膽起來了。”

 掌櫃的正欲反唇相譏,想了想嘆了口氣道:“我剛剛確是沒想到這點,但就算想到了,報信是一定報的。

 咱們這些人久居京城都該知道,自從楚太尉到了京城後,大家的日子過得好多了。

 我姓伊的只是一個平常百姓,所求的只是世道太平,能夠安安心心做生意,方纔那廝滿嘴胡言,肯定居心不良,要是攪得朝廷都亂了,我們大家哪還有好日子過。”

 眾人沒想到這掌櫃的能說出這番話來,都不由默默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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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府踏青園內,柳輕如站在門側,望著屋外陰沉的天空,忽道:“京城要變天了。”

 蘇巧肜躺在一張搖椅上,纖足擱於緩爐,聞言笑道:“何止是京城,整個大趙國的天要變了。”

 柳輕如回頭看了她一眼,道:“不過今日早朝大臣們爭論的可不是何人繼承皇位之事,而為成大人和巧肜你的身世來歷吵成一團。”

 蘇巧肜輕笑道:“皇上駕崩,對小妹來說卻未必是壞事,眾大臣都心有旁鶩,正好趁機將此事做個了斷。”

 柳輕如讚道:“巧肜真是好心思,居然能想出這置死地而後生之計。”

 蘇巧肜微笑不語。

 這是她早已留下了一後著。

 蘇巧肜知道自己身世雖有楚錚極力掩飾,但瞞得過別人,要想瞞過楚名棠絕非易事,而且秦王也未必會悄無聲息地放過自己和成奉之,便與楚錚商議了下,在交出的西秦細作名冊上劃去十餘名低職人員,偽造天機閣密令將這些人安置在京城附近一個偏僻的村落內,與外界斷絕聯繫。

 也許是因突厥入侵的緣故,秦王至今仍未對她和成奉之叛變之事做出回應,恰逢趙王駕崩,蘇巧肜覺得此良機不應錯過,稟報過楚名棠後,命這十餘名秦國細作偷入京城,在各處四處散播成奉之和她乃西秦奸細之事……

 “早朝之上成大人提出因京中謠言,欲辭去吏部尚書之職,等到查實後再做決策。

 長公主卻斷然拒絕,並向百官宣佈昨日禁衛軍從京城一酒樓中拿下一散佈謠言之人,已證實此人乃秦人細作,是奉命在京城傳播此事,並據這人口供半夜又抓得十一名秦人。

 長公主已下嚴令,若再有人談及此事者定嚴懲不怠。

 巧肜,你以後就不用那麼擔心了,就算西秦真差人來挑撥恐怕很難再取信於人。”

 蘇巧肜笑道:“酒樓抓到那人純屬湊巧,小妹原本還想設計讓禁衛軍察覺其中一人,這一來倒省事了,而且更易取信於朝中大臣。

 那酒樓的掌櫃定要重重賞他。”

 柳輕如問道:“吳先生可已將蒼樂山那邊安置好了?”

 蘇巧肜道:“已經安排妥當。

 如今突厥來犯,大趙都連何人繼承皇位都未定,大臣們晢還無心追查此事。”

 柳輕如嘆道:“是啊。

 每日早朝朝堂上百官都爭吵不休,一方認為國不可一日無君,應從藩王宗親中挑選一人登基,另一方則執意要等儲君側妃楊秋兒產後再做定奪。

 兩方相互攻訐,到今日也沒爭出個結果來。”

 蘇巧肜悠閑地說道:“吵得越兇的越是作不得主之人,想急於立新君的都是些朝中不得志者,想依靠擁護新王飛黃騰達;打楊秋兒腹中胎兒主意的是以禮部尚書韋驊為首的酸儒,這些人向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不足為慮。”

 說起這韋驊,蘇巧肜就恨得牙癢癢的,自己所“創”的戲劇差點被他以禮教名義給毀了,無奈之下只好讓真實夫婦出演戲中夫婦,但世家子弟大都不願做此事,要從平民中挑選夫婦兩人都容貌俊秀,而且聰明伶俐能言善道的實在太難了,整個京城至今才找出兩三對來。

 柳輕如點頭道:“你說得不錯,公公和相國大人都還未曾開口,真正能決斷此事也只有他二人。”

 “輕如姐你可想錯了,能決斷此事的只有楚伯伯。

 不要忘了,宮內那位長公主與楚伯伯關係可非同一般哦。”

 蘇巧肜說到此不禁笑彎了腰。

 柳輕如笑罵道:“你這妮子,長輩的事也拿來胡亂嚼舌。”

 蘇巧肜扮了個鬼臉:“此地並無外人,何況小妹方纔可什麼都沒說。”

 “好了,說正經的吧。

 這朝堂之爭巧肜你比我看得透,說來聽聽。”

 蘇巧肜正容道:“楚伯伯和長公主都讚同的事,朝中有何人敢有異議,何況還有一郭懷郭大人向來以長公主為馬首是瞻,這三人齊心,即便方令信也只能退避三舍。”

 柳輕如有些懷疑:“長公主畢竟是皇家公主,她未必會與公公完全齊心吧?”

 蘇巧肜道:“肯定齊心。

 輕如姐,你當楚伯伯真會在意何人當皇上嗎?趙應自到京城後,一舉一動都在鷹堂子弟監控之下,綜合他在平原城時的所作所為,便可看出此人不過是中等之資,較之先帝尚遜三分,不過比死鬼儲君確是強了不少,至於楊秋兒腹中那孩兒更是不用提了。

 長公主無論提議誰當皇上楚伯伯都不會有異議,反正這趙國的天再怎麼變,楚府依舊楚府,在百官心中的地位不會有任何動搖。”

 柳輕如若有所思,道:“既是如此,方令信對何人當皇上恐怕也不會太過在意。

 只是如今楚方兩家嫌隙已生,他不便出言相詢,只好在等楚伯伯開口後再做決斷。”

 “其實楚伯伯也在等待,在等長公主先行開口。

 其實長公主心中早有定奪,不然為何將那趙應調入京城,趙應與那儲君趙慶一樣都是她親姪兒,又有何區別了。

 但只要她一旦開口,楚伯伯就要與她討價還價了。”

 蘇巧肜纖足微微一蹬,搖椅又前後搖擺起來。

 她最近越來越喜歡留在踏青園了,這裡有很多東西如這搖椅都是楚錚按前世記憶所造,拿來享用真是愜意極了。

 柳輕如看了她一眼:“你是說琳妃娘娘之事?”

 “是啊,與何人當皇上相比,楚伯伯更為關心的是皇太后之位。

 當今皇后當了幾十年的後宮之主,自然不甘心退隱,她的全部希望只能寄托於楊秋兒腹中孩兒,這幾日韋驊進宮次數徒然增多,其中何意不言而喻。”

 柳輕如道:“皇后娘娘是韋大人的外甥女,韋大人定是支持皇后娘娘的了。”

 蘇巧肜說道:“但長公主定不願如此,國不可一日無君這話也是很有道理的,皇位若空置大半年之久,皇室尊嚴更是大降,要是楊秋兒生的是女孩,這半年豈不是又白等了,況且對長公主來說,姪孫還不如親姪兒來得親近。

 而且皇后若真成了皇太后……不,應該是太皇太后,小皇上懵懵無知,她定要與長公主搶奪朝政大權,垂簾聽政。

 長公主此人先皇在位時雖默默無聞數十年,但從她執掌朝政這幾月來看,精明能幹,處事果斷,較先皇還猶有過之。

 何況權勢這東西既已在手,再要放棄就難舍了,唔,其實對皇室來說,如果能推舉長公主為女皇,倒不失為一上上之策。”

 柳輕如嚇了一跳:“巧肜,你在說什麼啊,這怎麼使得?”

 蘇巧肜也覺失言,忙掩飾道:“小妹只是說說而已,她真若有此意,楚伯伯也決不會答應。

 但皇后才能如何長公主一清二楚,她決不放心將朝政交於她之手。

 至於琳妃娘娘,有楚伯伯在朝中,她何必爭權奪勢,只要楚伯伯許諾長公主,琳妃娘娘如以前一般只掌管後宮,長公主不得不同意此事,畢竟無論誰當了皇上都離不開楚家支持的。”

 柳輕如道:“倘若皇后娘娘退而求其次,同意趙應即位,而她只求皇太后之位那該如何?”

 蘇巧肜笑道:“她若懂得舍棄那倒是一勁敵了,可小妹怎麼看她也不像。”

 柳輕如仍有些擔心,道:“皇后娘娘未必懂,但韋大人等人或許會看透此處,若以此規勸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也許會聽從。”

 蘇巧肜臉色陰沉下來,良久方道:“若就事論事,儲君和皇上一死,皇后娘娘留在宮中對楚伯伯和長公主來說都是一大障礙,倘若她死了,那些麻煩都迎刃而解。”

 柳輕如花容失色:“巧肜你……”

 蘇巧肜緩緩道:“小妹已命宮內鷹堂子弟準備妥當,此時只要一聲令下,今晚便可聽到皇后娘娘的死訊了。”

 柳輕如看著蘇巧肜,搖了搖頭說道:“巧肜你太大膽了,公公知道此事嗎?”

 蘇巧肜淡淡說道:“小妹尚未稟報楚伯伯。”

 柳輕如道:“那你怎可自作主張,公公若是知道了定會怪罪於你。”

 “輕如姐請放心,小妹並非冒失之人,此舉只為有備無患,是否置皇后娘娘於死地自然由楚伯伯來定奪。

 不過依小妹所看,那皇后娘娘若不知進退,遲早會惹來殺身之禍。”

 柳輕如道:“刺殺皇后娘娘終究是件大逆不道之事,公公未必會有如此想法。”

 蘇巧肜撲哧一笑:“若此乃大逆不道,公子毒殺了儲君那又算什麼?素聞楚家家法甚嚴,但楚伯伯明明已經知道此事乃公子所為,卻僅是一頓訓斥了事,公子連皮肉之苦都未遭受,輕如姐你說這是為何?”

 柳輕如猶豫不決的說道:“那是因為夫人坦護公子,公公才未曾重罰。”

 “楚伯伯若是一味懼內,豈會有今日之地位,又怎能讓朝中百官臣服。

 對夫人是因愛之切而懼,但在大事上楚伯伯決不退讓。

 小妹曾聽公子提起過,楚伯伯對他訓斥中有一半言下之意是因毒殺儲君之事公子做得不夠周密居然為他所察覺而惱怒不已,由此看來只怕楚伯伯也早已對儲君心懷殺機。

 倘若儲君尚在,以他的莽撞性子,皇室與楚家定已是劍拔弩張,楚伯伯哪還能像如今這般悠閑自在。”

 柳輕如默然不語,她出身於南齊大儒世家,自幼耳聞目睹的都是長輩談論如何忠君愛國,以此標準來證判楚家父子,簡直都是亂臣賊子。

 這蘇巧肜幾乎與那二人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根本不把君王放在眼裡,連帶著自己在趙國才呆了三年,就已將外公所教誨的拋於腦後,楚錚謀劃刺殺儲君好像自己也參與了不少吧。

 蘇巧肜不知柳輕如在想些什麼,繼續說道:“若不是楚伯伯暗中縱容,否則以公子的所作所為早該流放至不毛之地了。

 何況鷹堂對楚家如此重要,楚伯伯怎會放心只讓兩個外姓女子打理,小妹猜想你我一舉一動,楚伯伯都瞭如指掌,小妹調動宮內鷹堂弟子更瞞不過他老人家,但楚伯伯始終未曾召見小妹詢問此事,顯然已經默許。”

 柳輕如沉默良久,長嘆一聲說道:“巧肜,當日聽聞你曾主持天機閣,姐姐還有些不敢置信,今日總算完全信了。”

 蘇巧肜苦笑:“輕如姐,以前的一切已成雲煙,姐姐就不要再提了。”

 柳輕如歉然道:“是不應再提了。

 既然公子離京前便已交待過,鷹堂之事姐姐主內你主外,這些就由你來作主吧。”

 蘇巧肜道:“輕如姐,你宅心仁厚,賞罰分明,深得堂中弟子敬服。

 若是也做起這殺戮之事,忌不大煞風景,公子知道了亦是肯定不喜。”

 柳輕如笑罵道:“貧嘴。”

 兩女嬉鬧一會兒,柳輕如看向屋外,忽柔聲說道:“送信之人已走了近十日,不知公子是否已經得知京城之事了。”

 “應該知道了吧,”蘇巧肜撇撇嘴,“不過京中有楚伯伯主持大局,他才不會為此擔心。”
ALA525 發表於 2008-5-11 04:17

北疆風雲 第十一章 迷惘

楚錚和王明泰告別了孟德起,從統領大帳內走了出來。王明泰在旁一聲道︰“皇上突然駕崩,儲君之位懸而未決,京城可亂套了。”

    楚錚不語,他還真不為京城的事擔心,就算擔心也是鞭長莫及,從北疆到京城一來一回至少要一月時間。況且他早已有心理準備,皇上原本龍體欠安,儲君之死對他打擊更是沉重,藥醫不死人,葉門的靈藥就算再神奇也是支撐不了多久的。京城只要有父親坐鎮,還有甦巧彤從中出謀劃策,一切盡在楚家掌控之中。

    王明泰見楚錚並不吭聲,忍不住小聲問道︰“錚兒,何人繼承皇位你應該心中有數吧,不妨說與舅舅听听。”

    楚錚輕笑道︰“舅舅開口了孩兒豈敢不答,其實外公和家父才真正清楚此事,孩兒只是胡亂猜測而已︰昌平王府世子已奉命調入禁衛軍任職。他應是最有希望。”

    王明泰點頭道︰“不錯,他是皇上的親佷,由他繼位亦是合情合理。”心中卻暗想道︰楚名棠在平原郡任太守十余年,這昌平王世子若是繼位與這點恐怕不無關系。

    兩人走了幾步,王明泰忽笑道︰“錚兒,方才那老華可被你害得不淺,在北疆向來只有他算計人,何曾被人算計過。”

    楚錚故作糊涂︰“華將軍真與灰胡兒有關麼?”

    王明泰沉吟半響,道︰“舅舅也不瞞你了。當年伯父帳下有四大虎尉。邱亦生、華長風、舅舅我,還有一人便是這呂問天了,華長風與他交情猶為深厚。當年呂問天逃出北疆大營,我們三人各帶一路兵馬圍追堵截,都各自暗中手下留情了。其實這也是伯父的意思。不然也不會讓我們領兵了。不過錚兒你若真要招攬灰胡兒,舅舅可要勸你一句。這些人無家無國。心中亦無胡漢之分,想要讓他們為你賣命絕非是件易事,可要三思而後行。”

    楚錚點了點頭道︰“多謝舅舅教誨,孩兒自會銘記在心。”

    楚錚拜別了王明泰,回到自己營帳內。剛褐開帳簾、一人快步迎了上來︰“屬下參見公子。”

    楚錚看了看不由笑道︰“這不是楊昆麼,你是奉少夫人之命來的?”

    楊昆俯首答道︰“正是。”

    楚錚坐了下來︰“是不是為皇上駕崩之事?”

    楊昆慚愧道︰“原來公子已經知道了,小人真是無能。”

    楚錚道︰“這怪不得你。通常皇上臨終前。前往各地報信之人早已在宮門外等候,一旦得到確認便火速起程。特別似這等邊疆大營更不敢有絲毫耽擱。你比他們最多不過晚了半個時辰,已經很不容易了。

    “多謝公子不怪罪之恩。”楊昆從背後取下一個包袱,打開置于案上,口中念叨道,“公子,這是太尉大人給您的家信,這封夫人的,這是少夫人的信。這封敏公主命小人帶來的,這封是……哦,是甦姑娘地,還有一封是這是二小姐和四小姐的……”

    楚錚听得頭暈腦漲。暗想這些信想必都是得知楊昆要來北疆後才臨時所寫地,如此算來他至少比朝廷信使晚走半天以上,卻仍幾乎同時到達,這楊昆辦事能力確是值得稱道。

    “陸鳴,帶楊昆前去休息,這一路確是辛苦了。”

    陸鳴應了聲是,他與楊昆同門學藝,相互間關系甚好,兩人說說笑笑地走了。

    楚錚看著案上的這一摞子信卻有些頭疼了,這些書信之人哪一個都怠慢不得,還得一一回復,父母和兩位姐姐的信倒也罷了,但柳輕如、甦巧彤、趙敏三人的回信卻很傷腦筋,這三個女子如今頗為和睦,想寫些思念之情甜言蜜語三封信還不能雷同,否則萬一她們私下談起自己可糗大了。

    楚錚揉著眉心在帳中踱著步,突然心中一動,怎麼把武媚娘給忘了,做人可不能厚此薄彼,武媚娘雖奉自己之命去了長平縣,但也不應就此不聞不問。四個女子楚錚唯有對她歉疚之情最深,想了想便決定讓陸鳴以陸媚弟弟的身份托楊昆帶些北疆的特產過去,以武媚娘的聰明才智,定可者出哪些是自己為她準備的。

    “將軍、天色已不早了,奴婢該侍候將軍歇息了。”

    楚錚轉頭看去,只見采雲和映雪躲在帳篷一角,正待開口,楚錚突然臉色一變,明日定要囑咐楊昆,不可將這兩侍女之事泄露出去。倒不是說楊昆是個多嘴之人,只是在世人眼中,以自己地身份身邊有幾個侍女伺候是極其正常的事,楊昆根本不會將這當回事,但就怕他無心說露了嘴,柳輕如也許並不在意,甦巧彤就難說了,至少挖苦譏諷是肯定免不了地。

    采雲和映雪見楚錚臉色突轉陰沉,不由心驚膽戰,跪下道︰“奴婢死罪。”

    楚錚奇道︰“你們這是做什麼,快起來。”

    采雲不敢抬頭︰“是奴婢擅自開口惹了將軍,請將軍懲處。”

    楚錚哭笑不得︰“本將軍是那種人嘛,快起來吧,方才所想之事與你們無關。”

    兩女戰戰兢兢的站了起來,楚錚忽問道︰“令尊原本在臨海府任知府,這長平縣你們知道吧。”當初他為魔門尋找藏身之地的時候花了很大心思,方才想到了長平縣,楚錚依稀記得好象離臨海府並不遠。

    “奴婢知道,”映雪答道,“長平縣位于臨海府西南三百里,只是歸另一郡管轄,有著諸多限制,兩地百姓因此往來不多。”

    楚錚又問道︰“臨海府既是靠海,附近海域可有海賊出沒?”

    映雪答道︰“有數股將軍所說的海賊,都是些犯了案的刁民,但均人數不多,無一股海賊過百人。”

    楚錚一笑,這映雪畢竟曾是官家女子,言語中仍稱呼這些海盜為刁民。說道︰“你二人先去歇息吧,本將軍尚有家信要回。”

    采雲輕聲道︰“那奴婢二人就在一旁侍候。決不敢作聲。”

    楚錚搖頭道︰“不必了。你們下去吧。”

    采雲為難道︰“王將軍曾交待過奴婢要侍候好將軍,不然……”

    楚錚笑道︰“你二人既是在此帳中,自然要听從本將軍之命。放心,王將軍不會怪罪你們的。”

    采雲和映雪二人無奈,只好施了一禮後離去。

    楚錚問起臨海府的狀況,還是為了隱匿在那里的魔門弟子。當年將魔門安置于此不過是權宜之計,不如趁著現在朝中混亂重新為他們尋找個藏身之所。雖說小隱于野,中隱于市,大隱于朝。但這些魔門弟子好勇斗狠。都不是些安分守己地人物,即使有歐陽枝敏在長平縣任令為他們掩飾,但日子久了說不定就會暴露了行蹤,朝中那班大臣又都知歐陽枝敏是自己地親信,這樣一來反而將自己也牽涉進去。而臨海府毗鄰海邊,又時常有小股海盜出沒,不如設法將這些魔門弟子轉移到附近的海島上去,以他們地武功對付這些小海盜自然是綽綽有余。而後只需給足他們銀兩以便不時上岸購買衣食之物,只要不騷擾百姓,這些地方官府自然睜一只眼閉只眼。這樣一來雖說對魔門地控制減弱了,但也並無大礙。魔門正處于休生養息之時,毒殺儲君之事又只有刑無舫和魔門幾位首腦知其中內情,這些都是聰明人知道怎麼做。

    對楚錚來說,至少目前也還沒有動用魔門勢力的必要,而且若不是迫不得已也不想對魔門怎麼樣,以他的身份地位跟他們較勁不但不值而且也沒這閑功夫,畢竟擊敗他們容易,想要將魔門斬盡殺絕千百年來還無人能做到。楚錚也算半魔門弟子,深知魔門報復心極其強,只要有部分弟子逃脫,這些人便附骨之蛆不死不休,他雖然未必怕了,但這種敵人還是能少則少。

    不過那臨海府的知府最好也是換成自己人才好。楚錚從楊昆所帶來的一個檀木箱中找了找,取出一冊文書翻了下,這是鷹堂奉他之命調查羅山縣令白世謀的呈報。楚錚詳細的看了一遍,滿意地點了點頭,這白世謀正如他自己所說的政績不凡,而且家世請白,與別地世家並無太大關系。在趙國象他這樣的平常人家子弟入仕為官,必須由世家舉薦才可參與朝廷考核擇優選用,否則永無出頭之日。白世謀便是由他原藉地一個世家推薦的,但這世家早已沒落,白世謀從一縣衙小吏做起,用了十余年才勉強成為一縣父母官,若不是攀上楚錚,恐怕他的仕途已經到此為止了。

    而相對于平民子弟的艱辛,世家子弟可以說一旦成年,只要不是痴傻基本都能混個一官半職。這原本是個極大的弊端,但這些年來世家子弟中人材輩出,主要還是因為身旁有著西秦這個一度曾是中原最強大的國家,北疆則有胡蠻虎視眈眈,與南齊東吳又是隔江相望,稍有不慎便有亡國之憂,生于憂患這句古話一點都不假,以楚王方為首的各大世家家主多數都是當世人杰,對其子弟亦是要求甚嚴,即便是在軍中比起平民出生的將領也並不怎麼遜色。至于當年楚名棠能入京與眾世家子弟一同參考,是因他是楚家旁系,而郭懷地資格則是楚名棠之父拼著老臉向一堂兄弟求來的。沒想到這二人一鳴驚人,竟分別奪得文武狀元,數十年後楚名棠更是成了掌控朝政的楚家宗主,郭懷也被譽為建朝以後戰功最為顯赫的一代名將。

    但如果天下太平了,日子一長世家便成為一個國家地毒瘤了,橫行霸道,欺壓百姓現在就已經很嚴重了。楚錚默默想道,在原先那個歷史當中,世家好象是從隋唐開始沒落,最終官員選拔都從科舉當中產生,但幾百年後科舉又流于八股文的形式,流毒不淺。而且凡事有利也有弊,沒有了世家的牽制,皇權漸漸變得至高無上,演變成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情況,不象現在的趙國,幾大世家制約著皇權,倒還有那麼一分民主的味道,你皇上如果無能就在旁邊看著,這朝中大權就由我世家來掌控。試想趙國朝中大權盡歸皇室所有,皇上死後定是那死鬼趙慶即位,恐怕不出十年趙國就要被秦國所滅了。

    這兩種制度都不可取,楚錚直感頭痛無比,但想要在這世上向百姓們宣揚民主更是無稽之談。首先百姓能否接受還是個大問題,民主最基本的條件之一就是教育,一定讓百姓明白民主真正的合義,在現有的社會基礎上宣揚民主,在不適合的土攘撒下的民主的種子,最多會生長出一群流氓無產階級或無政府主義者這些怪胎。而且皇室和世家作為既得利益的階層是決不能容忍這學說存在的,唯一解決之道只有戰爭,他們在實力上也佔據絕對優勢,自己既然站到了這階層的對立面,那就休想得到原先的幫助,到時恐怕就連父親也要除自己而後快,只能去依靠百姓,但百姓們能靠得住嗎?歷史上發生大規模的農民起義歸根到底只有一種原因,那就是實在無法生存下去的時候才會揭竿而起。對百姓來說他們最大的願望就是能過上安定的生話,在尚能溫飽的情況下要讓他們只是為了一個虛無飄渺的理想而冒著誅連九族的危險起兵造反,恐怕有點不大現實,即使先期能夠起兵,但要堅持下去真的很難,而且在多數百姓眼中這些人也都是賊寇,報官的總比報信的人多。

    梆、梆、梆,三記輕響遠遠傳來,已經半夜了。

    楚錚驚醒過來,拍了下自己額頭,如今中原尚未平定,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太多了,自己想這些干什麼啊。

    楚錚將那本書冊丟于案上。就讓這白世謀來當這臨海府知府吧,之前他與楚家並無關系,也不至于惹人注目,雖說從知縣到知府是提了兩職,但在這一級官員調配當中並不顯眼,況且他初入楚家門下,做事定會盡心盡力,但魔門之事不必讓他知曉,只需他暗中听從歐陽之命便可。不過還是要給他些事做做,看看此人能力究竟如何,臨海府是唐家的老巢,趙國大小世家那麼多,唐孝康既然死了,唐家就不用夾在里面添亂了吧。

    楚錚將家信整了整放在一邊,從包袱中取出本《論語》,又從懷中掏出本小冊子,寫起了當今世上只有寥寥數人才懂的阿拉伯數字數碼信。

[ 本帖最後由 ALA525 於 2008-5-10 20:32 編輯 ]
ALA525 發表於 2008-5-11 04:18

第五部 北疆風雲 第十二章 算計

晨曦的一抹亮光滲入帳內,楚錚長長地伸了個懶腰。他內力深厚,這麼坐一變累倒走不累,只是用密碼寫信實在太繁了,陸鳴對自己忠心耿耿,以後這事就交給他吧。

    映雪悄悄地走了進來,輕聲道︰“將軍,外邊有一位洪將軍求見。”

    楚錚點了點頭,忽見映雪面有憔悴之色,問道︰“怎麼,昨晚一夜沒睡麼?”

    映雪答道︰“采雲姐姐說公子可能會有事召喚,奴婢姐妹便輪流著歇息。”

    楚錚不由苦笑,這對姐妹與踏青園的兩丫頭倒有些想象,采雲與紫娟一樣比較心細,這映雪看她昨日言行頗有翠苓之風,不過她歷經苦難,應該較翠苓沉穩許多。

    “你去對采雲說一聲,本將軍夜間不需有人侍候……”楚錚想了想,二女才到自己帳下,對自己也不了解,現在怎麼說也無大用,便改口說道,“對了,請洪將軍進來吧。”

    洪文錦走入帳內,號後還跟著那胖乎乎的軍需官倪志昌倪大人,楚錚見了笑道︰“倪大人今日也這麼早起啊。”

    洪文錦稟報道︰“將軍,昨晚倪大人與末將忙了一夜,將此地大營的輜重已經分發完畢。”

    楚錚奇道︰“這麼快?”

    “原來倪大人在來北疆的路上就已將輜重安排妥當,”洪文錦面露欽佩之色,“統領大營所屬數十分營前來領取,倪大人游刃有余,絲毫不見忙亂,天明前便已發完。余下已盡數交付北疆輜重營,由他們分發給黑騎軍等諸部。”

    楚錚看著倪志昌這張胖臉,不由感嘆真是行行出狀元啊。這來北疆的一路上楚錚等人都未把這軍需官放在眼里。加上倪志昌長像也頗為滑稽,整日點頭給腰的。眾人時常戲弄他。如今看來。作為一個軍需官,他是完全勝任本職的。

    倪志昌躬身諂笑道︰“下官多次來往于北疆大營和京城之間,對大營的情況自然較為熟悉。此乃下官本份,哪及得上楚將軍和洪將軍舍命與胡蠻搏殺于疆場。”

    楚錚說道︰“倪大人過謙了,領軍上陣殺敵也乃我等為將者之本分,若無倪大人等官員在後方保證軍需無優,我等未開戰已先敗。”

    倪志昌訥訥地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北疆軍素來剽悍。除了孟德起等少數幾人外,一般的將軍對他們這些遠道而來的軍需官稍不滿意便破口大罵。甚至拳腳相加,有時輜重不夠分了,幾個營地將軍都帶兵來搶,絲毫不把軍需官的性命放在眼里,象楚錚這般明事理地中級將領他還真沒見過。

    門簾一動,采雲和映雪端著早點走了進來,楚錚招呼二人坐下。洪文錦對楚錚身邊突然多了兩個侍女毫不驚訝,大營偏將以上軍官帳內哪個沒有侍女了?

    “兩位昨晚也是辛苦了,趕巧不如湊巧。來,一齊吃點吧。”

    倪志昌塔些畏畏縮縮,洪文錦跟隨楚錚也有一月有余,知道五公子不喜他人推三阻四地。便徑直坐了下來。

    楚錚忽問道︰“倪大人,那收集舊輜重的事淮備的如何了?”

    倪志昌說道︰“將軍,這些軍中舊物破損不堪,想要縫補完畢非數日所能辦到。下官有個法子,不知是否可行。”

    “倪大人請說。”

    只听倪志昌說道︰“將軍有所不知。北疆路途遙遠,京城每次送來的各種物資都多備上一些,以免途中丟失。此次仰仗將軍神威,一路上一件未少,下官計算了下,這多余部分衣物棉被、糧草盔甲一應俱全,足夠萬人使用,以往這些多出來的都轉交給北疆輜重營。此次輜重數量如此之多,下官將之扣下他們也無話可說。”

    洪文錦怒道︰“竟有這等事。這幫輜重營的混帳,以往問他們要些東西總象割他們肉一般。非要請他們好吃好喝幾頓或送不少東西才能討得少許,原來還有此內情。”

    倪志昌臉色尷尬,小聲道︰“洪將軍。這事千萬別告訴他們是下官所說的。”

    楚錚一听明白了,想必這也是北疆輜重營的斂財之道,不過這些多出地輜重原本不在帳目上,是由他們機動支配,也難怪這些人推三阻四。

    楚錚沉吟片刻道︰“留下衣物和糧草,盔甲等物仍交于北疆輜重營。倪大人,你所部三千輜重兵暫不回京,本將軍另有他用。”

    倪志昌面露為難之色,吱吱晤晤地說道︰“將軍之命下官自當遵從,只足……”

    楚錚嘆了口氣,這人能力不錯,但說話就走這麼婆婆媽媽的,實在難讓人對他起好感︰“倪大人有話請直言。”

    “將軍,禁衛軍中還有百余人留在那片樹林之中,臨行前曾反復叮囑下官早日返程以便帶他們回京,這個……”

    洪文錦不屑道︰“這幫人還管他死活作甚。”

    倪志昌叫苦道︰“洪將軍,但這些人下官實在得罪不起啊。”

    楚錚想了想道︰“倪大人盡可放寬心,這百余人回京後定不會再留在軍中,你既是隸屬兵部,只需向郭大人稟明此事。若有人因此來為難你,郭大人定會為你做主。本將軍這邊再修書一封給吏部尚書成大人,待你返回京城後帶著此信前去拜見,有他們二位大人相護,朝中沒有幾人可奈何得了你。”

    倪志昌大喜,躬身道︰“多謝將軍。”

    “你二人回去後將這些輜重淮備妥當,本將軍這便去晉見統領大人。”

    皇上駕崩畢竟是件大事,為防止軍心有變,王明泰和邱亦生天剛亮便起程趕回各自大營,孟德起和華長風則鎮守中軍,楚錚到統領大帳時,他二人正對著一個巨大地沙盤商討著開春戰事。

    楚錚正待上前參見,不經意間著了眼那沙盤。不由呆住了。這沙盤竟有五六丈方圓,分青黃二色。青色代表著草原。土黃色表示著大漠,連綿起伏的山脈上灰白色的山間小徑居然也標的清清楚楚。

    孟德起和華長風相視一笑,華長風說道︰“想當初我等初見此沙盤也均如楚將軍一般為之震驚,此乃我北疆大營最高機密,不過楚將軍以後也不是外人了,但仍需謹讓切不可外傳。”

    楚錚輕吁了口氣,問道︰“末將謹記。不過華將軍,此沙盤不知是何人所制。竟能做得這般細致?”

    華長風苦笑道︰“不必問我,就連統領大人也是不知。自有我北疆大營之日起。這沙盤便一直在統領大帳中。不過听先輩傳言,此物好象是從皇宮大內拓印而來。”

    楚錚陡然想起姑姑楚琳曾對父親說過,在皇上書房的密室當中有一副前朝遺留下來的萬里江山秘圖,山川河流標繪得極為精細,說它是趙國地鎮國之寶毫不為過。但听說歸听說,見到以此制作的實物仍讓楚錚震撼不已,回想那日趙茗在太平宮內考核他領兵之道,所用地那張副秦趙交境地圖墨進未干。想必也是從此拓印而來,只不過當時借他一個膽子也不敢去問趙茗。

    孟德起也嘆道︰“能繪制此沙盤,也不知花費了多少人力物力。當年郭統領率我北疆大營深入大漠近千里,斬殺胡蠻單于之首級。亦是仗此沙盤指引之功,不然不知我大營會枉死多少將士。即便如此,十五萬將士亦只有七萬余人生還。”

    楚錚也知道這段往事,當年秦趙兩國均感胡蠻來去如風,被動防御終究不是長久之計,為徹底清除外患,兩國北疆兵馬破天荒聯手出擊,分兵兩路,歷時近兩年,盡殲胡蠻主力,胡蠻自此再也無力來犯。但秦趙雙方亦是元氣大傷,各自休生養息,兩國間太平無事了近二十年。

    “楚將軍到此所為何事?”孟德起問道。

    楚錚定了定神。躬身道︰“末將已將九千人的御寒衣物淮備妥當,是否擇日起程,請統領大人諭示。”

    孟德起一愣,昨晚這事還沒商討出個結果來就得到皇上駕崩的消息,于是便不了了之,沒想到這少年今日一早便準備好了。

    孟德起看了華長風一眼,他當年與呂問天只有數面之緣,任統領這些年之所以沒有刻意為難灰胡兒,一來是呂問天也沒有做過于出格地事,二是看在華長風的面子上。可華長風卻悶聲不響,昨晚他一不留神中了楚錚的圈套,明眼人一看便知他與灰胡兒有聯系,此事可大可小,在沒摸清楚錚意圖前華長風不想再談此事。

    孟德起只好沒話找話,咳嗽一聲道︰“楚將軍,九千人的御寒之物當真已準備好了?”

    楚錚將倪志昌扣留多余輜重的事說了一遍。孟德起和華長風毫無驚奇之色,他二人都是從軍中底層一路摸爬滾打晉升上來地,對北疆大營這些貓膩了如指掌,只是他們也體諒那些低級軍官的苦處,只要不是太過份,通常也是睜只眼閉只眼。

    “楚將軍辛苦了,”孟德起皺眉道,“只是灰胡兒行蹤不定,這漫天雪海中如何能找到他們。”

    楚錚笑了笑道︰“末將來此亦是為了向華將軍打听灰胡兒駐地所在。”

    華長風勃然變色︰“你此言何意?”

    孟德起也喝道︰“楚將軍,不得放肆!”

    楚錚向二人行了一禮道︰“末將決不敢對華將軍有不敬之意。家父雖是朝中太尉,但末將既是來到了北疆,自當作為大營眾將領中普通一員,也請統領大人和華將軍勿對末將另眼看待,有何差遣盡管吩咐,末將誓死從命。”

    孟德起臉色緩和下來︰“如此自然甚好,但你方才亦不應這般質問華將軍。”

    “統領大人,華將軍,末將雖初至北疆,但臨時行外公與家父經外公和家父諄諄教誨,末將對北疆之事也有所了解。呂問天當年叛出大營,正值末將外公任北疆統領之時。他老人家亦知其遭遇不公深為此人惋惜,常後悔不曾早日發現而制止之。而末將赴北疆途中與灰胡兒對峙時。亦深感其部之勇猛。這近萬人馬流浪在草原上實是可惜了。其實當年那樁公案至今已有二十余年,朝中每年頒下丈書要求我北疆大營剿匪不過是例行公事而巳,末將可設法讓兵部和刑部明年起不再下此公文,三五年後便可將此案消于無形。”

    王老侯爺雖未曾真對楚錚談及呂問天之事,但在孟德起和華長風听來也覺合情合理,畢竟當年呂問天等人能逃出生天也是拜王老侯爺手下留情之賜。

    華長風听了眼楮一亮,他為化解呂問天地罪名不知費了多少心思,兵部倒好說。畢竟尚書大人對呂問天亦心存憐惜,但刑部那邊始終卡住不放。這楚錚乃太尉大人之子,听說他姐姐便是刑部尚書方大人的佷媳,他若真肯相助,此事說不定真的有望化解。

    孟德起卻道︰“即便不追究呂問天的罪行,他也不可能再回北疆大營了,他若是回來,至少應任命偏將一職,可當年此案牽連甚大。大營內知道此事的人不少,有些還是當年那位被呂問天所殺將軍的舊部,若是他們不忿而上京告狀,就算太尉大人也難以壓制此事。”

    華長風心也涼了下︰“不錯。而且呂問天也已對我大趙寒透了心,他也不願再回來。”他心里卻想道,不過能將問天地罪名消去也是好的。

    楚錚笑道︰“他若真想回北疆大營任職,末將還真覺得此事棘手了。如今突厥來犯,末將不求灰胡兒能听從北疆大營之命為我大趙效力,只要他受了這些衣棉錢糧不要再惹事生非便可,反正這九千人地輜重也是多余之物。不過據末將所看,那呂問天亦是性情中人,他若真收下了定會心有不安,我北疆大營雖不能讓他俯首听命上沙場廝殺,但請他做些小事想必呂問天不會拒絕。”

    孟德起和華長風只是看著楚錚並不開口,楚錚只好咳嗽一聲繼續說道︰“末將听外公所說,胡蠻與漢人相貌相差頗大,彼此問細作很難深入其腹地,而灰胡兒乃胡漢混血,部分人等與胡蠻並無二樣。雖說胡蠻大軍已被突厥所滅,但其部落眾多,我等可讓灰胡兒派出數百人冒充一小部落,為我大營打探突厥主力在何方,末將猜想呂問天應不會拒絕。”

    帳內一片寂靜,華長風忽然擊掌贊道︰“楚將軍說地不錯,此計對我北疆大營甚有益處。統領大人,末持也覺得可行。”

    孟德起看了他一眼,華長風的心思他如何不清楚,這麼多年來呂問天一直暗中相助才支撐到了今天。但大營副統領樊兆彥乃是呂問天當年所殺的右將軍陶虎地外甥,在北疆大營論資歷比孟德起還深,只是郭懷對他頗為不喜,才向趙王推薦孟德起為大營統領。此人與方家關系頗深,孟德起雖是大營統領也奈何不了他。呂問天尚在北疆大營的時候樊兆彥就與他是冤家對頭,其舅父陶虎被呂問天所殺後,樊兆彥更是對他恨之入骨,立誓要剿滅灰胡兒。因此在大營中與華長風亦是勢同水火,曾數次上書彈劾他與馬賊勾結,全靠郭懷在朝中將此事壓下。

    其實楚錚所說的那些孟德起和華長風也早已想過,但他二人對樊兆彥也極為顧忌,生怕因此引起大營軍士嘩變。華長風平日更是小心謹慎,不敢與呂問天過多聯系,唯恐被樊兆彥抓到把柄。今日有楚錚主動跳出來要為呂問天送糧送物,華長風自然樂意之至。

    楚錚見孟德起沉吟不答,急著說道︰“統領大人若是覺得不便,此事就算末將個人所為,有何不妥末將願一人承擔,與北疆大營毫無關聯。”

    孟德起听了微感不快,暗想先前听聞這少年如何了得,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除了武力過人外,行事莽撞,一副世家子弟習氣。不過他與華長風說得不錯,讓灰胡兒去塞外打探突厥主力行蹤也不失為一好辦法,此子身為當朝太尉之子,這邊又有王明泰照應著。樊兆彥雖與方家也有些關系,縱使不滿也決不敢對他如何。

    “也罷。楚將軍。此事便交于你去操辦。御寒之物可先交給灰胡兒,但糧草需扣下半數,呂問天若是答應借應派人去塞外,一月後再盡數交付于他。”

    楚錚俯首道︰“末將明白。”

    “不過,”楚錚著了華長風一眼,“統領大人,這茫茫雪海草原,末將也不知上哪去找灰胡兒。”

    孟德起也看向華長風︰該你說話了吧。

    華長風有些尷尬。沉默片刻說道︰“我對灰胡兒也只走略有所知,只知他們經常在這片地區出沒。”華長風在那沙盤上虛劃了個圓圓,道︰“楚將軍去此地尋我定能找得到。”

    楚錚叫道︰“這麼大一塊地方?華將軍,這天寒地凍你讓我等雪地中游蕩十幾日,將士們如何受得了?末將此舉也是為了北疆大營,為了與突厥之戰,否則這些灰胡兒死活關我屁事!”

    孟德起見楚錚連粗話都說出來了,喝道︰“楚將軍,此乃軍中大帳,並非酒樓飯莊。為將者豈能如此不知檢點。”

    楚錚抱怨道︰“統領大人,華將軍仍把末將當外人看待。他與呂問天當年關系如何連大營的老兵們都清楚,可他仍在這邊推三阻四的。算了,就當末將方才那些話沒說,這九千人地輜重末將回去後便命人運到華將軍營中,任由華將軍處置。”

    華長風听了苦笑不已。這哪象個統領上萬兵馬的將軍,簡直是小孩子在賭氣嘛,不過以他地年紀來說的確還只是個少年。

    楚錚說完,對孟德起施了一禮便轉甚向帳外走去。華長風叫道︰“楚將軍且慢。”

    楚錚頓住腳步,氣哼哼地說道︰“華將軍還有何吩咐?”

    “本持軍還未把話說完呢,”華長風笑道,“草原上可以供萬人避寒過冬之處並不多,無非是這六個地方。”華長風取過筆在張絹紙上寫下那幾個地名交給楚錚,輕聲說道︰“但本將軍覺得第一個地方最有可能。”

    楚錚看也不看就將那張紙放在懷中,嘴里嘟囔了幾句,華長風離他甚近听得分明︰“拐彎抹角,真是麻煩。”

    華長風啼笑皆非,咳嗽一聲道︰“偏將軍洪文錦在北疆多年,對這些地方極為熟悉,楚將軍此行可帶上他一同前往。”

    “那是自然,”楚錚說道,“不然黑騎軍誰來統領。”

    “黑騎軍?”華長風听了一愣,“楚將軍,你準備帶多少兵馬去?”

    楚錚答道︰“當然是五千黑騎、三千禁衛軍,外帶三千輜重兵。”

    孟德起頓時給茶水嗆了一口,華長風急道︰“胡鬧,你是去送還走交戰?這萬余人過去,呂問天怎麼也不會見你,早不知跑哪去了。”

    楚錚理直氣壯地說道︰“那天末將在樹林邊親手射殺了好幾個灰胡兒,不多帶些兵,他們若懷恨在心突下毒手怎麼辦?”

    華長風勸道︰“呂問天絕不是睚眥必報之人,他既是來搶輜重,死傷幾人在所難免,怨不得你。”

    楚錚想了想道︰“末將畢竟曾與呂問風交過手,還差點射殺了其妻何勝男,就算只帶幾千輜重兵,他呂問天也未必會相信于我,不如請華將軍與末將一同前去,呂問天才不會懷疑我等誠意。”

    華長風哼了一聲,自己若去了,在外人看來自然是以華將軍為首,樊兆彥又豈會輕易放過這機會?不過拖下去也不是辦法,那呂問天若不是快走投無路了,也不會去搶大營輜重了。

    華長風沉吟半晌,道︰“也罷,本將軍修書一封,楚將軍帶去給呂問天,向他說明我大營之誠意。我與他兄弟一場,他定不會為難你。”

    楚錚疑道︰“僅一封信管用嗎?”

    華長風懶得理他,道︰“但此信不可讓他人看到,你可能夠辦到?”

    楚錚挺直了身子,道︰“末將在此立誓,呂問天看完信後,末將定當著其面將信毀去,否則天打雷劈。”

    華長風點了點頭,走到案邊提筆,很快就將信寫完了,並將此信裝于信函內,並用火添嚴密涂好交給了楚錚。

    “楚將軍淮備何時起程?”孟德起問道。

    “末將準備明日就起程,這些輜重早一日送到,呂問天多承一分情,還是越快越好。”

    孟德起點點頭︰“凡事小心為上,讓洪文錦帶一千黑騎軍與你一同去吧,北疆四大寇中除了灰胡兒,其余三股馬賊一千黑騎軍已是足夠。”

    楚錚回到自己帳內,將華長風所寫的那封信置于案上,找了根鐵針小心翼翼地將火漆挑開,取出看了一遍,果然不出所料,華長風只是粗通文墨,所寫地字架構松散,楚錚自己都有把握臨摹地七八分相像,陸鳴出身書香世家,則更不在話下。

    經過這數日的相處,楚錚發現華長風為人圓滑難已捉摸,若讓他成為大營統領,對楚家來說,比孟德起更難駕馭。北疆大營乃是趙國重中之重,歷任兵部尚書十之七八是北疆大營統領出身。北疆原是王家的勢力所在,但歷經郭懷和孟德起兩任統領,王家地影響已經大不如前。孟德起任統領也快十年了,如果再讓華長風或他人繼任此職,北疆大營將成為趙國最大的變數。對楚家來說,最好自然是讓楚洛水接任北疆統領,但如今看來難度極大,皇室與方家定會全力阻止此事。唯今之計,就是將南線大營統領王明遠調至朝中任職。楚洛水暫時接掌統領之位,北疆大營則設法扶持王明泰取代孟德起,這樣一來,趙國三大世家分掌三個邊疆大營,這是除了皇室外,各方勉強都可接受的。當然,這一切要等擊退突厥之後再實施了,而那時華長風必需離開北疆。

    楚錚嘴角浮出一絲陰冷的笑意,華長風,本將軍雖立誓將信當著呂問天地面毀去,但可未曾說那信就是你華長風地親筆信。這封信在本公子手中,雖未必能將你置于死地,但讓你當不上北疆大營統領已走綽綽有余。

    至于灰胡兒,楚錚還沒將它放在心上,有華長風的勸告,呂問天又急需輜重,應該會答應自己所提地條件,這些馬賊來去如風,不少人相貌與胡蠻相似,是做細作的好料子。至于以後,灰胡兒既是由北疆大營供應輜重,那藏身之地便不再是秘密,只需舅舅所部和自己麾下五千黑騎軍便可以滅他好幾回了。

    楚錚坐到書案前,此事應該早日和父親商議了,甦巧彤和成奉之的事自己是迫不得已才對父親隱瞞,這些事應該好好听听父親的意思,畢竟他老人家身上自己要學的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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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A525 發表於 2008-5-11 04:20

北疆風雲 北疆風雲 第十三章 悔意

天灰蒙蒙的,但肆虐數日的寒風卻是停了。曠野之中一片寧靜,一只灰色的野兔從樹洞里鑽了出來,四下尋找著食物。

    忽傳來陣陣沙沙聲響,一行十余人遠遠走來。那野兔頓時有所警覺,正想躲回自己的老剿去,一聲箭矢破空聲過後,那只野兔被釘在了雪地上。

    “何將軍好箭法。”

    一個年輕軍官面有得色,卻偷偷看了眼旁邊的老者。

    那老者點點頭︰“百尺之外仍能這般精淮,確實難得。”

    那何將軍躬身道︰“多謝薛元帥夸獎。”

    另一人說道︰“大帥,我等就到此地為止吧,再向前走的話沈將軍非嚴懲未將不可。”

    這老者便是秦國兵馬元帥薛方仲了,聞言有些無奈點點頭︰“好吧。”

    薛方仲跳下馬來,從馬側鞍袋中取出一根尺子,直插入雪地之中。

    “兩尺一分,”薛方仲喃喃說道,“騎兵在這般雪地中疾馳,速度最多只有平時一至二成,想要施以奇襲,難啊。”

    姓何的年輕將軍頗不甘心的問道︰“大帥,那百里外一萬五突厥就任由他們逍遙?”

    另一個年長一些的將軍說道︰“何將軍,大帥也在為難啊,若要出兵則求一擊必中。但這些突厥既敢深入至此地,防備定是甚嚴,恐怕我方大軍出營不到二十里,他們已經得到消息了。他們若是就此退去,我等是否跟進?若不跟進,我軍退兵之後他們又會卷土重來,若是跟進的話。在這雪地中你追我趕,能不能追上尚且難說,萬一中了埋伏我軍定會損失慘重。”

    薛方仲點點頭道︰“袁將軍說得不錯,若是出兵定要全殲這部突厥,看來他們也是在為開春的戰事做準備了。當年胡蠻亦是這般,秋季出兵,冬季蟄伏尋找戰機,春季過後無論勝敗都退入草原深處放牧去了。這些突厥是遠道而來,在塞外尚未站穩腳跟。故此次定要擊潰其主力,使其無法在此立足,若讓其安然退去,日後便如附骨之蛆,我北方大營將永無寧日。”

    幾位將領肅然領命。

    那袁將軍俯首道︰“大帥,請準許末將率所部兩萬兵馬迂回斷此部突厥後路。而後我軍再大舉出擊。”

    “不必如此心急。”薛方仲轉身說道,“何將軍。回去後集中你部和譚將軍部所有馬夫和戰馬于今晚二更出營。”

    袁將軍若有所悟︰“大帥是想用擾敵之計?”

    薛方仲道︰“不錯。命你等所部士兵在每騎上扎一草人,並令斥侯嚴密監視突厥動向,若突厥按兵不動,讓那些馬夫出營五十里後便返回。”

    “末將遵命。”

    薛方仲對那袁將軍說道︰“這幾日命你部將士好好休息,三日後若無意外,出擊包抄突厥後路!”

    袁將軍興奮地說道︰“遵命!”

    “大帥,沈將軍來了。”

    薛方仲回首望去,只見千余騎人馬疾馳而來。為將一人四十余歲,長臉短須,膚色黝黑。胯下一匹棗紅色的駿馬,正是秦國北疆大將沈從放。

    一行人馬來到跟前,沈從放翻身下馬,有些不滿地說道︰“大帥怎麼帶著這幾人跑到這里來了?突厥一部已經距此不過百里。若有何差錯,叫末將如何向皇上交待。”

    薛方笑道︰“從放,老夫當年在北疆時。你不也常與老夫離營觀察敵情麼?何況此地離大營不過數里,若有突厥潛入了這里,老夫真要唯你沈從放是問。”

    沈從放臉色徽紅。向薛方仲身邊幾個將領瞪了一眼,這幾人也識趣,遠遠的走開了。

    沈從放輕聲抱怨著︰“大帥,如今末將亦是帶著數十萬大軍地人了。在這些人面前這麼說,讓末將以後如何管教他們。”

    薛方仲看著沈從放,心中微生感慨,他長年征戰在外,對家事自然關心少了,兩個兒子由于缺乏管教竟成了京城中有名的紈褲子弟,薛方仲對他二人已心灰意冷。這沈從放跟隨他二十余年,從一小兵到如今的北疆大將,薛方仲是看著他長大的,兩人情如父子,在泰國軍中也只有沈從放才敢在他面前這般說話。

    “是老夫失言了,”薛方仲道,“你這麼急著來到此地,莫非有何軍情?”

    “正是。”沈從放道,“孟德起派人送信過來,約我等七天後在秦趙邊境會面,商談開春後與突厥作戰事宜。”

    薛方仲想了想道︰“是該坐下來談談了。回復孟德起,七日後我方在十里坡恭候大駕。”

    沈從放應了聲走,招手將一親兵叫了過來吩咐了幾句,那親兵俯首一禮後離去。

    薛方仲輕嘆一聲道︰“可惜此次郭懷沒來,不然相隔十余年後,老夫能再度與他聯手御敵,那是何等快事,孟德起較之終究還是差了一籌。”

    沈從放點了點頭︰“是啊,孟德起善于打硬仗,用堂堂正正之師殲滅來敵,當年與胡蠻決戰他在郭懷麾下任左將軍,所屬五萬兵馬自始至終秩序井然,絲毫不亂,雖說最後只剩下萬余人,但也全殲胡蠻單于的三萬親衛,戰功卓著。但此人不善于用奇兵,與他對陣。只要兵力不落下風,末將一無所懼。”

    “話雖如此,但從放你也未必能勝過他。孟德起進取或是不足,但守成卻是綽綽有余,郭懷任命他為趙國北疆大營統領,也算是慧眼識才了。”

    薛方仲忽似想起一事,道︰“從放,另派一人回大營,給孟德起的信上再加上一句,就說老夫想見見那名叫楚錚的參將。”

    沈從放一愣。他不明白薛方仲為何對一個小小的參將如此在意。自從在細作的密報中發現趙國北疆大營新增一名叫楚錚地參將,薛方仲就似對此人極感興趣,不斷下令命細作收集此人信息。沈從放身為統領十幾萬兵馬的大將,原本也無暇關心此事,但今日薛方仲特意提出要見這人,不由感到奇怪了。

    “大帥,那楚錚究竟何許人也,能得大帥如此看重?”

    薛方仲看了他一眼道︰“他是當年趙國北疆統領王烈的外孫,也是如今朝中太尉楚名棠之子。”

    “那又如何。”沈從放道,“末將素知趙國北疆大營那些將領個個桀驁不馴,是以就算楚名棠親至恐怕也要讓他們三分。”

    薛方仲嘆了口氣,道︰“從放,你還記得老夫義女甦巧彤嗎?”

    沈從放笑道︰“自然記得了。末將雖只是見過她寥寥數面,但對其印象極深,記得她十余歲時便對天下大勢侃侃而談,而且頗有見地。若不是一女子,末將早向大帥將她討要至軍中來了。後來听說她深得皇上寵信,末將也就斷了這心思了。”

    薛方仲淡淡說道︰“她已于數月前背叛我大秦,投靠的就是這楚錚。”

    沈從放有些明白了,見薛方仲臉色不善,安慰道︰“反正平日大帥對這女子也頗為不喜,她既是如此忘恩負義,那就由她去吧。”

    薛方仲搖頭苦笑道︰“從放,你若知道這幾年來我朝天機閣一直由她掌管,就不會說得這麼輕松了。”

    沈從放如若雷殛︰“什麼?那我大秦在趙國的密探……”

    “已被盡數鏟除。”薛方仲緩緩說道,“就連我兵部的人也是所剩無幾。”

    沈從放喃喃說道︰“怎麼會這般?大帥,那為何放任她投向趙國,應早日殺了才是啊。”

    薛方仲沉默不語,心中忽有了一絲悔意。這些年來他在朝中可說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朝中百官無不對他唯唯諾諾,就連秦王也是言听計從。唯有這甦巧彤常與他爭執。當時薛方仲只覺得她仗著皇上的寵愛,連自己這義父也不放在眼里了,又見皇上對她迷戀漸深。此女又頗有野心,他擔心後宮亂政才對甦巧彤起了殺機,想借她去趙國之時將之除去。可如今想來,甦巧彤與他爭執之事多數有自己考慮不周之處。在秦王的調解下,二人合力所辦地事幾乎盡善盡美,而這幾年來鏟除世家余孽、圍剿趙國密探,甦巧彤也可說居功至偉,可這樣一個女子竟硬讓自己逼得投奔了趙國。

    若巧彤真是自己女兒有多好啊。薛方仲默默想道,那自己定會對她疼愛有加無比憐惜。有時想想真是可嘆可笑,幾個親生子女無一成器,而義女和如義子一般的沈從放卻都是如此的出色。

    沈從放忽斷然說道︰“大帥,那些密探折了也就折了,但她既是掌控天機閣好幾年,對我大秦狀況肯定了如指掌,決不能容她再留在世上,就算動用寇家、佛魔二門一齊出手,也定要置她于死地。”

    “談何容易啊,從放。”薛方仲輕嘆一聲,“巧彤臨陣倒戈,以致魔門實力大損,佛門已經不問世事,僅靠寇家難以成事。何況據報巧彤已長住在楚家,若輕易就能入內將她殺了,那殺楚名棠亦非難事了。若僅靠江湖中人便能成事,還要我等這等為將者作甚?試想從放你身處十萬大軍之中,就算寇家和佛魔二門聯手,能取走你性命嗎?”

    沈從放無言,良久才道︰“巧彤姑娘為何投奔趙國?皇上對她如此寵愛,女子所能擁有的一切她都唾手可得,趙國又能給予她什麼。

    薛方仲最不明白的也是此事。甦巧彤在薛府十年,薛方仲對她極為了解,此女雖處事圓滑世故,但內心極為剛烈。五年前薛方仲長子酒後欲對她非禮,甦巧彤抵死不從,見無路可走之下舉匕自盡,幸虧搶救及時才撿回一條小命,秦王為此事雷霆大怒,只是看在薛方仲面子上才只將其子打了五十棍了事,甦巧彤自此便搬到了瀟湘別院居住。正因如此,薛方仲听聞她要去趙國不但未曾阻止,反而在一旁推波助瀾,認為似這等女子決不會屈于強勢之下,何況一女子落入敵手,所受的屈辱更是數倍于男子,以她的才智到了緊要關頭總能找到機會自盡。可萬萬沒有想到甦巧彤竟似主動投誠,正如沈從放所說的,她這般做又有何好處了?若見事不可為,大可逃回秦國。但據他所知,甦巧彤一點想逃離地舉措都沒有,完全是心甘情願留在趙國。但更為奇怪地是,楚名棠竟然也同意她與其幼子楚錚的婚事,或許此事還有可能楚名棠認為一女子不足為慮,但將化名成奉之的韓之楓提拔為吏部尚書則讓薛方仲真的瞠目結舌!得到此訊後,他一人獨自在書房內思索至天明也沒想清楚其中緣由,難道楚名棠會如此信任兩個他國奸細,一點猜忌心都沒有?薛方仲頭暈腦漲之下一度還曾猜測莫非甦巧彤效仿西施委身侍吳王,暗中仍為故國效力?但往深里一想自己都覺得可笑,且不說別的,就算她日後為大秦立下不世奇功,皇上後宮也不可能再有她一席之地,甦巧彤何許人也,豈會做如此傻事。

    “從放,老夫此番要見那楚錚就是因為巧彤。老夫平日雖對她頗為不喜,但亦承認此女才華之高我大秦無幾人可及。何況巧彤眼高于頂,即便對皇上亦是忽冷忽熱,如今竟委身于還小他兩歲少年,只能兩種可能,一是那少年不過是碌碌無為之人,巧彤用美色迷惑他而另有圖謀,再則這少年乃天縱奇材,連巧彤都為之心折。若是後者,這楚錚又是楚名棠之子,日後定是我大趙頭號勁敵,老夫與他即然都到了北疆豈能不見。”

    薛方仲開玩笑地道︰“再說了。巧彤雖去了趙國,但在名份上還是老夫義女,這楚錚想要迎娶巧彤,總要問問老夫的意思吧。”

    沈從放也不禁笑了起來︰“只怕未必吧,大帥,這楚錚既想娶巧彤,定會對她來歷諱言莫深,想讓他向您行晚輩之禮,,恐怕難啊。末將猜想他還不一定敢來。”

    “不來?”薛方仲冷笑一聲,“從放,你去準備兩張請帖,一張給孟德起,另一張便給這楚錚。如此他再不來,趙國北疆大營恐怕流言四起了。”

[ 本帖最後由 ALA525 於 2008-5-10 20:37 編輯 ]
ALA525 發表於 2008-5-11 04:22

北疆風雲 北疆風雲 第十四章 火狐

楚錚並不知道薛方仲已經下帖子要見他這干女婿了,此時他正有著小曲是在回北疆的路上。

    不出所料,呂問天看了陸鳴所臨摹的華長風那封信後,無奈接受了楚錚送去的輜重並答應了北疆大營提出的條件,數日後便派遣齊伍領五百兒郎出發了。呂問天這也是迫不得巳,往年冬季還有一些來往的商隊可供掠奪,今年戰事一起,商隊已經絕跡,趙秦兩國的軍中輜重也都派了重兵把守,灰胡兒幾乎到了無以為繼的地步。楚錚隨後在那里轉了一圈,只見多數灰胡兒的帳篷破爛不堪,一家好幾口人只能擠在一個被窩內依靠體溫取暖,這哪象一個馬賊窩,簡直是如個難民營一般。楚錚算了下,這不到萬人的灰胡兒若是連家小一起算進去竟然有四五萬之多,自己帶來的九千人的軍糧至多能支撐一月時間,當下便向呂問天許諾自己回營後便再送兩月的糧食過來。呂問天見楚錚如此豪爽,不由心生感激,畢竟他背負著這幾萬人的生存大事,壓力之重非常人所能忍受,因此當楚錚要求他派一人隨他同去北疆大營時看著還有何所需時,呂問天稍稍猶豫了下,灰胡兒中只有軍師秋仲伊是漢人,為了不引人注目便讓他隨楚錚一同去了。

    楚錚與秋仲伊策馬並肩走在車隊前面。听著楚錚哼的那調子極為怪異的小曲,秋仲伊實在有些不堪忍受了,只好出言打斷道︰“將軍所吟的是什麼曲子,秋某怎麼從未听過。”

    楚錚哈哈一笑︰“此曲名為滿江紅,咳……京城前些時日比較流行。”

    “滿江紅?”秋仲伊迷惑不解,“這是何意?”

    楚錚將那首詞背了一遍,秋仲伊只听得血脈賁張︰“此曲真可謂道盡中原人的心聲。楚將軍,此曲不知何人所寫,秋某有生之年若有機會定要拜見。”

    楚錚臉一熱,這詞原本是岳飛寫的,可在這世上成了他和甦巧彤合著的了。不過歷史既已改變。前世兩晉和南北朝那些名人如王羲之、陶淵明、祖荻等人都已不復存在,岳飛恐怕也不會再現世間了,如此想想楚錚不由心安了些。

    “這個……本將軍離京較為匆忙,何人所寫亦是不知,秋先生若是去了京城一問便知。”

    秋仲伊露出失望之色︰“原來是京城中人所寫,秋某此生恐怕沒有機會去上京城了。”

    “這有何難,能與秋先生相識實是平生幸事。”楚錚說道,“日後只要我楚錚在京城,秋先生若是來了在下定會盛情款待。”

    秋仲伊搖了搖頭︰“秋某身為灰胡兒軍師,恐怕早已在刑部備案。豈敢再連累楚將軍。”

    楚錚笑道︰“秋先生盡可放心,只要住到了在下府中,就算刑部尚書方令白也不敢上門來拿人。”

    秋仲伊心中一動,問道︰“楚將軍,請問當朝太尉楚大人是將軍何人?”

    楚錚微微拱手︰“正是家父。”

    原來如此。秋仲伊恍然,難怪這少年小小年紀就已身居高位。

    楚錚看了他一眼,忽問道︰“在下听聞灰胡兒都是胡漢混血,秋先生既是漢人為何混跡其中?”

    秋仲伊悵然道︰“秋某原本是定州人氏,自幼隨著隔壁的私塾先生讀了不少書,但因家境貧寒始終無出頭之日。後因與一潑皮無賴起了糾紛。一怒之下錯手殺了他,只好流落到北疆。這一晃已經十余年過去了。”

    “那秋先生家中父母可尚在?”

    秋仲伊點點頭︰“秋某這不孝子雖令二老吃了很多苦,但天幸在幾位兄弟的照料下二老身體還算康健。”

    楚錚摸了摸下巴︰“秋先生可曾想過重回故里。在下倒可以幫些小忙。”

    秋仲伊目露警戒之色,淡淡說道︰“秋某此生決意老死北疆。不必煩勞楚將軍掛懷。”

    楚錚嘿嘿笑了幾聲,不再往下說了。

    一行人又走了半日,天色漸漸暗淡下來,黃昏的夕陽灑在雪地上。皚皚的白雪泛出一絲淡紅的光芒,遠處地山巒襯托著一輪紅日,顯得分外巍峨。

    看著此景,楚錚不禁有些迷醉了。輕聲嘆道︰“江山似畫,如此多嬌,引自古無數英雄竟折腰。”

    身旁的秋仲伊訝然地看了他一眼,暗想這少年將軍志氣不小啊。微一思索,秋仲伊不由打了個寒顫,以他的聰明才智,自然听出這幾句話中隱藏的深意。

    這倒有些冤枉楚錚了,他只是順口引用並加以改編而已。這世間已經有了一個甦巧彤,涉及“前人”的詩詞,楚錚已經習慣性的加以攥改了。

    楚錚察覺到秋仲伊神色有異,不過也沒放在心上。他這一生轉世在楚家,又攤上楚名棠這樣的父親,楚錚平日里雖外表謙和,但內心極其狂傲,不然也不會沒稟明父親就先動手毒死趙慶了。

    “秋先生,你看,”楚錚揮鞭指指前方,豪情大發,“天地是如此此的廣闊,男兒正可大展胸中抱負。我楚錚既是來到了北疆,不管是突厥還是胡蠻,都要讓其在本將軍的馬蹄下顫抖。”

    一個洪亮的嗓音接口道︰“楚將軍真乃豪氣蓋世,末將衛泰願追隨將軍左右,不破突厥誓不還。”

    楚錚听了心中舒坦,暗想自己真是挑對了人。洪文錦此次並未前來,楚錚讓他留在大營操練那三千禁衛軍,原先以他地意思是讓楚錚帶武藝高強的李元宗同行,但楚錚堅決不同意,且不說李元宗的武功在自己眼里還算不了什麼,就這人的性子也不能帶上他,到時 勁一上來非要跟呂問天較技就麻煩了。相比而言衛泰領兵有方,又善于揣摩上司心思,這樣的人到什麼地方都吃得開。

    秋仲伊不怎麼相信這少年會有何作為,方才這話換成孟德起來說還差不多,不過礙于情面,秋仲伊仍拱手道︰“秋某也祝將軍……咦?”

    楚錚奇道︰“秋先生怎麼了?”

    秋仲伊指指前面︰“沒想到我等今日竟見到了火狐。”

    衛泰張大了嘴巴︰“真的是火狐啊。我在北疆快二十年了,還是首次見到。”

    只見十余丈開外,一只遍體通紅的小狐狸在雪地中撥弄著,似在尋找著食物。秋仲伊指向它時,小狐狸似有所覺地抬頭看了幾人一眼,皺了皺鼻子,隨即又低下頭去。

    楚錚不禁笑道︰“這畜牲真是膽大,見了我等也不逃。”

    秋仲伊卻道︰“將軍有所不知,這火狐極為機警,奔跑疾似閃電。據說從未被人捕獵到過,北疆人都將之視為靈獸,認為其是山中神靈所哺育。”

    楚錚看這小狐狸實是可愛,便從鞍側革袋中取出一塊風干的肉脯扔在它附近。小狐狸上前嗅了兩下,頓時一聲歡鳴,三下兩下就將那塊肉脯吃得干干淨淨,抬起一張狐臉沖著楚錚露出孩童般的笑意。

    楚錚越者越喜歡,暗想此次與突厥之戰也不知何時才能結束,若能抓到這小東西托人帶回京城,輕如和巧彤見了一定十分歡喜。于是翻身下馬。又取了幾抉肉脯小心翼翼地向這小東西走去。

    楚錚手中晃動著的肉脯,臉上露出了狼外婆般地笑意︰“小狐狸,跟我回去吧。保證你天天吃好地喝好的。”

    小狐狸似覺察到眼前這人不懷好意,不由向後退了一步。頸部絨毛微微乍起,天生地直覺告訴它,這滿臉笑嘻嘻人並不好惹。

    楚錚怕它逃是只好停住腳步,手中肉脯晃得愈加大力了。

    小狐狸看著那幾塊肉脯。突然歡嗚幾聲,搖著尾巴沖著楚錚連連點頭。楚錚大喜,順手又扔了一塊肉脯過去,小狐狸騰空而起將肉脯叼住。戀戀不舍朝楚錚手中又看了一眼,轉身撒腿就跑。

    楚錚一愣,隨即勃然大怒拔腳便追。這輩子只有他算計人,還沒人讓他吃過虧,沒想到個日竟被一畜生給耍了。

    “將軍!““公子!”衛泰和陸鳴阻止不及,忙出聲喚道。

    只听楚錚在遠方答道︰“今晚就在此地附近扎營,我去去便回。”

    陸鳴一頓足,對衛泰說道︰“衛將軍,此地由你安排,我等四人去護衛公子。”

    衛泰忙道︰“陸兄弟快去吧,公子安危要緊,這邊就交給衛某了。”

    一人一狐風馳電掣般跑了小半個時辰。小狐狸如果懂得後悔的話,它肯定在後悔自己為什麼要跑到空曠之地來覓食,這時根本就無處藏身。身後那人也不知吃什麼長大地,自己全速奔跑之下,居然還是被漸漸趕了上來,小狐狸已經隱隱听到了那人的磨牙聲,不就拿了你塊肉嗎,至于這麼窮追不舍嘛。

    小狐狸忿忿地將嘴里肉脯吐到一邊。不要了,還給你還不成嗎?而且含著東西奔跑也確實不好受。

    楚錚根本沒注意到那塊肉脯,他眼里只有小狐狸那火紅的身影。好久沒有這麼盡情狂奔了,記得上次這麼個跑法還是在平原城時得罪了師父被他追打的時候,當時地自己的功力與現在自然不可同時而語。楚錚只感體內真氣流轉暢快之極,毫無阻塞之感,在這一尺多厚地雪地上也只是留下一串淡淡的足印。

    忽見這眼前這狐狸速度又快了一分,楚錚長吸了口氣,將功力提至十成,將距離又拉近了少許。

    小狐狸感覺到身後這人仍然糾纏不休,平生難得地驚慌起來,突然一個變向往左側跑去。楚錚收不住腳仍直往前沖去,情急之下忙劈出一掌,頓時漫天雪花飛濺,數尺厚的雪地上出現一個大坑,坑底的泥土也清晰可見。

    楚錚借著這一掌力騰身而起,在空中一個盤旋向小狐狸撲去。展仲群若是在此的定會目瞪口呆,楚錚所使的正是太平展家威震武林的絕枝“飛天七擊”,而且身法之飄逸靈動,就是展風樓復生恐怕也自嘆不如。

    小狐狸卻已是驚駭之極,只是憑著本能在躲閃著。它實在搞不明白,剛剛明明是個人在地上追,現在怎麼又象一只大鳥在空中飛翔,難道這是個鳥人?

    但楚錚很快就飛不起來了,展家“飛天七擊”脫胎于葉門的“如影隨形”,而且只得了些皮毛,就算是“如影隨形”說白了也是種極其高明的借力打力地功夫,“飛天七擊”必須借助對手之力才可在空中盤旋,象楚錚只靠自身蠻力自然支撐不了多久,何況方才一路狂奔也消耗了他不少氣力,飛了幾圈後楚錚只感頭暈眼花後力不繼,勉強又拍出一掌,卻是綿軟無力,頓時直挺挺的摔了下來。

    小狐狸見狀心情一松,趴在雪地上氣喘吁吁,這輩子還沒這麼累過,真希望那人就此摔死算了。可惜天不遂願,那人搖了搖腦袋又坐了起來,小狐狸哀嘆一聲,勉強站起準備再逃。

    楚錚拍拍頭上積雪,見小狐狸戒備地看著自己,不由罵道︰“你這小畜生真能跑啊,今天不抓住你我不姓楚。”

    小狐狸似听得懂他話一般,對著楚錚怒目而視。楚錚著實心有不甘,但提了提氣發現自身功力只余下兩三成,再想在這一尺多深的雪地上施展輕功恐怕力所不及了,突然靈機一動,走到旁邊一棵枯樹旁,抽出腰刀砍下一段枝桿,削成一尺長短地兩塊後寬前窄的木片,又從衣袍下擺撕下兩根布條將木片綁在腳底。楚錚試著繞枯樹滑了兩圈,感覺如行雲流水一般,而且回轉自如。小狐狸在一旁看著,頓感大事不妙,忙奮起余力扭頭就跑。

    楚錚獰笑道︰“看你還往哪逃。”右足一蹬跟在小狐狸身後,只用了五成力距離便已越拉越近。小狐狸無奈之下只好一個急停向旁邊跑去,楚錚縱身而起,落地時卻已到了小狐狸前面,攔住了它地去路。

    如此反復幾次後,小狐狸已知今日難逃大難,踉蹌著停下往地上一躺︰不跑了,死就死吧。

    楚錚反而嚇了一跳,上前看了看,只見它閉眼楮直喘粗氣,這才放下心來,不由暗笑,這小東西倒也識時務。

    楚錚方才也是賭一口氣,但真把這小東西抓到手又有些為難了,他知道似這等有靈性動物是很難馴養的,除非它是心甘情願跟在自己身邊,否則它若不吃不喝也活不了多久。楚錚試著伸手撫摸著小狐狸背後絨毛,見它並未反抗,便掏出塊肉脯放在它嘴邊。小狐狸聞到氣味,微徽睜開眼楮,猶豫了下輕輕咬了一口。

    楚錚滿意地說道︰“這才乖嘛。以後只要你不逃,我絕不會為難你的。”說完,小心地將它抱了起來往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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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A525 發表於 2008-5-11 04:23

北疆風雲 第十五章 軍師

楚錚順著原先的足跡往回走去,半途中與陸鳴等人會合後一同回到營地。

    除了倪志昌所部的京城輜重兵,其余人等都在北疆生活多年,見楚錚居然真抓到了火狐無不震驚,紛紛圍上前來觀者。小狐狸見眾人對自己指指點點,似覺得丟臉一般,將頭埋進楚錚懷里動也不動。

    楚錚心中暗笑。他這輩子還沒養過寵物,這小狐狸又如此通靈不由滿心歡喜。摸了摸身上先前所帶的肉脯都已吃完,便準備再取一些喂給小狐狸。剛走到火雲駒旁,小狐狸鼻子嗅了嗅,突然從楚錚懷中躥到地上,對著火雲駒又叫又跳,火雲駒愣了一下,辯認了會兒歡鳴一聲,垂頭在小狐狸身上蹭來蹭去,似好友重逢一般極為親熱。一狐一馬交頭接耳了一番,小狐狸突然順著火雲駒的脖子爬到它背上,居然熟門熟路地從鞍袋中取中幾塊肉脯大塊剁頤。

    楚鑄看得目瞪口呆,秋仲伊在一旁笑道︰“楚將軍不必驚奇,火雲駒與火狐都是北疆異獸,壽此情形它們早已相識,而且交情不淺。”

    “看來確是如此了。”楚錚愁眉苦臉的說道“不過那馬兒平日吃我不少苦頭,但願它不要挑撥離間就好。”

    秋仲伊奇道︰“旁人若得此良駒定是珍若性命,楚將軍難道還對它拳打腳踢不成?”

    楚錚淡淡說道︰“對付此等烈馬,在下向來走一根鞭子一把匕首,若不為我所用留它作甚?”

    秋仲伊一懍,冷冷說道︰“楚將軍此言另有所指啊。”

    “在下只是談論馬兒,秋先生多心了。”楚錚抱起小狐狸,走到篝火旁坐下,“天氣陰冷,秋先生也過來取取暖吧。”

    秋仲伊哼了一聲走了過來。楚錚取下腳底木片,笑道︰“今日能抓到這小狐狸,全仗此物之功。”

    小狐狸似不服氣的叫了一聲。楚錚拍拍它背部笑道︰“不說了,就算你讓我的好了。”

    秋仲伊取過那兩塊木板著了眼道︰“沒想到楚將軍還精通胡人之計。”

    楚錚微微一驚︰“怎麼,胡蠻在冰天雪地中也用此物代步麼?”

    “也不盡然,“秋仲伊想了想道,“據秋某所知,塞北有些胡蠻部落打獵時喜歡腳踏木板在雪地追逐獵物,但此法大有缺陷,除非如將軍這般武功高強之人,尋常人等須借助木杖之力方可滑行,可如此一來如何還能騰出手放箭?”

    秋仲伊著了楚錚一眼︰“將軍若想將此法用于行軍更不可取。普通軍士所負的盔甲盾牌兵器就已不下四五十斤,行軍途中僅憑一己之力能滑行至十里已走手臂酸軟至極限,還怎能上陣殺敵,只有任人宰割。”

    楚錚笑道︰“先生真是慧眼明識,在下尚未說出口,先生便已洞察其意,真是知我者先生也。”

    秋仲伊忙道︰“不敢。將軍只是初到北疆,孟統領帳下知此理者不知凡幾,故歷年胡漢之戰,皆為冬季對峙春季出兵。非不願而是不能也。將軍若有建功立業之心,切記不可急于求成。”

    楚錚點了點頭︰“多謝先生指點。可惜啊,以先生之才。天下何處去不得,為何偏要留在灰胡兒……”

    秋仲伊打斷道︰“人各有志。楚將軍此事不必再提。”

    “秋先生當真一心留在這苦寒之地?只怕未必吧。”楚錚笑了笑,忽輕聲道,“既有雙親養育之恩尚且未報,況且那應家小姐至今未嫁。棲身道觀以修行之名躲避他人糾纏,秋先生若至死不歸,她該如何是好?”

    秋仲伊神色大變,只听楚錚繼續說道︰“還有,夏去秋來,夏家在青州也是頗有聲望,何時遷徒至定州去了?”

    良久,秋仲伊才澀然問道︰“你是如何知道這些的?”他原本姓夏,青州夏家與應家乃是世交,當年他見一富家子弟當街調戲應家姑娘便上前阻攔,兩人都年少氣盛,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不料竟錯手將那富家子弟打死。夏家雖說家境殷實,但那死去那人也非尋常人家子弟,秋仲伊自知殺人難免償命,只好連夜逃出城去,為了躲避官府通緝,最終流落到了北疆。如今听楚錚連應姑娘之名也提到了,秋仲伊知他並非虛言唬人,頓時方寸大亂,趙國刑律甚嚴,似他這種身處馬賊之中又與北疆大軍相抗,只怕判個滿門抄斬也毫不為過。

    “這些秋先生就不必問了吧。”楚錚笑著說道。他對秋仲伊的了解之深遠超乎其想像。楚家在北疆的勢力雖相對薄弱,但王家卻是非同小可,王老侯爺在北疆大營任統領多年,勢力已是根深蒂固。楚錚還沒離開京城,楚氏早已下令王家所有在北疆的人手全力協助自己兒子。短短數天內,楚錚對這里的情況已有了大致的了解,尤其是灰胡兒,楚錚發現灰胡兒遠非自己所想地那麼簡單,這股馬賊能在北疆生存至今,並不是只仗著華長風的相助,眼前這秋仲伊在灰胡兒中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可以說呂問天沒有這智囊絕對支撐不到今天。北疆大營副統領樊兆彥對灰胡兒恨之入骨,曾多次調兵圍剿,灰胡兒都處于極為尷尬的境地,打又打不得,若是真打,死傷的趙軍多了,華長風也擔不起此事,定會引來北疆大營十幾萬大軍的報復。楚錚仔細看了灰胡兒內眼線所送來的密報,那幾次戰事都是由秋仲伊指揮,用兵之奇簡直匪夷所思,危難關頭總能帶著灰胡兒及其家眷從數萬大軍的包圍中全身而退。在楚錚看來,這秋仲伊簡直就是一個游擊戰的大師,這等人物留在灰胡兒中太可惜了。

    楚錚將一塊烤得濃香四溢的肉脯遞到小狐狸嘴邊,小狐狸舔了舔,一口全咬進嘴里,差點還咬到楚錚手指。楚錚笑罵道︰“小東西還真能吃啊。”

    秋仲伊忽然冷聲說道︰“齊伍,韓尚,金六兒,他們三人中何人是奸細?”

    楚錚目露欣賞之色︰“何以見得?”

    “這有何難。此事已過去近十年,青州官府若早知秋某為馬賊。秋某家人恐怕早已啷鐺入獄。而到了北疆後秋某一直極力隱瞞自己身世,除了幾位首領,根本無人知曉秋某身世,呂首領夫婦斷然不會將此事說出去,另幾個決不是多嘴之人,除非他們中有人早巳心存異志。”

    “秋先生果然高明。”楚錚輕撫著小狐狸背部絨毛,“只是先生覺得在下會坦承相告麼?”

    秋仲伊一窒,楚錚的確沒有理由告訴自己。

    楚錚臉上笑睬睬,繼續撫模著小狐狸。突然自己感覺一陣惡寒,記得前世影視劇中那些大反派也喜歡在一個陰暗的角落里抱著個寵物陰陽怪氣的說話。如果是古裝劇的話這些反派大都還是宮中的太監首領。

    楚錚暗想︰此時在秋仲伊眼中,自己恐怕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反派吧。

    秋仲伊當然不知道楚錚心里轉著什麼念頭,沉吟片刻又道︰“楚將軍,在下有一事不解。既然這幾人有一人是奸細,那要剿滅灰胡兒可說易如反掌,為何……”

    楚錚定了定神,道︰“秋先生此言差矣,此人若是听命于北疆大營地話,定不瞞不過華長風華將軍,自然也瞞不過樊副統領。灰胡兒恐怕早在多年前便已被剿滅了。”

    秋仲伊輕嘆一聲︰“不管听命于何人,灰胡兒命運始終是掌控于他人之手。”

    楚錚盯著秋仲伊說道︰“秋先生,灰胡兒終非久留之地。既不容于漢胡兩地,兵馬又不過數千。若不是幾方各懷心思,秋先生縱是諸葛復生,恐怕也是回天乏術。”

    秋仲伊看了楚錚一眼,說道︰“那將軍要秋某如何?”

    楚錚笑了笑道︰“先生乃是聰明人。在下的心思又怎會猜不出來?”

    秋仲伊冷冷說道︰“將軍的鞭子已舉起,那匕首大概也準備妥當了吧。”

    楚錚卻答非所問︰“在下也知先生為難之處,此事不必急于決斷,今日早些歇息吧。”說完。楚錚抱著小狐狸離去了。

    這一晚秋仲伊幾乎徹夜未眠。第二天楚錚也沒有提及昨晚之事,早早地起程了。

    一路無事,第三天晌午時分終于回到了北疆大營。楚錚簡單地洗漱一番,怎麼安置小狐狸倒是件頭疼事,楚錚不願將這異獸關入牢籠之下,想來想去只好先將火雲駒牽入帳中陪著它,自己來到統領大帳復命。

    依禮見過了孟德起和華長風,楚錚站起身來,忽覺帳內氣氛怪怪的,只見這二人盯著自己看著,似自己臉上有花兒一般。

    楚錚心中奇怪,只好咳嗽一聲道︰“統領大人,末將有一事稟報。”

    孟德起點點頭︰“楚將軍請講。”

    楚錚將所見灰胡兒窘迫情形說了一遍,又找了一大通理由來說明將原先扣下地一半糧草即刻運給灰胡兒的必要性與合理牲。孟德起嗯嗯啊啊地听著,楚錚一說完他便道︰“此事就由楚將軍定奪吧,若再有所需可找華將軍稟報。”

    楚錚一愣,這些糧草怎麼說也不是個小數目,方才這番話他一路上還是費了些心思的,還備了好多沒說呢,沒想到孟德起竟答應地這般爽快。

    只听孟德起又說道︰“不過送糧之事暫且押後,明日楚將軍隨本統領一同起程趕赴趙秦邊境。”

    楚錚有些不解的看向華長風。華長風緩緩說道︰“今日一早西秦兵馬大帥薛方仲來函,邀統領大人七日後商討開春時與突厥戰事。”

    這倒也是,此次秦趙相隔十余前後再度聯手,雙方主將是該好好坐下來商議一番了,不過這關我何事了……

    楚錚突然一顫,不會吧,這薛方仲真來這一手啊?

    果然,只听華長風說道︰“但有一事甚為奇怪,薛方仲指明請楚將軍同去,還專為楚將軍下了張請帖。”

    日,這老家伙真毒啊。楚錚心里大罵,臉上卻是一副茫然︰“薛方仲想見我?真是奇了,末將與他素不相識啊。”

    孟德起和華長風對此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若說楚錚與薛方仲有何勾結他二人也是決不相信地,如果真有勾結地話薛方仲反而不會以帖相邀了。何況這少年才多大年紀,他二人也僅是十余年前與胡蠻決戰時見過薛方仲一面,但那時楚錚恐怕才剛出世吧。

    孟德起說道︰“薛方仲乃西秦首輔重臣,又是一代名將,王老統領和兵部郭大人亦對之極為敬佩,此舉他定有其用意。楚將軍也不必多心,回帳淮備一下明日隨本統領一同起程。”

    楚錚應了聲是。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反正自己來北疆也準備要見這老家伙一面的,只是沒想到他竟先發制人了。本來拜見岳丈大人應該備份厚禮的,但他既是逼著自己跟孟德起一同去,這份禮就免了吧。

    楚錚走後,孟德起道︰“長風,本統領此次前去見薛方仲,大營諸事暫且交于你來打理……”

    華長風嘴里應著,心中卻想到了別處。他總覺得方才楚錚有些奇怪,自己尚未說出薛方仲下帖請他之事,這少年便已經神色有異,似猜到了一般,難道其中真有何隱情?華長風回想起楚錚到了北疆後地言行,簡直就如一紈褲子弟一般,與傳說中大相庭徑,但別人或許會因楚家權勢而對之吹棒,可兵部尚書郭大人向來剛正不阿,居然也放心將五千黑騎軍交給了這少年,而今就連薛方仲也下帖相邀,由此看來這楚錚決不是個簡單人物。

    華長風突然渾身直冒冷汗︰那他前段時日為何故意裝成那般模樣?自己還傻乎乎地將寫給呂問天的信讓他轉交,這不自尋死路嗎?

    楚錚晃悠晃悠地走到自己營帳門口,陸鳴苦著一張臉迎上前來,小聲說道︰“公子,小人姐姐也來北疆了。”

    楚錚正為怎麼應付薛方仲之事煩惱,聞言皺眉道︰“你姐姐來這里干嘛,北疆大營豈容女子隨意進出?”

    見陸鳴哭笑不得的望著自己,楚錚突然醒悟過來︰

    “什麼?你姐姐?陸媚?”

[ 本帖最後由 ALA525 於 2008-5-10 20:41 編輯 ]
ALA525 發表於 2008-5-11 04:24

北疆風雲 第十六章 柔情

楚錚只覺頭大無比。他所熟識的幾個女子中,要說膽大包天非武媚娘莫屬,即便如此,楚錚怎麼也沒想到她會孤身一人跑到北疆來。

    楚錚呆了半晌才問道︰“她現在何處?”

    陸鳴俯首道︰“就在公子帳中,小人攔她不住,還望公子恕罪。”

    楚錚哀嘆了聲道︰“你若能攔得住那才叫怪事了。”說完便向帳內走去。

    侍衛崔劍浩迎上前來道︰“參見公子。”他是此番隨楚錚赴北疆的四名侍衛之一,武功雖不及陸鳴,但頗通文墨,楚錚此去灰胡兒營地,把他留下看守營帳,順便負責與京城書信往來之事。

    “那個……”楚錚指指帳內,“陸姑娘在里面?”

    “正走。”

    “你二人在此守候,不得讓尋常人進來。”

    “遵命。”

    看著楚錚背影,崔劍浩向陸鳴扮了個鬼臉︰“二哥,大姐與公子關系非同一般啊。”

    陸鳴苦笑不語。陸媚的真實來歷除了他之外,就連遠去長平縣的歐陽枝敏也不清楚,陸鳴確是有個姐姐叫陸梅,年紀也與武媚娘相仿,只是當年就已被展家所殺,楚錚為了替武媚娘掩飾身份,在太平府時便以陸梅的名義為武媚娘辦好戶籍,並向這些鷹堂弟子宣稱她自幼與陸鳴失散,如今終于姐弟團圓雲雲。張歧、崔劍浩等人與陸鳴親如兄弟,因此也叫陸媚為姐姐。

    楚錚走進帳內,只見武媚娘身著少年裝束,正逗著小狐狸玩得不亦樂乎。楚錚面孔一板,大力咳嗽一聲。

    兩個丫環采雲和映雪雖看出武媚娘是女扮男裝,但不知她是何人,武媚娘畢竟當了幾年儲妃娘娘,在皇宮內也只是數人之下萬人之上。舉止間有種不怒自威的攝人氣勢。兩女戰戰兢兢地站在一旁,見楚錚來了才大松一口氣,上前道︰“小婢參見將軍。”

    武媚娘放下小狐狸,也走到楚錚跟前襝衽一禮,細聲細氣的說道︰“小婢陸媚參見公子。”

    采雲和映雪面面相覷,原來她也只是將軍的婢女?

    楚錚啼笑皆非,對采雲和映雪揮揮手道︰“你二人下去吧,這邊不用伺候。”

    采雲和映雪剛出帳,武媚娘便直起了腰,惡人先告狀︰“好啊。到了這北疆大營居然也還左擁右抱,楚公子真是風流成性啊,輕如姐和巧彤若是知道了定會傷心欲絕。”

    楚錚沒好氣的說道︰“輕如和巧彤才不會這般小心眼,即便是你,也該知道我楚錚絕非好色之徒。我且問你,你不是隨師父去長平縣了嗎,又來北疆作甚?”

    武媚娘見唬不倒楚錚,懶懶地說道︰“我就是不想去那什麼長平縣,那邊都是些大男人,我一個弱女子去了那里做什麼。”

    楚錚翻了個白眼︰“你若也算是弱女子。天下哪還有我們男人立足之處。”

    武媚娘嘻嘻一笑︰“若真如此也不必擔心,到時我會給你留一席之地的。”

    楚錚氣結,負手來回在帳內走了幾圈。漸漸平靜下來,嘆道︰“算了。既來之則安之,你若不嫌棄北疆艱苦惡劣,就在這里住下吧。”

    武媚娘沒想到楚錚這麼容易就答應下來,瞪大眼楮看著楚錚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你看我作甚。我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從中原到此不遠千里,你又人生地不熟,恐怕也吃了不少苦吧,我難道還能把你趕出去不成?”

    武媚娘一聲歡呼。撲到楚錚懷里膩聲道︰“你就是趕,媚娘也是不走的。”

    楚錚大感吃不消,兩只手都不知往哪擱了,只好說道︰“放手啦,呃,兩個大男人摟摟抱抱成何體統。”

    武媚娘撲哧一笑,抬起臻首道︰“那媚娘這就換上女裝,再與公子子親熱。”

    楚錚搖了搖頭,盯著武媚娘說道︰“怎麼又忘了,這世間已不再有武媚娘,你是陸媚。”

    武媚娘沉默片刻,嘆了口氣道︰“知道了。只有在你面前,媚娘還得是媚娘,正因如此,縱是不遠千里媚娘也要來北疆,惟獨在這蠻荒之地,媚娘才可以陪在你身邊,如果回到京城,即便是陸媚也不能現身于大庭廣眾之間。”

    听著佳人細聲軟語,楚錚歉疚之情油然而生,輕聲說道︰“媚娘……”

    武媚娘道︰“媚娘既已是陸媚,以後就叫媚娘為媚兒吧。”

    “媚兒,對不起……”

    武媚娘縴手掩住了他口︰“不必說這些。若沒有你,媚娘恐怕早已死于欲火焚心之下。還記得當年入宮時媚娘送你的那塊玉佩嗎?那玉佩確是媚娘最珍惜之物,將它交給你等于將媚娘性命交于你處置,當日你若真把它毀去了,媚娘定會如約自決于你面前。可你終究將玉佩又還給了媚娘,可見你根本就沒將媚娘放在心上。”

    楚錚輕笑道︰“我怎會不將你放在心上?只是當初我年紀尚小,不解風情罷了。”

    武媚娘給氣樂了,在楚錚胸口擰了下︰“不解風情才怪。媚娘所習的乃天下一等地媚功,雖奈何不了你,但也可從你眼中可看出心中所想,媚娘當時就覺得有些奇怪,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孩子,目光怎麼跟三四十歲老色鬼一般模樣。”

    楚錚有些狼狽,忙扯開話題︰“師父他老人家知道你來北疆嗎?”

    武媚娘撇了撇嘴︰“當然不知。若給他知道了肯定會阻攔媚兒,媚兒雖說不怕他,可他畢竟是你師父,萬一傷了他豈不讓你為難。”

    楚錚不由苦笑,師父听了這番話非氣得吐血不可,不過武媚娘也不是說大話,她的媚功巳臻大成之境,世上除了幾位天道高手外,真能勝她已是不多,吳安然自保或許不難,但要想阻攔武媚娘恐怕還是力所不逮。

    旁邊的小狐狸見這兩人卿卿我我不把它放在眼里,心中不忿吱吱地叫了起來。

    武媚娘離開楚錚懷抱,俯身將小狐狸抱了起來,笑道︰“你從哪弄來這小東西,真是可愛。”

    楚錚拎拎小狐狸耳朵,道︰“你可別小看它,它生性通靈,奔跑疾似閃電,我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抓到的。”

    武媚娘越來越喜歡,道︰“我天媚門就走以狐為標志,不如將它送給媚兒吧,你可舍得?”

    楚錚輕笑道︰“既是到了這里,我的不就是你的,還分什麼彼此。”

    武媚娘心中甚為甜蜜,眼楮卻白了他一下。

    “對了,”楚錚突然說道,“媚兒,你來的有些不巧,明日我便要隨孟統領去趙秦邊境,一來一回可能要將近半月。”

    武媚娘有些夫望,不由低下頭去。

    楚錚安慰道︰“你先在此地住下吧。唉,其實我也並不想去,但確實沒辦法。”

    武媚娘奇道︰“你只是大營參將,孟德起又不是不知道你是何許人也,此人處事穩重,你若不想去,他斷然不會為難你的。”

    楚錚也頗感驚奇︰“媚兒,你對孟統領知之甚深啊?”

    武媚娘道︰“媚兒在宮中三年也不是白呆的,朝中大小事情也知道了不少。況且對皇室來說,邊疆三大營只有北疆大營尚可倚重,媚兒自然對孟德起關注多一些。”

    楚錚面容一肅︰“如此說來,你我差點就成了生平大敵?”

    武媚娘見他一本正經地樣子,忍不住笑道︰“是啊,與你相斗確是挺有意思的,不過呢,還是離開皇宮的這段日子更為開心,不用再勾心斗角,整天惦記著如何算計人了。”

    武媚娘突然醒悟過來︰“與你說話老被你繞到別處去,快說,孟德起為何非要你隨他一同去秦趙邊境?其中定有隱情!”

    楚錚原本準備抵賴到底,但一想此女之精明絕不在甦巧彤之下,故意隱瞞反而平添猜忌,反正她也知道甦巧彤是秦人,便道︰“這個,媚兒,巧彤她義父給我下請帖了,我不得不去。”

    武媚娘雖知甦巧彤是秦國奸細,但對她的真實身份卻並不清楚,聞言問道︰“她義父是何人?難道是秦軍哪個將領?”

    楚錚張了張嘴,還是說道︰“薛方仲,這名字媚兒你應該有所耳聞吧?”

    武媚娘愣了半天才道︰“豈止有所耳聞,簡直如雷貫耳。楚錚,你膽子之大真是古今罕有了,巧彤若真是他義女,那據媚兒所知,她恐怕還曾掌管過西秦天機閣吧?”

    楚錚咳嗽了一聲,道︰“既然你巳知道了,就不用我多費口舌了。”

    “難怪,媚娘當初就覺得有些奇怪,似這等女子又怎會默默無聞之輩。”武媚娘看著楚錚大搖其頭,忽道︰“太尉大人知道此事嗎?”

    “原本不知,”楚錚笑了笑,“後來知道了。”

    “媚兒有些明白了,”武媚娘看了楚錚一眼,“太尉大人對你真是呵護之至,這等大事居然也幫你遮掩了下來。”

    楚錚故作未聞,沉吟片刻道︰“媚兒,明日我走之後,你幫我盯緊一個名叫秋仲伊的人,切不可讓他逃出大營。”

    “今日方到就讓不媚兒閑著,”武媚娘打了個呵欠,“真是命苦啊,誰讓媚兒如今是楚公子的小婢女呢。”

[ 本帖最後由 ALA525 於 2008-5-10 20:44 編輯 ]
ALA525 發表於 2008-5-11 04:45

北疆風雲 第十七章 暗流

“楚將軍,前面就是我大趙在趙秦邊境的營地了。”孟德起指指前方,對楚錚說道。

    楚錚來到北疆已經有段時日了,可孟德起對他仍客客氣氣地以官職相稱,而不象對待華長風等人那般直呼其名,看似禮遇,可隱隱透露著疏遠之意。不過想想也不足為奇,孟德起畢竟是郭懷極力舉薦,趙王大力提拔的平民將領,對自己這個世家弟子心存戒意是再正常不過的事。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世家子弟與平民百姓的對立與隔閡是與生俱來的,象孟德起、華長風這些將領要麼是徹底依附世家,否則想以平等的身份根本不可能融入世家的圈子,可這些人如今也都身居高位,又怎會甘心屈居人下,因此一旦有外因誘導,雙方將是不死不休之局,這可以說是無可避免的。

    楚錚忽道︰“統領大人,衛泰他們回來了。”

    衛泰帶著數百名黑騎軍疾馳而來,轉眼便到了跟前,衛泰飛身下馬稟報道︰“統領大人,樊副統領已率人馬在五里外等候。”

    孟德起一勒僵繩︰“楚將軍,傳令下去,加快行軍步速。天氣如此寒冷,不要讓樊副統領他們久等了。”

    走了沒多久,一隊人馬緩緩迎上前來。楚錚放眼去。一面繡著個大大的“樊”字將旗迎風招展,再往下看去,楚錚不由嚇了一跳,只見一個又高又胖地將領端坐在一匹白色的駿馬上,這人無論是身高還是噸位恐怕都是自己這世僅見,胯下那馬與之相比,如同常人所騎的小毛驢一般。

    楚錚忍住笑。輕聲問洪文錦︰“這位就是樊副統領?”

    洪文錦看著那人也愣了半天,才道︰“應該是吧。他原先只是高大而已,怎麼幾年不見胖成這副模樣。”

    兩軍接近,雙方各自下馬。樊兆彥雖胖身手倒還算靈活。單手在馬背上一按便跳了下來,楚錚卻看得分明,那匹白馬明顯的顫了一下,不由暗笑。幸好他已是大營副統領不用再干那沖鋒陷陣之事,否則這馬定會在他之前倒下。

    樊兆彥帶著所部幾位將領拱手道︰“末將參見統領大人。”

    “諸位不必多禮,”孟德起笑道,“兆彥,本統領為你介紹位少年英雄。”

    樊兆彥目光移到楚錚身上,微微一笑道︰“不知是何人能讓統領大人如此稱道。”

    孟德起回首看了楚錚一眼。楚錚會意,上前一步道︰“末將楚錚參見樊副統領。”

    樊兆彥長臂一伸托住楚錚肘部︰“楚將軍免禮。”

    楚錚仍是長揖到地,毫無停滯之感。樊兆彥眼中閃過一絲驚異之色,道︰“原來是楚將軍,那就不用煩勞統領大人介招了。兆彥久聞京城楚五公子乃人中之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楚錚干笑道︰“副統領過獎了。”

    樊兆彥拉著楚錚手,呵呵笑道︰“說來樊某與五公子也不算夕外人,前年樊某回京述職,中誠和你四姐二人還來拜見我這做表叔的,曾多次提及五公子之名。

    楚錚被一個大男人拉著手著實有些不自在。此時離得近了才發現樊兆彥恐怕有將近兩米高。一臉的絡腮胡子根根乍起,相貌頗為威武。楚錚心中嘀咕,這樊兆彥既是姓樊,說不定和那屠拘的樊噲有些關系。起碼這副模樣跟史書所載很是相似。

    樊兆彥絲毫不知楚錚暗地里已給他找好了祖宗,仍熱情地說道︰“楚將軍,樊某為你引見這幾位同僚。”

    樊兆彥向楚錚一一介紹了隨他而來的幾位將領。眾人一听楚錚之名,臉上表情都有些怪怪的,楚錚對此心知肚明,那兩張請帖便是由趙秦邊境的趙軍轉送至孟德起手中,此事已經傳遍了整個北疆大營,薛方仲這次可把自己給坑慘了。

    但事到如今也只能裝糊涂了,反正甦巧彤在京城已經有所舉措了,況且薛方仲也沒什麼真憑實據,此舉至多增添些流言蠻語罷了。楚家在趙國可說權勢通天,要說自己會通敵叛國,頭腦清楚些的人都不會相信,而且捫心自問,自己確實也沒做過什麼有損趙國之事,至于毒殺儲君,象他這樣的人若是當了皇帝才是大趙國的不幸呢。

    楚錚一邊安慰著自己,一邊見過各位將領。眾人雖對薛方仲居然專門向這少年發請帖之事極為好奇,但楚錚身為北疆大營參將,論軍職只在正副統領和華長風王明泰等人之下,雖有人心中或許不服,但禮數上誰也不敢有缺,均依軍中之禮見過楚錚。

    孟德起在一旁笑吟吟的看著。楚錚暗中看了他一眼,不禁想起父親對此人評語︰行事穩重、城府甚深,樊兆彥這般做法分明是擺出與他這統領大人分庭抗禮地架勢,也不知他是忍而不發還是認為在這等事情上無需與樊兆彥計較。不管怎樣,楚錚對孟德起還是頗為敬重的,世家子弟中或許還有不少酒囊飯袋,但這些平民將領絕對無一浪得虛名之輩。此次突厥突襲北疆,而北疆大營又有半數精銳抽調至西線,孟德起卻毫不慌亂,將分散各地近十萬大軍迅速聚攏,不退反進,一舉殲滅突厥先鋒近萬人,大挫其銳氣。可如此軍功朝中竟無聲無息就揭過了,楚錚都有些替他感到不平,但這事自家老頭子肯定有份,楚錚只好明哲保身了。

    當晚樊兆彥在營內設宴為孟德起一行接風。菜者極為豐盛,如此時節即便是在京城也不多見。但此地畢竟是前線,酒水備的不多,楚錚也不想在此大出風頭,飲酒只是淺嘗輒止。

    酒過三巡,孟德起談起了正事︰“兆彥,明日與薛方仲會面之事準備地如何了?”

    “統領大人放心。早已準備妥當。依雙方協定,明日各帶三千人馬在十里坡會面。薛方仲似對明日之事頗為關心,今日一早還派人詢問統領大人何時抵達。”樊兆彥忽一笑,“統領大人,這三千人馬是從樊某這邊出呢,還是由統領大人所部自行抽調?”

    孟德起淡淡說道︰“文錦所部名為本統領親兵,但皆由楚將軍奉兵部之命從南線征調而來。楚將軍明日既是也要參與此事,就由文錦隨隊同行吧。”

    樊兆彥打了個哈哈︰“那樊某也就不多事了。”

    帳內眾軍官都听出正副統領之間語中暗帶鋒芒。全都低下頭來只顧吃東西。他們中有不少雖是樊兆彥的親信,但也決不敢輕易觸怒孟德起,趙國軍法甚嚴,孟德起畢竟是北疆大營統領,若以軍令之名行事,就算樊兆彥也得听令。更別說他們了。

    酒宴的氣氛冷清下來,孟德起匆匆吃了數口,道︰“多謝兆彥盛情款待,時候不早了,本統領先行回帳。吩咐明日與會將領早些歇息。屆時切勿墮我大趙軍威。”

    樊兆彥起身拱手道︰“遵命。眾將官,送統領大人。”

    到了帳外,孟德起看了楚錚一眼,欲言又止,在洪文錦地陪同下而去。

    孟德起走後。樊兆彥咳嗽一聲,余下之人紛紛告辭。楚錚神色如常,隨著樊兆彥回到帳內,兩人各自坐下。樊兆彥舉杯示意,笑道︰“五公子來我北疆大營,樊某不能親自相迎,還請五公子勿怪。”

    楚錚也端起酒盞,道︰“末將只是一後生晚輩,怎敢勞樊副統領大駕。”

    “五公子過謙了。”樊兆彥一飲而盡,回首對身後親兵說道,“去,再拿壇酒來,還有換上大碗。”

    楚錚推辭道︰“樊副統領,末將今日已經盡興,不能再喝了。”

    樊兆彥兩眼斜睨著楚錚,笑道︰“五公子的酒量樊某早听中誠說過多次了,這點酒算得了什麼。敬請五公子放心,樊某心中有數,定不會誤了明日之事。”

    楚錚心中苦笑一聲,樊兆彥也可算方家嫡系,對自己當然頗為了解,而不象孟德起華長風那樣只是道听途說,在他面前也沒什麼可偽裝的了。

    兩人對飲了五六碗,樊兆彥黔黑的臉上已經徽微泛紅,將酒碗往案上一擱,長嘆道︰“老了,想當年樊某連飲十五六碗也無不在話下,如今,唉……讓五公子見笑了。”

    楚錚起身道︰“不敢。末將既是來到了北疆大營,便是副統領麾下戰將,副統領視末將為普通下屬便可。”

    樊兆彥笑了笑,道︰“莫說是樊某,就是孟德起也不敢真將五公子當做下屬看待。自郭懷任兵部尚書後,北疆大營分為三派,除樊某和孟德起,令舅王明泰雖只是左將軍,但王家在北疆勢力雄厚,他平日雖不顯山露水,但足可與我等分庭抗禮。別看孟德起乃大營統領,在朝中根基卻是最淺,他能當上這統領一職,不過是托先皇當年打壓三大世家之福,承郭懷大力提拔之恩罷了。如今若不是大敵當前,此次皇上駕崩早已令他陣腳大亂了。”

    楚錚不語,樊兆彥說地確是實情,如果不是突厥來襲,趙王這一死,朝中勢力非要來個大整合不可,這北疆大營統領之位當然是重中之重,三大世家無論哪家都不願讓其被一平民出身地將領把持。

    “不過這些快與樊某無關了,”樊兆彥笑得很輕松,“等到此戰結束,樊某就準備解甲歸田,找個清靜所在安度余生。”

    楚錚一時猜不出他此言何意,問道︰“樊副統領為將多年,功勛卓著,為何輕易言退?”

    樊兆彥緩緩說道︰“換做十年前,就算五年前,樊某也決不言退。可隨著歲數增大,昔日的雄心也漸漸淡了。何況如今不同往日,五公子既是到了北疆,表明你們楚家也插手到北疆之爭來了,且王明泰亦資歷漸深,三家世家中原本就是方家勢力最弱,我樊兆彥只是方家的旁系,如何與你們楚王兩家相爭。令尊的雷霆手段樊某在北疆亦有所耳聞,為了幾個子女留條後路,樊某不想再陷入權勢之爭了。”

    楚錚舉起手中酒碗,道︰“末將敬副統領一碗。”果然盛名之下無虛士,樊兆彥在北疆能與孟德起相抗衡,確有他的過人之處。

    樊兆彥卻並不舉碗,盯著楚錚道︰“不過樊某離開北疆之前,定要了結一事。”

    楚錚自顧自地將酒喝完,淡淡說道︰“副統領所說的可是關于灰胡兒之事?”

    “不錯,”樊兆彥點頭道,“听聞楚將軍一到北疆就給灰胡兒又送衣物又送糧,不知是何用意?”

    “副統領應知灰胡兒曾與北疆其余三部馬賊聯手,欲搶奪末將所押送地輜重。這些馬賊行蹤不定,來去如風,末將覺得大敵當前,對待馬賊還是應以安撫為主,不求其能為我所用,只要他們不再做出類似搶奪輜重之事便可。至于日後……末將還沒想這麼多。”

    樊兆彥道︰“既是如此,日後樊某與灰胡兒之間恩怨,五公子能否不要參與其中?”

    楚錚輕笑道︰“區區一股不足萬人的馬賊,副統領為何對其如此看重?”

    樊兆彥哼了聲道︰“旁人都道我樊兆彥是為私仇而與灰胡兒過不去,不錯,樊某對此從不否認。舅父陶公前拼對樊某恩重如山,樊某曾在其靈前立誓不殺呂問天誓不生離北疆。五公子地用心樊某也猜一二,你若想將灰胡兒收為已用,樊某奉勸一句,此事莫為。”

    楚錚有了些興趣︰“這是為何,還望副統領指教。”

    “這些馬賊非胡非漢,無家無國,以致天性自卑,且又憤世嫉俗。灰胡兒尚隸屬北疆大營之時,樊某便已看到此處,當年王老統領對他們實屬公道,並未將其當外人看待,甚至還有所偏向。但這些人仍疑神疑鬼,認為樊某等人不齒與其為伍,真是笑話,自己桀驁不馴,難道非要他人低聲下氣向之示好才算看得起他們?至于樊某舅父,為將者自有其用兵之道,灰胡兒作戰勇猛,自然將攻城拔寨之事交于他們。如此一來灰胡兒死傷難免增多,但其他諸營傷亡難道就少了?當時灰胡兒首領符義強擅闖大帳向樊某舅父發難,抗命不遵乃至拔刀相向,國有國法,軍有軍規,樊某舅父自然將其斬首示眾以正軍紀,但並未打算罪及灰胡兒其它人等,甚至還想提拔呂問天接替符義強之位。沒想到呂問天不但不感恩,反而為了替其義父報仇,竟刺殺了樊某舅父。五公子,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若想讓他們為己效力,除非加倍討好,還要小心伺候著,不然說不定哪天又心生反意。這般做法一年半載不難,但五年十年也能一直如此嗎?五公子乃是成大事者,為這些馬賊花費太多心血樊某覺得有些不值。”

    楚錚沉默良久,拱手道︰“末將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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