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楚氏春秋 作者:寧致遠 (連載中)

ALA525 2008-5-9 05:55:1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59 184618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8:29

大展宏圖 第二十章 及時行樂

甦巧彤帶著小月走在上京城最熱鬧的大街上,漫不經心地逛著。

    小月倒是很開心,她隱約知道小姐已不準備再回西秦,自然也沒有了性命之憂,活潑的天性顯露無遺,不時還與路邊的小商販討價還價起來。

    可她終究還是有盡興的時候,小月忽然問道︰“小姐,你出門時不是說要去楚公子府上麼?”

    甦巧彤意興闌珊︰“不去了。”

    去了又如何?恐怕只會惹人厭吧。甦巧彤這一路走來,越走膽氣越弱,自己到楚府去做什麼呢,向柳輕如和那公主殿下顯示自己的存在?柳輕如或許會以禮相待,公主可就說不定了,而且楚錚夾在中間可就要受氣了,難免會對自己心生不滿,雖說兩人淵源極深,他不會說什麼,但這又何苦呢。那晚楚錚說出真相後,自己便已知道,這一世已離不開這男子了,她再也不願重回西秦,去面對那十幾年如一日的孤獨。

    但楚錚真的喜歡自己嗎?甦巧彤不由得搖了搖頭,兩人相處時間還沒多久,其中有段時日還相互勾心斗角,楚錚現在還只將自己當知己看待,當然也有喜歡的成分,但未必就比得上柳輕如。

    甦巧彤忽然感到有些悲哀,這是一個男權至上的時代,女子的地位微不足道,三妻四妾在這世界是理所當然之事,楚錚雖說與自己一樣來自未來,但可看出他幾乎已被同化了,此人在朝堂之上游刃有余,既顯出他的不同凡響卻又毫不張揚,不愧是前世就混跡官場的,深得其中三味,若不是他主動挑明,自己怎麼也不會想到他也來自未來。但他似對三妻四妾並不排斥,從剛成年便已娶柳輕如為妾就可看出他是樂在其中的。

    甦巧彤想到此不由得咬了咬牙,隨即又有些無奈。也許這是男人通病吧,後世稍微經濟富裕些的男人包二奶三奶的也不稀奇,何況是在這個時代,又擁有如此地位的楚錚了。但這時代又講究門當戶對,以楚家在朝中的地位,楚錚娶何人為正妻連他自己也做不了主,但他費盡苦心為自己保留了成奉之佷女的身份,已經很難為他了,自己又何必再為他添亂呢,還是以後再說吧。

    甦巧彤苦笑一聲,對小月說道︰“小月,我們回去吧。”小月應了一聲,跟著甦巧彤向成府走去。

    突然間兩個頭戴斗笠的灰衣人攔住了甦巧彤主僕的去路,甦巧彤心中微驚,卻絲毫不懼,這周圍,楚錚的下屬不下十人,對付幾個登徒子綽綽有余。

    為首那人白須白髯,含笑道︰“咸陽城一別,甦居士風采依舊,老衲實是欣慰。”

    甦巧彤听到“咸陽城”三字嬌軀一震,仔細打量了一下來人,不由得低聲驚呼道︰“凡塵大師!”

    凡塵微笑道︰“甦居士果然還記得老衲。”

    甦巧彤看看凡塵身後那人,依稀記得他是凡塵的幾位弟子之一。凡塵說道︰“這是老衲的二弟子迦羅。迦羅,來見過甦居士,甦居士對佛法的領悟遠在你之上,你可要請她多多指教。”

    甦巧彤說道︰“大師謬贊了。”她對佛法哪曾精通,不過前世所看的影視中涉及佛教方面的也不少,甦巧彤倒也記得一些,而且此時的佛教教義比較簡單,禪宗等眾多分支尚未涌現,甦巧彤只是將那首著名的佛詩“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塵埃”照本宣科地背了,就已讓凡塵擊節贊嘆,再談了一些坐禪時“風動”與“心動”的問題,凡塵更是茅塞頓開,若不是甦巧彤乃是個女子,他定要將衣缽傳于她了。

    凡塵看了看道︰“寇施主可安好?怎麼沒跟甦居士一起?”

    甦巧彤臉上流露出悲傷之色,道︰“大娘她仙逝了。”

    凡塵震驚道︰“什麼?”

    甦巧彤道︰“前幾天禁衛軍來成府告之,說在城東發現大娘遺體,據稱是被剪徑賊人所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小女子都懶得爭辯了,只是懇求去見大娘最後一面,但這個簡單的請求都未曾得到允許,想必大娘是被趙國高手圍攻而亡。大師還是快些離去吧,小女子身份已經暴露,這四周極有可能有趙國密探窺視我們。”

    凡塵淡淡地說道︰“老衲一具臭皮囊又有何懼,臨行前秦王曾叮囑老衲要將居士帶回大秦。甦居士,這趙國之事先且放下,這就與老衲出城去吧。”

    甦巧彤嬌軀微震,輕輕問道︰“皇上當真如此說的?”

    凡塵點頭道︰“正是。原本在此之前,老衲想見一下寇大娘所說的一個名叫楚錚的少年,據說他所習的武功居然是我佛門的‘龍象伏魔功’,而且以弱冠之年便已將此功練至第五層,即便在我佛門中亦是史無前例之事。但甦居士既然已身陷險境,老衲還是先將居士送出城吧。”

    甦巧彤低頭不語,良久才苦笑道︰“恐怕我們尚未到城門口便已被趙軍重重圍困,大師武功超絕,但小女子主僕絲毫不諳武功,只會拖累大師師徒。小女子死不足惜,可大師乃西域佛門一教之尊,又是皇上左膀右臂,還請大師以大局為重,不要再管小女子了。”

    凡塵正待再開口,甦巧彤忽又道︰“大師快走,已有可疑人注意到此地。”

    凡塵師徒向四周看了一眼,只見幾個勁裝漢子臉露狐疑之色向這邊緩緩走來,甦巧彤輕聲道︰“大師保重,小女子就此別過。”說完,便轉身離開。

    那幾人見甦巧彤走了,猶豫了一下,也跟著甦巧彤而去。

    迦羅看著甦巧彤的背影,嘆道︰“好個剛烈女子。”

    凡塵搖了搖頭,輕聲嘆道︰“為師覺得未必,甦居士恐怕已起異心,不準備再回大秦了,而且寇大娘之死甚可能與她有關。”

    迦羅愕然道︰“這怎麼可能?”

    凡塵道︰“方才她言及寇施主之死雖神色哀傷,但眼神始終不敢與老衲對視,且體內氣血運行快速,那番話語其中定是有假。方才那些人若真是為監視甦居士而來,你我貿然上前與之攀談他們必會懷疑你我師徒,可他們卻並未來盤查,反而緊隨甦居士而去,倒似在暗中保護她一般,豈不怪哉?”

    迦羅回想了一下道︰“師父言之有理。可听說甦居士深得皇上寵愛,應不至于背叛大秦吧?”

    凡塵道︰“是否如此,你我暗中跟蹤她便知。若她真已投靠趙國,定會將遇見老衲之事密報于趙人。”

    甦巧彤並不知凡塵已對她生疑,正猶豫著要不要將此事通知楚錚,想來想去還是決定快些告訴他吧,凡塵是為他而來,且武功之高當世只有寥寥數人可與之並肩,楚錚若無防備可就危險了。但看看天色已過午時,楚錚應該接了趙敏回府了,甦巧彤與小月穿過一條街後停下腳步,轉身叫道︰“你們幾個過來一下,小女子有事請幾位相助。”

    身後那幾人一愣,沒想到甦巧彤會主動找上他們。幾人遲疑了一會兒,其中一個首領模樣的人走了過來,向甦巧彤行禮道︰“甦姑娘找小人何事?”

    甦巧彤還禮道︰“這位先生不知如何稱呼?”

    那人恭身道︰“小人陸鳴,奉公子之命暗中護衛甦姑娘。”這陸鳴便是當年太平府陸家兩兄弟中的弟弟,楚錚將他兄弟陸鋒安插在宮中,陸鳴也從張伯昌的青堂中脫離了出來。楚錚請吳安然訓練鷹堂年輕弟子,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陸鳴,陸鳴倒也是悟性頗高之人,又十分勤奮,在那青年弟子中獨佔鰲頭,僅次于早些時候就投入吳安然門下的歐陽枝敏,如今也足以獨擋一面。

    甦巧彤正待開口,忽然警覺自己既然是成奉之的佷女,又如何認識這西域佛門的掌教,還不能將此事通過他們稟報楚錚,否則在有心人眼中就是個大大的破綻,于是道︰“陸先生,你去稟報楚公子,就說小女子有急事找他。”

    陸鳴听了有些為難,道︰“回稟甦姑娘,公子如今尚在宮中,不知何時會回府。”

    甦巧彤一怔︰“他還在宮里?”

    “正是。”

    甦巧彤想了想,不知凡塵是否知道楚錚相貌,萬一兩人在街頭踫見楚錚可就危險了,急忙道︰“那好,陸先生請帶小女子到楚公子回府的必經之路,小女子在那等候。”

    陸鳴俯首道︰“小人遵命。”楚錚去宮內接趙敏之事甚是機密,陸鳴根本不知此事,渾然不知將一大麻煩領給了楚錚。

    凡塵師徒站在一隱蔽之處,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雖距離過遠听不清甦巧彤與那人說了些什麼,但她方才所言不實已是毋庸置疑。迦羅怒道︰“這甦居士原來是個心如蛇蠍、忘恩負義的女子,師父,徒兒去替我大秦除去此女子。”

    凡塵喟然道︰“迦羅,你是個出家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怎麼動不動仍喊打喊殺的。甦居士是否與寇大娘之死有關只是為師猜測之辭,事實究竟如何你我師徒根本不知曉。至于她背叛大秦更是與我佛門中人無關,我佛眼中眾生平等,何曾有過什麼秦趙之分。何況秦趙齊吳四國百多年前原本一家,都乃昔日大漢子民,四家皇室皆為一己私利才各自建國,這些年來連年征戰,多少戶人家流離失所,家破人亡,眼看秦趙兩國戰事又將再起,孰勝孰負意義深遠,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勝者便有可能一統天下。不過我佛門就不要參與其中了,常人多造殺戮還有違天和,何況我佛門中人。”

    迦羅不解道︰“可我佛門畢竟地處大秦之境,師父不是也在為秦王效力嗎?”

    凡塵搖了搖頭︰“當年秦王應允為師在大秦境內宣揚佛門教義,並承諾他日秦國一統天下,定將我佛教推廣到中原,正因如此為師才為秦王做些許世俗之事,何來為他效力一說。此番秦王還讓為師協助刺殺趙國太尉楚名棠,我佛門中人豈能沾惹這般血腥之事。既然甦居士已不願再回大秦,老衲只消見了那名叫楚錚的少年,便起程歸秦。”

    迦羅奇道︰“師父不帶他回靈山寺嗎?”

    凡塵道︰“佛渡有緣人。若此少年塵緣未了,鐵了心不願隨老衲西去,又何必強求。龍象伏魔功乃我佛門降龍伏魔的大神通,他若是真如寇施主所說的已將此功練成了第五層,必是有佛祖暗中庇佑,佛祖定有深意,又何需老衲插手。”

    凡塵看了一眼遠方的甦巧彤,道︰“甦居士想必已將你我師徒行蹤告訴了趙人,走吧,迦羅,找僻靜之處將此套衣物換下。呵呵,想不到我凡塵數十載一心向佛,如今竟做起了喬裝易容之事。”

    甦巧彤隨著陸鳴走了沒多久,迎面正巧踫上剛從皇宮出來滿腹郁悶的楚錚。

    楚錚胯下的火雲駒遍體通紅,高大神駿,走在大街上特別顯眼,甦巧彤見他正走向自己方才遇見凡塵的那條街道,心中著急,不由得脫口叫道︰“楚錚!”

    楚錚偏過頭來,一見竟是甦巧彤,臉上表情瞬時變得極為精彩。

    天哪,她這要干嗎?

    甦巧彤見楚錚見了自己,一張苦瓜臉更是苦到了極致,不由得心中好笑,他還真以為自己醋意大發攔街大鬧了?見楚錚身後跟著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想必那趙國公主便在里面,甦巧彤也覺得剛才直呼他名諱確是孟浪了,便對身旁陸鳴道︰“麻煩陸先生請你家公子到這邊說話,小女子確有要事與他說。”

    陸鳴應了聲“是”,走上前去與楚錚小聲說了幾句,楚錚看了看甦巧彤,迷惑之色一閃而過,翻身下馬走到這邊,道︰“甦姑娘找在下何事?”

    甦巧彤看了一眼陸鳴,陸鳴帶著那幾人識趣地走開。

    甦巧彤拉了拉楚錚衣襟,離身後小月也遠了些,小聲說道︰“我剛剛踫見佛門掌教凡塵了。”

    楚錚吃了一驚,道︰“真的,他現在何處?”

    甦巧彤道︰“不知道,剛才就是在前面那條街上踫到他的,可能仍在附近。楚錚,他專程為你而來,你可要小心些,還是繞道走吧。”

    楚錚見她滿臉關切之意,心中感激,小聲說道︰“知道了,多謝。”

    甦巧彤輕笑道︰“不必客氣,其實我倒挺希望凡塵把你抓去,讓你當一輩子和尚,徹底斷了你的桃花運。”

    楚錚有些尷尬,苦笑道︰“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世上居然還有你的存在,否則……”甦巧彤阻止道︰“別說了,你的意思我明白,這里不是談論此事的地方,你還是先去安撫那位公主吧。”

    楚錚微松了口氣,道︰“那我讓陸鳴幾個先送你回去吧,明日我到成府來看你。”

    甦巧彤心里頗不是滋味,這話怎麼听都像言情劇中風流男子對情人所說的。

    甦巧彤臉上忽泛奇異之色,看著楚錚身後道︰“我倒是想回去,不過看樣子是避不開了。”

    楚錚驀然回首,只見趙敏不知何時已走下馬車,正向此地走來。

    方才楚錚與陸鳴二人說話聲音雖輕,但趙敏畢竟出自葉門,也是武林年輕一輩中一等一的高手,況且先前甦巧彤那聲“楚錚”是真真切切切地傳到了她耳中的。京城中竟有女子直呼楚錚之名,趙敏倒也頗感好奇,凝神細听之下才知是成府的甦巧彤甦姑娘,心中不由得一沉,耳邊又想起了臨行前姑姑對自己所說的一番話來︰

    “敏兒,此番讓你住到楚府,其中意思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姑姑是想成全你與楚錚。你的脾氣和性子與姑姑當年很是相似,但比姑姑幸運的是你有了你真心喜歡的人,楚錚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都是上上之選,更難得的是他不像別的世家子弟那般處處留情。敏兒,你貴為我大趙公主,無論楚家如何飛揚跋扈,只要你入了楚家門,你必是楚錚正室,當初為何要為他娶妾之事慪氣,你父皇還有那麼多嬪妃呢,難道你想獨佔他?除非這楚錚是個懦弱無能之人,但真是這樣,你又怎會喜歡上此人?日後楚錚的妾室可能還不止一人,最近不就听說他與吏部成侍郎的佷女走得很近嗎,成奉之原本忠于你父皇,如今看來也已有異心,你若再不放下你那公主架子,憑成侍郎佷女的身份楚家也勉強可立她為楚錚正室,到時你可就悔之晚矣,難道也要和姑姑一樣在這太平宮孤老終身?”

    “如今我趙家皇權勢弱,姑姑武功再高,但不通政務又有何用,治理天下還是要靠朝中這班大臣。姑姑想讓你嫁入楚家也有私心,想當年漢武帝也有和親匈奴之時,你皇兄是個不成器之徒,難以指望得上他,他那側妃楊秋兒日後若是生下皇子,姑姑定要親自調教,並助他登上皇位。但姑姑壽命終究有限,以後還是要靠你的,楚錚以後極可能是楚家下代家主,希望你能以楚家主母身份借助楚家勢力輔佐你皇佷,逐步將朝中大權重歸皇室。敏兒啊,你身負之責任重道遠,趙家以後可要靠你了。這段時日你要重新博取楚錚的好感,不可再像以前那般小心眼,上位者需有容人之量,楚錚府中那姓柳的侍妾,還有成侍郎的佷女,雖不用刻意屈尊結交,但也不可隨意得罪。”

    趙敏想到此處,喃喃說道︰“似這般曲意逢迎,即便嫁于他,又有何開心可言?”但又想想姑姑所說的為了大趙,趙敏嘆了口氣,走下馬車,徑直向楚甦二人處走來。

    楚錚見趙敏已到了身後,反倒豁出去了,干笑道︰“公主,這位是吏部成侍郎夫人的佷女甦巧彤姑娘。甦姑娘,快來見過公主。”

    “民女甦巧彤見過公主。”

    趙敏攙住甦巧彤道︰“甦姑娘文采名滿京城,本宮亦是久聞了。”

    有楚錚在一旁,甦巧彤一听“文采”二字就覺得渾身不自在,但面對當朝公主,甦巧彤不得不謙遜了幾句,說完只覺耳根發熱,偷偷看了一眼楚錚,只見他嘴角微翹,兩眼向天,定是又在心里暗笑自己了。

    趙敏問道︰“甦姑娘在此地攔下楚將軍,所為何事啊?”趙敏畢竟出身皇家,而且听了趙茗之言心態漸平,這番話穩穩說來,竟有股攝人之勢。

    甦巧彤一窒,楚錚忙接口道︰“公主,甦姑娘想必是不知下官迎公主到我楚府,見了下官貿然出言相叫,沖撞了公主,不知者不罪,還請公主勿怪罪于她。”

    趙敏半信半疑,按照以往的經驗,楚錚這般不假思索地說出口的話可信性要大打折扣,但也知在楚錚口中問不出什麼來,道︰“既然是這般,本宮當然不會怪罪。楚將軍,走吧。”

    楚錚應了聲“是”,向甦巧彤歉然一笑。甦巧彤心頭苦澀,故作未見轉過頭去。

    趙敏登上馬車,回首看了看甦巧彤,只見她臉上神情落漠,趙敏竟忽然有種同病相憐之感,突然叫道︰“甦姑娘。”

    甦巧彤一驚,走過來道︰“公主有何吩咐?”

    趙敏微微一笑︰“甦姑娘,當日在成大人府未能與姑娘詳談,請上車說話。”

    甦巧彤猶豫道︰“公主要去楚府,小女子上來有些不大方便吧。”

    趙敏瞟了一眼楚錚,笑道︰“那有何干,一同去便是了,就不知姑娘是否願意?”

    甦巧彤登時愕然,看了看楚錚忽嫣然一笑︰“公主美意,小女子豈敢不受?”

    楚錚愣愣地看著二女挽手走入車內,半天說不出話來。

    “公子,小婢是否能跟隨小姐?”小月在一旁怯生生地說道。

    楚錚如夢初醒,揮揮手沒好氣地說道︰“去吧去吧,一起去吧。”。

    楚錚去宮中接趙敏,踏青園內柳輕如卻忙碌開了。昨天得知趙敏要來已是深夜,一切準備事宜都需今日來做,來的畢竟是當朝公主,馬虎不得的。

    柳輕如指使著紫娟和翠苓將在外曬著的嶄新的被褥拿回屋內,並將之細細鋪好。柳輕如口中叮囑道︰“方才我說的你們二人記好了嗎,今日來的是當朝的敏公主,你們平時言行舉止要倍加檢點,不可有半點差錯。”

    翠苓笑道︰“夫人,這話您都已念叨十幾遍了,小婢記性再不好也都記下了。不過這公主也真是的,好好的宮里不住非要住到這兒來。”

    紫娟卻有些擔憂︰“夫人,您說這次敏公主為何要住到少爺這踏青園來?”

    柳輕如嘆了口氣,道︰“她並未提及要住咱們這踏青園,是我向公子提議讓她住進來的。”

    見兩個丫頭一副不解的樣子,柳輕如道︰“敏公主這次到楚府,其中意思不言而喻,何苦要讓公子為難,何況若不是當初因我之故,說不定敏公主都已嫁入楚府了。”

    那晚楚錚與趙敏大打出手,紫娟和翠苓也躲在門後全見了,听了柳輕如之言,不由得默默點頭。翠苓忽然笑道︰“那敏公主可真凶啊,不過公子也著實了得,居然敢將當朝公主扔到牆外去,小婢當時看了半天都合不攏嘴。”

    柳輕如斥道︰“此事還說他作甚,快些將此地收拾好了。”

    忽听一人在門外喚道︰“輕如,輕如在嗎?”

    柳輕如一听是楚夫人的聲音,忙走出了屋子向楚夫人行禮道︰“輕如見過婆婆。”

    楚夫人道︰“不必多禮,你們這兒都準備好了?”

    柳輕如道︰“大致已準備妥當,就等敏公主和公子回來了。”

    楚夫人看了看天色,抱怨道︰“錚兒怎麼還不回來,都已去了大半天了,午飯都白準備了,這敏公主架子也忒大了。”

    柳輕如不敢接這口,只是笑道︰“婆婆不必心急,公子可能有事耽擱了吧。”

    楚夫人看了看柳輕如嘆道︰“輕如,你若是我趙人那有多好,楚家也非一定要講什麼門當戶對,就讓錚兒立你為正室,省得什麼公主來煩心。”

    柳輕如心知楚夫人說的乃是氣話,自己即便是趙人,沒有個顯赫的出身又如何能進楚家為正室,只好微笑不語。

    楚夫人的侍婢春梅跑了進來,道︰“來了來了,公子回來了。”

    楚夫人懶懶地說道︰“還是咱家老爺行事方便,這會兒又借政務繁忙不知跑哪去了。我們女人家一天到晚只能待在這院里了。輕如,隨為娘去接我大趙公主光臨寒舍。”趙敏此次前來只以葉門弟子身份,不想讓多人知道,楚夫人也就不用走到大門迎接了。

    翠苓听楚夫人說的有趣,不由得嘻的一笑,柳輕如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翠苓吐了吐舌頭,低頭跟在柳輕如身後再不敢出聲。

    趙敏所坐馬車直接行到踏青園門外,楚夫人滿臉笑容走出院門,卻听身旁柳輕如啊了一聲,低呼道︰“她怎麼也來了?”

    楚夫人不解其意,順著柳輕如的眼光看去,只見從馬車上下來兩個女子,一人自然是趙敏了,另一女子身著淡紫色衣衫,明眸如水,漆黑深湛,高懸的鼻梁襯著勻稱而細巧的鼻子,鵝蛋臉上浮泛著盈盈笑意,氣度風姿絕不在趙敏之下。

    楚夫人不由得贊道︰“好標致的女子,輕如,你認識她?”

    柳輕如苦笑道︰“她便是吏部成侍郎的佷女甦姑娘。”

    楚夫人恍然道︰“原來是她,不錯,錚兒的眼光不錯。”

    柳輕如暗自搖頭,若是婆婆知道自己兒子要將一個西秦奸細娶入門,那時不知是何想法。

    楚錚與甦巧彤兩人的“緋聞”柳輕如起初是不信的,畢竟楚錚親口對她說過甦巧彤乃秦國奸細,以為楚錚只是與那女子逢場作戲罷了,沒想到最後竟假戲成真,柳輕如實在不明白其中道理。她也曾旁敲側擊問過楚錚,但楚錚卻只是含糊其辭,柳輕如又問了他身邊的歐陽枝敏,歐陽枝敏並不隱瞞,將他所知之事一一說了,柳輕如越听越是心驚,她並不是個善妒之人,但楚錚為甦巧彤承擔的風險遠遠超出她的想象,柳輕如不得不擔心楚錚做的這一切是否值得。

    柳輕如這幾年來協助楚錚打理鷹堂,大部分事務都須經她之手。她將這一個月有關甦巧彤的卷宗盡數調來查看,又發現一奇怪之事,楚錚對與這女子的有關批文起初甚為簡練決斷,大都是些“嚴加監視”和“若有異常,當即立斷,不必報呈”,到後來不但換了一批人手,批文也變成了“隨她意吧,護她安全便可”,甚至有句“今天天氣不錯,呵呵,諸位在集市上各取所需,回頭由總堂支付”,真讓柳輕如哭笑不得。是什麼原因讓楚錚轉變得這麼快,柳輕如越想越糊涂。

    身後的紫娟輕輕推了一下柳輕如,柳輕如這才發現楚夫人已見過趙敏,趕緊上前襝衽道︰“輕如參見公主。”

    趙敏還是第一次見到柳輕如,仔細打量之下不由得暗嘆一聲,這哪像個早已過了雙十年華的女子,且容貌猶在自己之上,更有一股自己所無的成熟氣質,難怪楚錚對她這般迷戀。

    “柳姐姐請起,”趙敏道,“小妹此番並非以大趙公主身份而來,姐姐無需多禮。”

    這“姐姐”二字一出口,眾人相顧愕然。趙敏身為大趙公主,地位尊崇,這姐姐可不是隨便叫的,柳輕如是楚錚侍妾,趙敏稱她為姐姐等于已表示她願意下嫁楚錚,且已承認柳輕如的身份。

    楚夫人嗔怪地看了楚錚一眼,楚錚也是莫名其妙,搖了搖頭。

    甦巧彤在西秦時與之往來的亦都是高官重臣,略一思索也明白了趙敏的意思,心中頓時五味雜陳,臉上強裝輕松,走來笑著施禮道︰“巧彤見過柳姐姐。當日清風酒樓一別,小妹對姐姐甚是掛念,今日幸得公主相邀前來拜見。”

    楚夫人奇道︰“輕如,你與甦姑娘原本認識?”

    柳輕如暈紅了臉,自己那天與楚倩偷偷出去並未告訴過別人,如今婆婆問了不得不答,將幾女在清風酒樓以文會友之事說了。

    楚夫人對柳輕如的才華向來欣賞,而楚倩更是她幾個子女中文采最出色的,楚夫人常常以她為傲,一听兩人均自認不及甦巧彤,頓時大為驚訝,將趙敏迎進踏青園後,忙命紫娟去叫楚倩過來,她要親眼見識一下。

    楚倩不一會兒就來了,見甦巧彤果然在此,大為開心,她也已听說了甦巧彤與楚錚之事,對甦巧彤這般女子竟然會喜歡上自己那不喜文墨的弟弟頗感不解,若不是趙敏就在一旁,她非好好追問一番不可。

    楚錚見滿屋鶯鶯燕燕,不由得長嘆一聲,以後這踏青園不如改名為怡紅院,自己做賈寶玉得了。

    趙敏自幼跟隨趙茗習武,趙茗對這些文人之道並不喜歡,趙敏對此自然也不精通,不免覺得尷尬。楚錚看在眼里,暗怨母親做得實在過分,便悄悄走了過來,自言自語道︰“苦啊。”

    趙敏白了一眼。楚錚湊過來小聲道︰“公主,此地非適合你我之處,不如咱們到外邊去吧。”

    趙敏臉一紅,哼了一聲︰“到外面作甚?”

    楚錚朝那堆人一努嘴,道︰“她們在作詩行文,與其留在此,不如發揮你我所長,到外面來個以武會友如何?”

    趙敏低頭笑罵道︰“盡出餿主意。”

    楚錚叫屈道︰“怎麼是餿主意呢。長公主不也說了,這種吟風弄月有何用處?如今大敵當前,像你我一身好本領,正可大展宏圖,‘如影隨形’與我的‘龍象伏魔’聯袂而出,天下誰能掠其鋒,便是那魔門門主和佛門掌教也要退避三舍。”

    趙敏听楚錚自吹自擂,忍不住笑道︰“這二人武功不在姑姑之下,你看你被姑姑打得何等狼狽,加上本……加上我又有何用。”

    楚錚輕聲怪叫︰“好啊,今日在宮里原來你一直在旁邊偷看來著,看我被你姑姑欺負。”

    趙敏撲哧一笑︰“姑姑早就想要考較你武功,我只是听到交手聲後才跑出來,正好見到你四處亂躥的模樣。”

    楚錚佯怒道︰“你我出去,看看本少爺能不能把你打得四下逃躥。”

    趙敏知他武功在自己之上,也不生氣。楚錚早已摸準趙敏脾氣,直將她逗得咯咯直笑,原先的一絲冷落感已蹤影全無,覺得只要這少年陪在自己身邊,她便已什麼都不在乎,似乎又回到了兩年前那段快樂的日子。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8:30

大展宏圖 第二十一章 各取所需

楚錚喝了一口茶,只感心神氣爽,

    他此刻正坐在萬花樓那間隱密的雅間中,四周竹林環繞,雖說已是秋冬交接之際天氣有些陰冷,但楚錚內力早已到寒暑不侵的境界,仍是一襲青衫。碧綠的竹葉,清香的熱茶,實在愜意無比,比那滿是脂粉味的踏青園舒心多了。

    趙敏已在踏青園住下,楚夫人雖不喜歡她,但面子上的功夫還是要做足的。令人意外的是甦巧彤也住進了楚府,不知她如何說動了楚倩,楚倩居然將她留在了自己的尋芳園中。楚錚對此倒沒意見,畢竟西域佛門的凡塵掌教已到了上京城,甦巧彤還是住在楚府比較安全些,只是一想到以後的日子,楚錚忍不住皺眉,且不說別的,以前他都是與輕如同睡的,昨晚她卻搬回了原來那間屋子,讓自己獨抱孤枕到天明。

    齊人之福不好享啊,楚錚忍不住嘆了口氣,自已身邊怎麼就沒有那種小說里傻得無怨無悔的花瓶女子呢,個個精明了得,就算趙敏也是個心思剔透的女子,只不過比甦柳二女來還是差了些。

    天魅門主徐景清走了進來,施禮道︰“公子。”

    楚錚站起身,道︰“他們來了?”

    徐景清點了點頭。

    楚錚走出門外,只見從假山叢中走來幾人,前面的是他的師父吳安然,旁邊是赫連雪,二人身後一人身著黑袍,臉色蒼白,雙手負背緩步而行,但與前面的吳安然始終保持約三尺距離,這段空間如凝滯了一般,無論吳安然步速如何,竟不變一絲半毫。

    那黑袍人渾身似有股神秘的魔力,楚錚長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眼神從他身上移開,這才注意到黑袍人身後還跟著一男一女,男的劍眉星目,豐神俊朗,只是神情高傲,顯然不是個好相與之人。

    再看那女子,楚錚心中大奇︰老外?只見那女子金發碧目,高高的鼻子小巧的嘴,一身勁裝更襯出她火辣的身材,讓人大飽眼福。

    幾人來到楚錚面前,徐景清上前一步行魔門之禮,俯首道︰“天魅門徐景清參見聖門門主。”

    刑無舫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道︰“本座此次來趙國,沒想到竟能見到天魅門和血影宗之主,實是聖門大幸。”

    楚錚微微躬身道︰“晚輩楚錚參見刑門主。”

    刑無舫道︰“楚公子請起。”對著楚錚上下打量一番,刑無舫轉頭對吳安然說道︰“吳兄弟,你收了個好徒弟啊,比本座這兩個劣徒強多了。”

    吳安然笑道︰“門主客氣了。”

    忽听有人一聲輕哼,楚錚斜眼看去,只見金發女子挑釁地看著他,滿臉的不服氣。

    楚錚一笑,施禮道︰“這二位想必就是刑門主的弟子了,楚錚見過師兄師姐。”

    那青年男子抱拳道︰“不敢,在下林風玄見過楚公子。”

    那女子見楚錚彬彬有禮,心氣稍平,也回禮道︰“星光舞見過楚公子。”

    楚錚側身道︰“諸位請屋內詳談。”

    到了屋內,楚錚親自為諸人倒上茶水,返身坐下道︰“刑門主,赫連前輩前幾日到晚輩府中已將聖門之事基本說清。晚輩師從血影宗,亦可算是聖門弟子,況且晚輩兩位先祖亦出自聖門,如今聖門有難,自當鼎力相助。不過小佷身為大趙之臣,其為難之處想必赫連前輩也與刑門主說了,不知刑門主認為應如何?”

    眾人皆感愕然,沒想到大家凳子還沒坐熱楚錚便開門見山,而且還先反問刑無舫。

    刑無舫饒有興趣地看著楚錚,武林中似他這般年紀的少年,見了自己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楚錚卻侃侃而談,隱隱將他與自己擺在了同等地位。

    卻不知楚錚也是迫不得已,趙敏住進了踏青園,今日出來還是特意找了個借口,他不想將時間浪費在繁文縟節上,干脆直入正題。

    吳安然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道︰“錚兒……”

    楚錚向他行了一禮,道︰“師父,徒兒並非對刑門主不敬,只是聖門欲留于大趙,需做長久打算,徒兒官職卑微,能幫得了一時,卻幫不了一世。至于家父那里,晚輩認為能不讓他老人家知道還是不要知道為好。”

    刑無舫和赫連雪微微點頭,楚名棠雖說是楚問天之後,但畢竟年代久遠,何況他如今位極人臣,要是他知曉此事,魔門說不定要麼為他效命,要麼為他所滅,與在西秦時一般命運。

    星光舞在一旁冷笑道︰“楚公子,你說了這麼一大堆話不過是想從我聖門得到些好處罷了,倒不如先將公子所欲說出來,我聖門再看看能否應允。”

    楚錚訝然,這女子說話比自己還直接,沉默片刻突然笑道︰“星師姐說的不錯,晚輩心里是想讓聖門為我楚錚效力。”

    林風玄和星光舞勃然變色,挺身欲起。刑無舫冷哼一聲︰“坐下。”兩人看了師父一眼,恨恨地又坐下。星光舞怒視著楚錚,飽滿的胸脯不住起伏著。

    這難得一見的美景楚錚當然不會放過,看得星光舞幾乎要拔劍而起了楚錚才又道︰“晚輩心中是有這般想法,但也有些自知之明,當然知道自己還沒有資格要讓魔門為我效力,因此晚輩覺得雙方合作倒是個上佳選擇。”

    星光舞心氣難平,不屑道︰“好大的口氣,合作?你有何能力與我聖門平起平坐,聖門真要與人合作豈會找上你這乳臭未干的小子。”

    楚錚暗暗搖頭,這女子修心養性的功夫還是差了些,不管她武功如何,但僅憑這一點,自己若與她交手已是立于不敗之地。

    楚錚傲然道︰“星師姐,在我大趙只有小弟對聖門並無偏見,能真心誠意合作,而且小弟自問也有這般實力。大趙楚家屹立近兩百年不倒,暗中的力量亦是趙國之冠,這點家師和徐門主應是比較清楚的。”

    星光舞冷笑道︰“哦?那不如亮出來瞧瞧。”

    楚錚淡淡地道︰“星師姐,小弟如今談的是合作,而非相爭之事。聖門來我大趙總不會是專程來樹敵的吧。”他不再與星光舞做口舌之爭,對刑無舫施禮道︰“刑門主,晚輩想先請教一事。”

    刑無舫頷首道︰“楚公子請說。”

    楚錚道︰“聖門半數弟子留在我大趙,刑門主是否仍返回西秦?”

    刑無舫看了眼赫連雪,道︰“不錯,聖門還有不少弟子及家眷尚在西秦,本座自然要回秦國。”

    楚錚道︰“看來刑門主暫不欲與西秦反目,那這半數聖門弟子如何悄然留在趙國便是一大難題了,晚輩猜的對不對?”

    刑無舫眼中露出嘉許之色,點頭道︰“正因如此,赫連兄弟想到了楚公子,想請楚公子相助。”

    楚錚一擊掌,笑道︰“看來晚輩提出與聖門合作,正應二者所需。”

    星光舞看著這小毛孩子與師父也是一口一個合作,心中極不舒服,忍不住冷笑道︰“什麼二者所需……”

    刑無舫厲聲喝道︰“閉嘴,小舞,听楚公子把話說完。”

    星光舞愣住了,眼圈微紅,刑無舫雖外表嚴厲,但從小到大從未對她大聲喝罵過,沒想到今天為了一個外人如此訓斥自己。

    刑無舫對楚錚道︰“小徒頑劣,讓楚公子見笑了。”

    楚錚笑道︰“星師姐乃真性情之人,她所問的正是晚輩想要說的。請星師姐寬心,小弟來此之前,就已決定好將這一半聖門中人安置在何處了。為表誠意,晚輩先向刑門主稟報此事。”

    刑無舫道︰“楚公子請講。”

    楚錚道︰“大趙國東部兩郡交界處,有一縣城名長平縣,縣令範若誠乃晚輩妻弟……”

    “妻弟?”星光舞不由得脫口而出,這小毛孩才多大就有妻子了?那他妻弟豈不更小,居然還是一個縣令。

    楚錚哭笑不得,白了她一眼繼續說道︰“長平縣地勢險要,乃兵家必爭之地,附近有座五千人的兵營,晚輩準備調家師的記名弟子歐陽枝敏為該營主將,這般軍地兩方都是晚輩的人,聖門還可選出一名弟子,晚輩修書一封給妻弟範若誠,保薦他為縣衙捕頭,聖門弟子在那長平縣安扎定無人敢騷擾。只是晚輩那妻弟範若誠為人方正,聖門弟子最好不要輕易招惹他。”

    刑無舫等人心里清楚,如此一來,聖門弟子等于是被軟禁在長平縣,稍有越規之舉,那兵營中的五千兵馬隨時可進城圍剿。林風玄忍不住冷笑道︰“楚公子,你用心有些險惡啊。”

    楚錚道︰“林師兄此言差矣,聖門為西秦效力世人皆知,小弟此舉亦是擔了極大風險,若被人發覺小弟偏袒聖門,非但小弟有難,我楚家也難辭其責。據小弟所知,聖門在西秦時鼎盛時期門下弟子近三千人,如今不過四百,在長平縣正好可以修生養息,何樂而不為。”

    林風玄道︰“那我聖門難道要一輩子待在這長平縣?”

    楚錚胸有成竹地說道︰“不必,長則十年,短則五年,小弟便可掌控大權,到時天下聖門弟子皆可去得。”

    楚錚沉吟下又道︰“刑門主,晚輩還可動用大趙在西秦之人,全力助聖門弟子及家眷離秦赴趙。”

    此言一出,刑無舫也有些聳然動容,赫連雪道︰“此言當真?”

    楚錚肅然道︰“晚輩若有虛言,天誅地滅。”

    刑無舫深思良久,沉聲道︰“好,楚公子真能讓我聖門在西秦之人脫離險境,日後若有所需,聖門必鼎力相助。”

    楚錚一笑,刑無舫能說出此言,今日目的已經達到,來日方長,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赫連雪問道︰“請問公子,那如何能瞞過秦王,相信我聖門半數弟子已戰死在趙國,秦國在趙國細作為數不少,稍有疏忽便可能前功盡棄。”

    楚錚抿了口茶說道︰“這簡單,依秦王之意行事好了。”

    星光舞忍不住說道︰“依秦王之意?他可是叫聖門刺殺你父親耶。”

    楚錚淡淡道︰“刺殺家父當然不可,朝中大臣那麼多,殺了一兩個便是。”

    林風玄譏道︰“那也不是什麼都可殺,總要是你們趙國的重臣才可取信于秦王。”

    楚錚盯著他,一字一句說道︰“吏部尚書唐孝康,朝中一品大臣,這個夠分量了吧。”

    徐景清身子一顫,這少年真是看似和氣,其實心思狠毒異常,這唐孝康也是萬花樓的常客,乃鐵桿的楚系官員,平日里與楚錚交情不錯,也不知暗中什麼地方得罪了楚錚,居然要置他于死地。

    唐孝康怎麼也不敢得罪楚錚。只是楚錚覺得自己總是吃了年幼的虧,朝中大臣皆看在他是楚名棠之子才對他禮讓有加,楚錚迫切想建立自己的勢力,但每次想為自己身邊人安排個官職都不得不扛起父親這面大旗,當然首先要經得楚名棠首肯。楚錚知道自己日後定會暫離京城,或到軍中或到地方任職,在朝堂之上沒有真正忠于自己的勢力總感到心里不踏實,如今成奉之是死心塌地跟隨自己了,此人才干遠勝唐孝康,只是以前因他是皇上的人,三大世家不讓他有出頭之日罷了。唐孝康一死,朝中適任吏部尚書之人寥寥無幾,自己與甦巧彤之事京城中路人皆知,母親對巧彤也頗為滿意,王家若沒有意見,只要再設法取得父親支持,成奉之接任吏部尚書幾成定局。

    林風玄想了想道︰“這唐孝康既然是吏部尚書,身邊定警備甚嚴,恐怕不大好下手吧。”

    楚錚道︰“林師兄請放心,聖門可設法與我朝禮部令吏余世同取得聯系,此人乃西秦細作,小弟到時會通過他將大獵時禁衛軍駐扎圖交給聖門。聖門弟子可假扮禁衛軍在夜間混入其中。據小弟所知,唐孝康身邊高手不多,務求一擊必中,然後按小弟安排的路線撤離便可。”

    星光舞道︰“你說的輕巧,這獵場內不知有多少趙軍,如果出什麼差錯我聖門弟子豈不危矣?”

    楚錚沉聲說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世上本就沒有萬無一失之事。”

    屋中頓時寂靜下來。

    刑無舫忽然緩緩說道︰“楚公子心思縝密,考慮十分周到,聖門若想博得秦王相信,必須在上京城內有所作為,就依楚公子之計行事吧。”

    楚錚卻道︰“刑門主,如果諸事順利,聖門弟子幾乎毫發無傷便可離開獵場,禁衛軍中也定有西秦細作,若將此訊息傳回秦國,秦王仍會生疑。”

    赫連雪臉色微變,道︰“楚公子,你難道要留下部分聖門弟子性命?”

    楚錚笑道︰“小佷怎會有這般想法。只是若不留下些尸首,怕是交代不過去,小佷倒有一計,刑門主和赫連前輩看看是否可行?”

    赫連雪道︰“當真?楚公子說來听听。”

    楚錚從懷中掏出一卷絹帛,攤在案上打開,眾人看去,只是一幅地圖,畫得頗為細致。

    楚錚說道︰“從上京城往南去約五百里,有片群山名為熊耳山,里面有一伙綠林盜賊,人數不多,只有二百余人,但據說個個身手不錯,來無影去無蹤,附近官兵幾次進山圍剿都無功而返,反而折了不少人馬。距皇上大獵還有六天,聖門能否用四天時間往返千里將這伙盜賊收服,帶至皇上大獵處西南方向。此處乃晚輩帳下兵馬駐扎,在刺殺唐孝康同時,刑門主可派部分聖門弟子率領這伙盜賊襲擊晚輩兵營,聖門弟子只需支撐片刻便可離去,這伙盜賊晚輩可擔保絕不留一個活口,嘿嘿,這樣一來尸首也有了,晚輩辛苦了一場,順便也可撈點戰功。”

    星光舞睜大眼楮道︰“你這人真是無恥到家了。到頭來我聖門全是在為你辦事啊?”

    楚錚無辜地說道︰“怎麼是為小弟辦事了,只要細處操作好,聖門弟子全留下都夠了,小弟也是一心為聖門著想啊。”

    吳安然盯著那圖看了半天,突然道︰“錚兒,為師記得楚大人曾說過,他當年的故居就在熊耳山下,好像就在方才你說的那塊地方。”

    魔門中人相顧無言。

    楚錚有些尷尬,吳安然說的沒錯,當地官員將賊情報于朝廷後,楚名棠念及家鄉父老,便將此事交給楚錚,命他從鷹堂挑選好手剿滅這伙山賊,楚錚已將此事拖了好久,楚名棠已經頗有微辭,這事正好交給魔門去辦了,等皇上大獵之事一了,楚錚再借口剿匪帶上柳輕如和甦巧彤也許還有趙敏游山玩水去了。

    楚錚估摸著時間已經成為了,再不回府趙敏恐怕要起疑心,便起身告辭。刑無舫見大事基本已定,便也準備離開,楚錚突然想起了什麼,回身問道︰“刑門主,晚輩有一事冒昧請教。”

    “楚公子請說。”

    楚錚道︰“世上天道高手共有幾人?”

    刑無舫想了想道︰“據本座所知,應不超過七人。”

    楚錚小心問道︰“那其中二人圍攻一位,可有置她于死地的把握?”他心中正盤算著如何將趙茗騙到一處,讓刑無舫和凡塵聯手對付她。

    刑無舫卻以為楚錚想要對付凡塵和尚,搖了搖頭道︰“不能,天道高手功愈化境,以二對一擊敗那人輕而易舉,但那人脫身並不難,當年凡塵和尚與寇海天二人數次圍攻本座,本座亦都全身而退,除非那人有不得以的理由硬拼到底。”

    楚錚心中失望,看來自己想脫離趙茗這姑婆壓迫還是遙遙無期。

    吳安然與刑無舫等人漸漸隱沒在假山中,楚錚轉頭對身旁徐景清問道︰“刑門主就林風玄和星光舞兩名弟子嗎?”

    徐景清想了想道︰“應該就他們二人。”

    楚錚道︰“這二人性情怎麼看似有些浮躁,特別是那星光舞,簡直刁蠻任性,實在是練武大忌。”

    徐景清看了他一眼,道︰“我聖門崇尚個性自然,天下地上唯我獨尊,武功心法也獨闢蹊徑,初練時進境極快,但到一定程度便會停滯不前,他們二人武功已處性情修煉階段,嬉笑怒罵任由心,若無什麼奇遇,五年內都未必會有什麼提高。刑門主不久後大概就要放任他們到紅塵中歷練了,這就要看這二人天資如何了,若是資質差些,很可能會走火入魔陷入萬劫不復之境,不過刑門主既然能看上他們,想必應不會差到哪去。”

    楚錚道︰“難怪那丫頭對本公子想罵就罵,原來如此。嘿,好一個嬉笑怒罵任由心,與她相比,本公子是不是有點太老成了?”

    徐景清正待回答,忽听遠處傳來一陣叫好聲,接著又是哄然大笑,楚錚皺眉道︰“那邊是什麼人,怎麼如此不知檢點。”

    徐景清詭異地一笑︰“是吏部唐尚書和他的隨從,此人每日早朝後大都來這里,有時還徹夜不歸。”

    楚錚明白她為何而笑,冷笑一聲道︰“此人原本便志大才疏,登上了尚書之位後自知再進無望,已變得不思進取,這等尸位素餐之人,不說也罷,徐師叔,晚輩告辭了。”

    楚錚走出萬花樓,歐陽枝敏迎了過來,楚錚問道︰“都準備好了嗎?”

    歐陽枝敏躬身答道︰“公子,都已準備妥當,府內所需之物都已裝入馬車內。”

    這時,一個神形猥瑣的中年人走上前來向楚錚行禮道︰“小的劉無奇參見公子。”

    楚錚哈哈一笑︰“劉掌櫃,這幾日你鋪子的生意可要大受影響了,真是過意不去啊。”這劉無奇便是左家巷子內那家燒烤店的掌櫃,甦巧彤和趙敏對此美味仍是念念不忘,昨日閑談時不知如何提及此事,柳輕如也曾隨楚錚到那家店鋪吃過幾次,便提議干脆將那店鋪的爐具搬到踏青園來,甦巧彤和趙敏齊聲贊同。這跑腿的事自然落到楚錚頭上。楚錚今日出府便是以此為借口來與魔門中人相見。

    劉無奇道︰“小的這一切還不全是公子給的,公子所需小的當然全力去辦,一點小錢算什麼。此次小的共準備了兩套爐具,所有材料按公子吩咐的又加了兩成。”

    楚錚道︰“要不了這麼多,這玩意兒也就嘗個新鮮,整日吃就膩煩了。”

    劉無奇賠笑道︰“公子,幾種調料店里庫存已經不多了,看來支撐不到年底了,小的正為此煩心呢。”

    楚錚苦笑道︰“那也沒辦法,陳老伯他們剛剛摸索出辣椒的種植之法,只有等到來年再說了。”

    劉無奇有些失望,楚錚道︰“不用那麼心急,來日方長嘛,你先去那邊等著,過會兒與我一同回府。”

    劉無奇走開後,楚錚對歐陽枝敏道︰“西域佛門可有消息了?”

    歐陽枝敏搖頭道︰“小的無能,還沒有他們的消息,小的正命人加緊打探。”

    楚錚聲音有了幾分怒意︰“還沒有?皇上大獵在即,這些人中哪一個都是當今一流高手,豈容你們有絲毫懈怠。我命你動用所有人手全城搜查,記住,這些人是光頭和尚,年紀大概都在四十以上,搜查時要特別注意那些戴斗笠或者以布包頭者,還有這些人是不食葷腥,也可從這方面著手打探。發現可疑之人不可輕舉妄動立刻報于我處,不得有誤。”

    歐陽枝敏俯首道︰“遵命。”

    楚錚走了,幾個彪形大漢從暗處走了出來,一人諂笑道︰“歐爺,剛剛公子說了什麼,好像有些不太高興。”

    歐陽枝敏冷哼一聲,道︰“你們也看出來了,就是因你們幾個辦事不力,讓我被公子罵。黃義,你是南城潑皮的頭頭,錢濤他們已跟我拍胸脯保證他們那一片絕無外來人,就你還吱吱唔唔的,要不南城這片也不要你管了,城府衙門的黑牢倒是個好地方,你去那邊養老吧。”

    黃義慌了手腳,忙道︰“歐爺,南城那一帶魚龍混雜,您也是知道的,各地商家均在此交易,每日往來的人流以數千計,客棧酒樓又那麼多,僅兩天時間小的哪查得過來。”

    歐陽枝敏斥道︰“我看你是被這萬花樓的姑娘迷暈頭了,昨夜還在此地過夜,把我的話都當耳邊風了。你說是因為人手不夠了才沒完成公子交代之事?那好,錢濤、老王、姬順聲,你們立刻帶齊手下一起到南城去。東西以永昌大街為界,南北以興事街為界,將南城一分為四,黃義留守東南片,老王負責西南,錢濤為東北,姬順聲負責西北,再給你們一天半時間,就算把南城掀個底朝天,也要把那群和尚找出來。”

    錢濤等三人面露喜色,南城歷來都是油水最足的地方,他們早已垂涎三尺,只是黃義一直防範甚嚴,歐陽枝敏又嚴令他們不得惹事生非,只好眼巴巴地看著。這次真是天賜良機,只要能佔住那塊地盤便不會輕易退出來了。

    黃義心中大急,道︰“歐爺,小的回去一定竭盡全力……”

    歐陽枝敏道︰“不用再說了,我意已決。黃義你若不想進府衙大牢就依此行事。明日十二、十三兩營禁衛軍也會奉公子之命臨時到南城,你們若尋到什麼線索立即來報。”

    錢濤等人笑眯眯領命,只有黃義滿面愁容,一副可憐樣。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8:31

大展宏圖 第二十二章 鶯鶯燕燕

楚錚將那兩輛馬車直接帶到踏青園門口,對駕車的幾人說道︰“下來吧,把東西都搬到院子里。”說完,楚錚推開院門,邊走邊叫道︰“姑娘們,你家公子回來了。”

    “放肆!”

    一聲怒喝將楚錚嚇一縮頭,定神看去只見楚名棠站在院中正怒視著自己,不由得尷尬地說道︰“父親您怎麼來了。”

    楚名棠哼了一聲,道︰“為父就來不得嗎?”

    楚夫人從屋內走了出來,笑道︰“錚兒回來了。今日難得你父親有空,為娘就將他也拉來了,不然他一人在內府豈不悶得慌。錚兒,原來左家巷子那家鋪子是你開的啊,為娘可也聞名已久了。不說了,你陪老爺聊會兒吧,輕如和巧彤都準備得差不多了。”

    父子二人相對,楚錚干笑道︰“父親,怎麼不去屋內坐,待在院子里作甚?”

    楚名棠懶得回答,這屋里面老老少少全是女子,他待在里面作甚。

    楚錚見楚名棠面色不善,便也識趣不再招惹,指揮著劉無奇等人將從左家巷子運來的爐具搬到院內草坪上。

    楚名棠看了奇怪,問道︰“錚兒,這些是什麼事物,怎麼不放到屋里去?”

    楚錚笑道︰“父親,這些是用來燒烤的爐具,油煙味甚重,不便擺到屋內,在這院中每人自己動手,邊吃邊烤倒別有風味。”

    楚名棠有點感興趣了,他兒時家境貧寒,與郭懷上山打獵回來經常自己煮了給母親和妹妹吃,手藝也還不錯,但自從中了狀元為官以來,基本再也沒有下廚過。

    楚錚讓劉無奇為楚名棠倒了一杯蔗汁。面對當朝的太尉大人,劉無奇戰戰兢兢地將用竹筒盛著的蔗汁端到楚名棠面前,雙手都在微微顫抖。

    楚名棠接過蔗汁,看了他一眼道︰“你就是左家巷子那店鋪的掌櫃?”

    劉無奇忙俯首道︰“小人正是。”

    楚名棠微笑道︰“這蔗汁上次都送至朝廷大宴上來了,听說是你從南齊蠻荒之地引至大趙的?”

    劉無奇道︰“正是。”劉無奇這倒沒撒謊,楚錚命他去尋找辣椒,他發現當地土人經常食用一種桿狀的食物,味道甚甜,便向之學習了種植之法並帶來趙國,楚錚看了如何不認得,頓時大喜過望,重重賞了劉無奇。

    楚名棠忽臉一沉,道︰“那後來禮部官員命你大批供應朝廷,你為何拒而抗命?”

    劉無奇登時額頭冒汗,偷偷看了一眼楚錚,囁嚅地說不出話來。

    楚錚笑道︰“那是孩兒的意思,那甘蔗才引進我大趙,產量稀少,若大批供應朝廷,恐怕連做種的都留不下了,還是等過了一兩年京城附近大批種植了,再供給朝廷吧。”

    楚名棠又道︰“說的有些道理,但那位到左家巷子傳命的禮部官員鼻梁是誰打斷的?”

    楚錚笑道︰“是孩兒一時錯手。不過那廝確是該打,見劉掌櫃稍有為難之意,便命人將劉掌櫃的妻兒投入大牢,命他三日內上繳朝廷百桶蔗汁,這麼多就算把劉掌櫃自己榨了也未必能夠,對這般草菅人命的官員有何客氣的。”

    楚名棠原本以為是楚錚仗勢欺人,今日這才知其中另有隱情,不由得默默點頭,有些官員的品性他也是知道的,根本不將市井百姓的性命放在眼里,楚名棠也曾經處置過幾個罪大惡極之人,但這世道等級之分已流傳千年,官員世族蔑視平民百姓的觀念根深蒂固,只要他們不是太過分,楚名棠實在無力去管。

    甦巧彤和紫娟翠苓兩個丫頭端著幾個大碗笑著走了出來,見楚名棠和楚錚站在這里,兩個丫頭收起了笑臉,甦巧彤卻落落大方,微微曲身道︰“楚伯父。”

    楚錚看了她一眼,什麼時候都開始叫父親伯父了。

    楚名棠對甦巧彤印象不錯,既無京城女子常有的驕貴之氣,而且听夫人說她才華橫溢。楚名棠知道自己妻子眼界甚高,極少夸人,既然如此盛贊甦巧彤,此女必有過人之處。

    甦巧彤見過了楚名棠,又對楚錚道︰“公子回來了。”

    楚錚點點頭,問道︰“你手中是何物?”

    甦巧彤笑嘻嘻地將那碗遞到楚錚面前,只見碗內湯成乳白色,湯中有五六個如孩童拳頭大小的肉丸,四周還放了些青菜作點綴。

    楚錚一聲低呼︰“蟹粉獅子頭?”

    楚名棠一時沒听清︰“什麼?”

    楚錚干笑道︰“這是甦姑娘做的一道菜肴,孩兒曾嘗過,端是美味無比。”

    楚名棠哦了一聲,對甦巧彤的欣賞又多了幾分︰“甦姑娘也懂得做菜?”

    甦巧彤嫣然一笑,正欲答話,楚錚卻急忙插口道︰“是啊,甦姑娘廚藝精湛,什麼時候讓她專門為父親和娘親做來品嘗。”見甦巧彤又要開始扯謊,楚錚不得不急,昨晚他收到了南線大營楚洛水的密報,夏漠率領五千趙軍已鏟平了蒼樂山中那處秦人聚居點,在那里搜出了諸多與西秦聯絡的信件,證據確鑿,無可置疑。但今日不同往昔,楚錚看了此密報頓時冷汗迭冒,趕緊修書一封給楚洛水,說自己正在清查朝中西秦奸細,為了不打草驚蛇,請他暫時不要將此事上報兵部,但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總要想個解決之道才好。

    甦巧彤雖不明白楚錚為何如此,但知道此人不會無的放矢,便順著楚錚之意笑道︰“好啊,不知楚伯父何時有空,小女子提前一天準備。”

    楚名棠微笑道︰“還是等皇上大獵之後吧,也許可在府內休息幾日。”

    楚夫人等人此時也走出屋來,聞言笑道︰“巧彤真是多才多藝,妾身的手藝自認也算較為出眾了,沒想到巧彤更勝一籌,夫君快來嘗嘗這個湯包,真是人間美味。”

    楚名棠看了看楚夫人手托之物,看似用竹子編制而成的蒸饅頭用的蒸籠,只是小巧了許多,而且顏色碧綠,剛從爐上拿下來仍冒著騰騰的熱氣,一股竹子的清香撲面而來。楚夫人將竹蓋揭開,只見里面擺放著九只細巧精致的小包子,包尖都有一點橙黃色的膏狀物,看起來脹鼓鼓的,但皮兒卻極薄,甚至可看到包子內隱約有汁水流動。

    楚名棠不由得食欲大動,接過柳輕如遞過的竹筷準備夾一個來吃,卻又被楚夫人攔住了︰“夫君第一次品嘗此物,可要小心些了,別燙著了,還是妾身先來吧。”

    楚夫人輕輕夾了一個置于木勺內,小心地咬開一個口子,又等了會兒,往里面吹了幾口氣才湊上前去將那湯包內汁水一吮而盡,楚夫人回味片刻才將那干癟了的湯包吃完。

    楚名棠依著楚夫人之法,將一個湯包的汁水吮入嘴中,頓感一股滾燙的鮮美感覺熨得五髒六腑都舒坦之極,良久才道︰“甦姑娘名字中不愧有個巧字,即便是宮中御廚,手藝也差你三分。”

    甦巧彤襝衽道︰“多謝楚伯父夸獎。”

    楚錚在她身邊小聲道︰“想不到你還有這一手,居然還會做蟹黃湯包。”

    甦巧彤澀然一笑,自己前世受家庭環境的影響,對烹飪一道頗為喜歡,即使工作了也喜歡自己下廚請一幫小姐妹到家中聚會,沒想到來到這世界竟成了自己的保命之法,若不是當年憑著幾道菜肴博得薛方仲夫人的歡心,自己的命運還真很難說。

    劉無奇此時已將爐具等物都已擺好,走過來躬身對楚錚道︰“公子,小人已經準備妥當,是否可以讓伙計們開始了?”

    甦巧彤認出這人就是那天在左家巷子與楚錚一唱一和騙自己的人,冷笑道︰“劉掌櫃,你好啊。”

    劉無奇自然認得眼前這女子是何人,听她語氣不善,只好諂笑不語。

    楚錚搖了搖頭道︰“不必了,你帶你的人回去吧,這邊我們自己動手便可。”

    劉無奇道︰“公子,您也知道此物油煙味甚重,這等粗累之活就讓小人來干吧。”

    楚錚笑道︰“劉掌櫃這你就不懂了,此物自己動手吃起來才別有風味,你們回去吧,明日再來取爐具便是。”

    劉無奇不敢有違,只好帶著店鋪的伙計告退了。

    楚錚對柳輕如、甦巧彤和趙敏道︰“姑娘們,都來吧,本公子在一旁為你們指點。”

    趙敏奇道︰“你來指點?你會嗎?”

    柳輕如笑道︰“公主有所不知,這家店鋪本就是公子開的,當初他與方才那劉掌櫃為琢磨怎麼烤肉整整琢磨了半個月,即便那店中伙計也未必能及得上他。”

    趙敏瞥了他一眼道︰“這人可真有閑工夫。”

    楚錚道︰“閑話少說。記住了,烤時要不停地翻轉肉串,先將肉串烤至半熟後,再層層刷上調料,基本上呢半盞茶的功夫刷一次,切不可多了,最後再灑上辣椒等粉狀物。”

    三女嘻嘻哈哈地走上前來,每人拿了把肉串放到爐具上烤了起來。說起來這三女子都不是嬌生慣養之人,即便是趙敏貴為公主之身,也是從小練武,吃過的苦也是不少。

    三女一上手高下立判,甦巧彤熟門熟路,手法自如,將肉串成扇形分開,不停地翻轉著,看來前世也是個經常野餐的主,柳輕如和趙敏兩人差不多,都是第一次接觸,難免有些手忙腳亂,不一會兒就傳來一股焦糊的味道。

    楚名棠夫婦已將那那籠蟹黃湯包已經吃完,正笑吟吟地看著三女,楚夫人忽然小聲道︰“老爺你看那巧彤姑娘,不但文采一流,而且看起來頗懂持家之道,錚兒眼光真是不錯,娶了她以後就有口福了!”

    楚名棠皺眉道︰“難啊,昨日琳妹約為夫進宮,說那長公主有意將敏公主許給錚兒,琳妹也在其中推波助瀾,為夫若是拒絕了,皇室的臉面何在。”

    楚夫人一听也有些犯愁,道︰“朝中世家子弟那麼多,敏公主為何偏偏看上錚兒?小五如今都成香餑餑了,連唐孝康都想要將他幼女塞過來,妾身想都不想就拒絕了。對了,這唐孝康畢竟是你大伯提拔上來的人,才能只可算一般,而且私心甚重,與方令信那老狐狸也走得頗近,這吏部尚書不宜由他久任。”

    楚名棠看了她一眼道︰“這是錚兒在你耳邊吹的風吧,看上了人家佷女,連成奉之都順便照顧了。”

    楚夫人輕笑道︰“夫君果然厲害,不過論才干那成奉之確是遠勝唐孝康,對大趙官員了如指掌,而且成家宗族據說地處偏遠,人丁稀少,也不願出來為官,若他真心為楚家效力,總比那唐家好。”

    楚名棠道︰“此事還是以後再說吧。三年前梁上允一案為夫便已看出唐孝康此人不堪大用,但大伯畢竟還在人世,他老人家雖說身染沉痾,時日無多,但還是避嫌一些,而且唐孝康為官已久,朝中新進官員不少由他提拔,想要免了他的尚書職位並不是一件易事,總要想個穩妥的法子。”

    甦巧彤見手中肉串已烤得差不多了,給楚錚看了一下,便將肉塊從竹簽上剔下置于盤中,配上幾枝細小的竹簽端到楚名棠夫婦面前,襝衽一禮道︰“請伯父夫人品嘗。”

    楚名棠夫婦相視一笑,暗贊這女子果然心思縝密,他們二人身為長輩,當然不會手抓一大把肉串狼吞虎咽,現在配上這細小的竹簽刺來吃,既品嘗到了美味又不失優雅,實在是個好辦法。

    趙敏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突然覺得有些沮喪,一直以來她認為楚錚是個負心之人,但如今看來他喜歡的這兩個女子確實勝過自己,柳輕如溫柔婉約,胸懷大度,待自己如妹妹一般;甦巧彤聰明乖巧,懂得討人歡心,又有一手好廚藝。與她們二人相比,自己除了武功高一些、身份尊貴些別的幾乎樣樣不如,可這兩樣都是楚家未必會看中的。

    楚錚不知何時走到了她身邊,笑著對她說道︰“公主,你手中之物快成焦炭了。”

    趙敏嘆了口氣,道︰“楚錚,我是不是很笨?”

    楚錚笑道︰“哪里的話,你若是很笨世上都沒有聰明人了,方才你只是心不在焉罷了。來,我教你。”

    楚錚換了把肉串置于爐具上,邊烤邊道︰“你看,這些肉串要分開些才能受熱均勻,葉門武功輕逸靈動,將手法運用到此物上,應不是難事……”

    趙敏卻全然沒注意听,看著楚錚的側臉,不知不覺竟有些痴了。

    楚錚忽然轉過頭來對趙敏笑道︰“你老看我作甚,拿些肉串跟著一起烤啊。”

    趙敏如夢初醒般啊了一聲,從一旁取過肉串置于爐具上,照著楚錚的方法做了起來。但心神恍惚之下,不一會兒又傳來一股焦味。

    楚錚嘆口氣道︰“世間萬法皆通,最重要的是‘專注’二字,你心已亂,還是先歇會兒吧。”

    趙敏垂首低聲道︰“那你可知我為何心亂?”

    楚錚啞然,只好低頭擺弄著手中的肉串。趙敏幽幽說道︰“你是知道的,只是不願說罷了。若是我真讓你覺得厭煩,大可明講,我自會回宮不會來煩擾你的。”

    楚錚忍不住說道︰“我怎會厭煩你呢,只是……”

    趙敏抬頭道︰“只是什麼?”

    楚錚看著她道︰“只是以後無論我做了什麼,你都能陪在我身邊,一生不離不棄嗎?”

    趙敏“願意”兩個字幾乎脫口而出,但終究還是忍住了,低聲問道︰“你這‘無論’二字中還包括了什麼?”

    楚錚暗自後悔,明知道結果還問這句話干什麼,只好一笑道︰“說說而已,我能做什麼,本朝三大世家從未與皇家聯姻,其中原因你也是知道的。楚家傳承近兩百年,哪一代都與你們皇家有些摩擦,我只是怕你以後夾在當中難做啊。”

    趙敏道︰“若僅是如此,嫁入楚家門便是楚家人,我自然會謹守本分,不問朝中之事。”

    楚錚嘆道︰“說來容易做來難,以後的事誰說得清楚。不說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憂,還是先享受眼前這快樂光景吧。”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憂。”趙敏心中默默念叨著,覺得甚有道理,而且即使楚錚以後有什麼不軌之心,自己若能在他身邊也可規勸他。

    心結暫時解開了,趙敏將手中有些發焦的肉串往旁邊木桶里一扔,又重新拿了一些。楚錚搖頭道︰“浪費啊,這可是本公子特地挑選的極品羔羊,今晨才剛剛宰殺的。”

    趙敏一笑並不理他,按著楚錚剛剛所說的專心烤著,她深諳武功,眼疾手快當然遠勝常人,此時又心無旁鶩,涂油灑料做得有板有眼,不一會兒便將手中肉串烤好了,遞到楚錚面前︰“你看如何?”

    楚錚看了看道︰“不錯不錯,左家巷子店鋪人手短缺,要不請公主過去幫幫忙?當朝公主親手烤制的東西,恐怕要以一兩黃金才可換得一串。”

    趙敏啐道︰“你自己為何不去,太尉之子的身份也不差啊。”口中說著,趙敏學甦巧彤將竹簽的肉塊一一剔至盤內,又拿過一枝干淨的竹片運勁一捏,竹片應聲碎裂開來,從中挑了幾根細小些的竹簽置于盤中,向楚名棠夫婦走去。

    楚名棠夫婦正品嘗著甦巧彤的手藝,見趙敏也端盤走了過來全都站起身,楚名棠道︰“公主,這叫下官怎麼受得起。”

    趙敏道︰“楚大人客氣了,叫我敏兒就可,此番來楚府並非以官家身份。何況父皇當年與楚大人相交莫逆,敏兒向大人執晚輩之禮也是應該的。楚大人和夫人請坐。”

    楚名棠夫婦相互看了一眼,無奈只好坐下。趙敏將竹簽一一插好,道︰“其實不僅父皇,姑姑對楚大人也是推崇備至,多次在敏兒面前提起過您。”

    楚夫人狐疑道︰“長公主?長公主似從未沒見過我家老爺啊。”

    趙敏覺得有些奇怪︰“楚大人從未見過姑姑?可敏兒覺得姑姑對楚大人挺熟悉的,還提及過大人少年時的情形。”

    楚夫人勃然變色︰“少年時?”

    楚錚耳朵極尖,馬上悄悄走了過來凝神細听。

    楚名棠正色道︰“夫人,為夫少年時大半是在熊耳山下度過,到京城後不久便結識了夫人,何曾見過長公主。何況當時為夫尚只是一介平民,長公主何等身份,怎會與為夫相識。”

    楚夫人冷笑道︰“難道敏兒會說謊嗎?敏兒過來,講講長公主究竟是如何說的?”為了探知真相,楚夫人都改口稱趙敏為敏兒了。

    旁邊楚錚一拍大腿︰“啊,想起來了,那日孩兒在宮中急于脫身,偶然間提及父親,長公主頓時臉色大變,對孩兒大打出手,其中確實有古怪。”

    趙敏不滿地看了看楚錚,什麼急于脫身,而且當時只是考較他的武功,何來大打出手這一說。

    楚名棠怒視了一眼落井下石的兒子,對楚夫人道︰“長公主身負絕世武功,為夫當年只認識過一個會武的江湖女子,但不久她便不知所蹤。”

    楚夫人問道︰“那她姓氏名誰?”

    楚名棠道︰“此女姓葉,好像是叫葉茗……”楚名棠突然瞠目結舌,說不下去了,他對當年這叫葉茗的女子印象已漸漸淡漠,近年來雖知道宮中有個長公主叫趙茗,但從未將她二人聯系到一起。

    楚夫人冷笑道︰“那不就是長公主了,她單名一個茗字,又出身于葉門,不是她是誰?”

    楚錚咳嗽一聲,站在男人立場這時候應該為父親說說好話了,道︰“娘親,孩兒認為父親確實不知長公主是何人,不然也不會說出‘葉茗’二字了。”

    楚夫人自然明白其中道理,不過楚名棠這副難堪模樣多年沒見過了,覺得挺有趣的,便仍然冷聲道︰“夫君,你還有這段往事啊。”

    甦巧彤躲在柳輕如身後哧哧偷笑,柳輕如畢竟年紀大些面色一如平常。趙敏卻有些尷尬,沒想到自己一時之言竟引來偌大風波,突然記起姑姑曾不止一次說過讓自己不要走她的老路,現在回想起來此言確有深意,姑姑當年應是喜歡過楚名棠的,不然她的語氣中不會那麼蒼涼。但趙敏不明白的是這二人為何沒走到一起,楚名棠與今日的楚錚不同,他當時只是楚家的旁系子弟,根本不涉及朝堂之爭……

    趙敏搖了搖頭,自己想這些作甚,過幾天去問姑姑便是了,何況若是姑姑當年嫁與楚名棠,這世上未必會有楚錚這人了。

    楚名棠爭辯道︰“為夫當年只以為她是個普通江湖女子,一直以禮相待,當年她突然間不知為何離去,郭懷倒一直念念不忘,為夫早已……”楚名棠看了趙敏一眼,這話在她面前可不能亂說。

    楚夫人也覺得在小輩面前不好再追問下去,便用竹簽刺了塊羊肉放到嘴中,點頭道︰“敏兒的手藝也不錯。”

    趙敏露出了笑臉︰“謝夫人夸獎。”

    楚錚見柳輕如所烤制的那份也已放在父母面前,便拿出自己方才烤好的肉串道︰“好了,三位姑娘已經獻丑完畢。該輪到孩兒了,父親娘親,孩兒所烤的外酥里嫩,奇香無比,絕對乃世間一流,勝過這三個女子不知多少。”

    楚夫人笑道︰“好個皮厚的孩子,她們三人今日是第一次動手烤此物,不如你有何稀奇的。我與你父親已經吃得差不多了,你將你所烤制的分給輕如她們三人品嘗吧。”

    楚錚取了一串咬了一口道︰“不給,她們要吃自己烤去。”

    甦巧彤和趙敏齊聲道︰“誰稀罕。”二女說完倒也有些驚奇,相視一笑,甦巧彤對柳輕如道︰“輕如姐,我們自己動手,不理那人。”

    在嬉鬧聲中不知不覺已過了晌午,楚名棠起身道︰“錚兒,為父與你娘先回去了,你們也不要玩得太久了。特別是錚兒你,皇上大獵將近,為父將諸多事情交予了你,可別出什麼紕漏。”

    楚錚應道︰“孩兒知道了。”

    楚名棠夫婦走了,院內反而顯得有些微妙起來。甦巧彤和趙敏做著自己的事,各懷心思,看都不看楚錚,柳輕如知道這兩人誰都有可能成為楚錚的正室,自己也不便當著她們的面與夫君過于親密,只好也低頭不語。楚錚望著這三個女子,都不知應先與誰說話了,故意打個哈欠道︰“春困夏乏秋瞌睡,我有些累了,先回屋歇息一會兒。”

    三個女子聞若未聞,楚錚心中有氣,大聲說道︰“我去睡了!”卻仍無人理他,楚錚憤憤地走入屋內,忽又探出頭來︰“你們三個誰來陪我睡?”

    話音未落,甦巧彤和趙敏手中之物如雨點般向楚錚飛來,楚錚哈哈大笑,快速把門關上,只听門外 哩啪啦一陣亂響。

    柳輕如不由得莞爾。

    甦巧彤輕笑道︰“好個無賴之人。”

    趙敏看了她一眼,故作輕松笑道︰“既知是無賴郎,你為何又喜歡他?”

    甦巧彤輕嘆道︰“這是命里注定,由不得人自個兒挑選的。”如果楚錚不是與自己有著特殊的緣分,自己恐怕不會喜歡上他吧,自己最討厭的就那種以勢壓人之輩了,若是他真硬逼自己,大不了自盡了事,回想那段日子里便有種咬牙切齒的感覺。

    趙敏喃喃道︰“不錯,確是命中注定。”

    柳輕如勸道︰“二位妹妹,說這些作什麼,甦姑娘的手藝讓姐姐也是嘆為觀止,屋內還有不少菜肴,紫娟翠苓,快些端出來。”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8:33

大展宏圖 第二十三章 苦肉之計

楚錚如鴕鳥般躲在被窩里直睡到太陽西下才晃悠悠地起床走出屋來,只見紫娟翠苓在清理著院中雜物,不由得問道︰“她們三人呢?”

    紫娟笑道︰“都進屋睡了,都還未起身呢。”

    楚錚哼了一聲道︰“這幾人居然比本公子還懶,都什麼時辰了還不起來。”

    翠苓掩嘴笑道︰“公子不知道,起先還挺好的,後來甦姑娘從屋內拿出酒來,三人舉杯共飲,公主喝到最後都眼淚汪汪的了,三人好似都有些醉了。”

    楚錚不禁問道︰“公主她說了什麼沒有?”

    紫娟翠苓相互看了一眼齊聲道︰“小婢什麼都沒听見。”

    楚錚不由得氣結,道︰“好啊,你們兩個還是不是我踏青園的人了?”

    翠苓笑道︰“夫人有命,公主有旨,甦姑娘也叮囑過小婢不可告訴公子,就算別人話可不听,小婢平生頭一次接到公主的旨意,不得不從。”

    楚錚心中哀嘆,這兩個女子還沒過門了,連丫環說話都變得硬氣了,轉身回屋去了。

    紫娟翠苓面面相覷,覺得做得有些過頭了,公子恐怕生氣了。

    楚錚沒她們想的那般小心眼,他要操心的事有許多,還犯不著為這點小事來氣。他在屋內走來走去,不時地皺眉,似乎有事難以決斷。

    甦巧彤不知何時走了進來,見楚錚如此模樣,輕笑道︰“楚公子為何事煩惱啊,可否說與我听听?”

    楚錚有些奇怪︰“那兩個丫頭不是說你們三人喝醉酒了嗎?”

    甦巧彤道︰“如此淡的水酒又如何能醉得了人,不過今日確實有些累了,便到紫娟屋內小睡了一會兒。呵呵,還好你四姐與幾位官家小姐有約出去了,若她在此必定更加熱鬧。”

    楚錚苦笑道︰“想不到我費盡心思留下的人竟是個好酒之徒。”

    甦巧彤笑道︰“後悔了吧。”

    楚錚道︰“事已至此,後悔亦是無用,還不如找點補償。來,甦美眉,抱抱!”說完張臂向甦巧彤抱去。

    甦巧彤忙閃開,低聲說道︰“要死了你,萬一她們醒來看到了怎麼辦?”

    楚錚笑道︰“你也怕這麼?”

    甦巧彤黯然道︰“若在前世,我反倒不怕了,憑自己本事競爭好了,爭不過大不了退出。可在這世上一夫多妻是司空見慣的事,公主倒也罷了,她還沒嫁給你,但為了我你會放棄柳輕如嗎?不用皺眉,我替你答了,根本不會,而且我也不會提出這般要求,畢竟你認識她在我之前。”

    楚錚不由得心生感激,道︰“謝謝你不讓我為難。”

    甦巧彤白了他一眼,道︰“算了吧,是不讓我自己為難,在你心目我未必就比得上輕如姐。”

    楚錚嘿嘿一笑,很聰明地不再作聲。

    甦巧彤忽然又問道︰“你剛剛有什麼煩心事,說來听听。”

    楚錚有些為難,看了看她欲言又止,搖了搖頭。

    甦巧彤誠懇地說道︰“楚錚,我留在你身邊就是想在這異世你我能同心合力,即便有不方便說的,也請告訴我理由,好嗎?”

    楚錚嘆了口氣道︰“好吧。如今最讓我煩心的就是趙敏之事。”

    甦巧彤想了想道︰“以前听傳聞說你與她快成親了,連趙王都同意了此事,怎麼後來又分開了,那天在成府她簡直傷心欲絕,究竟為了什麼?”

    楚錚道︰“跟你說實話吧,趙敏是個好女孩,但儲君趙慶我是一定要除掉的。你是知道的,我最大的志願便是將中原重歸一統,而其中的關鍵便是秦趙之戰,當今皇上長年臥病在床,說不定哪天就一命嗚呼,趙慶如果登上皇位,此人對我楚家恨之入骨,說不定就會在秦趙之戰處于關鍵時突然背後捅一刀子,到那時可就悔之晚矣。但他卻又是趙敏的親哥哥,雖說兩人平日里不甚和睦,但畢竟血脈相通,我若娶了她,她要是知道了此事以後如何相處。”

    甦巧彤笑道︰“看來你還有點良心,不是那種不擇手段之徒。不過你說要除掉儲君我也頗為贊同。此人目光短淺,性子沖動,而且還好色,昏庸之君的所有特點他都佔全了,讓他登上皇位只有對秦國來說是個好消息。他身邊那個叫武媚娘的女子倒是個厲害角色,嘖嘖,居然跟一代女皇同名同姓,我當時听到她的名字還真嚇了一跳。”

    楚錚張了幾下嘴,說道︰“你知道嗎?正是這武媚娘將你們欲在皇上大獵時刺殺家父的事情告訴我的。”

    甦巧彤奇道︰“這是為何,她為什麼要背叛儲君趙慶?”

    楚錚道︰“她並未背叛趙慶,反倒是勸服趙慶識清其中利害,與我楚家合作鏟除你們這幫西秦奸細。”

    甦巧彤哼了一聲道︰“原來是我所托非人,還以為你楚公子真有多厲害呢。”

    楚錚笑道︰“那是自然,在下原本便是凡夫俗子一名,與文采橫溢的甦姑娘是不能相提並論的。”

    甦巧彤見楚錚又重提此事,不由得羞怒交加,正要發作,突然想想不對,道︰“那武媚娘肯定與你之間有關系,是不是?否則你雖是楚名棠之子,但只不過是軍中一偏將而已,以她儲妃娘娘的身份應將此事告訴你父親才是,為何會告訴于你?此中詳情還不從實招來!”

    楚錚沒想到她會反應這麼快,一下子便看出了其中破綻,暗罵自己多嘴,但又一想成奉之都已知道武媚娘之事,告訴甦巧彤也無妨,便將自己當年安排武媚娘入宮一事說了。

    甦巧彤听了忍不住說道︰“將這女子送入宮又不受你掌控,反倒成為那儲君的得力臂膀,你何時變得這麼心慈手軟了,除非……哼哼,你與那武媚娘關系不簡單啊。”

    楚錚叫起了撞天屈︰“你看我是為美色而誤事的人嗎?只不過我覺得武媚娘此人可有可無,在趙慶身邊根本掀不起多大風浪,這才听之任之。”

    甦巧彤道︰“到現在你難道還覺得她可有可無嗎?”甦巧彤總覺得楚錚心中對武媚娘有些意思,最起碼也是有憐惜之意,否則怎麼會任由她坐大。

    楚錚沉吟片刻,淡淡說道︰“方才已說過了,我唯一顧忌的是趙敏,至于趙慶和武媚娘,我想除去這二人易如反掌,而且能做得天衣無縫。”

    甦巧彤有些不大相信,正待再問,楚錚舉手阻止了她,小聲說道︰“有人來了。”

    “公子,屬下歐陽枝敏求見。”

    楚錚點佔頭道︰“進來吧,歐陽。有什麼事嗎?”

    歐陽枝敏躬身道︰“啟稟公子,已發現西域佛門之人行蹤。”

    京城南城的潑皮頭頭黃義雖貪于安樂,但手下倒也有幾個得力之人。其中一個叫冷毅的少年更是其中佼佼者,他領著手下人挨家挨戶地詢問著,偶然得知興事街有一戶人家小兒得了重病,請了幾個郎中都無濟于事,後來兩個外來人出手將那孩童救了下來,那戶人家感激涕零便挽留他們住了下來。這幾天歐陽枝敏對這些潑皮逼得甚緊,冷毅一听“外來人”這三字就敏感,細細打听之下得知這兩個外來人經常頭戴斗笠,頓時疑心大起,再細心打探,發現這二人不但口音奇特,而且從不在上京城辦何事,每日外出也只在街頭閑逛。冷毅立即想稟報黃義,但黃義卻窩在萬花樓怎麼也找不到,等找到時歐陽枝敏已經將南城一分為四了。

    楚錚听完歐陽枝敏稟報,道︰“現在由何人在監視他們?”

    歐陽枝敏道︰“已經全換上我們鷹堂的人手,那些潑皮終究有些靠不住。”

    楚錚點點頭,道︰“叮囑他們不要接近,遠遠盯著就行了,這些和尚全是當世一流高手,不要讓鷹堂弟子白白折損了性命。”

    歐陽枝敏應了聲是,又問道︰“公子還有什麼吩咐?”

    楚錚道︰“沒了,你也小心些。”

    歐陽枝敏出去後,楚錚見甦巧彤低頭不語,道︰“你怎麼了?”

    甦巧彤道︰“凡塵大師在西秦被稱為萬家生佛,濟世救人無數,說不定此次會命喪趙國,我只是有些不忍心罷了。”

    楚錚笑道︰“你別把我看得太高了,那凡塵乃天道高手,在萬軍叢中都能自保,哪是這麼容易對付的,調集禁衛軍對他恐怕沒有太大用處。而且禁衛軍有不少世家子弟,若是死傷太多恐怕很難交代過去。”

    甦巧彤哼了一聲︰“那有什麼,你做事向來謀定而後動,寇大娘那麼高的武功不也折在你手上了嗎。”

    楚錚知她對寇大娘之死仍心有芥蒂,也不接口,沉吟半晌才道︰“這高手嘛,還是找高手來對付。”

    甦巧彤看了他一眼道︰“楚公子不也是當今的一流高手嗎?”

    楚錚故作羞愧道︰“我只能欺負一下街頭的潑皮無賴,與這些真正的高手相比,實有天壤之別。”

    甦巧彤忍不住笑道︰“你這人最精通的就是扮豬吃老虎,我今天才知道你還是這上京城混混的頭目。原來你轉世是來混黑社會來著。”

    楚錚沒有笑,道︰“這市井之中並非無可用之人,只是朝中各大世家並未把他們放在眼里,認為其中都是些雞鳴狗盜之徒,其實這些雞鳴狗盜之徒若是利用好了,用處還是不小的。此次搜尋西域佛門,若讓禁衛軍去,不但聲勢過大,而且恐怕不會這麼快便能找到他們的下落。”

    楚錚長吸了一口氣道︰“佛門已經出場,大獵這出戲的帷幕已徐徐拉開。巧彤,這段時間你還是住在楚府里,京城可能會有幾天比較動亂。”

    甦巧彤有些不信,道︰“就佛門幾個和尚能掀起什麼亂子來,你不是一切都已準備妥當了嗎?”

    楚錚沉默半晌,垂下眼皮道︰“如果儲君死了呢?京城能不亂嗎?”

    甦巧彤大吃一驚,道︰“你現在就想殺了儲君?那敏公主怎麼辦?”

    楚錚道︰“我方才不就為此事煩心嗎,但離皇上大獵只剩下三天時間了,佛門中人已經出現,是該做決斷的時候了。這次是最好的機會,一旦錯失再想殺他可就難了。”

    甦巧彤道︰“若儲君此時死了,誰又來繼承皇上的皇位?還有你真能保證自己做得天衣無縫嗎,如果泄露半點風聲,你和你們楚家都會大難臨頭。”

    楚錚道︰“我向來不做無把握之事,這點你放心。至于皇位問題,儲君側妃楊秋兒已有孕在身,但不知是男是女,皇位由誰來繼承恐怕得過個大半年才能定得下來。在這半年內趙國各地的皇室宗親也定會蠢蠢欲動,若楊妃生下的是個女子,平原府昌平王之子趙應則是最有可能登上皇位之人,畢竟他是皇上的嫡親佷子,父親也是看著他長大的。不過……”

    楚錚哼了一聲︰“不管何人登上皇位,仍是要仰楚家鼻息。”

    甦巧彤看著楚錚,第一次覺得自己以前敗在他手下確實不冤。

    楚錚此時心中卻不禁又想道,趙應若是登上皇位,大哥楚軒與他交情不錯,會不會借此而動呢?

    楚錚站起身來,道︰“今夜又是個不眠之夜。我先出去一下,敏公主若是醒來,你幫著拖延一段時間,晚上我還要與她一同到宮里去一趟。”

    凡塵和迦羅坐在一個賣煎餅的鋪子里,看著起早去趕集的熱鬧人群,凡塵突然低聲嘆道︰“趙國論富庶確是勝過了大秦,看這些百姓大都面露笑意,絕無做作之志,而是出自肺腑,趙國的掌權者功不可沒。兩國都在為即將而來的大戰作準備,此地平靜如常,大秦國內百姓卻怨聲載道,尚未開戰,秦軍已輸一籌。秦王此人只可為一地之霸主,想要稱雄天下還是略有不足啊。”

    迦羅向四處看了一眼,小聲道︰“師父,徒兒覺得有些不對,似有人在監視我們。”

    凡塵微笑道︰“你現在才發覺麼?從昨日起,至少有近百人在暗中跟蹤著,便是這小小的早點鋪子內也有十數人是為你我師徒而來。”

    凡塵聲音雖不響,但附近幾桌的人也听得清清楚楚,幾位大漢臉色一變,不由得站起身來後退到鋪子外凝神戒備。

    凡塵對他們並不理會,仍在慢條斯理地吃著早點。其實楚錚有一事搞錯了,西域佛門頗似今日的喇嘛,對葷腥並不十分忌諱,西域冬季寒冷之極,功力稍差之人不食用些牛羊肉食是很難抵御那股陰寒之氣的。

    迦羅也在暗聚功力以備不測,口中問道︰“師尊既已察覺,那為何不告訴徒兒,及早另想辦法。”

    凡塵道︰“這里終究是趙人的京城,無論你我怎樣喬裝打扮,也會被他們找到的。為師要找的那個少年家世顯赫,他住的上京楚府周圍防範嚴密之極,根本無法悄然接近,況且僅憑你我師徒想要掌握他的行蹤也是頗為困難,還不如顯露身份等他來找為師呢。”

    迦羅不解道︰“師父怎知這少年一定會來找我們?”

    凡塵淡淡說道︰“佛祖既然將龍象伏魔功授于了他,為師到了此地,他必會前來。”

    外面突然 嘯聲大作,幾個禁衛軍士策馬一路奔來,口中叫道︰“奉軍命此處三條大街盡數封鎖,閑雜人等快些離開,否則死傷勿論。”

    鋪子外那幾個大漢也沖里面叫道︰“里面的快些走開,官軍在此捉拿賊人,想保命的趕快走開。”

    上京城內百姓享慣了太平,幾時見過這般景象,聞言紛紛跑了出去,店鋪老板也顧不上收錢了,匆匆打了個包裹便向外跑去。

    那老板忽覺眼前一花,一個慈眉善目的老者攔在他面前,從懷中掏幾枚銅錢遞給他,微笑道︰“店家,這是老衲師徒的飯錢,請收好了。”

    店鋪老板驚疑不定,看了半天明白這老者並無惡意,接過錢撒腿便跑遠。

    凡塵將頭上假發與斗笠取下,坐下來搖頭笑道︰“為師侍奉佛祖幾十年了,還是第一次被人稱之為賊子。”

    迦羅道︰“師父在西域被尊稱為萬家生佛,不必將這些人的話放在心上。”迦羅說著往外看了看,發現那些禁衛軍和那幾個大漢消失得無影無蹤,整條大街上空蕩蕩竟已無一人,只有初冬的寒風低聲呼嘯著。

    凡塵突然合上雙目,說道︰“來了。”

    迦羅不解地問道︰“是誰?”

    凡塵道︰“那少年來了,不過還有一人。看來這少年對老衲戒意頗深,居然還帶了一位高手。”

    “大和尚好功夫,凝風辨神竟到了如此地步,葉某佩服。”鋪子外不知何時已站了兩人,為首的是個中年人,面容呆板,只是雙目英氣迫人,迦羅看了他一眼,竟不敢直視。

    凡塵的目光卻緊盯著站在那中年人身後的少年,緩緩問道︰“你便是楚錚?”

    楚錚走近這家鋪子時就已覺得渾身氣血翻涌,龍象伏魔功在體內歡快流動,似听到里面有人在召喚它一般。看著這須眉皆白的老者,楚錚竟覺得有種親切之意,恭恭敬敬地施禮道︰“晚輩楚錚參見大師。”

    凡塵點點頭,道︰“老衲受你一禮倒也應該,楚錚,你走近一些。”

    楚錚毫不猶豫地往前走了兩步,趙茗在一旁也未阻攔,似他們這等高手,絕不屑于用計來欺騙對手。

    凡塵右掌虛按在空中,楚錚頓時覺得一股暖意將自己包住,舒坦之極。

    凡塵收回了手,臉露贊嘆之色,道︰“果然如此,楚錚,你天縱其才,體內龍象伏魔功已至第五屋,不消三年便可踏入第六層境界,此功自創世以來,從未有過進境如你這般快速者。老衲問你,願不願隨我回西域?”

    趙茗冷笑道︰“大和尚,楚錚乃是我大趙將官,你若想將他帶走,先過了葉某這一關再說。”

    凡塵微笑道︰“這位女施主想必就是當代葉門之主了。”

    趙茗也不驚訝,冷聲道︰“正是。”

    凡塵合什道︰“女施主,我佛眼中世人何嘗有趙秦之分,楚錚與佛有緣,他若是參透了自然會隨老衲去,若他紅塵俗事未了,老衲也不勉強。”

    凡塵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趙茗哼了一聲,對楚錚問道︰“你願不願隨這大和尚去念經誦佛?”

    楚錚向凡塵施禮道︰“晚輩請問大師,何為佛?”

    凡塵微微一愣,道︰“佛曰,佛乃大覺者。覺有覺察、覺悟之二義,覺察煩惱使不為害,覺知諸法之事理,而了了分明者,是為佛。”

    楚錚又道︰“再問大師,何處是佛?”

    凡塵高誦佛號︰“百千法門,同歸方寸,我佛無處不在。”

    楚錚笑道︰“既然我佛無處不在,萬千世界何處非靈山,大師為何還要讓晚輩隨大師去呢?只要晚輩心中有佛,時刻皆在修行,為何非拘于靈山一境呢?”

    凡塵盯著楚錚看了半天,說道︰“楚錚,你悟性驚人,如此年紀便能說出這番至真佛理,實讓老衲訝然,但此言真是出于你真心嗎?”

    楚錚正想再胡扯,忽覺從凡塵身上傳來一股極大的壓力,謊言居然說不出口來︰“我……我……”

    趙茗一掌拍向凡塵,喝道︰“好霸道的和尚。”

    凡塵並不躲閃,袍袖無風自起,只听撲的一聲輕響,楚錚和迦羅登時後退數步,趙茗則以足尖點地在原地轉了兩圈,而凡塵法袍袖上卻裂了道口子。

    凡塵搖了搖嘆道︰“楚錚,你終究仍是塵緣未了,罷了罷了,老衲若強行請你去靈山,反倒把你的悟性全磨盡了,看來只有在紅塵中讓你自己參悟後,自然會皈依我佛。”

    “迦羅,走吧。”

    趙茗身形一閃攔住了凡塵師徒的去路,道︰“大和尚不遠千里來我大趙,葉某若不領教一下佛門絕學,豈不遺憾終生。”

    凡塵合什道︰“我佛門中人習武只為強身健體,除魔衛道,從不與人起意氣之爭。”

    趙茗道︰“大和尚既然不想出手,葉某也不勉強,但請大師留在大趙吧,葉某願劃出一座名山供大師參禪打坐。”

    忽听一人冷冷說道︰“故老傳聞,當年的葉門始祖便是以鋒芒畢露、蠻不講理聞名,可沒想到這門風居然延續到了今日。”

    迦羅不由得一聲輕呼︰“刑門主。”

    趙茗緩緩轉過身,只一個黑袍人靜靜地站在店鋪外,不由得心中驚駭,她向來自視甚高,沒想到此人到了門外自己卻仍未察覺。

    趙茗長吸了口氣︰“刑無舫?”

    刑無舫並不答話,沖屋內的凡塵微微抱拳。凡塵合什還禮,心中迷惑不解,他來這里作甚?

    楚錚湊到趙茗身邊說道︰“長公主,怎麼一下來了兩位天道高手,要不下官招呼外面的禁衛軍進來?”

    趙茗反而被楚錚一言激起了心中的傲氣,揚眉說道︰“好,今日葉某同時領教一下佛魔二門的絕學。”

    刑無舫冷笑道︰“同時領教?你把我刑無舫當成什麼人了,既然你與凡塵大師約戰在先,本座在一旁觀戰便是。”

    趙茗哼了一聲,方才那話也只是說說而已,真這兩人一起上自己只有返身走人的份兒。不過她天性好武,在趙國又找不到對手,今日踫到與自己實力相當的對手著實有些技癢,便上前一步對凡塵說道︰“大和尚,請。”

    凡塵仍想推托,刑無舫臉色一沉,道︰“大師,難道你已忘了皇上之命,想要就此回大秦嗎?”

    凡塵心中更是疑惑,魔門一向對秦王之命陽奉陰違,今日這刑無舫是怎麼了,若不是他曾與這魔門之主交手過多次,對他極為熟悉,他真要懷疑這刑無舫是不是別人冒充的了。

    趙茗雙手在胸前一合,並指如劍,道︰“葉某失禮了。”說完,雙指直刺向凡塵眉心。

    凡塵明白此戰已是難免,不由得嘆了口氣,只好凝神應戰。

    楚錚在旁邊看得兩眼眨都不眨,凡塵在龍象伏魔功上浸淫數十年,已到了第八重的境界,一招一式使出來沉凝如山,任憑趙茗萬千變化,始終近不得凡塵身邊。

    楚錚看了一會兒突然明白過來,這大和尚是在故意指點自己,難怪他只守不攻,趙茗幾次故意露個破綻,凡塵卻視而不見,只是將那八式龍象伏魔功翻來覆去地使著。楚錚直看得如痴似醉,他以前所練的龍象伏魔功只靠自己摸索,吳安然根本無法給予他什麼指點,與人動手只靠一股蠻勁與人硬拼死扛,吳安然雖已無法擊敗他,那是因為楚錚對他的武功太熟悉了,閉了眼楮都知道他下一招會使什麼。若換成赫連雪等人,楚錚在拼內功上不會吃虧,但真若動起來只有防守保命的份兒。

    凡塵估計楚錚已經看得差不多了,突然一聲大喝︰“龍為攻,象為守,龍象同出,剛柔並濟,攻守兼顧。”說完,雙臂一振,剛剛只為防守的那八式動作不變,但卻竟全轉為攻勢,將趙茗逼得連連後退。

    楚錚喃喃道︰“原來這幾招還可以這樣用的。”心下恨不得自己化身凡塵,痛揍趙茗這老姑婆。

    趙茗雖連著後退好幾步,但卻絲毫不亂,很快化解了凡塵的攻勢,重新穩住了陣腳。凡塵拳勢雖如驚濤駭浪般猛烈,但趙茗如一葉扁舟隨浪起伏,攻守自如,與凡塵斗個旗鼓相當。

    刑無舫突然輕咳一聲,楚錚驀然驚覺,兩人相視一眼,不為人所察地點點頭。一旁的迦羅雙拳緊握看著自己的師父,絲毫沒注意到另兩人間有何貓膩。

    凡塵雙拳成天地之橋,將趙茗大半身都籠于拳勢之下,趙茗見無處避讓,一掌迎向凡塵左拳,一沾即收借力向後飄去。

    刑無舫突然身形一動,已到趙茗身後,獰聲道︰“百年宿怨此掌了結。”雙掌忽變得晶瑩剔透,直拍向趙茗背心。

    趙茗沒想到這堂堂魔門之主竟會如此卑鄙,等到覺察已是躲閃不及,只好運起全身功力集于背準備硬挨這一掌。

    卻听楚錚一聲大喝︰“長公主小心。”話音未落,楚錚也已來到趙茗身後,勉強擋開刑無舫一掌,眼見另一掌無法無法擋開,楚錚突然撲到趙茗背上,結結實實替她挨了一掌。

    楚錚一聲慘叫,趙茗只覺頸後濕熱,伸手一摸,原來是楚錚一口鮮血已噴到了她身上。

    趙茗突感憤怒之極,渾然不顧身前凡塵來拳,轉身扶住楚錚,一手抽出腰間短劍,沒頭沒腦地向刑無舫劈去。

    凡塵硬生生地收住拳勢,怒道︰“刑門主,你這是何意?”

    刑無舫閃開趙茗短劍,冷冷說道︰“中原四國皇家背後都有一位天道高手支持,本座殺她也是為大秦著想。”

    趙茗眼中似要噴出火來,咬牙道︰“無恥!”

    楚錚靠在趙茗肩膀之上,身子突然一顫,斷斷續續地說道︰“冷,好冷啊。”

    趙茗將他摟住道︰“你中的是魔門的冰魄神……冰魄魔掌,千萬要支持住,趕快運功療傷。”

    凡塵走到二人面前,道︰“冰魄神掌乃天下至寒的武功,女施主快帶楚錚離開此地為他療傷,老衲為你們攔住刑無舫。”

    趙茗看了一眼楚錚,只見他臉色慘白,雙唇如結了層冰霜一般,知道確是耽擱不得,便向凡塵微微施禮︰“多謝凡塵大師。”

    趙茗帶著楚錚走後,凡塵拉開架式等了半天也不見刑無舫有何動作,不由得道︰“刑門主……”

    刑無舫淡淡說道︰“大和尚既然要攔本座,本座還是省點力氣不去追了。”

    凡塵吸了口氣道︰“刑門主,以你的身份為何做出如此卑劣之事?”

    刑無舫道︰“其中原因本座方才已經說了,倒是大和尚你突然倒戈相向,本座看你回去後如何面對皇上。趙軍快來了,本座先走一步。”

    凡塵微一凝神,果然听到了趙軍喊殺之聲,他不想多傷性命,只好說道︰“迦羅,走吧。”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8:34

大展宏圖 第二十四章 弄巧成拙

楚錚此時難受之極,刑無舫那掌確實打得有點重,但也怪不得別人,是楚錚自己要求刑無舫如此做的。前世商場上有句話,既然無法打敗對手,那就加入對手,楚錚對趙茗也是無計可施,但至少可設法取信于她,便想出了這條苦肉計。刑無舫原本自重身份,不屑于做偷襲之事,楚錚巧舌如簧,說道既然刑門主無傷趙茗之心,那在她背後出手自然也不能叫做偷襲了,既然不是偷襲,出手自然也就沒關系了,或者換種說法就是當趙茗不存在,你刑門主輕出一掌打我一下,與趙茗根本沒有任何關系。

    刑無舫並不知後世會有一門學說叫哲學,楚錚上大學時對此道頗為精通,轉換概念耍起來得心應手。刑無舫想想楚錚說得確實在理,但仔細想想又大有問題,楚錚又勸道他若在凡塵面前出手更顯得他是真心為西秦效命,以後返回秦時魔門可多博得秦王一些信任,刑無舫考慮再三總算勉強同意了此事。按原計劃楚錚是準備自己受傷後馬上招呼禁衛軍來的,讓刑無舫乘亂逃脫,但沒想凡塵卻挺身而出維護正義,不過這也無礙大事。

    不過此時讓楚錚最為難受的倒並不是身上的傷勢,趙茗武功雖高卻並未經歷過什麼大風浪,見楚錚受傷便把他抱在懷中急著想趕回太平宮為他療傷,渾然沒有注意到男女有別。楚錚稍一動彈就踫到兩團軟綿綿的東東,嚇得他心中直念阿米豆腐,心之誠連凡塵都未必能及,生怕趙茗突然發飆。

    萬幸趙茗此時心急救人,竟絲毫未感覺到。楚錚漸漸平靜下來,突然又覺得幾分慚愧,心中暗道︰父親,孩兒絕對不是存心佔這位阿姨便宜的。

    楚錚在趙茗懷中越來越別扭,渾身僵硬實在撐不住了,只好稍稍動了下。趙茗立刻察覺到了,道︰“楚錚,你覺得怎樣?”

    楚錚虛弱地說道︰“冷,我只覺得好冷。長公主,送下官回楚府吧,師父那里有不少療傷的藥。”

    趙茗斷然道︰“你師門之藥如何能與我葉門靈藥相提並論,本宮帶你回太平宮。”

    楚錚暗暗叫苦,他懷中有一枚刑無舫給他的專治冰魄神掌之傷配制的丹藥,刑無舫說過兩個時辰內服下便可祛盡內腑寒氣,沒想到趙茗竟要帶自己回太平宮,皇宮離此地甚遠,到時趙茗若是再一直陪在自己身邊怎麼辦?兩個時辰外再服下此丹會有什麼後果刑無舫可未曾說過。

    但形勢不由他做主,趙茗心急救人,也不顧驚世駭俗大白天就縱身上房,踩著人家屋頂抄近路往皇宮奔去,只听一路上尖叫聲、罵聲、抓賊聲一片。

    走了沒多久,皇宮明黃色的高牆已是清晰可見,但趙茗並未從宮門進入,反而走進了一家大戶宅院,院中零星有幾個僕人正在清掃著院中落葉,見趙茗進來了紛紛躬身行禮。趙茗無暇理會,抱著楚錚直入內院。

    走進一間似是女眷的臥室,趙茗猶豫了下,這里是皇宮通向外部的一條密道,宮內除了自己和皇兄外,連趙敏都不知曉。她原本想點了楚錚穴道,但低頭看了看楚錚,只見這少年臉色慘白,睜著一雙烏溜溜的眼楮好奇地看著自己,不由得一陣心軟,他已經身負重傷,再點他穴道恐怕對身體有害,便說道︰“楚錚,此處有條通往皇宮秘道,極為機密,你絕不可告于任何人知曉。”

    楚錚牙關顫抖,道︰“那下官合上眼楮便是了。”

    趙茗道︰“以你的武功,听在耳中與看在眼里沒什麼區別,不必多此一舉。”說完,抱著楚錚躺到了屋內那張大床上。

    楚錚聞到一股淡淡的脂粉味,這床顯然時常有人睡的,不由得有些奇怪,若是趙茗半夜出宮這里睡著的人怎麼辦,莫非此地是趙茗的另一居處?

    楚錚突然心中惡笑,若說大趙國長公主與楚家五公子同床共枕過,這世間恐怕沒幾人會相信吧。

    趙茗不知楚錚傷成這樣了心中仍轉著齷齪念頭,伸手在床內側某處按了一下,只听一陣卡卡聲,整張床鋪慢慢地沉了下去。約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楚錚感到微微一震,已是到了底處。

    又走了不久,趙茗打開一扇暗門,楚錚只覺眼前一亮,四下看了看,覺得頗為眼熟,原來已到了太平宮內大殿。

    趙茗曲指一彈旁邊掛著的一個銅鈴,一個勁裝宮女走了進來,見趙茗懷中抱中一個少年不由得一愣,仔細一看居然還是認得的,這不是敏公主的心上人嗎?

    宮女心里驚奇無比,但不敢出言相問,躬身道︰“公主有何吩咐?”

    趙茗面若寒霜,道︰“傳本宮旨意,命御醫房總管包德生、御膳房總管胡有林、大內總管連奇,還有長清宮的太監趙世明速到太平宮。”

    宮女應了聲是,轉身出去了。

    楚錚暗想,這四人應該就是傳聞中的宮內四聖衛了。

    趙茗憂心楚錚傷勢,抱著他進了一間屋子,只見里面空蕩蕩的,除了一張硬木床和一個梳裝台外並無其他雜物。趙茗將楚錚置于床上,手搭脈門凝神為他檢察傷勢。

    良久趙茗睜開眼楮,寬慰地說道︰“還好,你的內功底子深厚,這一掌要不了你的命,最多修養個把月便可恢復如初了。”

    楚錚暗想那是當然了,刑無舫也是反復試過他的內功才決定那掌出多大力的。楚錚仍惦記著懷中那枚丹藥,掙扎著說道︰“多謝長公主,小臣自己在此療傷便可。”

    趙茗扶他坐了起來,道︰“本宮先幫你將體內寒氣驅逐出去,內腑之傷當然還是要靠你自己了。”說完盤腿坐到楚錚身後,道︰“聚神凝氣,意守丹田,千萬不可分神。”

    楚錚無奈之下只好閉上雙眼,集中精力配合趙敏療傷。

    不知過了多久,趙茗有些疲倦地說道︰“好了,你自己打坐吧,本宮還有事要辦。”

    趙茗下了床,將腰間短劍掛到牆壁上,回首道︰“過會兒本宮讓宮女給你送些藥過來,紅色的丹丸先吃兩粒,綠色的等你打坐完後再吃,切不可混淆了。”

    楚錚也覺得不再像剛剛那般寒冷難耐了,恭聲說道︰“多謝長公主。”

    趙茗道︰“應是本宮謝你才是,刑無舫那掌若是真打在本宮身上,本宮今日恐怕有大難了。”

    楚錚干笑道︰“凡塵大師倒是個真正慈悲為懷之人,他應該會攔下刑無舫的。”

    趙茗道︰“那也未必,凡塵其實是對你比較看重,見你受了傷才攔下刑無舫,若是本宮受了傷,刑無舫又搬出秦王之命,凡塵說不定……”趙茗想了想,有些不寒而栗。

    趙茗忽然問道︰“楚錚,你為何要救本宮?”

    楚錚道︰“下官身為大趙之臣,長公主有難自當舍身相救。”

    趙茗緊盯著他,似要看入他內心深處,楚錚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避也不避。趙茗有些迷惑,難道自己以前真看錯他了?

    趙茗出去後,楚錚毫不客氣地將床上的被褥拿過來墊在自己身後,看了看這屋內真是簡陋之極,哪像個一國公主住的地方,難道趙茗這老女人有自虐的傾向?

    楚錚突然抽了抽鼻子,將身後被褥拉過來聞了聞,沒錯,與方才入宮密道那張床上氣味一模一樣。

    楚錚依稀記得鷹堂秘報中曾提起過,皇宮外不遠有一套宅子是原大趙開國九大世家中謝家的府第,謝家沒落後曾空了相當一段時日,二十年前才有戶人家搬了進去,但這戶人家頗為神秘,既不是朝中官員也不是有名的世族,平日大都府門緊閉,除了一些下人出府采辦些食物甚少有人進出,而且這二十年來從未換過奴婢,鷹堂想在內安插人手也根本無計可施。

    現在想來楚錚有些明白了,那戶人家原來是趙茗所住,里面的奴婢原本就是宮中之人,當然不需從外邊更換。看看這間簡陋的屋子,再回想起方才那間富麗堂皇的閨房,楚錚有些發寒,這長公主恐怕有雙重性格,在宮內過著苦行者的生活,在宮外享受的卻是大小姐的日子。

    皇室中人果然大都有些變態啊,也就趙敏正常一些了。楚錚搖了搖頭,從懷中取出刑無舫所給的丹藥服了下去。

    不料此藥剛一下肚,便覺腹中如火燒一般,疼痛如絞。楚錚捂著肚子,渾身冷汗淋灕,暗罵道︰媽的,這怎麼回事,難道已過了兩個時辰了嗎?

    卻不知刑無舫所給的這粒丹藥是專門針對中了冰魄神掌的人而制,里面成分全是極熱極毒之物。刑無舫那一掌本已手下留情,趙茗又將楚錚體內的寒氣驅祛了大半,此時服下此丹,他體內又無多少寒氣壓制這極熱之氣,等于是服毒自殺一般。楚錚若是功力盡在,這點毒物倒也不在話下,可他身負重傷,根本無法凝聚內息,只得任由熱毒在體內肆虐。

    楚錚強撐了片刻,終于支撐不住了,只覺得腦中“轟”的一聲便暈了過去,臨暈前居然還想起了一句詩︰

    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趙茗回到大殿時,大內總管連奇等四人已經到了,見趙茗出來,四人齊躬身道︰“參見長公主。”

    趙茗冷聲道︰“從今日起,你們四人除當日輪值的留在宮中,其余三人都隨本宮外出尋找魔教賊子下落。”

    四人皆是一愣,連奇問道︰“長公主,西域魔門又重入中原了?”

    趙茗咬牙道︰“不錯,本宮今日還見到了魔門門主刑無舫,還差點兒傷于他手下,幸得楚名棠之子舍命相救。”這四人說起來都是葉門外堂傳人,趙茗與之也有師兄妹之誼,所以並不隱瞞。

    連奇迷惑道︰“楚家出自魔門,楚名棠之子怎麼會救長公主?”

    趙茗把今日之事說了一遍,道︰“此事已是兩百年前的事了,楚家自歸順我大趙以來,與魔門不再有聯系,連接任寧大先生魔門門主之位的辛南方也不知此事。那楚名棠又是楚家旁系出身,對此事也不甚了解,當年楚琳也是從本宮口中才知此事。”

    一個宮女突然從殿後奔出,道︰“啟稟長公主,楚公子又暈過去了。”

    趙茗騰地站了起來,對殿下四人道︰“你們隨本宮來。”

    到了趙茗居室,只見楚錚躺在趙茗床上滿臉通紅,口吐白沫。連奇等四人相互看了一眼,心中均感到詫異,長公主怎麼把一個少年置于她床上?

    “奇怪,他明明中的是刑無舫的冰魄掌,怎麼如今體內竟有股熱毒之氣,”趙茗收回了手,百思不解。

    四聖衛中年紀最大的包德生說道︰“這冰魄神掌乃魔門絕學,故老相傳,此掌練到至深處寒熱並濟,中者無救,莫非刑無舫的冰魄掌也已到了這般境界?”

    胡有林憂道︰“若真如此,這刑無舫倒是魔門繼當年寧大先生後又一曠世奇才了。”

    趙茗不耐煩地說道︰“刑無舫武功如何本宮遲早要領教,先不談此事。包德生,你可知楚錚之傷可有辦法醫治?”

    包德生皺眉想了半天,道︰“本門的回天鼎或許可以一試。”

    胡有林道︰“這如何使得,回天鼎專為我葉門門主所用,其所需藥材極為珍貴,數十年時間都未必能收集全,如今僅余一爐,怎可浪費在這小子身上。”

    趙茗斷然道︰“好,就用回天鼎,你們四人將那回天鼎取來。”

    連奇躬身道︰“請長公主三思,西域魔門既然重返中原,刑無舫武功又是如此之高,回天鼎不可輕易使用,還是留下以備急需吧。”

    趙茗輕嘆道︰“這少年是敏兒的心上人,他若是死了,敏兒今生都會怨我這做姑姑的。本宮意已決,你們不必多言。”

    連奇見無法勸動趙茗,便道︰“回天鼎還需一個內力深厚之人輔助,就由小人出手吧。”他心中打定主意,到時偷偷震斷楚錚心脈,自己最多擔個救治不力之名,對外宣稱楚錚因救長公主而亡,楚名棠也無話可說,還可為儲君除去一個心腹大患。

    趙茗道︰“不用,你們出自葉門旁枝,回天鼎的使用心法只知其中一部分,還是本宮來吧。”她倒並未猜到連奇的心思,只是這四聖衛都是身體殘缺的太監,所練武功已有部分入魔道,趙茗只是心中有些不放心而已。

    連奇知道趙茗向來剛愎自用听不得勸,只好暗自搖頭。

    楚錚迷迷糊糊地醒轉過來,朦朧中只覺得異香撲鼻,不覺呻吟了一聲,自己還沒死嗎?

    忽听趙茗的聲音在身後說道︰“不要亂動,以無為之心迎有形之力。”

    又是這老姑婆救我了?楚錚感到幾股溫暖的氣流自背部和四肢涌入,游遍全身,只感舒服之極,連受傷的內腑間也不再有陣痛感。

    “很好,將丹田之氣散于四肢。”趙茗又說道。

    感覺到楚錚已依她的話做了,趙茗扶住楚錚肩膀將他轉了過來。

    楚錚听到耳邊嘩嘩的聲音,這才感覺到自己是泡在水中,還裸著半身,不由得睜開了眼楮。

    “啊……”

    楚錚突然一聲大叫,只見趙茗發髻高聳,香肩裸露,胸前用紅色的圍布圍住,再往下看便因水面上浮著不少藥材看不清了。

    趙茗被他叫聲嚇了一跳︰“你瞎叫什麼?”見楚錚直勾勾地看著自己,趙茗一低頭,頓時臉色通紅,她沒想到楚錚會這麼快醒來,方才心急救人,因要泡在水中便把外衣褪去了,並未顧及男女之別,而且這十幾年來趙茗醉心習武也從未去想過那方面的事。

    趙茗強自鎮定道︰“有什麼大驚小怪的。以後敏兒嫁于你,你也是要叫本宮姑姑的,這回天鼎乃我葉門至寶,只差最後一步便大功告成了,快閉上眼楮,抱守元一,凝定心神。”

    楚錚緊緊地閉上雙眼,卻等了半天也沒動靜。楚錚正感奇怪,忽然一對溫軟的臂膀摟住他的脖子,雙掌按住他背後兩處大穴,兩只玉足搭在楚錚腳腕側,兩人身體貼到了一起,一張櫻唇幾乎湊到他的耳垂上,只听趙茗輕聲說道︰“像剛才一般以無為心迎有形之力。”說完,楚錚覺得幾股內息如剛才一樣涌入了體內。

    但畢竟已經不同了,剛才楚錚是昏迷不醒,趙茗則是心無旁鶩,當然一切順利,如今不但楚錚有些心猿意馬,趙茗也無法像方才那般平靜,而且此時兩人成交頸之勢,連對方呼吸聲、心跳聲都听得清清楚楚。趙茗心中暗暗後悔,將這小子擊昏才對。

    但此時又不好停下來,趙茗只好強攝心神,緩緩將內息送入楚錚體內。

    一根趙茗的頭發偏巧不巧地有少許伸到楚錚鼻內,楚錚忍了半天實在忍不住了,脖子微微往後一仰,左臉登時與趙茗的臉頰貼到了一處,兩人身軀同時一震,從趙茗體內傳來的內息也突然變得雜亂無章,直讓楚錚氣急胸悶。

    趙茗咬牙問道︰“你在干嗎?”

    楚錚吱唔道︰“頭發,你的頭發進我鼻子里了。”

    趙茗惱道︰“你事情怎麼這麼多……”語聲一頓,趙茗突然感覺到楚錚腹下有一物慢慢膨脹起來,漸漸頂住了自己。

    如電光石火般,趙茗忽然想起了當年母親在自己成年時曾說過的一些男女之事,頓時羞憤之極,猛得將楚錚推開,喝道︰“去死吧!”一縱身便從回天鼎中躍了出去。

    楚錚被她一推在水中打了好幾個滾,幸虧是在水里啊,不然撞到鼎壁上小命未必就能保全了。楚錚抹了抹臉上水滴,心中多少覺得有些冤枉,這是本能啊,本能知道嗎,能全怪我嗎?

    屋內一片寂靜,楚錚也不敢作聲。良久才听趙茗冷冷說道︰“穿上衣物,自己爬出來。”

    楚錚內傷未愈,渾身酸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從回天鼎內爬出,取過放在一邊的衣物,回頭瞥了一眼,只見這回天鼎高約二丈多,由精銅所鑄,除了皇家真還沒什麼人能用得起。

    楚錚將衣物穿好,戰戰兢兢地走到趙茗面前,暗想這回可真大條了。

    趙茗低頭沉默了半天,從牙縫里擠出一字︰“滾!”

    楚錚愕然,這麼容易?

    趙茗猛抬頭,眸中精光四射︰“滾回你的楚府去,今日之事若是透露半字,本宮定讓你生不如死。”

    楚錚如遇大赦,連“告退”二字也不說了,快步走出太平宮,長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這世界是多麼美好啊。

    踏青園的廚房里,甦巧彤和柳輕如忙得不亦樂乎,紫娟、翠苓還有小月這三個丫頭也是額頭微汗。

    紫娟吁了口氣,道︰“難怪甦姑娘所做的菜肴如此美味,原來要花費這麼多時間準備。”

    甦巧彤道︰“是啊,做菜當然要費心思了,有時放調料的順序也不能顛倒了。比如說這鹽,無鹽菜則淡而無味,但終究放多少頗有講究,一桌飯頭幾個菜可略多一些,越往後越要清淡,如果有十幾道菜的話,最後一個湯幾乎可以不用放鹽了。”

    這番道理柳輕如也是聞所未聞,不禁問道︰“這是為何?”

    甦巧彤道︰“一個人對鹽的需求量是有一個上限的,前幾道菜吃過了,體內對鹽的需求便逐步下降,後面的菜如果仍放入先前分量的鹽,吃的人便會覺得有些咸了,柳姐姐若是有空不妨試一下。”

    翠苓拍手道︰“今天就試試,老夫人昨日嘗過甦姑娘的手藝後,一大早就命春梅姐傳過話來,今日仍在踏青園用餐。對了,少爺不知是否回來?”

    柳輕如有些擔憂地說道︰“他呀,又出去打打殺殺了,也不知午時前是否能回來。”

    一旁的趙敏說道︰“柳姐姐放心吧,有我姑姑在,他不會有事的。”

    甦巧彤輕笑道︰“他若是不回來,只能算他沒口福了。”

    翠苓笑道︰“甦姑娘,未必吧,往後日子長著呢,公子定會吃遍姑娘的所有菜式。”明眼人都已看出,楚名棠夫婦對甦巧彤甚是滿意,若無意外,她嫁入楚府已是遲早的事。

    甦巧彤笑罵道︰“好個翠苓,居然取笑起我來了。”

    趙敏羨慕地看了一眼擺在案上的各樣菜式,道︰“甦姑娘心靈手巧,著實叫人嘆服。楚大人曾說宮中御廚也遜姑娘三分,依我看,那些御廚連甦姑娘三分的本事都沒有。”

    甦巧彤笑道︰“公主過獎了,其實小女子認為做菜最重要的就是原料是否新鮮上乘,小女子現在能翻制這些花樣,等寒冬一至,再無新鮮時蔬,小女子便也束手無策了。至于其制作之道反而是雕蟲小技,公主若是真想學,其實也是很容易上手。”

    趙敏有些感興趣︰“甦姑娘可願教我?”

    甦巧彤道︰“今日是來不及了,老夫人還要過來用餐,不過來日方長嘛,公主,是也不是?”

    趙敏微微一笑,道︰“的確,是來日方長。”甦巧彤話中有話,趙敏如何听不出來,只是她也認了,畢竟在楚錚心目中自己的地位恐怕還不及這兩個女子。

    小月突然急匆匆地跑了進來,道︰“不好了,楚公子受了重傷,被宮里人抬回來了。”

    “ 當”一聲,柳輕如手中一碗落到了地上。趙敏急道︰“楚錚受傷了?傷得重不重?”

    小月道︰“小婢不知,只是公子臉色發白,听說是琳妃娘娘命人將他送回府的。”

    甦巧彤最冷靜,道︰“柳姐姐,公主,先不要著急,我們去看了楚公子再說。”

    葉門的回天鼎確是天下至寶,只可惜楚錚自做孽無福享用到最後,趙茗憤然將他推開時正是處于關鍵時刻,雖說體內寒氣和熱毒已經排出體內,但所受的內傷卻反加重少許。楚錚出了太平宮,當時心情舒暢,但走了一段路後便覺得渾身酸軟,兩眼直冒金星,趕緊拐到姑姑楚琳的鳳鳴宮內,楚琳心急如焚,立刻找太醫來為他診治,確認楚錚無性命之憂,才命人將他送回楚府。

    楚夫人聞訊也趕了過來,听聞自己兒子是從宮里被人抬回來的,頓時臉色大變,狠狠地瞪了趙敏一眼,道︰“又是你姑姑做的好事吧。”

    趙敏急著辯解道︰“夫人,姑姑對楚錚早已摒棄前嫌,又怎麼會對他下手?”

    楚夫人冷哼道︰“難道宮內還有人膽敢這般對待我家錚兒?”

    楚錚勉強搖頭道︰“娘,此事的確非長公主所為。孩兒是與外人交手時被人打傷的,是長公主救了孩兒。”回天鼎內荒唐事一出,楚錚連勇救長公主的大功也不想要了,反正只要兩人彼此心里清楚就行了,希望趙茗能看在自己一番苦勞的份兒上不要過分為難自己就謝天謝地了。

    楚夫人有些不信,道︰“她既然帶你到宮中醫治,怎麼會是你姑姑派人將你送回來了?還有,你這副樣子也算是醫治過了?”

    楚錚道︰“孩兒先前非但受傷,而且中了劇毒,幸得長公主相助才將體內之毒驅出,至于內傷自然要孩兒自己調理,娘你就別問了。”

    楚夫人沒好氣地說道︰“反正你每次到宮內都要惹出些事來,沒幾次平安回來過。都這麼大了也不知自愛,與人動手之事還你親自為之,你那群屬下養來干什麼的。”

    楚錚忽覺得有些胸悶,不由得咳嗽了幾聲,楚夫人見了忙道︰“好了好了,先進屋休息吧。”

    楚錚被幾女扶到床上,道︰“輕如姐,麻煩你將我書房內左書櫃中的幾包藥煎一下,這是師父上次留下來的,四碗水煎成一碗。”

    柳輕如道︰“好,妾身這就去。”

    趙敏也道︰“我去幫輕如姐,楚錚,你好好歇息。”

    兩女走後,楚錚看了看楚夫人,又望望甦巧彤,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楚夫人笑罵道︰“也罷也罷,娘這就出去,巧彤,你陪著錚兒吧。”

    楚錚笑道︰“娘不必擔心,不消半月孩兒便可起床走動了。”

    楚夫人道︰“為娘才不擔心呢,算命的道士說過了,你這一輩子雖有些災禍,但始終福大命大,兒時是這般,三年前也是這般,只是以後還需小心些。”說完便走出屋去,順手帶上了房門。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8:35

大展宏圖 第二十五章 大德高僧

甦巧彤听著楚夫人走遠了,道︰“你有話要與我說?”

    楚錚道︰“是啊,只有與你在一起才可以暢所欲言。”

    甦巧彤輕嘆道︰“你受了這麼重的傷,後天皇上就要出城大獵了,那麼多事情你如何去辦啊。”

    楚錚也長嘆了口氣,道︰“弄巧成拙啊,巧彤,經過此事我領悟了許多,就是一個人不要太自作聰明,所制定的計策環環相扣,自以為高明無比,已將一切掌握手中,卻不知只要其中一環出錯便全盤皆輸。記得父親曾說過我急功近利之心太重,喜歡投機取巧,卻不知那奇詭之道通常是弱者不得已而為之的手段,但也不可常用,現在回想起來真是字字珠璣,真正的王者之道乃是以堂堂正正之師,不戰而屈人之兵,我還是差遠了。”

    甦巧彤笑道︰“沒想到你吃了一次虧,居然能悟出這麼多道理,倒也不冤了。我倒有些好奇了,什麼人使你弄巧成拙,傷成這樣?”

    楚錚嘆道︰“不是人,是天意,不可說,不可說。”

    甦巧彤反倒愈加有興趣了,道“說來听听嘛。”

    楚錚閉上嘴巴,一個字也不吭。

    甦巧彤兩指掐住楚錚虎口一丁點肉皮,冷笑道︰“到底是招還是不招?”

    楚錚搖頭道︰“寧死不屈。”

    甦巧彤作勢欲掐,楚錚飛快地點上自己左腕的穴道,說道︰“掐吧,反正也不疼了,如果見血了看你怎麼跟娘和輕如姐交代。”

    甦巧彤失笑道︰“你還真是個無賴,好,你若不說,我寧願將今日煮的飯菜都倒了也不給你吃,想想看哦,里面定有你前世喜歡吃的。”

    楚錚笑道︰“我不怕,有娘和輕如姐在,你不敢的。”

    甦巧彤沒轍了,只好軟言道︰“你說嘛,人家真的很想听。”

    楚錚仍搖頭道︰“這是我生平一大糗事,是要帶到墳墓里去的。”

    甦巧彤想了想道︰“這樣吧,如果你說了,人家就給你親一下。”

    楚錚反問道︰“是不是法式深吻?”

    甦巧彤臉一紅,但實在按捺不好奇心,心想先騙他說出來再說,便點了點頭。

    楚錚看著甦巧彤如花的笑靨,不覺有些心動,但又一想如果趙茗知道自己將回天鼎之事告訴了別人,就算上天入地也會來追殺自己,何況甦巧彤遲早屬于自己,忍耐一段時日又何妨,便仍堅定地搖了搖頭。

    甦巧彤見自己都出賣色相了楚錚仍不說,心中氣惱,道︰“你不說,我自己來猜。今日你與長公主一同去見凡塵大師,其中詳情我雖不知,但肯定發生了打斗,可你身上之傷若是在那時所受,完全沒有理由隱瞞不說。後來你便隨著長公主去了宮里,隨後才又到你姑姑那邊,但那時你已身負重傷。看來其中關鍵便是在太平宮內,但長公主既然同意敏公主住到踏青園,想必至少已是默許了這門親事,沒有理由再對你痛下毒手,除非你大大得罪了她,可她武功又遠在你之上,你應該不會無故得罪她……啊,定是你見色起意,非禮了長公主。”

    楚錚登時目瞪口呆,怎麼真被她猜到了?

    甦巧彤方才最後一句其實只是玩笑話,可見楚錚這副模樣,不由得駭然失笑︰“不會吧,你真非禮了長公主?”

    楚錚連忙矢口否認,道︰“胡說八道,她多大年紀了,我會非禮母豬也不會非禮她。”

    甦巧彤見他氣急敗壞,心中反而有些信了,冷笑道︰“長公主又不老,至多四十來歲吧,你前世時就已有三十來歲,加上這十幾年,歲數恐怕不比她小。而且長公主武功那麼高,想必也是駐顏有術,看看敏公主的模樣,那長公主的相貌肯定也不會差。也許是她與凡塵大師交手時受了傷,你將她送回了太平宮,見她軟弱無力便有了禽獸想法欲非禮她,沒想到長公主仍有還手之力,奮力反抗將你打成重傷。我說的對吧,楚錚,想不到你竟是這種小人。”說完便轉身欲走。

    楚錚一把拉住她,道︰“巧彤,別走別走,我把實情告訴你便是。”這丫頭怎麼不去寫小說,這麼爛的劇情也想得出來,傳出去自己以後哪還有臉見人。

    甦巧彤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真是敬酒不吃罰酒,回首道︰“好,我看你怎麼解釋。”

    楚錚氣道︰“什麼解釋不解釋的,其實說起來這事真怨不得我。”

    甦巧彤听楚錚吱吱唔唔地將回天鼎內之事全交代了,笑得前仰後合,拭了拭淚道︰“確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不過老實說,當時你是不是對長公主動心了?”

    楚錚指天發誓︰“絕對沒有。”

    甦巧彤嗤之以鼻,道︰“若是沒有,怎麼會落到現在這般模樣?”

    楚錚耐心地解釋道︰“人與動物的差別就是在于能否控制自己的行為,我雖因本能反應沖動了一下,但並不代表我主觀上有這種願望……”

    甦巧彤忙道︰“得了得了,你與我說起話來怎麼總是一套套的,大學里你是學什麼的?”

    楚錚咳嗽一聲,道︰“哲學。”

    甦巧彤笑道︰“難怪,以後我不跟你斗嘴了,肯定不是你的對手。”見楚錚臉色不佳,便不再與他嬉鬧,替他將被子蓋好了。

    楚錚忽又道︰“此次真是吃一塹長一智,不過沒關系了,一人若不吸取教訓,那才叫無可救藥。巧彤你呢,轉世了這麼多年,有沒有受什麼挫折,總結了什麼經驗供我借鑒一下?”

    甦巧彤想了想,笑道︰“我此生最大挫折便是來到這趙國後遇見了你,便步步落後,招招被制,那段時日簡直了無生趣。”

    楚錚道︰“那不算,我只是湊巧而已。”

    甦巧彤搖頭道︰“敗了就是敗了,湊巧不是借口,若不是你我有層特殊的關系,我恐怕死得慘不堪言。回想起來,我確是有些自負了,你我雖說來自千年以後,但這世界上的才俊也許懂得比他們多,但與你父親和秦國的薛方仲等這時代的頂尖人物相比,差距是顯而易見的。”

    楚錚道︰“是啊。當年我與外公學習兵法時,對壘沙盤十戰九輸,一個月後才略有改觀。這對當時心比天高的我著實是個打擊。家父雖欲立我為楚府家主,但手中無軍權心中實在沒底,禁衛軍中職位雖高,但我手下也就兩千多人,不像在邊疆軍營,與我同級之人都可率數萬大軍了。此次皇上大獵之後,我準備暫時離開京城一段時間,巧彤,你也隨我一起去吧。”

    甦巧彤道︰“那柳姐姐和公主呢?”

    楚錚撓撓頭,道︰“她們若也想去,那就一起上路吧。”

    甦巧彤冷笑道︰“好啊,一路上還要左擁右抱,真是快活似神仙啊。”

    楚錚苦笑道︰“那也是不得已啊。”

    甦巧彤心知在此事上爭論並無意義,轉言而顧其他︰“離開京城你準備去哪里?”

    楚錚淡淡地說道︰“平原城和南線大營,那邊還有許多事待處理。”

    甦巧彤若有所悟,道︰“是為昌平王之子?”

    楚錚看了她一眼,道︰“還有我大哥。”

    甦巧彤奇道︰“你大哥?”她與楚錚相識時間畢竟尚短,楚錚和楚軒之爭還並不了解。

    楚錚道︰“此事還是以後對你說吧。我此次傷得頗重,這幾天你幫我拖住敏公主,除非得我允許,盡量不要讓她進此屋。”

    甦巧彤道︰“還是念念不忘對付儲君,剛剛還吃了次大虧,這等奇詭之計還是少用為好。”

    楚錚搖頭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你依我之言行便可。”

    甦巧彤見楚錚意已決,無奈地點頭道︰“好吧,你身上有傷,還是先休息吧。我去看看輕如姐和公主煎好藥沒有。”

    楚錚合上了雙眼,他其實已疲憊之極,不一會兒就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楚錚迷迷糊糊听見柳輕如在門外說道︰“公子身負重傷,這等事便不要再讓他操心了。”

    “可是公子吩咐過,西域佛門之事時刻向他稟報,小人不敢違命。”正是歐陽枝敏的聲音。

    楚錚看了看,屋外已是漆黑一片,歐陽這麼急著找自己定有要事,便提聲說道︰“輕如姐,讓歐陽進來吧。”

    柳輕如無奈,只好讓歐陽枝敏進屋。

    歐陽枝敏施禮道︰“啟稟公子,那兩個西域佛門中人已被禁衛軍包圍在一間廢屋中,已是無路可逃。”

    楚錚一驚,登時坐了起來,道︰“怎麼會這樣?是何人下的軍令?”

    歐陽枝敏道︰“是奉了宮中的旨意,禁衛軍不敢有違。此番宮中動用了眾多高手,連大內總管連奇也在其中。”

    楚錚斷然道︰“歐陽,準備馬車,速帶我前去。”

    楚夫人已回內府去了,柳輕如等人終究未能阻止楚錚,只好命歐陽枝敏準備了一頂軟轎,找了四個家人抬他去了。

    連奇等大內四聖衛奉趙茗之命全城搜捕魔門中人下落,可刑無舫早已離開上京城,赫連雪和林風玄等人也快從熊耳山回來了,刑無舫要為趙王大獵之事做準備了。四聖衛尋找魔門不成,反倒找到了凡塵師徒。這二人行蹤早已落入南城潑皮們的眼里,沒有楚錚之命這些潑皮不敢有絲毫放松。但禁衛軍來盤查時,一個嘴快的潑皮將此事順口說了。連奇一日內已被趙茗訓斥過幾次了,得到這消息後,趕緊帶人去捉拿這二人。四聖衛久處皇宮內,個個自傲無比,沒想到凡塵武功遠超他們預料,一交手便弄了個灰頭土臉,連奇不敢再大意,一邊緊盯著凡塵師徒,一邊調集大軍,終于將凡塵圍在了城南的一間破屋中。

    楚錚坐在轎中面沉如水,他有種強烈的預感,凡塵是躲不過此劫了。換成刑無舫或許還有幾分可能逃出生天,但凡塵是佛門弟子,要在萬軍叢中殺個血流成河,老和尚未必會下得了手。

    楚錚對這老和尚有種莫名的好感,可能是因為他修煉的也是佛門心法吧,一見面仰慕感油然而生。雖說楚錚自知要做的事太多,不願隨凡塵到西秦去,但老和尚也沒難為他,見他受了傷還出手相助,其胸襟楚錚也為之心折。凡塵既有可能不久人世,這最後一面楚錚是一定要見的。

    “公子,快要到了。”歐陽枝敏在轎外小聲道。

    突然一隊禁衛軍打著火把攔住了去路,為首一人高聲道︰“奉上諭禁衛軍封鎖此地,閑雜人等不得靠近。”

    歐陽枝敏看看那人覺得頗為面熟,道︰“在下禁衛軍十一營校尉歐陽枝敏,前面的可是周河周兄?”

    那人借著火光看了看,道︰“果然是歐陽兄,周某失禮了。”

    歐陽枝敏笑道︰“大家都是同僚,客氣什麼。小弟想借道從此經過,不知周兄方便否?”

    周河為難道︰“歐陽兄,若是平時周某絕不阻攔。可今晚上頭有嚴命,不得放入任何一人,否則軍法從事。還請歐陽兄見諒了。”

    歐陽枝敏收斂起了笑容,道︰“周兄,轎中是我們十一營的楚將軍,還請周兄通融一下。”

    周河驚道︰“楚將軍也在此?”

    回天鼎的的功效還是有的,楚錚睡了一覺醒來,覺得精神好了許多,听周河相詢,便掀開轎簾,笑道︰“周校尉,楚錚有禮了。”

    歐陽枝敏道︰“我家將軍入內確有事要辦,周兄……”

    周河向楚錚長施一禮,道︰“楚將軍,非下官不肯通融。但上頭確有嚴令,決不可放一人進內,否則立即免職離京。”

    楚錚一怔,問道︰“這是趙統領之命嗎?奇怪,他何時變得這般強硬了?”

    周河道︰“不是趙統領之命,是來自宮中的旨意,下官實在不敢有違。”

    楚錚笑道︰“原來如此,這也怪不得周校尉。不知此番共調動了禁衛軍多少兵馬?”

    周河道︰“據下官所知,禁衛軍共出動了近十個大營,約一萬五千人左右。”

    楚錚不由得苦笑,抓兩人居然運用了一萬五千兵馬?宮中下令那人是不是有神經啊,這樣一來自己就算有心想救凡塵也是無計可施了。

    楚錚問道︰“周校尉,我十一營的弟兄此番是否也參與了?”十一營的駐扎地離南城並不遠,如果征調比較緊急的話十一營應該也在征召之列。

    周河果然道︰“是的,楚將軍的十一營負責駐守東南方。”

    楚錚道︰“歐陽,我們去十一營的防區吧,不要讓周校尉為難。”

    周河目露感激之色,道︰“多謝楚將軍。”回首對身邊一個親兵說道︰“小林,你帶十人領楚將軍到十一營營地。”

    楚錚頷首道︰“有勞了。”

    楚錚到了十一營的營地,負責防衛的禁衛軍立即放行,楚錚是本營的主將,大可說是奉召歸營,他們可沒有私自放外人進入。

    楚錚的副手鄧世方迎了上來,告罪道︰“將軍,此番軍令甚急,下官一時找不到將軍,便擅自領軍前來,還請將軍恕罪。”

    楚錚擺手道︰“既然是宮中旨意,本將軍在也只有從命,鄧將軍此舉並無不妥之處。”

    鄧世方道︰“將軍要不要換上盔甲,下官這便命人去取。”

    楚錚身體仍十分虛弱,實在不想套上幾十斤重的玩意兒,道︰“不必了。趙統領現在何處,你領我前去。”

    趙無忌身披鎧甲,威風凜凜。禁衛軍甚少有機會聚集這麼多兵馬,即使有也是參與慶典之類的花哨事情。此刻他才有點了真正大將軍的感覺,不過對手只有兩人未免讓他有些喪氣。

    忽听身邊副將來報楚錚求見,趙無忌有些奇怪。此次十一營並非是這位五公子領兵啊,他是何時來的?照理來說主將擅離職守應追究其責的,但楚錚是何等人物,趙無忌可不想觸這顆霉星,他即便天天不在其位也與自己無關。

    趙無忌咳嗽一聲,沉聲道︰“有請。”

    楚錚和歐陽枝敏走了過來,楚錚施禮道︰“未將見過統領。”

    趙無忌呵呵一笑︰“楚將軍請起,恕本將軍甲冑在身不便回禮。”

    楚錚笑了笑,正待開口,只听一人冷冷說道︰“你不在府內養傷,來這里作甚?”

    楚錚遍體一寒,只見趙茗臉帶面具從趙無忌身後走來。

    楚錚硬著頭皮說道︰“下官見過葉先生。听聞我禁衛軍十一營奉命捉拿秦人,下官身為一營主將,職責所在自應前來。”

    趙茗盯著楚錚看了半天,冷哼一聲道︰“你這人說話十句之中當真不得半句。”說完便轉過身去不再理他。

    大內總管連奇匆匆走來,道︰“趙統領,讓你準備之物準備好沒有?”

    趙無忌忙道︰“連總管吩咐之事,下官敢不從命,早已準備妥當。”

    連奇臉露猙獰之色,道︰“好,這幾千人一齊將燒著的草堆扔進去,那凡塵和尚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無法逃出。”

    趙茗忽道︰“連總管,且慢。葉某要先見凡塵大師一面。”連奇調兵對付凡塵這件事趙茗也是事後才知道,她原本並不想置凡塵于死地,但連奇報知她時大軍已調集完畢。凡塵雖對她有相助之恩,但畢竟佛門乃秦王屬下,而凡塵又是當世難得一見的天道高手,對大趙國危脅甚大趙茗也不便再徇私命連奇撤兵。

    連奇有些著急,道︰“長……葉先生,凡塵和尚武功高強,如今我大軍已將他師徒團團圍住,葉先生何必再赴險境?”

    趙茗嘆道︰“似凡塵這般的高手,天下又能有幾人,今日命喪此地,是為兩國之爭,而非為私怨。葉某總要見上他一面。”

    連奇不敢再多說,只好退到了一邊。趙茗看了看楚錚,道︰“楚錚,你也隨我來吧。凡塵畢竟與你亦有淵源。”

    楚錚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道︰“多謝葉先生。”

    楚錚攝神屏息,輕手輕腳地跟在趙茗身後,暗暗祈求蒼天讓趙茗忘了回天鼎之事,但想想這實在有些不可能。

    趙茗忽然嘆道︰“一個人的武功再高,也終究無法與大軍相抗衡。凡塵大師曾試著沖過幾次,都被箭雨逼回去了。”

    楚錚深知軍中強弓的厲害,箭桿有成人拇指粗細,箭頭全由精鐵鑄成,那弓兩個尋常人合力方可拉開,射程可達一百五十步以上,自己的禁衛軍十一營中也有二百名這樣的弓箭手,不少人還有三箭連發的本事,操練時那群箭齊發的景象自己看了都恐怖。今晚弓箭手至少有兩千人左右,凡塵武功再高也是無計可施。

    趙茗听楚錚並不搭腔,也不再說話。兩人走到破屋前,趙茗提氣高聲說道︰“凡塵大師,葉茗求見。”

    “原來是葉施主,老衲這邊有禮了。”凡塵緩步從屋內走出,雖然身上的袈裟有多處破裂,可面容依然安詳如故。

    趙茗還禮道︰“葉某心中實是有愧,不敢再受大師之禮。”

    凡塵淡淡一笑,見楚錚站在一旁道︰“楚錚,你果然來了。”

    楚錚默默無言,只是俯首一禮。

    趙茗誠懇地說道︰“大師,請听葉茗一言。雖說是因兩國之爭,但葉茗絕不想大師在此被害,若大師能立下重誓此生永不離趙,不再與西秦有任何瓜葛,葉茗立刻下命撤兵,並為大師尋一青山綠水之所作為靜修之地。”

    凡塵合什道︰“葉施主的好意老衲心領了。老衲已經七十有三,世人有此歲數已屬高壽,生亦何歡,死又何懼,況且佛門並非老衲孤身一人,西秦百姓中信徒更是以數十萬計,秦王對我佛門已心生不滿,老衲豈能貪生留于趙國?”

    趙茗嘆了口氣,道︰“既然大師意已決,葉茗也不再勉強。听說佛門高僧有圓寂一說,大師寬心去吧,葉茗會勒令趙國軍士不得打擾。”

    凡塵道︰“多謝葉施主。老衲還有一不情之請,能否讓楚錚與老衲一談?”

    趙茗看了楚錚一眼,道︰“此人原本就是為大師而來。葉茗在外等候,大師請便。”

    趙茗返回趙軍營地,連奇迎上來道︰“楚家小子與那和尚看似頗有交情,葉先生,不得不防啊。”

    趙茗頭也不回,道︰“楚家有再多不是,也不會與西秦勾結,你多心了。”

    楚錚隨著凡塵進了破屋,過了約一個時辰仍不見出來,連奇在原地不停打轉,忍不住又對趙茗道︰“葉先生,似有些不妙啊。”

    趙無忌在一旁也道︰“是啊,葉先生,現在該如何是好啊?”趙無忌擔心的則主要是楚錚的安危,太尉大人的公子在自己眼皮底下若是出了什麼差錯,自己這禁衛軍統領可真當到頭了。

    趙茗負手而立,仰望著夜空,對二人之話置若罔聞。

    連奇和趙無忌互相看了一眼,均感無奈。趙無忌恨恨地看著趙茗背影,都是這姓葉的,硬生生將楚公子送入虎口,老子若有什麼麻煩拼死也要拉你做墊背。

    忽然,遠處傳來了凡塵的誦經聲,聲音雖細,但清晰可聞︰“爾時世尊知諸世界,若天魔梵,若諸沙門,若波羅門,若楗達縛,若阿素洛,若諸龍神,若諸菩薩摩訶薩眾,住最後身紹尊位者,若余一切法有緣人非人等,皆來集會……”

    誦經聲漸漸地大了起來,到後來每個人都覺得凡塵似在自己耳邊誦讀一般。持弓的士兵慢慢松開了弓弦,手握刀劍之人也緩緩放下了兵器,原本肅殺的軍營內竟彌漫著一種祥和之氣。

    連奇忍不住說道︰“這和尚功力之實是駭人听聞。”

    趙茗低下頭來,輕聲說道︰“可惜了。”

    又一人的誦經聲響起,似是凡塵的弟子迦羅的聲音,只是與凡塵相比聲音細微多了。

    凡塵誦經聲突然又高了幾分︰“應以無著而為方便,圓滿般若波羅蜜多,諸法性相不可得故……咄!”最後一個“咄”聲更是遠遠地傳了出去,趙茗等幾個站在大軍之前的人只覺一陣勁風襲來,吹得衣衫獵獵作響。

    趙茗眼露奇異之色,嘆道︰“凡塵大師已經歸天了。”

    趙無忌一听,道︰“那我們是否沖進去?”

    趙茗看了他一眼道︰“你是怎麼當上這統領的?去準備撤兵吧。”

    趙無忌心中大怒,但一想連大內連總管對此人也頗為尊敬,自己未必得罪得起,只好悻悻地走開了。

    迦羅的誦經聲漸漸變得哀傷起來。楚錚慢慢地從屋內走出,來到趙茗身前道︰“葉先生,大師已經圓寂了,留遺言讓下官將他火化了。”

    趙茗點點頭,忽然咦了一聲︰“你獲益不小啊,傷已基本痊愈了吧。”

    楚錚心中郁悶,自己已經盡力掩飾了,沒想到趙茗還是一眼便看了出來。

    楚錚道︰“葉先生,凡塵大師既已西去,他的弟子迦羅武功不弱,就交予下官看管吧。”

    趙茗知道將迦羅交給楚錚,十有八九要被他私自放了,只是她對逼死凡塵心中也有些歉疚,但凡塵畢竟是自己圓寂的,放迦羅回西域也可將詳情告知佛門,趙國與佛門之間的仇恨也許可以淡一些,于是道︰“好吧,迦羅便交予你看管。趙無忌,退兵。”

    趙無忌領命而去。連奇斜眼看著楚錚,道︰“楚將軍,迦羅你可要看管好,千萬別徇私放他走了,宮內隨時會派人來察看的。”

    楚錚見趙茗已經默許此事,他連奇算什麼東西,楚錚正為凡塵圓寂之事煩悶,听連奇語中帶刺,登時白眼一翻︰“本將軍就是把他放了又怎樣?你吃了我啊?”

    連奇差點兒氣得背過氣去,喝道︰“大膽!”說完,便一拳打向楚錚。

    楚錚渾然不懼,照著連奇的拳頭也是一拳轟過去,凡塵圓寂前用佛門密法為他治好了內傷,楚錚現在只覺精力充沛,骨子里都在發癢,想舒展一下筋骨,正好連奇送上門,他當然樂于奉陪。

    兩拳在空中相接,頓時發出一聲巨響,楚錚巋然不動,連奇卻悶哼一聲連退好幾步,右拳疼痛欲裂,驚駭地看著楚錚。他對楚錚會武之事不甚了解,雖也曾听說楚太尉家五公子在禁衛軍以勇猛著稱,但軍中馬上功夫與武林絕學完全是兩碼事,連奇也並未在意,方才他那拳才使了三分勁,而楚錚卻憋足了十分,連奇當然要吃大虧。

    楚錚彈了一下衣衫上的塵土,抱拳肅然道︰“久仰大內四聖衛之威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趙茗差點兒笑出來,這少年耍寶的功夫確是一流,咳嗽一聲道︰“楚錚,在這瞎胡鬧什麼。凡塵大師對你有恩,還不快去完成他的遺願。”

    楚錚笑嘻嘻施了一禮,轉身離去。

    連奇心中不忿,道︰“長公主為何偏袒這小子?”

    趙茗道︰“連總管,本宮知道你忠于儲君,可他日後是敏兒夫婿,也算是我皇室中人了,彼此間還是容讓些吧。”

    看著冉冉的火苗漸漸地熄滅,楚錚和迦羅撥開灰燼,尋找著凡塵的舍利子。楚錚想起凡塵大師剛剛收了自己做他的俗家弟子,又運功為自己療傷,而現在卻已生死之別,不由黯然神傷。

    迦羅嘆道︰“師父果然是大德高僧,舍利子顆數之多乃我佛門僅見。師弟,依照師父遺言,為兄挑選了三顆舍利留給于你,期望你能妥善保管。”

    楚錚接過用小瓶裝好的舍利子,恭敬地放入懷中,道︰“迦羅師兄,暫時先委曲你一下,在我禁衛營歇息一宿,明日小弟再送師兄出城。”

    迦羅嘆道︰“看著師父欣然坐化,若不是要將師父舍利送回靈山古寺,為兄真想追隨他老人家而去。師父一生收了九位弟子,沒想到坐化前又得師弟入門,實是佛祖庇佑。楚錚師弟,你要謹記師父之言,中原一統勢在必行,他日你如果做到了,若能善待百姓,使天下百姓安居樂業,這才是最大功德,勝過我等念經打坐、日行幾善千萬倍。”

    楚錚俯首道︰“楚錚多謝師兄教誨。”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8:37

大展宏圖 第二十六章 前塵往事

上京城外官道兩邊除了幾棵松柏,草木大都已成枯黃之色,雖說立冬已過了好幾天,但今日陽光甚好,照在人身上有種暖洋洋的懶意。

    近千名全副甲冑的禁衛軍站在官道兩側,只听一人高聲喊道︰“眾將士听令,三人一組,每組間隔不超過兩丈,各向兩側走五百步,听令組織搜索!”

    眾軍士齊聲應道︰“遵命!”

    忽聞陣陣馬蹄聲,十余騎疾馳而來。馬上諸人年紀雖輕,但卻都身著禁衛軍將軍服飾,身披外黑里紅大氅,為首那少年更是引人矚目,一身銀色麒麟甲,胯下之馬遍體通紅,神駿非凡,比其余馬高了近半個馬首,若非那少年強壓著馬速,早已將眾人甩下一大截了。

    方才發號那軍官快步上前,在路邊單膝跪地道︰“屬下駱濤參見楚將軍。”

    那少年一勒韁繩,那紅馬一聲長鳴成人形立起,似在向主人抱怨自已尚未跑盡興。少年一拍它的頭,那馬登時乖乖收蹄低下馬首,狠狠地咬了一口路邊的干草。

    身後一人笑道︰“楚將軍,這世上恐怕只有你才能治服這匹火雲駒,在下想幾次稍靠近它就又撕又咬,我九營的馬匹見了它更是如見大爺,連頭也不敢抬。”

    那少年自然是楚錚了,聞言微微一笑,道︰“史將軍太抬舉它了。”又對那駱濤說道︰“駱校尉,皇上聖輦已出京城,你這邊準備如何了?”

    駱濤道︰“請將軍放心,末將正組織屬下對官道兩側進行搜索。”

    楚錚點了點頭,道︰“承蒙皇上御筆親點,命我禁衛十一營為此次大獵前鋒營,此乃我十一營無上榮譽,你們可要盡心盡職,切不可出半點差錯,定要確保這一路八十八里官道萬無一失,才不辜負皇上的信任。”楚家雖權傾朝野,但在這些下級將士面前,楚錚對自己的言行甚為注意,不僅待之如兄弟,對皇家更是從不露半分不敬之意。

    駱濤領命,轉身喝道︰“開始搜索。”

    已經退到五百外的禁衛軍將士接到命令,成兩道直線向官道搜索而來,連一小堆草叢,略顯浮軟的土堆也不放過。

    旁邊那史將軍嘆道︰“十一營已做得這般細致,我九營將士接管此地不需再做任何事,只需往路邊一站便可。”

    楚錚道︰“不是听說最近有秦人混入了京城嗎,還是小心為上。”

    史將軍道︰“歷年大獵我禁衛軍只有苦功而無功勞,這些秦人不來便罷,來了正好讓他們見識一下禁衛軍的厲害。”

    忽然遠遠傳來一個尖利的聲音︰“禁衛十一營楚將軍可否在此?”

    史將軍微一皺眉,道︰“咦,听聲音好像宮內的太監。”

    楚錚翻身下馬,道︰“楚錚在此。”

    一個管事太監模樣的人騎著馬氣喘吁吁地來到眾人面前,見楚錚迎了上來,干枯的臉上強擠出幾分笑意,道︰“皇上有旨,請楚將軍到駕前侍候。”

    楚錚一愣,道︰“末將奉旨帶領禁衛十一營為前鋒營,職責所在,不敢擅離。”

    太監笑道︰“皇上已經考慮到了,命禁衛軍九營史將軍和十一營副將鄧世方將軍負責前鋒營之事,楚將軍快隨我去吧。”

    楚錚明白了,這份旨意其中恐怕還有趙敏的意思,否則鄧世方一個小小的副將皇上不可能知道得這麼清楚的。兩年前趙敏與自己關系尚佳時,經常閑逛到禁衛九營,對鄧世方也是認識的。此番儲君趙慶留守京城,趙敏這個女兒當然要陪著趙王了。

    楚錚無奈地對史將軍和鄧世方說道︰“只好有勞二位了。”

    史將軍目露羨慕之色,道︰“楚將軍放心,這邊有鄧將軍和末將在,絕不出任何差錯。”

    楚錚隨著那太監一路疾奔,來到趙王龍輦車隊附近,兩人下馬,那太監道︰“請楚將軍稍等。”

    那太監走過去與一人說了幾句話,那人轉過身來,臉色陰沉,露在袖外的右手上包著一層白布,正是大內總管連奇。

    楚錚似笑非笑,拱手道︰“末將參見連總管。”

    連奇哼了一聲並不答話,他身邊一人說道︰“楚錚,前晚是你打傷了連總管?”

    領路那太監忙介紹道︰“楚將軍,這位是宮內御醫房總管包公公。”

    楚錚記得那天趙茗提過這人的名字,這位包德生包公公與連奇一樣,也是宮內不為人知的四聖衛之一。

    連奇臉一紅,這包德生怎麼當著這麼多人把這事說出來了。

    楚錚微微笑道︰“那是連總管手下留情,晚輩又過于莽撞,一不小心傷了連總管,還請二位公公見諒。”

    包德生看了楚錚半天,那日在太平宮他是見過楚錚的,只是當時楚錚人事不省,奄奄一息而已,真沒想到那麼重的傷這少年兩天不到就痊愈了。包德生突然笑道︰“即便如此,楚將軍武功之高也是當世罕有了,不錯,果然英雄出少年。”說完故作親熱地一掌向楚錚肩膀上拍去。

    楚錚不敢大意,側身閃開了,包德生雖是拍向自己肩部,但萬一他變招,頸部可是要害之地,那麼近的距離以包德生的武功自己絕對躲不開。

    包德生一掌落空,微怒道︰“怎麼,楚將軍看不起咱家麼?”包德生又上前一步,不過這一步的步子大了些,直踩向楚錚腳腕,若是踩實了楚錚這條腳非殘即斷。

    楚錚退後半步,冷哼道︰“公公好意,末將心領了便是。”

    包德生順勢又向前一步,另一腳足腕一抖,幻出三道足影仍踢向楚錚下盤,只是動作相當細小,旁人不注意還未必看得出來,口中說道︰“曾聞長公主道楚將軍乃口是心非之徒,不知是也不是?”

    楚錚見包德生步步緊逼,心中不耐煩,凡塵臨終前將龍象伏魔功的功法心得盡數傳于了他,楚錚已非吳下阿蒙,對以拙破巧一道領悟頗深,左腳抬起反向前大跨一步,便將包德生此招化于無形,同時雙拳齊出,成天地橋式轟向包德生,心中暗道︰去你媽的。

    包德生沒想到楚錚全然不顧旁邊還有眾人在看著,撕開臉皮大打出手,措手不及之下勉強伸雙掌去擋,只覺得一股磅礡大力洶涌而來,還好他所練功夫出自葉門旁支,對卸力一道頗為精通,且又不像連奇那般全無防備,忙掌勁連吐帶收,借楚錚之力向後退去,只是腳下踉踉蹌蹌退了五六步,最後在地上打了滾才完全卸去楚錚之力,姿態狼狽之極。

    楚錚見他居然毫發無傷,心中倒也有點驚奇,正欲上前痛打落水狗,忽然眼角余光掃見趙敏從車隊內走出,馬上松開架式垂手站立。

    包德生羞憤之極,尖叫一聲向楚錚撲去,卻听趙敏喝道︰“住手,你們這是作甚?”

    楚錚快步走到趙敏身後,委屈地說道︰“公主,他們要打微臣。”

    趙敏進來時正好見到包德生撲向楚錚,她知道這兩人是大哥的心腹,听了楚錚此言更是怒道︰“你們好大的膽子。”

    連奇和包德生面面相覷,沒想到楚錚毫無武人之風骨,居然先告狀了,一時間吭哧地說不出話來。

    楚錚想到畢竟是自己大打出手在先,雙方各有過錯,也不欲在此地多做糾纏,便道︰“公主,皇上找為臣所為何事?”

    趙敏想起父皇還在等楚錚,狠狠地瞪了連包二人一眼,對楚錚道︰“先去拜見父皇吧。”

    包德生望著楚錚和趙敏的背影,搖頭道︰“這小子真是卑鄙。”

    連奇冷冷說道︰“正因卑鄙,才更為可怕,此子絕不可久留,否則對儲君極為不利。”

    包德生道︰“道理誰都懂,但不是我說句喪氣話,這小子武功恐怕已不在你我之下,長公主因敏公主之故又似對他有些縱容,她若不想出手想除掉這小子,其他人就更難了。”

    連奇咬牙道︰“只要留心著,總會有機會的。”

    趙王面容似又蒼老了些,但精神不錯,自從知道儲君側妃懷孕之後,他似也看開了些。前幾日趙茗與他商量了趙敏的婚事,趙王想了許久,覺得妹妹說得在理,趙敏嫁于楚錚可以緩和楚家和皇室的關系,兒子既然不成器,只能指望孫兒了,即使那楊妃生的不是男孩,別的嬪妃也可生嘛。只要有妹妹在,好好栽培未來的皇孫,趙家還是有希望的。這以後的數十年內,楚家只要不造反便可,楚名棠既然有心一統天下,那就讓他去吧,此番大業沒個十年以上是完不成的,如果孫兒能爭氣,那整個中原還不都是趙家的?

    楚錚走到龍輦下,俯身道︰“末將楚錚參見皇上。”

    趙王微微頷首,道︰“平身。”

    楚錚道︰“謝皇上。”站直了身子偷偷往一旁看去,見父親楚名棠站在那里。楚名棠身為當朝太尉,當然跟隨在皇上左右,方令信倒是不在,儲君在京城監管朝政,他作為百官之首留在京城輔佐趙慶。

    楚錚試著從父親臉上的表情揣測皇上召見自己的用意,卻見楚名棠雙目微合,眼觀鼻,鼻觀心,看都不看楚錚一眼。

    趙王忽然問道︰“楚錚,你身上所披鎧甲是否是當年王老侯爺的麒麟甲?”

    楚錚答道︰“正是。”

    趙敏站在父親身後,不由得小聲問道︰“父皇認得此甲?這可是件寶物,軍中尋常的弓箭對此甲根本無效。”

    趙王悠然道︰“朕怎會不認得,當年王老侯爺身披此甲在京中大校場挑落大趙一十七位大將,朕尚是個少年,曾親眼目睹。名棠,王老侯爺的雄姿恐怕你也沒見過吧。”

    楚名棠躬身道︰“確實,微臣與家岳相處時日甚少,未曾見過他老人家的沙場英姿。”

    趙王嘆道︰“此景猶如昨日般歷歷在目,不想一晃已是四十年過去了。”看了看楚錚,趙王想到妹妹趙茗所說,此子諸類才華均為大趙國青年子弟之冠,何況敏兒是真心喜歡他,那就稱她心意吧。

    趙王道︰“楚錚,你到龍輦上來。”

    楚名棠一驚,道︰“皇上,君臣有別,此事不妥。”

    趙王笑道︰“有何不妥的。名棠,還有郭懷,你們二人也上來吧。”

    楚名棠和郭懷對視一眼,不知皇上是何用意。

    趙王道︰“此地又非朝堂,也不是請你們上來坐龍椅,朕有事與你們二人相商。”

    楚名棠和郭懷見趙王如此說了,猶豫了一下,走上了龍輦。

    楚錚跟在父親身後走進龍輦內,只見里面足有上百個平方,設施一應俱全,不由得想到過段時日柳輕如和甦巧彤等人要與自己一同南下,是不是也打造一輛這樣的馬車,就是不知需要多少時日。

    趙王坐到一張精致的梨心木案前,案上擺著幾樣精致的小菜,趙王命楚名棠和郭懷二人也坐了下來,對楚錚和趙敏笑道︰“朕讓宮女太監都出去了,由你們兩個小輩來為朕等倒酒。”

    郭懷忙起身道︰“皇上使不得啊,怎麼讓公主來給微臣倒酒呢。”

    趙王道︰“郭懷你坐下,朕自有朕的理由。”

    楚錚突然隱約猜到趙王是所為何事了,偷偷地看了趙敏一眼,只見她面若桃花,垂著眼皮不知在想些什麼。

    趙王看著這兩位當年的至交,嘆道︰“名棠,郭懷,朕和你們二人有多少年未曾坐到一起了?”

    郭懷想了想道︰“至少十年了吧。”

    趙王道︰“是十二年零三月整,那是名棠快要去平原郡赴任,郭懷是從北疆大營回來探親,在宮內御書房內,朕的記性還不壞吧。”

    楚名棠也是記得的,那日正好是妹妹楚琳的生日,只是他沒想到趙王會記得這麼清楚,不由得心頭一熱。

    趙王端起酒杯,道︰“名棠,郭懷,記得當年朕與你們在那左家巷子里的小酒館初次飲酒便說過,你們二人日後必是大趙棟梁之材,如今一個是當朝太尉,一個是兵部尚書,朕所言果然不差,呵呵,來,為此干一杯。”

    楚名棠與郭懷也心生感慨,端杯一飲而盡。

    趙王一杯酒入腹,臉上升起一抹紅暈,道︰“朕已經多日未飲酒了,這一杯就已隱約有醉意了。”

    楚名棠勸道︰“皇上,還是請以龍體為重。”

    趙王搖頭道︰“朕已經很久未曾這麼舒心過了,你們回朝為官已經三年多了,而三人卻未曾再聚。其中原因便是因為名棠你,朕始終有心結在胸。”

    楚名棠垂首道︰“名棠確是有愧于皇上。”

    趙王擺手道︰“不說這些了,名棠,朕自知已時日無多,回想這幾年朕也有不是之處,名棠你若是真的忠于我大趙,朕何必又計較這些。”

    楚名棠抬頭道︰“皇上,名棠生為大趙臣,死為大趙鬼,此心可昭日月。”

    趙王擊案大笑︰“好!自與名棠相識,名棠從未說過虛言,朕信你。唉,今日將此心結拋去,竟是如此地痛快,敏兒,倒酒。”

    三人又齊飲一杯,趙王道︰“名棠,听敏兒說,當年我們在左家巷子喝酒的那家小酒館已被你兒楚錚買下,還開了家烤肉鋪。”

    楚名棠搖頭苦笑,道︰“小兒胡鬧,請皇上莫怪。”郭懷笑道︰“此事當真?呵呵,還真是巧了。”

    一個女子的聲音忽在門外說道︰“皇上,臣妾楚琳求見。”

    趙王笑道︰“琳妃也來了,快快進來。”楚琳走了進來,趙王道︰“琳妃,當年朕與你大哥還有郭懷一起喝酒都由你在旁邊倒酒,今日不用你來了,這邊坐下吧。”

    楚琳在趙王身邊坐下,眼角有些濕潤,回想起了以前這三人徹夜長談把酒論國事,自己總是第一個支持不住,偷偷趴在一邊睡了,一覺醒來卻見三人仍在談笑,自己身上卻披上了一條薄被,正是趙王所蓋。而且當年他與自己獨處時,總喜歡自己稱他為夫君,而不是皇上。

    夫君,這兩字已經許久沒叫過了。

    趙王和楚名棠、郭懷借著酒興,談論著往事,不時大笑著。

    楚琳坐了一會兒,悄悄地站起身來,從趙敏手中接過酒壺,默默地為三人添酒,

    趙王突然大聲咳嗽起來,楚琳忙放下手中酒壺,為趙王輕輕地捶著背,看著這人蒼老的面容,楚琳不禁偷偷轉身拭淚。

    咳嗽聲也驚醒了楚名棠和郭懷,兩人相互看了一眼,不約而同地轉開頭去,畢竟已不再是當年了。

    趙王喘著氣道︰“老了,不行了,以前三人中朕的酒量最好了,一壇都不在話下,你們這兩人常常聯合起來灌朕,但朕也從來不懼。”

    郭懷小心地說道︰“酒過傷身,皇上,還是以茶代酒吧。”

    趙王搖了搖頭,忽道︰“郭懷,朕與你商量一事。”

    郭懷道︰“皇上有事盡管吩咐。”

    趙王指了指旁邊的趙敏道︰“朕這女兒不成器,看上了名棠家的兒子,朕考慮了一下,想請你當媒人,你可願意?”

    郭懷一怔,哈哈大笑道︰“郭懷榮幸之至。咳,楚名棠,敏公主看上了你家兒子,你也是早就知道了的,我郭懷生平第一次作媒,你不會駁我面子吧。”

    楚琳含淚一笑,有這樣作媒的嗎。

    此情此景,楚名棠無可推托,笑道︰“公主能看上小兒,實是小兒福氣,名棠高興都來不及,怎會駁你郭石頭的面子。”

    楚錚心中暗暗苦笑,該來的還是來了。

    楚錚將醉意微醺的楚名棠扶上了馬車,向楚府的車隊駛去。

    楚名棠突然在車內喚道︰“錚兒。”

    楚錚忙到馬車窗前問道︰“父親,何事喚孩兒?”

    楚名棠掀開車簾,道︰“進來說話吧。”

    楚名棠的馬車雖遠不如趙王的龍輦那麼大,但里面也頗為寬敞,楚錚坐到父親面前,心中有些擔憂,楚名棠酒量一般,已有多年未曾像今日這般飲酒了,不知他身體能否撐得住。

    楚名棠沉吟半晌,道︰“錚兒,為父將你與敏公主之事就此訂下了,你意如何?”

    楚錚還能說什麼,只好俯首道︰“孩兒任憑父親做主。”

    楚名棠嘆道︰“皇上為了敏公主連與為父多年的恩怨都已拋下,為父這做臣子的無話可說,只能應下此事。不過敏公主嫁到我們楚家也不算辱沒你,拋開她公主身份不論,這女子天性淳樸,對你又一往情深,雖說有些富貴脾氣,但以你的能耐,應該能管束住她。”

    楚錚苦笑道︰“父親說笑了,孩兒哪管得住她啊。”

    楚名棠一哂,道︰“在為父面前還有何可裝的,你的心機與手段為父難道不知曉麼?敏公主自小在宮中,接觸世人甚少,對你又痴心一片,還不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上。”

    楚錚嘿嘿笑了兩聲,並不答話。

    楚名棠又道︰“不過如此一來,成侍郎家的佷女便有些為難了。為父知道其實你是較喜歡這女子,成侍郎在朝中也是赫赫有名之人,掌管吏部諸多實權,不知他是否願意甦姑娘為你妾室,而且以甦姑娘的才華,屈居妾室確是有些委屈她了。”

    楚錚暗想,此事成奉之定是無異議的,關鍵是甦巧彤她心中怎麼想的。她的心思與這時代的女子大相徑庭,可趙敏下嫁的確不是自己所能做主的,若兩者只選其一的話他定是選甦巧彤,與趙敏之間楚錚總覺得像是兄妹感情,趙敏就像一個不時愛使小性子的妹妹一般需要自己去照顧愛護,男女之情比較淡薄,當然這只是自己的想法,趙敏定不是這麼想的。

    楚錚撓撓頭,道︰“這個,孩兒找個機會詢問她一下吧,听說她也隨成侍郎參加此次大獵了。”趙王大獵歷來慶典意味較濃,趙國的風俗又比較開放,不少參加大獵的官員都帶上子女一同前來,一群年輕人聚在一起,每年成就的婚事倒也不少。

    楚名棠點點頭,又道︰“錚兒,你既是在軍中任職,皇上雖命你在身邊侍駕,但夜間還是回軍營中去吧,近段時日京城中不甚太平,還是小心為上。”

    楚名棠此言正合楚錚心意,答道︰“孩兒知道了。”

    想了想,楚錚又道︰“父親,成侍郎成大人托孩兒轉告,此次大獵期間他想求見父親,不知父親意下如何?”

    楚名棠道︰“還是等你將甦姑娘之事安定下來,為父再見那成侍郎吧。”

    大獵隊伍浩浩蕩蕩地走了近一天,傍晚時分才來到上京城東南的皇家獵場,紛紛開始安營扎寨。楚錚見父親已經無恙,便策馬來到皇家車隊處,連奇和包德生正指揮著宮女和太監搬下車上之物,見楚錚經過並未阻攔,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剛到趙王龍輦附近,只听一個女子說道︰“琳妃,童妃,你二人該當何罪?”

    楚錚微微一驚,忙下馬走過來。只見一個婦人站在龍輦前,滿臉怒容,正對著姑姑和另一妃子大發脾氣。

    楚錚看了她一眼,只見她細眉鳳目,五官頗為端正,只是臉上的粉實在是太厚了些,根本看不出多大年紀,頭戴鳳冠,應該就是儲君趙慶的生母皇後娘娘了。

    楚琳神色如常,她與皇後已經爭斗數十年了,根本無視她的存在,旁邊那個妃子才十八九歲,相貌甚美,面帶驚慌之色,站在楚琳身後,一手還抓著她衣袖。

    只听皇後道︰“皇上龍體有恙,太醫囑咐過不得飲酒。本宮一到此便聞到酒氣醺天,你們二人是何居心?”

    楚琳道︰“皇後,皇上今日是喝了些酒,感到有些疲乏便睡下了,童妃只是正好經過此地,她擔心皇上才一直陪在此,與她並無關系,你若有氣就沖本宮來吧。本宮倒想看看你能安個什麼罪名。”

    皇後氣得渾身發抖,道︰“琳妃,你別太張狂了。”

    楚琳笑道︰“本宮張狂也不是一日兩日了,童妃還是個孩子,虧你還是皇後,怎麼總做些以大欺小之事。”

    童妃感激地看著楚琳,忽然瞥見不遠處站著一個笑眯眯的少年,不由得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楚錚正興致勃勃地看著這出戲,真沒想到姑姑平日里文靜秀氣,說起話來也這麼尖酸刻薄,這皇後生出趙慶這種兒子,看來也不咋的,怎會是姑姑的對手。忽又見那小妃子看向自己,楚錚一笑,沖她扮了個鬼臉。

    童妃臉一紅低下頭來,暗想︰這人是誰,怎麼這般無禮。

    皇後正氣得胸發悶,又見童妃居然還跟一個少年眉來眼去,更是大怒,對楚錚道︰“你是何人,難道不知大趙禮數嗎?”

    楚錚垂首答道︰“末將禁衛軍偏將楚錚,奉皇上之命在此侍駕,見皇後娘娘和琳妃娘娘相談甚歡,不敢有擾。”

    皇後也是听過楚錚大名的,聞言低哼一聲︰“原來也是個姓楚的。”

    楚錚一听,大聲問道︰“皇後娘娘此言何意?”

    皇後一愣,一個小小的偏將竟質問起她來了。

    楚錚道︰“想我楚家兩百年來一直對大趙忠心耿耿,太祖開國,先祖先行公轉戰萬里,立下赫赫戰功,家父在南線大營一戰殲南齊十萬水師,長江兩岸任我大趙進出。此僅為其中之二,其余小功不計其數,可這些到了皇後娘娘口中,僅換來一聲姓楚的?皇後娘娘難道不怕寒了我楚家和其他世家之心嗎?”

    皇後頓時語塞,楚錚卻仍不依不饒︰“今日皇上與家父和兵部郭大人一同飲酒,皇上也曾贊我楚家對大趙忠心不二,不知方才所言是否只是皇後娘娘自己的意思?”

    皇後無言以對,道︰“本宮不與你這小兒糾纏。”說完便對身邊宮女說道︰“起駕。”

    楚錚並不阻攔,嘴里卻說道︰“皇後娘娘,末將的問題還請為之解惑。”

    皇後頭也不回徑直遠去了,楚錚仍手搭涼篷做翹首企盼狀,叫道︰“皇後娘娘……”

    楚琳忍不住笑道︰“好了好了,姑姑知道你是在為我出氣,可人都走了,還叫什麼。來見過童妃娘娘。”

    楚錚笑了笑,向童妃施禮道︰“末將楚錚參見童妃娘娘。”

    童妃忙道︰“楚將軍請起。”

    楚錚站起身來,問道︰“姑姑因何事與皇後爭吵?”

    楚琳道︰“她只是借機生事罷了。皇上龍體一天不如一天,她認為自己快是皇太後了,氣焰日漸囂張。”

    皇太後?楚錚心中冷笑,只怕沒這命了。

    楚琳嘆道︰“不過這也是遲早的事,此婦心胸狹窄,睚眥必報,到時宮中不知有多少人要遭殃了。”

    童妃黯然,她這幾年獨享皇上寵幸,又年少氣盛,得罪了宮中不少人,皇後早就看她不順眼,而且她又不像楚琳有娘家支持,即使趙王駕崩,皇後也對楚琳無可奈何。如果儲君真即位了,等待她的恐怕只有白綾毒酒了。

    楚琳知道童妃在想什麼,但她也無能為力,只能到時能幫多少是多少吧。

    楚錚看了看四周,神情迷惑。

    楚琳笑道︰“錚兒,你是在找敏兒吧?”

    楚錚有些尷尬,道︰“佷兒找她作甚。”看來趙敏是不在此地,若是在的話,方才早應出來勸阻了。

    楚琳也不理他的口是心非,道︰“敏兒已猜到你要來,讓姑姑轉告你她去成侍郎佷女那邊了。”

    楚錚半張著嘴,一時竟說不出話來,難道趙敏見自己與她名份已定,找甦巧彤示威去了?

    楚琳笑道︰“敏兒不是你想象的那種人。不過你快去吧,听說成侍郎那佷女亦是個極出色的女子,錚兒,以後有得你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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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展宏圖 第二十七章 熊耳山賊

楚錚心中忐忑,一路找啊找,終于找到成奉之居處。只見成奉之遠遠地站在帳篷外,見楚錚來了,沖他微微拱手。

    楚錚走到成奉之身邊,小聲問道︰“敏公主在里面?”

    成奉之臉上露出同情之色,道︰“正是,兩人已在內一個時辰了。老夫已讓安禮等幾個孩子陪他們母親去別家拜訪,只留老夫在此等公子。”

    一個時辰?楚錚望了望夜色中漆黑的帳篷,這兩人難道是在舉行兩國邦交會談嗎?

    成奉之忽道︰“皇上已經準備將敏公主許配給公子了?”

    楚錚點頭道︰“不錯……咦,你怎麼知道?”

    成奉之道︰“老夫原本以為公子與巧彤之事傳開後,皇上會對老夫有戒心,但卻至今仍無動靜。要知皇上有很多事一直是由老夫經手的,老夫從中推測而出的。看來皇上已經自知命不長久,在為儲君和敏公主打算了。”

    成奉之猶豫了下,問道︰“不知公子是如何打算?”

    楚錚看了他一眼道︰“放心吧,成大人,巧彤我是定要娶進門的。”

    成奉之頓時放下了心,他最擔心的就是此事,自己的命運掌握在楚錚手中,若沒有一個可靠的保證,難說這少年到了必要時會不會將自己如棄子般拋棄,雖說甦巧彤並非真是自己佷女,可嫁了這少年自己至少有個長輩的名分,而且楚錚娶了秦國細作為妻,趙國知道此事只有自己和數人而已,楚錚欲長久隱瞞此事,必會對成家多為照顧。可楚錚若因公主之故不娶甦巧彤那就麻煩大了,且不說自己少了份依靠,而且這女子留也不是除也不是,放在成府簡直是個極大的禍胎。

    成奉之道︰“公子請放寬心,老夫平日里會多勸巧彤無需過于執著名份。”

    算了吧,你就別來添亂了。楚錚搖頭道,“成大人心意在下心領,不過還是小佷親自與她商量吧。”

    楚錚又道︰“成大人,家父那邊你還是等回京城後再拜見吧,本想安排在今晚,如今看來行不通了。”

    成奉之道︰“今晚不成,不如明日晚間老夫去拜見楚大人。”既然已經投效楚錚了,楚名棠那邊應該去拜見一下了,畢竟朝中大權由楚名棠掌控,如果再有其他權臣攻訐自己,又沒了皇上庇護,在朝中日子可就難過了。

    楚錚輕笑道︰“不必,過了今晚小佷會送一份大禮給成大人。”

    成奉之不解道︰“大禮?”

    忽聞一陣銀鈴般的笑聲,趙敏和甦巧彤從帳內走了出來,見楚錚站在那邊,趙敏臉一紅,對甦巧彤道︰“這人來了,姐姐你與他說吧。”說完便跑得沒影了。

    成奉之咳嗽一聲道︰“公子,老夫想起還有事去辦,失陪了。”轉身也溜之大吉。

    楚錚暗嘆一聲,走到甦巧彤面前道︰“敏公主與你說了什麼,怎麼談了這麼久?”

    甦巧彤白了他一眼,道︰“歸納起來共兩件事,一、她與楚家五公子的親事已是板上釘釘,二是她以正室妻子的身份問我願不願意進楚家門,匯報完畢。”

    楚錚給她噎了半天,才道︰“你生氣了?”

    甦巧彤嘆了口氣道︰“還好了,敏公主是以商量的口吻跟我說的,並未以勢欺人,這個時代的女子啊,怎麼都甘願幾女共待一夫呢,連公主也是這樣子。”

    楚錚大感意外︰“她真是這麼說的?”

    趙敏自從听了姑姑趙茗的勸告,心里也想開了,男人家娶妾是司空見慣的事,何況是三大世家中的楚家,未來婆婆楚夫人如今就已對她不甚滿意,再若專橫霸道,以後日子怎麼過啊,公主的身份放在別家有用,楚家是肯定不放在眼里的。而且趙敏一想起年前自己被楚錚扔出牆外的那晚,楚錚那凶神惡煞的模樣至今仍心有余悸,自己若不讓楚錚娶甦巧彤,楚錚難說會不會對自己視如陌路,這般嫁過去也沒意思了。何況在楚府幾日與甦巧彤和柳輕如接觸下來,趙敏發現兩人也是比較好相處的,特別甦巧彤,新鮮花樣層出不窮,楚錚以後定是身居高位,如他父親一般時常不在家的,有這兩個姐妹倒也不會寂寞了。

    甦巧彤懶得理楚錚,轉身往帳篷走去。楚錚跟了過來,叫道︰“巧彤,功彤……”

    甦巧彤不耐煩地沖他一揮手︰“回去吧回去吧,知道你今晚還有許多事要辦,我這邊不用你操心。”

    楚錚尚不知結果怎會死心,仍緊緊地跟在她身後。甦巧彤走到帳門口一轉身,跺足道︰“好了,明說吧,稱你心意了,還不快走。”

    楚錚依舊糾纏著︰“什麼叫稱我心意了?”

    甦巧彤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稱你三妻四妾的心意了,明白了嗎。”

    楚錚又驚又喜︰“你是說你已經答應敏公主了?”

    甦巧彤道︰“答應了,而且她說她比我小,以後還是叫我姐姐……嗯?我這才發現你喜歡的女子怎麼全比你大啊,今日敏公主若不說,我還以為她比你小呢。”

    楚錚干笑道︰“我長得比較老成。”

    甦巧彤哼了一聲,道︰“什麼老成,是陰沉才對,整天惦記著怎麼算計人了。對了,剛剛我與敏公主還商定了一件事。”

    楚錚笑著問道︰“什麼事?”

    甦巧彤惡聲說道︰“你已有了三個姐姐了,以後不允許再找妹妹。”

    楚錚諂笑道︰“那還找姐姐行不行?”

    甦巧彤一怒伸手掐向他手臂,道︰“也不行,除非你去找個大媽回來。”

    楚錚哈哈一笑,側身躲開,轉身便向遠處走去,興奮難耐之下,楚錚一聲 哨,身子騰空而起連翻三個跟頭,落在火雲駒的背上,道︰“奉巧彤命,在下去也。”

    到了一僻靜之處,楚錚脫下麒麟甲,從火雲駒身上取下一個包袱,換上件黑色勁裝,將麒麟甲收藏好了,拍拍火雲駒的頭道︰“自己去逛逛吧,別讓人瞧見了,還有,不許去找別的馬匹麻煩,更不許霸王硬上弓,現在是冬季,離發情期還早呢。”

    火雲駒搖了搖馬尾,打了個響嚏便走了。

    楚錚見四下沒人,身形躍起,如一只大鳥沒入了黑暗之中。

    跑了近半個時辰,楚錚從懷中掏出赫連雪給他的魔門聯絡之物銅蟬,放到唇邊運起內勁吹了幾次才吹響,一陣細微的嗡嗡聲向四處傳去,楚錚不由得心中暗道︰難怪此物魔門中只有堂主才有,連自己都用七成內勁方可吹響,尋常魔門弟子又怎能用得了。

    忽听一人輕聲問道︰“是楚公子嗎?”聲音嬌媚,一听便知是刑無舫的弟子星光舞。

    楚錚將銅蟬放入懷中,道︰“萬花樓一別,星師姐可好?”

    星光舞很干脆地說道︰“不好,心中惱火得很。你這人花花腸子太多,聖門此番可說完全為你在辦事。”

    楚錚微微一笑道︰“聖門與小弟各取所需,星師姐何必將其中得失看得如此重呢。”

    星光舞哼了一聲,道︰“隨我來吧。”

    兩人走進附近的樹林里,赫連雪和幾位魔門堂主迎了上來,道︰“楚公子,在下為你介紹,這位是我聖門血殺宗宗主屠山岳,這位是聖門天陰門門主夏逢時,屠兄夏兄,這位少年便是吳安然吳兄的弟子楚公子了。”

    屠山岳相貌粗豪,絡腮胡子根根如針,他早已听赫連雪說過楚錚之事,對這少年的武功頗有些懷疑,便哈哈一笑,上前握住楚錚之手道︰“屠某與吳兄弟也是老相識了,沒想到十幾年不見,他竟收了個如此佳徒。”

    楚錚正待答話,只覺得從屠山岳掌中一股大力涌來,心知他是考較自己武功,魔門歷來以強者為尊,楚錚也不避讓,迎頭而上。

    屠山岳衣袖受內氣所激高高鼓起,心中卻是驚疑不定,他從六分功力加到九分功力,楚錚之力總是與他相當。屠山岳猶豫不決,內力相斗不比其他,若是十成功力全力而出仍不能取勝,對方比自己多一分力自己也要身負重傷。

    楚錚忽然說道︰“屠前輩武功晚輩甘拜下風,只是今晚尚有要事,晚輩想請屠前輩就此罷手吧。”

    赫連雪暗中偷笑,老屠死也不信自己的話,如今吃虧了吧,這少年武功較三年前大為精進,也不知怎麼練的。他也不想屠山岳顏面全失,听楚錚都這麼說了,便來到兩人身前,道︰“楚公子說得有理,在下數一二三,請二位一同收力。”

    屠山岳點頭道︰“辛苦赫連兄了,楚公子,是屠某莽撞了。”見楚錚在此時仍能開口說話,屠山岳知道僅內功這一道,這少年絕不在自己之下。

    “一、二、三……”赫連雪一掌擊向兩人握著的雙手,只听一聲輕響,三人各退數步。

    星光舞眨著眼楮不可置信地看著楚錚,她對這少年一直沒有什麼好感,以為他狡詐奸滑,與西秦那些紈褲子弟一般,不過是仗著家中勢力罷了,沒想到他的武功這麼高,居然不在幾位堂主之下。

    天陰門主夏逢時在一旁也是看得一清二楚,心中震驚,抱拳道︰“時候不早,楚公子,請。”他們幾人那日听刑無舫回來後說了與楚錚合謀之事,心中對這世家公子均有些不滿,但此刻言中已再無半分輕視之意。

    赫連雪道︰“楚公子,在下與屠兄三天前率五十名聖門弟子奔赴熊耳山收伏了那群盜賊,從中挑選了一百一十名壯漢帶到此地,公子是否見上一見。”

    楚錚問道道︰“那留在熊耳山的還有多少人?”

    赫連雪道︰“還有百二十人。”

    楚錚想了想又問道︰“其中可有婦孺?”

    赫連雪明白他的意思,道︰“沒有,這伙盜賊全是精壯漢子,才能做到來去無蹤,讓附近的官兵對之無可奈何。在下已留下屠兄血殺堂內二十名弟子在那暗中看管,絕不允許他們私自出山,這邊此事一了,在下和屠兄再去一次熊耳山,不會留下一個活口,請公子放心。”

    楚錚點頭道︰“那就有勞赫連前輩和屠前輩了。”

    到了一塊空地,赫連雪雙掌連拍數聲,幾個人從林中走了出來,赫連雪指著為首一人道︰“這便是熊耳山的首領韓韶,武功著實不凡。”

    這韓韶三十余歲,五官倒也端正,只是臉頰上的幾塊橫肉大煞風景,聞言躬身道︰“赫連堂主夸獎了,聖門之名威振天下,小的能為聖門效力實是榮幸之至。”

    屠山岳道︰“此番我等是為搶奪南線大營獻給趙王的貢品,其中有我聖門至寶,只因人手不足才讓你們相助。事成之後別的金銀財物全歸你們,聖門絕不貪圖。韓韶,你要拜我為師,唔,你的資質也不錯,雖說歲數大了些,但我聖門另有秘法,老夫就收了你這徒弟吧。”

    韓韶大喜,跪倒在地道︰“徒兒韓韶拜見師父。”

    屠山岳坦然受了他三拜,道︰“入我門還需到祖師面前行誓血之禮,你目前還算不得老夫真正弟子,今晚若是事成,明日你便隨我去西域吧。”

    楚錚在一旁笑道︰“恭喜屠老喜收弟子。”

    屠山岳哼了一聲,對韓韶道︰“這位便是我聖門在官府中的內應余公子,此次計劃都由他所制定。”

    楚錚抱拳笑道︰“小弟余世同,在朝廷禮部任職,在此見過韓兄。韓兄既是拜在屠老門下,以後都是自己人了。”

    韓韶也抱拳道︰“余兄弟年紀輕輕便已在京城任職,日後必前途無量。”

    楚錚從懷中掏出一小包,道︰“此次南線大營所貢之物奇珍異物不少,小弟也得了些好處,此物就當給恭祝韓兄拜入屠老門下的賀禮吧。”

    韓韶接過笑道︰“那就多謝余兄弟了。”

    韓韶將小包打開一看頓時呆住了,里面的竟是五顆拇指大小的珍珠,在黑暗中還散發著瑩瑩光華。

    “好漂亮啊。”

    眾人轉頭看去,只見星光舞眼放異彩地緊盯著韓韶手中之物。

    韓韶囁嚅著道︰“余兄弟,這等厚禮如何使得?”

    楚錚笑道︰“在官家這只是尋常之物,僅小弟所見就有數百粒之多。今晚之事若是成了,恐怕韓兄還看不上此物了。”

    韓韶想了想,走到屠山岳面前單膝點地道︰“師父,徒兒愧為盜賊,身無常物,先借余公子之物暫做謝師禮,等今晚事成徒兒再好好孝敬您老。”

    眾人沒想到這人還頗懂尊師之道,只見屠山岳笑眯眯地將幾顆珍珠收入懷中,點頭道︰“嗯,難得你有此心,為師就收下了。”

    赫連雪咳嗽一聲道︰“韓師佷,你回去早做準備,命你那班弟兄三更準時出發。”

    韓韶一听“師佷”二字心花怒放,忙應道︰“遵命,赫連師叔。”

    韓韶走後,楚錚皺眉道︰“赫連前輩,聖門弟子此次東來每人帶了幾套衣物?”

    赫連雪不明其意,想了想道︰“一人應有兩三套吧。”

    楚錚道︰“方才晚輩見這韓昭身上所穿衣物仍我大趙南方特有的麻布所制,朝廷刑部官員有識之士不少,若見尸首所穿的皆為趙人服飾定有所疑,能否讓那韓韶屬下都換上聖門衣物,最好包括內衣在內。”

    星光舞忍不住道︰“楚公子考慮真周到啊,這黑鍋我聖門背定了。”

    楚錚叫屈道︰“星師姐,小弟也是為聖門著想啊,若是朝廷起了疑心大肆追查,難免不會傳到西秦,若是秦王知道了,對聖門也頗為不利啊。”

    夏逢時點頭道︰“楚公子說得極是,此事要做便要做得天衣無縫,不可留下任何破綻。屠堂主,此事恐怕只有煩勞你了。”

    屠山岳呵呵笑道︰“看在韓韶的那份大禮上,我老屠就再辛苦一趟吧。”

    一只春蔥般的玉手突然伸到屠山岳面前,只听星光舞嬌笑道︰“屠師伯,俗語說得好,見者有份,不是麼?”

    屠山岳後退一步,道︰“小舞,你又打我老屠的主意,這是我徒兒孝敬的,你憑什麼問我老屠索要?”

    星光舞聞言嗤之以鼻︰“那韓韶活不過明晨五更,哪是你徒弟了。快點分我兩顆,否則被我惦記上了,你一顆都撈不著。”

    屠山岳道︰“你為何不問楚公子要去,這幾顆要留給我家丫頭的。從小到大她隨我四處奔波,我這做父親的還未曾送過他什麼像樣的東西。”

    星光舞與屠山岳之女也甚是熟悉,听他如此說倒不好意思再索要了,突然回首看了看楚錚,欲言又止。

    楚錚心中好笑,此女以後亦是魔門的重要人物,與她處好關系倒也應該,便從懷中又掏出個小包,道︰“小弟與師姐數次會面也沒什麼見面禮,便以此物聊表寸心,望師姐笑納。”

    星光舞心中歡喜,也不客氣,捏了捏小聲問道︰“里面是什麼?”

    楚錚也小聲說道︰“是用方才那模樣的十顆珍珠所制的一條手鏈。”

    星光舞一听甚是滿意,看了楚錚一眼笑道︰“你這人還算不錯,以後沒事我不會找你麻煩了。”

    楚錚听了啼笑皆非,搖了搖頭對赫連雪等人說道︰“已經快二更了,晚輩先回軍營了。那禮部余世同共為你們準備了幾套服飾?”

    夏逢時答道︰“共二十余套和十余塊令牌。”

    楚錚道︰“夠了,唐孝康身邊並無高手,諸位前輩請依計四更準時出手。”

    幾人將楚錚送出林外,楚錚忽又問道︰“刑門主已經趕往京城了?”

    赫連雪道︰“不錯。門主帶著天邪門主花隨波天一黑便趕往上京城了。”

    楚錚想到自己與趙敏親事已定下了,可是趙慶也已離死不遠了,如果她知道了此事,不知會如何對待自己。

    可如今反悔也來不及了,楚錚看了看星空,刑無舫此時應該已到上京城了吧。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8:39

大展宏圖 第二十八章 大功告成

上京城的夜晚比往日冷清了許多,連皇宮的燈火也顯得頗為稀疏,稍具身份的嬪妃都已隨趙王去獵場了,連巡邏的侍衛也少了不少。

    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聖門刑無舫請戰葉門葉仙子後人。”這聲音如暮鼓晨鐘般遠遠傳了出去,頓時不知驚醒了多少夢中人。

    太平宮內,正在打坐的趙茗雙目緩緩睜開,冷笑道︰“好個刑無舫,膽敢上皇宮挑戰,真欺我大趙無人嗎。”說完袍袖一拂,牆上的短劍離壁而出,正好落在趙茗手中。

    趙茗撫著短劍那古樸的劍鞘,輕聲說道︰“青茗,今夜你又將踫上百年前的老對手了。”

    宮內的侍衛也已被驚動了,但又不知方才那聲音是從何處傳來,幾隊人馬如沒頭蒼蠅一般來回跑動著。

    趙茗見了此景,微微皺眉,對身後的總管胡有林說道︰“命這些侍衛各回其位,照常巡邏。”

    胡有林猶豫道︰“刑無舫武功應不在凡塵之下,還是調集侍衛和宮外禁衛軍一同搜捕吧。”

    趙茗斥道︰“刑無舫已指名要本宮出戰,他既有膽來,本宮理應迎戰,若還要調集禁衛軍,葉門百年威名豈不毀于一旦。”

    刑無舫仍是一襲黑袍,站在一處高樓上,心境空明。他知道那葉門後人定會前來,世上除了他,也許還有這葉門當代之主,沒有第三人會知道名滿天下的葉門,竟也是源出魔門。世人都道魔門自古有七宗,但只有天陰、天邪、天魅三門和血刀、血影、血殺三宗經常出沒江湖,另一宗青葉門之名連聖門大多數人都認為此宗早已失傳。只是這數百年來聖門幾遭劫難,門內卷宗遺失不少,刑無舫也只知一個大概,青葉門從商代起便一直與聖門總堂分庭抗禮,雖名屬聖門但從不听總堂號令。二百年前胡蠻入侵中原時,聖門進入鼎盛期,門下英雄豪杰層出不窮,不僅涌現出了寧大先生這一千古奇才,青葉門也有了位名叫葉雨的杰出女弟子,這二人都將師門的武功練至極致,而且另闢蹊徑,終于使傳說中的天道高手又重現世間。但此後之事刑無舫也知之不詳,只知起初二人為民族大義攜手並肩抵御胡蠻,後來不知為何反目,青葉門宣布從此退出聖門,不久寧大先生離奇失蹤,其弟子辛南方接任聖門門主。辛南方懷疑是葉雨伙同其余幾位天道高手所為,但終因聖門內亂不休無力追究,反被中原各門聯手逐出中原。

    刑無舫有些感慨,若不是聖門歷來喜歡窩里斗,哪有其他門派的立足之地,此番東行趙國的聖門中人倒很是齊心,但也只因已到了退無可退的地步了,眾人只能抱成一團共御外敵,如果以後又過上了太平日子,會不會重蹈覆轍真很難說。

    “刑無舫!”一個寒若冰霜的聲音突然響起,刑無舫緩緩轉身,只見一女子白衣勝雪,手持一把短劍冷冷地看著他。

    “青茗劍?”刑無舫嘴角露出幾分笑意,“那日葉門主走得匆忙,本座未能領教盡興,今日終可得償所願。”

    趙茗听刑無舫提起當日恨事,心中怒極,冷哼道︰“青茗劍已有百年未曾飲過魔門邪人之血,今日便從其門主而起吧。”

    刑無舫嘆了口氣,道︰“本是同根,相煎何急?”

    趙茗眼中有些茫然,道︰“你說什麼,真是莫名其妙。”

    刑無舫一怔,隨即便明白了,想必是當年葉雨決意退出聖門,不想後人再與聖門中人有瓜葛,干脆將此段秘史也徹底抹去,否則趙茗既是葉門當代之主,絕不會不知此事。

    刑無舫想到此不由得心中惱怒,聖門中人可以將世人眼中的惡事做絕,但絕不會數典忘祖,葉雨既然做得如此決絕,他也不再顧及那份舊誼。

    刑無舫冷冷一笑,道︰“本座有些替凡塵大師可惜了,當日若不是他阻攔本座,葉門主今日能否站在此處也難說,到頭來他自己反倒命喪你手,世人都道我聖門中人無情,沒想到葉門也不遑多讓。”

    趙茗心中閃過一絲愧疚,但隨即恢復了冷漠,道︰“凡塵大師確是對葉某有恩,但事關趙秦之爭,葉某問心無愧。”

    刑無舫搖了搖頭,道︰“哼,秦趙之爭,這百年來天下四分,戰亂不絕,還不是因當年葉寇江吳四人各懷鬼胎折騰出來的,如今倒說得大義凜然了。”

    “ !”

    “閑話少說,”趙茗短劍出鞘,“今日青茗劍再度領教魔門絕學。”說完,趙茗舉劍過肩,口中一聲低嘯,劍尖青芒暴起,伸縮不定。

    “青茗劍果然名不虛傳,”刑無舫贊了一聲,一把遍體烏黑的彎刀從袖中滑落至掌中,“為表敬意,本座亦以黑月刀領教。”

    趙茗看著那把黑月刀,眼中露出狂熱之色,一聲嬌叱,劍芒大長,原本不足尺半的青茗劍竟至三尺有余,疾刺刑無舫前胸。

    刑無舫身形不動,單手揮刀,黑月刀如一條黑龍裂地而出,刺耳的破空聲響徹夜空,竟後發先至直劈趙茗肩部。

    刑無舫刀氣方至,趙茗身軀如風吹秋葉般飄開少許,這一刀便落到了空處,而她劍勢卻不減,仍刺向刑無舫。刑無舫手腕一翻,黑月刀從下至上形成一道黑幕,只听“叮”的一聲,趙茗此劍無功而返,身形也飄後數尺。

    兩人這一交手,趙茗便知刑無舫功力確在自己之上,但葉門武功本就不是以功力取勝,趙茗將左手劍鞘插回腰間,長吸了口氣,一聲長吟,青茗劍抖動,劍尖千幻,如銀河星雨般灑向刑無舫。

    刑無舫面色凝重,也不再原地不動,咫尺之間進退似鬼魅,黑月刀如一片黑霧般乍起忽落,與趙茗纏斗在一起。

    四聖衛中留在宮中的胡有林和趙世明二人站在不遠處看著二人交戰,皆如痴如醉。良久,胡有林才嘆道︰“今日能得觀此一戰,死而無憾。”

    趙世明頹然道︰“如此境界,我等今生無望了。”

    胡有林道︰“你我身體殘缺,武功專走偏鋒,雖進境極快,十年苦修便可達高手之境,但想要修至天道原本就是無望,想開些吧。”

    趙世明苦笑道︰“我等號稱四聖衛,現在想來,這個聖字如何擔當得起啊。”

    胡有林無言,只是一聲長長的嘆息。

    刑無舫內力極為精湛,方才那句請戰之言傳遍了宮中每個角落。被關在太平宮內的武媚娘自然也听到了,她是天魅門弟子,當然知道刑無舫是何許人也,在魔門後輩弟子眼中,榮登天道高手的刑無舫如神一般地存在。

    武媚娘一陣激動,難道刑門主是來救自己的?隨即又啞然失笑,自己真給關傻了,刑門主怎麼可能知道自己在這里,何況當年天魅門因老門主之事已與西域魔門反目,兩者早已互不往來。

    武媚娘心下黯然,自己功力被封,媚功大打折扣,負責看守的兩個宮女也似武功不弱,自己根本無機可乘,而且听她們的口氣自己似已離死不遠,那葉先生過幾天便會來處死自己了。

    還有誰會來救自己啊?儲君?他這人平日經過這太平宮都要繞著走,又眼高手低,看來是指望不上了。

    武媚娘腦海中突然閃過楚錚的面容,但又搖了搖頭,她違背這少年之命執意入宮,這三年楚錚任她自生自滅從不管她的事,又有何理由來救她。況且據武媚娘所知楚錚在葉先生手中也是吃過大虧的,而且這人心機深沉,對進退得失算計得精明無比,根本不會為她這毫不相干的人得罪一個絕頂高手。

    算了,死就死吧。武媚娘往牆上一靠,自己這輩子也沒過過什麼好日子,從小父母雙亡,被人家賣了一次又一次,好不容易被天魅門看中收為弟子,以為自己只要孝敬師父,勤于練功便可以出人投地,卻沒想到被騙練了那“媚惑眾生”心法,整天受那欲火焚心之苦,多年以後她才明白為什麼拜師時師父看著她總是用那種憐憫的眼神。後來又來到這皇宮,整日里也是與人勾心斗角,細數下來這一輩子竟沒有一天是真正快樂的。

    武媚娘想到此不由得暗道,早知如此還不如當年隨爹娘一同去了,也勝過在這陽間受苦,如今再赴黃泉,爹娘恐怕早已投胎轉世了,就算還留在陰間,可自己連他們的模樣都已記不得了,怎麼找啊。

    武媚娘伏在膝頭上,淚水潸然而落。

    “什麼人,膽敢夜闖太平宮?”忽听門外的兩個宮女怒喝道。

    接著幾下急促交手聲,兩個宮女悶哼一聲,頓時沒了聲音。

    武媚娘掙扎著站了起來,只听 嚓一記輕響,門栓便斷裂開來,一個太監走了進來。

    武媚娘又驚又喜︰“小陸子,是你?”

    小陸子單膝點地︰“參見儲妃娘娘。”

    武媚娘想拉他起來,沒想到雙足一軟差點兒摔倒在地,小陸子忙起身扶住她︰“娘娘小心。”

    武媚娘穩住身子,看了看斷裂的門栓驚訝地說道︰“小陸子,你也會武功?”

    小陸子笑道︰“小的哪里會武,是儲君為了救娘娘,去求了宮內一位高手相助,才救得娘娘。”

    武媚娘側身向門外看去,只見一個穿著總管服飾的太監正將那兩個宮女的尸首藏到了陰暗之處。武媚娘不禁問道︰“他是哪個房的公公?”

    小陸子伸了伸舌頭,道︰“小的可不敢說,他此番前來都是蒙著面的。幸得今晚天賜良機,葉先生出宮應敵去了,否則還不知等到哪一天。”

    武媚娘也曾听說過宮內除葉先生之外還有幾位世間一流高手,只是這些人身份隱秘,除了皇上和儲君等少數幾人外,其他人根本不會知曉,心中不疑有他,隨著小陸子走出門外。

    那太監將尸首處理妥當,轉過身來果然是白絹蒙面,不耐煩地說道︰“在這磨蹭什麼,還不快走,葉先生隨時可能回來。”

    小陸子曲膝哈腰道︰“是,總管,娘娘與小的這便回宮。”

    那蒙面太監哼了一聲,對武媚娘道︰“以後可要小心些了,沒事也待在儲君宮內,不要隨意走動,我只出手這一次,下不為例。”

    武媚娘道︰“媚娘謹遵總管教誨。”

    那太監點點頭,伸手搭住武媚娘脈門,運氣凝神察看,忽然身形一轉,已到了武媚娘身後,左手連擊三掌拍在武媚娘背後三處大穴上,武媚娘只覺渾身一震,所封的穴道已盡數解開。

    那太監氣息微喘,道︰“好自為之吧。”說完走到宮牆邊,足尖一點便躍了出去。

    武媚娘看著那太監背影,若有所思。

    小陸子催促道︰“娘娘,快些走吧。”

    兩人小心地避開巡夜之人,回到了儲君宮。方一進門,趙慶迎了上來,喜道︰“媚娘你真回來了?小陸子果然能干。”

    武媚娘剛剛逃出,心中不免有些感慨,道︰“媚娘多謝殿下救命之恩。”

    趙慶道︰“本王沒有做什麼,小陸子倒出了大力。”凝視著武媚娘半晌,忽將她摟入懷中︰“媚娘,可想死本王了。”

    旁邊小陸子咳嗽一聲道︰“殿下,娘娘這些天在太平宮吃了不少苦,小的命人熬了點參湯,喝了補補元氣。”

    趙慶松開武媚娘,道︰“不錯,小陸子的心真細,媚娘,這幾天你在宮中好好歇息,小李子,傳本王口諭,明日起儲君宮侍衛增加一倍,不允許閑雜人等進入。”趙慶心中有些發虛,若是姑姑想要來,這宮中又有何人能攔得住?

    小陸子將碗置于武媚娘面前,道︰“娘娘請用。”然後又從另一壺中倒了碗參湯,端到趙慶面前,道︰“小的過會兒就去通知侍衛總管。殿下,您一直操心娘娘之事也累了,小的給您另煮些,請儲君享用。”

    趙慶接過道︰“怎麼本王這碗不是與媚娘的一同熬的嗎?”

    小陸子小聲道︰“當然不是,這碗中還加了殿下喜歡的一些補藥。”

    趙慶哈哈大笑︰“好,小陸子真是本王的貼心人。”

    武媚娘喝了幾口參湯,頓時精神一振,這二人所說的話她全听在耳中,正待開口,卻驀然瞥見小陸子眉角低垂,冷冷地看著趙慶將湯碗端至唇邊,眼中竟有種說不出的譏誚之意。

    武媚娘心中一寒,忙叫道︰“殿下!”

    趙慶已迫不急待地將參湯喝下半碗,轉頭道︰“媚娘何事?”

    小陸子說道︰“娘娘參湯喝完了?小的已命底下做些您愛吃的小菜,過會兒就端來。”

    武媚娘見小陸子笑吟吟的與平日沒什麼兩樣,心中暗道︰“難道剛剛是自己看錯了?”

    忽听撲地一聲悶響,旁邊的趙慶從椅中滑到了地上,口鼻內血如泉涌,連眼角都滲出了兩道血跡,呃呃說道︰“這……這是怎麼……怎麼回事,湯……湯內……有毒……”

    武媚娘忙過去扶著趙慶坐起,焦急地叫道︰“殿下!”

    只見趙慶此時已是瞳孔渙散,氣若游絲。武媚娘將倒扣在地上的湯碗翻轉過來,小指醮了些余汁湊到鼻尖處一聞,頓時臉色大變,扶著趙慶的手不由得一軟,趙慶直直地摔到地上,長吐了口氣,便再也沒了聲息。

    小陸子在武媚娘身後悠悠地說道︰“那人說得不錯,牽機散果然是天下至毒,居然比宮內鶴頂紅見效還快了三分。”

    武媚娘緩緩地站起身來,死盯著小陸子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小陸子微微一笑,道︰“小的姓陸名鋒,娘娘難道忘了?”

    武媚娘道︰“本宮問你是受何人之命毒殺儲君?”

    小陸子故作驚奇道︰“娘娘此言何意?這牽機散乃魔門獨有之物,娘娘出身魔門,此毒自然是娘娘所下,怎麼賴到小的身上了?”

    武媚娘腦中一陣眩暈,只听小陸子繼續說道︰“就讓小人替娘娘說吧,當日葉先生明察秋毫,識破娘娘身份並擒下,欲等皇上大獵之後便賜娘娘一死。不料娘娘趁葉先生出宮應敵,伙同魔門中人殺死看守宮女,後又回到儲君宮毒死了儲君。娘娘,這一切還算合理吧,魔門本就是為西秦效力,做出這些事不足為奇。”

    武媚娘恨聲道︰“方才那太監也是魔門中人?”

    小陸子笑道︰“看來娘娘是太過健忘了,連魔門天邪門門主花隨波都認不出了?”

    武媚娘不語,魔門幾大宗之間武功頗有相通之處,難怪她方才看那太監的身法有些眼熟,可天魅門一直在趙國,她又怎麼會認識什麼西域天邪門的門主,但在他人眼中這些又變得順理成章,反正魔門都是一丘之貉。何況自己所修的“媚惑眾生”心法自商周以來從未在江湖上顯露,那葉先生也只知自己是魔門中人,而不知她是出自何宗。

    小陸子忽又說道︰“娘娘還不走嗎?宮中此時還比較混亂,娘娘時常偷溜出宮那條小路暫時還無人看管,若是等葉先生回來了就說不準了。”

    武媚娘道︰“此計不是你所能想得出的,是受何人指使,快些說來,否則本宮定讓你生不如死。”

    小陸子並不回答,只是搖了搖頭︰“這‘本宮’二字娘娘日後就不用再提了,還是快些出宮吧。”小陸子說著向前走了幾步,伸腳踢了踢趙慶的腦袋,道︰“儲君畢竟與小的主僕一場,小的還要為他料理後事呢,哈哈哈……”

    武媚娘听他笑得既得意且囂張,頓時殺機大起,身形一閃,右掌狠狠地擊在小陸子後心。小陸子慘叫一聲,登時被擊飛了出去。

    武媚娘一掌拍在小陸子背上,覺察到他體內無半分內力,知他已定無幸免之理,轉首看了看躺在地上那個與她做了三年掛名夫妻之人,不免有些黯然神傷,無論怎樣,這人都可說一直是善待自己的。

    武媚娘蹲了下來,見趙慶仍是雙目圓睜,便伸手將之合上,輕聲說道︰“我知你定是死不瞑目,但我確是來不及救你,我殺了小陸子,也算為你報了仇了。至于那幕後之人,我也猜到了幾分,可實在對不住,倘若真的是他,我無法為你報仇。且不說他勢力有多大,我孤身一人根本無力與他相斗,僅此人對我之恩便勝過了你,若不是他當年在陳縣舍命為我療傷,我根本活不到現在,而體內那焚身欲火突然消失也應是蒙他所賜,只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罷了。可是我真是不想讓他傷害你的,我已盡力了,真的。”

    過了許久,武媚娘站起身,環顧四周這金碧輝煌的儲君宮,雖說以後要背著弒君的滔天罪名四處飄泊了,可看著這些竟無半分留戀,只是感到如同做了一場夢,一場富貴夢而已,而今這夢已碎,自己注定是不屬于這里的。

    武媚娘正想轉身離去,牆角邊傳來一個微弱的聲音︰“娘娘保重。”

    武媚娘停下腳步,冷冷說道︰“你還沒死麼?”

    只听小陸子說道︰“小陸子多謝娘娘。”

    武媚娘心中奇怪,走到小陸子身邊道︰“你為何要謝我?”

    小陸子道︰“小陸子是個懦弱之人,連自盡的勇氣都沒有,還要欺騙娘娘出手,實是愧對娘娘。”

    武媚娘疑道︰“你方才是故意激怒我?”

    小陸子咳出口鮮血,撫胸道︰“不錯,小的做了這等大逆不道之事,公子雖說過設法要保全小的性命,但小的已經了無生趣。”

    武媚娘有些迷惑,問道︰“你為何要如此,既然能活為什麼不活下去?”

    小陸子斷續道︰“儲君突然暴斃,小的怎麼也脫不去嫌疑,必會被帶到後宮嚴加審訊,宮中酷刑慘無人道,小的恐怕很難熬得過去,如果萬一失口,豈不是害了公子。”

    武媚娘道︰“你口中那公子,可就是那楚錚?”

    小陸子嘴角露出幾分笑意,道︰“娘娘早應該猜到了。娘娘初入宮時,公子便已告知娘娘身份。”

    武媚娘哼了聲道︰“他定是命你監視我,難怪當時你對我那麼好,原來另有所圖。”

    小陸子一急手一撐頓時半坐了起來,道︰“請娘娘相信小人,小人對娘娘從來沒有過壞心。”

    武媚娘忙道︰“我信我信,你快躺下,不要亂動,也許……也許傷還有救。”

    小陸子搖頭道︰“娘娘別騙小人了。”

    武媚娘心中愧疚,她那掌出手極重,小陸子恐怕已五髒盡裂,如今這樣子不過是回光返照而已。

    小陸子喃喃道︰“娘娘,你信不信,小人一直把娘娘當成姐姐看待。小的初次見娘娘時,娘娘還不像後來那麼光彩奪目,眉宇之間極像小人兒時的姐姐,小人看著娘娘一看就是半天,娘娘也不生氣。後來儲君看中了娘娘,娘娘在儲君宮一人之下,眾人之上,卻仍對小的關愛有加,小人心中甚是感激。”

    武媚娘握住他的手道︰“其實我確是將你當成我的弟弟看的。”

    小陸子緊緊地握住武媚娘之手,長長地舒了口氣。

    武媚娘問道︰“楚錚對你有什麼大恩,讓你連性命都不要了?”

    小陸子道︰“小的原出身于一個書香門弟,家境頗為富裕,幾畝良田可算當地之最,可就因這幾塊田地被當地惡霸展家看上了,勾結官府害得我家家破人亡,僅余小人和小人的弟弟逃得性命,若不是被楚公子屬下所救,小人兄弟二人也早已命喪黃泉。娘娘入宮那年,楚公子曾許諾三年內為我兄弟鏟除展家,一年前公子果真將殺小人父母的那幾個人的首級送到小人兄弟面前,當年與展家勾結的那個狗官也讓小人親手殺死。展家則暫且放過了他們,因小人的弟弟跟隨楚公子投入了一高人門下,立誓藝成之後親手斬除展家,只可惜小人是看不到了……”

    小陸子呼吸突然急促起來,抓武媚娘的那只手又緊了幾分,道︰“娘娘,小人死後你會記……記得我這弟弟嗎?”

    武媚娘哽咽道︰“我會記得你的,弟弟。”

    小陸子臉露喜色道︰“那小人就叫你姐姐了。姐姐,你時常出宮那條小路楚公子也是知道的,此時那宮牆外定有人在等候姐姐。楚公子的心思無人能猜透,這些人不知會不會對姐姐不利,姐姐還是另行擇路出宮吧。”

    武媚娘點頭道︰“姐姐知道了。”

    小陸子似是放心了,喃喃說道︰“姐姐保重……”握著武媚娘那手漸漸無力地耷拉了下來。

    武媚娘知道自己根本無力挽救這弟弟的生命,只得靜靜地看著小陸子停止了呼吸。

    武媚娘來到了自己時常偷偷出宮的高牆邊,心想,這一出去便再也不復返了。小陸子既然已死,楚錚必會將他好生安葬,用不著自己操心,只是片刻之間,兩個三年來與自己朝夕相處之人都丟了性命,武媚娘頓時有種心灰意冷的感覺,心中默默說道︰弟弟,原諒姐姐沒有听你的話,仍然是走的這條路。如今想來,楚錚當年任由自己入宮,恐怕早已計算好今日嫁禍之事,如今他若真是要殺自己,就讓這個自己心中唯一還有所牽掛的人殺吧,就算死了也勝過日後如孤魂野鬼一般四處游蕩。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8:42

大展宏圖 第二十九章 栽贓嫁禍

武媚娘輕輕一縱身,從宮牆上飄身躍過。忽听耳邊一人嘆道︰“媚娘,你來了。”

    武媚娘並未感到驚異,轉過身來,只見左方站著兩人,武媚娘對其中一身披紫紗巾的婦人躬身施禮道︰“弟子武媚娘參見門主。”

    天魅門主徐景清微笑道︰“不必多禮,你來了就好,這邊甚不安全,快些隨我等走吧。”

    武媚娘看了看徐景清身邊那人,身著禁衛軍官服飾,依稀記得他是楚錚身邊那復姓歐陽的侍衛,便對他道︰“楚錚呢,他為何不來見我?”

    歐陽枝敏一皺眉,似對她直呼楚錚之名有些不滿,但還是答道︰“公子隨皇上去了城外東南的獵場,臨時前曾交代小人好生安置武姑娘。”

    武媚娘失笑道︰“怎麼安置?為媚娘找塊風水好些的墓地嗎?”

    徐景清道︰“媚娘休得胡說,楚公子他是一片好意。”

    武媚娘充耳不聞,仍挑釁地看著歐陽枝敏。

    歐陽枝敏沉聲道︰“武姑娘,小人倒確實是向公子建議過將武姑娘滅口了事,但公子卻並未同意,姑娘信也罷,不信也罷,若不想與我等走,小人立馬召集附近禁衛軍過來抓捕姑娘。武姑娘,你毒殺儲君之事證據確鑿,任你花言巧語也抵賴不得。”

    徐景清冷冷說道︰“歐陽校尉,楚公子的話難道你忘了嗎?是讓你我來勸說媚娘,若媚娘不情願也不勉強,你方才所言不會是故意有違公子之命吧。”

    歐陽枝敏哼了一聲,並不回答,心想公子平日里精明無比,可就是對女人婆婆媽媽的,之前有個甦巧彤,而今又有這武媚娘,這兩個女子一個是西秦奸細,一個則是身負刺殺儲君罪名的嬪妃,全是天大的麻煩,可公子卻將她們都攬了過來。

    徐景清對武媚娘道︰“媚娘,楚公子托本座傳話給你,三年前不該任由你進宮的,公子對你表示歉意。”

    “歉意?”武媚娘忽然明白了,冷笑道,“果然如此,三年前他大概就已料到有今日之事了吧。真是好心機,好手段。”

    徐景清道︰“憑你的‘媚惑天下’,一入宮便蛟龍入海,定能在皇宮內佔有一席之地,可你又孤傲任性,執意不听楚公子之命,他若無所圖,又怎會讓你輕易進宮,這些你早該想到的。可你這段時日來不甚安分,對那儲君竟似有日久生情之意,楚公子不想日後與你勢如水火,便提早取了儲君性命,照公子的本意,儲君原可再活幾年的。”

    武媚娘喃喃說道︰“原來竟是我害了儲君。”徐景清道︰“媚娘無需自責,儲君死何足惜,以楚公子之能,他的死原本便是注定,還好你還陷得不深,否則公子他想饒你一命的借口都沒了。你那孤傲不馴的性子是該改一改了,當年在天魅門中,連門內長輩都視你為禍水,這三年算是給你個教訓吧。媚娘,這世道是男人掌權的世道,即使你日後做了皇後,以你的性子必不甘寂寞,可看看史上哪個後宮掌權有過好下場,何況那般你真會快樂嗎?別人不知道你的心思,本座卻是知道的,還是趁早回頭吧,現在還來得及。”

    徐景清扶著武媚娘香肩,道︰“楚公子此番也算對你仁至義盡了,即便是本座與公子換位處之,也覺得將你悄然殺了是最好的選擇。公子保全了你,所擔風險絕不比你背上刺殺儲君罪名小。”

    武媚娘冷笑道︰“也許是他認為媚娘尚具可用之處罷了。”

    徐景清斥道︰“媚娘,對我天魅門來說你尚有可用之處,可對公子來說,你給予他的只有麻煩,你能為他做什麼?”

    武媚娘心中酸楚,抽噎著道︰“這媚娘其實也知道,可他這般對我,我真的很不開心。”

    徐景清將武媚娘摟入懷中,道︰“都過去了,媚娘,楚公子與本座商議過了,準備暫時將你安置在萬花樓中。你是本門不世出的奇才,這天魅門日後便由你來執掌。”

    武媚娘眼中含淚,驚奇地說道︰“萬花樓就在京城中,媚娘生怕會連累師門。”

    徐景清笑道︰“你若媚功盡斂,天下又有幾人能認出你便是那艷絕天下的儲妃娘娘。也許宮中那葉先生可以,但以她的身份也親自來這煙花之地搜查,本門也就認了。”

    旁邊歐陽枝敏見武媚娘似已被說動,便道︰“徐門主,武姑娘,我們還是快些離開此地吧,刑門主只答應公子拖住葉先生一個時辰。”

    徐景清遙望遠處,有些遺憾地說道︰“今日沒能見到刑門主和葉先生一戰,真是可惜了。”

    刑無舫與趙茗這一戰卻快接近尾聲了,千招過後,趙茗已是左支右拙,刑無舫卻氣定神閑。他心中清楚得很,畢竟這幾十年來他與凡塵和寇海天兩人交手過數十次,每次都是性命相搏,由此所領悟的絕非這葉門女子閉門苦練能體會得到的。

    不過趙茗也著實了得,雖敗不亂,防守仍是甚緊密,刑無舫不禁也暗暗贊賞,想取她性命是不可能的,但給她點教訓綽綽有余,也好讓葉門之人知道,聖門始終以總堂為尊,千載未變。

    刑無舫突然雙手握住黑月刀,一聲暴喝,如九獄冥神一般向前大跨一步,踏入青茗劍影內。趙茗見此刑無舫雖威勢迫人,但破綻頗多,不由得暗喜,一劍直刺刑無舫脅部。不料刑無舫並不躲閃,只是掄刀斜劈,趙茗此劍雖可將對手脅部刺穿,但自己恐怕也要給劈成兩半,心中暗罵了句瘋子,無奈只好後退。

    刑無舫得勢不饒人,招招都是兩敗俱傷之勢,可式式卻又妙到毫顛,自己雖難免受重傷,卻足以致趙茗于死地,這是當年從寇海天和凡塵聯手追殺他時所領悟到的,可以說是無奈之舉,不想今日卻派上了用場,直將趙茗逼得狼狽不堪。

    趙茗何時受過這種氣,心中窩火,剛剛閃過一刀,刑無舫又是一腳踹來,而且是沖自己腹下而來,簡直就是江湖下三濫的打法。趙茗怒極,罵了一句︰“無恥。”

    刑無舫方才打得順風順水,一時興起將與寇海天和凡塵交手時的搏命招式全使了出來,被趙茗罵了才醒覺對手是個女子,登時訕訕地也感到有點不好意思,可又無法解釋,只好充耳不聞。

    趙茗受此辱,不由得也起了拼命之心,與刑無舫針鋒相對。這樣一來刑無舫反而有些顧忌了,他可不想為楚錚賣命到落個半身不遂的下場,何況不遠處站著的那兩個太監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不過就此離去刑無舫又有些不甘,眼前這女子經過此戰,其武功必會大進一步,下次想佔上風可沒那麼容易了。

    過了數招,趙茗一劍刺向刑無舫腰間,刑無舫看也不看,黑月刀平舉切向趙茗咽喉。趙茗正在火頭上,青茗劍去勢不變,反正方才刑無舫眼見真要同歸于盡時也會主動撤招的。沒想到刑無舫這回是真玩命了,趙茗咽喉處幾乎可以感覺到黑月刀的寒意,心中電光石火般閃過一個念頭︰躲還是不躲?

    沒等她有所動作,刑無舫身子一扭,在空中似斷成了兩截,堪堪閃過青茗劍,但他那一刀也就此落空。兩人身形彼此交錯,刑無舫反手疾出一掌,印在了趙茗背上。但葉門的如影隨行確實了得,刑無舫那掌輕飄飄地似擊到了虛處,十成力最多擊實了二成。

    但這二成力天下能經受得起也只有幾人而已。趙茗只覺眼冒金星,氣血翻涌,手中青茗劍忙舞出片片劍花,試圖阻止刑無舫再度來襲。

    刑無舫卻並未出手,趙茗轉過身來,只見這魔門之主負手而立,不屑地看著她搖了搖頭說道︰“葉門真是後繼乏人了。”

    這一句話似比方才那掌還重,趙茗羞憤攻心,櫻唇一張,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刑無舫眼中精光一閃,身形忽近,右掌疾拍向趙茗前額。

    “好個卑鄙之徒。”胡有林和趙世明二人擋在了趙茗面前,齊出雙掌合力擋向刑無舫此掌。只听數聲悶響,胡有林和趙世明踉蹌後退。

    刑無舫臉上似笑非笑,道︰“是非掌,霸王拳?本座真是有幸,居然見到了四大情種的傳人。”

    青葉門門主葉雨原本姓趙,乃趙國太祖之妹,只是入了葉門才在世人面前用葉雨之名。當年葉雨容貌與武功齊名,著實令不少江湖少年郎為之傾心。趙國太祖建國後,葉雨已年近四十,卻仍是孤身一人,可身邊仍有不少追隨十數年的江湖豪杰,葉雨不勝其煩,干脆宣布此生不嫁,長年隱居在皇宮內。不料那些追隨者中有四人痴心萬分,在宮外苦等一年之後仍未見葉雨出現,居然選擇了淨身入宮為奴,只求此生能長伴葉雨左右。葉雨終為他們感動,讓這四人留在了太平宮與之同老。江湖中人也為他們的痴心所折服,稱之為四情種。

    胡有林和趙世明正是當年這四人的傳人,這四人原本也是江湖上名震一方的高手,入宮後又歸葉門門下,其所傳的歷代弟子合稱為大內四聖衛。

    四周突然喝令聲四起,大內侍衛和禁衛軍紛紛集結而來。刑無舫見狀冷哼一聲,道︰“自古以來成者為王敗者為寇,本座就算卑鄙也是二人公平對決,總比你們調集千軍萬馬來得好吧。”

    刑無舫看了看趙茗,道︰“想當年葉門曾為中原四家之首,如今看來已不如寇家遠矣。”說完便緩步離去,幾隊大內侍衛和禁衛軍想要阻攔,刑無舫身形忽進忽閃,轉眼間便不見了蹤影。

    胡有林和趙世明二人扶著趙茗回到了太平宮,剛進宮門,幾個宮女迎了上來道︰“長公主……公主您受傷了?”幾個宮女像看到天下至奇之事一般,一臉的不可置信。

    胡有林說道︰“到里面再說吧。”

    趙茗坐了下來,見幾個宮女臉色陰晴不定,心中起疑,問道︰“你們幾個怎麼了?”

    其中一個年長的宮女有些畏懼地上前說道︰“啟稟長公主,後院關著的儲妃娘娘被人救走了,負責看守的兩名弟子也被擊斃。”

    趙茗心中一痛,道︰“知道是何人所為嗎?”

    那宮女說道︰“小婢孤陋寡聞,已將這兩位弟子的尸首抬來,請長公主詳查。”

    趙茗無力地說道︰“胡總管,你替本宮看一下究竟是何人所為。”

    胡有林仔細察看了兩個宮女的尸首,起身道︰“回稟長公主,是魔門獨門絕學搜魂指。”

    趙茗強抑心中怒火,咬牙道︰“刑無舫!”

    趙茗忽又有些惴惴不安,刑無舫搞出這麼大動靜,不會只來救一個門下弟子吧,而且魔門中人混入宮內絕非易事,定是有人接應,便抬頭道︰“胡總管,你到儲君宮喚慶兒來見本宮。”

    那宮女道︰“啟稟長公主,小婢認為儲妃娘娘很有可能會回儲君宮,因擔心儲君的安全,已經派人去儲君宮了。”

    趙茗問道︰“胡總管,這兩個宮女死了多久了?”

    胡有林答道︰“已有一個多時辰了。”

    趙茗又問那宮女︰“你是何時發覺武媚娘已逃走的?”

    那宮女小心答道︰“半個時辰前。”

    趙茗心中不安尤甚,道︰“胡總管,你速去儲君宮……”

    房門啪地被打開,一個宮女驚慌失措地跑了進來,跪到趙茗面前道︰“長公主,儲君他……被毒死了。”

    趙茗原本就傷得不輕,一听此言只覺得腦中轟的一聲,登時暈了過去。

    楚錚悄然潛回大獵場內,重新換上麒麟甲,來到他所轄的禁衛十一營內。

    楚錚此次還帶了二十余名吳安然所培訓的鷹堂弟子,此番對熊耳山韓韶那伙兒山賊下殺手還是要靠他們,至于真正的魔門中人是由赫雪連所率的十名高手,這些鷹堂子弟還奈何不了這些人。

    “楚將軍。”

    楚錚回首一看,心中微驚,行禮道︰“末將楚錚參見郭大人。”

    來的正是兵部尚書郭懷,見楚錚在此,不禁問道︰“你不是奉旨在皇上龍輦處侍駕嗎,怎麼會在此地?”

    楚錚道︰“末將听說這段時日來京城常現西秦人蹤跡,擔心他們是為皇上大獵而來,末將有些放心不下,故回軍營巡視一番。”

    郭懷點頭道︰“不錯,此次大獵確實有些異常,楚將軍之憂頗為有理,這十一營畢竟是你所轄,皇上那邊防衛甚嚴,楚將軍夜間還是回營歇息吧。”

    楚錚俯首道︰“遵命。”

    郭懷笑道︰“本官與你父親多年至交,雖說如今政見不合,但與你們小輩無關,不必拘禮。對了,楚將軍回營不久吧,方才本官來時尚未見到你。”

    “末將剛從成侍郎處回來,”楚錚臉現尷尬之色,道,“被些小事耽擱了,請尚書大人恕罪。”

    郭懷也曾听說過楚錚與成奉之佷女之事,不禁莞爾,暗道︰想必是因今日皇上賜婚,這少年去向成家佷女解釋去了,這也確實為難他了。

    郭懷翻身下馬,道︰“楚將軍你過來,本官與你聊聊。”

    楚錚搞不懂了,今日之前自己從未與郭懷說過只言片語,今日他是怎麼了?

    楚錚看了看天色,見天尚未三更,略微放心了些,心中祈求郭懷千萬不要跟自己來個徹夜長談,那事情又大條了。

    旁邊軍士們從營中搬出簡易桌椅,郭懷招呼楚錚坐下,道︰“楚家三子本官听說最多的便是你了,禁衛軍中譽你為第一猛將。說心里話,本官真有些羨慕名棠居然有你這麼個兒子。”

    楚錚笑道︰“尚書大人過獎了,末將空有一身蠻力罷了,平里時常與人飲酒作樂,胡作非為,在世家子弟中名聲不佳,沒少惹家父生氣。哪像郭世兄這般知書達禮,行事方正,頗有名臣之風。”

    郭懷搖頭道︰“我家那個書呆子就不提他了,年少輕狂並沒有錯,你父親少年時較你猶有過之,未曾輕狂哪知如何穩重。想當年本官與你父親在京城雖沒什麼資歷背景,但也鬧出了不少大事,若不是皇上偏袒,早把這京城府衙黑牢的牢底坐穿了。”

    楚錚露出幾分笑意︰“父親與尚書大人當年之事,末將也曾听母親提過一些。”

    郭懷忍不住笑道︰“其實諸多事情當中有不少是你娘親挑起的,名棠與本官實是被逼無奈,她還好意思說。”

    楚錚想想以母親的性子確有可能,不由得咧嘴一笑。

    郭懷收斂了笑意,道︰“楚將軍,今日令尊曾在酒席上提及讓你去邊疆大營帶兵歷練,本官並未答應,你可知為何?”

    楚錚小心說道︰“想必是末將年紀尚小,不足以服眾吧?”

    郭懷道︰“並非如此。你統領禁衛十一營不到兩年,十一營便在軍中比武中連連奪魁,是今年在京城大校場風頭最勁的一營,由此足可見你之才。你如今已是偏將,若去了邊疆大營必會統率數萬大軍,可本官覺得你不適合任此職。”

    楚錚默然,郭懷在朝中向來以心直口快、從不虛言著稱,他既然說自己不適合領軍,但有他的道理。

    郭懷見楚錚有些沮喪,忽道︰“但若你再大個十歲,邊疆大營統領之位若有空缺,本官第一個保薦的便是你。”

    楚錚一震,瞪大眼楮看著郭懷,不知他究竟是何意。

    郭懷繼續說道︰“你可還記得春季在京城大校場禁衛軍比武最後那項比試‘奪符’嗎?”

    楚錚點點頭。禁衛十一營便是在那時大展雄風的,一十七項比試十一營有十項獨佔鰲頭。其中就包括最後一項“奪符”,就是將半塊兵符懸掛于一座簡易搭成的三層高樓頂處,先取得者為勝,采取類似後世的淘汰制,各營之間捉對廝殺,勝者進入下一輪。楚錚所率的十一營所向披靡,沒有一個營能踏上第三層半步,這也是十一營最為得意之事。

    郭懷道︰“你所率的十一營兩百名軍士各分職責,相互支援。一部支撐不住,各部分頭來援,前後有序,主輔分明,且環環相扣,不出半分差錯。可本官卻從此看出,你在邊疆大營中,上可為大營統領,下可為數千人的校尉,就是不適合領數萬人的偏將。”

    楚錚起身道︰“請尚書大人指點。”

    郭懷道︰“禁衛軍雖與各邊疆大營平級,但只有幾萬人,各營偏將其實行使的是邊疆大營校尉之職,你能將十一營調教到如此地步,自然可勝任邊疆大營校尉,不過此乃說笑而已,當朝太尉之子怎可能去任一沖鋒陷陣的校尉?”

    楚錚不由得苦笑,難怪父母都說郭懷對世家子弟有偏見,這時候也不忘譏諷幾句。

    “偏將可率數萬大軍,在沙場上通常鎮守一方或專攻一面,稍有閃失便可導致整個戰事失利。你的用兵之道過于繁瑣,環環相扣,步步為計,一環有失便是滿盤皆輸。要知兵無常勢,水無常形,沙場局勢瞬息萬變,任何人都不可能一手掌控,似你這般十戰九輸。而且作為一名偏將,不可有太多主見,只需全力執行大營統領之命便可,即便全軍覆沒也不可有所動搖。可你身為太尉之子,各大營統領如今大都是你們三大世家族人,對你定會照顧有加,你又是自認不凡之人,統率數萬兵馬難免會自作主張。事關大營得失,你讓本官如何放心讓你去邊疆大營任職?”

    楚錚冷汗涔涔,郭懷說的並不錯。雖說與外公王老侯爺學習兵法後,楚錚從不認為自己比世人高明多少,但真到了沙場上,難免會自認為比這世人多了一千多年的經驗,一時沖動之下便依自己主張行事,也許可能會成功個一兩次,但面對薛方仲這般絕代名將,這種僥幸能有幾次?

    郭懷又道︰“可大營統領不同了,面對下屬幾十萬大軍,就應算無遺漏,步步有後招,才可立于不敗之地,切不可僅指望一部兵馬,似賭徒般孤注一擲。這些你都具備,而且憑楚家的權勢,無論朝中、軍中都不會有人為難于你,因此十年後便可為一方統領,或許……還無需十年。”

    郭懷沉吟半響,忽然嘆道︰“當年你父親少年時兵法武功均不如我,但到了後來在沙場上成就卻不在我之下,便是因為此故了。你與你父親頗為相似,生來便不願屈居于人下。”

    忽然遠處竟傳來兵刃交擊之聲,楚錚這才發現已經到了四更了。

    郭懷猛地站了起來︰“有敵襲營!”

    楚錚拜道︰“尚書大人,末將這就去看個究竟。”說完轉身便向營內跑去。

    十一營的軍士經過楚錚一年多的操練,已是禁衛軍一等一的精銳,雖有些措不及防,卻絲毫不亂,營內的軍官漸漸發現來襲之敵只有數百人,正面迎敵之部有意識地漸漸向後回撤,側翼的軍士已經悄悄地斷了來敵的後路。

    楚錚此時也已趕到了,只見來襲之敵中有十數人手腕纏有白布,為首一人身材高大,黑發黃須,正是赫連雪。這些魔門中人最多施了兩三成功力,混在眾人當中毫不起眼。

    韓韶手持一把大砍刀,逼退了幾名禁衛軍後,回首對赫連雪大聲說道︰“赫連師叔,好像有些不對啊,不是說只有幾百名大趙軍嗎,怎麼竟幾千人?”

    楚錚喝道︰“眾軍士听令,務必將賊盡數拿下!”

    韓韶聞聲望去,頓時瞠目結舌︰“這……這不是余公子嗎?”

    赫連雪含含糊糊地罵道︰“定是這人出賣了聖門,老子定要將他碎尸萬段。”

    楚錚回首對那二十余個鷹堂弟子小聲道︰“殺!別留一個活口。”

    眾鷹堂弟子齊聲應是,抽出兵刃向內殺去。這些人全是吳安然一手調教出來的,楚錚答應過他這些便是血影宗重建的班底,因此吳安然並未有所保留,將血影宗武功盡數傳授。這二十人一入戰圈,那些盜賊們頓時慘叫聲四起。

    韓韶目眥盡裂,大罵道︰“余世同,你這個王八蛋,膽敢騙老子,你不得好死!”

    楚錚正想也動手,只听郭懷在身後說道︰“余世同是誰,怎麼听來這麼耳熟?”

    楚錚故作迷惑道︰“禮部負責此次大獵之人中有一個令吏就叫余世同,不會同名同姓吧?”

    郭懷臉色一變,道︰“此人定是內奸,楚將軍,你將賊人盡數拿下,本官去捉拿那余世同,並通知各營嚴加戒備,以防敵人聲東擊西。”

    楚錚道︰“遵命。”說完便縱身進入戰圈。

    赫連雪正與一個禁衛軍小軍士你來我往打得不亦樂乎,忽听楚錚的聲音說道︰“看拳!”赫連雪頓時功力暴長,一腳將那人踢得遠遠的。

    楚錚低聲說道︰“多謝赫連師伯,聖門中人可以走了。”

    赫連雪道︰“這些人一個時辰前所食的飯菜中已下了劇毒,立馬要發作了,你快些動手。”

    楚錚應了一聲,來到韓韶面前,韓韶見是“余世同”,手持大砍刀便砍,口中罵道︰“你這個……”

    楚錚不等他把話說完,便已一拳擊中韓韶胸口,韓韶連躲避的念頭都未能閃現,便已是胸骨盡裂,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充滿驚愕的雙眼瞪著楚錚,漸漸變得無神,一頭栽倒在地上。

    這邊赫連雪一聲長嘯,魔門中人將身邊軍士逼開數丈,紛紛縱身隨著赫連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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